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哭什么
“要杀我的人, 问过我了?么!”
邾晏挡到了温阮身前。
蒙面人剑锋非常危险,他只把兵器扔过来不够,人也得过来, 即便如此?, 还是受了?伤, 血线自他小臂滴落, 砸在?地上。
六皇子脾气果然硬, 都这时候了?,还冲上前跟人硬刚, 不但刚,还兴奋不已。
温阮觉得自己没看错,邾晏的眼神里,除了?被冒犯的怒气,还有想干架的兴奋……这个对手的武功很值得?
邾晏不再?说话,小臂上的伤也没管,跟刚刚有意无意护佑温阮一二不同,此?刻他的剑招大开大合,直来直往, 与蒙面人哐哐对撞,撞的不只是剑, 还有拳,还有身?体。
剑锋相?撞,火花四溅,两拳相?撞,劲力?不足者虎口当场震裂飙血, 身?体相?撞,过于巨大的‘砰’声, 温阮都有点不敢听,怕仔细听都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邾晏此?刻疯劲十足,勇往直前,不顾一切,死又何惧……他好?像不是为了?保护谁,也不是对手武功高值得,只是为了?杀戮,只想杀了?这个人!
温阮大为震撼,现在?的六皇子几乎在?验证一句话: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他好?像见识到了?只有话本故事里会出现的画面,惊鸿剑影,锋利罡气,碎掉的树叶有规律的盘旋飞舞,激荡的灰尘像湖面一样荡起涟漪,再?狠狠一碎,邾晏握剑的指节修长有力?,血色浸染只会增添他的肃杀,不减分毫美感,他的衣角发丝随他旋身?动作飘荡,因风鼓起,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温阮看的头皮发麻,心脏箍紧,这就是传说中的武功……好?厉害!
打斗的两个人都受了?伤,不知何时起,邾晏占了?上风,在?他断对方一臂后,蒙面人已无胜算。
似乎没想着?活着?离开,蒙面人见拿不下,起了?阴招,在?又一次双方大开大合剑锋相?撞之?时,他拍了?自己胸口一下,非常狠,足以致命的那种,几乎立刻,他就喷了?一口血。
这口血雾状,色黑,乃是剧毒!
邾晏干架时根本没留手,往前冲也是竭尽全力?,根本刹不住脚,再?躲,也避之?不及,鼻前沾到了?这血雾。
蒙面人从空中重重跌落,临死前,露出个满意的笑。
“脏死了?……”
邾晏也已无力?支撑,半跪落在?地上,手中剑撑地,噗一声,吐了?口血。来不及清理,他迅速从腰间?找到一药囊包,挑出一枚棕红色的,仰头吞了?。
这枚药丸似乎非常有效,吞完之?后,他立刻能站起来了?,还能从容擦把脸,走过来,朝温阮伸出手。
一切发生的太快,温阮有点没反应过来,傻乎乎蹲坐原地,看着?这只手:“我的手……很脏。”
刚刚扒的树根又滑又粘,沾了?不少泥土。
邾晏微挑眉,伸出来的手却不见收回。
温阮这才意识到,对方的手其实也并不很干净,打了?那么久的架,手上的血有别人的,也有自己的,不仅擦不干净,味道也不怎么令人愉悦,但这是只漂亮的手,跟它的主?人一样,气质高雅尊贵,让人不敢攀折。
他搭上了?这只手。
借对方的力?,站了?起来。
这只让人不敢攀折的手干燥温暖温暖,也足够有力?,很能给人安全感。
“咦?你怎么了?六殿下?六殿下你醒醒!”
温阮万万没料到,就在?邾晏把他从地上拽起来的瞬间?,像整个人突然没电了?似的,闭眼倒地,人事不知。
生活……竟然是这般戏剧化的么!
温阮试过邾晏鼻息,还行?,没事,只是昏过去了?,看起来像是毒发了?,不知道他刚刚吃的小药丸能不能解掉,但明显现在?他的身?体状态不太行?。
温阮蹲下去,试图背邾晏……背不起来。
对方比他高很多,身?体也重很多,昏迷状态时又不懂配合,难上加难。
“南星……”
你怎么还没回来,什么时候能回来,你家少爷要遭大罪了?啊!
