第101章 不许
“我知道你会走的,但我不信,我非得要回去亲自看看。”
“可整个府邸都找了个遍,你又是一封书信都没有给我留。”
他嗓音极为低哑,一遍遍的问着,灼热的呼吸烫的陆锦下意识缩了肩膀。
下一刻,一只大手强势把他的脸掰了回来,胡乱亲着。
就好像他压根没期望能在他陆锦这里得到满意的回答。
陆锦被他扯着挪回了榻上。凌乱的外杉寝衣被撒满地。
房间里极其薄弱的烛光闪烁着,随着压抑的情绪蔓延,慢慢摇曳。
陆锦指尖紧紧攥着幔帐,随着宋轻白的触碰逐渐泛粉。
“不许”
随着宋轻白脸贴到他腹部,陆锦瞬间清醒慌乱的避开。
也正因为他过激的反应,那人逐渐清明的眼神看着他。
接近病态的把他攥着幔帐的手扯了过来,慢慢地十指紧扣。
当着他的面,他将脑袋重新低了回去,细细地亲吻着。
烛火也在这刹那间被什么力量扑灭。
陆锦脸色红了又白,眼神涣散,可偏偏那人仍不满意,稍作停顿又进行接一轮的讨伐。似乎是这样才能泄愤-
陆锦醒过来的时候是次日午时,窗外的阳光将他笼罩。
他睁眼之时,不出意外的看到熟悉的宋府主卧,不过比较诧异的是,宋轻白竟然也是躺在他的身侧,揽着他。
两人身上都换上了松垮舒适的寝衣,盖着透着皂角香味的被子。
“”
陆锦试探抬手,疼痛感觉铺天盖地袭来,不由呼吸一窒。
这时候他才明白过来宋轻白为何在早朝刚结束的点躺在他身侧休息了。
“起来。”
陆锦沉默的躺了一会儿,强撑着挤出低哑的气音喊他。
奈何声音过轻,睡梦中的男人以为自己睡不舒坦,伸手揽揽。
直接给他换了个位置,将他整个人覆与他的身上贴着。
“”
陆锦整张脸都爆红,僵着不敢动。
那人却以为他还不舒服,伸手给他揉揉头,揉揉肩膀,揉揉某个位置
陆锦忍无可忍抬起发颤的指尖拦他,费劲的加重嗓音说:
“你是嫌我命太长吗?”
怀里的温香软玉气息起伏明显,宋轻白这才悠悠转醒,但仍圈着陆锦瘦弱的腰际,语气懒散:
“昨日如此折腾,我以为你会睡到晚上呢。”
“”
陆锦气得强撑开,不顾痛楚抬脚踢他,不过下一刻就被对方轻飘飘的伸手接住,宋轻白甚至手挠了挠他脚心,眉眼扬笑。
“我指的是半夜将你从宫里带出来,怪折腾的。”
“”
暖阳散落,将那寝衣遮不住的笔直小长腿照的越发白皙,皮肤细腻的连细小毛孔都近乎看不出来。
宋轻白视线不由得被勾住,明目张胆地盯着瞧,直把陆锦看的脸上红晕阵阵,用着劲儿抽回脚,扯来对方盖着的被子挡,嗓音勉强镇定:
“宋轻白,你好歹是三品少傅,用词端庄些可行?”
“那句话你不爱听?”
“你!”
陆锦猛地噎了一下,很难与他争论什么。
缓了片刻,他勉强撑着身子下榻。
第102章 你就这么顺从吗
扶着歪斜的发冠重新束好,乌黑顺滑的头发散落须臾,后面察觉宋轻白视线依旧,他虚浮的步伐挪到屏风后。
绣有鸳鸯戏水的屏风图案出神入化,恍若仙境,随着一抹欣长身影靠近,平添不可亵渎的氛围。
宋轻白静着眸子瞧着,面色微动。
不知过了多久,里边传来细碎衣料摩擦声线,以及陆锦昨天满腹困惑急需他解答的问题。
“郡王府走水,是你干的吗?林斐之”
“没死。”宋轻白平静插话“不过他也不能出现在视野里,不然我保不住他。”
毫无保留的一番话下来,令屏风里头的那抹身影停顿了须臾。他语气好似缓了一会,又问:
“你什么时候回齐城?”
宋轻白回齐城之日,便是寅南国变天的时候,届时别说林斐之了,可能整个京城都陷入混乱。
陆锦一直都知道宋轻白的计划的,他原以为自己做好准备了,可当昨夜听到林斐之的下场时,还是忍不住心悸。
还好这一切只是宋轻白的障眼法,他或许,偶尔也怀有恻隐,有顾及自己的情绪。
“还不知道。”
陆锦将最后的腰带束好,才听到外头低缓的嗓音传来。极其简短,似乎也不是很愿意聊这个话题。
陆锦跟着短暂沉默,目光所致,是屏风外被幔帐等双重遮挡的勉强辨别出起身穿戴衣物的一抹高大模糊身影。
陆锦垂了眼帘,唇角踌躇片刻后轻轻扯了扯,极其轻声:
“那时间定了吧?”
他问的是与公主的婚事。
半个月前,皇帝在寿宴上公开让宋轻白带陆锦历练,待事情办妥,那便定下驸马一职。这也是宋轻白谋来的。
而宋轻白昨日下朝后,陪着皇帝在御书房待了一下午,显然也有处理到此事的。
陆锦没有抬头,微微苦涩的情绪在心头悄无声息蔓延。
殊不知屏风后面的人,听到了他如此平淡的询问,脸色暗淡。
那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眸望着屏风,似乎在等着他说点其他。
可却没有。
窗外的日光逐渐倾斜,丝丝缕缕的暖意逐渐消散复始。
宋轻白嗓音略显低哑:“月尾下旨,下月办婚宴。”
他如实告知从皇帝那里探讨来的结果,可视线却不离屏风半寸。
只见那抹身影好像晃了一会儿,接着沉寂片刻,低低道:
“好。”
不带任何一丝抗拒的话音落下,宋轻白漆黑的眼瞳收缩。
刚披好的外袍袖子被他捏的褶皱,似乎这样才能缓解他的沉闷。
“你就那么顺从吗?”
他终于是问出了口。
彼时,陆锦整理好衣服从屏风里出来,面色平静如常。
“我没那么扭捏,先前答应你的事,我会如愿与履行的。”
纯白色的衣服领口被他拉了又拉,遮住那些暧昧痕迹。
陆锦出来时情绪已经调整好,坦然接受宋轻白炙热视线洗礼。
“这场婚事是你千方百计谋来的,我会认真对待。也不枉费我们情分一场。”
他言语得体,白里透红的脸蛋极为平静,半边身子挡着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也遮住了唯一眼眸里异常情绪。
宋轻白瞧着他背影。
明明两人近在咫尺,可他好似伸手,触碰到的将只会是折射进来的阳光。
背对而立,宋轻白嗓音轻了又轻“所以婚礼你是接受的?”
“自然。”
第103章 投毒
天牢
“皇兄,你要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子的。”
林桉木一改往日威严沉稳的模样,双手扶着牢里的栏杆,因为多日未睡好,略显浑浊的眼眸看起来极为无神。
“我没有派人去突厥国,张大人也只是我碰巧提拔上来的,这一切肯定有误会。”
“皇兄,你要相信我,自从母妃父皇去世后,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我怎么可能害你?”
“那宋轻白不过只是三品少傅,却屡次插手内务,他存有异心啊!”
诸如此类的话在天牢机关重重的专属暗房响彻,勉强令皇帝的步伐稍作停顿,手里捻着把玩的佛珠也摁紧了。
后边是浩浩荡荡的大理寺审查官员,主判官手里拿着卷宗记录。
胡向依也悠悠跟在皇帝的身侧,揉着在侧的青丝把玩。
忽地,听到了某个名字,她眸光微闪,很快又恢复平静。
见皇帝折返的步伐动摇的明显,她扭着细腰挪到其身侧。
水润明亮的丹凤眼适当透着一丝委屈,她嗓音细软说:
“皇上,这里的灯光也太暗了吧,臣妾待着心里害怕”
空旷的四周墙角放着烛火,随着她话音落下,细细摇曳。
伴着林桉木此起彼伏的呐喊声,倒显得格外诡异惊悚。
皇帝连忙伸手揽她肩安抚“没事,朕在这里呢。”
后边的一众官员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神看到了诧异。
原先皇帝只是沉迷修仙,对于朝堂之事还能分心处理,但是这两年来,自从胡贵妃进宫,皇帝也减少来督察。
今日还是因为进来了一位大人物,他们才荣获皇帝亲临。
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声名在外的绝色贵妃,竟是也跟着来了。
还在如此端庄威严的地方,与皇上娇嗔放肆
一众官员心里震惊之余,悄悄感慨皇家的没落。
彼时。
不远处的天牢里边,林桉木看到了一抹熟悉的黄色身影。
他慌乱且没有分寸的唤他:“皇兄,你信我一回,我帮你把真正存有异心的官员找出来!”
“你一定要信我!这世界上只有我们留着相同的血脉!”
“只有我是不会害你的。”
此起彼伏的声音回荡在牢里,字字清晰。
皇帝还是没忍住回头,略显松垮的下颌线微微绷着,他叹了一声,沉着声音说:“放他出来吧,重审一遍。”
“这”
主审官员面露迟疑,但下一刻便被旁边的同僚扯着袖子提醒。
他连忙应声退下,丝毫不敢多说一句物证人证皆在,三审已过了的。
胡向依靠在皇帝身侧,明媚的眼眸里有一丝烦躁闪过。
很快便被她极其巧妙的隐藏起来,她端的一副恬静的面貌陪着皇帝候审。
期间,她黄色衣袖里有什么粉末轻飘飘的洒在了地面。
随着林桉木被拉着上前,她脸色逐渐惨白,丝丝缕缕的汗珠垂落在额前。
“皇上,笔墨纸砚已备好。”
官员准备妥当上来禀报,皇帝刚准备说话,忽地,有什么冰凉的触感滑落他的手背。
顺着视线往上瞧,他脸色也是瞬间慌张起来,连忙扶着胡向依:
“怎么出这么多的汗”
“来人!快喊太医!”
场面一度混乱。
高阶层的官员连忙跑去喊太医,低阶层的重新将还在着急呼喊的林桉木关回天牢,也无视他心急下喊的一句。
“皇兄,你不能杀我的,你要是杀了我,寅南国会大乱阿!”
嘈杂的声音将他的话淹没。
皇帝自然也是没辨别出她在讲什么,只有胡向依,窝在皇帝怀里,看着是极为痛苦的捂着脑袋,细薄肩膀发颤。
余光却是往被拉下去的林桉木身影瞧了一眼,眸光微沉。
几乎整个太医院的高级别太医都闹闹哄哄的被请过来。
先紧急给胡向依把脉,察觉脉搏薄弱,隐隐有中毒症状,连忙给吃了清毒丸。
“胡贵妃怎么了?”
皇帝在侧忧心忡忡,拿着手帕给怀里胡向依擦着汗珠。
“这”
太医语气略显迟疑,多次将手指重新探了探,蹙眉道:
“这脉搏是中了寒毒”
黄帝脸色瞬间凌冽。
在场所有人都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下一刻被殃及。
这时,厚墙砌成的天牢隐隐约约有急切的脚步声传来。
皇帝沉着眼眸,顺着声音来源望去。
“禀皇上,昨夜寅时三刻,郡王府意外着火,无一人生还”
小太监慌张跑了过来,恰好那双略带泥土的靴子踩到了白色粉末上,与水泥砌成的浅褐色地面形成鲜明对比。
众目睽睽之下,引起一片诧异声。
“有人在牢里投毒。”
皇帝前面还因小太监的话,面色震撼,下一刻听到周围人的议论,接着又看到小太监一双黑底靴子带着的粉末。
一时间,怒气到达了顶峰。
“回锦绣宫。”皇帝将怀里的女子一把抱起,大步流星地往往走:
“彻查天牢!”
皇帝走的决绝,也没有半点要重新审核桉亲王的意思了-
暗卫阁
“桉亲王被判秋后问斩,也算是给屏洲受苦受难的百姓一个交代了。”
“可不是,他这一天天的想要兵权想疯了,竟然拉拢朝臣,将治病的草药换成了加重病情的,这心肝得多黑阿”
三三两两光着膀子刚训练完的暗卫端着洗浴用品进房间。
路过隔壁房间的时候,不由的停下了跟同伴唠嗑的动作。
房间里的灯光昏暗,勉强看见缩在床榻角落的瘦弱身影,四周的家具都是崭新,就连榻边都铺着毛茸茸羊毛毯子。
这一般是他们的小暗卫长才能有的房间待遇,但这新来的,似乎看起来并不开心,待在房间里消沉了快一天。
几个暗卫面面相觑,正犹豫着是否要进去里边打声招呼。
忽地,昏暗的光线下,那缩成一团的人儿猛地往外面跑。
众目睽睽之下,他疾步跑到了正门口,被看守的影卫拦住。
“没有宋大人的吩咐,不许擅自离岗!请你回去!”
“凭什么,他凭什么关我!”林斐之拼命挣扎着往外跑。
第104章 喜欢看他哭
他张扬的情绪并没有得到安抚,那些看守的影卫被他闹得烦了,取下腰身配剑,用剑鞘硬生生的把少年抵开。
“这里是训练场所,不是你小公子撒娇耍横的地方。”
影卫都是五大三粗的青年男子,虽有控制力度,但却只能让有经过训练的人勉强挨住。
而林斐之向来是娇生惯养,被那剑鞘横着肋骨的位置甩开跌落,手心狠狠摩擦过地面,沾染泥土的痕迹斑驳。
疼得他小脸瞬间煞白,红肿的眼眶又重新蓄满了泪水。
可饶是这样,他还颤着小身板,一寸又一寸的挪过去。
“我没有答应来到这里,你们凭什么关我”
“关你?”影卫沉稳的步伐挡住门口的位置,不客气的说:
“你现在出去,只会跟你父亲一样,落得秋后问斩的处境。”
“不可能。”
林斐之摇着脑袋,极力遏制着情绪,近乎恍惚地一遍遍说着:
“我父亲没有拉拢朝臣,没有贪污”
“皇叔很疼我的,他怎么可能会杀我,我不信,你们骗我”
少年眼底的泪水啪嗒嗒的掉着,低颤声线透着他悲痛的情绪。
明媚暖阳笼罩他身上,好似给他笼罩了一层朦胧金黄。
可却将他因为摔到地面,摩擦过的纯白衣服中的脏污显露。
他两只手心朝上,通红发颤的指尖仔细瞧都有摩擦的伤口。
看起来极其狼狈。
影卫们还是头一遭处理这等事情,不由得皆面色严峻,正当他们犹豫着要不要去禀报陈知时,张礼拿着食物从前面走来,瞥见了这一幕。
手里的餐盘几乎是在顷刻间随便塞到在场一人的手里。
他迅速且小心的将少年捞起,视线触及到他受伤的双手。
他心口猛地一窒。
“郡王。”
林斐之哭得太猛,还没从悲痛的情绪抽离,便落入了一个温暖怀抱。
尤其是看到近在咫尺熟悉的面容时,他就好像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眼前的视线跟着模糊,昏之前他还在发抖。
张礼将少年揽紧,眼神在少年红肿的眼眶停留了须臾。
影卫见张礼早晨是有正常参加训练的,料到他心理素质稳定,开口提醒:
“大人不会娇养他的,你找个机会协助他正常参加训练吧,等下次出任务,你俩估计也是要跟着上场的。”
张礼垂着眼帘,轻轻的嗯了一声,接着拥着晕过去的少年,走出人群。
靴子踏过地面发出沉重的声线,他一步步地走回房间。
待消失在视野里,影卫们恢复正常的秩序,有一两个心软地试探说:
“找点创伤药过去给他们吧?不然留疤了,那小子到时哭得更凶。”
“我也觉得。”
“我那里有纱布,我带过去一卷。”
“那那我把他们的午餐端过去吧。”刚刚被强塞餐盘的影卫在人群最后面挪了过来,漆黑的眼瞳里透着好奇。
氛围寂静不到片刻,引起一片努力抑制的轻笑声。
“我看你是没瞧清那白净的公子哭,想再去看一看吧。”
“那那有”
第105章 成婚
一场天牢投毒,引起数百位相关人等陪葬,传遍全国。
胡向依也没有料到皇帝做事这般狠厉,忙配合着太医驱毒,待稍稍有所好转,皇帝才放宽心的回去处理政事。
但时隔多日,皇帝顾及投毒事件复发,也没有再去找林桉木。
也是下了狠心,宁可错杀,也不会给别人有机会殃及他的位置。
这日,胡向依一袭红色的薄纱衣裙裹着她窈窕的身姿。
在宫殿里装病待的久了,刚一舒坦,便收拾往御花园的方向走。
“娘娘,少主说可以了,加快进度。”穿着粉色服饰的贴身宫女替胡向依撩着张扬的大红裙,避免被地面弄脏。
声音轻到只有两人可以听见,周围无其余伺候的奴婢。
胡向依手搭在宫女手背上,嘴角扬起的弧度温柔无害:
“少主这是想开了?”
调侃的言语透着她愉悦的情绪。宫女跟着轻笑了一声:
“这两天,皇上抽空下了圣旨,赐婚陆公子与苏禾公主。”
贴身宫女是跟着胡向依从宫外进来的,很了解她最愿意看到宋轻白催她加快进度,将那皇帝身上的毒素催发。
同时也很机灵,对于近期发生的信息格外了解,就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隐晦提醒宋轻白是因为陆锦才急着收尾的。
胡向依摇了摇头,轻抚着并不算褶皱的袖子,懒散道:
“果然这情情爱爱的最误事了。”
贴身宫女附和浅笑。
秋日暖阳明媚,驱散了几分晨起寒意。胡向依沿着御花园走了不到一圈,裙摆就被花朵枝叶上的露珠儿打湿。
保养极好的娇嫩指尖附在绯红唇边,慵懒打了个哈欠。
“走罢,回宫。”
“是”贴身宫女弯腰将她的裙摆稍微收了收,搀扶着她。
可就在起身的这个空挡,有一袭浅绿色的身影猛地闪过。
贴身宫女恍惚的眨了眨眼,有些不确定的往后瞧了瞧。
周围群山环侧,开的鲜艳的花朵盆栽入目皆是,闲散出来逛的妃嫔几乎没有,只有偶尔路过一排排奴婢太监。
贴身宫女皱着眉,还以为自己起猛了,摇晃着脑袋清醒。
可忽地,那抹浅绿色的身影又重新在不知名的角落出来,吓得她立马捂住了心脏。
“依依姐,真的是你。”
苏禾手里头攥着一封明晃晃的圣旨,乌黑透亮的眼眸注视着突然看到自己略显错愕的胡向依,她吸了吸鼻子。
双手张开过来抱她,小脸蛋往她丰满的地方靠着,委屈道:
“我刚刚还想去冷宫找你,我真的太生气了,他们疯了逼我成婚”
“”
胡向依挺直着身板被她抱着,双手耷拉着往下垂,不敢抱。
怀里的苏禾不再是以往打扮的男子模样,反倒是穿着日常衣裳。
得体簪花插在扁平的髻上,粉色王簪映衬着她较小精致的面容。
因为疾跑进宫,脸颊蕴染着淡淡的绯红,额角隐约有薄汗悬浮。
胡向依悄悄打量,喉结也不自觉的滚动了一圈,低喃:
“你怎么这身打扮?”
“什么?”
