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连你都是我的
老皇帝身着龙袍,手里头捏着一串褐色念珠,随着看向朝臣的动作缓缓滑动,少了几分平时上早朝时的威严。
“平身。”
“今日是朕的寿宴,也是咱们寅南国十七年以来,最国泰民安的一年。”他徐徐说着,像是念着家常,神色和蔼。
陆锦随着各位礼毕,坐回原位,揣着略微复杂的心情,准备再去瞧一眼小公主。
老皇帝的话儿,是半句没有听进去,直到听见对方提到宋轻白,他才忽地颈背一挺,余光瞥见旁边宋轻白起身。
“这还要多亏了咱们的宋大人,替朕解决了不少难事。”
老皇帝的话一传过来,宋轻白端的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语气坦然且诚恳的说“能为陛下分忧,是臣的荣幸。”
“”
陆锦眼里是难掩的复杂。
就这么看着君臣二人相互恭维称赞了几句后,老皇帝是终于挥袖让宴席开始。
在百官席前面,是一个盛大的舞台,有舞女和琴师纷纷上台表演。
歌舞升平,氛围融洽。
陆锦无心看戏,在舞台开场了没多久之后,他便心不在焉的又往小公主的方向看。
偏巧这回,还与在离公主最近一排的老皇帝视线对上了。
陆锦吓得心里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瞧老皇帝深沉的眸弯了弯。
那眼神就像是,民间普通百姓家的闺女终于寻得合眼的女婿那般宽慰。
“”
陆锦连忙低头,眼里是桌子面前豪华的美食盛宴,可他却如坐针毡,甚至毫不夸张的说,他受不了内心煎熬。
开始伸手在桌子底下胡乱的抓了一把宋轻白,求饶道:
“赐婚一事,你帮我与皇上协商,让他撤了吧今后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欠你的,我会一一偿还的。”
“你拿什么还?”宋轻白低头,盯着那只放在他腿边的手。
眼底有一丝灼热的情绪一闪而过。
旁边的陆锦还沉浸在慌乱的心理路程里无法自拔,听到他的话,张了张嘴,泄出了一声苦涩的轻叹,喃喃道:
“是我是没什么可以还你了”
他连陆家的身份都是借他的手偷来的,他本就一清二白。
陆锦眼神黯淡,耳边传来的奏乐声达到高潮,仿佛顷刻间将他的情绪溃散。
他咬咬牙抬头,刚好与面前灼热的视线相对,他一把握住宋轻白的手。
“我”
他像是有些难以启齿的卡壳,反观对面的宋轻白,饶有兴趣的挑眉。
这种对比实在太过强烈,陆锦微张的唇瓣又合了回去。
宋轻白引导着他,把他的手拉回桌子底下,手心挠了挠。
他出口的嗓音就好像刚被桃花酒酿洗涤过般湿润干净。
“继续说,你拿什么还我?”
陆锦此刻只觉挠他手心的那只指尖温热,触感异常清晰。
心里有个声音,重复回响着,宋轻白是要他这副身躯皮囊的,不然不可能逮到他了,还会放任他在这里生活。
如果如果他拿着自己作为报酬,宋轻白是会接受的。
他现在之所以让皇上赐婚,无非就是想要报复自己,享受报复的快感。
自己不能再任由他荒唐下去了,不然受牵扯的不止自己,就连公主也会
“你连身子都是我的,你还剩什么。”旁边的一声低语猛的打断了陆锦的思路,他瞬间被惊得瞳孔瞪大了些许。
好在四周的朝臣都是在欣赏台上的舞蹈,无人看他们。
陆锦慌张的打量了下周围,随后把视线落在悠然饮酒的宋轻白身上。
只见他轻抿了一口酒,看着面前台上呈现的戏曲舞蹈,懒散道:
“看戏吧,快要落幕了呢。”
第22章 心悸
酒液沿着白玉杯壁缓缓流下,随着慢慢上升的高度,酒香四溢。
林斐之沉浸式的观察对面两人,猝不及防感受到指尖冰凉的触感,接着面前横出了一只手,迅速的帮他接过酒杯。
张礼今天的穿搭很是日常,仅仅是一件腰身绣有羽毛纹路的白色衣袍。
随着弯腰而来的动作,身上好闻的松针气息迎面而来。
林斐之抬眼便是面前大半截白皙的脖子,以及往上略显清冷的面部轮廓。
“今日皇叔的话少了。”
林斐之任由对方掏出手帕给他收拾残局,熟练的也把手伸过去。
他说话没个顾忌,反倒是张礼有些谨慎的瞧了一下四周。
见没有人往这边瞧,他才屈膝在他身侧,一边给他擦手,一边低声说:
“今日有其他外使和附近城主过来恭贺,有些事不便多讲。”
林斐之对着这句分析,认同的点点头,接着悄悄扭头瞧了一眼陆锦和宋轻白。
“少傅坐前面,刚刚便被夸了。”
他的嗓音轻轻的,可仔细听,还能听出一抹不同寻常。
张礼顺着视线看去,也是困惑的皱了皱眉。按照排列,陆锦确实不该在前席。
张礼还没深想,就听旁边少年略显沉闷的声音继续说:
“那小子也坐前面,等下皇叔肯定还要夸那小子。
“”
口中的“小子”张礼不用怎么想就能猜到是指陆锦。
明明陆锦因为上回的事情,也开始休课许多天了,两人也算是很久未碰面了。
但林斐之就是对他有格外的执念,在府邸还要时不时派下人出去打听陆锦近况。
虽说后面得到的消息是宋轻白派人散出去的,说是陆锦因父母入牢的原因,伤心难过到成天去寺庙烧香祈福。
这骗骗对他们不怎么熟悉的普通百姓还行,但林斐之还深信不疑了。
在府邸舒坦的多做了几门功课,完了之后还要派人送去给他的教书少傅-宋轻白。
结果便是石沉大海,别说对方连回都没回,就说后面在学堂撞见了,对方连个眼神都没给,权当没他这个人。
张礼听到了消息,很无奈的在深夜遣进郡王府,安慰了人许久。
这好不容易才过了几天舒坦日子,又叫林斐之给瞧见了少傅,还瞧见了他死对头陆锦。
张礼头疼,但好在平时不擅长表达情绪,他稍作缓了缓,便低声解释:
“师者如父,宋少傅带他在身边一同参加宴席,算是为人师表的仁德。”
“很正常吗?”少年低落的情绪里挤出了一抹明亮的光。
张礼错开他的视线,把给他擦好手的手帕重新揣回兜里。
“正常。”
“真的不是等下会被夸吗?”
“不是”
实在是他的神色淡漠如常,林斐之瞅了两眼,也就信了。
左右刚才酒水被霍霍掉了,他伸手就拿果子在那里啃着吃。
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盯着面前的戏曲,倒也看得认真。
张礼这才悄悄的侧头看他。
少年的五官立体精致,像保养极好的瓷娃娃。肤色白里透粉,高挺鼻梁下,水果的汁液粘在他唇边,泛着光。
第23章 不能夸他
左右刚才酒水被霍霍掉了,他伸手就拿果子在那里啃着吃。
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盯着面前的戏曲,倒也看得认真。
张礼这才悄悄的侧头看他。
少年的五官立体精致,像保养极好的瓷娃娃。肤色白里透粉,高挺鼻梁下,水果的汁液粘在他唇边,泛着光。
就好像是画师手底下极为漂亮的角色,鲜活的动作着。
画面美好的让人忍不住一眼万年。
张礼短促的细细看了他一番,随后把情绪收敛,重新掏了一张干净的帕子递他唇角。
林斐之也很自觉的歪了一下脑袋,方便对方的仔细擦拭。
张礼在他还瞟着看台上戏曲的时候,帕子微微一倾,指腹顺势划过他的唇角,湿润的触感从手指迅速蔓延。
很快,林斐之察觉擦歪了,主动去蹭那个帕子之时,张礼才把指尖卷缩起来,接着嗓音清清淡淡的询问他:
“要不要去外面醒醒酒?”
刚刚林斐之观察陆锦他们二人的时候,确实多喝了几杯酒。
平时王爷管教的严,他是很少沾酒的,故而酒品不咋好,怕露丑相,上宴席基本不饮酒的。
林斐之稍稍停顿了下,还能隐约能感受到酒气上头的前兆。
“行吧,我出去醒醒酒。”
林斐之起身的时候顺了一把刚才张礼给他剥好的瓜子仁,小身板晃悠晃悠的从席上起来,张礼立马伸手扶他。
少年弯着腰从百官席上低调的要绕出去,忽地,不知想到了什么,扭头盯着张礼,眼神里有一丝丝探究意味。
“你刚刚不会是骗我的吧?”