……
南星遇到了?个玄衣蒙面人,跟这边不一样,他遇到的不是一群,只有一个。
他不知少爷身?上有什么秘密,吸引着?怎样的潜在?危险,只是觉得自己也不能随便曝光,再?添麻烦,想了?想,也撕下衣角一片,把脸蒙住了?,然后两边开始交手。
来人武功非常高,似有无穷无尽的锐气,刚猛有余,沉稳不足,像是个少年人,少年人能练成这样,自是天赋心性都不缺,过了?数招,南星有点敬佩这身?功夫,太俊了?,但仅仅只是武功,他对所有让少爷陷入危险的人都是厌恶的。
对抗数招后,他甩不掉对方,自己也走不开,有点奇怪的是,对方看上去似乎也没什么敌意,更多的,也像是在?试探,看他到底是什么路数……
有点棘手了?。
南星感觉不对劲,想了?想,干脆用上了?少爷教过的阵法套路,继续和人纠缠。
至少他这样把人引开,少爷那边就是安全的,如果能拿下这个人,问出点什么,就更不亏!
玄衣蒙面人越打越兴奋,盯着?南星的步法,根本不想离开,一个纵跃背后腾挪,不小心面巾滑落,一点都不专业,还立刻扯了?扯,重新给戴上。
一边打,一边在?心里腹诽邾晏。
六皇子可以啊,这回的对手够硬,这个融阵法身?法剑法于一体的武功没见过,很值得研究!莫非六皇子交手过,故意把人甩给他?可六皇子那么精明,真?要交手过,怎会不见猎心喜,自己也练一练,拿他试一试?
就是这个人看上去一点都不专业,没什么杀意,和自己一样,看起来像是半吊子水,充杀手的。
总之?就是六皇子也忒没用,就这么点小事,用得着?用特殊哨声把他叫过来帮忙?他还担心连累别人,专门蒙了?个面巾,谁成想就一个人?就一个!
你六皇子随随便便不就干倒了?,非得拽着?别人一块吃苦?你在?想什么啊!
六皇子现在?在?想,方锐这个没用的东西,到底怎么做的事?
今日?进?山,必要遭遇几拨歹人,他安排的是让方锐引流,分开对敌,顺便把水搅得更乱,结果这人一声都没吭,根本就没出现,到底来了?没来?
不听话……可就别怪他以后不客气了?。
眼睛艰难睁开,邾晏认出来,这是一个山洞,自己的手被清洗过,伤口也包扎好?了?,该是用了?一些止血的草药汁,散发着?不怎么好?闻,但尚算清爽的味道。
他躺在?清理干净,铺了?层干草的地上,旁边有一个用树枝草绳编绑,类似滑床的东西,有点丑,但上下有五六个位置打磨的很光滑。
他应该是别人用这个工具拉到山洞里来的,别人为了?他安全着?想,要绑缚固定,担心他不舒服,特意把跟皮肤接触的地方打磨光滑。
微侧眸,视野里出现了?一个人。
腰细,肩瘦,琵琶骨一绝。
肩背轻轻颤动,这样的天气,绝不可能是冻的,只能是……
“哭什么。”邾晏未料自己声音喑哑,半点震慑都无。
温阮听到动静回头,很是惊喜:“你醒了??”
看来那药丸子果真?是有用的。
他没有哭,只是好?像腿坐麻了?,在?那轻轻搓揉。
邾晏:……
他安详的闭了?眼。
每个人都有社死瞬间?,温阮体贴的装没发生过,端了?准备好?的水过来:“殿下心地善良,武功高强,令人敬佩。”
“你觉得……我是好?人?”
邾晏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可笑的话。
温阮:“当然。”
至少不是要杀自己的仇人。
“殿下饮些水。”
六皇子中了?毒,现在?额头发烫,声音也哑,肯定不舒服,温阮去寻水时顺便在?河边找了?找,倒是挺巧,让他看到一块石头特别像小石碗,虽然碗壁厚了?些,碗底浅了?些,好?歹能装水,就洗过来用了?。
邾晏垂眸,看到了?温阮的手。
不管编竹床,还是采草药砸汁,寻石碗,都得细心,他看到这双手上有血痕,狰狞微肿,还没涂药草汁。
“我已服下解毒丸,两个时辰内无毒不能解,用不着?你,你且自便。”
他饮过水,试图自己撑手站起来……没撑住,身?体直直往前扑。
“小心!”
温阮接了?个满怀,‘小心轻放’的,将六皇子扶坐靠墙。
邾晏:……
六皇子再?次闭了?眼。
温阮:“你还好?……”
邾晏:“闭嘴。”
越是骄傲的人,越难度过社死瞬间?。
温阮真?的很体贴了?,他对救命恩人可以给很多的尊重,也闭嘴了?,但有的东西偏不给面子,邾晏靠坐到石壁边时,从他的衣襟里,滑下来一枚牌子。
长条状,墨底金漆。
温阮很想假装看不见,但很难,因为这块牌子正?正?摔在?他和邾晏正?中间?,还面朝上,上面的字清晰的不得了?,也没什么看不清的借口——
户部侍郎,谌永安。
这是谌永安丢失的印信!非常关键的证物,或可有力?证明文书往来,谌永安的清白?。
这枚印信,在?六皇子手里?