苏禾抬着湿漉漉的眼睛看她,小脸上透着茫然,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动作僵硬。
“”
完了,刚刚是要跑去换衣服,再去冷宫的。
她垂着脑袋不敢抬。
殊不知对面的人悄悄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的招手让贴身宫女避开。
“你是女子之躯,为何前面一直要骗我是公子?”胡向依轻声质问。
直把小公主说的抬不起头来,透粉的指尖犹豫着缩回。
她如同被夫子训斥的学生,乖乖的挪到半米远不敢造次。
而在她的后面,胡向依的贴身宫女接收到眼神,轻手轻脚的遁走。
这边胡向依缓着脸色,重新将视线落到还在愧疚的苏禾身上。
“第一次女扮男装那是意外,后面,怕你觉得我假,不愿意跟我玩所以才”苏禾嗫嚅道。
胡向依瞧着她须臾,后面闷声不吭的往冷宫的方向走。
苏禾忙屁颠颠的跟上,没有半点公主架子的委屈解释。
“依依姐,我真不是有意隐瞒的,咱俩认识也那么久了,骗你对我没有好处的。”
“或者你想让我穿回男装,那我稍后重新换回来可以吗?”
一红一绿身影消失在御花园。
隐秘在假山里的贴身宫女悄悄的走出来,揉了揉眼睛。
这,为何有一种小公主被自家贵妃娘娘吃的死死的感觉?-
回到了破旧的冷宫,胡向依便将身上华丽的大袖衫换掉,随便搭了一件衣柜里常穿的素色外杉,也不管是否突兀。
房间里的炭火许久未燃,空气里透着丝丝缕缕的寒意。
苏禾跟着踏进来不到片刻,就捂着小身板打了个寒颤。
“这冷宫也太湿冷了吧。”她轻声嘀咕了一句,恰好看见胡向依披了一件熟悉外衫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件长袍披风。
苏禾几乎没有一丝犹豫的过去,抬着手就主动接过披上。
“依依姐,这都快临近入冬了,你这边这般湿冷,怎么过阿?”
她低头系着带子,生疏的手法系出来的蝴蝶结格外难看。
胡向依沉默片刻,还是主动靠近,纤细指尖轻而易举一拉,重新给她系好。
两人近在咫尺,胡向依还要高苏禾半个脑袋,只能看到姑娘毛茸茸脑袋。
而对面的苏禾,见到的却是肤白胜雪的白皙脖颈,以及浅素色外杉半遮半掩的景色,尤其她的内搭是艳红色。
在视觉冲突上是格外震撼的。
“真的很湿冷吗?”胡向依看着小姑娘红到快滴出血的耳根,好笑的弯了一下眼眸,干脆再靠近一点,给她瞧。
小姑娘的呼吸炙热,那那都透着红,僵着身板不敢动。
胡向依逗了她一会儿,转身去将门窗关好,避免凉意袭扰。
面前的春色消失,苏禾才得片刻的舒缓,略显窘迫的摸摸脸。
另一只手里头攥着的圣旨都快被她掐出印子来了,稍微松了松。
她扭头,对着还在门窗位置的胡向依盯着瞧,闷闷说:
“依依姐,我要成婚了。”
第106章 不清不楚
胡向依拉窗帘的动作缓慢下来,顿了片刻才去看身后姑娘。
“不想成婚吗?”
“也不是。”苏禾寻着暖炉的位置坐,玉手轻拉起盖子点燃,郁闷道:
“就是觉得还没有遇到特别合适的人。”
“那你想要找什么样的?”
胡向依在她身侧凳子落座,垂着眉眼,细细帮忙加点碳。柔和火光映在她娇艳容颜上,美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苏禾无意一瞥,眸光微动。
她没有作答。
于是胡向依抬眸瞧她,见她盯着自己发呆,好笑道“怎么跟毛头小子一样?见着女人就不动弹了。”
苏禾回神,下意识嘀咕“是你太好看了。”
胡向依听到的称赞过多,对此等话语免疫了,笑了笑:
“宫里好看的人可太多了。”
“我觉得她们都没你好看。”苏禾哼哼,乌黑清透的眼眸一转,她瞥了一眼怀里头的圣旨,忍不住随口喃喃道:
“要是可以跟你住一起就好了。”
胡向依动作停顿,心脏像是被什么撩拨了一下,异常悸动,好片刻才说:
“可莫要说这等胡话,你现在过了及笄礼,是大姑娘了,日后是要与心爱的人同住一个屋檐下的。”
苏禾瘪了瘪嘴,只觉得手里圣旨越发如烫手山芋般棘手。
那些狗屁大人。
就知道随便拿捏自己的婚事,连自己的兴趣爱好都没摸明白,就上赶着给自己赐婚。
平时她也就爱找陆哥哥踏青游玩,无夹杂男女私情,若是日后真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那自己怎么面对他啊?
那种感觉就好像和亲哥哥结婚了,极其惊悚。
想着,苏禾打了个寒颤,往旁边温暖来源靠了靠,嘀咕:
“反正我现在是不想和别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如果父亲非逼我成婚,那我就躲你这来儿。”
“”
胡向依任由她越坐越近,嘴角扬起弧度极为无奈。由于背后没有靠垫,她怕小姑娘坐着坐着,无意识往后靠。
纤细的柔荑环着她腰身,靠在一起取暖,心里无声感概。
若是真的躲到这里来,皇帝得气到当场暴毙吧?他的新晋宠妃与爱女日日在冷宫幽会,不清不楚?
胡向依光是想想都觉得荒唐。不过嘴角的弧度越发深。
她拥着怀里温软的姑娘,思绪飘远。
忽地,衣裳被一只细软的小手扯了扯,伴随着苏禾困惑的嗓音:
“依依姐,你今日衣服的搭配,还怪新奇的,红色内搭配素色外杉?”
“”
胡向依大脑一时之间转不过来,还未来得及编借口,那人又说:
“这是新的舞蹈服吧?她们的审美也越来越奇怪了。”
“是”胡向依默默顺着话儿点头,就听旁边人又嘀嘀咕咕了句:
“虽然奇怪,但依依姐搭配红色的衣服更好看,衬的皮肤白白的,就像就像画本里的仙女一样。”
猝不及防的夸奖让胡向依脸颊微红,尤其是旁边姑娘的瞩目视线,就像是一根牵引着她心脏的绳索,勾着她。
胡向依避开视线,抑着心口情绪的悸动,扯了扯嘴角:
“是吗,那我日后多穿。”
她不过是随口敷衍,旁边小姑娘倒还认真想了想,遂又摇头。
“你还是不要穿出去了,等下人家盯着你看。不想别人看你。”
轻缓到快听不得真切的言语落下,胡向依抑制心口的那根弦嘣的一声断裂。本来坦然拥着姑娘的手默默收回。
心里某种异样的情绪越发强烈。
第107章 好福气
在同一天,陆锦也收到了皇帝的圣旨,还是之前的那位太监总管,揣着圣旨过来,眼睛眯成一条缝。
“恭喜陆公子了,咱这屏洲得到的金银细软赏赐一共十二箱,给您放宋府的后院了。这是婚期圣旨,您收好。”
陆锦刚收起行礼姿势,太监总管就将一封圣旨放他手里,眉角眼梢都是替他欢喜的上扬着笑意。
在他的身后,是一排排太监抗着从皇宫国库运送来的沉甸甸金银细软,费劲地往后院方向置放。
而宋轻白在陆锦身侧。凉风习习,吹乱了搭在他腰身的几缕墨发,就连袖口处的指尖好似都透着白。
“陆公子也是好福气了,再过阵子学业完成,出师后成婚,便直接是驸马的位置。”太监总管寒暄着:
“日后跟在皇上身边料理朝事,倒省去了殿前考试等繁琐流程。听说皇上近期安排人在宫里给您修建了一座府邸呢。”
若换作其他人,听到这样的话儿,估计乐不思蜀,但是陆锦只觉得好不容易平静的心海被一块巨石砸落,掀起无数浪花。
他嘴角勉强挂起一抹轻微弧度,轻声道:“是草民的福气。”
太监总管又笑盈盈的不知说了些什么,陆锦听不太进去,敷衍的附和几句,便送着出府了。
再回来时路过后院,就见宋轻白不着调的坐在金银箱子上面。
旁边放着几箱打开盖子的金银细软,他修长白皙的指尖挑着一串白玉珠宝瞧了一眼,复又不在意的甩了回去。
动作极轻。
不过也是发出了“啪嗒”一声,甚至有一两条没丢准,散落到地面。
吓坏了周围准备整理起来的奴仆,面面相觑,皆是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了对宋轻白动作的不解。
“”
陆锦沉默了一会儿,眼神示意周围奴仆离场,遂踱步过去,将手里的圣旨随手放到宋轻白身侧。
他安安静静地将地面的珠宝捡起,收拾回箱子里,语气淡到几乎听不出任何情绪:“给你的珠宝,自己收好。”
“皇上给我的,我运走了,这些是他给你的呢,给寅南国驸马的。”他轻飘飘提醒,嗓音沉稳。
若是仔细瞧,能发现他讲到驸马时,漆黑眼瞳不经意扫过那明黄圣旨。
“真成为驸马,会有新的府邸,这些放在你后院,我到时搬走也麻烦。”陆锦没有抬头,将珠宝丢回箱子:
“不如给你了,传出去对我以往的烂名声或者可以挽救一点点。”
明明是很阔气的言语,可落在宋轻白耳中,却格外不舒服。
尤其是陆锦起身时,随手将圣旨揣回袖袋里,很轻微的动作。
宋轻白不动声色皱眉。
面前人似乎没有半点察觉他情绪的起伏,瞥见他不雅的坐在箱子上面,垂下眼帘,沉默了一会说:
“少傅大人,明日需要正常备课教书了吧?您确定还要坐这里玩吗?”
宋轻白去了一趟屏洲,落下的课业有其余顶替的教书少傅接管。
但是回来也是有数日了,他前面以感染风寒为由,拖了几日,现在宫里的总管过来下旨,两人碰上面,他也拖不了了。
宋轻白心里本就烦,被陆锦不客气地提及,啧了一声。
但也是难得老实下来,跟以往别人眼中的温雅稳重少傅反差极大。
他甩了袖子,路过陆锦身侧,对着他腰带,修长指尖轻轻一勾。
啪嗒一声,明黄圣旨掉落。
连同那绣有白鹤纹路的纯白腰带一掉,外衫散开,露出了极其浅薄的棉织里衣,春色乍泄须臾。
陆锦眼疾手快的抬手捂住,慌乱间不小心踩到了圣旨。
“”
“我去备课了,新驸马也要学业上心才行。”宋轻白一只手负在身后,懒散地出了后院的门槛。
就好似刚刚的作弄与他无关。
陆锦一手掩着衣襟,一手忙把圣旨捡起,避免被人瞧见。再次抬头时,那一抹欣长身影已然消失在他视野里。
“”
混蛋。
陆锦嘴角微微抽搐,暗骂了一声,潦草地掏出手帕给圣旨擦拭上面的脚印,可惜踩得太深,印记只擦掉了一点点。
陆锦略显棘手地收紧,后面喵了一眼四周,确认无人便揣袖兜里,就当没有毁坏皇家物品的行为。
日光西斜。
陆锦简单收拾好后院珠宝,确认每箱完好上锁,便缓着步伐出去,手里提着一沓沉甸甸的钥匙。
他一边盘算着是要交给府邸管家还是宋轻白,一边下了台阶。
宽敞的院落有几位奴仆扫着落叶,以及修剪花花草草,在各自领域忙活。微凉的晚风轻抚地面,卷起丝丝灰尘。
陆锦拢紧衣袍,束缚结实的腰带勾勒出他细瘦的腰线。
他还没有决定往书房还是大院门口方向去,一扭头就瞧见了台阶下柱子旁的宋轻白,似乎等了他有一会儿了。
他环胸斜倪着他“走吧,一同用膳。”
“”
陆锦与他对视,平静的水眸透着荒唐意味。
就差直接问他,
我就这么好欺负?抽我腰带,完了还陪用膳?
“快到月底了,真不陪我?”宋轻白当没看到他的眼神质问,说着:“那个学生像你这般绝情的。”
“”
陆锦就差把人扯过来吼一句,那个先生会扯自家学生腰带的?究竟是那个更离谱阿!
“快点,我晚些还要备课呢。”他催促道。
陆锦心里瞧瞧翻了一个白眼,左右讲不过他,直直绕过他,手里头钥匙也在擦肩时丢他怀里。
身后。
宋轻白嘴角弧度渐收。手里钥匙上面短暂散发着专属于陆锦身上有的淡淡松针气息,很快便又消失。
余辉散在他身上,添了几分落寞。
他低头,缓缓收紧着钥匙,微微刺疼感觉从手心里传来,他沉浸式感受了一会儿,忽的,后背被一只细软的手拍了拍。
“催我快点,你自己还不走?”
身后传来的语气略显不耐烦。
但宋轻白却眼眸渐渐回光,回头,迎着晚霞将陆锦一同收入眼底,声音极轻:
“来了。”
第108章 不然还是试试吧
入冬。
京城渐渐飘起飞雪,皇宫屋檐瓦壁都隐隐挂着雪白,宫人晨时打扫,到不了次日又是一层雪花覆盖。
如此半月过去,那擦扫干净的角落开始挂上了红色夺目的灯笼,走廊拐角入目皆红。
陆锦成为苏禾公主的驸马一事,也已落实,几乎是陆锦在学堂的课业一完结,皇帝就命宋少傅以师者为兄的名义纳吉下聘等,流程到尾声。
由于陆锦家世特殊,皇帝特命人皇宫里搭建赐驸马府。
外界看来,是皇帝对于新驸马的厚爱,可稍微看懂局势的,都能知道这是皇帝防着还挂着罪臣子帽子的陆锦。
怕他因公主获得恩赐后有异心。
也是决定日后要他为自己所用,驸马府是局限他行为最好的方式。
大婚当日,陆锦一袭红色金丝纹路婚服耀眼出彩。白皙皮肤不着半点粉黛都精致细腻如瓷娃娃。
伺候的下人给他整理着衣摆,给他腰身挂着成婚需要用的红菱。就连陈知都在忙活着给试戴婚帽。
都挺忙的。
只有宋轻白坐在太师椅上,挑着眉,指尖捻着琉璃杯,看似懒散地倒着茶水,浅呷一口,悠悠地瞧着面前的画面。
一切都挺正常。
但陈知忽觉被什么视线狠狠剜地了一眼,隔着衣服都觉后背炙热。
于是他揣着好几顶帽子,扭头往后瞧,可只得到宋轻白浅饮茶水的慵懒面色。对方看起来好像没有将视线落自己身上。
陈知又默默将眼神收回,殷勤地给陆锦递帽子,或许受氛围影响,他语气听起来略显轻松:
“陆公子,你皮肤白,戴这顶好看,其他太花哨不适合。”
“是吗。”
被围在人群里的陆锦有意无意的瞧了一眼稳坐太师椅上的男人一眼,接过帽子试戴。
借着陈知挡住了宋轻白视线,他附身收回眼神,拿一旁奴仆给的镜子细细瞧着,语气轻缓:
“确实这顶好看。”
说话间,镜子微偏,将左后边的宋轻白一同纳入镜面。
陈知没有察觉氛围在此刻开始凝固,奴仆渐渐被不远处的清冷眼神屏退,他又递上一顶花帽:
“是吧,不过也有例外,你长相优势在这里,可能这顶也好看的,不然还是试试吧。”
“好。”陆锦倒是温顺,接过试戴。
镜面里,那一抹给陆锦作陪衬的身影握着茶杯停顿,刀削般清冷眼神毫不留情往他们方向来,伴随着寒意。
陈知下意识缩了缩肩膀,抽空瞄了一眼外头的漫天飞雪。
他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重新递了一顶“好看的。你平时穿的都是较朴素,今日大婚,不然搭配华丽些的,你再试试这顶”
陆锦接过,但这回没来得及接话茬,斜对面的清凉嗓音就传了过来。
“还试?外头可是来满了皇家接婚的宫人,流程不走了?”
陆锦镜子没移开,将他铁青的面色收纳眼底,心里莫名舒坦。
“那便不试了,就拿这顶最华丽的,好配得上公主。”
“成。”陈知下意识附和。
一边跟着把陆锦送出去,一边收拾未用到的婚帽以及婚服。
弯腰就着椅子边叠衣服的时候,后背突然被什么重力一压。
脑袋碰撞到椅背,发出啪嗒一声,他晕眩地下意识扶着椅背。
“谁”
半眯着眼睛,意外瞥见不远处有一抹白色身影掠出了门槛,话音戛然而止。
那人也轻飘飘的抛过来了一句“回暗影阁极限训练三日,领罚过后再来跟。”
“”
陈知本就发颤的腿一下子就软了。发生了什么??-
婚宴是在宣殿举行,端庄奢华,每个细节都透着皇帝对苏禾公主的重视。
前来道贺的有附近的君王,还有与陆锦同个学堂的学子,现场一度喧哗。直至傍晚时分,皇帝坐着轿撵来临。
所有人都齐身高呼万岁。
陆锦自是跟着弯腰行礼,待礼毕,恰好与不远处的视线相对。
宋轻白坐在百官席首列,周遭都是德高望重的几位老臣。
他有一下没一下的转动着酒杯,模样看着好像听着周围几位的寒暄。偶尔跟着浅浅一笑,可眼神无半点聚焦。
他好像略过了数百个人头,瞧着明媚婚服裹身的陆锦。
陆锦与他离得极远,窥探不了更深层次的情绪就被身侧的宫人提醒走流程。
过至殿堂前,苏禾也被宫女搀扶着出来,身上穿着大红喜服。
华丽的凤冠霞帔随着走路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异常沉重。
与无数喜悦面貌不同的是,苏禾小脸上无半点欣喜之色。
旁边有几位嬷嬷“搀扶”着她,像是时刻提防着她逃跑。
陆锦抿了抿唇,嘴角泄出的音节略显苦涩:“公主”
苏禾原是有些挣扎的,见陆锦唤她,鬼使神差的停顿了。
一不留神,被嬷嬷压着上前。
陆锦也被旁边宫人提醒跪拜皇恩。
百官席中稍微坐比较前列的,看出了俩人的异常,心中诧异。
但见龙椅上的皇帝面色自然,一时之间也猜到了所以然。
“皇上,贵妃娘娘身体抱恙,说是过来不了了。”太监总管从场外的百官席一路跑到皇帝的身侧,语气略谨慎。
“不如,唤张贵妃过来?”
皇帝皱着眉,短暂沉思片刻之后,便招手让太监离场。
“不用了,朕晚些过去看胡贵妃。”
旁边本该六宫之主的位置空悬着,引起不少朝臣视线。
底下纷纷有人猜测,会是哪位官员引荐进宫的女儿上位。
但可惜,皇帝眼里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提醒婚礼开始。
一时间,引起部分曾经引荐女儿进宫的老臣脸色难看。
媒婆高声喊着祝词,一声接着一声引导着氛围,恭贺言语不绝于耳。
宋轻白与身侧的老臣酒杯相碰,芳香醇厚的酒液入喉,很快,酒壶见底。
伺候的宫人立马重新端了一壶。
周围恭贺的声音嘈杂,不知持续了有多久,宋轻白漆黑的眼眸染了一丝醉意,修长的手指抵着身后的檀木椅。
他步伐略显有些不稳的起身,撂下了一句客套话离场。
“几位大人继续,宋某不胜酒力,出去醒醒酒”
“宋大人今日也是开心,那刚出师的学子成为了驸马,日后官场上互相提携,日后定会前途无量。”
“是啊,那陆公子长得俊俏,与公主倒也是蛮般配。”
诸如此类的话从身后此起彼伏传来,让宋轻白眸色逐渐清明。
染着醉意摇晃的步伐在踏出百官席后,慢慢平稳起来。
彼时,皇帝看婚宴流程接近尾声,当着两位新人的面,起身缓缓道:
“今日是朕唯一的公主成婚,也是寅南国历年来的新驸马上任,朕准备了份大礼压轴,跟着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宫人陆陆续续的端着东西上来,高声喊着每份礼品名称。
“赐玉如意一对。”
“赐麒麟书案一张。”
“赐”
“赐屏洲精英兵符。”
随着宫人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全场沸腾,震撼皇帝的偏爱。
这屏洲位于寅南国最为弱势的区域,对面又是突厥国 。自国号成立,兵符都是交付给成长较快的皇家子弟。
皇帝登基几十年,因为子嗣不稳定,几位皇子不是病的病,就是废柴的废柴,于是一直迟迟没有交付谁兵符。
原本大家猜测,那小郡王有其父亲的带领,极有可能获得兵符,将获得至高无上的荣耀。
可偏偏桉王爷将手伸向了屏洲,野心昭然若揭。而小郡王也因为一场大火,断送了性命。
大家唏嘘还没几天,这忽地,兵符的人选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看来皇上是真的下定决心要栽培新驸马了。”有官员道。
也有人暗指“新驸马的宫殿离皇上的宫殿不过百米远呢。”
意思是真想栽培,直接在京城外给其立门户,而不是给了兵符管理权,还将人拴在身边。这不是有名无实吗?
