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有人不乖


    夜幕降临, 灯火阑珊,京城西北角的青玉街尤其热闹,红色粉色灯笼连成线, 漫舞轻纱, 将?夜色都妆点的妖娆起来, 催的人心浮动?。


    霍煦宁应孙家约, 在这里喝酒。


    酒是好酒, 孙文成下了血本,自带从江南买来的玉壶春, 这酒兴起?自江南,味道?醇厚,劲冽回甘,乃是一等一的好酒,就是这两年才冒出来,产量极少,京城地界根本买不到,他想着霍二少喝到的机会也不多,故意以此彰显自己实力。


    菜也是好菜, 冷热拼盘羹汤都有,七七四十九道?, 将?桌子?铺了个满满,色香味俱佳,盘碟使用各有讲究说头,生生将?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演绎到了极致,不可谓不盛情?, 这一桌别说两个人,十个人都够。


    可并没有下去多少。


    并非菜不好吃, 而是再好的东西,直接摆这么一桌,闻味都腻了,何况对面坐着的,并不是一个开胃的人。


    国人的食欲总是和?心情?有关,心情?,则和?周遭气氛,身边陪伴的人有关。


    “……哈哈哈二少,别只顾着喝酒,吃点菜啊,”孙文成替霍煦宁斟酒,笑眯眯打?趣,“别是饮了我这酒,勾的你想家?了吧!”


    霍煦宁唇角勾起?,意味深长:“……还真有点想了。”


    玉壶春,是阿阮缺钱,想倒腾那个什么香水时,说得先做出酒精,把酒提纯做基底,酒提纯,可不就有新酒了?这玉壶春就是阿阮亲自兑出来的,酿造时用的是新粮种,因新粮有限,阿阮又极小器不多用,这份手艺又只他一人会,旁人学了也摸不准,自不会有什么产量,霍家?当时便也没打?卖这酒的主意。


    祖父和?他尝的都不多,外面市面上能见的,都是用来走关系或送礼流出来的,门道?硬的人,的确能得一两壶真的,大多都是兑了水或其它酒的假货——


    就比如眼前这些。


    孙文成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这招是使对劲了,这酒过?三巡,也是时候‘交点心’了。


    “二少此次来京,可是霍家?真正?想进驻京城了?”


    做生意的,南来北往,京城繁华,在这里有个铺子?很正?常,可当家?少爷过?来,意思就不一样了,这是要扩大盘子?,真正?扎根。


    孙文成不想对方误会,笑道?:“我可没瞎打?探,就您家?那花皂卖的,京城独一份,此时还不抓住机会进场,傻不傻?”


    霍煦宁没说话,只轻轻晃着酒杯,狐狸眼眯着,露出似是而非的笑。


    “别怪兄弟交浅言深,”孙文成凑近些,压低声音,“这温国公?府新寻回来的小少爷,似乎就会做这花皂,您家?这……”


    霍煦宁看他一眼:“正?是同他买的方子?。”


    孙文成哎呀一声:“这不就坏事了!这小少爷要是懂事,一直跟二少你合作,咱们商家?守信重誉,自不会为难他,可他心野了啊,回了国公?府,自以为有靠,我听说他要把这方子?卖出去呢!这可是你霍家?的生意,以后可怎么办!”


    他十分忧心的看着霍二少,似乎在真心实意为霍家?难受憋屈,才有此提醒。


    霍煦宁就叹了口气,有模有样煞有其事:“是啊,我这不也正?愁着呢?”


    孙文成:“外行人到底不懂,影响的不单单是你霍家?的生意口碑,还有他自己的利益啊!”


    霍煦宁好悬憋不住,狠狠翻一个大白眼,心道?你才是懂个屁!


    不管花皂玉壶春酒香水响云纱,还是阿阮脑子?里那一堆将?来必定源源不断扔出来的奇思妙想,阿阮怀揣的都不是挣大钱争利的心思,所有得来的分润全部洒出去用来寻找新良种,培养能跟着干活的新人才,要么就是赈灾救济百姓,每天九成心思全用在田地上,恨不得直接住田里,根本不稀的转这些乱七八糟的心眼。


    阿阮心里装的,是民生,是百姓,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是他们幸运,在阿阮缺钱缺人时正?好在身边,被阿阮抓过?去‘使唤’而已。


    他们才是利欲熏心的,阿阮反而是最大方最博爱,纯善到不顾惜自己身子?,让他们恨的牙痒痒,也最舍不得欺负的那个。


    不过?这话大概没人信,也没必要跟蠢人说太多。


    他意兴阑珊道?:“孙兄可有什么好建议?”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孙文成眸底泛起?精光,“这人不知?道?害怕,可见是欠教训了……”


    霍煦宁:“哦?怎么教训?”


    “我说的也不一定对,我先姑且说之?,你先姑且听之?,”孙文成碰下了他的酒杯,饮了一口,压低声音:“我听说最近这位小少爷和?梁家?那位夫人走的很近……”


    “二少家?远在江南,大约不知?晓,这梁夫人,可是京城作风最霸道?的商户,往前数三十年,谁知?道?梁家?,我孙家?才是京城商界的龙头,这两代女人当家?,就是心狠,蛇蝎手段,少有的人能顶的住,这梁夫人看上那小少爷了,前些日子?小少爷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挑了京城的暗渠子?,梁夫人亲自去帮忙撑的腰!”


    孙文成将?那天的事仔仔细细说与霍二少听:“……这小少爷怎会不感?念恩德,我听到的是,这花皂方子?,他想吃两家?,除了二少你,还会卖给梁夫人呢,二少家?会做生意,盘子?碰,奈何这京城,梁夫人手段多,真要硬刚上,怕是得吃亏……”


    霍煦宁狐狸眼看过?来,极深极寒:“是么?”


    孙文成心里一突,当然不是,是他自己和?国公?府大房周氏搭上了线,要夺这花皂方子?,可事成需得婉转,不能硬来,而且让别人打?起?来,他才好顺利得利不是?


    遂他硬着头皮点头,意味深长:“自然,我怎会骗二少?”


    他以为对方会看出点什么,硬生生控制着表情?气息,不想对方就只是看了了一眼,道?——


    “的确该会会。我霍家?传承至今,从未怕过?商战,”霍煦宁轻描淡写,却?气势万千,“这京城的天,也该变变了。”


    孙文成更来劲了:“我孙家?愿助二少一臂之?力!只要有需要,你随时招呼一声!”


    霍煦宁看着他,忽的笑了:“好啊。”


    孙文成:“那二少可想好了,从哪里下手?”


    霍煦宁狐狸眼狡黠:“自然是我霍家?的老本行,布,纱,做女人的生意。”


    孙文成鼓掌:“就是!霍家?几代人打?的底子?,自然□□!那梁夫人是女人又如何,最近推卖什么香氛又如何,这女人生意门道?,二少只会比她更会!来来来我给二少满上,我敬你一杯!”


    嘴上说着敬,心里则在呸,什么二少,霍家?未来家?主,如此年轻气盛不稳当,别人一激就上当,这霍家?怕也是到头了。


    这样再好不过?,霍梁两家?去斗,他□□好作壁上观,得渔翁之?利,什么花皂香氛,到时都得是他的!那小少爷配合才好,不配合,他也有不配合的法子?!


    商家?对战,外人看觉得热闹,实则十分残酷,他想着,接下来这一波,必定会有很多人倒霉受责,没了生计,不管梁家?还是霍家?,手底下掌柜伙计都是出了名的好苗子?,他是不是想想怎么接一波?尤其梁家?有个掌柜,他馋了几年了都没挖到手,这回……


    人才难得,一个萝卜一个坑,到时要允人位置,自己这边就得先腾出来,到时候直接裁人显得不仁义,要怎么挑底下人的错呢?


    孙文成一边喝着酒,一边脑子?里不停转。


    另外,这温国公?府小少爷什么路数,他也算试探出来一点,倒还算个不错的人物?


    霍二还想瞒,真以为他那么蠢,花这么多银子?就为舔一个不清楚本事的未来家?主?他的深意与考量,岂是毛头小子?能懂的?


    霍梁两家?可是得快点打?起?来,最好凶一点,伤了小少爷的感?情?,他才好捡漏,听周氏说,国公?府有意要为小少爷说亲,他是不是也可以……有点什么打?算?


    “未想我与二少这般投契,五日后,聚日楼,我再订桌席,二少可一定要赏脸!”


    ……


    月华流照,不偏袒世界任何一人,夜色里很多人休息了,也有人没有。


    梁家?。


    梁夫人挥退报信的下人:“霍二不一定想和?孙家?交朋友,却?一定是冲着我来的。”


    她的儿媳江氏替她换了盏热茶:“不是正?好?娘也顺便看一看,这位是个什么路数。”


    梁夫人微笑接了茶:“怎么说?”


    “娘还要考我?”江氏长了双极有灵气的眼神,笑起?来更是漂亮,“娘对霍家?老爷子?更熟,也算信的过?霍家?家?风,这位二少并未打?过?交道?,外面风声倒是不少,却?也有真有假,咱们不知?其秉性?,总得会上一会,未来生意场上难免相遇,现在划下道?道?,以后做事才更方便不是?”


    梁夫人呷了口茶,思忖片刻:“也好,京城一堆混吃等死?的赖子?,仗着有点祖产就敢说会做生意,是时候收拾一下了,也让霍家?看看咱们的底气和?实力。”


    江氏:“那小少爷那里……”


    “无碍,”梁夫人想起?温阮,笑容里多了柔软,“那是个难得通透纯善之?人,不会计较这些。”


    光看他对李月蛾的态度就可见一斑,陌生女子?,没有情?分,只萍水相逢,他也愿花那么大力气去救。


    见儿媳没了声音,她看过?来,叹了口气:“还在担心你表妹?”


    江氏垂了眸:“她性?子?倔,不肯受我过?多帮助,她擅织锦,性?子?也硬气,我见她有自立本事,才由?着她去,没关爱太多,如今……她下落不明,我又怪自己,又怪她,竟无法释怀,叫娘担心了。”


    梁夫人轻轻握住儿媳的手:“我已托了关系,让人去寻,确切传回来的是,她挣脱恶徒后跳了河,至今下落不明。我们的人会继续找,你也当知?晓,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她的错,只是人有旦夕祸福,她运气不好,着了道?。很多时候没有消息,许就是好消息,我们要不放弃希望才好。”


    江氏咬了唇,眼圈微红:“这世道?,女子?总是艰难……”


    梁夫人:“谁又不难呢?谁的日子?都是日子?,我们能做的,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


    也得谢谢小少爷,若非他挑了暗渠子?,闹出那么大动?静,暗渠子?也不会担心官府盯上,有所收敛,拐子?也不敢那般招摇,下死?手了。


    听说这几日,朝堂上都有了相关参议的折子?,未来一段时间,就算没那么长久,也会狠抓这一方面。


    “打?起?精神来,嗯?你表妹回来,一定更想看到好好的你,才不会更愧疚。”


    “是,娘。”


    第二日一早,霍煦宁的第一招,不负众望的来了。


    他从有进京打?算开始,就已经着手新铺面的地段选择,大小几何,装修风格,今日正?好开张,大搞宣传活动?,卖的就是京城从未见过?的响云纱。


    样品拿出来随便看,随便试,亲肤性?,垂坠感?,不追身和?隔水性?,透光透气就是不透肉,当真谁穿谁舒服,夏日首选!


    当然这样的好东西价格也高,产量也有限,虽开张有折减活动?,也是限量发售的,您想要,得订,工期么,照订单排。


    越是买高价,会花钱的人,眼睛越毒辣,能认出什么是好东西,当即就有很多人抢,就算不认识,也识得霍家?招牌,往年夏日首选,有市无价的好料子?是什么?霍苎啊!以霍姓冠名,这织布,本就是霍家?传统手艺,如今推出的新面料怎么可能是不好的东西?


    买!再不下主意排订单,轮到自己时猴年马月了!


    霍家?新开铺子?的对面,就是梁铺子?,还就这么巧,这个梁家?铺子?,也是个布行,做衣裳的,两家?一对比,霍家?满堂彩,顾客如织,热闹的紧,梁家?门可罗雀,被挤兑的都没生意了,连看门的伙计都不想面对这一幕,直接躲里面了……


    可是叫人瞧了热闹。


    梁夫人却?并不着急,甚至有些意外:“这位二少瞧着跳脱,实则很稳健啊。”


    霍煦宁并未跳出框架,就是实实在在的,在做生意。要知?道?干死?成衣铺的,不是另一家?实力雄厚成衣铺,而是其它的运作方式,就比如梁夫人开的这家?布行,虽然卖布,却?并不需要顾客上门买,运营靠的是服务,门脸小小一个,往里可有纵深,除了料子?,还有各种下人,比如特别会测量尺寸的人,甚至不需要尺子?,拿眼一看,就能看个□□成,比如打?板师傅,裁剪出来的东西就是比别人利落,制成衣服就是比别人好看,比如上佳绣娘,不操心别的,只需要绣,比如懂料子?有审美会交际会说话的,只管上门同顾客夫人们聊接单……


    梁夫人将?制衣流程进行了细分,每个部分都有准而精的人负责,每个过?程都规定了时间,分工细,速度快,一件衣裳做下来又快又好,什么都不耽误。


    是的,这家?店做的是接单上门的定制生意,有人愿意外面逛铺子?,有人不愿,手头宽的人家?足不出户,就能享受这份又快又好的服务,从选什么料子?做什么花样都能迅速决定,整个购物过?程情?绪价值还给的极足,让人满意,生意怎会不好?


    江氏点点头,知?道?婆母在说什么:“不过?二少有底气,倒是正?合适这般做。”


    这料子?是真的好,若是能有合作……


    梁夫人笑道?:“虽说咱们家?的基本盘不在这块,可别人下了战帖,铺子?里的伙计都吓着了,咱们不礼尚往来,岂非不美?”


    “娘的意思是……”


    “香氛,拿出来吧,小少爷的货,也需要这种大场面叫人知?晓,”梁夫人说着话,看到外侧的熟面孔,眉头微蹙,“你去关注一下孙家?,我怎么听说,他家?要裁人?”


    江氏也看到了,笑道?:“哪里是想裁人,根本是想挖咱家?墙角,这么盯,恐怕连霍二少的墙角都盯上了呢。”


    接下来几天,两边各自出招,斗的那叫一个你来我往,如火如荼,市井内外现在都不聊别的八卦了,就盯着这个大热闹看,看霍梁两家?到底鹿死?谁手,看谁家?新鲜玩意更多,给出的优惠更大——


    得抓紧时间囤货了!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买买买,快点买起?来!


    庄子?上,南星听到都惊讶了,沉默很久,才问温阮:“少爷,霍二少和?梁夫人……到底知?不知?道?,他们拿出的东西,其实都是你给的?”


    什么响云纱香氛,花皂新酒,都是从少爷手里出去的,这哪里是两个商家?打?擂台,这不就是少爷自己……打?自己?


    温阮:“我做什么,霍二都知?道?,梁夫人认识的浅,倒未必了。”


    不过?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商家?的经营方式,你来我往出招里,各自对彼此人品的观察和?试探,真正?的商业侵吞可不是这个样子?,这两家?斗的很有涵养了。


    “二少还是听话的,很乖,收着了。”


    “梁夫人也很大气。”


    朝堂上就不一样了,京城地界商家?斗了五天,吵了五天,言官在朝会上骂了三天,口锋如刀,刀刀见血。


    “商者争利,乌烟瘴气,长此以往,国不将?国!”


    “没有正?经商会牵头管辖,正?如一盘散沙,微臣以为,边关互市还是不开的好,出去全被人拎个拆了!”


    “国之?大计,怎可任由?这些商户影响,微臣请下圣旨,责令整改!”


    “一点点小事就上圣旨,你把皇上当成了什么,朝堂当成了什么,又把你我当成了什么!”


    “呵,小事,以往这种‘小事’谁都能发言,现在倒好,那些平日自己说厉害的,怎么一个个都插不进去?”


    朝臣口水仗之?中,唯御史中丞蒙韦仪战斗力最强,他甚至不稀的和?朝臣对骂,三天,骂了三位皇子?。


    第一天骂二皇子?邾宾,骂他枉以仁贤之?风自居,何以如此胆小畏缩,外家?做海商生意,财源滚滚,就对陆上生意不屑一顾,看都不看了?商者串联四海,如此重要,你视若无物,不尽半分心,如何以仁治让人心服?


    就差说他伪君子?了。


    邾宾还得出来认错:“你说的是,是我疏忽了。”


    这个老头简在帝心,不管有没有夹带私货,他都不能撅回去,且言官干的就是骂人的活儿,没什么实权,想坐到最高位置,就得尊敬,就得包容。


    第二天,蒙韦仪又骂三皇子?邾甫。


    “……什么丝绸之?路茶马古道?,往日说的那般热闹,边关要开互市,正?该你等效力之?时,怎么别的时候争了,这次反倒让了?”


    该低调时你不低调,高调争宠,现在用着你了,你反而低调了,怎么着,是等着大家?伙一起?跪求你,好显得你重要?


    陎甫也得出来认错。


    他当然不能说是因为先前犯了事,得低调表现,不好再招父皇的眼,只能请罪是自己的错:“……只要父皇准允,儿子?必督促四方,为君分忧,万死?不辞!”


    父皇当然是不允的:“你的孝心朕知?道?,不过?近日天气陡变,柔妃染了风寒,你还是多去后宫请安,陪陪你母妃。”


    邾甫袖子?底下的手握成拳,头磕在地上:“父皇教的是,儿臣下了朝就去侍疾。”


    父皇还是不信他啊。


    蒙韦仪才不管那么多,第三天,大骂六皇子?邾晏——


    北有强兵,南有匪患,举国上下都在担忧,都在努力,就这个东西见天瞎疯,天天偷懒不干活,把座上天子?放在哪里,把皇子?身份放在哪里,就该立刻绑过?来逼着干活,有功则是朝廷之?喜,无功也多了个人历练,岂非好事!


    这个太元帝说好,立刻叫人召了六儿子?进来。


    是的,六皇子?这个年纪,仍然没派公?务,也不上朝议政。


    邾晏应旨参见,听了蒙韦仪的骂,反应全然不似二哥三哥,对这言官一点好脸色没有,亦不见半分尊敬,只冷冷道?:“天下是父皇的,关我什么事?”


    “那未来——”


    “未来也不是我的,关我什么事?”


    所有人:……


    六皇子?那叫一个酷,见被召见只是为了这事,说完话片刻未留,朝太元帝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就这么走了!


    散朝后,二皇子?三皇子?目送蒙韦仪气呼呼背着手离开的背影,默默收回眼,不小心四目相对。


    三皇子?邾甫浅笑阴诡:“二哥不会是……想要他吧?”


    可真是敢异想天开,这老头连父皇都驯不服,岂会真站谁的队?


    当然,要是真能站,的确很有用,或许连这老头都不知?道?自己的分量。


    邾宾:“哦,原来三弟不想要啊。”


    邾甫:“二哥放宽心,只管去争取,蒙大人不会跟我,也绝跟不了六。”


    都骂成这样子?了,老六那脾气,能收才怪。


    兄弟做了这么久,邾宾不要太懂好三弟为什么这么说:“你以为我不插手,刑部尚书邬复你就能保下了?”


    邾甫:“那是我的事。”


    总之?意思很明显,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不插手你的事,你也别插手我的事,这一把能不能成,全看自己本事。


    “好啊。”邾宾笑了下,“倒是六弟这边,别怪我没提醒你,边关互市在即,得给他找点事做。”


    老六忙起?来,不找麻烦,他们才好做事。


    这一点上,邾甫利益相同:“二哥说的是?”


    邾宾直接点明:“六弟也到了适婚年龄了。”


    邾捕眸底微闪:“可惜京城闺秀无人愿意嫁他。”


    “闺秀们不愿,不是还有公?子?少爷?”


    娶个男妻多好啊,省大事了,不会有后嗣,也不会往上走的一丁点可能,戏台已经搭好,他们这些做哥哥的,怎能不帮衬着选一选劝一劝?


    “要不要去约一下,明日中午,聚日楼?”


    “三弟都愿意,做哥哥的又有什么不可以,这局我攒了,请帖,我亲自去下。”


    ……


    六皇子?府,师牧云跑的一点风度都无,找到邾晏:“我听说你应了二皇子?三皇子?的约,明日中午,聚日楼?你知?不知?道?那是为你设的相亲饭,藏着脏心思呢!我就晚来了一步啊,你傻不傻!”


    邾晏眼皮撩都没撩一下:“我娶妃成亲,你着什么急?”


    “汪!”


    连狗子?都冲着师牧云叫,整个庭院里,大惊小怪的就他一个。


    师牧云深吸一口气,好么,皇帝不急太监急……呸,他才不是太监!


    “你在做什么?”


    怎么冲着一块花皂发呆?不过?这花皂还挺好看,不是外面的货,颜色青翠,香味沁鼻,竹子?的味道??


    邾晏满面严肃的盯着这块翠色花皂。


    这是他的琵琶骨……温阮答应做予他的东西,也兑现了,着人送了过?来,他不想白贪别人的东西,送回礼过?去,人确已经离开了庄子??


    不乖,不肯吃药,辜负他,不过?来拜见,现在连走都不说一声?


    “人带来没有?”


    “来了。”


    南星将?麻袋扛过?来,松开,是蒙韦仪。


    邾晏将?花皂扔过?去:“顶在头上。”


    蒙韦仪被绑着,说不了话,只能用神色骂人,活灵活现,特别精神。


    “哦?不喜欢?”邾晏已经拉开弓,对着他瞄准,“给他换颗枣。”


    蓝田:……


    “殿下,现在才六月,枣还没怎么长出来呢。”


    师牧云明白了,这是……又叫谁给惹着了?


    “您说您也是,招他干什么,”他怜悯的看向蒙韦仪,“别怕,六殿下射箭很准的,定不会真伤了您。”


    邾晏继续下令:“你,来弹一曲。”


    师牧云:……


    “琵琶?”


    “你会?”邾晏话音讽刺。


    师牧云:“蓝田,去拿张琴来。”


    蓝田动?作很快,立刻布置好了。


    师牧云坐下,试了试调,还真开始准备弹:“我弹可以,但是下个月使团来谈,你得出——”


    “咻——”


    箭矢破空,射中了蒙大人头顶上的翠色花皂。


    射了个稀巴烂。


    第32章 轻浮


    温阮的确没在庄子上, 周氏叫人过来传话,他从善如流,回?国公府去了。


    “少爷真要住回去?”回去理解, 直接回?府住, 南星不理解。


    “不然?”温阮抬手掀开车帘, 看着车窗外?嫩绿可爱, 经雨水浇灌后更加生机勃勃, 挺拔生长的秧苗,“雨下完了, 我心口也不疼了,该抢救抢种的玉蜀黍也种?完了,接下来起码十日不用惦记,无事?悠闲,不回?去做甚?”


    再说得了霍二未来的新种?子,他还得抓紧时间找机会,弄到点钱,搞到田。


    南星怎会不懂少爷在想什么,眼?神更加幽怨:“少爷若真上心, 早就成了田产大户。”


    别人买田是为了产业,田越多, 人越富,少爷可不是,少爷只想有更多的地种?,至于地契在哪,是谁的, 他并不在意,比起买, 少爷更多的是租用,哪怕买到手里的,也因为可怜那些贫穷农户,或培养人才需要?,与他们签契,只要?按照少爷的说法?尽心尽力去种?,认真记录每一个细节过程,接受少爷监督,那几年后这片地就是他们的……


    少爷说,试验研发?是最耗钱最耗时间的活,一个人做不成所有事?,他再懂,精力体力也有限,这样带动起来,才能达到最快最佳的良种?养育效果?。


    马车晃动温柔,温阮慵懒托着下巴,逗南星:“南星莫委屈,你家少爷没?田也养的起你。”


    南星:……


    “少爷总说,我不是下人,那少爷也没?义务养我。”


    温阮:……


    回?旋镖早晚会来。


    南星肃着脸:“庄子清静,住着舒服,对少爷身子好!”


    “我不是为了舒服来京城,”温阮垂了眸,声音微轻,“南星,你知道的。”


    ……


    国公府。


    周氏端坐花厅,跪了几天祠堂出来,人明显清瘦了几分,皮肤光泽也不如往日,但一双眼?睛更黑更沉了,存在感十足,见人开门进来,眼?睛直勾勾看过去:“可问到了?”


    刘妈妈额上还带着汗:“问到了,午时前?后,聚日楼。”


    周氏眯了眼?,看向窗外?,你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女儿就是她的命,二房大卢氏说要?给温阮议亲,她没?意见,但说顺便给温茹相看,她直觉不对劲,没?人会真心对温茹好,只有她这个娘亲才会。


    李月蛾那个贱皮子怎么敢的,她养她那么久,就是为了这么回?报的么!


    周氏丁点不顾念李月蛾没?在公堂卖了她的情分,只恨没?法?收拾这白眼?狼,还给自己找好了下家,去贴温阮那没?用的东西了!男盗女娼的玩意,全都该死!


    刘妈妈:“大奶奶要?不要?换盏茶?”