不,不对。
只片刻,温阮就发现不对,这枚印信看上去有点脏,像是辗转过好?多地方,沾惹的灰尘,气味,质感,都和六皇子身?上的不像,显然不是六皇子随身?带了?很久,该是得到不久。
或者,才得到?所以刚刚那些蒙面人……
蒙面人有很多,最后一个才是冲着?他来的,其他的,应该都和六皇子有关,或者,六皇子想跟他们有关,六皇子在?搞事,为的……是这枚印信?
印信与谌永安有关,那六皇子是想救谌永安,还是想拿捏?
不论哪个,六皇子都不是真?的疯,随心情在?京城大事小事的搞,他心里是有谱的。
但六皇子很骄傲,不大可能随便和人交心,尤其他这个才见过一次面,有意作弄过的国?公府小少爷。
他一定不想在?他面前这么社死。
怪尴尬的。
温阮也有点不知道怎么圆了?,只能硬生生道:“抱歉,我没看见。”
邾晏:……
“我没瞎。”
他拿起牌子收好?,再?次闭了?眼。
别说说话的欲望,似乎连活的欲望都淡了?很多。
温阮:“你饿么?”
邾晏没理他。
“不是说解毒丸要两个时辰才能好??你之?前辛苦那么久,身?上还有伤,不好?饿着?,你在?这里等等,我去弄点吃的!”
温阮果断离开了?山洞。
今天是五月的最后一天,很热,山里有雾,并没有带来半点清凉,反而有种憋雨的感觉,闷闷的,他当然也不会在?山洞里烧东西吃,卫不卫生打不打扰不说,他猜六皇子不想自己变成烤肉,他也不想。
他野外技能还算可以,不可以,穿来几年乡下生活也可以了?,河里有鱼,林里有柴,一顿烤鱼还是可以料理的。
叉鱼剖鱼找料抹上腌制,找柴选地生火开烤……
没多久,扑鼻香味传来,手艺半点没退,是真?的可以!
显然刚回国?公府时点的那把火,就是故意的。
温阮跑来跑去在?洞口忙碌,一点都不觉得累,虽然没轻松的哼什么歌,但听脚步声都知道,他现在?心情十分不错,脚步热闹的很,鱼烤的也很香。
山洞里,邾晏垂了?眼。
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十三年前倒是常有,母后和太子兄长……
怎么会想起这些呢?这样一个人——
邾晏看向?山洞外的眼神越发阴沉。
温阮拿着?烤好?的鱼进?来,简直能香飘十里:“好?了?好?了?,殿下快尝尝!”
少年的眼睛亮晶晶,脸颊还有不小心沾到的黑灰,像小花猫的胡子,说话还会跟着?动,很难让人忍住不看。
温阮想扶六殿下坐起来,但六殿下是个骄傲的殿下,之?前几轮社死已是足够大的创伤,他不好?再?刺激,见骄傲的殿下自己撑着?手坐起来,没轻率上前扶,而是站在?一边等着?。
殿下终于坐了?起来,成功靠墙撑住,没有摔倒,保住了?骄傲,但额头都冒汗了?,显然很费力?,浑身?很疼。
从之?前摔倒的行?为看,温阮了?悟,可能是毒,或那颗解毒丸的附带虚弱效果。
既然手脚力?气不足……
温阮坐到邾晏旁边,将鱼递到对方嘴边。
邾晏垂眸看他一眼,嘴唇抿的更紧。
见他不张嘴,温阮体贴示意:“啊——”
你可是骄傲的皇子啊,难道没被喂过饭?
邾晏沉默。
他张不开嘴,也很知道为什么,可这样坚持下去更尴尬,少年眼睛亮亮的看着?他,腮边猫咪胡子都微笑鼓励,很期待的样子,如果不吃,这小猫咪好?像会很可怜。
他当然可以这般无情,他本就是残忍的人。
但更尴尬的是,他肚子叫了?。
这是不能命令闭嘴的存在?。
邾晏闭了?闭眼,沉默张嘴,咬了?一口那烤鱼。
温阮眼睛更亮:“怎么样?好?不好?吃?合不合殿下口味?”
邾晏:……
手里的刀子有点送不出去。
骄傲高贵的皇子惜字如金,但没呸一声难吃,应该就是好?吃?
温阮也就不问了?,拿出照顾小孩子的耐心,一口一口,喂六皇子吃鱼,体贴六皇子中过毒身?体虚弱,不知消化功能有没有受影响,有意让他细嚼慢咽,喂一口后,数着?他嚼够三十下,才喂下一口。
邾晏:……
“……别太得意。”他说话仍然带着?中毒后发热的喑哑,嗓音不仅难听,还很可怕。
得意?