张礼扶他的指尖微微一紧,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他接着问:
“骗我皇叔不会夸他的,然后哄我一走,下一步皇叔就夸他了。”
“”
张礼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不改色道“皇上一言千金,不会随意夸人的。”
“行吧。”
“那我出去转转,等下要是夸他了,你得赶紧跑来给我说。”
说着,那少年撅着屁股从百官席间低调的俯首弯腰出去。
张礼目送着他离开,眼里的眷恋情绪慢慢的遮掩不住。
他杵在原地没一会儿,就有一个太监弯着腰过来提醒道:
“张侍卫,王爷那边安排妥了,请您尽快去后台更衣呢,等下方便见皇上。”
张礼没回他,沉默低头,看着攥在手心里很久的手帕。
许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晚霞逐渐被夜色吞噬,留下一轮皎洁圆月悬挂半空,笼罩着整个殿堂,给这一排排的身影披了一层朦胧月色。
外邦使臣和附近城主们,在寒暄送礼了一番后接连退场。
整个宴席上就剩文武百官和宫人还在敬酒的敬酒,忙碌的忙碌。
舞台上的西域舞女也接连退场,柔美的琴音替换上压轴的打鼓声。
随着一排排舞剑的少年登场,所有人都猜到宴席即将结束。
可就在此时,皇帝忽地放下手中茶盏,深邃的眼神望向了百官前列,眼角的皱纹折叠着,透着岁月沧桑痕迹。
“趁着今日寿宴,朕有一件事情要宣布。”
他周身威严气场弱了几分,就像是跟晚辈绕着家常一般。
第24章 选驸马
但即使如此,舞台上的表演者也立马骤停。文武百官齐齐望去。
“苏禾公主今年已及笄,到了可婚配的年纪,朕想着,从学堂里选一位青年才俊,成为这寅南国的唯一驸马。”
皇帝的一番话下来,百官神色各异。
苏禾原本拿糕点的指尖也一抖,一颗小脑袋机械的转向高位之上的皇帝,满脸不可置信。
而陆锦是感觉到炙热的视线,完全不敢抬头,只默默在桌子底下去揪旁边男人的衣袖,语气是卑微到骨子里。
“皇上金口玉言,说了便没有回旋之地了,我求你帮我。”
月光下,男人拿白玉酒盏的指尖紧了又紧,抿紧薄唇。
在这须臾间,陆锦抬头,见到的只是如刀削般的淡默侧脸,无半点其他挣扎的情绪。
陆锦眼里的期待也慢慢消失殆尽。他原以为,他有一点点喜欢自己的。
“朕想着,即将毕业的学子朝气蓬勃,纯良侠义,将来无论是照顾公主,亦或者是进朝堂为朕分忧,都是不错的选择。”
皇帝徐徐讲着,但在场所有人都听明白了,皇帝是想要培养一个心腹。
这一番话下来,也算是给即将成为驸马的人铺好了路。
前方都是锦绣前程,他只要照顾好了公主,那便什么都有了。
反之,他若是背叛了公主,不亚于背叛了朝廷,那今日的这番话,便会像沼泽一样,将他拉入万劫不复之地。
看懂局势的朝臣沉默着,一边打量着宴席上的各学子。
视线很快在周围扫视而过,忽地落到了最前排的陆锦身上。
一时间警铃大响。
陆锦要是成为了驸马,那他们后面就再也动不了他了。
陆老爷造的孽,他们非但不能找他孩子报仇,甚至有可能后期还会被碾压
“皇上,苏禾公主刚及笄,现在操办婚事,或许早了些。”
有前阵子举报陆家贪污的老臣突然出列,满脸真诚的提着肺腑之言。
接着便有第二个,第三个,说着“苏禾公主年纪尚幼,婚事急不得。”
“公主外貌极佳,才华横溢,自是配得上顶尖的人物,可慢慢斟酌挑选。”
“臣附议。”
不怎么爱上学堂的苏禾听着这一声声的夸赞,懵懂看向他父皇。
她确实没想过要那么早成亲,更别说是选学堂里的人了。
除了陆哥哥,都是一群胸无点墨的贵家公子,她看不上。
不过她的眼神一过来,倒让皇上会错了意,以为那些朝臣说的,让人小姑娘不开心了。
“你们”皇帝对着那些进谏的朝臣没个好脸色,不过刚要开口,却见在前列的宋轻白自然懒散的起身,恭敬行礼。
“皇上,再过几日便是授衣假了,听说近期屏洲军营发生病疫,臣是学过几年医术,不如就带学子过去帮帮忙。
算是带着学子们历练历练,届时你再瞧瞧驸马的人选?”
皇帝对宋轻白的建议算是比较满意的,面色缓了缓,但却直白的说:
“也行。不过不可张扬,就带陆家长子和小郡王去吧。”
此话一出,原先进言的朝臣脸色就像吃了屎一样难看。
小郡王和公主是堂兄妹,肯定排除掉是驸马的可能,带着去确实也是历练。
而点名让陆家长子去,就相当于直接让陆锦做心理准备当驸马
这后面他们要是谁敢对他不敬,那可都是脑袋搬家的事了。
“臣领旨。”宋轻白垂首,夜色下的脸色辨不出情绪,就好像他只是为君分忧的良臣,所言所行都是为国君。
而在他的后面,是一直盯着他看的陆锦。
第25章 委屈他了?
宴席落下帷幕,朝臣百官神色难看离开。只有小部分是以前陆老爷拉上来的小官,对此情况,是喜闻乐见的。
期间他们是准备趁着这个机会拉着陆锦套套近乎的,但偏偏对方心不在焉的离席,连他们的眼神都忽视了。
众人对视一眼,原本是准备要跟上去的,偏巧这个时候看见宋太傅跟在陆锦身后,亦步亦趋,他们只好止步。
心里是猜着可能宋少傅是得到皇上的指令,与新驸马有事要聊。
他们哪敢向前叨扰。
尚衣间
张礼一把扯下层层薄纱的白色衣裳,随意地丢在一把暖玉佩剑旁边。
宽肩窄腰的身段仅漏了一瞬,接着便被一件白色锦衣遮掩,只有脖颈间的那一小片健康小麦色肌肤呈现在外。
“欸,刚刚听说了吗?皇上在宴席上居然点名让没有官籍的陆锦前往军营历练,据说还是为了让他当驸马做准备。”
周围同样更衣的几位舞剑师一边换着衣服,一边八卦着。
“对阿!这可是史无前例!
咱们寅南国公主也不少,但是之前和亲的和亲,病逝的病逝,只剩下这位年幼的小公主。是有猜到皇上会多加宠爱些的。
但没想到这般宠爱,竟是当众招驸马”
“害~别提了,要不是因为这件事,我们的表演还不至于还没开场就结束。”
“就是,都排练了大半个月了。”
诸如此类的话在耳边一一回荡,但张礼也只是听着,情绪起伏不大。
他最后把腰带束好,从尚衣间踏出去,就下意识的往郡王府的方向走。
只不过空旷的宫道上,突然出现了数十名陌生的侍卫。
腰身配着利剑,神色淡漠,瞧见他时,手一把横在他前面。
“王爷有请,请张侍卫随我们走一趟。”-
孤雁在天空呼啸而过,发出一声极轻极轻地哀鸣,好似不甘与浑浊的夜色一同沉沦,薄弱的表达出它的压抑。
苏禾仰着小脑袋,隐约听到有飞禽类的叫声,翻了翻眼。
旁边随身伺候的宫女看见了,连忙扯了扯小公主的袖子。
这时候她才回过神来,一忙慌,手不自觉的搭在轿撵扶手上,继续说着来意:
“父皇,陆哥哥有他的才华和抱负,他是不拘泥于情爱的。”
被拦了有快一炷香时间的皇帝脑壳嗡嗡的。
这要是他的其他皇子这般行事,他早伸腿给他踹下去了。
“不拘泥于情爱,你给他写信作甚?他为何还要收你的信?”