    换什么换,手边的茶本就是新沏的,周氏听出来了,刘妈妈这是在提醒她,注意表情,再恨,也不能叫人瞧出来。


    她闭眸深呼吸,努力调整情绪表情。


    月老庙的事?不能再提,毕竟她身涉其中,当日国公府举宴,后院厢房男女私会的脏事?似也与此有关,冯姑子逃了,至今官府都没?抓到,她不能再往里卷。


    潘家倒了,她只能小小松一口气,她的茹姐儿已然受了牵连,再经不起更多折腾,大卢氏想糊弄,囫囵过去,她偏不,她就要?鼓动别人搞出点事?,让大卢氏不得不正视,不得不上心!


    “我今日要?低头求一个小辈,你们一个两个,倒是能看笑?话了。”


    “奶奶说的哪里话,”刘妈妈垂着眼?,盯着地面,“这骨血至亲,哪里有隔夜仇?左不过是误会没?说开,您是长辈,对小辈吩咐叮嘱几句,也是小辈的福气……”


    周氏并没?有舒服多少,想想接下来的事?,她就很难展颜。


    不过刘妈妈说的也对,反正是在自家,丢人也丢不到外?头,面子再好看,也不如里子重?要?,茹姐儿的嫁妆,除了她这个当娘的没?人操心,温阮不是个省油的灯,但手里的方子确实……孙家可是悄悄找了她好几趟了。


    他再横,也是国公府的人,也得回?来不是?


    “来了。”刘妈妈听到廊外?声音,站到到周氏身侧,快速替周氏理了理衣裙。


    周氏尽量端出一张笑?脸,等?门被推开,看到温阮进来,声音温柔:“可算回?来了,你病这一场,连贵人都惊动了,府里所有人都为你担心,现?在可有哪里不舒服?一路过来累不累渴不渴?瞧你瘦的……”


    温阮一双眼?睛看过来,清凌干净,净澈无波,通透坦荡的像秋日高远,看不到边际的湛蓝天空。


    没?有惊讶,没?有惶恐,没?有受宠若惊,也没?有嘲笑?,轻蔑……什么都没?有,似乎这里发?生什么,他都不会意外?。


    周氏指尖掐进掌心,收了笑?,也不想再装了:“你姓温,是我国公府的人,死活都不会更改,总归要?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过的惨,你也好不了——你可懂?”


    温阮看着她,没?说话。


    周氏直接道:“你那花皂方子,交出来吧。”


    竟然直接生要??


    温阮眉心微蹙。


    “你在京城没?有靠山,”周氏想到六皇子,顿了下,“现?在有,也保不住,总得为未来多想想。你人头不熟,我可以帮你找一个,方子卖出去与人分成,日后总归有细水长流的收益,你能清静过日子,府里内外?也不会再有麻烦事?,我呢,要?的也不多,就得这个中人的收益,日后与你也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扰,你意下如何?”


    温阮:“互不干扰?”


    周氏:“我只承诺我自己,你若愿舍出一二利益,我这个做大伯母的也不是不能帮你挡所有,府里内宅各有阴私,我膝下无子还能安平至今,自也有几分手段——你若一点都不多付出,还想要?好日子,那是异想天开。”


    温阮挑眉。


    周氏见他似有思?考,又?道:“人长本事?,不就是为了赚钱?你敝帚自珍,囤积居奇,别人却在挖墙脚算计,你可知府里这几日在准备什么?”


    温阮:“什么?”


    “你的亲事?。”周氏话一点也不委婉,“你再不喜欢,不想要?,你姓温是事?实,你的亲事?一定会被府里拿捏,若有人助你,尚能一二周旋的机会,若没?有,直接被定个歪瓜劣枣,懒馋丑的女人,甚至直接给你安排个男人……你这后半辈子,可要?怎么坚持下去?”


    “我可同你直言,你若应了我,我自有各种?安排助你,你若不应,于我而言无所谓,反正倒霉的不是我。”


    “我需要?想一想。”温阮道。


    周氏微笑?:“当然,我不是白吓唬你,你也不用立刻应我,我再予你一个消息,就今日,现?在,聚日楼有个局等?着你,你今日不同我去请你的人回?来见我,别人也会有办法?把你从庄子里调回?京,去这聚日楼,你不妨换身衣服过去看看,看明白了,再来寻我。”


    温阮看明白了,周氏这是不想跟他演,直接撕破脸了,他也能基本确定,周氏并不是那个想要?他命的人,他身边的危险潜伏,并不是周氏安排。


    她有点小聪明,也有些能力,看不惯他,主要?是立场上的差异,或者不怎么喜欢他父母,连带着不喜欢他,但她并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布这个潜藏局,也没?必要?这么做。


    至于周氏怎么坏了二房的事?,先?派人找到了自己,他也并不想深究,都是算计,还能谁比谁的算计更亲切不成?


    不过,府里正要?给他说亲?这稍稍有点难办……


    南星跟着少爷回?小竹轩换衣服,因大病初愈,有点怕冷,少爷没?选透气凉快的霍苎或响云纱,选了没?那么透气,有一定保暖效果?的两件套衣袍。


    因这并不是少爷寻常习惯,置办的时候也随意,风格全是华丽那一挂的。


    温阮生的好看,笑?唇笑?眼?气质亲和,腰细肩直宛如修竹,眉眼?又?很是精致秀雅,穿着风格随意时,尽显洒脱,换上华服,贵气拉起来,更见华光溢彩,珠玉映辉,如皎月烂霞般美好。


    南星觉得:“少爷这般,倒是能多骗点嫁妆。”


    温阮很知道自己卖相:“南星很懂嘛。”


    南星:……


    “少爷真的从了?真去相亲?”


    “怎么可能,”温阮对镜整理衣角,慢条斯理,“这可是人生大事?。”


    这种?事?怎么能轻率决定,他不想被人骗婚,也不想骗婚别人。


    “你放心,今天不管谁来同我相亲,求亲,我都不可能应。”


    “是!”南星对自家少爷充满信心。


    温阮离开国公府的时候,温瑜看到了。


    这辈子发?生的事?,跟他上辈子知道的,产生了一些偏差,一切都从温阮刚回?府那日开始,他插手了院子分配,温阮露了心机本事?,他未曾预料到,一步错,步步错,自己没?捞到好处,反而让温阮的存在大放异彩,二房那边竟然想给温阮保媒,真心实意!


    这怎么可以!府里该引导是让温阮嫁出去,和一个男人成亲啊!温阮出身毕竟特殊,真照这个形势发?展下去,万一哪日获封世子,承袭国公爵位,自己该怎么办,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么!


    二叔祖母她们到底在想什么,怎么就跟上辈子不一样了!


    他和未来探花……


    想到敬宇青的名字,温瑜心里就是一阵酸涩,他真的太想太想得到这个人了,这几乎是他重?生以来唯一的执念,他期待敬宇青几年后大放异彩的样子,能给他带来的优渥生活和地位,根本不必自己多做任何努力,只要?同他成亲,以后什么都会有,他实在不想放过。


    不理解为什么事?情变成这样,他只能告诉自己,是某些人太会装了,上辈子他根本没?怎么关注温阮这个人,很多时候温阮的存在感都很低,很淡,是敬宇青的飞黄腾达,连带着温阮出现?在了大众视线,原来温阮一直这么有心机,藏的这么深么?


    成亲是所有问题的转折点,他不能装作没?看见,静待事?情发?生,虽然现?在没?有温阮和敬宇青认识的迹象出来,但谁知这种?重?大命运是不是注定的,万一这两个人又?遇到了可怎么办?


    上辈子温阮定亲的时间,就在这附近!


    皇室那边的婚约也是,具体时间他记得不是很清楚,只记得国公爷在这几日回?来,不只怎的去了趟皇宫,这个婚约就提出来了,因为皇家那边也是各有想法?,府里看懂了,不会给姑娘过去,适龄的,府里舍得往外?推的少爷,就剩下他了!


    他才不要?再过一次上辈子那种?日子!六皇子那种?变态,谁爱伺候谁伺候去,他不可能再入火坑!


    所以这一次,他得静下心,看看中间有没?有什么机会,温阮出去了,要?是六皇子也出来,能和温阮会上多好……


    还有梁家和霍家的商战。


    这个没?有变,果?然还是来了。


    上辈子他对商事?没?什么关注,不太了解,不知道为什么两家突然动手,战的如火如荼,不近情面,也不知道怎么就戛然而止,突然停手,之后的关系谈不上亲近,也说不上有仇,就淡淡的,井水不犯河水,连合作都很隐晦,不欲外?人知晓,好像对方沾边是多么难以启齿的事?一样。


    但这一次,他感觉自己可以顺便有些作为。


    他知道梁家一个秘密……


    今天这聚日楼,他得过去看看。


    ……


    雨后的晴天,阳光非常美妙,温暖不晒,风也温柔,温阮不满足于车窗撩开,风过指尖的舒适,很想下去走走。


    就在认真考虑的时候,他看到街对角有一辆马车,马车车轴似乎出了问题,轮子斜掉,不能再走,一位鬓边微霜的妇人满面焦急,担忧的和身边下人说了什么,下人回?话,只是摇头。


    温阮便下了车,过去问:“小辈唐突了,敢问这位夫人,可是马车出了问题,办不了事??”


    妇人急的眼?角纹路都带着担忧:“唉,可不就是运气不济,车坏这了,我急着出城接我外?孙呢,我那小孙孙才三岁,一路随母亲奔波来看望外?祖母,来信说人小不懂雨的寒凉,踩了会儿水就染了风寒,也不知道烧没?烧,这不得赶紧接回?来看大夫,落下病根可如何是好哟……”


    “都怪我那不争气的老伴,家里什么事?都解决不了,要?钱没?钱,要?东西没?东西,成天在外?头跟人吵架,昨天还被人套麻袋揍了一顿,外?孙孙好不容易来一趟,都不能给找辆好点的车来,今日要?接不到我外?孙孙,我回?去也得把他揍一顿……”


    妇人眉目和善,穿着仪态有股清贵之气,显然不是狡傲刁难之人,现?在说话又?快又?急,甚至失了些条理,可见是真的急了。


    “夫人若不嫌弃,我这马车借你可好?”


    温阮指了指身后马车,肃容道:“我名温阮,住温国公府,夫人今日用完马车,着人送过去就行。”


    妇人有些惊讶:“你不用?”


    温阮笑?唇微扬,眉目弯弯,乖巧极了:“我去的地方就在前?面,走两步就到,不影响。”


    “那可真是……谢谢你啊小伙子……”


    妇人一句话没?说完,突然怔住:“你说你叫……阿阮?”


    温阮有些意外?她唤的这么亲切,但也不打紧,他一向招长者喜欢:“是,熟悉的人都唤我阿阮。”


    妇人眼?神略复杂,掠过他肩侧,看向跟着的长随:“他是不是……叫南星?”


    温阮这次是真意外?了:“您认识他?”


    妇人闭了闭眼?,掩住眸底水光,再睁开时,一片温暖慈爱:“方才听到你们聊天啦,年纪大了耳朵背,没?怎么听清,是以有此一问,行,阿阮,这回?我老婆子就沾你个光,借你这马车用了,回?头再好好谢你!”


    她是真的着急,有了马车,并未多做停留,立刻安排人换车,很快离开了。


    南星看着马车渐渐变小的影子,并不担心遇到骗子,别人不还车,少爷心善,总是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任何后续他都能处理好,他只是感觉有点奇怪:“这位夫人好像哭了。”


    还认得他。


    确切的说,是认识少爷。


    温阮也觉得有些意外?,但他感觉的到,对方身上并没?有任何恶意,那就无碍:“许是最难最急的事?终于解决了?世间万千态,唯亲情最可贵。”


    下来走走果?然更舒服,往日觉得热的阳光,今日却是正好,穿过树枝留下的光影斑驳,掠过屋檐落在地上的规则形状,都很漂亮,轻轻转动手腕,都感觉阳光在指尖跳跃,很是活泼可爱。


    就是接下来偶遇的人,没?那么活泼可爱。


    温阮遇到了六皇子邾晏。


    这是去往聚日楼的路,六殿下从斜边巷子插过来,肩宽腿长,华服尊贵,一如既往气质疏冷,又?艳光四射……呃,艳光四射这个词语有些不恰当,但六殿下相貌俊美,如垆边月,似夏花灿,呈皎皎月芒,润珠玉之辉,有五分独特的禁欲感,又?有五分难以捉摸的放肆野感,让你看得到,摸不着,想亲近,又?不敢,的确是最容易让人一见倾心的那种?类型。


    让人一见倾心的六殿下目不斜视,分明看到了温阮,却当没?看到一样,步履缓慢的擦肩走过。


    温阮:……


    今日心情不佳么?


    对方身份尊贵,可以看到像没?看到,他却不能,急走两步上前?:“见过六殿下。”


    六殿下没?说话,只眼?梢往下往侧,睨了他一眼?。


    主子没?说话的意思?,蓝田只能硬着头皮翻译:“殿下说,你是何人,缘何拦路?”


    温阮:……


    确定了,不但生气了心情不好,生的还是他的气!


    “可是我做的竹皂殿下不满意,生我气了?”温阮笑?眼?弯弯,乖极了。


    说起这竹皂,六殿下更不说话了,还拿眼?梢扫蓝田。


    蓝田:……


    这您催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啊,能说殿下把它射碎了么!


    “殿下说,尚算满意。”


    满意的不得了,满意的都弄碎了。


    “那殿下随便用,用完了我再给殿下做新的,”温阮唇角扬起,看着六殿下超级衬托气质的华服,有些羡慕,“殿下这样穿可真好看。”


    身高腿长肩宽腰直,简直是衣裳架子,随便披块抹布都好看,这样精心搭配,简直能闪瞎人眼?了!


    “咳,我是说,殿下这般气质尊贵,优雅谦华,相亲都够用了。”


    “我相亲,你很不满意?”邾晏终于转过脸看他。


    温阮立刻摆手:“岂敢岂敢,人生大事?,怎能轻忽?我今日也是府里有安排,才过来的。”


    他想表示自己的同理心,非但不敢指点皇子的婚恋观,也非常理解,大家都是男人么,要?面子,又?羞于承认这点,他以为这样表达气氛会缓和,不想六殿下眸底霜色更甚,方才那一瞬间的松动仿佛是错觉。


    “要?去见那日的小姑娘?嗯?”


    什么小姑娘,哪里有小姑娘……


    温阮蓦的想起,还真有一个,那日国公府举宴,的确有个小姑娘迷了路,他给指了下,还被六殿下看到了,好像姓安来着?


    小姑娘当时见他脸很红,说话也意有所指,似乎是二房那边的人,那今日二房安排的局……或许还真可能会遇到。


    “可能?”温阮并不确定。


    邾晏眯了眼?:“身子没?大好,汤药敢不吃,倒是来敢出来风流放肆,你若保护不了我的琵琶骨,不如趁早死在我手上。”


    他大手突然伸过来,掐住了温阮脖颈。


    “抱……抱歉……”温阮握住他的手腕,呼吸有些困难,“但我真的没?事?,它们好好的……你要?不摸一下?”


    摸?


    邾晏修长指节更为有力:“轻浮。”


    温阮:……


    “竹皂是不是很香?”他只能另辟蹊径,“我还会薄荷,金银花,香根草……我若死了,就不能再献给殿下了……”


    他曾和邾晏近距离接触,意识到邾晏喜欢植物类香气,清爽清淡为佳。


    邾晏拇指拂过温阮喉结,非常轻,非常慢,似乎很留恋这片皮肤的触感,又?似享受这种?掌控感:“你觉得,我会沉迷世俗之物?”


    温阮闭了眼?:“原是该登门谢过殿下救命之恩……但殿下今日不在庄子上,我府中又?有事?,才准备明日登门拜谢……我这条命左右都是殿下救下的,殿下若不想留,便取了吧。”


    “明日可以。”邾晏松开了手。


    温阮捂着脖子,没?反应过来:“嗯?”什么?


    邾晏:“明日我有空。”


    温阮:……


    “你最好乖一点,汤药按时吃,好好养我的琵琶骨,”邾晏修长手指拂过温柔颈间,“自此刻开始,我不会再护你——”


    “你可以试着死死看。”


    第33章 相亲局


    六殿下像一阵风, 突然就撞到了身边,又突然离开,快的踪迹全无, 只?留一抹气?息萦绕, 让人猝不及防, 陷入迷惘。


    这……刚刚发生了什么?


    温阮仔细回忆, 发现每一个瞬间都那么令他费解, 每一句对话?似乎都不合逻辑,他和六殿下, 好像是?在鸡同鸭讲,根本不在一个频率。


    可气?氛走向竟然平静和谐,没造成任何不可挽回的后果。


    他刚刚其实,也并?没有很害怕。


    南星欲言又止:“少爷……”


    温阮抬手,阻了他的话?:“没事,不必担心。”


    因为六皇子脾气?的不确定性,几日前山洞里的事,他并?没有同南星说?,南星自也会觉得面对六皇子很危险, 但其实他和六皇子已有盟约在先,六皇子情绪再不佳, 也不会真的杀了他。


    六皇子性格里可能有疯野的一面,但并?不是?精神病,随时都会犯,是?可以正常沟通的……吧?


    温阮摇摇头,把这些东西晃出脑子, 重新享受阳光。


    今天果然很舒适,走在路上很享受, 就是?今日运气?似乎也非常有偏向,他今天注定安静不了,一路都在和人偶遇。


    他遇到了方锐。


    “吁——”


    方锐正在策马往前跑,看到温阮立刻勒停,翻身跳下来?,将缰绳抛给后面追上来?的小厮:“你怎么在这里?身体好了么?我正要去城外庄子看你,怎么进城来?也不说?一声?”


    他绕着温阮转了一圈,仔仔细细看,确定没什么大碍,才放松下来?,眼睛亮晶晶:“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


    温阮微微笑着,任他看:“才回来?,回府就有事耽搁了,还没来?得及派人同你讲,你寻我可是?有事?”


    “能有什么事,喝酒呗,”方锐轻轻撞了他一下,“上回咱们不是?约过?你现在能喝么?不能就看着我喝,正好今日天气?不错,咱们找个?能登高望远的地方,小酌两?杯?我瞧着前头聚日楼就不错,就是?时间有点早……要不咱们先过去喝个?茶?”


    温阮:“行啊。”


    国公府那些乱七八糟的安排算不上正事,正经说?,他的午饭还没着落呢。


    “走走走——”


    方锐拉着温阮往前,突然顿住,走不了一点:“那什么,要不你先过去,等我一会儿?”


    温阮已经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街角的三只?猫咪,一大两?小,大的圆胖胖,小的毛茸茸,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路上行人,时不时歪个?头,喵一声,声音可奶可嗲,娇极了。


    “你看它们多可怕!”方锐严肃的指过去,“眼睛大大的,鼻头圆圆的,爪爪那么嫩,后脑勺简直是?绝对领域!好乖好漂亮,它们冲着我喵喵叫诶,好可爱!”


    初时还能保持严肃,说?着话?眼神越来?越柔软,神情越来?越荡漾。


    温阮清咳一声:“方小侯说?真话?了啊。”


    方锐立刻也咳嗽两?声,重新绷起脸,板正腰身:“我堂堂侯府世子,武将传承,不大会喜欢这些软软暖暖的小东西,刚刚是?学?别人,就那么一说?。”


    温阮:“小侯爷说?的是?,我方才其实什么都没听到。”


    “兄弟上道,稍后咱们开坛好酒!”方锐让温阮先走,“饭点前,我必到!”


    温阮怀疑:“你确定会到?”


    方锐掷地有声:“确定一定必定!”


    行,温阮明白了,确定不了一点。


    “好好玩吧,准不准时都行。”


    他其实也想跟着撸会猫,小可爱们真的很萌,但今天实在不是?好时机,只?能狠心不去看小可爱们,快步离开。


    聚日楼是?个?集吃饭休闲娱乐与一体的消费场所,划分出吃饭的区域,喝茶的区域,看中间台子说?书唱乐的区域,有包厢有雅座,包厢雅座不仅有临窗,还有中空对着大堂中央圆台的,整体是?一个?巨大的环形,从上到下一共三层,确保客人无论哪个?时间来?,无论坐在哪里,都能有极好的享受。


    温阮今天稍稍有点危机感,第一关?注的是?门,楼梯口,这种易于规划离开路线的地方,并?没有坐在窗边,选了二?楼临中间看台的地方,能将一楼全部看清,又离窗子不远,因客人稀少,还能顺便看个?景。


    时间尚早,台子上不是?聚人气?的说?书,伶人的小调,只?坐了一位琴师,懒懒抚着琴,曲调飘渺,时有时无,倒别有一番意境。


    温阮坐定,叫了壶茶,尚未等到国公府手段,不经意抬头时,看到了三楼也未选临窗位置的六皇子。


    这位怎么今天也在这里?


    所以方才算不上偶遇,他们的目的地本就是?同一个?地方?六殿下今日在这里有约?品茗,还是?吃饭?


    邾晏当然不是?来?喝茶吃饭的,二?皇子三皇子联袂邀约,他多少得给点面子。


    “六弟看,这是?什么?”


    “仔细看哟。”


    二?皇子三皇子对了个?眼色,都神神秘秘的从身上掏出一样东西,颇有仪式感的慢慢翻开——


    是?个?画册,内里翻开全是?美人,有男有女,风华正茂,气?质风格从明艳夺目,婉约秀致,温柔娇憨,到谦雅如玉,气?派堂堂……不一而足。


    邾晏:“倒不曾听闻,二?哥三哥开了人牙子生意。”


    “六弟慎言,什么人牙子!”


    “这都是?京城闺秀贵公子!”二?皇子邾宾磨着牙,还得保持笑容,“你可还记得自己多大了?二?十六了!谁家男儿到这个?年纪还不成亲,我在你这年纪,你侄子都会上房揭瓦,拿箭射人见天给我找事了!你还不娶妃,是?想满京城责皇室不关?心皇子,还是?想叫天下人疑心你雄风不振?”


    三皇子邾甫憋住笑:“不喜欢女子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往前数几代,还是?文?人清士争相要做的雅事,六弟不必害羞,我同三哥只?是?希望你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成家了,懂事了,许就没这么暴躁了,还能叫父皇安心。”


    邾晏掀了掀眼皮:“二?位皇兄果然这么想?我若叫父皇更加安心喜欢……你们怕是?连站的地方都没了。”


    他好狂!


    好敢说?!


    二?皇子三皇子嗤之?以鼻。


    你以为你是?谁,野心放出来?就能干事了?当朝堂那么好混呢?他们走到今日这一步,谁不是?花费了相当大的心力,损耗了巨量财力物力,才能有足够的分量立足,你上下嘴皮子那么一碰,就能成事?简直异想天开!


    二?皇子一点都不生气?,还笑眯眯,很亲善很疼弟弟的样子:“六弟不如先看看,喜欢哪个??这些闺秀你都曾嫌弃过,可能不大好说?,公子少爷们可都别具风格,你来?挑个?顺眼的?”


    三皇子:“那本不够,这本还有,都不喜欢也没关?系,只?要你想通了,愿意开口,喜欢什么样的,我同二?哥都能帮你寻到!”


    喜欢什么样的……


    邾晏眼梢瞥开,对画册上男男女女一点兴趣都没有,不经意间侧眸,看到了二?楼对面坐着的温阮。


    少年身子骨太弱,明明将要及冠的年纪,却没太多青壮男人的气?势骨量感,腰窄,肩瘦,眉眼也秀,好在脊正骨也直,有修竹之?韧,减轻了些许少年青涩感,有风拂山岗的稳,却仍让人担心易碎。


    手腕子太细,腰也太细,怕是?经不起他一握。


    “人有什么好的。”


    邾晏指骨轻轻搭在桌边,慢条斯理敲动:“哪如琵琶坚固耐用,你们把这些人的琵琶骨挖来?予我,我倒可以赏一赏,的确美,也不是?不能赐个?牌位。”


    二?皇子:……


    三皇子:……


    楼上的谈话?,温阮耳力没那么足,听不清,隐约好像是?亲事?据他所知,皇室成年皇子中没成亲的,好像只?有六皇子一个?,所以六皇子要成亲了?他在选妃?


    怪不得之?前脾气?那么大,是?对人选不满意?


    他轻轻摸了下自己的脖子,没有任何不适,也没有任何痕迹。他的皮肤比较敏感,也白,是?很容易留痕迹的那种,没有,应该是?六皇子力道并?不重,他也的确没感觉到疼,那当时觉得不能呼吸……是?六皇子技巧足够,还是?威慑过大?


    “少爷,霍家梁家的铺子,就在楼下。”南星看完了周遭地形,面色有些古怪的过来?禀报。


    “两?家布行么?竟是?在这里?”


    温阮也有些意外,不过他意外是?因为地理方位感知能力不佳,有时候说?了地点方向脑子里也没印象,南星可是?从不会迷路,知道地址立刻能联想到,神情怎么这个?样子?


    “怎么了?”


    “没什么,算不得大事,让他们自己闹去吧,少爷不用管,”南星更担心的是?楼里,“也不知二?房今天是?什么招式……”


    “光天化日,应该不敢闹太大。”


    温阮倒是?没那么担心,还跑去窗边往下看了一眼,看看两?家铺子怎么回事——


    看不到。


    铺子里三层外三层,围的人太多,说?话?的人也多,嘈嘈杂杂,哪个?都听不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倒是?街道的另一头……


    “那是?孙家的铺子?”温阮指着孙字打头的招牌,问南星。


    南星点头:“是?,孙家祖上在京城算得上响当当的人物,现在光是?吃祖荫,都有不少好东西。”


    孙家铺子这么安静,是?真的一点没掺和么?