争议的言论怎样都有。
陆锦听着,没多大的情绪起伏,麻木的向前跪谢皇恩。
在起身时,下意识的往百官席中看,却不见了那抹身影。
宋轻白。
倘若我将兵符交付给你,你能否保百姓无虞,保公主周全。
陆锦心里无声低喃。
随着宫人将那檀木圆盘里的兵符端过来,他缓慢伸手接过。
雕刻着屏洲二日的兵符触感冰凉,透亮的玉石映着他眸中情绪-
婚宴结束。
陆锦离开前被无数师兄弟拉着敬酒,喝的浑浑噩噩的。
连身侧苏禾被嬷嬷啥时候搀扶离开都不知道。最后是宫女引导着回流华殿主卧,也就是皇帝赐予他的驸马府。
张灯结彩的走廊到处透着喜庆。
偶尔能见到宫人端着洗漱用品慌慌张张的送往主卧去。
陆锦揉着微微泛疼的太阳穴,摇晃的身躯被人搀扶着。
他略微挣扎开,嗓音低哑道“你去休息吧,我自己过去。”
宫女柳柳是平时在公主府伺候公主的,经皇帝安排,一同入了驸马府。
由于公主玩心较重,此次婚礼很不配合,皇帝是有意让她伺候好公主和驸马,必要时,拉近一下二人感情的。
柳柳刚被挣扎开,立马焦急的重新将人搀扶着,支吾道:
“还是我扶着驸马过去吧?这里烛光昏暗,怕走岔了”
“”
陆锦眯着眼睛,看着前面不过十几步路的主卧,再次抽开。
“那你去休息吧,我醒醒酒再过去。”
“这”
柳柳面上的焦急神色更显,但左右对方的身份摆在这,她不敢擅自伸手拉。
她杵在原地僵持着,似乎在抉择用什么样的言语劝导。
蓦地,后颈一重,眼前瞬间跌入黑暗,发出沉闷倒地声。
事发突然,陆锦揉着太阳穴的指尖微顿,染着醉意的眼眸清晰倒映着柳柳身躯旁边那熟悉的滚金边纯白色长靴。
陆锦哑着声音问:“你过来干嘛?”
第109章 喝醉后的宋轻白
陌生主卧到处映衬着一片红色,精致昂贵的床榻上中间铺着一块小巧的红布,再仔细瞧,还能看到些许颗红枣。
陆锦不自在的将视线错开,将门虚掩,留一条小缝隙。
“你把屋里头的人给弄走了?公主呢?”
宋轻白就着他虚掩的动作,半个身子,往后懒散一靠。
那一只细软的手险些就被他压着了,好在陆锦避得快。
不过房门随即啪嗒一声,关的严实。
陆锦皱着眉。
一双清冷的眼眸就这么对上了宋轻白那明显带着醉意的眼神。
“你跑来这里干嘛?公主呢?”
“三句不离公主”宋轻白扯了扯嘴角,浑身散发醉意。
他蹒跚着步伐往里边走,与陆锦擦肩时,似乎还赌气的撞了他一下。
“”
这场婚姻是他求来的,怎么现在搞得好像自己负了他似的?
陆锦踉跄退了数步,手肘抵在旁边桌子上,斜眼看宋轻白。
只见让人跌跌撞撞的倒向婚床上,大手一把掀了红布。
连同那一颗颗饱满的红枣掉了满地,有两颗掉到了陆锦脚边。
“你到底要干嘛?”陆锦咬牙切齿。
烛火摇曳,将宋轻白一袭红色官袍一同淹没在红色的床榻里。
只剩一张露在外面的温润俊朗面貌,平时令人胆战的漆黑眼眸被眼皮遮掩,微卷细长睫毛折射出一小段阴影。
好像周围所有的声音都影响不了他,他呼吸浅浅的入眠。
只剩陆锦短暂的头脑风暴。
实在是怕刚才被打晕的宫女醒过来,他忍着火气过去拉他。
“宋轻白欸!”才刚使劲,宋轻白就借着力道反环住他。
头靠在了他一向最喜欢的脖侧,只是这回却没有吻他耳垂。
其他肆意的动作更是没有,他就安安静静的抱着陆锦。
时间久到陆锦都要怀疑他还沉浸在醉梦里了,就听他喃喃:
“她没有事,她自己跑开了的,你不要生气。”
陆锦将他的话在脑海中过滤了两遍才知道他口中的她,大抵指的是公主。
“我没有生气。”陆锦沉默着看着如同八爪鱼般的宋轻白。
很难想象此人是前几日跟他一同在平洲处理事情的睿智腹黑少傅。
陆锦起了恻隐心,倒也没有将他拉开。
指尖下意识的替他撩开额前遮住眉眼的头发,却忽地被紧紧攥住。
宋轻白眷念地吸了吸陆锦脖间的气息,将他的手拉到自己怀里,嗓音断续喃喃:
“你没有生气,那为何总对我板着一张脸?”
“你不是喜欢她吗?我退步给你求来一场盛大的婚礼,可你还是不满意。”
“刚刚外头宾客恭贺,一句接着一句的喜词,听得格外烦。”
“但是我还想多看看你穿着婚服样子,就忍着,心里在猜你的情绪。”
“你会开心的吧?”
“你早上试那身行头,心情都那般愉悦。”
这还是陆锦头一回听到宋轻白如此直白地表达自己情绪。
不悦地,难过地,都没有半点遮掩。
陆锦怔怔地听着,直到隐约感觉脖颈间有什么凉意划过。
那向来披着温雅皮囊的宋轻白被摇曳的烛光洒落笼罩着,宽松正红色的官袍在他身上起不到半点威严的作用。
他看起来好像真的醉的厉害,低哑的嗓音里满是酸涩。
“我以为我的退步会让你在意我一点点,可其实也没有。”
“你还是开口闭口都是她。”
“跟以前在齐城,你跟在我身边,一直唤我少主一样”
清凉的泪水滑落到了自己的脖颈,悄无声息浸透着衣襟。
陆锦一晃神才发现,宋轻白落泪了。
就好像是,有什么失而复得的珍贵物品不见了,他怎么抓也抓不住。
如同孩童般,与旁人讲述他的悲痛。
“那不一样。”陆锦轻声刚说了一句,却不知如何解释。
窗外月色明亮,留有淡淡余光透着窗户缝隙进了房间。
连同那张近在咫尺的男人容颜都好似附上了一层孤寂的月色。
“宋轻白,你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些呢?你不应该恨我吗。”陆锦哑然。
他一直以为宋轻白是会恨自己的,他那般睚眦必报的人。
家族被灭门的仇,他从幼年记到了现在。曾委身在一小小城池,听命于不着调的城主派遣,慢慢爬到军队少主位置。
期间经历的苦难,陆锦跟在他身边全程目睹。他有他的规划,有他的野心,如果说,初次见面的宋轻白是狼。
那现在沉淀过后的宋轻白就是骁勇善战的狐狸。
孤身回到寅南国给自己父亲翻案,一步步计划着将最大的阻碍桉亲王拉下马。
如此杀伐果断的人,怎么会被所谓的情情爱爱所束缚?
陆锦思绪飘远,望着自己怀里宋轻白的视线都略显迟疑。
“我也想恨。”
宋轻白扯着嘴角,透着醉意的呼吸喷洒在他颈侧,喃喃:
“可是怎么办呢,这里每天一遍遍的告诉我,爱比恨多。”
他拉着陆锦的手,触碰到了他的心口,传递着砰砰心跳。
陆锦犹如被触电般,条件反射的将手收回,身体往后退。
而对方本身醉的糊涂,经他的举动,哐当一声倒回榻。
缓慢视线收回的倾刻间,陆锦好像看到了他眼里的失望。
“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你在害怕什么。”宋轻白脑袋垂在榻边。
瀑布般的长发垂直散落在边缘,随着凉风飘扬起弧度。
陆锦在榻尾看着他,思绪被他刚才的眼神和言语撞的破碎不堪。
内心深处持续回荡着“他还是以前的宋轻白,他没有变,他对自己的感情一如既往。”
可同时,愧疚和胆怯的如同沼泽一般将他狠狠拉了进去。
他可以坦然告诉他,当年的自己为了活命而抛弃他吗?
如果重来一次,他又会不会被自己连累呢?
“宋轻白”陆锦垂着眼眸,极轻的嗓音里格外的挣扎。
“我”
艰难的言语刚出口,那旁却忽地传来哐当一声,身躯跌倒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瞬间把陆锦吓得够呛,手忙脚乱的下去将人给搀扶着。
宋轻白额头瞬间出现一道红印子,但摔疼也只是皱眉。
陆锦拉他手的时候,还被他轻而易举的抽走,轻声道:
“不用你管。”他连眼帘都没有抬,就说出如此薄情的话。
陆锦被噎了一下,又急又气地盯着他一会儿,还是强势将他拉回榻上。
“等我,我去找太医”
许是摔清醒了,宋轻白捂着红印的额头,抬起的眼眸清明:
“找太医来看我在你和公主的婚房里?”
“”
陆锦脚步骤停,抿了抿唇,退而求其次说“那你打开衣服,我看看有没有其他伤口。”
“”
宋轻白倒是听话,金丝游龙黑腰带被他轻而易举一抽。
随手一丢。
在那不远处的角落里,还有他刚刚跌落下来摔远的官帽。
空气里隐隐透露着某些不该有的暧昧的气息。
陆锦露在外的肌肤都透着粉,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过去。
“哪里摔疼了?”他草草的拉着宋轻白的衣襟看了一眼。
随即就给他合上,拽着被子要给他挡挡,谁料宋轻白一下子就给掀开,微微敞开的衣袍更是松松垮垮的搭着。
露出了一大片白皙健硕胸膛,隐约可见有些轻微红印。
他淡淡重复了一句“不用你管我。”
“”
要不是脸皮过于薄,陆锦都要喊他先把衣服穿好再说。
旁边的大红喜被,被他丢到了榻边,本是摇摇欲坠,他还踹了一脚。
看起来倒是格外嫌弃。
陆锦当他在耍酒疯,无奈的过去将那被子重新拾了回来。
“这床被子怎么着你了吗?”
宋轻白没有回答,但是望过来的视线分明抗拒重新落向他的红色软被。
陆锦沉默须臾,还是将那个被子折好,放在了角落上。
“好了,不要闹了,我看看你的伤口,严重还是得上药。”
陆锦蹲坐在塌边,轻手轻脚的要撩开宋轻白的衣服看。
好在这一回格外顺利,宋轻白温顺且安静地随他动作。
指尖触及到他伤口,意外没有听到任何闷哼声。陆锦抬眸看。
就见宋轻白盯着自己,突然说“你明明还是在意我的。”
一双漆黑的眼眸里光影绰绰,透露着名为笃定的光芒。
陆锦手上的动作不由得退缩,泛粉指尖有轻微的颤抖。
他还未来得及将视线挪开,一只大手就顺着他腰身一带。
两人的位置颠倒了过来。
陆锦视线有短暂的模糊,就见宋轻白手轻拂着他脸颊。
像是对待极致的珍宝,轻轻碰了碰,又忍不住低头占有。
“唔”
陆锦小长腿绷得直直的,双手也是无措的抵着他的腰。
婚房里的烛火摇曳着,随即被什么东西闪过,陷入黑暗。
在这一刻,陆锦的所有感官格外明显,很清晰的看到宋轻白一遍遍亲吻着他,最后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低低道:
“我们和好吧,好不好?”
今日婚宴上,宋轻白有无数次想过要将陆锦带回齐城。
什么破计划,什么报复,他通通不要。他甚至开始后悔与陆锦说好的合作。他原以为他可以忍受到陆锦完婚。
可这过程艰难到摧毁他的心智,他只能借着烈酒麻痹。
但效果甚微,他还是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跟在陆锦后面。
哪怕一直到了婚房,他还借着酒意,故意向他吐露心声。
他在赌他的心软。
刚刚摔的那一下,也是他设计的。但他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迫切想要得到和好,就算恢复不了以前的关系,他也见不得陆锦与那位公主,有名义上或非名义上的纠缠。
“你”
陆锦面露迟疑, 隐约能察觉到他小身板缓慢的挪了挪。
宋轻白思绪被拉回,不自觉握着陆锦腰身的手掌收紧。
慢慢地,他逐渐快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将他逼太紧的时候,怀里温软的人儿,撑起了腰,突然掏出了两颗红枣。
“嗯…”
“要不要吃一颗?”嗓音如他望过来的温软视线一般轻柔。
两人近在咫尺。
宋轻白眸光微闪,反复对上的眼神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陆锦见他不接,撑着身子迎向他,主动在他脸上落下答案。
第110章 不好看,你脸红什么?
深沉的墨色偶尔有几颗亮闪的星星,薄弱散发光芒洒落。
轿撵上,皇帝拥着胡向依,略带薄茧的指尖拂过她的脸颊,心疼说:
“是朕来的太晚了,受苦了。”
月光将两人如胶似漆的身影笼罩,也将胡向依略显苍白但仍好看到致命的绝美容颜呈现。
抬轿撵的数排宫人对此情景司空见惯,纷纷低头往太医院方向走。
在外围的不远处,也有无数双艳羡的眼神落向了他们。
“这胡贵妃真的把皇上的心拿的死死的,听说近几日,连去寺里上香还要带着她。”
“可不是,皇上今日在苏禾公主的婚宴上,还等着她来坐皇后主位呢。”
“她身子弱,隔三差五生病的,可把皇帝给心疼坏了。”
“瞧瞧这又往太医院跑了,这回不知道是风寒还是虚火旺”
不受宠的妃嫔叽叽喳喳的议论着,语气逐渐带着点酸。
她们越聊越起劲,丝毫没有发现就在她们的身后,多了一抹红色。
苏禾大脑浑浑噩噩的,透明的泪珠儿一颗颗滑落至下巴,手心里酸痛的感觉不动声色的被心脏的疼痛给覆盖。
一抽一抽的。
她木讷的步步后退,直至退出人群,她才蓦地看到自己手心通红。
那是刚才攥着木棍,用力将自己身边嬷嬷砸晕的印记。
依稀记得半刻钟前,疼得她整只手都在发着颤。害怕充斥着整个脑海。
她慌张地跑出来,想去冷宫喊胡姐姐跟着她一起出宫。
她那会还不明白自己为何想到的是胡姐姐,而不是其他人。
但是那会的想法就是,先躲上一躲,她不想面对婚后事宜。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的父皇跟胡姐姐在一起
以往那般冷艳的胡姐姐,竟会小鸟依人的攀附在父皇怀里。
苏禾藏在红衣里的肩膀不停发颤,她捂着心脏的位置,略微收紧,就好像这样可以缓解一点疼痛。
御花园距离后宫的位置较近,她走着,没有方向的走近。
整点有巡逻的侍卫出行,步伐沉稳的声音逐渐靠近,苏禾才缓慢地回神,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找了个地方躲。
脚步声回荡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但她却蹲在一处宫殿大门里的花盆角落不动弹。好像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花光了。
只剩一双湿漉漉的眼眸不停掉着泪珠,哭花了整张脸。
旁边隐隐飘来花香的芬芳,却让她一下子想到了胡向依。
整个眼眶和鼻尖瞬间越发红了。不知过了有多久,外头隐约能听见有人极轻交谈声,接着只有缓慢的脚步声。
苏禾没有抬头,沉浸在自己世界里。
以为对方会如同刚才巡逻走过的侍卫一样看不到自己。
可偏偏,余光里,略显模糊出现的一双锦绣双色芙蓉鞋在门槛的位置稍作停顿。
还未等她反应,那鞋的主人就已经渡步到她面前,注视她。
“你怎么在这?”
胡向依拢着艳丽红色衣裳袖口,勉强压住眼底的诧异。
目光所至,是蹲在花盆角落里,被大门勉强遮住身子的苏禾。
对方显然也没有料到会见到她,望过来的湿漉漉眼眸略微茫然。
但随即,她吸了吸鼻子,将脑袋重新落回去,不说话。
门外挂着的灯笼散发着暖黄色的光芒,浅浅的给小姑娘铺了一层暖意。
也将她的大红色婚服映衬着格外夺目。
金丝纹路交领处连着雪白的珍珠,明明是精致端庄的衣着。
可小姑娘显然撑不起来这等华丽的行头,姣好面容粉粉的。
看起来略显滑稽,就好像是一位偷穿大人婚服的小朋友。
胡向依打量着,悄无声息的将自己心底异常给压回去。
“逃婚了?”
一句轻描淡写的询问,让小姑娘的情绪再次崩塌,眼泪啪嗒掉。
好在胡向依不习惯别人伺候,偌大的宫殿院子里,夜里都是没有宫人走动的。
没有其他人看到小姑娘的狼狈。
不过胡向依也是头疼,前边刚打发走来探望自己的皇帝。
后脚就看到一个,不知道是不是专门来蹲自己的苏禾。
左右不善于解释,胡向依干脆跟着蹲下来,安静陪着她。
余光瞥见苏禾裙子被盆栽里的枝叶勾住,她还贴心伸手取过。
但下一刻就被小姑娘拍开了,她吸着鼻子,上气不接下气:
“不要碰我!你这个满口谎话的女人!”
胡向依美眸一闪,心底了然,大概是让她在后面看到自己与皇帝一同前往太医院的画面了。
她没打算瞒太久的。
原本也只是想与她结识,打探一些关于陆锦和皇室的事情。
小姑娘单纯,几乎被她随便一骗,就将所有知道的说了。
就连少主都不知道陆锦为何要护着苏禾的理由,她都打探出来了。
现在被拆穿,于她而言,不过如同下一场毛毛雨那般简单。对她没有半点损害。
“你怎么不说话?心虚了?”苏禾见胡向依沉默,越发难过:
“你明明是贵妃的身份,为什么还要诓骗我?说自己是冷宫女子。”
“枉费我日日过去帮你修剪花朵,帮你洗碗,给你上好的护理霜。”
“”
胡向依避开她灼热的视线。也刚好在这眼神流转之间,意外瞥见姑娘手里的红痕,心脏瞬间被揪住,拉她手:
“谁伤你了?”