皇帝质问道,天子威严隐隐若现。
可面前的小公主被宠惯坏了,看不懂对方的声色变化。
那张小嘴叭叭的说着“这是两码事。父皇,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确实喜欢与陆哥哥玩,因为只有他真心待我”
皇帝听着她说了不下十遍的话,沉默着揉了揉太阳穴。
太监总管在旁边看的也是胆战心惊,给小公主使了好几个眼神,示意不要往下讲了。
结果小公主下一刻就来了一句“他怎可这般委屈成为驸马呢?”
“荒唐!”
皇帝脸色骤怒,手一下子拍到了扶手旁,给苏禾吓得一哆嗦。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父皇发火,眨着眼,讷讷的杵在原地。
“成为驸马委屈他了?”皇帝的嗓音深沉,冰冷到极致。
“朕说的话一言九鼎,你这个驸马若是不想要,那便让他自我了断,这门亲事方可作废。”
说着,他瞧了一眼候在身侧的太监总管,后者瞬间领命,高喝:“皇上起驾福宁殿!”
乌泱泱的一排排身影从苏禾身边擦肩而过,无人敢驻足。
等苏禾反应过来回头看去,只能看到天子威严的身影。
第26章 我有什么错呢
锦绣殿
胡向依阖眸养神,手肘撑着桌面,一只纤细白嫩的指尖抵在额间,透着一股子懒散魅惑。细细听着陈知的话。
当他提到宴席上发生的事情时,她是有些讶异的抬眸。
“赐婚?”
随即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唇瓣如同玫瑰般柔软,微微勾起:
“咱们少主还真是不懂怜香惜玉,这好不容易把人圈府邸没几天,怎就舍得送出去呢?还往这吃人的深宫里塞。”
她说这话的时候,摇曳着身段起身,素色衣裳难掩她媚态。
烛光隔着屏风洒落进来,似乎给她镀了层朦胧的美感。
陈知原本是挺直而立,随着她逐渐走来,不自在的挪了挪,眸光微闪:
“属下奉少主之命,前来请姑娘在接下来的屏洲病疫事上,帮忙费些心思,打听当地官员的近期动向以及求药,其他不知”
陈知说到最后几乎没声,原因是,屏风里边的人越走越近。
裙摆之下的那双美足白皙娇嫩,轻轻踏过纯白的地毯。
就好似羽毛般轻轻挠着人的心窝,让人瞬间忘记呼吸。
陈知哪怕跟着少主上过战场躲过利剑,在此刻也是没出息的心跳漏了半拍。
不过在他盯着那双美足的顷刻间,有一颗拇指大小的糕点轻飘飘的砸在了他脑门上,随着一道慵懒声音传来。
“什么话都不愿同本宫说,那还呆着做甚?去吧,本宫会按照少主的指令来的。”
松软的糕点从脑袋上掉下来,陈知下意识伸手接过,也刚好见屏风里的人出来。
胡向依一身白色长裙落到脚踝,素雅端庄,满头青丝用一根碧绿色发带束着,眼妆也是淡雅。
除了眼波流转间的媚态,倒是与平时大相径庭。
陈知拿着手里小巧的糕点,像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问:
“姑娘这身装扮,是又要往冷宫的方向去?”
“你打听我?”胡向依与他擦肩而过,忽地,眼皮微微抬。
两人四目相对,倒是陈知率先避开她勾魂摄魄的桃花眸。
陈知望着手心里柔软的糕点,语气透着点故作镇定的嫌疑却不自知:
“少主命我在宫里勘察,所有人的行为动向都要一清二楚。”
“哦?是吗?”胡向依嘴角勾着一抹笑,就这么瞧着他。
“少主难道不是让你派人跟着公主吗,怎么有时间跟我。”
“没有等等!你怎么知道我跟着公主?”陈知反驳的语气一顿,瞧着面前人明媚的笑,忽地反应过来了什么。
“你去冷宫见的是公主?”
只有冷宫那边是女眷可以进的,陈知哪怕有探听到消息,知晓胡向依往那边去,但却不知她去见什么人,做何事。
加上今日,他确实是因为上回的乞巧节,把公主跟丢了,在少主那边领了罚,将功补过,回来继续跟着公主。
只不过每次一接近锦绣殿附近,他就发现公主人间蒸发了,经常跟着跟着就丢。
唯一的迹象表明,有可能公主是往冷宫的方向走。
而近期的暗卫来报,胡向依也频繁往冷宫的方向去,并且穿着怪异。
陈知想着,眼神逐渐确定,哪知对方压根没想瞒他,笑道:
“是去见公主。咱少主不是要把他心上人扶上驸马之位吗?那我不得替他探听一下情况?”
陈知眉头皱得更深“请姑娘做好本分之事。”
“本分?知知,你在说什么呢?”胡向依指尖掠过陈知臂弯,滑到他手心里,替他把刚才打散的糕点渣渣拍掉。
她语气轻柔中透着一股笑意,慢慢的说“你也跟少主那么多年了,不想看他前功尽弃对吧?”
“你也想报仇的对吧?”
“我不相信你看着那龙椅之上的男人心情会好。”
“我只是想助少主一臂之力,我有什么错呢?”
第27章 挑衅
啪嗒一声,酒液顺着白玉酒盏边缘缓缓滑落至桌面又顺着桌脚滑落至船板边,形成一道蜿蜒的曲线。
时不时响起的滴答声,在这一片寂寥的夜里格外清晰。
陆锦脑袋抵在乌篷船的弧形靠背上,呆呆的望着被船桨掀起一阵阵涟漪的湖面,月色轮廓倒影总是被破坏掉。
他一遍遍地看着,就好像有那么一刹那间,他也卷进去了。
被船桨不留情的捅碎,又复合,周而复始,不得善终。
“公子,可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了?”
车夫是个善心的大叔,划船也好一会儿了,见陆锦一个人喝闷酒,发呆,不像平时出来游玩的乘客,忍不住问:
“这对面有一艘画舫船,里面有人舞曲奏乐,可要停下来瞧瞧?或许心情会好些呢。”
陆锦眼皮动了动,不过没有往前看,只是把掉在脚边的酒杯拾起,续酒。
“谢店家挂念,往前开开吧,我不太爱看这些热闹。”
他语气里明显情绪低落,车夫一边开着,欲言又止着说:
“这人生总有不如意的时候,年轻人没必要太惩罚自己。”
陆锦脸被晚风吹得冰凉,醉意消散了些许,小酌着酒,喃喃:
“可我福浅,好像就没有如意过。”
他的嗓音特别轻,被晚风一吹,就听得断续不真切了。
车夫探着脑袋要回头看他,偏巧这个时候,对面那艘画舫船突然朝他们方向开来。
水面荡开,奏乐声响突然拉近。
车夫吓了一跳,连忙划着船桨避开距离,但也难避免的整艘船摇晃了须臾。
陆锦手中白玉酒杯被晃地甩到船尾, 后背撞向了木板,好在他有几分清醒,下意识拉着后背木板架,避免整个人被甩了出去。
“哎呦,不好意思啊,远远瞧见了你,想打声招呼来着,不小心开太快了。”
对面扬起一声明媚的嗓音,连同那熙熙攘攘的笑闹声一同撞了过来。
陆锦抬头,刚好遇与林斐之肆意的眼眸对视,对方笑的嚣张。
“可没伤着咱们未来的驸马吧?”
林斐之旁边是一群穿着姹紫嫣红衣裳的莺莺燕燕,身姿窈窕,媚眼如丝。
豪华的画板船桌子上摆着点心酒水,还候着几位伺候的姑娘。
无论从哪个角度望过去,都是一片奢靡。
陆锦瞧了一眼,没搭理他,示意车夫避开他们往前开。
但偏偏林斐之就好像是故意逮着他的,一前一后的跟在小小的乌篷船身侧。
整个人吊儿郎当的坐在车头,往对面唤他“不过来聚聚?”
“”
陆锦独自饮酒,原本就不好的心情因为瞧见林斐之更加不好了。
一杯酒还未下腹,对面人又在喊“这你后面娶了苏禾,好歹要叫我一声堂兄不是?你就这么不给未来堂兄面子?”
车夫大叔开得很谨慎,生怕后边的人一不小心又撞了上来。
尤其是见林斐之越喊越欢,那种场景就好像是小朋友张牙舞爪的欺负人。
不是特别凶,但是感觉没分寸。
第28章 欺负
“嘿!你这耳朵是被我撞坏了?听不到声了吗?”