    温阮谢谢坐回桌边,正在思考这个?局,没想到孙家人就过来?了。


    “敢问可是?温国公府小少爷温阮?”来?者而立之?年,眸蕴精光,表情纵然是?笑着,也并?不觉得很亲切,只?能是?客气?,“在下孙文?成,手里有几个?铺子,经营的还算可以,这是?小女桃娘。”


    “见过温少爷。”小姑娘从善如流过来?福身行礼,双目含羞,颊畔飞粉,眼波流转中,好一个?明艳妩媚。


    温阮立时明白他们是?谁,是?大伯母周氏的安排,和周氏有过默契,图的是?他手里的花皂方子。


    可周氏只?说?可以同孙家合作,并?没说?孙家的女儿……这个?女儿,真的是?孙文?成的女儿?


    两?个?人长得一点不像不说?,这个?叫桃娘的小姑娘看直去十五六岁,很年轻,模样生的也很好,衣服配饰很是?得体,但她的眉眼气?质……


    温阮并?不想说?别人坏话?,相反,他对走到面前的陌生人,一向是?以善意来?看的,但这个?小姑娘眉眼间的妩媚太过明显,看向他的眼神露骨大胆,福身的动作也是?,刻意强调身体曲线和娇嫩肌肤。


    他又不是?这里的愣头青小伙子,没见过女孩,他看得出这份明晃晃的勾引暗示,这姑娘并?不羞涩,相反,她非常大胆,也一点不避讳男女情事,在这个?时代,一般良家父母很难养出这样的女儿。


    温阮熟悉江南,是?知道一些收养‘干女儿’风气?的。


    这孙文?成什么意思?是?真的想结交他,还是?欺他年小不懂,随便糊弄?


    也就是?这个?时候,楼下又有新客到,引到二?楼喝茶,也是?个?熟人,不久前六皇子还以此?调侃过。


    曾有一面之?缘,在国公府举宴时迷路,让他帮忙指过方向的小姑娘,姓安,是?个?气?质娇憨又娇俏的小姑娘。


    “呀,小少爷,又见面啦。”


    安姑娘是?真羞涩,脸红成了小苹果,眼睛也不敢看温阮,半个?身子都躲在兄长背后:“上次……还未谢过,阿兄,小少爷帮过我,我不能没有礼数,你帮我过去谢谢呀。”


    温阮懂了,这是?二?房大卢氏的安排。


    相看这种事,见个?两?次,双方就都懂了,大卢氏没有给他安排不三不四?的人,也相信安家小姑娘的相貌气?质,足够吸引安抚他,都不用例外用什么力,这事就能成。


    这是?一出阳谋。


    府里这位二?房掌家太太大卢氏,大概非常擅长先礼后兵那一套,就看他会不会咬这个?钩了,非得一意孤行,自认清高,不吃这杯敬酒,后面自有罚酒等着。


    这本没什么,相亲么,谁都会经历,可温阮这一下来?了俩,还撞上了……就微妙了。


    桃娘拿眼风扫了一下安姑娘,嗤了一声,神情里嘲讽意味十足,安姑娘脸刷的由红转白,意识到了什么,震惊的看向温阮。


    ?


    带着安姑娘来?的兄长更是?蹙了眉,将妹妹严严实实藏到身后:“原来?这就是?温国公府的规矩。”


    孙文?成比任何人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微微一笑:“国公府门楣尊贵,自有容人雅量,年轻人,莫要以蝼蚁之?心,看天外神佛啊。”


    两?边眼看要杠上。


    然而这还不够,又有人过来?了,是?两?位年轻公子,一个?温阮见过,是?喜欢温茹的那个?薛恭林,父辈是?皇商,似乎与二?皇子颇有渊源,另一个?不认识,相貌还算说?得过去,有股文?儒雅气?,薛恭林姿态间对他又是?让又是?敬,显然身份不错。


    “你就是?温阮?”不知名公子哥把温阮从头打量到脚,满是?审视挑剔,“长得还行。”


    温阮微微蹙眉。


    南星脸已经沉下来?了。


    如果说?两?位姑娘不管善意恶意,至少带着诚意,是?想争取,这个?文?弱公子哥就不一样了,就用鼻孔看人的姿态,好像温阮去争取他,他都得考虑考虑。


    这是?国公府不同人基于不同目的,悄悄安排过来?的,还是?故意这般衬托,以示意给了他选择空间?


    比起歪瓜裂枣,姑娘身上再有什么缺点,是?不是?也可以干脆接受了?


    那文?弱公子哥才不理这些,顾自掀袍,坐到桌边,两?眼直直盯着温阮:“我这人呢,喜雅致,好品味,你都会什么?琴棋书画,都会哪些,师从哪位大家?骑马射术熟不熟,狩猎技术可好,皮鞭用的熟不熟?梅兰竹菊四?君子,你最?爱哪种?时下四?大窑器,玉石翡翠,可都会赏?若都有涉猎,本事娴熟,我或可予你多些脸面。”


    温阮:……


    那人似乎看不懂别人脸色,顾自继续:“你也不能管我,我爱在外边玩,文?人的事,那叫雅事,风花雪月,你不可以庸俗论,需得大度,不妒,你是?男人,自也懂的,逢场作戏而已,该给正室的尊重,我不会少,唔,我这人还爱干净,不喜见污脏之?态,你现在这模样不错,以后在我面前,最?好时时保持,我不想清晨一睁眼,就看到乱糟糟的胡茬,恶心的眼屎,你需得在我睁眼前收拾好……”


    说?到最?后,他还笑了,细细看了温阮腰身一眼,笑的别有深意,傲慢至极:“你应该知道的吧?你我这类人,雌伏者易找,上位者难寻,南风馆里多少小倌想找个?猛哥哥找不到,还得自己委屈自己去做这硬来?的生意,今日你错过我,可未必再能找得到合适的人,我予你这个?机会,你当珍惜——可懂?”


    桃娘脸色立刻变了,这种过于大胆的浑话?,可能对面的安姑娘听不懂,她却是?听的懂的,这什么意思,国公府小少爷竟然好男风么?好男见娶什么妻,她还不要守活寡!


    她狠狠瞪了下孙文?成。


    孙文?成:……


    安姑娘的确是?没听懂,懵懂的眨了眨眼,好像有点明白,小少爷莫非不喜欢女子,想要成亲的人是?男子?


    “晦气?!”安姑娘兄长则直接拉住妹妹的手,把人带走了。


    这不是?骗婚么!国公府二?房主母做的什么事,还掌理中馈呢,就是?这么坑害姻亲的?


    南星都气?笑了,还国公府呢,玩的就是?这么低级的手段?


    “放肆!我家少爷也是?你能编排的!”


    “哟,放出风声的时候倒是?积极,托别人给你国公府小少爷找人,现在找到了,你还倒不愿意说?了,”薛恭林阴阳怪气?,“觉得丢人,就别走这条路啊,我看方才安家那公子的话?不错,这就是?你国公府的规矩,国公府的格局啊。”


    这个?时候,聚日楼里客少,不是?没有客。


    有个?老?头就在角落哼了一声:“温国公府乌烟瘴气?,礼义不存,老?夫必要参一本!”


    因这突然爆发的声音,三皇子邾甫看过来?,眉梢一挑。


    蒙韦仪?可惜了。


    在朝堂上被?这老?头指着鼻子骂,他咽不下那口气?,允诺老?二?不去管收拢此?人的事,却没应允过不收拾这个?人,朝堂内外都知道,他三皇子邾甫睚眦必报,会做点什么也很正常,父皇顶多斥他一顿,可昨日这老?头刚被?老?六收拾过……


    他反而不方便下手了。


    老?头嘴贱,被?收拾羞辱一顿,大家没太大意见,连着被?皇子们羞辱,怕百官对他会印象不好。


    六皇子邾晏则看着温阮。


    出息,被?欺负成这样,一言不发?跟谁学?的乌龟本事,谌永安么?


    他说?过不会再管,就不会管,让这天真小少爷知道怕。


    二?皇子看到二?楼场面,倒是?突发奇想,有了另外的灵感:“这不是?国公府那个?新找回来?的小少爷?有点可怜呐。”


    没人说?话?,三皇子正直勾勾瞪蒙韦仪,想干坏事又不能,气?得牙痒痒。


    六皇子抿着唇,似乎天塌了跟他没关?系。


    二?皇子只?得点明:“六弟不是?很喜欢那小少爷?要不要考虑英雄救——”


    邾晏看过来?,眼珠幽黑:“我以为你们知道我的脾气?。”


    二?皇子:……


    懂,不会如别人的意么。


    他就不该这么说?。


    三皇子终于回神,再次打量温阮:“不过这小少爷生的可真俊,身纤骨润,眉目乖巧,潇洒风流,若是?真被?配了猥琐男人,当真可惜。”


    邾晏想起了温阮‘要不要摸一下’的话?。


    他的琵琶骨是?真的很好看,越看越奇,越看越秀,勾的人爱不释手,不想放过。


    “是?挺好,”邾晏话?音淡淡,“三哥若喜欢,我寻一个?差不多的,送给三嫂。”


    邾甫:……


    今天的老?六怎么回事,怎么攻击性这么强?


    邾宾也感觉有些不对劲,老?六出门前喝了酒?


    邾晏没喝酒,却‘不小心’,打翻了酒壶,洒了一身酒液:“我去更衣。”


    他起身往外走。


    温瑜就在门外不远。


    他不可能让六皇子看到他,但今日之?事,他不可能不参与,说?服薛恭林带人过来?,自然有他的用意,但发现六皇子在这里,简直是?意外之?喜,这么好的时机,不送作堆还等什么!


    六皇子对琵琶两?个?字有执念,越是?没得到时,越会挂念,与人无关?,现在这个?场景,情绪必然已有波动,只?要再给点适当刺激,就会……


    别人不知道,他最?知道,什么东西能让六皇子发疯。


    他躲在包厢侧,在六皇子经过时,将准备好的屠苏酒往外一泼——


    邾晏顿了一步,撑着额头,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眸底一片沉黑墨色。


    他眼瞳下移,扫过温瑜,他知道有人躲在那里,有人暗算,但并?没理会,直接踩了木栏杆飞路下楼,精准落到温阮身侧,大手扣住他腰身,脚尖轻点,飞跃掠过,将他带走。


    惊鸿掠影,风雷倾荡,速度快的所有人反应不及,连来?人的脸都没看清。


    没看到脸,不认识,当然要追了!


    孙文?成带头,一群看热闹的跟在身后,瞧这两?个?人飞到了对面包厢,啪一声关?了门,全部过来?了——


    “开门开门,躲什么躲,我知道你们在里面!”


    “敢抢人不敢露面吱声么,信不信我叫官府过来?抓了你!”


    门里的温阮深呼吸,你们可消停些吧,当心人冲出去把你们全杀了!


    “六,六殿下也在这里啊。”他贴在门边,笑容可大,可乖,试着安抚这个?明显暴躁了的人。


    邾晏手按在他腰间,并?没有离开,眸色很是?危险:“你就是?这样保护我的琵琶骨的?嗯?”


    他不但眸色危险,手也很危险,慢慢往上,摸向温阮的琵琶骨:“我的琵琶骨,漂亮娇贵,干净圣美,容不得任何人玷污,你可懂? ”


    手上摸的是?骨头,眼瞳直勾勾看的,却是?人。


    第34章 我愿为他赴死


    外面人?声嘈杂, 拍门喊叫催促,屋里静谧无声,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有阳光淘气, 悄悄顺着窗子探进触角, 伪装成一块金箔, 好?奇的?看三千红尘。


    温阮难得有些?窘迫, 别开脸,不去看邾晏的脸:“你……都听到了?”


    薛恭林带来的那个公子哥实在不像话, 满口污言秽语,听着实在?是脏。


    邾晏没说话,只修长手指在他琵琶骨上游移,夏日衣料单薄,温阮能清晰感?知到?他指尖的?温度,很轻,很慢,不疼,甚至因?为足够克制, 并不会让自己有被狎玩的难堪感觉,就是有些?痒, 无法忽略。


    这人?什么毛病?对琵琶骨这么执着?


    “谢谢你。”总归又是帮了他。


    邾晏:“不是为你。”


    温阮:……


    他懂,是因?为琵琶骨。


    “结果都一样,问?归是我?受了殿下的?恩。”


    邾晏低眸看着被他困在?墙边的?少年,眉目低垂,唇瓣柔软, 眼角漫出一点不算明显的?绯红,很乖, 也很委屈:“穿这么好?看,就是为见?这种人??嗯?”


    好?看?


    温阮低头看了眼身上衣裳:“我?并不知会遇到?这种脏东西。”


    邾晏:“那就是为了那个小姑娘?我?听说……姓安?”


    “我?也不知会遇到?她!人?好?好?的?姑娘家,殿下别总瞎说,坏人?名声,”温阮瞪了邾晏一眼,“殿下今天还不是过来看画册选人?相看的?,分明什么都明白,何故为难我??”


    “你都看到?了。”邾晏唇角微微勾起。


    温阮别开头:“殿下也不知道要?个私密包厢,就那么敞着说话,是个人?都看的?到?听的?到?。”


    邾晏:“你觉得我?选哪个好??”


    温阮怔住:“什么?”


    “听那么清楚,心中定有思量,你说我?该选闺秀,还是选公子?”邾晏欺近,气息落在?温阮耳畔,“明艳张扬的?好?,还是笑眼弯弯,乖巧可爱,有对完美琵琶骨的?好??”


    温阮:……


    能不能别提琵琶骨了……你这辈子要?跟琵琶骨过是么,能不能把放在?我?骨头上的?手拿开?


    “余生日子漫漫,殿下还是择一个喜欢的?好?。”


    温阮什么都不敢说,他可是听到?六殿下说过‘娶回来杀了’这样的?话。


    “别动。”邾晏大手扣住蠢蠢欲动,想要?逃离掌控的?小少爷,“你建议过,我?让摸摸它们。”


    温阮后悔死了,他哪知道随口一句,就让六殿下记到?现在?,还非得好?好?摸一摸,检查检查他这对琵琶骨是否完好??


    好?在?六殿下很绅士,只把他困在?墙边,不让他动,动作没有更多不礼貌,哪怕距离过近,气息相闻,两人?的?身体也没有碰触到?。


    六殿下没有欺贴过来,摸他骨头的?动作也很克制,没有任何多余动作,矜傲的?很,君子的?很,和传言中非常不一样。


    “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温阮感?觉有些?违和,既然是君子,矜傲有讲究,那连这个触摸动作都不该有,再抬头仔细看,发现对方眼瞳极暗极沉,还直勾勾的?,似乎有种难以言说的?亢奋。


    邾晏直勾勾盯着他:“怕了?”


    温阮摇头,知道事出有因?,他反而?不害怕了,鼻子轻动:“殿下饮酒了?”


    ……


    楼上很热闹,楼下也很热闹,看热闹的?百姓都忙不过来了,见?楼上关着门,半天没动静,干脆注意力放到?楼下,霍梁两家打擂台可太刺激了,还有人?铺子被砸了!好?大的?声响!


    “……这这这,不是说霍梁两家打擂台么,怎么边上孙家铺子遭了殃,这是被砸了?”


    “那这你得问?我?,说来就话长了,孙家这代家主?那是相当不做人?啊。”


    “快说说说说!”


    一连蹲这条街茶五六天,没挪过窝的?老茶客眉飞色舞,口沫横飞,跟说书讲话本似的?,把这几日的?事讲了个齐整。


    说这霍家二少亲自来京城开拓地盘,新铺子卖布卖纱,确实是新工艺,好?东西,拿出整个家底整的?活,京城最不缺识货人?,卖的?非常不错,业绩节节升高,声势浩大。


    梁夫人?呢,核心主?业不是干这个的?,接了招,也不怕输,霍家需要?开发新客户,而?她不缺的?就是老客户,哪哪都有面子情,随便招呼一声,订单集中下来,业绩也非常不错。


    梁夫人?更专注做不喜出门的?夫人?小姐生意,几年生意做下来,情分信任度可比新客户多的?多,她趁此时机大推新品香氛,新产品路线不就这么铺开了?


    哦,你问?这香氛是什么?熏香知道么?举凡大户人?家,谁不研究香道,谁家不合几个家传方子?传统的?香熏好?是好?,静远,幽深,气派周正又稳当,但香料这东西多少刺鼻,加之越求雅求高级,香料选择就越有个性,都个性了,必然不会那么大众化,所有人?都喜欢,这香氛就不一样了,不知道梁家怎么做出来的?,味道之纯粹清雅,留香之绵长静美,没人?闻到?会说不喜欢!


    就比如推出的?这一款栀夏,就是非常纯粹的?栀子花香,让你仿佛在?夏日烈阳之下,置身栀子花丛,指甲掐过新鲜盛开的?栀子花,鼻尖萦绕全是它花汁的?味道,就是那么纯粹,新鲜的?仿佛还顶着露珠,不带任何一点让人?不喜欢的?气味!


    它好?闻,留香还长,晨起洗漱后随便点一滴在?腕间,到?晚上还很清晰,若是晚上沐浴后点一点,那更不得了,睡梦都是愉悦氛围,叫你恨不得一梦悠长,不要?醒过来,若是小心洒在?衣襟……三五天内,你什么时候洗,什么时候这味道消失,你要?是七日不洗,它能这么清清淡淡的?伴你七日,就是不消散,你说气不气人?!


    梁家还说了,这只是打头阵,如果后续条件充足,会有一系列香型上新,比如花香向牡丹芍药茉莉,比如植物类茶香竹叶薄荷,都会有。


    这女人?们还不为它疯狂?因?产量有限,限量发售,价格都炒疯了!


    这一下,风头就压过了霍家铺子。


    霍二少呢,几代前就是做女人?生意发的?家,最擅长的?就是这个方向,他是没有香氛,也没推出类似竞品,而?是来了个妆面换新,全线产品折减活动。


    说这都六月了,入夏了啊姑娘太太们!咱们衣料得买,新衣服得做,妆面是不是也得配合一下?冬日厚重?,春日娇媚都得换一换啦,夏天咱们要?主?打清新自然不脱妆,脱妆了也看不出来,甚至反而?更美啊!霍家全线妆品要?不要?带一套?我?们专门培养了妆娘,为您策划定制专属妆面效果,您想要?的?风格类型全能达到?效果,还能配合您新买的?香氛哦,这个香味这么好?闻,你不想自己?也变的?和香氛一样淡雅好?闻,气质出挑么?


    他甚至不嫌弃对家打他没有的?牌,反而?还要?利用这张牌垫上脚,往上飞一飞。


    于是除了布行响云纱生意,霍家铺子妆行生意更上一层楼,俯视京城所有!


    梁夫人?手里也有护肤生意,即刻跟上,她没有霍家铺子那么多产品,但她在?京城夫人?太太圈子混了几十年,这太太姑娘小媳妇,谁什么心思什么想法她最明白不过,有些?东西美是美,但是并不适合所有人?,京派杭派苏派,都有自己?的?审美偏好?,有的?要?端庄大气,有的?要?精致婉约,她不会拿自己?的?短处硬去碰别人?的?长处,怎么更贴近顾客本身想法,让对方感?知到?美的?同时,又符合自己?现在?的?身份定位,是她专精的?点,她更为细分,更为细致。


    她也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酒。梁家的?酒经营了几十年,非常有特点,从粗犷辣喉,到?绵绵回甘,品种多样,足够各个人?群挑选,如今夫人?太太们有了新衣裳,新香氛,新妆面,还差什么?自然是聚会显摆的?机会,那聚会里最不能少什么,必然是酒啊!夫人?饮宴择酒,可是比男人?们更讲究,什么香型,什么口感?,是辣还是甜,用的?是陶罐装还是瓷瓶装,失之毫厘,谬之千里。


    梁夫人?本人?正是各种翘楚,她亲自推荐的?,最不会出差错。


    总之两边斗得如火如荼,互相接招,又互相拆招,短短五六日,在?京城掀起好?大一波风潮,谁没顺便买点东西,都是赶不上趟了!


    因?为品种确实齐全,价格确实比平日有优惠,顾客们一边眼花缭乱,一边捧场挑买东西,商行交易金额可谓欣欣向荣。


    他们生意好?了,别人?可就不行了,拿不出相似竞品,想不出整合方案,不论底蕴背景,还是脑子灵活程度,全都赶不上,可不就门庭冷落,看着别人?挣钱?


    大部分商家明白,这是一时的?,风头过去之后,大家还是会各自经营各自的?盘子,各自挣各自的?钱,左不过酸几句,合适的?时候再过去问?问?,看能不能谈点合作。


    孙家,孙文成可就不一样了,他在?这个局里有自己?的?打算,眼看霍梁两家斗的?厉害,外面看欣欣向荣,实则多的?是底下人?跟不上速度思路犯错的?,光他打听到?的?,就知道有几个挨了罚。


    他想挖点墙角嘛,当机立断,以生意不好?为由,要?辞退几个底下人?,因?为腾出坑是用来给将来人?才的?,这辞退的?人?里,自也有位置比较高的?。


    他比较不当人?,心思手段比较脏,不但随意罗织罪名把人?清出去,一文安家费都不给,还克扣本身未付的?工钱。


    这事叫霍二少和梁夫人?知道了,两家打擂台干架,也不耽误日常工作心思不是?想明白怎么回事,立刻出手,分别接手了这些?被赶出门的?,孙文成不喜的?,所谓‘庸才’。


    当然,他们很精明,好?用的?,当然要?重?用,内部捧起来,立为典型,真的?能力不怎么样的?,就往下放,心思不正的?那些?,一个都没往回捞。


    于是孙家铺子这边就发现不好?了。


    东家辞退了一个年轻账房,这账房平日里话少,总是空闲,看起来像不做事,实则人?非常厉害,看起来空,是因?为短短时间内就把该做的?事做完了,对算账税务不要?太精通,非常不愤这么被对待,被霍二少亲自请到?霍家做事,契约签了,又受尊重?受庇护,无需怕外头的?人?,心气激上来,反手就朝府衙举报了点东西,孙家铺子必须得补税六千三百两!


    还有一个东家辞退的?跑生意的?年轻人?,年轻人?出身不好?,就是普通百姓,家里有年迈父母要?孝敬,有妻子儿女要?养,一份稳定活计对他也很重?要?,他很努力,也长了一张巧嘴,爱笑会聊能拼酒会说话,可谓八面玲珑,每月业绩都不少,很多大客户都喜欢找他,孙文成倒不是觉得他不能干,主?要?是看上了更能干的?人?,这种没家世没资源人?脉浅的?就看不上眼,直接辞了。


    孙文成不喜欢,梁夫人?倒是个爱才的?,尤其她这女人?多,能顶用的?跑商的?男人?少,立刻把人?找回来,给出了极大的?尊重?和诚意,签定契约,成了新东家。


    这年轻人?原本还发愁天塌了,下个月的?银子不知道往哪儿挣,结果好?大一个馅饼掉头上,契约签的?公道,新东家也大方,尤其跑单诚意的?分润,比孙家给的?多多了!而?且梁夫人?在?京城经商,谁不知她脾性,是个极靠谱的?人?,虽是女子,也不必怕别的?商家……


    这年轻人?觉得得交个投名状,顺便出口气。


    他把原本孙家铺子的?订单全部拉到?了梁家。那些?大客户还真就喜欢他,再说在?京城,梁家口碑又不错,在?哪儿订货不是订,跟这个小年轻还可以继续约酒呢!


    于是本来该起势的?六月,孙家铺子账面上,一单生意都没有。


    还有一个孙文成辞退的?人?就更了不得了,人?看着老实巴交不爱说话,非常好?欺负,被辞退了也一声不吭,乖乖就走?了,谁知竟是好?几个街道商铺的?房主?儿子,转身到?家就把几个铺面租金全涨了,涨的?就是孙家扣掉的?他的?工钱,以及接下来每个月的?工钱。


    孙家商铺掌柜看着亏空的?账面,人?都懵了,这真的?是霍梁两家打擂台干架么?怎么瞧着这两家生意越来越红火,全部都在?赚大钱,反倒孙家丢人?损财,亏的?底掉?


    孙文成现在?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还在?楼上拍门叫温阮开门呢,拍了半天手都疼了,里面一点动静没有,他冷嗤一声,阴阳怪气放话:“不过是个外头找回来的?小乡巴佬,到?底是不是国公府的?种都不一定呢,也敢跟我?玩这派头?小子,我?教你个乖,赶紧出来认个错,这人?情世故,我?给你个脸,你别觉得是自己?多有本事,真当能在?这京城混的?多么好??我?想整你,你立时就得跪!”


    里面仍然没动静。


    孙文成眯眼,压低了声音:“可见?霍家对你也没多重?视,瞧没瞧见?楼下动静?知道那霍二少为什么和梁家干起来?我?促成的?!是我?布局妙计,驱虎吞狼,此后他们两败俱伤,这京城地界,唯我?独大!你那花皂方子,早晚要?予我?,现在?交出来,我?还可保你无虞,你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还没说完,就有孙家铺子伙计跑上楼唤他:“东家出事了!咱们的?铺子叫人?给砸了!”