苏禾被她一碰,就想到她依偎在皇帝怀里的模样,面露恶心:
“跟你有什么关系?”她抽回手,整个小身板儿都发颤。
因为起身的太猛,加上蹲太久,大脑有一瞬间的晕眩。
胡向依连忙伸手拉过她,娇小的身子稳稳的落到怀里。视线近距离接触,胡向依才看清她整个手心都是红肿的。
就好像是拿着什么东西狠狠撞击,被那股力道碰撞来的。
“不用你关心”
小姑娘眼角的泪痕还泛着光泽,都站不稳了还要挣扎开。
胡向依被她蹭地,本就单薄的外杉交襟滑落到了肩膀。
露出了短暂的片刻雪白,胡向依手忙扯着自己的衣服。
被她如此不配合的挣扎几次,胡向依也是烦躁的啧了一声。
受氛围影响,她是没有想太多的低头,把那还在叫嚣的言语重新堵了回去,有力的手摁着她腰。
小姑娘的眼睛湿漉漉的,没有聚焦转着,直到后面僵住。
“现在可以好好聊聊了吗?”许久,胡向依抬眸,嗓音略哑。
几乎是和以往所有交锋的人一样,被一个吻一个眼神所驯服。
苏禾温顺地任由胡向依给她手心上药包扎,眸光亮闪。
少女的心事在此刻全部写在了脸上,毫无保留任其观赏。
“好了,这些日子不要碰到水。”胡向依在她手上的绷带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一抬头,就见小姑娘还在盯着自己瞧。
“好看吗?”
“好看”苏禾点点头,随即反应过来什么,红着脸一转:
“不好看。”
她还记得胡向依骗她是冷宫妃子一事呢。
小模样看着可记仇。
胡向依漂亮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接着细软的手极为有力地拽过苏禾坐着的美人榻,响起一阵吱呀声线。
小姑娘的身躯猝不及防的摇晃了一番,最后竟然是朝胡向依方向倒去。
刚刚好,那人略微弯了弯腰,小姑娘的脸刚好倒在她锁骨处。
肌肤相碰,温热传达。
不知是谁的心脏跳动声,砰砰砰的,乱了苏禾的呼吸。
她的小手下意识一抓,攥着对面人的袖衫,随着靠近。
最后竟是落下了一片香肩,雪白的画面就这么落在了她眼眸。
苏禾条件反射松手,一双漆黑湿漉漉的眼眸透着拘谨。
胡向依还继续缓慢的向她靠近,也不去把自己的衣服往上拉一拉,就好像秉持着-都是女娃娃,看看也无妨。
对面的脸色瞬间咻的一下通红,胡向依这才满意的靠她耳边。
“不好看,你脸红什么?”
“”
她的声音极为娇媚,如一把夺命的钩子,直接把苏禾禁锢的严严实实的。
小姑娘被她瞧的身上哪哪都是红的,后面实在受不住,背对着她。
“好了,骗你是我不对,但你也骗过我一回,就不能两清么?”
后面人似乎放缓了语气,也不打算逗她了。
苏禾脸色稍作缓和,目光落在自己绑着白色绷带的手上。
心里无声喃喃。
这哪里能一样?自己的欺骗对她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可她从冷宫妃子,到新晋父皇的宠妃。她如何面对?
苏禾是头一遭处理情感方面的,还是刚意识到自己对一女子心动。
这事情本身就棘手。她今晚的逃离,也是慌乱之下逼自己做的决定,她当时想的,要不干脆拉着胡姐姐离开。
甚至她都想到了被拒绝,又或者是在出宫门遭到阻拦。
可谁能想到,她竟然发展到了,跟父皇抢宠妃的地步?
苏禾怎么想都怎么荒唐。
身后的胡向依也察觉小姑娘心思复杂,也不急着要答案。
只是伸手,将她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慢慢地五指紧扣。
胡向依嗓音轻轻的补充:
“你不同意两清也没关系,日后你找机会再伤我便好了。”
有意调侃氛围的话音一落,还真就惹的苏禾弯了眼眸。
“伤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她跟着回握住,晃了晃又说:
“我又该如何去伤你?”
胡向依撑着身子靠向苏禾,柔软的双手将小姑娘包裹。
“都可以,我随你处置。”
“”
第111章 难受吗?揉揉?
破晓时分,陆锦揉着酸痛腰身,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昨夜的片段陆陆续续在脑海中放映,吓得他瞬间僵住。
可还没来得及抬眼,旁边就有人摸索着,将脑袋靠在他腿上。
“”
陆锦太阳穴抽了抽,放缓了呼吸,勉强眼睛挤出一条缝。
眼前的画面几乎是可以将他的脑袋往地面上狠狠一砸的程度。
宋轻白脸贴着他的大腿胳膊,双手随意的搭在某些地方。
还隐约能闻见他身上弥漫着淡淡的酒香,混合着某些气息。
似乎是昨夜没怎么睡好,他眼底下有淡淡的浅青色,衬着他那张俊朗温雅的面貌,多了几分淡淡的风流气息。
“”
陆锦狠狠的闭了眼。
这怎么会是真的,他昨夜怎么会同意宋轻白在婚房荒唐的。
陆锦试图说服自己现在还在梦中。
可此时,没了温香软玉在侧的宋轻白睡不舒坦,蹙着眉头,手往旁边扒拉。
陆锦的婚服就耷拉在两人的身侧,他摸着了,下意识一丢。
啪嗒的一声,吓得陆锦重新抬眼,刚巧就碰见宋轻白手往他腿心一摸。
“你干什么!”陆锦嗓音低哑惊骇,不管不顾就挪开。
宋轻白脑袋本来还靠着他的,被他抽离,砰的一下砸到榻面。
瞬间两人都清醒的面面相对。
最后是宋轻白往他身上一瞧,某些斑驳印记明显,反应过来了什么,哄着似地说:“难受了吗?我给你揉揉。”
“”
陆锦脸色如同一颗大红樱桃,默默扯过身下的床单遮挡。
完了,还在周围看了一圈,把一枕头丢向宋轻白那边。
宋轻白哑然失笑“你这是做什么?打算享受完就把我丢了?”
“你”陆锦被他的话燥的耳根发烫,尤其是入目的画面。
无论是丢在地上皱皱的婚服,还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味道,都让他觉得放荡至极。
陆锦没好意思细看,忍着不适,轻手轻脚起来收拾残局。
宋轻白杵在床榻上,瞧着他,挑了挑眉,略不正经说:
“你还怪能折腾的这天还没全亮就醒了。”
“”
陆锦拿着婚服的手一抖,羞耻的连呼出的气息都灼烫。
赶在身后人又要调侃的时候,他想也不想的把手里的东西往他嘴上一捂。
可谁知对方眼眸一弯,手往他腰身强势一揽,享受地说:
“这衣服有你的体香。”
闷闷的嗓音透过婚服传递到了他的手心,陆锦忙是一松。
宋轻白趁机将他一拉,稳当落入怀,眷恋贴了贴他脸:
“别忙活了,给我抱抱。晚一些,人来了就没时间了。”
陆锦还没听懂他的意思,下意识要挣扎开,宋轻白被闹的,只好将他的脸转过来,将所有低呼轻语给吞入腹。
他贪婪的享受他的眼神注目,也感受着他掐着自己的手。
果然小狐狸闹狠了,也会没个轻重。
这不,都掐出了红痕来。
宋轻白闷哼了一声,不大情愿的将他松开。陆锦才勉强松手。
嗓音和呼吸都凌乱的厉害,隐约也能辨别他尾音发颤。
“宋轻白,你能不能清醒一点,这里是”
“我知道。”宋轻白哼着气音打断“这是你和那女的婚房。”
“”
陆锦捂着发烫的脸,朝向对方的视线都有些荒唐意味。
你确定你真的知道?
他透露的情绪意味明显,宋轻白怕把人给逗狠了,后面不让碰。
只好轻叹了一声,解释:“驸马府除了昨夜跟着你的那位小宫女,其余都是我的人,附近也有陈知和暗卫守着。”
陆锦紧绷的心弦瞬间放松,不过却还是说“那宫女要是醒了,往这边过来,咱们俩都得玩完。”
“你觉得我下手会轻?”宋轻白挑眉。
言外之意便是,昨夜打晕的那一下,小宫女估计没个一天醒不来。
“”
陆锦不说话了。
宋轻白也乐得美人在怀,有一下没一下的替他揉着腰。
“公主昨夜也逃了,也不知道是去夜会那位好儿郎。”
“”
“等这几日,看看那位老皇帝给你安排什么官衔。待时机成熟,我找机会把这婚事废了。”
陆锦心不在焉听着。盘算找个时日与公主谈和离事项。
现在他兵符到手,是可以为将来的宋轻白留一条后路的。
他没必要等太久。
宋轻白所担心的,不过是没有官位的自己会在这吃人的朝堂上任人拿捏。
但是他无所畏,以前自己死里逃生一回,也不见得这回会惨到哪里去。
“让我猜猜你在想谁?”
陆锦晃神的空档,感受到某个人又在他耳边呼着热气,很是无奈的用手肘抵了抵他,跟往日一样,想要解释。
但这回宋轻白却笃定地贴着他耳根说“这次是我,对不对?”
陆锦惊讶于被如此正确的猜到,那人低低的笑了一声:
“我猜对了。”
陆锦嫌弃他贴着自己脸腻歪,故意轻哼着说“想你作甚?”
“这就要问你了。”他不让蹭,宋轻白就把脸贴他后颈处:
“不知道是不是偷偷在想着昨夜发生的事儿。”
“”
遭到故意造谣的陆锦抽了抽嘴角,被宋轻白噎得没话说。
外头撒进来的阳光懒散舒适,将相拥的两人完全笼罩。
接近辰时,外头才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很飘逸的脚步声。
陆锦刚一察觉,准备起身,那轻缓的敲门声随之传来。
“少主,公主回来了,往主卧的方向来。”
传进来的嗓音语气上扬,隐约能辨别敲门之人略激动。
陆锦辨别出那人是陈知,脚步顿住。
而外头的陈知低声说完,就咻的一下,飘到了屋顶上方。
找了个地方藏着,但悄悄露出了一双明显看戏的眼睛。
里头。
陆锦看着慢条斯理起来穿衣服的宋轻白,沉默须臾,道:
“你不快点吗?你的属下都在外头等看戏了。”
宋轻白束上腰带,面不改色地替外头的人辩解了一句:
“他就是传个话儿。”
“是吗。”陆锦狠狠踩了踩地板,窗户外就瞬间飘过一抹身影。
接着,陈知略显探究的声音传了过来“需要进来帮忙吗?”
“!”
宋轻白冷眸看向窗外须臾,那抹身影被盯的一个哆嗦,立马消失。
陆锦泄出了一声轻叹,打开窗户,推搡着让他跳出去。
“快些离开,别从正门走,不然等下跟公主撞着面了。”
“”
红色身影刚从窗户外消失,陆锦忙回头准备收拾乱七八糟的房间,谁知身形一转,与推门而进的苏禾撞了正着。
两人四目相对。
最后是陆锦率先扯了一抹笑打招呼:“苏禾公主。”
接着揣着尴尬,局促地且动作极小地将边上某人没有来得及收走的靴子往床底方向用脚移开。
外头陆陆续续的奴仆打扫院落的声音,衬地周围越发安静。
苏禾没想到陆锦那么早醒,也略尴尬的摸摸鼻子,语气比以往还要拘谨“陆哥哥,那个昨夜”
她想要解释昨夜新婚夜不在的原因,陆锦却以为被发现了什么,憋红了脸,闪躲着视线:
‘昨夜是我荒唐,我对不住公主,有损公主名誉’
阿?
苏禾困惑眨眼:“什么意思?”
“”
陆锦察觉自己话说太快了,攥着衣袖的指尖不自觉收紧,找补“昨夜睡着太早,没等公主”
话落,窗户外隐约传来拍打衣袖灰尘的动作声线,不是很大声,但听着是有意为之般。
“”
陆锦差点把自己舌头咬断,硬着头皮又说“按照礼数,今日咱们需要一同前往后宫敬茶。”
苏禾点点头,接着有一点好奇地往窗户方向看,高挺小巧的鼻尖更是微微一动,低语说:
“刚刚是什么声音?还有这里是什么欸?”
味道二字还未能出口,面前就被挡住,陆锦长臂横在中间,脸色少见的紧张,恳求般摇头。
苏禾心思单纯,但是昨夜在胡向依那边浅尝禁忌之果,自然也是尚懂一些情情爱爱的。
被这么一拦,她困惑视线稍微往周围一看,眼神瞬间变了变,不过也有闪过一丝欣喜。
她还在想着如何与陆哥哥交代自己对他不存感情一事。
现在好了,他有心上人,那她们找机会和离不就好啦?就是有点好奇陆哥哥看上的美人是何等绝色。
苏禾想着,默契地与陆锦对视弯眸。
外头。
生平头回蹲墙角的宋轻白听到刚才苏禾那声轻呼后,没再听到其他的声音,脸色渐黑。
旁边还有一位刚刚不小心被砸到的陈知,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小心翼翼贴着墙面,用气息哼说:
“大人你先别急,我听听看,陆公子应该不会乱来的”
“”
宋轻白脸更黑了,抬脚准备揣他。
忽的,窗户被打开。
陆锦探着脑袋往下看,果然瞧见宋轻白还没有离开,比划了一下手势让他离开,用口型说:——
我和公主去给皇上和后宫娘娘敬茶。
接着窗户轻轻关回。
宋轻白见着心尖尖的人出现,稍微舒坦。收回揣陈知的脚,但谁知那人瞅着门窗问他:
“陆公子刚刚说,他陪公主去尚衣局挑选合适的衣裳?”
收一半的的脚最后还是落到了他屁股上,印上了惨痛到不忍直视的印记。
第112章 杀鸡儆猴
阳光从半斜隔窗投射进来,笼罩着威严端庄的福宁殿。
皇帝手里捻着佛珠,身上穿的是刚下早朝替换下来的浅色布衣,盘膝坐在圆坐垫子上,但周身天子气场依旧。
陆锦和苏禾在外殿候着等敬茶,这一等就是一个早上过去。
苏禾坐不住,期间拉着小太监给他们送来好吃的糕点。
也是真的受宠,她格外娴熟的在皇帝的书桌旁边吃糕点。
而陆锦在殿堂正中站得笔直,苏禾还试图来招呼他一起吃。
陆锦那里敢,多次借口不饿,苏禾才作罢。
“驸马进来。”半个时辰后,传来一道低沉醇厚的嗓音。
里头伺候的太监跑出来带路。
陆锦跟在身后进去,步伐有些虚晃,他悄悄用手揉了揉发麻的腿。
彼时,刚把糕点塞一半的苏禾见状,屁颠颠的要跟着。
小姑娘想的是敬茶,她得一同。
不料,还未能进内殿,就被刚刚端糕点的小太监拦住。
“皇上未唤公主,您在坐会儿。”
“我”
小姑娘刚皱眉,太监立马接着话说“奴再给您端些果子来。”
“那成”-
内殿里熏香萦绕,陆锦刚踏进来,就能闻到淡淡的檀木香。
周围的装饰摆设都偏为素雅,甚至比外殿的相差甚远。
一张简约的书案,上面摆放着今日需要审批的奏折,旁边是文房四宝。
贴身伺候的宫人几乎没有,只有候门槛处的几位太监。
陆锦稍打量了一番,正准备对着靠窗打坐的皇帝行礼。
忽地,瞧见了皇帝右手边方向,一整面墙都是雕刻着姓氏牌。
从官位以及与皇上的亲近程度排前后,甚至连陆锦的名字都有。
前面那一长段不算陌生的名字,让陆锦心底掀起波浪。
大王爷林尔克,二王爷林丹轩,长公主林婉儿,还有很多很多皇室亲系名,都是与皇帝有着血浓于血的关系。
但是令他惊骇的是,前面的这些名称之人都已不在世间,甚至在前边角落,那林桉木的牌子几乎是刚搬移来。
陆锦和林斐之的名称是并排的,只是后者的名字被划掉。
原因似乎不难猜?因为他对外来说,是死于意外火灾。
所以是打勾,而不是往前搬移。
陆锦刚理清猜测,后背瞬间爬上了一股凉意,行礼动作僵硬。
皇帝听见脚步声,但仍旧保持着打坐,嗓音清清淡淡说:
“陆驸马,看到这些东西,会不会被吓着?”
话虽如此,皇帝却没有分来半个关心的眼神。
陆锦不难猜他是在试探自己的胆量,硬着头皮上前道:
“有些许震撼。”
他话语坦然,倒是没有装模这样的成篇大论,也辨不出惧意。
皇帝抬起眼皮,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欣赏,缓缓道:
“不愧是宋少傅带出来的,胆量和学识,比宫里的贵公子还要不错。”
“皇上谬赞。”陆锦不卑不亢低头回话。藏在袖子里的指尖稍微松了松,
“既然你娶了苏禾公主,那便是皇室中人,是朕的左右臂膀。”皇帝起身,步伐缓缓往那面墙去,指尖拂过牌匾:
“有一些重要的事,朕今日就与你一同讲了吧。”-
苏禾都快把肚子吃圆润了,终于是把里头陆锦给盼出来。
不过他前脚刚踏出门槛,后脚便有太监去将门窗关闭。
苏禾手里的甜果都快氧化了,沾满了汁水的指尖微微翘着,小跑着朝陆锦方向来,刚好看见门窗关闭刹那间。
里头的皇帝背对着他们,手里头揣着什么东西轻抚着。
“父皇,我还没给你敬茶呢?欸!”
陆锦拦下她,摇头:“皇上说礼数不必了。”
说话间,他撩开了袖子,摊开手心里的银色官牌,上面俨然刻着“教书少保”四个大字。
苏禾眼眸一亮“父皇给你官位啦?少保,就比少傅官位低一点点才”
苏禾说着,余光瞥见拿着官牌的人手心有着淡淡薄汗。
“陆哥哥”她困惑地想要问些什么,陆锦却率先收回手。
“皇上让我日后教小太子书法。”他简约陈述,余光瞥了一眼外头候着伺候达官贵胄的一排排宫人,低声又说:
“我去太子宫殿一趟,公主先回去歇息罢。”
言语仔细,从那个角度看都是陆锦舍不得她在身边操劳。
但苏禾离得近,也察觉他眼里异样,只愣了一瞬就同意了。
“那你早点回来。”
苏禾与他对视片刻,无声表达“有事要找她的”的眼神。
接着冲着紧闭的宫殿里头,扯着嗓子哼哼了一句“走咯。”
苏禾与陆锦一同出的福宁殿,即将分别时,她有些不放心地准备问些什么,忽地,见到她们身后有几人跟着。
陆锦比她还要早察觉,见着小姑娘眉眼皱起,立马道别:
“我先过去了。”
“欸”
身后人还在困惑地唤他,奈何陆锦长腿一跨,离开迅速。
日光下的苏禾眯着眼睛,原地踌躇,眼睁睁看着皇帝的人跟在陆锦身后。
眉毛忧愁地挤成了一团儿,须臾,她想起了什么似的,提着裙子,小跑着往后宫的方向跑去-
另一边。
陆锦看了一眼身后,见苏禾没有跟过来,才稍稍放心。
但后边跟着的脚步声不远不近,丝毫不惧被察觉发现。
陆锦抿了抿唇,不自觉看向自己手里,皇帝亲手给的宫牌。
思绪翻滚。皇帝与他交谈时的平静眼神仿佛历历在目。
“朕从不信任外人的,尤其你还是早期入牢里的陆丞之子不过也是你身世特殊,早年流落在外,没受陆丞上教导。
加上苏禾一直与你关系较好。现如今你也成为寅南国唯一的驸马,有些重任,朕需要慢慢地交到你手里了。”
他如陆锦来前猜测一样,递了官牌,但却不是说场面话。
他直入主题道“你先辅佐太子罢,如若他学业稳定,那你今后将会拥有寅南国文官的最高职位。若是他学业不行那你便好好做驸马。”
“兵符和官牌是给你在寅南国安稳的保障,无人敢对你不敬。”
“苏禾幼年丧母,朕又长期操劳国事,无法时刻陪护,希望你日后可以担任爱护她的职责。”
说着,皇帝看向了那一面墙,语气听起来轻缓却令人心颤:
“朕不想看到陆驸马出现在第一行列的,你懂朕的意思吗?”-
陆锦少保的职位一下来,传遍整个皇宫以及整个寅南国。
民间茶楼酒肆谈笑风生的地方都有在议论陆锦草民翻身。要知道,成为太子的贴身教书师傅,那是无上荣耀。
日后太子成年,荣登皇位,那他便是朝廷里最具有说话权的。
别说现在仅拥有的一小小屏洲兵权,就连往后全国二十四洲发生的战事,新皇都会问他意见的。
只不过,这些外界纷纷解剖来的言论,对于当事人来说,就两字-离谱。
尤其是他进了太子宫殿,瞧见了满脸墨水,穿着太子服饰,约莫十二岁左右的少年时,他顿觉太阳穴突突跳。
似乎挺棘手的?