林斐之朝着对面人无动于衷,心里极其不是滋味,旁边有伺候的姑娘给他递水果,也被他一把给推得远远的。
甚至他还很幼稚的在果盘里挑了颗葡萄,准备往前丢丢。
一边嘴里碎碎念着:“闷葫芦,每回吵架都不说话”
大拇指宽度的葡萄刚在他手心里握紧,接着就见陆锦朝他看来。
眼神平静的不像话,就仿佛在看一个独自起舞的小丑。
林斐之动作缓了须臾,心里某一条嫉妒的情绪被挑起。
他果断的把手里的葡萄丢出去。
因为杀伤力不大,所以周围伺候的姑娘以及侍卫都默默看着。
更有眼力劲的仆人开始司空见惯的吩咐姑娘继续弹琴。
不过在那葡萄弹出去不到一米的距离,突然他们的画舫船猛的剧烈摇晃。
坐在车头的林斐之难以避免的第一个脑袋朝下的跌落。
“啊!”的一声惨叫响起。
没有功力半身的姑娘舞师们抵抗不住摇晃接连摔落湖面。
人数不多的几个侍卫也手忙脚乱的开始跳下船,捞郡王。
画面格外狼狈。
陆锦原本平静的眸光因为这意外稍微闪了闪,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什么,视线顺着画舫船对面的湖中亭看去。
果然有一抹熟悉的身影撞进了他视线。
那人背手而立,一身牙白锦衣裹得他身段欣长,衣袖飘扬。
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瞳就这么静静的注视他,无视旁人闹嚷。
两艘船同时靠岸,林斐之几乎是被人毫无形象的掐着胳肢窝,捞起来,瘫在地面上就开始按压,做人工呼吸。
额头的几缕毛发耷拉在眼角,给他原本俊俏面多了几分滑稽。
他好像一口水呛在腹部,不得舒坦,漂亮的眉头紧蹙。
急得一群侍卫和姑娘团团转。
“郡王”
“郡王您还好吗?”
“不然将郡王送到附近的医馆过去吧?可别等下出事了。”
“可郡王这突然呛水,不能在路上耽搁啊。”
一群莺莺燕燕是生怕受牵连,急得眼眶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一群人围着瘫在地上的林斐之,一边出着主意,一边紧急抢救。
陆锦站在那群人的最边上,本想揣着手里那壶桃花酿擦肩而过。
只是视线不经意一扫,瞧见了那装尸体的人手是攥得紧紧的。
泛粉的指尖都快把手心掐出红印子来了。
陆锦脚步缓了须臾,在心里无声叹了一句“麻烦精。”
他还是转了弯,把手里的桃花酿往湖里一丢,砰的一声。
他低着嗓音在所有人身后喊了一句“陆家公子那艘船也翻啦!”
几乎是在刹那间,那原本躺在地上的林斐之咻的一下就站起来。
“在那儿!”
“”
在场所有人也跟着声音来源看去,恰好分散开来,让林斐之瞧见站在湖岸边缘的陆锦。披着一层洁白的月色。
他神色淡淡的,好像刚才喊话的人不是他。
两人视线相对,陆锦故意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会儿。
随即拢着衣袍离开,留下一句听不太真切如同呢喃般的话儿:
“屏洲军营见。”
第29章 他这样那样看我!
他的脚步很轻也很快,没一会儿便消失在这夜色里。
接着便是林斐之原地跺脚的声音响起,气得脸蛋红红。
“挑衅!他在挑衅我!真的是岂有此理!”
“”
刚才手忙脚乱的侍卫姑娘们脸色是跟吃了屎一样复杂。
尤其是瞧见活蹦乱跳的林斐之,听着他气呼呼的骂“陆锦刚刚还用眼神这样那样看我!他在骂我是落汤鸡!”
他们一时之间心口梗的慌。
那种感觉就好像被推上了断头崖,然后突然被人拉回来,万分惊险。
“郡王消消气,这我们自己凑上来的,也不好闹出去”
有明事理的姑娘硬着头皮给林斐之劝说着,一边拿手帕药给他擦脸。
但下一刻,就被林斐之抢过了手帕,自己囫囵擦着,一边说:
“气死了!他说军营见就军营见?我偏不!我明天就还找他。”
“”
姑娘们沉默看着同步擦汗的一群侍卫,欲言又止,不过劝说的话还没来得及道出,就见林斐之拧拧自己衣袖。
哼唧着说“吩咐下去,继续跟着他,每天都要告知我他的行踪。”
“”
侍卫面露苦色。
彼时,不远处,夜色下似乎有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前来。
巡夜灯忽闪忽闪。
林斐之这时候刚拧完一边的衣袖,正要拧另外一边,就被一阵狂风席卷,吹得他眼皮生疼,眯着眼睛抬头。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什么,那群乌泱泱的人头就到了他面前。
为首的男子单膝跪地,手举在头顶,恭敬但却不容置喙的说:
“王爷有令!
请小郡王即刻回府,且在十月初七前往屏洲军营前,不得出府!”
与一群身穿便衣的魁梧男人擦肩而过,陆锦困惑回头,隐隐约约瞧见林斐之很不愿的被那群人“请”上了轿车。
而在他怔愣这功夫,自己单薄的身板上多了一抹温暖。
宋轻白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侧,给他细细绑着披风锦带。
“夜晚天凉。”
嗓音轻柔。
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以前他抱着自己添衣取暖的画面。
陆锦有刹那间失神,可当那张俊朗的容颜凑近时,他是下意识后退。
“宋大人,这是在外面,请你注意分寸。”
身上淡淡的酒气随着动作飘散过来,让对面人眉头一皱。
“喝了多少?”
陆锦没理他的质问,步伐飘缓的绕过他,隐约可见不远处角落里的马车,踱步过去。
他知道这是宋轻白给他准备的。从一结束宫宴,他便一直跟着了。
就连林斐之现在的境地,他稍微一猜,也大概知道是宋轻白的杰作。
如若不是时机不对,陆锦完全相信这个男人可以颠覆这个王朝。
甚至让人察觉不到一丝动机。
毕竟每天端着那副儒雅温润面貌,如清白的皎皎明月。
谁能想到他腹黑深沉的心思。
就连自己前几日,都快陷在他的温柔乡里。
都快忘记了自己曾经背叛过他,他怎么会甘愿把自己圈在身边仅仅当一只金丝雀。
第30章 折辱
“架车。”
一只大手横在了帘子方向,硬生生把准备上马车的陆锦拦腰抱起。
随着他同车夫说的那声略显清冷的话音落下,车夫瞬间缰绳一拉。
车轱辘转动,扬起一道欣长的风尘。
里头。
陆锦压在宋轻白身上,因为前面被抱着滚进来,困意和醉意顷刻消散,小身板儿是有着几分惊慌未定的紧绷。
这时候,宋轻白察觉到自己刚才行为莽撞,轻抚着陆锦后背。
“想着你说要注意分寸,我便不敢大摇大摆跟着进来。”
“”
陆锦额头浮起三条黑线,就差攥着身下男人的衣襟问。
你运轻功飘进来抱自己的时候,是真的有考虑过分寸吗?
实在是今天发生的事情杂乱荒唐太多,陆锦又不善言辞。
气的阖眸缓了缓,接着手撑着车板,欲借力起来,偏偏这时候,宋轻白用膝盖钳着他腰身,手却给他揉着肩。
“???”
陆锦满脸问号。
因为车厢里没有烛光,他是勉强借车帘里泄进来的月色,勉强看清宋轻白那张惨绝人寰的完美俊颜,听着他说:
“生气了?是不是刚才摔疼你了”
“”
陆锦忽的觉得自己今夜的酒白喝了,一脚踹开宋轻白。
“没有,你看我被你折辱的时候喊过疼吗?”
大抵是气到极致了,陆锦说话不假思索,也让氛围骤然沉默。
宋轻白没有往日谪仙般的样子,被踹了一脚坐在角落。
墨发微乱,单薄的衣袍微敞,露出了一小片白皙的锁骨。
因为陆锦毫不顾忌的一句话,让他眼神闪了闪,随之垂眸。
“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你编排这一出戏,到底是想做什么”
陆锦辨不出他是不是在故意装可怜,但心里是疲倦的紧。
他忍了忍,径自把脑袋搁在窗户口。
他早前饮了酒,此刻只觉复杂的思绪与酒意纠缠,扰得心口闷疼。
阖眸片刻,本意是想缓一缓,谁知一抬头,就见宋轻白不知何时蹲坐在他座位边上,极轻极轻地拉他的袖子。
“我知你恼我,但我也给你半夜的时间消遣了,该消气了吧?”