    孙文成:“你说什么?”


    他不信,但报信的?的?确是自己?人?,只能朝门里放了句狠话,匆匆下楼,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看,也傻眼了,那个瞬间,他的?想法跟自家掌柜一样,不是驱虎吞狼,让霍梁两家大斗,两败俱伤,他好?渔翁得利么,怎么别人?生意做的?挺好?,偏他这出了大问?题!


    温瑜围观了这么久,瞧着房间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跟别人?的?担心不一样,他非常满意,他那便宜弟弟一直和六皇子关在?房间里不出来才好?,最好?被所有人?逮个实在?的?,就在?这生米煮成熟饭才更好?!


    他眼珠转了下,也跟着下了楼,不过他并不关注孙家,也不参与街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只是悄悄背着人?绕了路,去求见?梁夫人?。


    梁夫人?现在?就在?自家铺子里,这几日霍二少来势汹汹,她每天都在?这里坐镇,不漏过任何一个消息细节,斟酌是否跟着改变策略,若是往日,有陌生人?求见?,她可能不会随便应,但这几天……


    她想了想,叫人?进来了。


    温瑜也干脆,机会难得,他争取到?的?时间不会很多,便直接了当开口:“我?知道梁夫人?家一个秘密。”


    梁夫人?很难不谨慎,微微一笑:“哦?我?的??”


    “确切的?说,是你家的?,”温瑜直直看着她,不躲不避,“你儿媳的?表妹,是不是失踪了?”


    梁夫人?收了笑:“你如何知晓?”


    自家事一直很低调,儿媳也谨慎,不可能同外人?说,尤其事关表妹清誉。


    温瑜:“她死了。这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无法挽回,可你们若继续在?此事上纠缠,不愿放弃,只会折财折人?,造成更大的?损失。”


    梁夫人?庆幸儿媳此刻不在?这里,关心则乱,恐生更多是非,她淡淡看温瑜:“敢问?阁下哪位?消息从何处得来,怎么就能确定我?梁家丢了人?,还笃定人?没了?若能详细告知,让我?梁家活能见?人?,死能见?尸,梁家必奉为上宾,自此以恩人?视之。”


    温瑜:“我?姓温,名瑜,温国公府长房出身。”


    梁夫人?立时想到?温阮,面前这位,恐就是小少爷那个庶出堂兄,同小少爷都有龃龉为难。


    既如此,这人?便不可信。


    温瑜并不知道梁夫人?在?想什么,其实也并不知道这件事具体细节,只知道梁夫人?儿媳江氏,的?确有这么个表妹,什么时候失踪的?不知道,为什么失踪都不知道,但这个人?死了,这辈子也找不回来了,女人?重?情,梁夫人?和儿媳在?这件事上投入了过多的?人?力财力,还为此得罪了人?,丢了好?大一笔生意,大失元气。


    他只能神神秘秘说:“如何知晓的?,我?不能说,总之这就是事实,我?已告知梁夫人?,也做出了提醒,信与不信在?你,总归财不会是我?花出去的?,日后得罪人?也与我?无关,我?此次出来只是顺便,我?那弟弟就在?对街聚日楼上……”


    “你说什么?小少爷在?对面楼上?”梁夫人?忽的?站起来,“我?听说对面在?闹事?”


    温瑜:“他出来是为相看,至于闹事——他出现的?地方,什么时候不出事过?”


    梁夫人?刚要?往外走?,还没来得及说话送客,门就被踹开了。


    “当”的?一块,门狠狠撞到?墙上又弹回来,来回颤动,好?不可怜。


    随着这阵风卷进来的?,是霍二少那张愤怒的?脸。


    “梁夫人?好?厉害的?待客往来之道,”霍煦宁锋利狐狸眼刮过温瑜,冷笑出声,话音似从齿缝挤出,“我?给梁夫人?留几分情面,梁夫人?当我?太好?欺了是不是?您的?机会从哪来的?,您自己?心里明白,您在?京城数十年,国公府什么情形,更不会不清楚,竟然偷偷摸摸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他是谁你知道么!他做过什么,想做什么,梁夫人?是做内宅主?母,掌理中馈的?,会不清楚?我?本想好?好?替——”


    “二少且稍安勿躁!”


    梁夫人?招人?进来,把温瑜送出去,才重?新转向霍煦宁,“不瞒二少,此人?,今日是我?头一次见?,他大概想在?我?这里谋些?什么,但与此次之事无关。”


    霍煦宁狐狸眼眯起:“是么?”


    梁夫人?坦然回视,不闪不避:“是,但与我?家事有关,要?考虑女眷名节,恕不能同二少直言。”


    霍煦宁不可能插手别人?的?家事,但他非常不信任温瑜:“我?为何对夫人?这般客气,夫人?心中该懂。”


    梁夫人?点头,自是因?为温阮。


    霍煦宁面色冷肃:“少爷聪敏,慧智天成,但心思过于纯善,每个走?到?他面前的?人?,他都觉得是好?人?,除非这个人?伤了他。人?心鬼蜮,世间多磨难,少爷一时看不清谁是人?是狗,我?便要?替他多看多思量,他做的?任何决定,我?都不会干涉,但——”


    “好?叫梁夫人?知晓,少爷虽无亲无友,却?不是没有依靠的?,我?霍家,我?霍二少,愿为他赴死!”


    空气陡然一静。


    梁夫人?掠眸看面前少年,英气勃发,气势万千。


    霍煦宁咧出一口白牙:“梁夫人?若只是规规矩矩做生意,想取财,哪怕贪一点,都随便你玩,任何手段,讨好?少爷使得,哄少爷给你更多稀罕东西也使得,少爷高兴,我?就高兴,他的?东西爱给谁给谁,只要?能对少爷有点用,但你若想害他……哪怕只有一次恶念,我?也会叫你梁家覆灭,不惜任何代价!”


    梁夫人?默了下,笑了:“原来二少也不是冲着我?来的?。”


    这场商战,是为人?亮底气,警告来的?。


    她同霍家老爷子有过几面之缘,想来二少也打听过她,并不以恶意为先,才手段这么……温柔。


    “我?从不事前狂言,赌咒发誓,向来以我?之行,我?之义,让别人?知我?为人?,”梁夫人?也很认真,眉目坦诚,“二少的?话我?记住了,也请你相信,美好?的?东西总有人?愿意保护,人?心越恶,越喜见?纯善,不欲这份干净被人?玷污,虽眼下缘分尚浅,我?待小少爷的?心,并不比二少浅,日后,二少拭目以待吧。”


    霍煦宁眯了眼:“你最好?是。”


    “不过眼下没时间细说这些?,我?们先去接对面,上聚日楼看看?”


    “嗯?”


    “小少爷被堵在?楼上了!刚才外头那些?腌臜话,二少难道不曾听闻?”


    “你的?意思是……狗东西,看我?不揍死他!”


    二人?立刻抬脚往外走?,急匆匆朝聚日楼走?,直接上楼,看到?一群人?堵在?门边,也不细问?怎么回事了,直接往上冲。


    “都给我?住手!”


    “我?看谁敢造次!”


    “拍拍拍拍屁啊拍!你家老头死了么这么丧气!我?们小少爷同谁相看关你们什么事,哪来那么大的?脸堵这,我?们小少爷是要?娶名门淑女的?,你们一个个撒泡尿照照自己?德性,少来沾边!”


    霍二少上去就是一顿输出,直接骂街,镇场降温。


    门口一静。


    一时间就没一个人?敢跟霍二少杠,无它,现在?京城最流行的?是什么,响云纱,夏妆面,你出头,怕不怕别人?把你名字记住,以后再也买不了这些?东西了?


    更何况还有梁夫人?……香氛……


    梁夫人?就比霍二少就客气多了,面带微笑,优雅从容:“我?倒认识不少温柔淑女,可与小少爷保媒,诸位还是别惦记了。”


    他们二人?同时站台,可以说是气场十足,门口瞬间就安静了。


    可他们并不知道,在?他们没来得及过来的?短暂的?时间里,国公府的?人?比他们早一步到?来……带来了赐婚圣旨。


    还没来得及念。


    甚至因?为这通意外,都挤不到?前面来。


    第35章 你好,未婚夫


    国公府这道圣旨, 是国公爷亲自带回府的,没?人知道他老人家什么时候回了京,怎么就穿了大衣裳, 直接从皇宫回来的, 只知道他带回了圣旨, 温阮的婚事定了, 被皇家定下的, 谁都别想再打主意。


    国公爷出现的非常突然,在他回府之前, 国公府里的人还在为温阮表现愤怒,尤其大卢氏,本以为是招揽温阮的机会,手段真的很温柔了,谁知蹦出来那么多跟着蹭机会的,孙家,呵,她便不多说,给周氏留点面子?, 那薛恭林带的人又是怎么回事,光天化日那么一通话, 是在羞辱温阮,还是在羞辱整个国公府!


    再不甘心也不能用这种手段啊,国公府名声不好,国公府的人能得?得?了好?


    再有最后出现的男人怎么回事,谁把?温阮截走了, 温阮到底在外头认识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非要在相看?亲事的时候闹这种事?


    还有那霍家梁家怎么回事, 瞧着是在对抗,实?则一起赚了大钱,似乎对温阮的态度都有些暧昧……


    国公爷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带着皇宫下发的圣旨,说给温阮赐了婚,大卢氏看?到上面的名字,差点没?撑住晕过去?。


    她这回……怕是没?做对,得?罪贵人了!


    国公爷不大满意府里的乌烟瘴气,叫主理中馈的大卢氏回去?反省,二房的人一个不敢露头,周氏这边刚刚受过罚,也扶不起来,国公爷自己年纪也大了,一通劳累奔波下来,根本走不动,便指了一个老太太身边的人,过去?聚日楼,宣告温阮这道圣旨。


    这人跑到聚日楼,看?前头闹得?那么凶,都不敢往前挤,愣神几息,霍二少和梁夫人过来,直接震开众人,他更是被连累的退后了好几步,挤不到前面。


    围观的人不认识他,没?一个给他让路,个个扬着脑袋往前看?,生怕是错觉,看?岔了。


    怎么回事?什么叫你们小少爷?里面不是温国公府小少爷温阮么?人家姓温,没?说姓霍姓梁啊!


    而且你们两家不是正?在干架么?那外头的擂台战,又是推新品,又是打折降价的,双方铺子?的掌柜不是恨不得?把?对方吃了么,怎么你们两个东家竟然和好了??


    这国公府小少爷到底是何方神圣!


    霍煦宁已?经知道是谁对小少爷污言秽语了,见?这弱不啦几的男人竟然还没?走,敢在旁边围观,直接一个飞踹过去?把?人弄倒,骑在人胸前,巴掌就扇了过去?。


    “你是哪个粪坑养出来的玩意,也敢到这儿来撒野?吃着蛆长?大的吧,除了喷粪不会干别的,我家少爷你也配提!”


    “我……不……”


    那个公子?哥讲究文人雅派,肚子?里有没?有货不知道,反正?表面是清瘦类型,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碰上霍二这种?上来就蛮干的,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直接被揍了个脸开花,眼泪鼻涕一起流,眼眶是青的,嘴角是有血线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哪还有傲气,谈什么风雅?


    “二少息怒,莫要伤了自己的手,伤个好歹,不好同人交待。”梁夫人在侧温温柔柔提醒,揍人可以,别把?人打死了,叫小少爷不高兴。


    人是薛恭林带来的,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么被揍,这要真打死了……他没?法同人家里交代!


    他后背一激灵,感觉今天这事不对劲,不大敢继续,一个猛力把?人从霍二手里拽出来:“二少饶了他吧,他今天知道错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按着那公子?哥跪下冲门内磕了个头,他拽着人就往外跑,血呼啦冲出来,吓了路人一大跳。


    霍煦宁也没?想打死人,就是这口气憋的难受,想着跑了也好,看?老子?后头怎么收拾你!众目睽睽揍人,哪有背后阴人来的疼……


    没?人拍门了,他自己上——


    “阿阮开门,是我二少,我知道你在里面!”他一边拍门,一边恨铁不成钢的磨牙,“别人欺负你,你就干坐着?我那铺子?不就在楼下,你为何不喊一声,哑巴了么! ”


    房间里,温阮还没?有推开六皇子?,声音弱弱的:“你最近不是忙着么……”


    “少跟我贫!屋里那野男人是谁,有没?有欺负你?”霍二少眯着狐狸眼,放声道,“屋里的听着,敢对我家小少爷不敬,我定杀了你!”


    邾晏垂眸,看?温阮,低沉声息落在他耳畔:“你姓霍?嗯?”


    温阮有些痒,别开脸:“霍二少脾气冲,却没?什么坏心,他同我结识多年,总担心我被欺负,殿下莫要同他一般见?识。”


    邾晏:“求我。”


    温阮:……


    霍二也是因为担心他,才冒犯了六皇子?,骂人野男人的。


    “我……再为殿下做块竹皂?”


    邾晏:……


    还是别提那皂了。


    “你总是这般好欺负? ”邾晏意有所指,“不怕我,却听我的话?”


    温阮知道,这话除了说彼此之间,还有方在外面发生的事,他面对刁难时?的态度:“觉得?不是欺负的时?候,就不觉得?被欺负么。”


    邾晏:“你不生气?”


    “为什么生气?”温阮情?绪倒真的没?太大波动,“事情?来了,解决掉就好,没?谁的生活永远顺风顺水,什么意外都不出,偶尔来点事,也是人生乐趣之一么。”


    邾晏想起少年挑暗渠子?时?的气派,有点凶,有点疯,像来劲的小豹子?。


    可见?这人也不是没?脾气,什么人什么事都能欺负的,他生过气,别人毁他田地,拔他秧苗的时?候。


    温阮反问邾晏:“殿下不是也没?生气?”


    邾晏:“我都离席而去?,又掳了你,还没?生气?”


    温阮摇了摇头。


    他总觉得?今天的六皇子?有点不对劲,有点之前没?有的疯劲,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到了情?绪,但说生气,好像也谈不上,他似乎有点别样的亢奋,或者说,愉悦……期待?


    他在期待什么?


    “殿下现在可还难受?”温阮感觉沾在对方衣服上的酒气蒸腾出来,味道更为绵长?,但不再是辣辣的那种?熏的难受,反而醇厚回甘,温柔了许多。


    邾晏没?说话。


    温阮:“那殿下可不可以放开我的骨头?”


    邾晏:“不可以。”


    温阮:……


    “殿下好像很擅长?说不可以。”


    邾晏:“你也可以说。”


    温阮深吸一口气:“殿下不可以再摸我的骨头了。”


    邾晏:“哦。”


    听到了,但不听,不认错,不改。


    温阮:……


    你是狗么?


    说到狗,黑狗来了,蓝田根本牵不住,它直接嗅着主人的味道来了,一路冲到三?楼,蹲在门口叫。


    “汪——汪!呜汪汪汪!”


    周遭一片安静,门口众人再次愣住。


    不对,这黑狗……不是六皇子?的狗么?莫非里头的野男人……莫非六皇子?在里面?是六皇子?抢了人?


    那他们敢堵在门口拍门,是有多大勇气?该不会到明天,连累的全家人一块跟着凉了吧?


    但是里头没?有人应。


    黑狗叫了好多声,里面连个制止的声音都没?有。


    众人又迷茫了,到底是不是?


    楼下,师牧云也很迷惑,问蓝田:“他怎么这般气定神闲?就不怕出事?”


    蓝田:“殿下的局,不会有意外。”


    他看?了眼天色,时?间差不多,也该来了。


    “我我有圣旨——”


    国公府管事终于冲到前面去?了:“皇上给温国公府小少爷温阮赐婚,择日与六殿下完婚!”


    圣旨是国公爷在宫里接的,带回了国公府,他一个出来报信的小管事,自然不能随便带在身上,但他拿出国公府牌子?亮明身份,经常在京城走动,周围也有认识他的人,这事从他嘴里说出,自做不得?假。


    不看?热闹的二皇子?三?皇子?懵了一瞬。


    懵完狂喜,这事成了啊!


    二皇子?心想,父皇果然是最爱我的,这是听了我的建议啊!我在父皇那里最有面子?,父皇如此宠爱我,心属于我,这将来的太子?位……舍我其谁!


    三?皇子?心想,果然我母妃最有面子?!父皇一时?对我不满又如何,后宫有母妃助我,但凡我提的事,就没?有办不到的,母妃竟如此给力,让父皇直接给老六赐婚了!


    老六如此‘清新脱俗’,什么都看?不上,正?好,你别娶妃了,娶个男人一起过去?吧!


    两个人都觉得?自己夙愿已?成,惊喜之下忘了关注其它,比如事情?为何这般顺利,一个丢了十几年,才找回来,甚至才回京的小少爷,怎么就被父皇知晓了?还正?好在这个当口赐婚六皇子??


    当然,天子?富有四海,想知道什么都能知道,但他没?想起时?,是谁提醒他的?他又是怎么认为,温阮和邾晏很合适的?


    温瑜也非常惊喜,嘴角高高翘起,恨不得?围着这楼跑一圈!


    竟然成了啊!怎么做到的,谁出的力?枉他还在这里瞎费力气,各种?担心!这下终于可以放心了,皇家婚约不可能退,他那便宜弟弟要跟变态皇子?绑定一辈子?,自己也可以终于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


    温瑜觉得?上天还是眷顾他的,让他重回一世,并没?有想让他吃苦,未来锦绣享福之路,他定会好好珍惜。


    正?想着,忽见?街角有熟悉的人影经过,修长?,温润,风度翩翩,正?是未来探花敬宇青!


    温阮对便宜弟弟的热闹不再感兴趣,立刻离开聚日楼门口,走向?那个街角。


    走了很远,都没?有遇到人。


    今日无缘么?


    他皱了眉,刚要转向?另一条街巷时?,突然听到一个盼了很久的声音——


    “这位公子?,请留步。”


    温瑜回头,看?到了敬宇青。


    彼时?阳光正?好,微风徐徐,青年右手抱着一摞书?,左手修长?指尖拎了一只小巧荷包,气质温润,眼神柔和:“这可是你掉的荷包?”


    温瑜往腰间一摸,果然掉了。


    原来不是没?缘分,这人就在这条街上,只是方才进了旁边的书?铺,一时?失去?了视野,他没?看?到,人一抱着书?出来,就捡到了他的荷包。


    虽然此刻没?有灯火阑珊,温瑜还是想起了那句诗,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本就该是属于他的缘分。


    或许上辈子?,温阮就是这日和敬宇青遇到的?


    上辈子?没?有温阮相亲这一出,但好像温阮也在这几日,来了聚日楼。


    敬宇青也看?到了温瑜的脸,讶异一声:“原来是你。那日多谢了。”


    温瑜笑着接过了荷包,大方从容:“令堂身体可好?近日天气反复,可要好生照顾,莫要再染了风寒。”


    “母亲很好,多谢你挂念,”敬宇青多看?了温瑜一眼,“公子?如此孝顺知礼,育子?如你,亦是长?辈福分。”


    温瑜自谦了两句,看?到他抱着的书?名:“你也喜欢游记?我前些日子?看?过此书?,内里词藻华丽,描写精妙,颇为引人入胜,尤其对雁荡山的游览观摩……”


    敬宇青听他说完,眸底微亮:“我之感悟,竟与公子?相同。”


    当然会相同,温瑜心道,这就是上辈子?探花和温阮回门时?,聊的内容,不过温阮看?法与探花不同,说小看?怡情?,能放松心神,看?多了也不合适,劝探花莫要太过沉迷执着。


    他就不一样了,他会理解敬宇青的一切,包容敬宇青的一切,永远不会同他有隔阂,也不会吵架。


    温瑜笑着提议:“相逢有缘,若兄台无事,不如去?饮一杯?”


    敬宇青今天还真没?什么事,母亲的病好了,自己的课业告一段落,正?好能休息:“敢不从命。”


    二人相携离开。


    温瑜这时?并没?有想到,游记这类的书?,纵然能让人放松,消磨时?间,但这人是探花之才啊,现在还没?考中,怎么能放松课业,专门研究这些?若心思全过来,心志散了,怎么科考中举?


    他不但没?想到,只顾和人聊得?开心,还引为知己,饮了很多酒,有上辈子?记忆,知道敬宇青为什么事担忧,还隐隐点到了这个点,暗示自己可以帮忙,越聊越说,气氛越氤氲,朝暧昧方向?走了。


    其实?他本不必如此,不需要,他是国公府公子?,纵然庶出,身份也并不低,且也一门心思研究过书?本,在京城很有才名。


    他其实?好好做自己,就能有路走的。


    ……


    聚日楼,三?楼,房间里。


    温阮听到门外声音,惊的不轻:“赐……婚?我和你?”


    邾晏闭眸:“我听到了。”


    温阮:“怎么可能呢?我和你……”


    邾晏睁眼:“你果然喜欢那个姑娘。”


    温阮:“我没?有!”


    “既没?有,”邾晏眯眼,“因何排斥?”


    温阮解释:“不是排斥,是惊讶,你我分明没?怎么……”


    邾晏:“那就是答应了?”


    温阮:……


    他突然浑身力气消失,懒懒靠着墙,看?邾晏:“我不答应,有用么?”


    邾晏:“显然没?用。”


    温阮明白,没?有人可以抗旨,在这个世界,这是不被允许的事。


    不过脑子?一动,他也反应过来了,皇上根本不认识他,纵然有意为六儿子?择亲,也不会想到他,若非有人故意为之,提前布局,根本不可能出现这道圣旨。


    而一般人,布不了这种?皇室高端局。


    他心中跳出一个离谱的猜想,直直看?着邾晏:“你做的?你喜欢我?”


    邾晏挑眉:“你总是这般自恋?”


    温阮:……


    所以还是琵琶骨的事。


    邾晏:“我的琵琶骨,你养不好,我只能亲自来养。”


    温阮无力:“殿下莫要开这种?玩笑。”


    邾晏:“我从不开玩笑。”


    温阮却觉得?不可能,虽然六皇子?的确有点疯,对琵琶两个字有特?别的执念,但也不至于如此,他见?过山里杀敌的六皇子?,那样的招式,那样的气势,那样的君子?风范,不会是这样的人。


    想起之前那一幕,他突然有了灵感:“你是不是在躲避?”


    邾晏:“嗯?”


    “二皇子?和三?皇子?似乎都很想让你成亲,还带了画册,你没?有意中人,又不想随便被安插个钉子?,无法确定谁是安全的,不如……找个知道底细的。”


    温阮越说越觉得?是这样:“我同殿下认识时?间虽短,但莫名其妙有了些牵绊,来峰山上……我们还曾订过契约,殿下若把?我放到身边,能随时?看?管,还不怕秘密泄露。”


    山洞里发生的事尤其微妙,有些纸已?经被戳破,那些让六殿下丢面子?的社死场面不必再提,但很明显,他们算是绑到了一条船上。


    邾晏:“敢么?”


    温阮:“嗯?”


    邾晏眼眸很深:“同我成亲。”


    “这有什么不敢的,不就是另外一份契约。”皇上圣旨都下了,改又改不了,温阮直接冲邾晏伸手。


    邾晏:“嗯?”


    温阮抬头看?他,眼睛清凌凌的,干净极了:“不是要一起嗑药丸子??”


    你自己的规矩,忘了?


    邾晏:……


    “这次不用。”


    温阮也不在意,大概上回的药性还没?过。


    邾晏扣住他的手:“所以别想着逃,知道么?我的猎物不允许死于他人之手,我杀人什么样子?,你见?过……”


    “不跑,反正?我现在也没?喜欢的人,”温阮乖巧点头,又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个婚约,应该是有期限的?”


    邾晏眼梢疏冷:“你想喜欢谁?”


    温阮:“未来的事,谁知道?”


    邾晏低眸看?他:“所以这是你答应成亲的关窍?”


    “肯定要考虑啊,”温阮看?着他,“殿下既然计划周全,应该也想到了?”


    邾晏:“可以谈。”


    温阮一脸果然:“既然是权宜之计,总得?多考虑考虑,未来要一起生活……呃,我同殿下,是要一起生活吧? ”


    邾晏:“你会搬到我府邸。”


    “那一些习惯规矩都得?说出来对一对了解了解了,”温阮很认真,“殿下的忌讳我都知道了,就会记得?避开,互相留有隐私,也不会矛盾吵架,将来离开的时?候也就……”


    邾晏突然咬了一口温阮肩膀:“还没?成亲就一口一个走,你倒是想的很周全。”


    温阮嘶了一声:“殿下别气,来,深呼吸,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邾晏:……


    温阮:“我好像有点放肆,我以后……能这样同殿下说话么?”


    邾晏:“我说有用?你不怕我。”


    温阮:“也……怕的,偶尔怕。”


    邾晏:……


    温阮:“明日……我还去?你府上么?”


    邾晏扣着他的手发紧:“你要反悔?”


    温阮:“只是在想,有没?有必要。”


    “不是一回事,”邾晏手伸过来,捏着他的下巴,抬高他的脸,“就如同我现在跟你说,药,还敢停么?”


    温阮:……


    “我不……”


    邾晏:“不,你想。”


    温阮一个发力,终于挣开他的手:“不,我只是想提醒殿下,你的衣服……开了。”


    邾晏低头,这才发现一阵厮磨,衣襟扣子?开了,这一退,衣料滑下,露出大片胸膛。


    温阮适时?低头,唯恐尊贵骄傲的六殿下难以面对此时?的社死,但出乎意料的,这回六殿下似乎并没?有很介意,唇角还勾起来了。


    “你看?到了?”