陆锦硬着头皮过去拜见, 微蹙的眉头在上前的刹那极好地掩饰起来。
“见过太子,在下是您的教书少保。”
“”
回应陆锦的是突然咻过来的书本,还有少年略显娇气嗓音。
“走开,别以为你是我阿姐的驸马,我就会乖乖读书。”
少年似乎在和宫人玩着什么游戏,并且玩的并不愉悦。见着陆锦上前,小嘴噼里啪啦一顿输出,拿他来发泄。
周围伺候的宫人满脸无奈的拿着木头雕刻的大号盾牌。
地面上零零散散丢着的是上好材质做成的墨笔。有年纪较小的书童跟在小太子身后,他每丢一个,就捡回来。
其中有一个就是旁边书桌上少了的墨笔,上面还有墨水滴答流动。
也不难猜到少年脸上的痕迹从哪里来的了。
陆锦收回打量的视线,从兜里掏出纯白色的手帕递他:
“擦擦。”
小太子陈淮书眼睛都不看他一眼,略过他,往身后的书童手里拿墨笔。
估计是陪着如此无聊的游戏玩了一早上,书童机械般递笔墨。
不过却在他指尖相碰的刹那间,书童眸光微闪,指腹推了那只还滴答着墨水的那只笔过去。陈淮书看都没看的伸手接。
浅黄色的衣袖在阳光下扬着漂亮的弧度,如同咻出去的笔。
但是如此温馨的画面持续不到片刻,突然天空扬起墨水雨。
陈淮书如不久前的那一次,猝不及防被打了满脸的墨水。
宫人似乎被小太子整疲惫了,见状,是慢悠悠的装模作样问:
“哎呦,这小脸脏的,谁有帕子啊?给太子擦擦吧。”
“要不还是端水来吧,擦干净些。”
诸如此类的话,在院子里传了约莫有半盏茶的时间,却无人行动。
陆锦平静地看着这场闹剧。
来之前他是有猜到,太子母妃病逝,少不了受宫人怠慢。但是他没有料到,自己都站在这儿。他们还毫无避讳。
可见平时小太子处境,并不如表面上的那般受尽皇恩。
皇帝让自己来教导小太子,怕是随便给自己一份差事罢?
他料定了自己无所作为。可又觉得,宋轻白带的学生应该不差,所以存有侥幸,试图让自己带动这个小太子。
“你们能不能别那么烦?”陈淮书顶着满脸墨水,推开假意关心的太监:
“我不用你们给我擦”
第113章 你小点声就好了
陆锦是有轻微洁癖的,见那张小黑脸在跟前晃悠走过,他一时没忍住,揪住少年的衣领,帕子就往他脸上怼。
陈淮书头一朝被这么对待,眨着那双水润的眼睛看他。
宫人书童都瞪大了眼睛,心里也是跟着在猜测,太子又要闹了。
平时谁碰了他脸,都要叫嚣着喊自己父皇来打他们的。
但偏偏,那位张扬肆意的少年被人揪着领子,仔仔细细的擦干净了脸。眸光从最初的震惊,到逐渐有些动容。
陆锦擦得很仔细,连同少年被扯乱的领子也重新给理了理。
“好了,稍后让人用热毛巾再擦拭一遍。”
说着,他瞧向周围刚刚那装模作样的几位太监,嗓音淡淡:
“太子殿下要学习了,你们把这些东西都收走吧。”
“这”
太监面色迟疑,瞧着突然温顺下来的太子,无声询问。
陈淮书抬眸,将高自己一个脑袋的陆锦清雅面容收纳眼里。
指尖轻轻的揪住了袖口,沉寂了好片刻,才缓慢的嗯了一声。
陈淮书同意,其余在场的太监更是乐的自在,连忙将东西收起。
一时间,周围只剩下一大一小。
陆锦指尖捻着手里已经脏的不行的手帕,丢到院子石桌旁边的废篓里。
再一回头,恰好撞见少年闪躲的视线。
陆锦坦然站在面前给他打量,出口言语也无半点讨好意味:
“我是皇上派来的,他要求我在指定期限里,提升您的课业。”
陆锦破罐子破摔了。
左右是个烂差事,与其卑躬屈膝的讨好,倒不如用皇上的命令压一压。
他想着,一边揣测着陈淮书会不会在下一刻冲他翻脸。
殊不知对方听他讲完,清润眼眸闪了闪,嗓音微软问:
“如果没有提升,父皇会罚你的,对不对?”
“”
好像也不会。
陆锦认真想了一下,不过却撒谎道“是。”
于是,他目睹着少年垂下眼帘,挣扎与落寞气息难掩。
“次次都这样,次次都要罚无关紧要的人”他喃喃着。
“”
陆锦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进行解释时,那一身浅黄色衣袍的少年像是做了某个重大决定。
“好,我愿意被你教。”少年嗓音稚嫩,可却掷地有声。
陆锦忍着心底的喜悦:“好。”
“你不可凶我。”他补充。
“好。”
“每天除了学习外,需要给我一点适当的私人空间玩。”
“可以。”
“还有”要求提到这里,他好像还有点不好意思,脸颊微红:
“你早上伺候我起床洗漱可以吗?”
“好”陆锦下意识点头,随即语气里慢慢透着诧异道:
“什么?”
陈淮书不好意思的小声嘀咕“就是,你能不能照顾我以前都是母妃给我擦脸,准备洗漱用品的。”
陆锦陷入头脑风暴。
他能理解他最后一句话,毕竟这个年纪的小孩,最需要母亲陪伴。
但是这跟他照顾他起居有什么关系?他也不是他母亲阿
“可不可以?”陈淮书见他犹豫,再次追问“不行我就不要了。”
陆锦犹如后脑勺被人狠狠一敲,略显晕眩,试图劝道:
“可我是住驸马府的,来回一趟不方便。”
“那你住到我这边来呀。”陈淮书给出建议,小脸上都是诚恳:
“我帮你跟阿姐说,你借我,待我学业有所成,再还回去。”
“”
陆锦嘴角微微抽搐,心想,他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还能借?
但最后他还是败下阵来,同意了这么一件荒唐的事情。
反正呆驸马府,一出来还需要与苏禾公主演上恩爱戏。他住到这里,还能将这些琐碎的麻烦事儿一同给推走。
他乐得清闲-
陈淮书知识储备略差,陆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慢慢地将他脑子里强行塞了一些这个年纪该学的课业学识。
从外头日光明媚,一直教到夜色昏暗,临近亥时,他才松懈。
“好了,今日就学到这里吧。”他取走少年手里拿着的墨笔,声音染上了一丝困意。
烛火摇曳,将他脸上映衬着一丝金黄,无声透着暖意。
陈淮书瞧着今天教自己一整天的俊朗少保,温顺点头。
“刚刚我让人隔壁收拾出了房间,你在我隔壁休息吧。”
“”
陆锦困意散了一半,清秀眉间微蹙,他啥时候安排的?
陈淮书看出他的困惑,眨着眼睛说“我去嘘嘘的时候安排的。”
“”
这个执行力倒是跟宋轻白有的一拼
陆锦脑海中浮现了某个身影,极为随意的点头同意了。
在哪里休息都无所谓,只要房间只有他一个人就好了。
陆锦是这么想的,还算尽责的给陈淮书收拾好了书案。将一切收拾妥当,才往对方给他安排好的隔壁房间去。
月色寂寥,将陆锦疲惫的身躯披上了一层皎洁的光芒。
进了住处,他心神有所松懈,烛火还没点,就将门窗关好。
接着才慢悠悠的摸索着烛台的位置。
由于房间宽敞,他靠着墙边走,有好几次还险些碰到家具。
最后眯着眼睛,勉强看到有什么立着的影子,就挪过去。
不料,在他靠近的刹那间,那欣长的影子忽然动了动。
陆锦吓得欲将手收回,却猛地,被一只温暖的力量一拉。
扑面而来的气息极为熟悉,伴随着对方贴上来怦怦有力心跳声。
那人眷恋的将脸贴在他耳边,一下又一下的磨蹭着低语:
“非得看我着急才痛快吗?”
辨别来人是宋轻白,陆锦紧绷的身子才瞬间放松下来。
“事发突然,忘记跟你说我在太子宫殿。”陆锦任由他抱着自己。
轻描淡写的一句解释,不出意外的话换来耳垂边的刺痛。
宋轻白察觉他缩了缩脖颈,又强势按着他,但却心软地落下一吻。
良久,他哼着气音说“你这话给陈知说,他估计得落泪。”??
陆锦不解,那人轻声补充“我让他躲在暗处跟着保护你,结果发现皇帝的人也在你身后,于是过去把他们引开。”
“回来的时候把你跟丢了,鞋子都快踏烂了,才发现你在这。”
陆锦听着如此心酸的描述,怪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窗外。
他眼里的歉意明显,颇有一副要打开窗户跟人道歉意味。
宋轻白立马抬手将他脑袋转回来,指尖在他发间把玩,贴着他耳根说:“我让他回去休息了,我自己过来看守。”
他故意将温热气息贴着他脸,就好像是报复自己没有提前跟他说来到这个地方。
一只手还轻而易举地扯着他的腰带,就这么捏在手里把玩。
房间里是没有点着烛火的,无形之中将人的感官陷入敏感。
陆锦被他有力的臂弯包裹,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他心脏扑通跳动。
身后触感格外清晰,他尝试着往前挪,却被强势拉回。
宋轻白将脑袋埋在他颈处,轻轻嗅着,时不时落下一吻。
“道个歉的事,你跑什么?”
“”
陆锦眼皮微微抽搐,要不是力量悬殊过大,他都想反驳。
这确定只是要自己道歉?那他现在这副样子在做什么?
“你不要闹,隔壁小太子住着的。”陆锦用手肘抵着他。
“你小点声就好了。”宋轻白道。
陆锦脸色瞬间就红了,呼吸乱的厉害,但就杵着不动。
宋轻白拉扯了一番,见他不配合,也没意思的收回手。
“好吧,我只是想跟你再亲近一夜,明日皇帝重新派人来看守,我不见得可以靠近。”
夜色里,隐约能感觉到男人蹲下身,给他重拾起衣裳。
他的嗓音很轻,听起来格外落寞。
陆锦一时之间不知他是不是装的,但终归被他的话影响。
纠结须臾,他还是特别轻的说了一句:“不许太久。”
话落,他明显感受到了一只手攀附上了他瘦削的腰身。
什么捡衣服。
他明明是在找着角度,拉着他一同跌入沉沦的温柔乡。
窗外高悬的圆月悄无声息地隐进了云层,似乎没好意思窥探这风月之事。
房间里
幔帐随着晃动逐渐上扬,露出了一张布满泪痕的面容。
陆锦柔软指尖无力的轻攥着帐帘一角,嗓音低哑的不像话:
“差不多可以了吧?等下把隔壁太子吵醒,咱们难逃其咎。”
宋轻白黏腻的蹭着陆锦的脸,似乎略显不满他的敷衍。
他没有说话,陆锦只好伸手推搡着,可结果却被抓住。
那人当着他的面,低头吻住他手指。
“”
陆锦脸红的能滴血,要不是想明日能起得来,他高低得骂一句。
现在他只能哄“明天你也得授课,不赶紧回去休息吗?”
“也可以不去。”
他抽空回了一句,将陆锦即将出口劝解的话噎了回去。
房间里昏暗的只有隔窗里透进来的月色,平添温柔感。
陆锦被他闹得没力气了,加上白天用脑过度,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宋轻白折腾一番,没得到半点回应便抬头瞧上那么一眼。
心疼似的亲了亲他脸颊,接着在他耳边轻声细语了句:
“我带你洗漱好便回去,你自己在这里万事要小心。”
陆锦被困意席卷,耳边传来呢喃嗓音扰得他心里烦躁,毛茸茸的小脑袋刚往旁边一转,忽地,整个身子一轻。
他强撑着困意,刚抬起眼皮,就见着宋轻白健硕臂弯。
他默默合上眼眸,换来耳边传来略带笑意的低沉嗓音:
“不来了。就带你去洗洗。”
“”
陆锦放心的睡过去。
第114章 可以吗
深夜下起淅淅沥沥的秋雨,时不时敲打着紧闭的窗沿,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但陆锦却没被影响,睡得很沉。
直至暖阳交替,凉意逐渐被驱散,光芒透过窗户落进来。
睡梦中的陆锦恍惚觉得脸上有什么炙热的笼罩着自己。
于是迷迷糊糊翻了个身。略微酸痛的感觉从四肢百骸传来,令他下意识哼唔了一声。
神识还未回笼,旁边倒传来了少年一声略困惑的询问:
“老师,你哪里疼吗?”
陆锦瞬间惊醒,困意还未能完全散退的双眸透着惊骇。
“你你怎么在这。”
陈淮书顶着那张软乎乎的脸蛋,身子就这么趴在他旁边的侧卧,双手乖巧地盘在昨夜宋轻白躺过的枕头上边。
似乎看了一会儿了,他抠着手指回答“你说好要给我洗漱的,但一直没过来,现在都快午时了。
“”午时?
陆锦瞧了一眼微敞窗户外的日光,凌乱了须臾,撑着身子起来。
“不好意思。”
余光抽空瞧了一眼周遭,确认没有其他人来过的痕迹才稍稍放心。
陆锦扯过床尾外杉披上,一只手忙着系扣子,一边说:
“那你洗漱好了是吗?我们现在去用膳,稍后教你书法。”
有条不紊的话音落下,却意外得不到半点回应。陆锦困惑回头。
就见陈淮书在枕头底下掏出了一条褶皱金丝腰带在面前端详。
“太子!”脱口而出的低呼声略显惊慌,陆锦着急抢过。
陈淮书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东西就已经空了。歪着脑袋问:
“这是老师的?”
金丝腰带颜色温和贵气,而陆锦这几日的穿搭是偏为素雅的。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没办法联想到他身上。
可面前人却硬着头皮点头。
陈淮书越发疑惑:“那你藏在枕头底下干什么?”
“”
这个还皱巴巴的。好像被人拿去绑了什么东西一样。”
“”
陆锦没脸再听下去,将那烫手的东西往自己怀里一揣。
努力学着宋轻白以往对待学生的模样,板着脸严肃说:
“太子不想学习了吗?”
话题转的迅速,且明显有不悦的成分,但偏偏懵懂的少年眸光一闪。
“可以吗?”
陆锦被噎了一下,避开他目光灼灼的视线,淡着声音:
“不可以。”
“那你问什么”
“”
陆锦没脾气了,直接将没分寸的小孩扯着胳膊拉出去。
“太子先去书房练字。我整理一番过去检查。”
“欸欸欸!”
少年不情不愿的呼喊一同被他隔绝在门外,好片刻才消停。
陆锦捂着心口,脸颊微红的重新将那条腰带掏了出来。
他压根不用多去揣测,就能知道昨夜宋轻白将这东西留在他身边的意思。
无非就是让他睹物思他。
还偏偏放在他枕头底下,他稍微一整理就能看到的位置。
“混蛋。”他低低骂了一声,可眼底却漾出了一抹柔情。
最后将那东西小心谨慎的折叠好,揣回了衣襟心口出-
皇帝派来的人很快,且这回没有遮掩,直接来到太子宫殿。
美其名曰:替陆锦少保压制不着调太子一同完成学业。
短短几天过去,陈淮书明媚张扬的性格瞬间变的苦哈哈,尤其是陆锦一靠近,一给他递笔,他吓得连忙后退。
“你怎么说话不算话,不是答应我给我私人的空间吗?”
陆锦拿着笔盒的指尖微顿,还未来得及解释,那小孩一张小嘴叭叭讲。
“你这样子的话,我要给我父皇说了,不带这样子的。”
陈淮书耍着小孩子脾性,半边身子靠着墙角,离陆锦远远的:
“你一共也就给我擦脸一次,好几次都起不来,我过去你房间寻你,你还老把我拽出来。每天就知道让我学习”
一番数落下来,引得周围的一众宫人没忍住捂嘴偷笑。
而陆锦是因为宋轻白那天的突袭,确实他缓了有几日。
现在被小孩没有一点坏心思的拿到明面上来讲,脸色微红。
拿着笔盒的指尖稍微紧了紧,沉默了一会儿,他直说:“不逼你学习了,这是给你的赏赐,流金阁上好的墨笔。”
陈淮书依旧蜷缩在角落,望过来的眼神似乎怀有持疑。
陆锦无奈示意他瞧向外面那一排排的皇帝带来的太监,道:
“按进度来说,你这个阶段学业完成的不错,只要正常上学堂,是跟得上其他同学的。陆锦该去向皇上报告了。”
欸?
陈淮书小身板松懈下来,似乎听懂了他话的意思,但却问:
“你只教一个阶段吗?”
“太子天赋异禀,只要正常上学堂,成绩自然是不错。”
陆锦说着官腔,将自己早上精心挑选的笔盒过去递给他:
“不用将自己困在这里。”
“可以正常上学堂,接触同龄的玩伴,是会比陆锦教您的方式更好。”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时间了。他得赶紧获取皇上的信任。
宋轻白那夜缠着自己不肯离开,现在又是消失了几日,怕是已经在开始着手准备大计了。
他给自己谋了少保身份,将自己的后路与结果都安排妥当。如若自己此刻沉溺他给的安稳,窝在这太子府里。
那和当年背叛宋轻白的自己,有什么区别呢?他不能再错一次了。
陆锦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丝毫没有发觉面前的少年被他的话所影响。
陈淮书将他的话一字字的拆分,一句句连贯的重复想着。
最后他揪着衣袖,低哼出的嗓音轻的几乎都快听不见:“他们不待见我。父皇也对我失望,不愿意来这瞧瞧我。”
“我不想上学堂,你就不能在这里一直教我吗?”
略显拘谨的询问声,将陆锦的思绪拉回,他皱了皱眉。
原本直接拒绝的话,在腹中徘徊了一圈,最后却是道:
“我先去向皇上禀告你的学业进度,看皇上的安排吧。”
模棱两可的答案,让少年有瞬间的欣喜。他温顺点点头。
“好,那你快去快回。”
立体的檀木笔盒被他如同珍宝的揣在了怀里,他难得主动提起学习:
“稍后我会重新练习一下书法,等你回来给我检查。”
陆锦唇瓣微阖,踌躇了好一会儿,才泄出了一个音节。
“好。”
御书房。
皇帝揉着微微胀痛的太阳穴,面容满是疲惫。
而在他的不远处,宋轻白微弯着腰做行礼之态,替他分析着突厥国锦绣之地,如果合作,将给他们极大利益。
皇帝眼眸中略有动容,但语气却还不放心地说“可我们以怎样的方式合作呢?前年和去年送去的和平协议、礼品都被驳回。
突厥王那般骁勇善战,兵力雄厚,他需要我们资助什么?”