有一瞬间,陆锦好像看到了两年前的宋轻白。
以前他的性子没有现在的琢磨不透,甚至比现在还要温雅。
他们意见不合之时,他会拽着生气的自己抱怀里,一遍一遍的给自己理思绪。
自己生病了,他也会守在床榻边,准时准点给自己喂药和吃饭。
“若是你还这副样子,哪那位小公主,我就不确定还留不留了”
回忆被旁边人嗜血般的轻声细语骤然打破,陆锦怔怔抬眸,凝视着宋轻白,试图在他眼里看出开玩笑的意思。
嘴唇发颤问“什么意思?”
“你知道的。”宋轻白从袖子里捞出那只冰凉的手,一遍又一遍的给他揉着,语气听起来无关紧要般轻描淡写:
“我要踏上那个位置,那有些人就留不得。尤其是他的孩子。”
陆锦喉咙发涩“今日宴席上,你私下与那些外来城主交涉了?”
第31章 爱到骨子里了
“我们阿锦最聪明了。”宋轻白挪着身子到他边上坐,像是察觉不到他震惊情绪,直接把人拢进了自己怀里。
他下巴蹭在他的颈窝边,亲昵娴熟地吻了又吻,低声说:
“所以你要乖乖的,不然我做出什么事情来,我也控制不住。”
陆锦机械般避开他的接触,可下一刻,脑袋就被人强势转了回来。
宋轻白抵着他额头“你也知道我很讨厌那位小公主的,对吧。”
“你嗯”
未出口的话被吞入腹中,那人蛮横地将他圈在怀里,拉他衣袍。
陆锦完全没有招架的力气,只听车轱辘声逐渐加快,外面的凉风越来越烈,窜进了帘布里,在他身上席卷。
渐渐的,他眼神有些涣散,偏偏宋轻白也好像是不痛快。
咬着他耳垂,按住结束后发抖的自己,一遍遍的问道:
“疼不疼?”
陆锦倔着不吭一声,那人眼眶又红了几分,掐着他说:
“为什么每次都不喊疼。”
陆锦沉默着,伸手拉边上的衣袍裹着,眼角泪痕闪闪。
“因为腻了是吗?有其他上心的人,所以连敷衍我都不肯。”
他的嗓音清凉如水,好似要将陆锦从头到尾侵湿,清醒一番。
“是那位小公主吗?
觉得自己还是过不了世俗那一关,所以决定找位女子,而那小公主纯真浪漫,恰好是你心仪女子的不二之选?”
陆锦越听越荒唐,逃避似的捂住了耳朵,无力的合上眸。
彼时,外头日光渐亮,马蹄声逐渐缓慢,直至最后停留在宋府门口。
陆锦昏过去了一回,等慢慢醒过来的时候,隐约还能感觉到宋轻白执拗地抱着他腰身,手是还搭在他的脸上。
两人双双的躺在马车的车板上,周围是一片狼藉。
陆锦动动指尖,发觉身上每一处都格外酸疼只好作罢。
静静的看着马车车顶,毫无波澜的黑白眼眸澄澈清明。
直至后面,宋轻白有醒过来的迹象,他才竭力将手抽回。
“拉我当驸马,是为了日后内乱,我的身份可以为你带来一手筹码是吗?”
宋轻白刚醒,自觉无视对方低哑的冷漠言语,起身拿衣服。
下意识的先帮陆锦披上披风,避免晨间凉风偷袭给感冒了。
俯身之时,对方身上沾染的暧昧气息,让他忍不住停留。
他贪婪的描绘他侧颜,细细看着,谁知下一刻,那人抿紧的薄唇微启,妥协般说:“护苏禾公主周全。其他我答应你。”
宋轻白拿着披风的手一紧,片刻松开,凑近亲了亲他昨夜啜泣导致有些红晕的眼角,揽着温香软玉,嗓音低哑:
“真真是爱进骨子里了”
“那祝我们共赢吧”
最后的一句话,轻的好像只剩下尾音,让人听不真切。
可陆锦还是听到了。
倾刻间,眼角有泪无声划过。
初冬
窗外隐隐约约有细细的雪花飘扬,刺骨的凉意在四周横行。
林斐之裹着毛绒的牙白披风,里面搭配保暖的浅青色锦袍,手里揣着暖呼呼的汤婆子,但仍被冻得鼻尖红红。
第32章 不给吃不给喝
脸颊边边也是透着浅浅的粉色,留一双眼眸清澈明亮。
“下雪了呢,本郡王今年还是第一次在屋里头看雪。”
他穿着一双白到不沾半点灰尘的长靴在门口踱步徘徊。
一边朝着站在门口迎着寒风的侍卫们挤眉弄眼,暗示着。
“这临安街那边经常有人组织堆雪人活动,现在应该开始了吧?”
侍卫们眼睛都不抬一下。
林斐之搭讪了有片刻,无人理后,他尝试着把脚迈出门槛。
忽地,明晃晃的剑鞘抵在他的脚尖,一群侍卫齐齐围了过来。
“”
林斐之瞬间腿软,手扶着门沿,往里头挪了挪,但还是端着一张脸,哼唧着:
“你们真经不起玩笑,我只是想站近点唠嗑,至于吗?”
说到最后干脆没声了,原因是那群侍卫眼神冷漠无情。
颇有一种他要是硬闯,就把他腿打断的趋势。
林斐之向来不会拿自己开玩笑,嘟囔了几句就认怂的往室内去。
揣着一颗沉甸甸且外观格外可爱如同小柿子的汤婆子,如同行尸走肉般,靠近床边,整个小身板就往里一倒。
侍卫们听到声响,下意识警惕的往里瞅了一眼,结果却是瞧见了林斐之的躺尸状,众人是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随后皆是默契的继续执勤,当没看见。
只不过,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他们又听里面传来某少年郎的嘀咕声。
“柿子母后,你怎么不来看看我呢?我都在这里被关了三年了。”
“”
一众侍卫皱着眉头,往里面一瞧,是林斐之抱着他前阵子游灯会上买来的汤婆子抚摸的画面。
浅色幔帐被风吹得有些摇曳,隐约能看见林斐之黯然伤神的小脸蛋,以及他那忧伤到让人忍不住心疼的语气。
“他们每天不给我吃,不给我穿,饿得我胃痛腹痛”
“父王也是个狠心的,我快好几年没看见他了,他都不要我。”
“”
一众侍卫听着听着,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要不是职业素养在这,他们都想进去里面讨个说法。
关三年?
不给吃不给喝?
王爷好几年没见小郡王一面?
简直离谱。
还有那个花里胡哨的汤婆子难怪他们最近看着小郡王抱着汤婆子不离身,敢情他是把他当成母后了。
因为郡王母妃名字有诗字,取谐音,他买了个柿子模样的汤婆子,以此慰藉。
一众侍卫想着,也就忍了忍,勉强不打扰小郡王思念母亲之苦,往门口退了退。
但下一刻,他就听到小郡王讲了一句“母妃,你要是疼我,你晚上就来把他们一起带下去吧。”
“他们可烦了,每天拿着刀剑吓唬我,我夜夜不敢睡。”
一众侍卫脸一黑。
这还没完,就听小郡王念叨了一阵,后面还小声的说:
“实在不行,你托梦给父王,让他把他们月供都扣光。”
“”
有稍微年轻气盛的侍卫气不过,隔着空气比划朝里面的林斐之挥了挥拳,压的声音都快变形了低声说“这小孩!”
第33章 干嘛吓我
其他侍卫也是嘴角狠狠抽搐,但到底理智占了上风,拦着自家兄弟。
“别置气别置气,王爷让我们看着他,我们看着就好了。”
“就是,犯不着生气。”
“那小孩精着呢,就是想着故意惹我们生气,闹出点风波来,好让王爷放他出去。”
“我们将他守好就好,也不要理会他的话,他爱说说去呗,难不成诗王妃今晚真的来将我们带走啊?你信吗?”