    温阮用力摇头:“我没?看?到。”


    邾晏:“你看?到了。”


    ……


    方小侯以顽强意志抵御了小猫咪的软萌攻击,终于披荆斩棘抵达聚日楼,又是生龙活虎,猛汉一条,上来就准备踹门:“阿阮我来了!到底是谁又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欺负你,我干死他!”


    他脚抬起来的同时?,门被打开,邾晏走出来,将温阮护在身后:“你要干谁?”


    温阮抚额,简直没?眼看?。


    方锐一路跑来风风火火,还没?顾上听说圣旨赐婚的事,但他有种?动物般的敏锐,直觉这时?候不大对,立刻转身往楼下跑:“那什么你们忙,我还有事先走了!”


    六皇子?他是不敢干,有六皇子?在,阿阮必不会受了委屈,但别人他敢干啊,听说今天有人对阿污言秽语来着?这孙子?是真的敢啊……


    于是被霍二少揍了一顿,包成猪头脸的猥琐公子?哥,又被方锐暴打一顿。


    方小侯可是武将世家出身,力气大,直接把?人给打骨折了,乱说脏话的下颌骨,让人能走能动,问题也不大能好,就是接下来小半年别想好好吃饭。


    你不是嘴臭么,吃粪就好了啊,吃什么饭!


    聚日楼里,六皇子?指了指身后温阮:“他今日同我相看?,父皇旨意已?下,诸位这是不满意?”


    那肯定是不敢的,之前不是太快了,没?看?清人么?


    所有人齐齐后退。


    一楼厅堂,师牧云看?着这一幕,想起最近几日种?种?,倒抽一口凉气:“旁的不说,你们六殿下,是真的狗啊。”


    今日之事对别人来说很突然,对邾晏来说一定不是,他早在皇宫内外,从内侍到后宫,全部都布好局了,别人以为是为了自己在努力,其实?全是为他搭桥铺路……


    这人只是表面上不急不躁,没?干任何事而已?,其实?心里转的全是脏心思!


    “原是早想好了,要拐人小少爷是不是!”


    蓝田沉默半晌,没?好意思反驳。


    第36章 才定亲的男人好可怕


    皇上赐婚温六皇子和国公府小少爷的消息一传开, 果?不其?然,国公?府炸了。


    所有人都在?谈论这件事,窃窃私语, 眉飞色舞, 谈新找回来的小少爷是什么命, 怎么这般厉害, 谈六皇子那般危险, 竟然要和府里成为亲家,谈国公?爷一回来就把掌家二太太给罚了, 是不是就因为她在这里边做了点什么事……


    二房主院,大卢氏阖眸,还真是失算了。


    侄女兼儿媳小卢氏给她换了盏热茶:“本以为是无人撑腰的小可怜,娘好心,愿意照顾他,给他铺了条光明路,谁知人不稀罕,竟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皇家哪里?那么好混,又是男妃, 旁的不说?,子嗣就是个问题, 六皇子尊贵是尊贵,脾性可不好说?,未必是什么好枝,能栖的安稳,娘不必太过忧心。”


    大卢氏看了儿媳一眼, 叹:“我忧心的哪里?是这个,国公?府……总归还?是要争的, 我们不想死,必得别?人亡。”


    她的公?公?,上一代国公?爷,前头有个嫡妻,生了嫡长子,就是现在?的国公?爷,可这又如?何,前婆母死的早,还?不是她现在?的婆母王氏续弦上位了?王氏一个儿子一个儿子的生,上拴得住老国公?爷的心,下治家有手段,前头嫡妻留下了个世子又如?何,到现在?,还?不是没站的地了?


    如?今这位国公?爷真的是没本事么?未必,他也?是幼承庭训,慢慢成?长起来的,可他一个人,没有办法抵挡后宅前院,王氏和王氏儿子们的洪流,所以他就算能顺利承爵,是大房嫡脉,后嗣也?单薄,儿子死的死蠢的蠢,孙子更是一个没有,长媳生不出男丁,房里?得了孙子,也?会都失去……


    大卢氏嫁的男人是二房长子,王氏生的第一个儿子,立场天然站这边,王氏几十年经营,战场已经打成?这样,她怎能不努力,把这个国公?爵位抢过来,落袋为安?


    如?果?她没抢过来,二房不能立住,真让温瑜或温阮上位,那未来,国公?府不可能是她们的,这里?不会有她们站的位置,扫地出门还?是轻的,身死财消都有可能。


    富贵安稳的日子从来不靠运气,是要用谋的。


    温瑜她不算担心,这么多年她捧着哄着,各种话术洗脑,早已根深蒂固的认定这个位置不可能是他的,再有心眼,也?只会往旁的方向努力,可是温阮……


    这孩子太聪明,太通透,明显不会。


    若能在?娶妻一事上使点劲,软化他,笼络他,是个很好的方向,若不能,也?可直接毁掉,可现在?……人背后真的站了一位皇子,还?怎么毁?


    她现在?并?不确定温阮有没有承爵的心思,可于他而言,只要他想,机会就比其?他人丰富的多。


    若如?此,她们二房……


    也?幸好,婚约对象是个男人,不会有子嗣。


    “走一步看一步吧,府里?不是还?有茹姐儿?她还?没嫁呢。”


    大卢氏眸底掠过暗芒,周氏到底是个蠢的,这么多年下来,也?没让亲女儿多亲近信任,反倒对二房颇为亲近,小恩小惠捧杀哄夸,果?然是拿捏小女孩的利器……若能利用一把她的婚事,未必不能为助力。


    见小卢氏不忍,她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发出巨大声响:“你别?忘了,我这都是为了谁。你不狠,别?人就会对你狠,你十岁那年的苦日子,还?没过够是不是!”


    小卢氏眼眶一红,提裙跪了下去:“儿媳不敢,姑母大恩,此生难报,断不会忘了谁亲谁疏!”


    大房院里?,周氏也?呆滞了,完全没明白?,怎么就前脚她还?‘放低身段’拉拢温阮算是成?功,后脚温阮就定了亲,定给了六皇子?


    脑子里?一团乱麻,一时想孙家竟然是个蠢的,不能成?事,她就不该找孙文成?,该找梁夫人的,一时想温阮有这个苗头,她怎么没看不出来,这人到底哪里?得了六皇子青眼?


    总之无论如?何,她的计划破灭了。


    她好像……失去了拿捏温阮的机会?花皂方子什么的,也?打算不了了?


    “我可怜的茹姐儿哟……”


    周氏后悔年轻的时候太单纯,如?果?早一点学聪明了多好?早年年轻气盛,经不住二房挑拨,同是长房的二弟媳又太美太出挑,她一心想压过去,见天和人别?苗头,怎么就没看透二房的面甜心苦?若早知道……


    人生,哪里?有什么早知道。


    她已经这个岁数,绝不会后悔过往,否定自己,自怨自艾的悲惨过活,她要重?新找到方向,寻找胜利的可能……庶子温瑜,养了这么多年,是不是可以指望一下?


    温阮被?六皇子送回府的时候,国公?爷温列亲自在?门口?迎接。


    虽已是花甲之年,老爷子身材却从保持的不错,相貌纵是老了,也?能看出年轻时一二风姿,曾经必也?是美男子过,只是如?今鬓角斑白?,眸底略有浑浊,已没什么气势,看起来圆融没脾气。


    “多谢六殿下送我这不成?器的孙子回来……”


    寒暄几句,他又对着温阮训诫:“如?今婚事既定,往后便收了心,少在?外面惹事,不许忤逆六殿下,要温善端良,体贴包容,可知道?稍后你随我来,我有东西予你。”


    见邾晏没有进门做客的意思,寒暄两?句就言告辞,温阮便同他告别?,随温列走进院子。


    这是第一次,温阮走进温国公?府最大的正?院,国公?爷的起居之处。


    这里?很大,很繁华,温列日常起居只占了很小一部分,这里?的摆设风格,也?与外面繁华富贵风向完全不一样。


    温阮看到了一幅画,是教子图,上坐父亲慈爱,看着还?是孩童的儿子调皮;看到了小巧精致的核桃雕,成?年人手把玩略显小,但是孩子一定会喜欢;看到了一叠旧书,书名并?不深刻难读,但都随处可见,哪里?都能买到,这一叠却放了很多年。


    自己起居空间摆放之物,一定是很喜欢,或者有纪念意义的。


    他突然意识到,他这位祖父,有过一段还?不错的童年,父慈子孝,备受宠爱,或许也?曾心怀壮志,但却被?抛弃了,母亲早亡,继母进门,有了后娘,自然也?就有了后爹。


    成?年之后,他可能与妻子感情甚笃,插不进第三个人,奈何夫妻缘浅,妻子留下两?个儿子,也?与他分离,也?可能婚姻并?不那么满意,但无法再选择其?他人……


    他在?外人眼里?,人生是不那么顺利的,到老了发现无力回天,干脆就摆烂了,或者豁然了,接受了,成?为了现在?的样子?


    “阿阮。”


    温阮回头,正?正?对上温列的眼睛,在?房间里?,阳光暗影里?,这双眼睛似乎又没那么浑浊,让他看不太清了。


    温列递过来一本小册子,似乎是他整理出来的一个私库:“与皇家的婚约,是我父亲还?活着时,酒话为晚辈赖来的,当时并?没有言定是谁,皇上也?没有表态,我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不会再提起,不曾想宫中有老人还?记着,机缘巧合最近几日重?新传了起来,便有了你与六皇子这桩婚事。”


    “圣旨既下,无可更改,我这里?没什么叮嘱的,只送你一句话:人生要自己顺意才?好。”


    “若你只贪求享受,就莫怪六皇子性子不好伺候,若你求恩爱不疑,就莫要向六皇子讨要过的恩赏,以心待之,若……总之谁的人生都是一样,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很难所求都能得到,不若想开些,畅快自如?。”


    温阮恭敬将小册子接过:“孙儿受教。”


    这是他第一次见国公?爷,对方出乎意料的……坦诚。他愿意住到国公?府,与国公?府多接触,是为了找出仇人,到底是谁那么想杀了他,却又好似存在?什么顾虑,现在?看没什么结果?,国公?爷也?让人怀疑不起来。


    这个国公?府,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之前几次他在?泗州,除了穿来那一次,对方杀意似乎并?不强烈,上次在?来峰山就很不一样,六皇子那般身手,都为了护他中了毒。


    对方可能快要等不及了,他得努点力,早些把人抓出来才?是。


    温列:“行了,你自去忙你的事吧,我有老友相约,不日外出,归期不定,你之一应婚仪准备,自有长辈帮你操办,即婚嫁与皇子,该有的不会少了你的,安心去吧。”


    温阮:……


    虽然他住回国公?府,的确打着找机会赚点钱的主意,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机会。


    国公?爷说?的,是嫁妆的意思么?


    “是。”


    他安静告退,回了小竹轩,南星来报,之前借出去的马车,现在?也?还?回来了,对方备了一份礼。


    问过礼不算重?,但心意十足后,温阮就暂时把这件事忘到脑后,准备明日和六皇子的见面。


    婚约定下,婚礼一应操办筹备需要时间,但见面的约定,自己就得立刻履行。


    温阮围着房间转了几圈,发现又没什么好准备的,毕竟他与六殿下只是协议成?婚,又不是真的情之所至,两?心相印,结白?首盟约,太正?式了反而会给对方压力,何必呢?


    他没再过多纠结,寻常心待之,第二天一早,见天气很热,响云纱衣服又忘在?庄子上没带回来,随便挑了套苎袍就出门了。


    抵达六皇子府邸,瞬间有些愧疚,自己这不修边幅的样子是不是过于简陋了。


    六皇子府开了正?门,铺了红毯,是别?人娶亲时用的那种大红色,宽宽长长的红毯,一路往里?。


    寻常高门大户出入一般都是走侧门,正?门非大事不开,六皇子这个,温阮迅速扫一下,通过拆掉门槛留下的痕迹就知道,起码一两?年没怎么开了……


    走进庭院,一路繁花似锦,精心侍弄挑选的各色花卉,粉白?黄红单瓣重?瓣交错,精致小巧的红灯笼错落挂在?枝条各处,轻灵飘荡的水红纱旖旎温柔,小桥流水,慵懒锦鲤,自青石小径到悠长庑廊,可以说?是十步一景,无处不美。


    温阮觉得自己的脚都有点踩不下去。


    他和六殿下,好像只是圣旨赐婚,还?没成?亲?他是来错了什么旁的地方么?


    可周围景致实在?是好,他一个没经住诱惑,脚就踩了下去,一步一步,走上了长长的抄手游廊,还?没怎么欣赏,就看到转角处一抹身影,六殿下来了。


    穿的……也?是一套水红袍子。


    邾晏相貌俊美,往日不苟言笑,眸底疏冷淡漠,似天边月,山巅雪,让人只能遥望,不敢碰触,今日这一身水红衣袍,给他气质里?添了暖色,变得不那么远,玉树琼枝,丰神俊朗,他似乎适合一切的衣服风格,尤其?华丽绚烂的这种。


    特别?好看。


    很配他。


    邾晏大踏步走近:“看来你很着急见我。”


    温阮再一次后悔自己过于随意的衣服,都没特意装扮一下,怎么看都有些敷衍,就像是睡过头了,随便抹把脸,套身衣服就来……这么解读的话,那确实挺着急的。


    “殿下……日安?”


    邾晏随意打量了他一眼,倒也?算满意:“看来你很适应同我相处。”


    很放松。


    温阮:……


    邾晏:“随我来。”


    今日有些热,他并?没有带温阮去正?院正?厅,一路带着他去了水榭凉亭,皇子府的湖景很好,亭子搭的古朴雅致,极有韵味,最难得没有蚊子,浅青纱遮帘,内里?长几方桌小榻都有,可坐可卧,大小软垫不一而足,前面长几小方桌都有,茶酒瓜果?,兽足薰香,雅致插花,应有尽有。


    “殿下的府邸很漂亮,这水榭尤为舒适。”尤其?湖风吹过来,温阮惬意的想要闭上眼。


    邾晏:“想搬过来住?”


    温阮:……


    “并?没有。”他机灵地转换话题,“殿下寻常在?府里?,喜欢做什么?”


    邾晏:“弹琵琶。”


    温阮这才?看到,长亭角落大剌剌摆着的,不就是一把琵琶?


    ……他就多余问。


    邾晏:“想听??”


    温阮摇头:“也?没有……”


    “同你夫君承认心中所想,并?不丢脸。”


    邾晏顾自将琵琶取过来,指覆弦上,弹了一曲。


    温阮:……


    他不得不承认,这首曲子很好听?,悠扬婉转,丝丝入扣,六殿下指法技巧似乎也?很不错,修长指节在?琵琶弦上拨动,时快时慢,时而慢捻轻抹,似怀了满身柔情,时而挑拢勾弹,拨若风雨,弦音铿锵,一首曲子在?他的手里?,似乎弹的不是琴,是心声,在?同一个人倾诉着什么。


    一曲毕。


    邾晏大掌抚停琵琶弦:“听?出是哪首曲子了?”


    温阮:……


    他就知道很好听?,哪里?知道什么曲。


    “我其?实……”他微垂眸,长睫鸦羽般落下,“此前从未听?过琵琶曲。”


    邾晏忽然想起,他扒拉到爪子下的这个少年,幼年走丢,长于乡野,不知吃过怎样的苦,磨练成?现在?如?修竹般坚韧,智慧本领无一不出色的样子。


    步履坎坷,耽于忧患,怎会有闲情雅致听?曲,习曲,又哪来的机会?


    “有向学之心也?是好的,我可教你。”


    “真的不必,殿下,”温阮婉拒,“我于此道并?没什么天赋。”


    邾晏视线不经意略过亭外,对温阮道:“这把琵琶不适合你,稍等,我拿另一把予你。”


    温阮:“真不……”


    必还?没说?出来,六殿下人已经消失了。


    ……就这日子,能过好?


    温阮十分怀疑。


    邾晏并?没有亲自去拿琵琶,吩咐蓝田后,自己转去前边侧院,推开门时,还?非常小心的脱下水红色外裳,挂在?屏风边:“问出来了?”


    师牧云摇头:“虽邬复在?刑部任职多年,手下冤案不止一个,但他眼光精准,手段颇高,经手过的案子难见人敢站出来,这次闹大的织女失踪案,我们只找到了这一个知情者,但他嘴紧,什么都不说?。”


    邾晏看到地上的血:“上了鞭?”


    “不上刑他不招啊,”师牧云有点得意,“我现在?已经知晓,邬复这回捅了大篓子,此次失踪案苦主与梁家有关,以梁夫人性子,必不会善罢甘休。”


    “只这些?”邾晏蹙眉,很有些嫌弃。


    师牧云:“你不是说?很重?要,任何进展都要知会你?”


    邾晏转身就走:“没有大突破不要喊我。”


    他取下屏风上水红色外袍,小心抖开,重?新穿上,出门接过蓝田拿过来的琵琶,回到凉亭。


    温阮正?在?逗狗子。


    黑狗过来找他玩,不知道从哪叼出一颗薄木做的飞盘,他十分配合的玩了起来,他扔,狗子追出去接,扔一回,接一回,凉亭挨着水,虽他没往水里?扔,但狗子跑动起来仍然看着惊险万分,十分刺激,温阮又是鼓掌,又是加油打气,十分欢乐,狗子更是,同它玩的人正?向情绪那么明亮炽热,它不疯才?怪。


    见邾晏回来,温阮眼睛亮晶晶:“它好聪明,好像我说?什么它都懂!”


    邾晏嫌弃的推开靠过来的狗子,话音淡淡:“嗯。”


    温阮:“我现在?可以知道它的名字了么?”


    邾晏:“……叼神。”


    吊……什么神?六殿下你再说?一遍!人家本是条好狗,为何要给人家起这么和谐的名字!你哪怕倒过来呢……


    温阮想了想,神吊,好像也?不太合适的样子。


    邾晏指了指他手里?的飞盘:“它很会叼东西,只要看到,必不走空,乃是打猎好手。”


    温阮:……


    原来是这个叼啊。


    “是不是有点太霸气了?”很容易让人误会啊。


    邾晏:“所以日常都喊它小名,刀刀。”


    刀刀啊。


    这就可爱多了么。


    温阮揉了把狗头:“好刀刀,很高兴认识你呀。”


    “汪!”刀刀回了个极热情的贴贴舔舔。


    邾晏无法打败少年和狗子玩的热情,新拿过来的琵琶也?被?人弃若敝履,完全无用武之地。


    他只能加入。


    二人一狗玩了好一会儿,气氛正?酣时,邾晏又瞥到了凉亭外的人……


    “它喜欢吃什么,你可知道?”


    温阮当然摇头:“不知,它现在?该进食了么?”


    邾晏:“我去拿予你。”


    他再次离开,再次吩咐蓝田做事,再次去往前边侧院,推开门,再次将外袍脱下,小心挂起,才?往里?走。


    师牧云:……


    “你今天什么毛病?”


    邾晏淡淡扫了他一眼,有杀气,也?有旁日不怎么见到的,类似于炫耀的东西。


    “小少爷过来了?他在?府里??我去打个——”


    师牧云反应过来往就外走,被?邾宴伸手拦住。


    “又不是来见你的。”


    “不是吧你,这么小气?”


    “说?吧,问出了什么?”邾晏以行动证明,就是这么小气。


    师牧云:……


    算了,放过才?定亲的男人。


    “还?真是同你家小少爷有关了,霍煦宁你应该知道?你家那位的好友,生意上有合作分润,”师牧云道,“霍家今次在?京城上的那种布料,响云纱,又好又贵,据说?为了研发它,霍家从两?年前起,就改良了织布机,新的织布机速度又快,织出来的布又好,以前一个织女三五天才?能织得的布,换了这台织布机,用不了半天就能好,他家生意做的大,这织布机在?今年也?传进了京城,机子织的快,织的好,没机子的织女……可不就接不活了?有业界对手以此为由,攻击霍家害人,夺织女生计,又逢屡有织女失踪,疑似活不下去了自杀事件,这事就闹大了,押到了刑部案前。”


    霍家,织布机。


    邾晏想起温阮似在?遮掩,却并?没有藏的本事,是他做的?


    “继续,没大进展不要叫我。”


    邾晏转身离开,小心取下没沾到血的水红外袍,认真穿上,转出来找蓝田,要狗子的口?粮。


    刚走几步,又想起一件事——


    “若温阮问起竹皂,你就说?是你摔碎的。”


    蓝田:……


    想起那匣子被?六皇子勒令好好收起来的皂沫子,他感觉那么碎,很少人看不出来不是摔的。


    “小少爷……很聪明的。”


    虽然不一定问,但如?果?问了,被?这么敷衍,一定能听?出来。


    邾晏唇微抿:“他不会问。若真问了,你便道意外。”


    六殿下再次回到凉亭,表面从容自如?,暗地里?鸡飞狗跳,越近温阮,还?能似闲庭信步,水外外袍翻滚出云纹,芝兰玉树。


    “喏,喂吧。”


    他将刀刀的特制狗食递过去。


    “多谢殿下。”


    温阮和狗子主人一起喂狗,狗开心极了,啪嗒啪嗒吃的很香。


    “殿下……是不是很忙?”


    邾晏拿骨头饼棒的动作顿了一瞬,非常短,不注意看不出来:“不是同你说?了,我今日无事,很有空闲。”


    温阮很不想折六殿下面子,但是——


    “可刚刚那个亭外叫殿下的人,又来了。”


    他细白?手指指过去。


    邾晏:……


    第37章 你觉得我要亲你?


    再次返回前方侧院的邾晏, 慢条斯理脱下?水红纱袍,慢条斯理挂到屏风上后,拿起边上鞭子, ‘啪’一声——


    空中甩出清脆响声, 凌厉抽向师牧云。


    师牧云反应奇快, 像是经常遇到类似的事, 早有?预判, 飞跳着躲开?,只袍角没躲过, 被无情的鞭子卷去了一角。


    “你怎么?……呃,我打扰到你们了?小少爷生气了?我这就亲去道歉——”


    “啪——”


    鞭子再次落下?,就抽在他脚前的地板,若不及时停下?,非要往前,这脚就别想要了。


    师牧云:……


    他盯着自己脚尖,猛的一拍脑门:“嗐!我去干什么?,你的小少爷,得你自己哄嘛!”


    他转过头, 狐疑地看向六皇子:“你会么??”


    邾晏:“闭嘴。”


    师牧云:“殿下?别讳疾忌医啊,什么?事不懂同我说, 我好?歹有?几个红颜知己,看透世?间情爱之?事——”


    邾晏闭了闭眼:“到、底、又、怎、么?、了?”


    师牧云不要太懂分寸,立刻指了指里面小房间:“吐口了,但要求见你,只同你说, 我不够格。”


    邾晏淡漠看了他一眼,似乎十分嫌弃:要你有?什么?用。


    也?没放开?手?里鞭子, 皇子带着武器就进去了。


    不多时,出来了。


    鞭子尖上滴着血。


    师牧云:“没招?”


    邾晏:“招了。”


    师牧云:“人呢?”


    邾晏:“死了。”


    师牧云:……


    “行吧。”


    这个人他们?得到的很偶然,身份也?非常微妙,本身就是阵营里要处理的对象,绝不可能日后帮他们?作证,且已经重?病在身,还中了毒,本就活不了几日。


    “那我把里边收拾一下?就……离开??”


    邾晏:“不然?等着我请你吃饭?”


    师牧云:……


    所?以没有?是吧?


    “我也?不能和小少爷打招呼?”


    邾晏瞥他一眼:“你觉得呢?”


    “这么?喜欢他啊,占有?欲十足,都不愿意让别人看一眼。”师牧云大怀欣慰,这位六皇子,终于沾点人气了。


    邾晏:“你总是这般自负?”


    师牧云:“嗯?”


    “喜欢人,怎么?可能?”邾晏微抬眸,看向天?边,“我走到今日,不是为了喜欢谁的。也?不需要。”


    师牧云:“小少爷聪敏慧丰……”


    邾晏:“不错,世?间无人能配得上他,但我,配得上一切。”


    师牧云:……


    你到底要别扭多少年?很好?,我等着你将来被打脸!


    你一定会吃爱情的苦!小少爷虐他!


    温阮此刻正搂着黑狗刀刀,靠在软垫上看信。


    今晨他出门的时候接到的信,当时没来得及看,急匆匆揣到怀里,没想到正好?有?时间,便展开?细看。


    是霍二少的信。


    信上说这次到京城本是想多和少爷聚聚,怎么?吃怎么?玩都计划好?了,奈何突发事故,他最近很忙,怕是没时间来看少爷……究其原因,还是商战。


    温阮在两年前为夏日衣衫烦恼,发现响云纱市场空白,努力回想与之?相关的生产流程,讲给霍煦宁的同时,也?顺便下?了大心思,改造了织布机。


    他当时的目的很简单,改善布匹生产速度,研发出更好?更适合季节的布料,让所?有?人受惠的同时,也?方便了自己的生活,百利而无一害。霍家从商仁义,又诚信为本,大家理念相合,合作也?一直不错,江南商路欣欣向荣不说是他们?的原因,至少有?他们?的一份贡献。


    好?东西发展出来,自然是要向四外推广的,纺织机的变革,也?一定程度上对产业造成?了影响,算是一次小小的升级,变革的方向从长远看利好?所?有?人,短期看肯定也?是有?人利益受损的,比如一部分信息没那么?灵通,立场不一样?,不愿意接受新东西的织女?,硬抱着家里老旧织布机干活,速度质量跟不上,所?能挣得的钱财可不就少了?