窗外凉风席卷,悄无声息的飘进了殿堂之中,将氛围凝固。
宋轻白腰间发丝微扬,他沉着步伐上前,嗓音是低了低:
“阿那苏祈公主,将会是我们的筹码。”
极其轻巧的言语落下,却给人内心深处带来极大震撼。
皇帝吓得立马站起来,可与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光对视片刻,他的情绪好似悄无声息的被感染,最后只是问他:
“宋爱卿,觉得怎么做合适?”
“如若皇上信任,臣愿意带领百万精英队,送阿那苏祁公主回国。”
宋轻白不卑不亢,接着道“突厥王会看到我们的诚意的。”
他意思很明显,百万精英队说是护送,实则是一份厚礼。
同意了,厚礼给予,签和平条约。
不同意,百万精英队和宋轻白独自回城,突厥王在自己国家的民间百姓里,也将会落得一个不义不仁的名声。
毕竟将他宝贝公主如此大阵仗的安稳送回他们的国家。
这可不是附近普通的几座城池,几个国家领首能做到的。
“你容朕想想,百万精英队,不是一笔小小的兵力。“皇帝动容明显,略显粗糙的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手里佛珠:
“要是给了,有其他倭寇来犯,对我们是大不利的。”
宋轻白没给思考空间,强势拉回他的思路说“弊大于利。只要前往的行程隐秘,便无人来犯。”
皇帝拽着佛珠的手收紧,浑浊的眼眸逐渐清明透着光。
宋轻白唇角微勾,又迂回将自己撇清“自然,皇上想要晚几年再考虑此事也无妨。也可以重新驯养一波兵马。”
“臣今日进谏,也只是恰好因为住在臣府邸的阿那苏祈公主闹着回家,所以才”
他恰到好处的停顿,算是表明阿那苏祈公主留不得了。
皇帝心底深处那根焦虑的弦瞬间崩塌,他沉着声音说:
“不行。阿那苏祈得安稳且不得带有一丝情绪回国。宋爱卿,前往突厥国一事由你秘密行动,务必要谨慎小心。”
“臣领旨。”
宋轻白曲着腰,乌黑的头发微落,遮住了大半张脸色。
他揣着皇上给他拟好的圣旨,正准备离开,脚才刚提起来,就见有一小太监低着腰进来,在皇帝耳边低语着。
宋轻白脚步顿了片刻,重新踏出门外。
外头暖阳高悬,刺目的光辉如同一片金黄洒落他身上。
他稍微眯了眼睛,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果然撞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御书房里的太监很快就出来,与陆锦低语了一句,便将他领进。
第115章 我就抱抱
凉风席卷着院子里的落叶,将那一片片金黄带动飘扬。
不消一会儿,就被陈知一扫帚拍了回去,他抬头看着空旷院落,极其郁闷。
这驸马府,到底给谁住啊?驸马被调去给了太子教学。而公主天天往后宫跑,连那贴身宫女也调回公主身边了。
原本这院里,皇上派给他们的宫人嬷嬷不少的,但少主让他找机会都安排走,换了一批自己的人装模作样进来。
现在主人都不在,院里的暗卫自然被调回去重新训练了。
只剩他一个苦逼看家的。甚至看的是谁家他都不知道。
陈知心里骂骂咧咧,不过手里的扫帚还是不停打扫着。
很快,院子里有一小片区域干净明亮的能看到鹅卵石。
可他还未来得宽慰,忽地,一双明显从外面来的靴子印上了浅色印记。
触目惊心。
陈知瞬间变脸,手里的扫帚一扬,就差指着对方脸了:
“你个王八少少主”污秽的词出口一半就被他囫囵吞回腹。
宋轻白负手而立,望过来的平静眼神轻飘却极具威慑。
“稍后去将正门打开。”
“”
陈知顺着他的话,看了一眼院子那边,被他不久前关上的正门。
宋轻白身份不同,与陆锦关系又微妙,所以很少走正门的。
最近又没啥人。陈知不理解开正门有啥意义,但还是道:
“好。”
他身板挺的笔直,准备目送少主离开,却见那人身形一移,步伐挺稳的往主卧婚房的方向走,姿态依旧温雅。
欸?
少主进公主和驸马的婚房干嘛?里面都没人陪他聊天。
陈知怀揣着满腹疑惑,将少主刚才交代他的事情处理。
红色的油漆门被他一拉,洒落进了无数明媚暖阳光辉。
也给他刚才疑惑的事件有了完美的解答。
陆锦细软的手微抬,保持着敲门的动作与他四目相对。
陈知了然,手架在扫帚把上方,示意道“少主在婚房等你。”
“”
陆锦眼眸里闪过错愕的光芒。但很快他就小跑了进去。
似乎有重要的事情要与宋轻白交谈,他来不及多做解释。
陈知眯着眼睛看那抹素色摇曳的身影,没忍住多想了。还是少主会玩啊,这驸马府,瞧着像他们私会的地方。
他摇头笑了笑,重新将那扫帚抬起。
可他目光重新落向地面,看清从正门一直在院子里的印记时,脸色一黑。
白干了!
他得重新再擦一回!这该死的高级大理石门砖和鹅卵石院落-
婚房里,宋轻白撑着下巴,喝着茶水,斜倪门口方向。
终于在暖阳复始落进来几次后,他看到了穿着素雅的陆锦。
似乎跑得比较急,他那小截白皙的脖颈处有几缕发丝缠绕。头上的白玉发冠也有点倾斜。看起来越显得狼狈。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陆锦拘谨地将回头去将门窗关好。
外头隐约还能看到陈知打扫院落的身影,随着关合动作一同消失。
陆锦小心脏扑通扑通跳着,正盘算着如何开口,身后却传来宋轻白轻缓到,如同抵在他耳边的轻声细语声线:
“说说,跑御书房干嘛了?”-
半个时辰后。
换陆锦在宋轻白面前正襟危坐,指尖握着琉璃茶杯,垂着眼帘,杯沿都快给怼到脸颊上去了还不自知。
宋轻白就这么瞧着他片刻,直把陆锦看如坐针毡,最后杯子往桌面一置,抬起一双水润眼眸。
“你可以前往突厥国,为何我不行?”
“不是不让你去,是时候未到。”宋轻白言简意赅解释,可对面陆锦又哪里是好糊弄的,直白道:
“你是准备大计成了就回来带我一同离开,不成就留我孤身在这,是吗?”
宋轻白察觉对面人情绪起伏过大,蹙着眉,欲伸手拉他,谁知陆锦料到了他的举动,率先起身,平复心情。
“刚刚在御书房,我同皇上讲好了,我与少傅同行出门历练,他同意了。”日光透过窗格散进来,落在那白净面上,将那倔强神色一览无遗。
宋轻白语气无奈:“他之所以同意,是因为你这几日确实将太子管教的很好,可以接受其他考验。你只是他可以随时挪动的棋子。
“那也算同意了不是?”
“”
宋轻白眼眸微眯,瞧着突然伶牙俐齿的陆锦,起身大跨步朝他而去。陆锦一时不察,胳膊被他轻而易举一拉。
两人近在咫尺,那一双澄澈眸光闪过不容辨别的情绪,他没有挣扎开,只是语气轻轻地说:“你就舍得离开?”
宋轻白盯着怀里温软的陆锦,双手不动声色拥紧几分。
没有说话,但是细节就已经表明了他的答案。陆锦接着说:
“你承认吧,你也很想把我带在身边,你不舍得把我留在这尔虞我诈的皇宫,不忍我过后孤身面对未知的变数。”
他一字一句,清晰平淡,就好像在陈述别人难以启齿的内心。
宋轻白高挺鼻梁下的薄唇抿了抿,有力的臂腕依旧保持着揽着陆锦的动作。
他沉默着,仿佛在权衡什么。
陆锦敏锐察觉到他神色动容,也不愿再多绕弯,直接踮脚。
他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勉强靠近时,鼻尖蹭到他下巴。
他双手紧紧揽向他的脖子,学着对方平时亲吻自己的样子,略显生疏却很细腻认真的堵住对方心里所有顾虑。
日光洒落,在地面倒映出一抹重合,摇曳的修长身影。
这是陆锦第一次主动,哪怕只是哄着宋轻白让他跟着,哪怕只是点到为止的亲密,也让当事人内心软的厉害。
宋轻白将脑袋靠在他的肩窝,嗅着他肌肤传来好闻的松香气息。
他微阖眼睫,好一会儿,才传来一声极为低压的嗓音:
“怕了你了。”
陆锦眼眸漾着笑意,侧头去看如同大型犬扒拉自己身上的男人,惬意的拉着他的大手,一下又一下的晃悠着。
“皇上让你三日后出发?”
宋轻白哼了一声“你倒是打听的仔细,哪里是找我商量?”
“我一听你来这了,就赶紧赶过来。”陆锦挠他手心,哄着似的:
“这还不算商量吗?”
宋轻白气的在他后颈轻咬了一口,哼出的嗓音沉沉的:
“要不是我在御书房门口给你瞧见了,你会跟着赶过来?况且你这哪里算是商量,分明是料定了我拒绝不了你”
话音未落,那带笑的温软重新落了自己脸颊,细细抚过。
“那我自罚行不行。”
他声音轻轻的,听不出多大情绪波动,但却显得格外诱人-
余晖渐渐退散,零散星光点缀夜幕。
陆锦裹着牙白衣袍出婚房时,缓慢步伐显得有些漂浮。
精致立体的白净脸颊透着未散绯红,后颈处的颜色被高领衣襟勉强遮挡。以往的清雅气息在此刻却荡然无存。
所幸现在深夜,他努力降低存在的避开正门出驸马府。
外头早有一辆华丽宽敞的马车候着,车门的两侧挂着两串镂空竹雕灯笼,在这清冷的月色下,添了一丝暖意。
拉着缰绳的车夫是两位陌生的面孔,但瞧见了他,立马给他撩开车帘。
陆锦略微谨慎的瞧了一眼四周,确认无多余闲杂人等,才快速弯腰进来。车帘垂落,若有似无传来阵阵熏香。
陆锦素手将帘子拉严实,正准备回头去窥探香味来源,就被宋轻白揽满怀,他扯着陆锦与他一同窝在软垫上。
他嗓音里是透着餍足般低沉,带着笑意挠着陆锦耳根。
“等到现在才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我怎么着了。”
“”
陆锦耳根被他的气息烫的厉害,用手肘将他抵开半寸。
“你好意思说?”
陆锦压根都不想再提了。
就一次主动,都快给他留下阴影了。宋轻白跟没开过荤的热血青年一般,一个多时辰,才勉强放他休息片刻。
非但如此,那人还端着一副儒雅温润的面貌哄问他喜不喜欢。
他答不喜欢。
那宋轻白就换另外一种方式让他喜欢。
他答喜欢。
宋轻白那便来了精神
左右都让陆锦招架不住,最后昏了一回,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就见宋轻白本分拥着不知何时清洗干净的自己。
陆锦费了好大一把劲,才让这要命的祖宗先自己出来。
一来是怕闲言碎语,二来是让自己身心得以放松片刻。
但现在,他回到宋轻白给备好的马车里,那人又肆无忌惮的靠着他贴贴了。
“不闹你,我就抱抱。”察觉怀里陆锦被缠地略显无奈,宋轻白适可而止的拉着手手,熟练地将脑袋搁他肩窝。
“你要是不舒服就跟我说,我换个方向。”
“比如?”
陆锦眼眸闪闪,谁知就见高大的男人弯下了他的头颅。
变成了他被陆锦拥在怀里,甚至还原了细节,将陆锦的手拉到他腰身环着。
“”
陆锦没脸看的将视线挪开,妥协似的缓了一会儿,问他:
“今日在御书房,皇上说秘密行动,需要尽快处理好。咱们现在赶去突厥国,需要多久?你有其他的计划吗?”
“最快行程半月。“怀里男人沉吟了片刻,坦诚补充着:
“我们先出城。等皇帝调派过来的十万兵力汇合后,再从附近城池往突厥国方向,期间需要路过齐城的。在通关的地方,我派人在那里拦截,将精兵队里的领首更换。”
宋轻白把玩着陆锦那细软带粉的指尖,悄悄十指紧扣。
“齐城君王也早早向我传来了书信,兵力整顿安排好了。如果能万幸,得到突厥国的支援,那便可顺利逼宫。”
“过程艰辛,怕是要委屈你了。”
车内四角挂着的灯笼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将两人笼罩。
陆锦抬起指尖,挠挠面前宋轻白下巴,嗓音轻柔却坚定:
“甘之如饴。”
第116章 被随便践踏的物件
北风萧瑟,京城外的地面覆盖了一层雪白,随着车轱辘辗转,划过一道蜿蜒曲线,很快又被连日不断地细雪遮盖路线。
被唤来与宋轻白回合的暗卫们穿着便服,瑟缩着驾车,偶尔与同行的伙伴唠唠嗑,一边赶路。
如此高难度的赶路,对他们来说是常态,他们早已习惯。只是这回同行的,还有两位刚进来不到数月的小公子。
张礼还好,不见其他抵触或者异常的反应,就是林斐之,病了几回,回回夜里发高烧,喊着要进宫见皇上。
反反复复的,耽误行程不说,车里备着的药品都给吃光了。饶是脾气再好的暗卫也不禁嘀咕:
“这小子,娇气难养,也不知道谁给惯出来的,一点苦都吃不得。”
“就是说。也不忍忍,回回上马车不到一个时辰就吐,害我们一天停好几回,要是少主怪罪下来,谁担得起啊!”
“就他那小体格,我都没敢跟他换着驾车,这一天下来,我脸快冻僵了。”
数百位暗卫下马车,闹闹哄哄地往偏僻道上唯一找到的客栈方向走,几乎脸上皆是神色疲惫。
有几位平时性格不错,算离林斐之较近的暗卫慢慢落队,挪着步伐去掀开他紧闭的马车帘子。
薄弱月色散落进来,将里头混杂着药物气息倾泻,连同沉闷到令人心悸的画面一同呈现在眼前。
少年脸色惨白,往日神采奕奕的水眸此刻毫无光亮,没有聚焦地与他们视线相对。细软的指尖无力攥着衣袖,身形蜷缩在车榻角落。
面前放着一个木盆,似乎是多次使用,上面还挂着水珠,缓缓滑落至踏板,发着很轻的啪嗒声。
“你没事吧?张公子呢,他怎么没有在这里。”
几个暗卫进来给林斐之收拾起乱糟糟的车厢,一边观察着他的情绪,出口言语是下意识的。
谁知却让少年眼眶微红,瘦弱的身躯如飘摇的柳絮,晃悠着起身,他避开别人的窥探,踉踉跄跄地下了马车。
身影即将消失在几人视线时,能看见少年又晃着身形,扭头给他们抬来脚踏轻轻放好再离开。
他没有伺候过别人,向来也是别人伺候他的。进来数月,所有暗卫都知道他是娇养的小郡王。
但是今日,他们竟然能看到林斐之给他们拿踏板,哪怕只有这小小的细节,都足以让他们错愕。
“他是听到那些人议论他了吗?”有一暗卫问。
周围瞬间陷入沉寂。
接话的暗卫蹙眉看着消失的方向“应该是。”
“这么久了,他对自己的处境应该也快缓过来了吧?”
几人议论间,帘子重新被掀开。
张礼拿着一提药品映入他们视线,几乎是扫视一圈,没有给别人反应时间,撒手车帘往外跑。
暗卫察觉到什么,朝他喊:“他没事,他往客栈方向去了。”
他披着一身月色,留给别人的侧颜仍旧紧绷着。没有因他们的话而松懈半分。直至最后消失在各暗卫视野里。
“真的是晦气,什么贵公子都能塞进来,当这里是避难所阿?”
“之前在暗影阁,哥几个忍忍就算了,现在在外头执行公务呢,搞这些?求他回去好吧!”
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夹杂着人们宣泄火气的烦躁声音传来,忽远忽近,像是不在乎被探听到。
林斐之蜷缩在被窝里,任闷热的被褥将自己吞噬。但异常情绪裹挟不到须臾,长时间没有进食的肠胃忽的一阵痉挛,酸涩的感觉翻江倒海袭来。他猛地掀开被子,准备下榻找痰盂。
房间里是没有备着烛火的,四周一片漆黑。
他左脚刚触及地面,就被自己前面放置的长靴绊了一下,狼狈地从榻台摔落至地面,闷哼随之响起。
黑暗将浑身上下的痛感无形放大数倍,林斐之眼眶瞬间通红一片,身板疼得发颤,却没有往日半点闹嚷。
他保持摔在地面的动作,不知过了多久,陈旧的房门被人一推,吱呀一声,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林斐之条件反射地将摔疼的双脚收回来,恍惚间,他好像看见披着月色的张礼朝他方向走来。
黑暗中,那人瞧着自己,面色严峻。
林斐之有些不真实的闭眼,复再抬起时,熟悉的面容已然近在咫尺,张礼拦腰将他打横抱起。
他没有说话,可抱着他的双手是动作极轻,就好像他怀里的是瓷娃娃,稍有不慎就会碰坏了。
“你不是走了吗?”林斐之小心翼翼将脑袋靠他胸口,感受上面传来炙热的心脏跳动声,砰砰直跳。
热情却沉闷。
那人好像低头瞧了他一眼:‘没有,去给你拿药了,顺便去安排吃食,让他们做完送过来。’
说着他仔细将他放回榻上,一边给他检查刚刚有没有摔伤,一边犹豫着,很轻很轻地补充道:
“我不会走的。”
“怎么样都不走吗?”林斐之追问。
可一出口,张礼墨色眸子就平静注视着他,料到接下来的话是自己不敢听的承诺,林斐之忙避开。
“痰盂。”
恰巧腹中酸涩感觉再袭,林斐之闷闷将话题一转,张礼也很熟练地下榻为他找痰盂。期间顺便将搁置落灰的火烛点燃。
四周暖光乍现。
客栈地势偏僻,居住的房间自然是劣质的只能勉强居住。张礼从角落找来表面陈旧,边缘显然破了一角的浅红色痰盂时,眸色略过一丝迟疑。
但是身后隐隐传来有少年干呕的闷声,他挣扎不到片刻,就还是端着过去。
随着靠近,少年“哕”的一声稳当落入破旧的痰盂里。
他泛白的指尖紧紧握着缺一角的边缘,隐约可见红痕微现。
张礼蹙眉,大手将他拉入怀里,连同那痰盂都替他伸手拿稳当在怀,贴着他耳边低声细语道:
“我来拿。”
面前那颗小脑袋似乎一顿,缓了好片刻才迟疑将手收回。
张礼见他吐干净了,从袖兜掏出手帕,细细的给他擦着额角薄汗,沿着下颌一直到绯红唇边。
一丝不苟。
两人离得极近,林斐之明显能感觉到对方擦拭着,视线中难掩炙热。但是他却只是僵着不敢动。
他现在,
谁靠近了都会被连累吧?