众人的话成功让那侍卫逐渐冷静下来,哼了一声,继续执勤。
雪花已经在屋檐上层层叠叠的积了厚厚一层,格外清冷。
郡王府里的奴仆不多,基本是以前从王爷府里调遣过来伺候林斐之的,但由于他现在犯了事,被王爷罚禁闭。
府邸里也没有多少奴仆走动,只有偶尔清理地上残雪落叶的管家时不时经过,直至夜色降临,他也就歇息了。
“阿秋!”夜深,有侍卫熬不住打了喷嚏,在门口冻得哆嗦。
其余人的脸色也是冻的铁青,但依旧坚守着自己岗位。
早上那位年轻气盛的侍卫吸着鼻子,忍着困意往里面看:
“那小孩睡着了没?不然,哥几个轮流回屋里暖暖吧?”
他提着建议,但没一会儿就被领头的侍卫长拍了一下脑袋。
“执勤呢,你真想被小郡王说对了?等下月供扣光了?”
年轻侍卫不屑的呲了一声“小孩胡言的话儿,那已故的诗王妃会听进去吗?难不成真托梦给王爷让他扣我月供?”
许是日复一日的执勤过于无趣,他的话成功让一众侍卫憋着嘴笑。
只可惜笑没一会儿,在他们的头顶上方,屋檐的方向飘下来缕缕青烟。
伴随着夜里席卷的凉风,那画面就好像张牙舞爪的影子飘到了他们周围,让人瞬间渗得慌。
“这这是什么!”
年轻侍卫绷着身子,头都不敢抬,脸色也是瞬间惨白。
其余侍卫更是瞬间吓得往四周散开,离那些云烟远远的。
但偏巧,在那门口上方的屋檐下,突然有一道长长的身影混在云烟之中,白裙飘扬,那人隐约戴着白色面罩。
长裙下不见双足,就那么飘在半空中,好像看着他们。
“鬼!鬼啊!”
“诗王妃!那是诗王妃!诗王妃来替小郡王报仇了!”
“快快走啊!她要拉我们下去”
诸如此类的慌张言语在那群侍卫里面接踵而来,不消一会儿,那群人就跌跌撞撞的跑开了,留几缕青烟飘散。
屋里头的林斐之也是被吵醒了,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起身。
碰巧与那正要开窗窜进来的一抹修长白色身影撞个对面。
画面刹那间好像静止了般。
张礼看着少年脸上的困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瞬间慌张的拉下面罩。
“是我。”
林斐之一时之间收不回情绪,眼眶红红的,声音发颤:
“你干什么吓我。”
半炷香后,张礼把自己身上那件纯白色加长下摆的长裙脱了,换上林斐之给的寝衣。因为给的衣服尺寸偏小。
他穿着有些紧绷,肩膀以及腹部处的肌肉都隐隐可见。
第34章 我不吃脏东西
他换好出来的时候,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慢慢透红。
拘谨的目光逐渐在屋里头飘荡,但下一刻就瞧见了床尾上惊魂未定的林斐之,怀里头抱着可可爱爱的汤婆子。
那张小脸蛋儿上隐约可见的委屈情绪。
张礼脸色一顿,接着是大步流星的过去,俯跪在小孩旁边。
给他把不知何时掉下去的浅青色软被捞起来,轻轻盖在他身上,放缓语气听起来是带有解释的意味:
“我今天在周围转了一圈,他们戒备森严,我无法潜进来,只好出此下策进来。”
林斐之是坐在床尾的,而张礼则是俯跪在放在靴子的榻边,给足了少年可以瞪向他的角度。
只可惜,林斐之依旧不理他,似乎心里还存着气未发泄。
张礼没哄过人,平时这小祖宗刁难他的时候,也是点到为止。
很少会陷入这等僵局。
两人就这么双双的杵在床尾有一会儿,后面张礼突然从兜里掏了掏,取出了一把上面还带有一点点水花的糖果。
递到少年面前,那人湿润的眸子扫了一眼,吸着鼻子说:
“我不吃脏东西。”
“”
氛围僵了一瞬。
张礼用袖子擦了擦糖果上面的水花,轻声解释“今日在外面呆的时间有点久,它在袖兜里被雪打湿了。”
“里面不湿,糖果纸裹了三层的,尝尝?”
他把东西揣到他面前,看向他时,漆黑眼眸里少见的柔情。
几乎是不加遮掩了。
只可惜林斐之没有察觉,只光顾着看那裹着五颜六色糖果纸的糖。
也勉强给了对方一个台阶,用鼻音朦胧不清的哼了声:
“先剥梅子味的。”
“好。”
张礼的手修长宽大,很快就剥好了糖,递到少年嘴边。
渐渐的,那地上的糖果纸从紫色开始,逐渐叠加到不同的颜色。
林斐之平日的饮食是很讲究的,别说其他奴仆不会给这么多糖果,就说张礼,也是费劲的给他减少甜食摄入。
每每被林斐之闹着,他们都以老王爷命令为由,让他作罢。
今夜算是他吃糖吃的最痛快的一次。
“这是哪家的?”林斐之砸吧砸吧嘴,舒坦的在床上滚了一圈。
随后用他冰凉的小脚去碰正在地上收拾残局的张礼胳膊。
“我吃着不像咱们之前吃的张记那一家,是不是新开的?”
“你明天再给我带好不好?”
“我还要荔枝味的。””
“”
张礼左右把人哄好了,就假装没听到他的念叨,将收好的糖果纸丢进费纸桶里,接着,娴熟地给某人理了理被子。
那边上的裹着奇奇怪怪颜色衣服的汤婆子,他是下意识拿了,就想连同那双脚丫子一同塞里面,给他捂捂暖乎。
谁知,下一刻林斐之就朝他的方向扑了过来,抱个满怀。
张礼肩膀被他小身子砸了一下,闷哼了一声,手里的东西随之被拿走。
“这是我诗诗母后,怎么可以拿来捂臭脚丫子”
张礼:“”
什么东西……
第35章 我看看
林斐之低着脑袋。
细细的给那汤婆子擦了擦,近距离的温度熏得他脸色透粉。
张礼因为他刚才扑过来的动作,条件反射的将他环着。
温软的触感以及疼痛在同一时间在他脑海中绽放,令他下意识皱眉。
可却忍不住盯着怀里人瞧,看他微蹙的眉,不停张合嘟囔的唇,以及湿润干净的眼眸,滋生着不该有的念头。
“我听奶娘说,我母妃有一双大大的眼睛,我这里给画了一双,给你看”
林斐之离他很近的抬头,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了汤婆子。
但喜悦的神色不到一瞬,他脸上就有些奇怪的盯着他肩膀。
语气迟缓一刻,接着便是有些慌张“你你肩膀怎么流血了?”
张礼跟着低头一看。
这时候他才发现,薄薄寝衣肩膀处的位置,慢慢有血渗出。
张礼下意识用手捂住,敛着眉眼,轻声说:“无事,早上练剑不小心划到了。”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林斐之手里汤婆子往被子里一丢,突然就拉他另一边的手:
“我看看伤口。”
白色寝衣单薄,本就只是勉强遮住他里面的白色纱布。
林斐之就这么轻轻一拉,很容易就看到了他另外一只手臂上的深浅血迹,吓得小手立马缩了回来,脸色慌乱。
张礼怕吓着他,跟着后退一步“没事,上过药了的。”
“你说你今天在这外面待了一天,那根本不是练剑。”
林斐之紧锁眉头:“是不是苏禾,她嫌你是我带出来的,故意让人伤你?”
“不是”
“那到底是谁?”