    霍家不是不能解决这些事,类似困难他们?经历处理过不知多少,这个时期多砸点钱不算什么?,前期投资而已,产业成?熟了,后面都可以赚回来,他们?有?很多应对方法,比如免费‘租’织布机给织女?,免费教学,约定一个合理的时间数量,如果织女?能提供足量合格的产品,他们?不但照原本商量好?公道的价格购买,还会免了这个租金,只要质量保证,甚至可以再签一份契,霍家可定向收购她们?所?有?产出,从原料蚕丝线,到布匹样?式怎么?选择,到布匹织成?后的销路,霍家全部给予保障,让她们?后顾无忧。


    在江南道,这个产业铺开?的又快又好?,织女?们?没有?不合作的,甚至赚的钱更多了,天?天?盼着这些新布卖出去,产业生机勃勃。


    可现在来到京城,就不一样?了。


    京城地面有?京城的商家,各自有?利益牵扯,市场就这么?大,都被霍家吃了,他们?吃什么??他们?找不到良策应对,自己又无法拿出好?的竞品,可不就使歪心思了?


    他们?开?始各种给霍家找茬,商路渠道没办法,就从官衙这方向来,比如你少了哪道手?续,哪个证签没有?办,你做到的,他们?卡你,你没有?那么?全面的,他们?更卡你,总之?别人办事差不多就能行的,到了霍家这一准不可以。


    还有?织女?这事,他们?以‘灭人生计’为由,攻击霍家为商不仁,戕害人命,是煽动民?间流言,还告了官。


    京城因位置特?殊,氛围与州县不大一样?,商官有?利益勾连并?不鲜见,他们?玩这一招比别处更擅长。


    霍家铺子前些日子生意的确好?,的确赚了很多钱,把商界气氛带的热热闹闹,可这又怎样?,霍煦宁现在仍然要打起精神应对这些,麻烦一波接一波,到处都是。


    温阮看完信,微低了眸,长睫如鸦羽落下?,久久没有?动。


    他不相信这些京城商人看不到产业升级的好?处,层次越高,站的地方越高,越明白这件事的长远利好?所?在,可就因为他们?吃不到这独一份,或者舍不得失去眼前利益,便要欺负生人,将人赶出去,宁愿保持现在,也?不想发展。


    比起霍二和梁夫人点到为止,很有?礼貌的友谊赛,这才是真正会见血的商战。


    “汪!”


    狗子见他久久不动,贴过来蹭他。


    “没事,好?刀刀,”温阮揉了揉狗子脖子,“咱们?都这么?厉害,会搞定的,不是么??”


    霍二不是任人欺凌的性子,做为霍家下?代家主,他走到今天?并?非一帆风顺,左不过又一次历练罢了,他相信朋友的实力。


    六皇子回来了。


    与之?前两次不同,他这次的脚步尤其轻松,更像闲庭漫步,身上的水红纱袍也?是,跟着走路的动作飘逸翻滚,当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温阮若有?所?悟:“殿下?忙完了?”


    邾晏:……


    他犀利的眼神看向狗子,黑狗刀刀正卧在温阮身旁,整个身体和温阮贴贴,下?巴甚至过分的枕在温阮大腿。


    温阮还温柔的摸了摸狗子的头:“它很乖,一点都没闹。”


    都这待遇了,它还敢闹?


    邾晏面无表情伸腿,踢了下?狗子屁股。


    不重?,但驱赶意味很明显。


    “汪——汪呜呜汪!”


    狗子明显不怎么?愿意,骂骂咧咧的站起来,留恋的和温阮贴贴,才委委屈屈,骂骂咧咧的离开?。


    温阮:……


    “它在说什么??”感觉情感很丰富的样?子。


    邾晏:“它最近上进心很强,每天?都会围着院子多跑几圈,以期下?次狩猎能更快更精准的围追猎物。”


    “哇哦——”温阮眼睛亮晶晶,“刀刀可真厉害!”


    邾晏:……


    “你在怕我。”


    温阮:“……殿下?何出此言?”


    邾晏双眸深静:“你连狗都会夸。”


    却不敢夸他。


    明明他那么?厉害。


    温阮:……


    “真没有?。”


    “但是?”


    “但是我同殿下?才认识不久,不怎么?熟悉,就定下?亲事,”温阮道,“之?前在山洞时甚至谈了个合约,磕了药丸子,现在想想……”


    邾晏:“做对了?”


    温阮:“亏了。”


    不该磕那药丸子的。


    邾晏突然笑了,唇角扬起,胸膛震动,是笑意达眼底,真正的那种笑。


    “你果然胆子很大。”


    温阮却觉得这个未婚夫卖相是真的帅,笑起来尤其帅,像山巅上冰雪融化,暖阳照进心房,雪后初晴,怎会不美?


    “殿下?该多笑笑的。”


    邾晏却收了笑,递过来一样?东西:“这个予你。”


    温阮接过来一看,眼睛都睁大了,竟然是一份地契,还不在别处,就在来峰山,他的那片庄子附近!


    “这是……潘家的庄子?”


    岂不是能和他的庄子连成?一片了!


    潘家犯了那么?大的事,六殿下?故意替他抢来的好?处?


    邾晏又递过来一样?东西:“这个也?给你。”


    温阮一看,眼睛更大:“你,你的庄子?”


    也?是来山峰山,他的庄子附近,加上潘家的,现在再加上六皇子的,那整个来峰山岂不是都归他了?


    “但我还会去住,”邾晏强调,“宅子里永远保留我的住处,我要永远来去自如。”


    温阮:“当然!殿下?随便住!庄子里一切都不用改,只要把田给我种就好?了!”


    他只要能有?地来种庄稼,只要能不受他人干扰,想种什么?就种什么?就可以,他要把来峰山变成?他的实验基地!


    邾晏:“现在高兴了?”


    “嗯嗯!”


    温阮点完头,美滋滋把地契收起来,才顿了下?,转头看向邾晏:“那什么?,其实我并?不是物欲特?别重?的人,没想惦记殿下?的好?东西……”


    还没说完,人更泄气,什么?样?的人才会说出这种话……岂不是更像占便宜的小白脸了?


    “这算什么?好?东西,”邾晏却似嫌弃他眼皮子浅,都不会要好?东西,“起来,我带你逛逛。”


    “好?啊。”温阮站起来,刚刚在外面的时候,六皇子来的太快,他都还没好?好?欣赏呢。


    身边六殿下?气息平和,情绪安稳,像巨兽被喂饱食物,好?生安抚过,没什么?攻击性,温阮也?就更自在,看到新奇的就问,比如这个好?好?看,谁想出来的主意?那个好?别致,谁花的心思?哇那个更厉害,越看越有?味道,设计的人必定品味极佳!


    邾晏回答也?很简单,不是‘小道罢了’,就是‘算不得什么?’,在他眼里,这些都是应该应当做到的,他甚至挑剔不够出彩。


    温阮一边赏着景聊着天?,慢慢的,能感知到六殿下?细微表情里的变化,有?些是真嫌弃,真看不上,有?些是自谦……是他自己花心思准备的?


    还有?这份陪着慢慢逛的耐心。六殿下?对这桩婚事,大约也?是在意的,哪怕阴差阳错,并?非所?念之?人,六殿下?也?愿意给予心思尊重?。


    有?风吹来,拂落花瓣飘洒。


    人在花中,暗香浮动,笑颜似春风多情。


    邾晏突然问:“要不要过来住?”


    温阮:“嗯?”


    “你看起来很喜欢这里,”邾晏慢条斯理,“明天?搬过来?”


    温阮:……


    “殿下?,我们?还没成?亲。”


    “真不过来住?”


    “不好?的。”


    温阮摇着头,忽见邾晏突然靠近,大手?伸向自己发间——


    他下?意识往后连退两步:“殿下?做什么??”


    邾晏看了眼手?指间拈下?的花瓣,忽的抬眉,重?新欺近:“你在期待什么??”


    原来只是帮他拿走头发上的花瓣……


    温阮耳根通红:“没,没什么?。”


    邾晏却堵住他,把他困在墙边:“你觉得我会亲你?嗯?”


    气息相闻,衣角纠缠,氛围氤氲起层层暧昧。


    温阮硬着头皮:“我们?谈的合作里,应该不包括亲密?”


    邾晏修长手?指抚过他柔软发丝:“你觉得,我会想同你亲密?”


    温阮:“也?,也?没……”


    “阿阮,”邾晏指尖抚过他的背,唇瓣似远还近,“若不是这对琵琶骨……”


    温阮闭上眼:“好?好?,我错了,我错了行了么?!是我不该误会殿下?,殿下?乃是正人君子,品位高绝,气度无双,怎会想与渺小普通的我亲密!殿下?这辈子都不会想亲我的!”


    邾晏:……


    “阿阮。”


    “嗯?”温阮睁开?眼。


    邾晏:“肖想一个人没有?错,这是对方的魅力……”


    所?以?


    温阮睁大眼。


    邾晏:“我允许你想这些。”


    温阮:……


    “殿下?放心,我也?不会想的!殿下?龙章凤姿,气度天?成?,怎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肖想的,我绝不会想同殿下?亲近,以后也?会恪守本分,这辈子不会想亲殿下?的!”


    邾晏:……


    就不该放这张嘴说气人的话,就该用什么?东西给它堵上。


    六殿下?舌尖舔过犬齿,盯着温阮看了许久,才把人放开?。


    “日后有?你哭的时候。”


    ……


    温阮感觉六皇子府一日游的体验还不错,除却一两句不明就里的威胁话,都挺好?,回府后一觉睡得也?不错,梦里除了有?六殿下?对于吓人威胁话的不合理解释,就是白日思考的事,霍家面临的危险,京城织女?的事怎么?解决……


    他最讨厌官商勾结了,尤其贪官,恶心透顶。


    早上起床,他就改了先前计划,钱已到手?,地也?有?了,还不立刻回庄子上抢种起来!


    快速洗漱更衣,收拾好?自己,刚想往外奔,就发现门口站了一个人。


    “六殿下??”


    对方正抬手?,是一个欲要敲门的姿势,显是刚来,温阮很是意外:“你怎么?来了?”


    邾晏:“你不愿同我住皇子府,我只好?亲自过来。”


    温阮感觉自己没正确领会这句话的意思:“殿下?是……要住国公府?”


    邾晏:“不可以?”


    温阮:……


    倒不是可不可以的事,这也?不是他能决定应允的问题。


    “为防某人偷偷倒药,我得亲自监督,”邾晏慢条斯理,“我可不想落个克妻的坏名?声。”


    温阮:……


    你坏名?声还少?往常怎么?不见你注意过?


    “我想起洗脸水没洒……殿下?稍等。”


    温阮啪一声把门关上,迅速跑回里屋,将藏起来的药碗一饮而尽,苦的整张脸皱起来,咬着牙根抹了把脸,拍了拍,笑一下?,才又安然的走向门边,推开?门:“殿下?——”


    邾晏:“出来,带我走走。”


    温阮:“嗯?”


    邾晏视线掠过少年清澈的眼,柔软的唇:“你希望我住在你这里?”


    那肯定不,温阮立刻出来:“我陪殿下?四处逛逛。”


    邾晏看着少年越过他,走到前面,也?看到了少年颈侧红包:“你这里不好?,有?蚊子。”


    温阮:“殿下?这么?快发现了?蚊子的确讨厌,咬个包又痒又疼……”


    邾晏:“不若你搬到我府——”


    温阮立刻道:“克服就好?了,殿下?这边请!”


    他带着六皇子在国公府逛了起来,内院肯定不能进,二房的地界他也?不会去,只在前院外侧公共区域逛,越逛越发现,当真是哪儿哪儿都比不上皇子府,甚至没什么?可以拿得出来称赞的东西。


    “那里是何处?”邾晏突然指向蔷薇院。


    温阮看过去,果然还是那里出色,算得的上是大房这边唯一拿得出手?的院子了。


    “蔷薇院,曾经是我父母的院子,除蔷薇花墙外,里面环境也?很不错。”


    “你为何没住那里?”邾晏话音别有?深意。


    当然是因为初来乍到,暂时还没想法子拿回来,大伯母周氏占了,定不会随随便便还他。


    不过这话不好?说,温阮得组织组织语言,结果不等他说话,邾晏就道:“我要住这个蔷薇院。”


    愿望……就这么?达成?了?


    温阮其实心里明白,六皇子说要过来住,也?不会日日都来,只是要有?个随时过来,不受束缚的借口,但他身份尊贵,他要蔷薇院,周氏不可能不给,给了,之?后还能好?意思要回去?


    且这地方,本就不属于周氏。


    “好?啊,不过此事须得知会二叔祖母,她掌府里中馈,一应安排都得她来做。”


    六皇子身份尊贵,即便是一个暂住的地方,安排也?不会少,各种用物,各种人手?……


    温阮想,正好?还能借机会,把霍二准备给他的人安插进来。


    “见过六殿下?。”


    拐弯时不期然遇到一个人,是温瑜。


    温瑜并?不知今日六皇子会来,如果知道,定会更加小心不靠近,上辈子他故意接近,是想要好?日子,这次真没有?,真就是偶然撞见,发现时已不能避,只能行礼。


    邾晏随意哼了声。


    温瑜起身,发现六皇子并?没有?看他,很正常,这位上辈子也?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


    温阮介绍:“这是我堂兄,名?瑜。”


    邾晏似乎这才看过来,眼神深沉,专注玩味:“哦?”


    温瑜大骇,别是又看上他了吧!若六皇子为他悔婚可如何是好?!


    邾晏:“我见过你。”


    “是,”温瑜硬着头皮,“上次府中举宴,我曾与家中众人一起,拜见过殿下?。”


    他故意模糊时间,邾晏却却不会认错,这个温瑜,就是昨日往他身上泼屠苏酒的那个。


    而今看,眼珠晃动,心眼不少,但手?抖背颤,胆子不大,这样?一个人,竟然知道他的秘密?为什么??


    邾晏做事,很少心急,摸准了才会下?手?,这次也?只是看了温瑜一眼,并?未多言,温瑜告辞,他也?没什么?反应。


    走出去很远,温瑜长长松了口气。


    还好?,六皇子没发现。


    他和敬宇青约好?了手?谈品茗,时间差不多了,可不能迟到!


    选好?了院子,温阮继续带邾晏逛,逛着逛着,突然发现逛到了门口?门口还停这辆出行的马车,车夫都准备好?了?


    邾晏看他:“不是想出门?”


    大清早推门,就穿了外出的衣裳。


    温阮猛的反应过来:“你看出来了?你要陪我?”


    邾晏挑眉:“你不想我陪?”


    “没有?没有?,可我要做自己做的事,殿下?可能会有?点无聊。”


    “我也?有?自己的事。”


    “那殿下?可不要后悔!”


    温阮就不管了,上了车就直冲城外庄子。


    想想那么?宽阔的地,即将种下?的种子,他就很兴奋,到了地方更兴奋,根本没心思管邾晏,直接捞起裤管下?地,招呼庄子上的人准备。


    “那是小少爷?小少爷回来了!快快,叫大家过来,小少爷回来了!”


    “少爷!您帮我看过的那块地,庄稼倒伏好?了很多!你说的法子果然管用!”


    “还有?我!我地里的庄稼叶子边缘也?不见红褐色了,枝叶也?壮了!”


    “我的也?好?了很多!”


    “少爷今天?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做?您只管吩咐,老少爷们?们?都在!”


    温阮也?乐呵呵回应,谁说话都回,什么?问题都会,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高高在上的公府少爷,可他气质里的高贵一点都不减,甚至更多。


    少年眉眼弯弯,笑唇可亲,像阳光一样?普照大地,给人们?方向和希望,就算穿着最普通的苎麻,衣袖裤管都捞起来,谁敢轻看,又谁敢不尊重??


    邾晏很喜欢看到这样?的少年,唯一不满的是,手?腕子脚腕子太白,也?太细。


    得好?好?养。


    喂胖一点最好?。


    第38章 你媳妇你倒是管管


    温阮快速整合手里的田地资源。


    自己的庄子不必说, 早已经完成栽种工作,不必更改什?么,新?得的潘家和六皇子的庄子, 已经种了庄稼的, 他?不会动, 但空余没种东西的地, 必然要大展身手, 甚至旁边方便开垦的地界,他?都一挥手, 干了。


    整合完毕发现,他?现在?能种的地不要太?宽阔,从山底往半山腰蔓延,甚至还要往里伸走的一大片!


    如此的话……我的果树,我的嫁接是不是也可以玩起?来?了?


    想?到就干。


    若是别人?,突然要这么多树苗很难立刻拿到,尤其到时间?挂果的,可温阮有霍二梁夫人?的商路路子,有个未婚夫六皇子, 人?情足够,钱足够, 想?要什?么立刻能到。


    这种感觉不要太?爽,温阮在?田间?地头和农人?打成一片,根本没时间?搭理未婚夫六殿下。


    六殿下竟然很适应,在?旁边挑选了一棵足够丰壮茂密的树,指挥蓝田放好桌凳茶香, 随意坐过去,懒洋洋调琵琶弦。


    香茶, 清欢,无别事。


    等风来?,亦等人?归。


    蓝田见准皇子妃在?田里那?么忙,自家殿下悠闲看?着,总觉得良心有点痛:“殿下……要不要过去帮忙?”


    “我是做这种活的人??”邾晏仍然闲闲撩琵琶弦,“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总得给别人?表现的机会。”


    蓝田:……


    行,我知道了,你就是不会。


    邾晏好琵琶,也擅长此道,曲子弹的很有个人?审美特点,悠扬婉转,锐利通达中融进丝丝柔情,或许你听不懂,但一定觉得很好听。


    “哇那?是六殿下么!小少爷的未婚夫?”


    “原我还?有点担心,皇子哪里是那?么好相与的,尤其六殿下……唔,六殿下好像很喜欢小少爷啊!”


    “小少爷这么好,谁会不喜欢!”


    “小少爷要和六殿下白头偕老,恩爱一辈子啊!”


    “承诸位吉言,我努力?。”


    温阮听到曲子也很享受,谁说地里干活与雅致高山流水不搭边?他?就听着非常愉悦,干活速度都快了!


    六殿下……


    大概很希望跟他?合作愉快吧。


    “……我方才说的嫁接,不是随便能做的,不同植物有不同适合嫁接的时间?,春夏秋都有,最紧要选择合适的砧木和接穗……”


    温阮注意力?只离开一瞬,又回来?:“届时果子结出?来?可能会结合双方优点,变得更多汁更甜更好吃,也有可能变差,遂需要试验……你问花朵?倒是也可以试试,唔你说的这个品种不错,味道纯粹,有一种奶味的清新?甘冽,倒是适合做香水……”


    不期然回头时,他?看?到了李月蛾。


    李月蛾是听到信后,快速煮了一大锅解暑凉茶,带着人?抬过来?的,见小少爷讲授各种知识,没舍得走,凑过来?听,听到各种花的时候,眼睛特别亮。


    见温阮回头,发现了她,她有些局促:“我这就回……”


    温阮却微笑?问她:“你擅厨事,做菜时对佐料的把握该有心得?”


    李月蛾:“算……是?”


    再详细的菜谱,对于菜品佐料的用?量都是含糊的,适量两个字,就足够拿捏新?人?,可有天赋的厨娘,总是能用?眼用?手丈量出?合适份量,做出?来?菜品的味道次次一样,那?这双手这双眼的本事便越发了得。


    温阮:“那?一会儿你要不要试试我那?套蒸馏酒具?”


    李月蛾睁大眼睛:“我可以么?”


    她来?庄子上不算久,但这里的事都没有背着她,少爷坦荡率真,连做酒做香氛都不惧人?看?,她自知分寸,不小心看?到,意识到是在?做什?么时,很快退下了,没想?到少爷竟然……要教她?


    她真的可以么?


    “不必多顾虑,”温阮看?着她,眸色认真,“我从不怕人?学,只怕人?学不会,天赋没在?这个方向,很努力?或许都达不到标准,你若想?试一试,稍后忙完了就去寻我,不必担忧其它,只要好好想?一想?,是不是真的想?学。”


    只要她想?……就可以么?是这样么?


    李月蛾眼圈微红:“少爷……”


    温阮微笑?:“好了,去干活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洛林昌也来?了,之前?和温阮交换心得,颇有些不一样的感受,那?日后马不停蹄就去安排自己的事了,一应新?种培育事宜全部重?新?规划,甚至连自己的试验田,都想?办法搬到了来?峰山附近,就为靠温阮近一点,有什?么动静能立刻过来?。


    这时可不就来?了?


    一听好家伙,除了种田,小少爷还?会嫁接呢?又要冲果树动手了?今日有果树,明日就会有其它品种,那?还?等什?么,必须加入啊!


    温阮对别人?,都是单方面传授知识,可对着洛林昌,那?就是有来?有回的讨论了,他?有学习到的海量信息,洛林昌有比他?更丰富更长的种地经验,以及对这个世界环境地理的熟悉,双方信息一交换,接下来?的工作计划只有更顺利的。


    六皇子的琵琶猛地停下。


    他?的少年很乖,很好,就是太?好了,总让别人?觊觎。


    可恨不能藏起?来?,好东西是藏不住的,只能抢,只能占有,以绝对姿态拥有,外人?撼动不得。


    温阮注意到曲子停,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偏头一看?,也没见到六殿下,人?这是走了?


    南星:“似乎突然有急事,我看?到有报信人?骑马而来?,在?六殿下耳边说了几句话,六殿下就走了,那?边蓝田过来?跟我打了个招呼,言道不必打扰少爷,少爷若问起?,只道没什?么大事。”


    温阮唔了一声:“那?咱们继续。”


    南星:“真不去问问?”


    “南星啊,”温阮眉眼弯弯,“我同六殿下,还?不是一家人?呢。”


    南星:……


    城门口,方锐等到了六皇子:“真的要悄悄的……潜进邬家?”


    这般……呃,低调,是不是有点像鸡鸣狗盗之辈?


    邾晏瞥了他?一眼:“我像好人??”


    方锐斩钉截铁:“不像。”


    邾晏:“你像好人??”


    “那?我肯定……”


    “那?还?不动?”邾晏截断方锐的话,锐利眼神刮过去。


    方锐:……


    虽然君子做事不拘小节,别人?都干了那?么多阴损事,凭什?么他?们不能灵活一点,但六殿下这般理直气壮,稍微有点……


    “刑部邬复,什?么时候得罪殿下了么?”


    邾晏:“我从不报私仇。”


    方锐:……


    你敢不敢大声点,让大家评评理?


    邾晏:“但他?不该动我的未婚妻。”


    未婚妻?阿阮?


    方锐猛然想?起?,对啊,温阮上次大病晕倒,就是因为这刑部邬复!要不是这个邬复扣押谌永安在?先,磨磨蹭蹭拖拖延延,试图官官相护维护潘家,温阮怎么会被拖那?么长时间?,心力?耗尽,最终累病?


    “没错,对付烂人?还?讲究什?么手段!”


    方锐瞬间?气势汹汹。


    邾晏微垂眸,意外发现了一桩成亲的附带好处——爱意,总是各种事发的理由。


    方锐雄赳赳气昂昂往前?走:“这邬家我去过,跟寻常文官不一样,邬复多年前?穷困,买的宅子不够大,中间?加盖了很多乱七八糟的玩意,纵使后来?有了钱,把邻居宅子买下来?做了扩建,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也没拆,怪烦的,要是懂阵法就好了……六殿下!”


    “你不是认识懂阵法的人??就上回在?来?峰上跟我干架的那?个?快,介绍给我认识!”


    邾晏眼皮微掀,睨了他?一眼:“你想?让我跟你算账?”


    方锐:……


    “都说了我没撒谎,也没迟到,那?天真的帮你挡了蒙面人?……算了,我干活!这什?么朝廷命官,一个个的净知道贪污,没出?息!”


    温阮前?半天还?算忙,要安排很多事,后半天么……


    统筹计划已经完成,分门别类的安排下去,虽然田地很多,人?手也有这么多,倒也不必他?事必躬亲,实时跟进进度,认真仔细了解近况及问题就可以,就像调理好的泗州一样。


    成熟的分工机制,会自己运转做事,他?非要挤进去,反而会让所有人?都跟着他?,又是说话又是问问题,效率降低。


    所以在?他?收到新?的口信,说霍二少那?边出?了点问题后,决定亲自回城看?看?。


    霍家铺子今天尤其热闹,但不是生意做的红火的那?种,外面围着一大圈人?,是被官衙堵了门,差吏们威严列站,百姓们凑过来?看?热闹,敲门声加窃窃私语眉飞色舞,真是好一出?戏。


    霍煦宁现在?就在?自己的铺子里,倒霉催的,没注意四下动静,被堵在?了这里,出?不去。


    看?到温阮从后门绕进来?,他?豁的一声站起?来?:“你怎么来?了?这是你能来?的地方么!”