林斐之心底无声喃喃,以往明亮的眼眸暗淡无光。可就在恍惚的空档,那道视线拉近了距离。
温热的气息没有预兆的落到他额心。
轻缓且带着难抑制的怜惜。
那人将手紧紧圈着自己腰身,一只手不知何时探到了他后脑勺,避免自己有几率避开。他吻着。
心脏跳动着,眼里墨色闪烁。
“你干什么!”指尖被张礼撩动着,慢慢地五指紧扣,林斐之才忽的回神,小脸慌乱无措。
他挣扎着要下去,但却被强制拉回,张礼安抚着他,一下又一下的顺着他腰背,哄着说:“没事没事了我不乱来”
张礼将脑袋搁在林斐之肩窝,比刚才抱得还要紧,嗓音里的情绪控制不住的泛着丝丝涟漪。
“不要怕没有人能伤害你的”
他喃喃着,一时之间分辨不出是在安慰怀里人儿还是给自己警醒。
林斐之情绪被安抚,缓了一会儿,轻声说:“找机会协助我离开。”他讲的是我,而不是我们。
“你想去哪儿?”张礼机械般对上他的眼神,补充说:“等宋大人事情平息,我带你走。你不是很想去除了寅南国以往的地方游玩吗?我带你”
林斐之头也没有抬的打断:“不用你带,你只要协助我离开这个地方就好。”少年的声线是这段时间是为数不多的平静。
窗外细雨绵绵,落叶伴着雨声纠缠细微声响在这夜里分外清晰。
房间里安静的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张礼喉间发涩:“郡王要抛下我吗?”
回应他的是短暂的默认。
张礼的手松了松,林斐之瞬间挣扎挪坐到另一边。靠窗的位置吹得他头脑清醒,他突然问:
“那日,是你对吗?”
没来由的问题砸了过来,却让张礼身躯一僵,抚在那瘦弱腰身的指尖不易察觉的微微紧了紧,他好一会儿道:
“郡王在说什么?”
“你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吗?”林斐之垂着眼帘,喃喃:
“罢了,就当我猜错了。那日那人不是你,我也只是可以随便被人践踏的物件。”
“什么风光无限,受尽皇恩浩荡的小郡王?不过是披着华丽外衣,被群狼虎视眈眈,那些人巴不得将我拉进泥潭。”
“可能我生来就是个错误。”
极轻的嗓音一字一句地拂过了张礼耳边,令他脸色忽变。
他不安的将少年紧紧搂着,嗓音发颤:“对不起那日”
“那日在屏洲是我糊涂了。”
“为什么”林斐之阖眸,顺着眼尾滑落下一道明亮泪痕。刚刚的试探很容易就得到证实,可结果两人都不好受。
林斐之想,这是将他弃下的最好的方式。也不枉他追随自己一场。
可是内心的痛苦却逐渐加深,他不明白比父亲还要关心自己的张礼为何要在那日糟践自己。不顾自己的挣扎……
第117章 都不要了
如若不是这几天的相处,张礼给他宽衣,照料他起居,隐约与那夜里的人的动作习惯重叠,他都猜不到是他。
那日的阴影伴随了他快整个月,每回夜深都能被噩梦吓醒的程度。
他都在想,是不是前半辈子的自己过于肆意,招来了报复。
可为什么偏偏是张礼
年幼时无时无刻的陪伴,细小甚微的照顾,一点一滴不断在脑海中重叠播放。
林斐之顿时觉得心脏处有什么难抑制的疼痛逐渐扩散。
他紧紧咬着唇,喉间苦涩的呜咽声抑不住在唇角泄出。
“郡王”
张礼不比他好受到哪里去,尤其察觉他身躯发颤,那只揽在他腰身的手,无措松开片刻,但不知想到了什么。
慌乱的轻轻抓住他的衣角“你罚我可以吗?是我的错。”
林斐之扭头就能看到他以往平静眸子里此刻带着慌乱。
但是他心口闷疼的厉害,无法察觉对方其他细微的情绪。
“原因是什么?”他垂着脑袋平复情绪,隔绝所有视线窥探。
“其实你也没有那么喜欢我吧”所以才会肆无忌惮的欺负我
他在心里悄悄补充了一句,同时换来身侧的人指腹收紧。
张礼哑着声音答:“是属下做错了,任由郡王责罚。”
得不到半句解释的林斐之眼眶里情绪翻涌,扯了扯嘴角:
“我不是郡王了,罚不了你。”
“可以。”张礼抓住他要挪离的身躯,将他的手靠近自己心口:
“只要能撒气,属下任由郡王责罚。”
他试着像以前林斐之耍小脾气一样,带领着他捶自己。
可偏偏的人一动不动,甚至瞧过来的眼神都透着失望。
“主仆一场,我不想闹得太难堪,你找机会助我离开吧。”
这是他对他最后的命令。
也意味着,他没打算要他了。
张礼抓他手的动作逐渐缓慢,好片刻才从喉间挤出一句:
“无论如何都弥补不了了吗?”
被长时间情绪裹挟,林斐之小脸上隐约有疲惫的神色。
他没有回答他的话,但却用尽力气将手腕从他手中抽开。
艰难的在张礼身边挪到了床榻,沉默着告诉对方答案。
此时房间里的烛火刚好燃尽,被门缝中的凉风席卷扑灭。
四周黑漆漆的,安静到让张礼能听见自己沉痛的心跳。
“就不能允许我犯一次错吗?”
黑暗中的嗓音很轻,其中蕴含的痛苦迷茫情绪格外明显。
背对着他的少年在此刻无声息的落了泪,难过的咬住唇。
他没有作答,不知过了多久,那人似乎还盯着自己喃喃:
“你允许所有人靠近你,愿意给予别人露水情缘,为何到了我这里,就罪不可恕了”
身后的人像是陷入难以挣脱的困局,语气抑不住的难过。
而林斐之随着他话音的落下,眼睫上挂着的泪珠终于啪嗒,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枕头里。
飘扬的雪花在地面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雪白,随着车轱辘碾压行驶,落下一道浅浅的痕迹,但很快就新雪覆盖。
连着几日赶行程,林斐之让张礼找机会让他离开的事情也一再拖延。
而在这短短的几日,他晕车严重,连着发烧了好几夜。
终于在即将到达目的地的前一日,他的病情得以控制。
林斐之拖着刚痊愈但仍有些疲惫的身躯跟着前往汇合点。
这几日张礼不在他身边,只有每回发烧到深夜,他浑浑噩噩起来找水喝,能短暂看到他突然出现在他床榻边。
给他递水的动作都点到而止,不像前几日亲昵伺候他。
林斐之自然对他的行为也不意外。毕竟他们本就不同路,他能那么快脱身是好事。
“这几日大家在这里集合训练,房间都按照等级划分,由各个队伍的暗卫长分配下去。”
身穿黑色服饰的男子站在所有人的队伍前列,身后是宽敞训练场。
在他们左侧边不远处是看上去比前几日还算不错的客栈。
随着他沉稳的嗓音落下,所有人昂首挺胸,齐声高呼:
“是!”
林斐之是站在末尾,前面一个个魁梧的男子将他的身躯挡得严实。
他自然也看不到前面发生了什么,只从那一句句掷地有声的声音辨别开始派发房间。
他跟所有人一样,穿着黑色的暗卫服,腰身佩戴黑色初阶暗卫牌。
但是身躯瘦弱,脸上也毫无血色,看起来倒像是混进队伍里玩耍的民间少年郎。
林斐之像是习惯了自己的格格不入,垂着眼睫毛神游。
蓦地,横空出现一只修长的手在他眼前,手心里摊开的是一串钥匙。
他如常接过,可一抬头,视线就再也挪不开了。
“05号房间。”张礼一袭墨黑金丝锦袍,腰身佩戴中级暗卫令牌。
与他对视时,眼瞳里平静到看不出一丝波澜。
林斐之下意识接过他手里的钥匙,指尖相触,他又迅速收回。
张礼似乎在这须臾间短暂打量了他的神色,确定了什么后,继续分发着钥匙。
上千的暗卫队伍整齐,场面浩荡且壮观。
待林斐之心底的疑问刚腾起来,就听到旁边一阵唏嘘。
“他究竟是立了什么功啊?怎么在短短几日时间,当上暗卫长了?”
“听说他之前的来历,不过也是宫里的小小侍卫,论武力排行,也不该他当啊?”
“我就听说他前几日,跑了一趟领首房间,不知说了啥。”
“难不成牺牲色相去了?不应该啊!咱这里哪个单拎出来都是出众的!”
在林斐之旁边的年轻暗卫摸着脸,絮絮叨叨的一番话下来,瞬间被前面年长他几岁的暗卫一个巴掌呼向脑袋:
“不长记性啊你,前些天造谣咱们队里谁跟谁好上了,刚被暗卫长惩罚倒立半天,你又叭叭?”
“欸!”
年轻暗卫捂着被拍疼的脑袋,瞪了他一眼,但却怂唧唧道:
“这不是分析嘛。”
“算咯,不讲了。”说着他脑袋探了过去,看他手里钥匙刻着的房间号:
“嗯?你咋又跟我同个房间”-
傍晚余晖洒落,将那一个个光着膀子的魁梧男子覆上一片浅金黄,连同训练射击用的冰冷石柱都显得柔和了。
随着各个队伍的暗卫长前后开始喊“恢复原位,休息!”
众人严峻的脸上才稍微露出一抹喜色,揉了揉肩膀胳膊。
他们此时训练的场所是客栈的后山,地方宽敞且荒无人烟。
随着一条条整洁的队伍离开,周围略显空荡,最后只剩下张礼带的那支队伍还在训练。
而里头末尾,有与那些光膀子男人形成对比的林斐之。
他额角透着薄汗,就连拉着弓箭的指尖都已经泛红发颤。
周围其余暗卫早在下午的训练下来,就已经热得不行,上衣脱了干净。
这种行为对他们糙汉子来说是常态,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只有林斐之,衣服依旧整洁,就是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
张礼还在后头指导一些暗卫动作,声音忽远忽近的传来。
“连弓箭都握不紧,往后怎么派发任务?你过来带他。”
“肩膀挺直,目视前方!”
诸如此类的话语在逐渐昏暗下去的日色里显得越发清晰。
而一直没有被照顾到的林斐之周围几个暗卫忍不住嘀咕。
“新官上任三把火啊?这都几点了,怎么还不让我们休息?”
他话一出来,周围人陆陆续续的停下动作,但却困惑说:
“怎么说呢,但他也没让我们一定要训练,我们偷懒都没讲我们。”
“是吧?我刚刚就发现了,他就光逮着后面那些人训练。”
“看着好像严厉,但我怎么感觉他就是不想离开我们?”
下午的那位年轻暗卫郁闷出声,瞬间换来旁边数十名惊恐眼神。
就差直接问:毛病吧?那个暗卫长喜欢跟普通暗卫待?
“可能他有训练别人的癖好。”年轻暗卫被一众眼神盯得发怵,碍于脸面,又嘀嘀咕咕:“不然,怎么还在这?”
“别的暗卫长到点就走了呀”
几个人交头探耳的议论着,忽地,旁边传来一声重物砸落的闷声。
众人下意识回头。
也在这短短的须臾间功夫,他们眼前瞬间出现张礼狂奔过来的身影。
傍晚的昏暗光线里,林斐之跌落在地面,手虚扶着脑袋。
他狠狠的闭了眼睛,本意是让自己精神提起来的细微动作,可再一抬眼,就见到张礼伸手欲抱他起来的动作。
两人视线相对,张礼眼里的挣扎意味有瞬间一闪而过。
终于,他还是收回手,出口语气里辨别不出多余情绪:
“还好吗?”
在少年的身侧还有跌落旁边的弓箭,上面隐约有血迹。
张礼仅仅瞥了一眼,隐秘在袖子里的指尖瞬间收紧了。
林斐之没有回他的话,略显艰难的用手肘撑着旁边石柱起来。
他伸手重新去拿弓箭,弯腰俯身的动作略显踉跄狼狈。
就在他一声不吭准备重回训练的时候,身后嗓音沉沉传来:
“散场,明天继续。”
除了两人,在场所有暗卫瞬间欢呼,旁边有几位简单询问林斐之是否需要搀扶,被拒绝后也就忙收拾东西了。
第118章 我还没有怎么着呢
众人陆陆续续的离开。
只有张礼站在不远处看着林斐之,见他忍着疼痛收拾。
又淡着一张脸与自己擦肩而过,他终于忍不住拉住他。
“你在赌什么气?我没有要你一直训练,你为什么还”
“是你在干什么?”林斐之似乎情绪得到爆发,眼眶红的厉害:
“我不是说了,找机会让我离开便好,你这又是做什么?”
“让我长时间处于训练的状态,好没有机会找到离开的地方?”
林斐之以往遇到难题,到时候下意识的找张礼,让他给予解决方案。
但是今日却是他头一回,自己分析,结果也是显而易见。
他看穿了张礼的心思。同时也不喜他的做派以及忤逆。
两人僵持着,直到林斐之率先甩开了他的手,背影寂寥。
“我不逼你,等你想清楚了,再来见我。”他语气决绝,有自己的想法,跟以前温软肆意的少年简直判若两人。
张礼条件反射拉他的手就这么横在半空,眼神瞬间黯淡。
十几年的感情,就这么不要了吗-
马车穿过戒备森严的城门,往突厥国方向行驶,浩浩荡荡的马蹄声惊扰了树梢小憩的鸟儿,带起一场扑腾声。
陆锦白净指尖撩着帘子,目光所及都是没有见过的景色。
“这么这般顺利”他低喃了一声,温润眸子顾虑明显。
他犹豫着撒开帘布,一回头,恰好撞见宋轻白揣着书籍,格外娴熟的坐到他身侧,接着讲脑袋搁在他大腿上。
他悠悠着看书,修长的指尖一页又一页的缓慢翻动着。
“快过突厥南部城门了,你还看书呢?”陆锦提醒他。
“我们人马众多前来,突厥王不可能没有听到消息的。”
言下之意便是,怕是有异常情况发生。
“无碍。”宋轻白又翻了一页,接着伸手安抚似的揉揉陆锦腰间:
“你歇会儿,别看外面了。”
“”
陆锦拦住他乱摸的手,视线不经意一瞥,竟是瞧见他看的东西。
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他都认识,但是组织起来却让他面红耳赤。
“你你怎么看”他有点难启齿。
“这个啊。”
宋轻白有意斜着让他一同看“早上离开时顺手客栈里拿的,这边的百姓倒是民风开放,这等风情物品随处可买。”
“”
陆锦抽了抽嘴角,垂眸望向他的眼神里明明白白无声问:
那你就这么买了?
“这不是赶路无趣,买几本好与你一同马车消遣。”宋轻白答的坦诚。
“几本?”
陆锦语气震撼,接着没眼看地抽走他手里书籍,轻声道:
“别看了。”
“为何?”
“”
还为何陆锦蹙眉,盯着故意摆着困惑面容的宋轻白,抿唇好片刻也只挤出一句:
“你明知故问。”
说话间,他脸上连着衣服遮不住的肌肤都是透着粉色。
宋轻白愉悦的瞧上一会儿,赶在对方拿着烫手的书籍起身时,他大手轻飘飘拉着他腰,将他与自己距离拉近。
“好了,不逗你了,你看这里。”他指尖指向书籍首页。
上面赫然“寅南国沈公子落笔”
宋轻白另一只手拿起角落里另一本书籍,翻开第一页。
一样是“寅南国杨公子”等著名-
陆锦眉毛蹙成一小团儿,伸手拿过那书籍,缓缓翻开:
“这里地界敏感,寅南国商贸没有公文审批,是无法运送到这里售卖的”
忽地,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对上男人那一双墨色眼眸:
“是桉亲王,这里之前一直都是他提携上来的官员看守的。”
宋轻白将脑袋移了移,捻着怀里陆锦几缕发丝把玩道:“果然还是我家阿锦通透,瞧上一眼,就能猜到了。”
“”
陆锦看着他正经不到须臾,默了一瞬,用膝盖碰他脑袋。
“这些书籍能在这里正常流通,那便意味着在牢里的人无恙。如若此时,他在皇帝面前耍点心思,将兵力召回,那对我们很不利。”
有意压低的嗓音温软至极,传到了宋轻白耳中,更如催眠乐曲。
他极为舒适的用脸蹭了蹭陆锦腹部,双手环抱着他腰。
“不急。”
“”
陆锦垂着眼睫,盯着面容俊朗的男人一眼,忍不住拉开。
“你怎么就不心疼我呢。”宋轻白被拉起来,一脸无奈。
“这几日一直在安排兵力召集,我们都没能好好待一起。”
他语气里的埋怨尽显,尤其是说完后那极轻的轻叹声。
无形之中将人们内心深处的愧疚勾了出来。
陆锦噎了一下,语气渐弱“那你就不能聊完正事再抱吗?”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含糊着讲的,饶是耳力过人的宋轻白都只是勉强听清。
“你说什么?”宋轻白唇角扬了一抹轻微弧度,俯身看他:
“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宋轻白靠过来,温热呼吸喷洒在陆锦脸上,使他下意识地别过脸,搁在膝盖处的指尖也不由的微微蜷缩起来。
他也以为自己的话对方没听清,于是缓了一会儿补充:
“不是不给抱,是你要先讲清楚,不然我会担心的。”
话落,面前高大的身影突然将陆锦整个小脑袋覆盖住。
“收到宫里消息,皇帝近日病情加重,已经无法上朝了,桉王是没有机会与皇上见面的。”
他解释着,伸手捧着陆锦白里透红的脸蛋,鼻尖抵着他侧脸,喷洒出来的温热气息透着遮掩不住的笑意,道:
“我讲完了,你准备怎么抱?”
“”
陆锦被宋轻白那一双多情的桃花眸撩得心跳慢了半拍。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的避开了视线,下意识慌乱地起身。
恰好此时,马车颠簸了一下,而宋轻白轻而易举抬手。
跌落到他怀里不过是转瞬间的事情,宋轻白浅浅笑着:
“讲完确实热情多了。”
男人的胸腔震动着,传来一声低缓带着愉悦的轻笑声。
他分外娴熟的将手搁在他腰身,另一只手拉着他手指,亲昵地揉捏。
“你”陆锦挣扎着要起来,偏偏那人不依,贴着他颈肩。
“怎么了呢?又不给抱了吗。”他望过来的眼神似乎有点难过。
陆锦抬起的手肘停顿须臾,白净的小脸蛋有一丝纠结。
他皱着眉头,等了一会儿问“抱够了吗?”
“”
宋轻白轻笑,终于还是忍不住,将他转了过来,附身。
轻柔的吻落在他脸颊,鼻尖,还有他刚才忍不住盯着瞧的粉唇。
“唔”
袖口被陆锦攥紧又松,如此反复几次,形成一片褶皱。
好像力气在同一时间被抽离,他晕乎着,颤着眼睫毛。
清明眼眸隐约有一层水气浮现,随着呼吸间,渐渐泛红。
陆锦极少会落得如此狼狈,在察觉对方越压越近时,他脚步逐渐虚浮,甚至毫不夸张地说,他有点腿软了。
“”
在他后背即将触及窗沿时,宋轻白及时将他拉了回来,但也哭笑不得地贴着他说:“我这还没有怎么着呢”
“”
几乎是顷刻间,陆锦连吞吐出的呼吸都发烫的紧,湿润眼眸瞪着他。
那模样,活像是宋轻白说出了什么无下限的混账话般-
又是长达三天两夜的行程,从寅南国调遣来的兵力统一在突厥边境大草原回合,浩浩荡荡的支起了无数军帐。
而暗卫阁所有的暗卫也在同一时间到达了目的地回合。
“少主,安排妥当了,这几日,没有命令之前,所有兵马都会分散在四周。”陈知一身黑色衣袍,走向刚支好的军帐。
里头景色还没看清呢,扑通一下就跪在地上禀告着事情。
“还有张欸?”