“没有人伤我”
两人僵持了没一会儿,张礼正犹豫着要不随便编个借口躲避回答,却见林斐之忽地眼眸闪闪,紧抿的唇微颤。
他就那么站在榻上,单薄的小身板直挺挺的,看着他。
“你骗我。”
张礼败下阵来。
左右身上受了伤,他干脆坐到榻边,把寝衣脱了给他看。
“小伤。”
“不瞒郡王,确实不是练剑的时候受伤的,是是我私下在外面接任务赚取酬劳,被人意外伤到了。因为实在不体面,所以没好意思说。”
衣袖一拉,纱布上斑驳的血迹触目惊心,可见里头伤的多深了。
林斐之一时之间没去注意他话里的真假。连忙赤脚跑去找药箱。
没一会儿就啪嗒啪嗒的跑过来,抱了满满当当一堆东西。
“你先止血,这是以前你给我备屋里的,我,我不知道你用那个,你看看”
他低头掏着那些瓶瓶罐罐,但奈何学识不高,有些字都识不全。
他扒拉了一阵,后面求助似的看着张礼。
张礼被他瞧的也是哭笑不得,哄着似的接过他手里药品。
“这个是外伤药,这个可以。”
他拿过来,但没一会,想到了什么,忽地转向后面少年手里。
“麻烦郡王了。”
林斐之没有多想,接过打开,还用鼻子偷偷嗅了嗅,后面皱眉。
似乎嫌弃这个味道,但是不是给自己用的,他便没说话。
“”
第36章 将我要回来
张礼把他的小举动收入眼底,无奈的勾了勾唇。
烛光下,少年蹲在他身侧,难得仔细细心的给他上药。
后面腿有些麻了,他蹭着张礼大腿胳膊,慢慢垫了一下。
张礼任由他紧挨着自己,甚至还用手护了一下他腰身。
他扭头便可以看到对方线条流畅优美的下巴颏儿,以及他每回忍不住盯着瞧的粉唇。但他却克制的不敢回头。
他敛着眉眼,好久好久,在对方都快给他上好药了,他很轻很轻的问:
“你可不可以,在这次去军营的时候,跟着宋少傅学习。”
“皇叔本来就是命我去学习。”
林斐之不解的回头,恰好撞见对方异常的脸色,有一瞬间,他好像明白他的意思。
但是他没有问,直到后面张礼缓了有一会儿,听他说:
“是要你想学,不是皇上逼你学,不然你是学不进去的。”
氛围有些诡异。
张礼是林斐之下属,兼年幼时的陪读,虽然平时是受老王爷指令,但也基本都是林斐之说什么他就做什么的。
很少会有提建议或者请求。
今天还算是第一次。
林斐之觉得古怪,但是心里的情绪也是很微妙,迟疑问:
“为什么?”
因为这样你才能得到皇上的重视,可以不再只有世袭的封号。
慢慢的你将有自己的羽翼,那王爷也动不了你,而我也能不再受伤,可以继续伴你
张礼对上那一双澄澈的眼眸,嘴唇踌躇片刻,却是说:
“因为我想郡王把我要回来,从公主的手上,名正言顺。”
他嗓音低哑,眼里似乎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
林斐之没看清,不过也隐约听懂他的意思,努了努嘴:
“你不是自己上赶着要去给公主当侍卫的?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那郡王还肯不肯,将我要回来。”
“”
林斐之总觉得这句话有其他含义,耳根逐渐发烫,但偏偏面前的人跟往日无二,古板无趣的脸上无半点异常。
他也没好意思多想了去,只是沉吟着说“那我明日让父王去”
话音未落,那人语气却好似有些急促的打断“我想要郡王将我要回来。”
“我”
林斐之小脸上也是焦急,就差脱口而出“我骂不过苏禾那小妮子”
张礼接着说“郡王可否为了我,先上军营学习?如若恰好跟着少傅解决近期的病疫,那便是立功,立功必有赏。”
“到时你在领赏的时候,顺便将我要回去,以伺候习惯了为由,名正言顺。苏禾公主也不会为难你,因为你是立功的臣子,不再是世袭郡王。”
“这么复杂的。”
林斐之眨了眨眼,但无奈旁边人视线灼灼,他只好迟疑道:
“我我努努力?”
“好,我等郡王从军营回来后接我。”他眼里漾着一抹柔情。
林斐之顿觉心口有什么东西乱了,扑通扑通的,脸也是红红。
“我是说,我努力看看。”
“我相信郡王。”
“”
林斐之连忙错开炙热的视线,看到不敢看他,但泛粉的指尖却默默帮他把衣服拉上去。
第37章 哄骗
陆锦等人前往屏洲军营的那一天,整个京城里漫天飞雪。
皇上调给他们的兵马浩荡,成排成排的候在宫城之外。每一辆马车里集齐了物资,以及赈灾救济的必需药物。
陆锦沉默着跟在宋轻白身侧走着,看着他有条不紊的跟皇上派来的太监总管对接着后续事项,思绪有些飘散。
这一去,再回来时就是驸马了。这个地方也会物是人非。
他又怎么面对苏禾
有些念头一旦在脑海中滋生,就一发不可收拾。
陆锦恍惚中,有些跟偏了,差点扭头就撞上一众兵马。
还好宋轻白余光一直注视着他,瞥见了这一幕,蹙紧眉头。
修长的手直接将他一把拉入怀,接着再虚虚的给拉出一丢丢距离。
“哎呦,陆公子小心着些,那些马匹征战沙场,一不留神就横冲直撞的,可别给误伤了。”
旁边太监总管也像是被吓着了,尖锐着嗓音提醒着陆锦。
恰好此时,那群浩荡兵马前列的领头侍卫吹了一个响哨。
代表着一切事项准备就绪。
太监总管这才给宋轻白行礼告退。
待人离开后,陆锦抬头就看到宋轻白凝视着自己的视线。
“别耽误行程了,走吧。”陆锦嗓音淡淡,也不去解释为何刚才失神。
自打那一天,他与宋轻白谈好条件之后,陆锦对他便是疏离。
只在有外人在的时候,才端得一副尊敬夫子的学生样。
宋轻白不是好脾气的人,好几次在夜里折腾他起来发泄,但都无济于事。
好像在陆锦心里,除了寅南国的内乱以及苏禾公主,能让他在这儿的情绪有所起伏之外,其他牵扯不了他。
“我知道你还在恨我让你当上驸马一事,但是这么久了,你该缓过来了。”
面前的路,被一片阴影挡住,陆锦沉默着抬头,盯着不知何时手里拿着披风的宋轻白,任他娴熟的给自己披上。
宋轻白嗓音也是跟着轻轻淡淡的“马车没位置了,同我一起骑马。”
陆锦皱眉,正欲回头去看看身后的那一排排马车,但下一刻,那人竟然执拗的圈着他的腰,毫无顾忌的一跃。
两人双双跌坐在一匹烈焰红色马匹身上,宋轻白一手圈着他的腰,一只手拉着缰绳,温雅的脸上无一丝暧昧。
“启程。”
随着他没有情绪夹杂的话音落下,所有士兵齐刷刷的上马。
马蹄声嗒嗒嗒的响起,掀起一阵极薄的风尘。
后面的马车里,林斐之撩着帘子,探着脑袋一直往前方看。
“那是宋少傅吗?他在教谁骑马。”
在马车里给他剥瓜子的奴仆看都没有看,轻声细语哄骗说:
“没有,马车位置不够了,宋大人这是省点位置给郡王呢。”
林斐之被风吹得粉扑扑的小脸一顿,接着沉思了一会儿:
“刚刚我还瞧见后面有三四辆马车空着呢,难道是我带的东西太多了?”
“……”
车外
陆锦感受到自己所骑的马匹过于野蛮,已经越过了无数身侧马匹,驰骋着与所有人与马车拉开了一长段距离。
第38章 是喜欢的
他有些惊慌的下意识弯腰,眼睛也被风吹得睁不开了。
但偏偏,宋轻白一只手把他脑袋捞回来,无顾及的亲了亲他耳垂,感受着他慌张到扑通扑通的心跳,对他说:
“睁眼瞧瞧。”
陆锦隐约能感觉到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以及雪花洒落在周身的凉意。
可是并不刺骨,因为在他的身后有一片温暖将他包裹。
陆锦缓慢的睁开眼睛,入目的是高高耸立的宫墙之外那一片绿意葱葱的景色。
望不到尽头的泥沙路偶尔有一小片的雪花覆盖,白里透黄。
两旁的树木上面也是有一层细细的雪花,经他们略过,荡起一片波澜。
自由的气息迎面而来,让陆锦不自觉的松了松绷紧的心弦。
“其实是有一点点喜欢的,对吗?”宋轻白蹭着他的颈间。
语气里透着的情绪似乎有一点点卑微意味。
陆锦一时之间,不知道他问的是这景色还是他这个人。
宫里
“欸,事情就是这样子”苏禾蹲在花园边,双手抱着膝盖:
“我都不知道我爹怎么想的,就因为我跟一男呸!跟一女子走得近了些,他便认为我对他有意思,给拉线了。”
苏禾一身男装,休闲宽大的袖口露出小半截白皙手指,捻着小木棍,戳着需要松土的花盆,动作是愤愤不平。
胡向依笑着拉着小木凳,在她旁边落座“那你不喜欢吗?”
“喜欢啊!”
苏禾把木棍插进土里,扬起的小脑袋满脸复杂“可不是那种喜欢。”
“为什么大人总是把喜欢想的那么复杂?他只是我好朋友。”
胡向依把旁边差点被殃及的盆栽挪了挪,顺手给养的极好的牡丹花修剪余叶,一边好似漫不经心的问着苏禾:
“那你不喜欢,拒绝了吗?”