    温阮慢悠悠坐到桌边:“铺子难道没我的分润?我为何不能来??”


    霍二少:……


    “我的事我自己能搞定!”


    他?担心阿阮被牵连,外面那?么多人?,万一哪个不长眼的挤了踩了怎么办,他?有的是办法解决眼前?困境,只不过任何回应都需要时间?,他?得先在?这里磨一磨。


    温阮:“我不也有靠山?”


    他?指的是六殿下,有皇子身份,又有别人?惹不得的脾气,能用?为什?么不用??


    “你那?叫靠山——”


    霍二少磨着牙:“我还?没问过你,你认真的?真心实意喜欢六殿下?婚姻大事,可想?清楚了?”


    温阮:“我的事,我自己能搞定。”


    霍二少:……


    温阮其实并不是仓促决定或被逼迫,他?认真考虑过,他?不喜欢女人?,不想?连累任何姑娘,国公府却必会放过他?,必定会用?亲事拿捏他?,他?纵然可以挡,但一次两次三次……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只要一次疏漏,没防住,后果不堪设想?。


    他?并不讨厌六皇子,几次接触下来?,他?感觉这个人?性子的确有些古怪,却绝非外人?描述里那?样恶劣,六皇子对他?并没有恶意,他?也不应做太?多无畏的预想?。


    且他?身上还?有个刺杀危机,或许有了六皇子这棵大树,别人?能有些忌讳……


    他?的目的并不纯粹。


    不过好在?,这本就是一段不纯粹的婚约,会有结束的时间?。


    如果婚姻过程中发生了什?么意外……他?又有什?么损失呢?


    钱?他?并无多少存款。自由?在?这个时代,自由本就是相对的。性命?他?已经死过一次,一回生,两回熟了。想?做的事?这个倒的确想?倾己所有试一试,但不去做,有损失的只是这里的人?,而不是他?自己。


    所以怕什?么呢?


    还?是那?句话,谁的人?生都会有不顺的意外,遇到了,想?办法解决就是了,人?与人?之间?关系亦是如此,谁都有在?乎的事,六皇子必然也有,只要他?看?出?来?,领悟了……也不是没有谈条件的资本。


    温阮认真看?着霍二少:“我以为相识多年,你该懂我。”


    霍二少:……


    他?的确懂。


    温阮若真是心无城府的傻白甜,脑子里那?么多奇思妙想?,手里攥着那?么多无人?知道的赚钱方子,早就被不良商人?骗走关起?来?,日□□迫割血了……他?们霍家,也不是个个都是好人?的。


    可阿阮现在?好好的,反而所有想?赚钱的商人?主动跑过来?,哭着喊着抱大腿要跟他?交朋友,甚至私下形成了别人?不懂的潜规则——自己圈子里内斗是一回事,谁都不许到少爷面前?瞎说,让少爷不高兴!


    不爱钱,对赚钱不上心,对田产也没那?么在?意,一心扑在?庄稼粮食上,只想?种出?更多粮食,培养出?更好的良种,让全天下的人?都能吃上饭……


    温阮用?清风拂山岗般的温软手段折服了所有人?,让所有人?对他?尊敬,对他?仰望,不敢怠慢。


    他?愿意拥抱生活中的所有,好的,坏的,也有勇气面对解决所有意外。


    霍二少不再问,只憋屈的问了一句:“为什?么是六皇子?”


    温阮:“他?长得好看?啊。”


    霍二少:……


    温阮:“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弹琵琶的样子很好看?,还?养了一只漂亮的黑狗。”


    霍二少:……


    “所以你对六皇子……”


    “信我,嗯?”温阮没正面回答,只微笑?看?着霍二少,“相识这么多年,我可曾出?过让你担心的事?”


    霍二少幽幽看?了他?一眼:“还?少么?”


    温阮:……


    “大不了真出?了什?么事,我给你递信,你带我逃跑?呃,我找你,你不会不来?吧?”


    “那?怎么可能!”霍二少瞪他?。


    温阮摊手:“所以喽,江湖那?么大,你的朋友我的朋友不会救不出?我,也不会找不到地方让我藏。”


    霍二少:“这倒是。”


    他?看?了温阮一会儿,突然就有点放心了,少爷喜欢什?么就去玩呗,皇子怎么了,又不是玩不起?……咳,也不能这么说。


    温阮看?外面:“外面到底怎么回事?”


    霍二少翻了个白眼,没什?么形象的往椅子里一瘫:“被人?搞了呗,要不还?得说是京城,做生意的人?脉广,刑部那?个邬复,今天亲自过来?拍门了,说什?么我坏了织女生计,让这群可怜的姑娘投河自尽了,要封我的店,砸我的织机……放他?姥姥的屁,贪官玩意,眼界胸襟都没有,懂什?么!”


    他?蔫蔫的喝了口茶:“就那?批织机,还?记得么?你当时费多大心思改进的,愣是小一个月没出?门,饭不怎么吃,觉不怎么睡,最后织机弄出?来?,你还?病了一场……你和我家老爷子一块叮嘱我,说这是民生大计,不能只顾自己家赚头,得替百姓,替织娘好生想?想?,才有了后来?我霍家那?一条条利好织娘,细水长流的契约,我霍家对得起?你阿阮这份心思,对得起?江南织娘,今次来?京也是怀揣热情来?的,所有问题都会好好解决,他?们这群人?分明懂,却一个两个丧良心,好大一口锅扣我头上,想?让我退,想?吞我利,他?们倒是想?的美!”


    “——本官刑部邬复,今特来?宣召霍家铺子东家应告,民生大计事关国本,不可动摇,尔等需好生给予解释,若无罪,本官不会追究,若拿不出?证据,一味避逃,就别怪本官依律办事了!”


    邬复扬声高喝,让铺子里的人?听到,也让周围百姓明白,今日是为什?么了。


    “织女虽贱,粗鄙无知,易受人?诱,也不该这般被践踏——”


    邬复本是官员,又捏着所谓的证据,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说话没人?敢反对,但那?是普通人?,有个偶然经过的人?不干了。


    “你说织女怎么了?织女怎么就贱了,怎么就粗鄙无知,被害了就是受了诱惑?你不是女人?生的,这么瞧不起?女人??”


    正是御史大夫蒙韦仪。


    小老头寒门出?生,幼年失怙,是做织娘的母亲起?早贪黑一匹布一匹布的织,供养他?长大,读书,成才,熬到老,孩子有出?息了,自己也因早年落下的一身病根离世,没想?过半点福。


    子欲养而亲不待,是蒙韦仪一辈子的伤痛,最不能戳的点。


    他?是个孤臣,朝堂上谁都敢喷,皇子照骂,怎会怕一个刑部官员?


    他?当场就冲上去了——


    “织女只是织布换钱为生,非奴籍,也并不比任何人?低一等,怎么就贱了?堂堂朝官信口雌黄,是想?踩谁,误导谁!”


    蒙韦仪手指头都快戳到邬复脸上了:“男耕女织,古来?如此,织布乃是大大的正道,怎么在?你嘴里,成了不入流的行当?也是,我怕高看?邬大人?了,许连耕地种田的苦,你都不知道,没看?清过吧?身未亲至,眼未亲观,又怎知织女苦处,三言两语,定人?罪状?”


    “我看?你不仅不懂名声,不懂商事,亦连朝廷大计都不懂,你且等着,我这就参你一本!”


    邬复也是心高气傲的主,怎会站在?原地让人?骂,当然要还?回去,蒙韦仪同人?吵架就没输过,就怕别人?不敢应战呢,自然更来?劲……


    于是两个朝廷命官,当街吵了起?来?。


    在?霍家铺子前?面,这所有百姓的面。


    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二皇子府,邾宾腾的站起?来?:“怎么又闹起?来?了!”


    虽然蒙韦仪脾气暴,邬复也不是什?么好鸟,他?这还?没来?得及出?招笼络前?者,后者就这么跳了?老三到底在?干什?么能不能管管手底下人?!


    不,不对,这是在?霍家铺子门口,他?的人?回信说,温国公府那?小少爷也到了……


    莫非又是这个人?在?搅弄风云!


    老六在?哪里,还?不快过来?管管你媳妇!


    三皇子府,邾甫也摔了茶杯:“怎么就那?么巧,邬复办事,蒙韦仪就恰巧经过呢?他?一个老头,家中就只有一位老妻,还?没什?么钱,怎么会逛到那?么繁华价贵的街市,刚好听到邬复的话?”


    他?很难不阴谋论,可排除了他?的好哥哥,又想?不到其它方向,再一听细节,好么,温阮又在?。


    这莫非是老六办的事?


    老六记恨温阮在?邬复公堂生病晕过去的事?


    老六这人?无情,十二年前?先太?子坟前?他?都没哭,现在?更不可能对一个男人?生出?什?么情爱,可他?的东西,一向不喜别人?染指……


    那?他?倒是去管管自家媳妇啊!


    “这个,有用?么?”


    邬复宅子里,方锐翻东西也很激烈,一边翻一边骂骂咧咧:“我堂堂小侯爷,你就让我做贼,你良心不会痛么!”


    邾晏慢条斯理:“你做贼的事还?少?”


    方锐:……


    他?瞬间?想?起?年少时的淘气事,偷祖父的酒,偷父亲给娘雕的木娃娃,偷偷往娘亲妆匣子里放毛毛虫……


    所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六皇子都知道!


    邾晏:“上次的粮仓——”


    方锐:“还?不是你让干的!”


    邾晏:“我可予送戍边。”


    方锐:……


    “好好好,我替我祖父给您磕一个行么六爷!”他?一边干活儿,一边碎碎念,“分明是你戏弄我,把我揍的嗷嗷叫,我到边关跑一趟,祖父见我被收拾的那?么惨,随意一问,脸色就变了,逼问我殿下怎么揍我的……结果第二天抄起?家伙,大败北狄,我分明立了功,祖父却嫌我闹腾,还?把我赶了回来?,北狄大败,才递了风声出?来?,要开启互市,眼看?着又要忙……”


    “嘶,不对啊……殿下,我祖父是不是知道你的本事,故意的?可我祖父并没有老见你,对你并不——”


    邾晏:“他?不是老见你?”


    而方锐,又执着于和打不过的六皇子干架,回回被坑,回回不放弃……


    “你可以不接近我。”邾晏善意提醒。


    “你终于怕输了吧!”方锐怎么可能不挑战他?,只要一日未赢,就一直不放弃,“看?招!”


    他?又开始了屡败屡战的循环。


    邾晏也不生气,随他?闹腾,方锐分明家学渊源,本事不低,在?他?手里却跟轻松拿捏,还?能顺便指点方锐短处,促他?进步。


    “啊啊啊我跟你拼了——”方锐气疯。


    蓝田适时进来?,面色凝重?。


    邾晏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准备离开:“怎么了?”


    蓝田:“小少爷那?边出?事了。”


    “什?么?谁又欺负阿阮了!拔了他?的秧苗还?是欺负他?没人?撑腰?把我方小侯当什?么了!”


    方锐劲头立刻来?了,抄着家伙就要跳墙往外冲。


    蓝田:……


    您要不等等呢?


    殿下眼神都要杀人?了。


    第39章 宝贝你喜欢什么


    方锐刚跳起来往墙头翻, 就?被邾晏拎着后脖领拽了下来——


    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墩。


    “你干什——”


    方锐愤怒回头,对上六皇子凌厉霜冷的眼睛,才?想起来:“好吧, 是你的小少爷, 正该你管。”


    邾晏犀利视线转向蓝田。


    蓝田立刻快速把事情说了一遍:“……想来是霍家生意做的太好, 被人使了阴招, 现在被刑部邬复堵了门?, 因少爷担心过去看,同样也被堵在了门?里。”


    方锐狐疑看六皇子:“你们?两?口?子怎么老被堵门?, 跟门?犯冲?”


    邾晏:……


    只是堵门?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方锐不再?担心,拍拍屁股上的土站好,还多长了个心眼,建议六皇子:“少爷今天肯定委屈了,你要不要哄一下?”


    邾晏:“嗯?”


    方锐:“我听那谁,就?师牧云说,家里那口?子得经常哄, 越是委屈的时候越得哄,委屈的时候不哄, 以后想哄就?没有机会了,我家中我爹娘也是,我爹久在边关回不来,你回来必定天天哄我娘,我娘越不开心越骂他轰他他越哄, 哄着?哄着?,感情就?好了……”


    邾晏:“哄?”


    方锐:“对啊, 就?是哄!说点甜言蜜语,拉拉手黏黏糊糊,再?送个礼物——我爹就?给我送过不少蛐蛐罐,你要不也试试?”


    邾晏:“有用?”


    方锐拳砸掌心:“必然啊!我娘那些钗啊环啊的不合适,小少爷年?纪和我差不多,喜欢的应该也类似,我每次收到蛐蛐罐都可开心了,现在卧房里都摆了一整排!”


    蓝田:……


    可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小侯爷说的是,得往少爷喜欢的方向考虑。”


    温阮喜欢什么……


    邾晏:“我怎么知道?”


    ……


    霍家铺子门?口?,仍然一堆人在看热闹。


    越来越刺激了朋友们?!竟然是言官蒙韦仪!


    这小老头谁不知道,最是刚正不阿,敢言天下所有不平之事,天子敢参,皇子们?敢刚,猛起来他连自己都参,对周边人无差别攻击!


    也是今天邬复说话正好戳在他肺管子上,邬复本人不知忌讳,想不到这一点,仍然在继续说,那他能放过才?怪!


    “……你可知世间女子何其艰难!女子无私产,不可立户,从生下来开始就?要依附当?家男人,成长难,学习难,小时候所有资源要让给兄弟,长大了嫁人,婆媳姑嫂,妯娌关系,和夫君的感情,哪一个都不好处,需得用尽心思,便是有了儿?女,仍然难,儿?女孝顺还好,只要忧女儿?婚嫁,愁儿?子前程,儿?女不孝,除了这些,还得想尽办法替儿?女周旋……”


    “占尽了便宜的男人们?不但不理解,不允许她们?开创事业,还对她们?加以多重规矩束缚,到头来自己不争气,不能光耀门?楣,开创一番事业,便怪女子红颜祸水,妻子不贤,女儿?不懂事,脸是有多大!”


    “更多民间女子,如?同贱物,通买卖,前一刻还高?高?兴兴挖到了野菜,想着?回家给爹娘做顿好吃的,后一刻就?被烂赌的亲爹卖了抵赌债;家里粮食不够吃,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儿?子可是家里的根怎么能动,当?然是要卖女儿?啊……这些姑娘的苦命,又有谁去关爱了?”


    “……好你说有钱人不一样,有钱人家的姑娘是不会随便卖,可每一桩联姻,长辈考量的方向难道完完全全为姑娘好,不是为了家族,为了男丁们?的未来?富贵人家的漠视,捧杀,哪一种不更恶劣?这些姑娘从没有过选择,也很多没有获得过真正的爱与包容,你说她们?过的好?能穿金戴银,每顿都有饭吃,就?算该感恩的好日子了?”


    “我呸!最大的贫穷是不被关爱,不被看见!”


    “日月分?阴阳,天地?分?乾坤,男女本是一体,共荣辱,同贫贱,你这般贬低女子,你就?能过得好了?百姓们?对家里妻子女儿?呼来喝去,自己日子就?过得顺当?了?”


    “……治大国如?烹小鲜,人之不易,民之不易,聚水成河,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多少亡国教训,多少兴国改革,皆从点滴小事起,旁人不懂,不可苛责,可你邬复是谁,刑部主官,连民生小处都不懂体察,如?何殿前奏对,如?何为君分?忧,如?何理政,为万民治!”


    蒙韦仪好一番输出,从织女不易展开到了女子不易,再?展开到天下百姓不易,治国不易,天子不易,你邬复今天的失言,不是你自己言行有失,是你本身心就?偏了,心智不对,看不到远处,不懂得反思,朝堂要你何用!


    围观百姓鸦雀无声。


    从先前的看热闹,变成了目露思索,觉得蒙大人说的太有道理了。


    女子不易,是摆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的事,蒙大人说的其实还轻了,有更多黑暗之事掩在阳光下的阴影里,不能为外人道。


    男人作为既得利益者,其实很少反思这方面,能够不对女人剥削的那么厉害,已经算是个好人了,比如?民间女子婚嫁,只要男人不打妻子,都已经是好男人了……


    何其可悲。


    蒙韦仪把邬复喷了个狗血淋头,最后一锤定音:“而今织女失踪事已比比皆是,一群利益熏心者却在以此做筏子铲除异己,你邬大人不但不加以惩罚,还壮其声势,口?口?声声为了织女命运,却没半点动作,去真正寻找这些可怜的姑娘!这不正该是你邬大人的公务么!”


    “她们?到底是苦于新织机带来的财富机会,还是有人躲在暗处专门?狩猎苦命人,邬大人可查了?就?如?江南织机现已成规模,织女们?没一个对此事抗拒,反而主动签契租下新机,创造了更多的财富,事情如?何演变的,邬大人又可知晓!”


    蒙韦仪能那么肆无忌惮的参人,除了脾气硬,人也是很灵活聪明的,消息灵通,因他名声在外,相信他的人很多,有什么不方便与外人道的消息都敢告诉他,因为一定不会被出卖,遂他对织机一事也算有些耳闻,只是查案不是他本职,在这方面敏锐度也不够,遂同样不知真相,无法解决京城织女失踪之事。


    但有一个点被他点破了——


    织女并没有被夺走生计,而是赚的钱更多了!


    邬复阴着?脸:“有人举报,有证据,便该拿人,我依刑部例处事,有何不对?人人都要学着?蒙大人信口?开河,随便猜,就?能平事治国了?程序不对,事便不对,天底下日日那么多事同时发生,一个主官如?何能顾的过来,程序旧例给你划分?出轻重缓急,就?是让你不像个没头苍蝇乱撞,捋清脉络的,整个朝堂都是这样运转,蒙大人敢说一声不对?”


    蒙韦仪冷笑?:“枉你还是饱读诗书,心慕圣贤之人,这耍无赖的本事同那潘家有什么两?样!”


    邬复:“蒙大人慎言!我堂堂朝官,忠心天地?可鉴,为人做事决不行奸道!”


    蒙韦仪:“是么?那邬大人怎么一听我说要参你,就?急了呢?哦,我懂了,潘家倒了,连累了家主,朝堂上眼看要空出一个位置,邬大人这般积极跑动筹谋,是想再?进一步,自己顶上?”


    邬复:“你信口?雌黄!不知所谓!”


    蒙韦仪撸袖子就?要上去干:“我蒙韦仪骂人不挑时间,不选地?点,是人是狗一样骂,可这辈子没扯过谎,骗过人,你才?满嘴谎话,你敢说和潘家——”


    “两?位,两?位,蒙兄——蒙兄!别这么大火气嘛。”


    人群中走出一个中年?男人,个高?,面白,圆脸,带着?和气的酒窝,没什么攻击性,倒有着?不惑之年?男人的包容感,是参知政事经吉。


    经吉拉住要上手的蒙韦仪,笑?呵呵劝他:“你看你,分?明是在做好事,为百姓说话,可事没顺完,先自己急赤白脸,凶巴巴的,把旁边小孩都吓着?了,谁还会觉得你是在替他们?说话,替他们?撑腰?”


    “而且有话好好说嘛,你说的有道理,又让人们?都听明白了,效果不也好?又不是在朝堂上,何必非要立时扯个对错?”


    蒙韦仪皱眉,好像也是。


    经吉又转向邬复:“你说你,惹他做什么?蒙兄脾气急 ,朝堂上谁不知道,你不好好同他说话,认真同他分?析,还直接就?杠上,他能不骂你?当?街吵架就?算赢了,难道就?有面子了?这事情源自何处,如?何发展,怎么解决,有罪没罪,在这里辩驳也没有,不若递个折子上去,皇上自有分?晓,又不是不让你自辩,怎么就?这么着?急?这么卡着?别人家门?吵,多难看。”


    邬复眼皮一跳,四下环视,发现都是看热闹的,没谁关注他赢没赢清不清白……嘴唇绷成一条直线,不再?说话。


    门?内,正悄悄偷看的温阮看向霍二少:“这是谁?”


    霍二少更意外:“难道不是你请来镇场子的?”


    温阮:“……我都不认识,怎么请?”


    “我倒是能认出来,”霍二少早在来京城之前,就?收集过京城官场资料,认过画像,“好像是参知政事经吉经大人,看上去位高?权重,实则所有权力都在上官中书令,袁魏昂袁大人手里把着?呢,他没什么实权,练就?了一身和稀泥的本事,任何场面到他面前,都能平息下来,遂皇上也算看重……”


    温阮懂了:“那还不快开门??”


    不管巧合还是有意,和事佬都来了,还不借坡下驴,把这坎迈过去!


    霍二少也机会,伸手就?推开了门?,大踏步走出去。


    邬复一看到他,立刻道:“来人,给我抓——”


    “邬大人且慢,”霍二少抬手,“大人今日上门?捕我,敢问可有文书?”


    邬复:“自然有。”


    霍二少:“证据?”


    邬复:“有举报者供状,手印。”


    霍二少:“证人呢?”


    “都死了,”邬复盯着?他,“本官无处查对,只能拘了你去,还望配合,若查出无罪,自会放你归来。”


    温阮走在霍二少身后:“我记得上次户部谌大人的案子,邬大人当?堂审的那么清楚,都没有立刻还谌大人清白,当?堂释放,反而将人押回了牢房,道所有应尽程序都走完,才?能释放,怎么今日连人证都没有,算不得铁证凿凿,就?敢上门?抓人,还说查出无罪就?能释放这样的话——难道不应该是确认人有罪,才?可以抓?”


    霍二少冷笑?:“邬大人这规矩突然改了,因我是普通百姓,人微言轻,受欺负了也说不出话,还是这‘证人’来头太大,连邬大人这样的官都惹不起,只能先抓了再?说?”


    “官府做事自有规矩,就?算你——”邬复眯了眼,看向温阮,“就?算你是温国公府小少爷,也没有置喙的余地?。”


    温阮:“邬大人何出此言?我等区区小民,怎敢置喙刑部规矩?只是曾听闻,京城地?界,第一个失踪的织女已有一年?之久,之后其他织女陆陆续续失踪,尤其到了最近,一年?下来竟失踪了三十?多人,失踪的姑娘都是家里氛围不好,或因一些难以言说的理由独居偏僻之处……为何当?时不管,偏到现在,才?突然查了?”


    邬复:“失踪之事无人报官,官府不会知晓,此次乃是有人实名举报——”


    ?


    温阮:“程序走完,这个实名举报的证人就?死了?”


    “放肆!”邬复今天处处碰壁,气的不轻,“我乃朝廷命官,岂能由你随意质疑轻视,来人——”


    就?要喊人扣押温阮。


    霍二少看到这个场面都迷糊了,轻轻撞了撞温阮肩膀:“他怕不是……还不知道你身份?”


    阿阮可是要和六皇子成亲的人,是未来六皇子府的主人之一,整个京城谈六皇子色变,没人敢招惹,同样,六皇子的枕边人,谁敢动?


    温阮:……


    他虽没有想仗人势,但这个人势,还真偏偏就?在他手边,偏偏……


    人竟这个时候到了。


    邾晏突然骑马冲过来,由远而近,人群流水般让出来一条道路,他直直冲到了圈子最中心,勒马停住,随意扔了件东西到温阮怀里:“拿着?。”


    温阮下意识伸手去接,发现是……一个小罐子?长条的圆柱形,不大,精致小巧,竹子削的,雕刻了图案,看上去……不知道做什么的。


    霍二少小时候招猫逗狗,淘气事干的多,一眼就?瞧出来了:“蛐蛐罐?”


    温阮:……


    虽然不知道六殿下为什么送这个,但,收起来吧。


    一看就?知道没那么喜欢。


    蓝田实在没眼看,就?说吧,放心不了一点。


    果然不行。


    邾晏决定回去就?把方锐绑起来倒吊在树上,再?给他布一个六象杀阵,好好磨练磨练他的杀敌心志。


    “怎么回事?”他下马,走到温阮前侧,遮挡了邬复视线。


    邬复只好快速把事情说了一遍,看不到温阮,就?直接点了温国公府小少爷的名讳:“……此子出言不逊,藐视官威,照律例,该要下狱治罪!”


    “我呸——”


    蒙韦仪先啐了他一口?:“分?明是你不懂民生,不懂吏治,身为朝廷命官,不理解百姓生活,身为刑部主事,思想僵化顾自抓人,任谁劝你都不听,还责敢说话的人出言不逊!”


    邬复:“我有文书流程,如?何不对——”


    “诶两?位两?位,别又吵起来嘛,”经吉又端着?圆圆笑?脸过来劝架,意有所指,“六殿下还在呢。”


    “我又没骂人,如?何出言不逊藐视官威了?”温阮绕过邾晏,就?想继续和邬复杠,这是造谣!当?官的还说谎造谣,颠倒是非黑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邾晏伸手去拉,没拉住,人走的太快,只能往前一步,继续拉。


    温阮皱眉回头:“嗯?”


    邾晏轻轻摸了下他后颈:“莫急,我不听他们?说,听你说。”


    这是一句很寻常的话,温阮却不知为何,心头一暖。


    他其实很少有冲动的时候,今日这种程度,不应该到他的临界点,可他似乎有点冲动了,是因为身边站着?这个人么?