余光瞥见宋轻白蹲坐在席间给太师椅上的陆锦揉着小腿。
陆锦穿着整齐,和他的少主,衣襟微散,隐约可见 红色衣袍有几个脚印。非但如此,他好像还敛着什么情绪。
两人一上一下。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是会让人想入非非的境地。
陈知恍惚看了几眼,震惊神色还未来得及浮现于脸上。
前面专心致志给人揉腿的宋轻白眉头一皱,接着语气平静:
“继续说。”
“”
陈知有点忘了自己的来意“那个”
“嗯?”宋轻白耐心不怎么好“没想起来就等想起来再说。”
他说话的时候,手是一下又一下的给陆锦揉捏着,力度刚好。
但当事人陆锦却是在陈知出现的空档,脸上红成一片。
期间试图抽回脚,可宋轻白前面才挨了他几脚,哪里就舍得放了。
当然,他也没去想,是这几日自己将陆锦逗得太过分了。
导致一安顿下来,他刚靠近这小狐狸,就被他的爪子挠着了。
“要不我过会儿再来也行”陈知视线在两人身边转悠。
犹犹豫豫的一句话下来,就接收到他家少主默认眼神。
陈知没忍住嘴角一抽,只好行礼退下。
帐帘将外面的景色一同遮掩,给这本就暧昧的氛围添了一抹昏暗的旖旎。
宋轻白揉着那不盈一握的脚踝,面不改色的逐渐往上。
结果那袖口,不出意外的又被某只小脚丫子踹了一脚。
第119章 你这几日野的很
“你这几日野的很。”他淡淡说着,情绪倒没多大起伏。
陆锦跟他大眼瞪小眼一会儿,也不乐意让他给自己按了。
“能有几个温顺的,能让你在马车变着花样哄骗的”
估计也是被气到,陆锦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宋轻白眼底压着笑,面上呈现的却是一副烦恼的模样。
“可你不也舒坦了?还是说你觉得差点意思?”
“”
陆锦被这两个问题砸得有些懵,尤其是想到了前几日
在马车上,他明明只是同意被宋轻白抱一会儿的,后面不知何时就发展成了,对方逗着哄着将他吃干抹净了
那日马车颠簸,夜色昏暗。
他伏在自己身上,细细亲吻着,一边伸手翻书籍页面
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在耳边气息不稳的念给自己听。
以至于,后面的那几天,他进客栈都要警惕的看看客栈站台有没有摆放什么书籍,若是有,他都不敢进去了。
而现在,这男人还好意思隐晦的将那件事情给提起来?
陆锦回神后,气愤的瞪着他。
“你还提?那本书那么厚,你还”说到一半,他干脆别过脸。
生气的态度很明显。
殊不知,对方就爱看他这副模样,微微低头看他,问:
“我还怎么?”
“”
陆锦不作声,但被盯了须臾,他又像气不过似的,用脚掌踢了一下他肩膀。
力度有控制,但宋轻白却像是真被踢狠了,身躯一晃。
甚至还带反弹,晃到了陆锦的眼皮底下,仰着头看他。
“能不能注意点形象?”陆锦被他逗乐了,压着笑说他:
“不知道的还以为堂堂一个少傅在我这受了多大的委屈?”
他说的算是委婉了。
哪有一身官服的少傅,如此不顾形象的蹲坐在他面前。
身上还有几个被他踢的印子,衣襟散着,发冠也被他踢乱了
“别人怕是没有我这个福气。”宋轻白跟着发出一声轻笑。
氛围恰到好处,宋轻白见他不气了,重新伸手给他揉腿。
“这里也要。”陆锦转了个身,将小脑袋趴在扶手椅上。
“给我捶捶这儿。”
他将双足收回,指了指腰上的位置。
全然不顾身后的宋轻白一愣,接着盯着他哪怕裹着衣服都隐约能看到线条优美的腰线弧度,露出了一抹无奈。
他怎么就会怪那本书籍过厚了呢?关于时长问题,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本身吗?
宋轻白心底腹诽了一番,手却是丝毫不含糊的给揉着。
“嗯”
陆锦舒适的阖了眼眸,两只小长腿盘着,被衣摆虚盖着,隐隐约约还能看见一小片白皙的脚踝。
“往上一点。”
“”
宋轻白一抬头,就是陆锦那一张极为享受的白净脸蛋。
喉结无意识的滚动了一下,他的嗓音都带着几分低哑:
“力度怎么样?”
陆锦还真就感受了一下,不过逐渐发现那股力道到了不该去的地方。
陆锦指尖都是透着红,僵了一会儿,头都没抬的拦住。
就在他又准备摆着小脸瞪向他的时候,门口适当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
“那个少主”门口之人酝酿着说“我还是想问问,张礼的职位就这么给他吗?需要弟兄们再观察一段时间吗?”
“”
回应他的,是轻到不能再轻但却明显烦躁的“啧”了一声-
临近突厥国,周围的空气骤然热度高升,明媚暖阳高悬。
好在空旷的地方有一片树林蔽荫,众人才得以专心练习。
陆锦随着宋轻白渡步而至练武场,入目皆是一排排光着膀子训练的魁梧男子。
陆锦眯着眼睛扫视过去,才勉强看到在末端的林斐之。
穿着黑色暗卫衣服,墨发用简单木簪束缚着,腰身悬挂着与同伴一致的令牌。就是身段看起来比以前还要瘦。
甚至再仔细一点,还能看到他原本白净的肤色变黑了一点。
以往明媚张扬的水漉漉眼眸现在看起来倒无半分色彩。
“路程半个月,他病了半个月,这几日才稍有好转。”
见两位主子都在看林斐之,陈知压低着声音,禀报着。
“属下猜测,估计是郡王府被一场大火烧了,加上父亲进牢,他一时缓不过来,才生病频繁。”
宋轻白点头“另一个呢?”
“另一个”陈知郁闷的往周围扫视了一圈,终于在林斐之最远的距离那个队列里瞧见了张礼,不由放缓语气:
“他倒也奇怪,前几日突然找我们讨要职位,互换方式是一份兵器库钥匙和地方,是桉王爷前几年让他保管的。”
“这应该是他最后的筹码了,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急着出。”
如果不出的话,他无论是混在他们暗卫阁里,又或者往日出去外面有其他发展,都将可以成他最有利的阶梯。
现在贸然用了,换来一个小小的职位,别人还得防着他。
这不得不偿失?陈知心里嘀咕着。
“估计也是急着解决难题吧。”宋轻白收回视线,语气淡淡:
“不必看守了。”
陈知点头,但不解的皱起了眉。在这里能有什么难题?
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陆锦在此刻突然轻声细语的问他:
“两人没有住同一个房间吗?”
陈知一愣,接着诚实答“暗卫长和暗卫,阶层不同,房间都不同的。”
“排同个房间吧。”陆锦说着,又将视线转向悠哉看戏的宋轻白:
“待个几日,放让他们走吧。”
日光下,男人的红色官袍格外抢眼,腾云驾鹤的黑白腰带像是无形之中将他的气场拉开,哪哪都透着压迫感。
但偏偏,被陆锦轻轻的拉了一下袖子,他立马垂下眼睫。
“你在这个节骨眼上放他们走,他们可不会感激你的。”
宋轻白手指轻而易举的拉回他的手,在手心里把玩着说:
“我知道你是笃定张礼会照顾好小郡王,你也认为他们只要在同个房间待上两日,张礼会有其他方式与郡王和好。
但是情情爱爱这种东西,变数很大的,只要一方不想和好,那谁来都没用。”
陈知在旁边听的稀里糊涂的,没明白,但跟着点点头。
这回换陆锦面露迟疑“可若是不放走,等小郡王知道我们此行计划是为了逼宫,而他又参与了,对他的伤害怕是太大了”
“他需要面对的。以他的身份与处境,没有我从中参与,他一样会被其他人拿捏着成长。这是他的宿命。”宋轻白道。
两人的眼神对视着,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寂。
宋轻白叹了一声,指尖轻轻拂过他的手背,细心解释:
“我知你心软,但实在想放他走,也不能是这会儿,再等等吧。”
在这个节骨眼上放走,以林斐之以往的秉性,确实容易出事。
陆锦点头,默认他的安排-
昼夜来临,晚间的温差骤变,厚实军帐被凉风吹的扑通作响。
陆锦困意逐渐被驱散,迷迷糊糊间,怀里的温热褪去。
身上盖着的被子被拉到了脖颈处,那人呼吸喷在他耳边说:
“我去处理一些事情,你继续睡。”
陆锦撑着困意要起来,宋轻白一把将他拦住,哄着似的揉着他脸:“很快回来。”接着见他要开口,低头吻他。
这一招屡试不爽。
陆锦呼吸紊乱,指尖微攥着身上的被子,眼神有些迷离。
待稍稍平息下来,宋轻白早已不见踪迹了。
而他被困意重新席卷,反复几次撑着眼皮,还是没忍住哒拉回去了,只在心里最后腹诽道:明日再与你算账。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次日睡眼惺忪的披着外衫出军帐。
得到的消息却是宋轻白昨日半夜被突厥国请到宫里一聚。
一直到现在未归。
陆锦瞬间脸色忽变,拉着给他送来洗漱用品的陈知问:
“昨夜宋轻白离开,有嘱咐什么吗?”
他一急,就如私底下一般,连名带姓的唤宋轻白名字。
陈知被他的焦急吓得一愣,想了想,慢半拍的开口说:
“有。”
然后就迎着对面人期待的眼神说“少主说,给您多准备些早点,您不爱吃干巴的粗粮,让随行的厨娘煮些粥”
“”
他答的实诚。
但却让陆锦思绪凌乱了须臾,缓了好一会儿,勉强语气镇定:
“他带多少人马一同前往?”
“带了一个。”
“就带一个?!”陆锦语气没有意识的加重,心跳骤停。
不让自己跟着,还孤身前往。宋轻白你疯了吗。就那么喜欢找刺激?
陆锦眼眶瞬间红了一片,发颤的眼睛透露着他情绪紧绷。
把旁边的陈知吓得够呛,连忙磕磕巴巴的解释了一句:
“少主带的是阿那苏祈公主。”
“”
陆锦漂亮眼眸里的雾气逼不回去了,沉默与旁边人对视。
陈知被盯得后背发凉,出声解释“少主做事稳妥,没有一定的把握是不会孤身前往的,陆公子,你先不要急”
“”
陆锦吸了一口气,转身回去洗漱。
“那啥陆公子,你还好吗?”陈知瞧不见他脸色,迟疑说:
“少主说不是什么大事,让你睡到自然醒再给你慢慢讲。”
第120章 那他还皮吗
他试图解释,但见陆锦沉默着拿毛巾擦脸,又犹豫着问:
“我让人安排早膳过来,喝山药肉粥可以吗?”
“不要。”他终于出声,但嗓音隐约能辨别出一丝沙哑。
陈知松了一口气,说“那青菜肉粥”
“送点干粮。”
“阿?”
“噎死算了,让他吓唬我。”
“”-
阳光洋洋洒洒的洒进宫殿里头,落在那正中间挺拔的身段上,随着时间的迁移,将他那线条优美的轮廓笼罩。
衬得他越发的温文尔雅,给人一种极其平易近人感觉。
阿那苏祈歪着脑袋瞧了一眼,笑起来唇角梨涡若隐若现:
“少傅大人,你今日心情一定很好吧?”
“嗯。”宋轻白想到昨夜收到的书信,突厥王约他面谈。
这是一个很好的合作契机,他甚至不用利用其他因素。
还有一个便是,军帐里还有一位外表清冷,内里温软的陆锦等着他。
宋轻白很难心情不欢愉。
阿那苏祈灵敏捕捉到他漆黑瞳孔里的柔色,诧异的说:
“你的中原弟子跟我说,你平时严谨冰冷,不爱言笑但我看也没有嘛。”
中原弟子,指的是林斐之。
宋轻白敛了一下唇角弧度,语气简短的说“他是平时太皮了。”
“哦。”阿那苏祈点头想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了一句:
“那他现在还皮吗?”
“”
宋轻白脸色一顿,对上小姑娘认真的神色,若有所思。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浩浩荡荡脚步声以及行礼的声音。
突厥可汗穿着一身金丝翻领黑长袍,腰间挂着几串玉哨,肤色偏黑,眉宇之间,隐隐透露着帝王般强大气场。
宋轻白微微拱手。
可忽地,那般强大气场的人就直接略过了他,往他身侧小姑娘奔去。
“闺女在外边没有受伤吧?怎么看着好像瘦了不少啊?”
小姑娘摇摇头,哼哼说“我最近减肥呢。”
“减什么肥阿?咱就不胖。”
“”
诸如此类的话交谈了约莫有半炷香的时间,突厥可汗才想起旁边还有一位大人物,这时才将脸色端回,淡淡问:
“寅南国少傅,宋大人?”
“准确来说是齐城少城主,宋轻白。”宋轻白拱手做辑。
如此坦白的言语一落,可汗黝黑的脸上呈现出一抹诧异。
阿那苏祈这时候还拉着他父汗的手撒娇呢,听到他的话,跟着一顿。
“你是那位很少露脸的齐城少城主?那怎么跑到寅南国当少傅去了?”
小姑娘不带半点弯弯绕绕的疑问一落。换来在场的沉寂。
可汗眯着眼,打量了一番面前俊朗的男子,试探开口:
“听说你带着兵马来的?”
“是。”宋轻白低着头,煞有介事般答“护送公主前来的。”
“公主千金之躯。不得有半点闪失。”
短短几句话,直接将可汗拿捏,收回了略有警惕的视线。
“那公主护送到了,你退去吧,本汗会准备重金酬谢的。”
由于此等事件经常发生,可汗处理起来倒是游刃有余。
就连旁边同行的随从都很有眼力劲儿的开始吩咐备金银细软。
但,
在场有两个人眸色忽闪。
宋轻白抿了抿唇,眼帘刚抬起来,就对上一道拘谨视线。
心中一动,像是联想到了什么,他换了一个方式说道:
“在下有一事请求可汗。”-
鎏金香炉里的熏香烟雾缓缓上扬,悄无声息地在宫殿每个角落散发,缭绕烟雾消失,只剩隐隐能闻见的味道。
可汗带薄茧的指尖轻轻叩着扶手,发出轻微啪嗒响声。
待宋轻白将借兵以及合作事项道明,周围安静的可怕。
殿堂中间的宋轻白,不惧高位之上突厥可汗冰冷眼神。
两人对视着,前者坦然恭敬,后者明显不喜被拿捏做事。
终于在短暂的视线交锋后,可汗用鼻音哼了一声,沉沉道:
“少城主,你能把寅南皇帝忽悠的团团转,想必也不是普通人,哪里需要突厥的合作?本汗很感激你把公主带回,但是”
停顿的尾音拉长,将王者气场显露无疑,他平静补充:
“本汗不喜欢与任何国家合作,你成不了第一人,本汗也不喜欢麻烦。”
这话讲的直白,没有转圜的余地。
阿那苏祈原本是坐在席间,等丫鬟给她准备糕点吃的。
见他们谈崩了,提着衣摆就小跑过来,想也不想就说:
“父汗,少傅可好了,这几日很照顾我的,你能不能”
“不能!”可汗皱着眉头打断,眼神示意丫鬟把她拉回来。
但小姑娘被娇惯坏了,这才刚回来就遭到自家父亲凶她。
一委屈就瘪了嘴,泪眼汪汪的模样看着极其可怜。
殿里头伺候的丫鬟都无措在原地,不敢强势将她拉走。
宋轻白瞧着,缓着语气说“可汗不用急着给予答复,我等兵队在突厥城外第三座山脚下,随时等候您的书信。”
说着,他行了一礼,离开的意思明显。
突厥可汗哪里看不出他以退为进,仍旧摆着脸不说话。
而在边上的阿那苏祈见他要离开,脸色甚是焦急地喊:
“少傅,你们能不能不走啊?”
你们?
宋轻白脚步微顿,嘴角上扬了一抹极其轻微的弧度,叹道:
“公主保重。在下是与小郡王来的,如今郡王府被收走,寅南皇帝对我们,估计也是容不得了。我们没有后路了。”
他浅浅扭曲了一下事实。
简单几句话就把小姑娘急得不行,也顾不得视线众多。
她挣扎开丫鬟们的搀扶,提着裙摆跑上台阶,往可汗面前一跪。
不轻不重的扑通一声。
吓得可汗刚拿起的茶杯都快摔了,茶水顺着边缘一晃。
“父汗!女儿要求你了,帮帮少傅吧,就帮这一次好吗。”
灼热的茶水顺着指缝滴落到衣服上,扰的人心情烦躁。
可汗本是打算沉着脸将小姑娘教训一番,可视线一移。
就见到小姑娘额头磕出了一片细微的红印,心底一紧。
“啧”可汗大手将她拉起来,粗犷的嗓音有意放低许多:
“你这是做什么?出去半月,怎么还向着外人与父汗闹了?”
阿那苏祈眼眸中水光闪闪,脸上不知是急的还是怎么,红成一片。
就在突厥可汗准备再次开口时,阿那苏祈突然闷闷说:
“能不能帮帮他?”
“”
平时料理无数国政大事的可汗在此刻大脑有些许停顿。
眉头皱的更深了,不解问:“帮谁?”
“那个傻小子。”
“”
可汗嘴角抽了抽。
没太听明白,但很明显,那个傻小子是与宋轻白同行的-
日落西去,张扬的暖阳逐渐被灰云覆盖,透着丝丝凉意。
林斐之随着队列,来到一顶宽敞的军帐里面排队拿食物。
因为皮肤娇嫩的缘故,他手心里还裹着一层薄薄纱布。
白净脸上被晒黑了不少,但隐约还能瞧清精致漂亮的五官。
每张桌子都是七八个人坐着的,等他不是很方便的端着食物回头,周围早已经没有了他可以坐的位置。
林斐之静默片刻,从一张张坐满了的方桌子踱步而过。
“还走呢?怎么不外面吃呢?”前几日被耽误行程的暗卫挑衅出声。
说话的时候是一边用筷子搅拌着碗里的面食,就好像不是同他讲的般。
周围原本安静吃饭的暗卫听到声音,一个个瞧了过来。
这种画面,林斐之其实并不陌生。以前他挑衅陆锦就是这样的。
可现在时过境迁,当事人换成了自己,心口却酸涩的紧。
林斐之敛着眼眸,也隐约能感觉到捧着的那碗面滚烫。
隔着纱布的伤口触及到热气,刺痛的感觉顺着手心传达至大脑。
他小幅度地倒吸了一口气,闷不作声的提步离开。
那人不过过过嘴瘾,见他不搭腔,也无追出来的意思。
而外面,
林斐之出了军帐还在大跨步的走着,余光注意着身后。
日光洒落在他透粉的脸上,将他神色的慌张显露无疑。
他清楚他现在的处境是不能与任何人起冲突的。他现在的性命不过蝼蚁,随便一个人都能了结他。
他想要回寅南国,想要找父亲,那他就得先好好活着。
慌乱的思绪与紧绷的心弦重叠,使林斐之逐渐控制不了脚步。
一急,脚尖不小心踢到石子。
盛满面的陶瓷碗一不小心就飞了出去,扑通散落一地。
炙热的面汤有几滴溅到了他脸上,疼的他倒吸了口气。
而他整个人也重心不稳的往前倾,受伤的手下意识被他挡在胸前。
林斐之紧闭双眸,就在他以为那破碎的瓷片会将他刺伤时,腰腹被一股力量紧紧的拴住,熟悉的气息迎了来。
他怔怔抬头,对上的是一双充满红血丝且害怕的眼眸。
“你”
张礼将他紧紧揽进怀里,隐约能感觉抱着的手都发颤。
林斐之一时之间也不敢贸然推开他,只犹豫着,轻轻拍了拍张礼的后背,察觉他情绪恢复过来,才小小声说:
“我没事。”
张礼松开他,目光所及是他裹着纱布的双手,隐约能瞧见血迹。
“我带你重新包扎。”他嗓音有些低哑,对上面前人视线:
“你不想去我哪里,我把药品拿出来也行,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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