“”
父皇金口玉言,她怎么拒绝啊啊啊!
苏禾压着心口要宣泄的崩溃,耷拉着脑袋,瘪嘴哼哼:
“拒绝不了,我老爹蛮横的很,每次不听他话,他就关我。”
胡向依挑眉沉思,也在一不留神的这会儿,不小心修剪到了花瓣。
残花落下,飘到了小公主的脚边,那人好似越发难过了。
“我现在就是没爹疼,没娘爱,比地里的白菜还可怜。”
“”
胡向依无奈,摇了摇头,终于还是把剪刀搁在旁边,伸手拉旁边“小公子”起来,给她拍拍沾着泥土的衣摆。
“怎么会可怜呢,瞧瞧长得这般俊俏,他日必定会与心上人修成连理的。”
苏禾从小众星捧月,对这些夸赞的词汇免疫了,不过却很少被人拉着起来。
一时间,有些愣。
那人瞧着她待在原地,还顺手揉了一把她的小脸蛋,笑道:
“新学了舞,公子要欣赏一下吗?”
动作间没有半点调戏的意思,就好像是姐姐逗着小孩玩。
苏禾愣愣点头,有些慢半拍的给让出了空间,小手捂着脸。
胡向依将她腼腆的神情收入眼底,嘴角扬出一抹明媚的笑。
接着,芊芊玉手一扬,毛绒纯白披风在空中滑起轻微弧度,轻而易举得躺到了苏禾怀里。带起院落梅花翩翩。
第39章 我教你
接着,芊芊玉手一扬,毛绒纯白披风在空中滑起轻微弧度,轻而易举得躺到了苏禾怀里。带起院落梅花翩翩。
微风拂过,好似在女子扬起的裙摆周围徘徊,旋转跳跃。
浅蓝色的衣裳迎风起舞,衣带飘扬,女子柔美的身段仿佛能与撒落的梅花共诉情怀,美好的让人不舍得打断。
“如何?”一舞毕,胡向依拢着凌乱的青丝,朝她笑问。
苏禾小鸡啄米的点头,眼里好像有惊艳的神色一闪而过。
“很好看。”
胡向依勾唇,接着往前几步,轻飘飘把小姑娘往前一拉。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手心,让她下意识一顿,但很快,她就进了状态,搂着苏禾瘦弱的腰身,引领起舞。
那白色披风躺在了梅花地上,远远望去,倒别有一番景色。
“我我不会”苏禾猝不及防被拉着转了个圈,险些给自己左脚绊倒,但下一刻,对方瘦弱的手紧紧护着她腰。
那人漂亮的桃花眼含笑,直撩人心窝的清魅。她抵在她的耳边说:
“我教你。”
地上的玫瑰牡丹盆栽鲜艳明媚,两种不一样的绝色裹着一层淡淡皎洁月光,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格外的惊艳。
苏禾稀里糊涂被揽着腰身起舞,等勉强学了几个舞步,好不容易不用再踩着对方脚的时候,天空飘起了细雪。
清凉的触感洒落在眉眼,让她忍不住瑟缩的小身板一抖。
她低头轻微晃了脑袋,本意是想甩落那雪花,却无端换来一声轻笑。
面前一只纤细的手忽地拂过她的眉梢,细致且温柔。
“下雪了。”
胡向依另一只揽住苏禾的手收回,眼底溢满的神色如她给人的感觉一般温婉。
苏禾还未来得及感受脸上的柔软,那人就虚退一步,言语得体说:
“该回去休息了,免得淋雪着凉了。”
苏禾有些不愿的努了努嘴“我不冷,想跟你再待一会儿。”
胡向依瞅着面前那张白里透红的脸蛋,无奈摇了摇头笑道:
“你这都待一天了,该让父母着急了。”
两人相处了几天,苏禾一直以少年郎身份见胡向依的,也从未透露过公主的身份,只说过自己常年待在宫里的。
对方这一说,自然也是默认苏禾父母是这宫里的哪位达官贵族。
“我父亲要真的是着急,我今天就不会有时间来找你诉苦了。”
苏禾低着头,哼唧的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丝丝的委屈,接着一会儿,她轻声补充道:“我没有母亲,母亲生我去世了。”
胡向依脸上巧妙透出一抹惊讶的神情,手重新搭在她肩膀: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苏禾摇摇头,能感觉到对方无措的安抚自己,收敛了一下情绪。
这时,意外听对方说“不然还是进我屋里休息一会儿吧。”
这还是她们这几天相处以来,胡向依第二次主动请她进屋。
第一次是,她躲张礼,混进了侍卫堆里,胡向依看到她慌乱的处境,拉她出来。
第二次便是现在。
第40章 拉线
苏禾在这深宫里也待了十几年,知晓对方是怕与自己传出不好的舆论。
但是左右在冷宫里也没什么宫人走动,加上她来时,也有命令附近的宫人路过看见她不要声张。
今日过来,她就是想跟这浑身香香的胡向依发发牢骚,多呆一会的。
刚刚险些被下了逐客令,她这会儿,是瞬间机灵的仰着脑袋。
“好~!”
苏禾蹦蹦跳跳地往屋里去,看得胡向依忍不住失笑一声。
但不到片刻,小姑娘又跑出来,一把捞起地上白色披风。
另一只被雪花冻得有些冰凉的手一把拉住她往屋里去。
“外面可冷啦,我们屋里暖和暖和。”
“”
胡向依被拽的有些踉跄,勉强跟上步伐,抬头便是少女明媚的侧脸。
一双杏仁眼湿漉明亮,好像内心所有情绪都写在上面。
苏禾拉着人进屋,就哐当一声把门关了,自来熟的找火折子,也不管人家屋里碳充裕不充裕,就点起了燎炉。
慢慢的,寒冷被驱散。
苏禾坐着她的专属小板凳,搓着手心,眼神示意胡向依:
“这炉子我往里挪了挪,你坐床边罢,刚好可以暖暖。”
顿了顿她说“你要困了还能睡一会儿。”
“”
胡向依一愣,视线在小姑娘怪异的穿着上打量了一下。
她怕是又忘记了自己是穿着男装的吧
“还是说,你想坐小板凳?”苏禾见胡向依杵在原地不动,面露难色:
“你这儿就只有这个小凳子,你床上也不让我坐”
“你坐。”胡向依把思绪收回,踱步到床边坐着,一起取暖。
炉子里的炭火被烧的金黄,轻微摇曳着火光,炙热明亮。
胡向依瞧着那炉子对面的苏禾,不知想到了什么,漫不经心说:
“说来也是有趣,昨日我还听见有宫人在说那林家公子即将成为驸马一事,据说连公主都不知情,是皇上拉线撮合的。”
“倒是和你最近发生的事情相差无几。”
苏禾靠着火炉的手瞬间一顿,眼神闪了闪,含糊着说:
“临近过年了,长辈们都想着要冲喜罢。”
胡向依循循诱导的话儿一僵“是不过,听说公主这门亲事好像是桉王爷多次求见皇上请来的”
苏禾脸色骤变,慢半拍的对上面前人清透漂亮的眼睛,
“桉王爷?”
胡向依把手靠在暖炉边上,好像没看到苏禾诧异的神色。
她自然的点点头,闲聊般又继续说“是啊,外面都传遍了,你还不知道么?”
苏禾细细一想。
那会宴席结束,她确实看到桉亲王面色不对,仿佛急着处理什么事情。
与自己撞见了,那眼神也是格外诡异
“姐姐,我过些天再来找你玩,我先回家处理一下事情。”
苏禾腾地一下起身,撂下这么一句后,就火急火燎的离开。
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不到片刻又重新晃悠虚幻合上。
胡向依瞧着不到片刻就消失的身影,嘴角逐渐带了抹笑。
闹吧。
只要和按亲王关系闹僵了,那离她完成使命就进了一步。
这寅南国,也不过如此。
隐秘在屋子外的宫人见苏禾离开,快步且恭敬的走进来。
弯腰行礼,压低着声音说“娘娘,皇上又做噩梦了,此刻在偏殿祈福,唤您过去。”
胡向依不紧不慢的捋了捋并没有褶皱的袖子,轻嗯了一声:
“把下午修好的花随我一起搬过去,稍后放在皇上寝宫。”
“奴婢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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