    以往,他很少,却冲动起来干的事,一向很难,要费尽心思,苦口?婆心,因为别人不一定会信他,他需要说服,需要智慧和策略,可这个男人轻而易举站到他身边,轻而易举说了这样的话……


    非常偏心,眼神专注,好像其它一切都不重要,眼前此刻,自己才?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人。


    哪怕说出来的是什么稀奇古怪,有违常理的话,这人都会无理由相信一样。


    “也没什么可说的……”温阮低眸,意识到,六殿下能在这个时间赶到,定然是收到了消息,“你应该都知道了。”


    邾晏嗯了一声:“所以你觉得,此刻该怎么解决?”


    温阮早想过了:“案子肯定是要好好查的,不追出源头,姑娘们?失踪的事就?会一直存在,得从根上解决,官府既有程序存在,就?该严格按照办,就?如?手续不齐,没走完,就?不能放清白之人离开牢狱,证据不齐,也不应该随随便便就?抓人,开了这个头,后面便会出现更多层出不穷的潜规则,届时全部都先抓人,再?找证据查案,官府公信力何在?”


    查案靠的是真实的行动,不是嘴架,遂接下来的努力得落到实处,眼前乱象得快快过去才?好。


    可怎么过去?


    邾晏:“很简单,阿阮只需要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人。”


    温阮:……


    这么简单粗暴的么?


    “有用?”


    “阿阮试试?”


    温阮闭了闭眼,算了,就?当?玩游戏:“邬大人要抓就?抓,反正我不日要同六殿下成婚,丢人的是六殿下!”


    邬复一愣。


    “滚!”邾晏手一挥,两?个一看就?不好惹的护卫过来,一人架住他一只胳膊,愣生生给他架走了。


    正主不在,还吵什么?有什么热闹可看?


    温阮:……


    你是不是在逗我玩……其实你早就?看邬复不顺眼了吧?


    这种解决问题的方式温阮还真没想到,感觉确实……有一丢丢爽。


    霍二少很懂眼色,朝邾晏行了个礼,悄悄瞟了眼温阮,给了一个彼此才?懂得挑眉坏笑?,正色道:“此事既牵涉到织女,我霍家义?不容辞,这就?帮忙去查。”


    方锐也在外围给了好兄弟一个鼓励眼神,这次他没迟到,看了个全部,瞧着?好兄弟还有点面嫩,耳根都红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男人你为什么不用?要大用特用,物尽其用嘛!


    蒙韦仪是个横脾气,刚才?架吵的畅快淋漓,很爽,现在情绪十?分?稳定,没跟谁别苗条的心,过来规规矩矩给六皇子行礼告辞,慢悠悠走了。


    经吉也跟着?行礼告退,不过眼神微微一扫,不经意掠过了温阮。


    竟然能驯服这位殿下……他应该没看错?身量偏瘦,还是个未及冠的少年?,身上衣服穿的随意,并不富贵,鞋子上更是,还沾了泥灰,这种泥可不是城里哪都能踩到的,这是田泥,这位小少爷竟是个朴素实诚的,已经同皇子有了婚约,还愿意下地?作活?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也立刻散了,没谁敢再?吱声。


    被送回去的路上,温阮领悟了一点:“殿下喜欢别人怕你……是因为,害怕是一种力量,对么?”


    约束的力量。


    邾晏:“你喜欢么?”


    温阮摇摇头:“还是没那么喜欢。”


    邾晏:……


    所以,你喜欢什么?


    一路走回去非常安静,六殿下不说话,温阮也不说话,两?人就?是单纯结伴走路,没有任何沟通……


    六殿下还是不知道自己的小少爷喜欢什么,他决定用自己的方式表达。


    第二日,温阮去了庄子,没回国公府,第三日起床,推门?出来时,收到了一份大惊喜,自己未婚夫送的礼物——


    一个死人。


    邾晏把潘鹏杀了,尸体放在他门?口?。


    温阮:……


    所有人为之震惊。


    方锐第一个憋不住,跑去质问六皇子:“你怎么回事,我好兄弟人还没嫁过来,你就?先欺负威胁了?”


    邾晏老神在在,觉得自己的礼物非常好非常合适:“阿阮上次所有受的委屈,皆由潘鹏起,潘鹏这几日从牢中越狱,暗搓搓要蹲阿阮,想报复,阿阮已经有两?次差点遭遇,阿阮明辨是非,嫉恶如?仇,一定很想让他死。”


    方锐吞了口?口?水:“所以你就?把人杀了,放到阿阮门?口??”


    邾晏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放到他门?口?,让他亲眼确定,他怎会放心?”


    方锐差点就?被说服,晃了晃脑袋:“不行,这不对,应该关照他喜好习惯,照顾他衣食住行——”


    “那不是下人的事?”邾晏慢条斯理,“若连这都做不好,他用着?不顺手,下人也该杀。”


    不远处侍立的蓝田:……


    方锐同情的看过来一眼:“也不是这么……”


    邾晏:“阿阮想做一件事,我替他清道,让他事做的顺利,才?是如?他的意。”


    方锐:“那阿阮要是不知道潘鹏要害他呢?要是不知道殿下这份苦心呢?”


    “为什么非要让他知道?”邾晏淡定,“这难道不是我的事?”


    方锐:……


    “那不管怎么着?,殿下也得让他知道,你看重他,喜欢他,他才?会以同样心意回过来……”


    “我这般优秀,怎须如?此?”


    邾晏嫌弃的瞥了不优秀的方锐一眼,信心十?足:“在此世间,不会有人更比我适合阿阮,阿阮必会钟情于我。”


    第40章 你可珍惜吧


    清晨阳光挥洒, 不那么炽热,却?足够明亮,有风拂过树林, 树叶沙沙轻响, 拥抱新一天新鲜的?空气和养分, 早起的?鸟儿在枝头欢欣跳跃, 庆祝自己今天吃到了肥美新鲜的虫子。


    一日之计在于晨, 天青日朗,没有阴云, 推开门,必然会?是一个?令人愉悦惬意的早……早上。


    温阮的?笑容,在看到门前尸体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南星:……


    诡异的?沉默片刻后,他大?怒:“这谁干的!光天化日这般威胁羞辱——少爷退后!来人!”


    关键是他还不知道,夜里宅子里进来外人,他一点都没察觉,庄子里下人也没一个?发现!哪个?没长眼睛的?宵小?,竟敢犯到他家少爷跟前, 是一点都不把六皇子放在眼里是吧!


    “等等。”


    温阮却?推开他,往前走下台阶。


    南星:“少爷——”


    “无?碍。”


    温阮清楚尸体的?脸, 才问南星:“你也该认识。”


    南星以警戒姿态紧跟着少爷过来,自然也看到了:“潘鹏。”


    此人不应该在大?牢里?怎会?在这,又死了……他脑子迅速转动,猛的?一震,看向少爷:“该不会?是……”


    温阮抚额:“……埋了吧。”


    “可为何如?此?”南星不理解, “六殿下对少爷以往虽并不体贴,却?也没什么恶意?, 这次怎会?……这是警告么?警告什么?”


    他完全站自家少爷立场,对这桩婚事之所以没有任何不满情绪,一是少爷并没有反感反抗,二是六皇子的?态度,对比别人来说,对少爷已经算是友好,阴错阳差帮过少爷的?忙,还护过少爷,可现在是怎么回事!这是为人伴侣会?干出来的?事么!


    温阮:“来深呼吸——放松——南星,我知道你为我着急,但别担心,他没有这个?意?思。”


    南星额头青筋忍不住跳:“把尸体放在别人门口,还能是什么意?思?”


    温阮:“两日前辰时二刻,四日前申前三刻。”


    南星怔了一下,这些时间,他都不在少爷身边,出去办事了。


    温阮叹了口气,指向地上?尸体:“你看他头发胡子乱成这样,根本?没打理过,衣服也皱皱巴巴很脏,定然是在牢里关了很久,出来也不是按照程序准予出来,大?概率是越狱,担心被抓仍然要藏匿,遂没时间整理。”


    “鞋底痕迹复杂,我认不清,却?能瞧出沾的?泥属于哪里——”


    “是我们地里的?!”南星一眼就?认了出来,就?是庄子里这些田,最近几日少爷加了不同的?肥,遂田地里泥的?颜色与众不同,很好认,他疑心起,再仔细看,“他肩头蹭过的?粉紫色,是花汁,国公府往东巷子深处就?有这么一丛花,若抄小?道,必会?从此过!”


    跟少爷的?行踪路径一样,必不可能是巧合。


    “他跟踪少爷?”


    “可能不只是跟踪。”温阮垂眸。


    “难道他还想杀——”


    南星磨牙,可恨这两个?时间他刚好没在!


    温阮:“或许潘鹏以为一切恶果源自我的?揭发,想寻我报仇。”


    而?他为什么无?事,现在也很清楚了,因为有人保护了他,帮他隔绝掉了危险。


    这具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尸体,好像是那个?人在说,不管你知不知道……你也不必知道,只管安心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


    这是送你的?礼物,开心么?


    南星仍然不理解这个?脑回路,于他而?言,这个?行为与其说友好表达,更像是威胁。


    不止他,别人也不理解。


    这件事太诡异,根本?瞒不住,扩散速度非常快,大?家立刻改变了对这桩婚事的?态度,有人嘲讽,有人看热闹,有人担心,不过敢惹温阮的?人,基本?没有了。


    那么一具尸体摆在那里,就?好像六皇子在放话,说惹到少爷就?是这个?下场,谁敢动?


    而?且不止这个?潘鹏,那日在聚日楼的?事也传了出来,对小?少爷出言不逊的?那个?猥琐男,被霍二少方?锐轮流揍了一遍后,又被人收拾了,只是这次收拾针对的?不是他个?人,是他的?一整个?家族,本?来他家有个?没落伯府爵位,这下直接作没了,还舍了很多财,连累了很多姻亲,家族里所有人对那猥琐公子哥恨之入骨,有空就?要打骂一顿出气。


    这事做的?低调,却?意?味深远,没杀了那公子哥,却?让那公子哥此后余生都过不舒坦,还能是谁的?手笔,只能是六皇子!


    一边把温国公府小?少爷扒拉到窝里,好好看着,不准别人觊觎,一边对小?少爷也奇奇怪怪,尸体都堵门口了,果然还是那个?疯疯的?六皇子,好生吓人啊!


    温国公府对这件事也各有想法,尤其温瑜。


    他感觉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而?且六皇子说要来国公府住,直接把蔷薇院占了,并没有日日过来,就?过来住了一晚上?,之后没有音信,温阮一回没问过,似乎半点不关心。


    温阮对田里那些庄稼的?在意?,都比六皇子多很多。


    这样下去怎么行?


    圣旨已下,二人婚事不容有误,两边已经开始走流程,什么三书六礼,都得办起来,皇家这边,由礼部全权跟进,国公府这边,自有长辈对接操办,这些大?婚前期事宜,在所有人家都一样,跟当事人反倒没什么关系,不需要出面。


    可出不出面是一回事,该有的?情绪氛围都会?有,比如?面有喜色,时常害羞,还会?担心旁人打趣,不太爱往外跑,一边烦恼,一边享受着这个?过程,但温阮完全不一样,该往外跑往外跑,该下地整治庄稼整治庄稼,生活好似没任何变化,半点不害臊,半点不担心,也就?是……不怎么在意?这桩亲事。


    难道是……不喜欢?想毁婚?还是想逃婚!


    温瑜急的?不行。


    他已见识到温阮的?心机手段,温阮要真不愿意?配合,的?确能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可不能这样,这亲事还没成呢!


    于是在各种?流程礼仪走动,需要温阮回一趟国公府时,温瑜迅速掐准时机,抓住了这个?便宜。


    美其名曰好久不见,不如?一起饮个?茶,实则要规劝温阮识大?体,别太拿乔。


    “……这茶味道当真不错,香远馥郁,入口回甘,又是六殿下送过来的?吧?”温瑜品茶的?样子十分陶醉,仿佛很喜欢这特殊又高雅的?茶,“六殿下对你真好,别人都没发现小?竹轩蚊子多,他又不同住你的?小?竹轩,还在搬来的?第一天就?特地送了特制蚊香过来,不欲你被蚊子欺负,现在还有这茶……”


    温阮急着回庄子,着实没什么和他聊天的?心思:“你喜欢?便送于你——”


    他说的?是茶,但温瑜自己心思偏,可不就?听左了,感觉对方?在阴阳怪气,要把六殿下送给他……


    还当真是不喜欢六殿下,不想成这个?婚的?!


    这很正常,谁会?喜欢变态心狠的?六殿下?又不是傻子。


    “别别别,”温瑜觉得得好好劝,“六殿下是龙子,本?就?比咱们这些人气运旺,纵使有一二缺点……这天底下的?人,谁又没缺点呢?能走到一起是缘分,六殿下对你也大?方?客气,听闻六皇子府是所有皇子里最气派最华贵的?,想必跟着他,日子也能过的?富贵知足,你……还是珍惜吧。”


    温阮心不在焉:“哦,你也珍惜。”


    温瑜:……


    “我的?缘分,还不知在哪里呢。”


    “该是不远了?”温阮这几日虽没怎么在府里住,没见过温瑜,南星却?没少顾着这边消息,同他说过几嘴,说这温瑜最近一段时间经常往外跑,“听闻兄长时常在外与人有约,归来面色薄红,可是有心上?人了?要不要我帮你参谋参谋?”


    温瑜听到这话更害怕了,怎么能让你参谋,这万万参谋不得啊,这一参谋敬宇青不得成为你的?人?你要成就?上?辈子那样的?姻缘,私自逃婚同敬宇青在一起了怎么办!


    他感觉这天是聊不下去了,劝也劝不动,不若上?报府里,让府里多派眼线盯着,理由也好找,皇家赐婚万万不能出差错!


    “总之你好好的?,同六殿下好好想处,别让家人跟着担心知道么!皇子府你也亲眼瞧过了,应该都是好东西,你这日常吃用六殿下都看在眼里,一样一样给你安排了,未婚夫能做到这样真的?不容易了,好好珍惜!”


    语速奇快,连珠带炮说完,温瑜就?跑了,不给温阮留一点反馈发言的?机会?。


    温阮:……


    这人到底干什么来的??


    不过六殿下私底下花了这么多心思,他还真不知道。


    而?且这些‘心思’都是皇子府下人办的?事,南星许也未知晓,这是六殿下本?人的?吩咐,或许还叹皇子府下人就?是细心,办事体贴。


    但温阮记得,六殿下说要住过来的?那天早上?,看到了他脖子上?被蚊子咬出的?包……


    温阮觉得这些事,得当面道谢,可他实在没有时间。


    虽然前些日子京城下过一场大?雨,可并不够,他问过当地老?农,也让南星想办法打听过钦天监消息,呃,还用了点六殿下的?身份,方?小?侯说的?对,当用则用,物尽其用么……总之就?是,得到了一个?不大?好的?消息,说今年京城地域怕是要有旱情。


    玉蜀黍耐旱,下种?时浇过的?水能让它撑非常久,过了成长期没有水甚至也不会?出事,可促苗期有点关键,而?且京城周边这么多田地,只有他种?的?是耐旱的?玉蜀黍,别人种?的?是别的?庄稼,总不能一直得不到水,到时都旱死吧?


    他打听过了,京城乃天子脚下,防灾预案至于比别处多,大?的?水库是有两三个?的?,但距离远,拉车运不方?便,而?且地势高高低低问题不同,他想帮忙做些事,比如?……改良个?水车,会?有用的?吧?


    在关键部位放几个?,至少能减少损耗,更快更精准的?达到灌溉目的?。


    还有他今年干了好几次抢种?的?事,到时庄稼成熟,又逢新苗需要栽种?的?时候,他又得抢收,也不知道这次旱情会?有多久,会?不会?影响收获时节,如?果所有粮食扎堆抢收,还得处理收完晒完的?运输问题,慢一日两日,对周遭没什么影响,可对远处,比如?边关,比如?偏远州县,漕运不方?便之处,一层层关卡流程过去,影响的?可不就?是一两日了,届时没有粮吃,军队怎么办,百姓怎么办?


    所以不能慢,更不能慢太多。


    得把水泥路搞出来。


    温阮这般想。


    想了,就?去干,不趁着现在有点空闲做这些事,待之后旱情来了,该抢收了再干,什么都晚了。


    好在他手边有人使唤,霍二少在京城,梁夫人也好沟通,缺钱直接抖点方?子出来,比如?酒,比如?新型香水……这两家谁都不会?拒绝,李月蛾他试过一次,的?确手稳眼准,能帮他干这类活,他每日盯一盯,带一带,她?很快就?能上?手自主作业。


    他还有六皇子这个?靠山可以用。


    蓝田那边竟然很好说话,只要南星过去一找,不管什么理由,哪怕听上?去很离谱,只要说是小?少爷吩咐,皇子府就?会?照办……甚至不需要以‘修路是民生大?事’这种?理由去劝。


    方?小?侯就?更好使唤了,他现在闲在家里没事,天天招猫逗狗,被他娘轰出门好几回,听闻温阮带他玩,连他娘都很开心,让下仆带了礼物上?门,说随便用。


    最后还有敲定下来,说是八月会?来的?北狄使团。


    双方?决定开边关互市,都是想占对方?便宜,不想被对方?占便宜,温阮想着,这边有霍二有梁夫人,怎么能不争利呢,必须得疯狂割北狄一刀啊,这互市不一定能持续多久,能割一波是一波,所以也得有新东西,北边大?爷们没见过的?东西……


    丝绸茶叶酒,或者再加上?糖,盐?


    温阮眼睛发直,得好好掏铁脑子,想想这些方?子了……


    小?少爷一时扎根田间地头,一时关在房间埋头苦干,冥思苦想,要统筹规划,要一件件事安排明确,方?子精不精准,都得先经过试验,从原料到过程,他哪方?面都得操心。


    这一忙,就?是半个?月过去,眼看要进七月了。


    他和六皇子的?婚期,订在八月十三,中秋节前,而?北狄使团到来的?日子,据说是在中秋节后。


    偶尔想起时,他会?有些懊恼,很久没见到六殿下了,忘了问候一下,回点什么礼物过去……对方?也没过来,该不会?以为他生气了,不愿意?理他了吧?


    其实还真没有。


    他就?是忙,什么都忙忘了。


    温阮不知道,他很久没见过六殿下,六殿下却?并非没见过他,好几次夜黑人静,他累的?趴在桌子上?睡着时,都是邾晏把他抱到床上?去的?,还没有立刻走,暗夜里看了他很久很久。


    他也不知道,就?这段深入浅出,跟外界事务没什么联系的?时间里,他还被参了。


    被蒙韦仪一个?折子参到了朝会?上?。


    说他堂堂国公府长房嫡出少爷,出门不照礼仪,不乘朱轮车也就?算了,他得同六皇子成亲,六皇子可是龙子,礼部在过礼过程中发现,他这个?准皇子妃竟然没多少嫁妆,这像话么!


    还有遇到麻烦,竟然不是家里长辈出来安排,要自己孤身上?前对抗,就?算赢了,也丢面子不是!


    此类言语源源不断,洋洋洒洒写了一整张折子。


    看上?去是参小?少爷不懂规矩,可你细品,婚嫁是能自己决定的?么?不能,全部须得长辈操持,‘嫁妆’没有,那必然是长辈的?错啊!


    遇到麻烦不请长辈出面,需得自己对抗,为什么?因为长辈不慈啊,还跟着别人一起欺负新找回来的?小?少爷!


    这哪里是温阮规矩不够,分明是温国公府不懂规矩,怠慢皇室!


    又是一场畅快淋漓的?嘴架打下来,蒙韦仪得意?回家,推开门,让老?妻给他上?茶:“我说什么来着?就?是得参!越行得正的?人,越不怕参,只有那恶人,才天天害怕我参他们!小?少爷是好人,竟没多少人知道,多可惜,回头时间长了,再让温国公府那群女眷一洗一黑,没准还得被误会?成坏人,我参他一把,才能把事闹大?,我看谁敢再替温国公府那群恶心人说话!”


    老?妻气的?拧他耳朵:“可你也把人放到风口浪尖了!以后被人欺负怎么办!咱们家受了人多少恩,别说小?孙孙,咱们女儿女婿当年要不是他……”


    妇人两鬓霜白?,眉目慈祥,可不就?是之前马车坏了,被温阮借了马车用的?人?


    蒙韦仪不敢推老?妻,怕她?站不稳跌倒,只能受着,斜着半边身子任老?妻揪着耳朵,苦着脸喊疼:“行行行,记住了,你说了那么多遍,我忘不了!”


    “那你还上?折子参!”


    “恩义是恩义,朝议是朝议,不是一回事!”


    “行你说恩义是吧,”黄氏咬牙切齿,“那怎么没见你备礼上?门去谢过!你妻女小?孙孙受的?恩,同你没关系是吧!”


    “这不年不节的?,没个?由头,我怎么去,国公府的?人又不行,叫人误会?了可……嘶老?婆子你轻点!”蒙韦仪还真琢磨了,“要不,叫女婿给他送点螃蟹?”


    女婿这几年官做的?还行,去年才去江南上?任,若不是太忙,也会?随女儿回京探亲。


    黄氏愤愤松开手:“螃蟹要吃活的?才好,那么远送过来,都死完了,你个?死老?头认识漕运的?人么!”


    蒙韦仪理直气壮摇头:“不认识!”


    黄氏:……


    蒙韦仪:“要不然,送几坛酒?”


    黄氏恨铁不成钢:“我今早才从梁夫人那打听到,人小?少爷自己就?会?造酒,那什么声名鹊起江南的?玉壶春,就?是他酿的?,你还送几坛子酒,我看你就?是酒坛子!”


    “玉壶春?你确定?”


    蒙韦仪腾的?站起来,背着手围着桌子转了几圈:“再过一个?多月,就?是八月了……高低得随份婚仪。”


    最近不行,至少这半个?月,不行。


    不知道哪个?皇子挑起的?,宫里又出了大?事,连累到了后宫,宫人死了一片,前朝气氛也跟着不对劲,皇上?每日上?朝脸色都不好,朝臣们更是得懂低调,别撞枪口上?。


    终于一切安排的?差不离,各处试验有人专门跟进,温阮才闲下来,有时间应约,和霍二少小?酌几杯。


    “难得的?风平浪静啊……”


    霍二少感叹着,懒洋洋靠在摇椅上?,双手搭着小?腹,吹着午后经过树荫庑廊微有凉意?的?小?风:“正好可以好好筹备你的?婚仪了。”


    好兄弟大?婚,他总得送点好东西,虽说这好兄弟胆子有点大?,连皇子都敢玩……咳,连皇子都敢成亲,离经叛道,说不准有没有下一回,但成亲总是人生大?事,又是头一回,轻忽不得,总觉得时间有点紧,准备的?太匆忙了,有点拿不出手。


    二人一句一句聊着,温阮问了问霍二少近况,铺子里的?生意?怎么,新料子好不好卖,还有那些暗潮涌动的?商战,有没有解决掉,尤其京城走失的?织女,可有下落。


    霍二少向来对温阮毫无?保留,知道什么全说了。商战他在行,不但不会?被欺负,还会?反向掠杀,更争几分利,可织女们失踪这事,这有点奇怪,他查不到,动用了‘暗地里’的?朋友,也只得到了一个?消息,失踪的?,并不仅仅是织女。


    更多的?,别人暗行有暗行的?规矩,不方?便说,只隐隐给他连了几个?点,算是告诉他姑娘们经过的?痕迹,其它的?就?没有了。


    霍二少拿出自己用那几个?点勾出的?路线图,给温阮看:“着实看不出什么……”


    温阮接过那张图,看着看着,腰身直了起来。


    霍二少感觉到了他情绪的?不对劲:“怎么了?”


    “这种?路线规划……有点眼熟。”


    温阮想到一件事:“之前谌永安谌大?人的?案子,你应该听说过?”


    霍二少:“你参与了么,我详细问过,大?都知道。”


    “那这个?案子里有一个?人消失了,到现在还没下落,”温阮看他,“可记得是谁?”


    霍二少眯了眼:“冯姑?”


    现在庄子上?还住着个?姑娘李月蛾,就?是冯姑月老?庙的?受害人,莫非这冯姑不仅仅用这种?手段算计小?姑娘,还有直接掳走的??


    温阮看着那条画的?弯弯曲曲的?线,无?数思绪在脑海中划过,最后归于一点。


    他看向身边人:“二少敢不敢,同我回泗州一趟?”


    “回家?”霍二少跳了起来,“这有什么不敢的?,走,现在就?走!”


    温阮之所以有这个?提议,也是因为捏算捏算手里的?时间,能挤出来的?基本?没有,最多的?空闲就?在这几日,如?果不去看清楚这件事,那以后就?再没机会?了。


    霍二少不必准备什么,发令下去,立刻就?能成行,船只都是现成的?,他只担心一件事——


    “你不用同六殿下说一声,好好跟他告个?别么?”


    “皇宫里消息不好传进去,他成熟强大?,想来应该能够理解。”


    而?且他们又不是真的?两情相悦,不分彼此,粘乎乎离不开的?情侣,他们是君子协定,契约婚姻啊。


    温阮淡定道:“我留一封书信予他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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