温阮快速反推六皇子的脑回路,六皇子为什么会觉得他在?得意?他有哪里表现的不好?,让六皇子不舒服了??应该不会,六皇子吃的挺乖啊……
大约无关表现,只因身?体虚弱,‘强弱’倒错,一向?能掌控所有的人,突然脆弱,很容易死,随时处在?别人的‘威胁’下,能舒服才怪。
这话是在?警告,不要觉得暂时占主?导地位,就认为高他一等。
“如果您不是中了?毒,我早已经死了?,哪敢得意?”温阮看了?看山洞外,转过头认真?看着?邾晏,“其实我现在?还有点怕,不敢乱走的。”
邾晏眼神略和缓,吃鱼的动作也更从容,慢条斯理,尽显优雅:“跟谁学的?”
温阮:“什么?”
邾晏:“甜。”
什么甜?鱼么?
温阮:“溪水鱼肉质都不错,这里的鱼——”
邾晏:“不是鱼。”
温阮:“那是什么?”
邾晏:“自己想。”
“想不到,”温阮笑,“殿下不说,我只能认为殿下是在?夸我甜了?。”
邾宴:……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你胆子很大。”
温阮:“那殿下怕了?么?”
邾晏:“你竟觉得我会怕?”
温阮:“我只是感觉,比起别人看到殿下时害羞,殿下似乎更喜欢别人看到您害怕。”
那日?在?国?公府,他就有这种感觉了?。
邾晏哦了?一声,眼神微深:“所以,你不想我如意。”
鱼已经吃完,不怕呛着?噎着?的意外,温阮便直白?道:“不如谈谈我们的事,殿下也想谈的,不是么?”
邾晏:“我们?”
“比如我看到了?殿下身?上掉下来的印信,殿下应也看出来,我身?边有人追杀,但不方便与外人言……”
这事迟早要聊的,不是装做没发生,就真?的没发生过,不聊开,就是拿捏人的把柄,一旦存了?疑虑,很容易被灭口的。
温阮十分诚恳:“我与殿下云泥之?别,不敢盼殿下折节下交,论以为友,但或许可以谈个交易,暂时同行??”
邾晏只深深看着?他,没说话,或许也是嗓子不舒服,惜字如金。
温阮知道他在?听,便又继续:“也不算特殊交易,我的事,殿下莫要同任何人提起,殿下的事,我也全然不知道,之?前没见过,以后不去猜,殿下可尽情监督我,若我敢说半个字,立刻杀了?我取琵琶骨,如何?”
“殿下的游戏这样玩,也会更有趣一些,我会更害怕,更惶恐,时时忧虑您何时来杀我……”
邾晏直直看着?他:“你在?哄我。”
“殿下果然聪慧。”温阮叹了?口气,尊贵骄傲的皇子并不好?骗,看来得另想个法子了?。
邾晏:“你想有个靠山,虽然这个靠山很凶,不知何时会吞吃了?你,但你仍然想生活能得一二自如。”
温阮:??
靠山?想要?
他轻轻眨了?眨眼,之?后迅速鼓掌:“没错就是这样!我还以为殿下看不出这点,要斥责我呢!”
谁能想到呢,只是想说服六皇子不要轻易杀掉自己而已,竟然多了?个靠山?
邾晏哼了?一声,似乎在?说,这点小心思,还想瞒人?
“那我们就说好?了??”温阮迫不及待砸实这个交易,主?动伸出手掌,要跟六皇子击掌盟约!
邾晏却面无表情拿出一颗小药丸,放到他掌心。
温阮:“嗯?”
他又没中毒,吃什么药丸子?
“你同我谈交易,萍水相?逢,怎知彼此?没有前科,怎么互相?保证信任?”邾晏又拿出一颗,放在?自己掌心,“采取一二手段,不是正?应该?”
啊这……
温阮万万没想到,签合同的方式是一起磕药丸子,一时怔住。
邾晏眸色逐渐危险:“你不想吃?你根本没想同我交易?知道诓骗我是什么下场?”
“没没没,我想吃的!”温阮赶紧拿起药丸,一口吞了?,还张开嘴给六皇子看。
邾晏:“你竟真?敢吃,不怕我毒死你?”
温阮:……
这不是你逼着?非得吃的么!
“殿下会么?”他舔了?舔牙尖,“殿下真?想杀我,手里匕首往前送就是了?,何必多此?一举,还浪费一颗药丸子?”
邾晏捏着?自己那颗药丸:“你该懂,秘密知道的越多,死的会越快。”
温阮眉眼弯弯,笑容灿烂:“希望能托殿下的福,死的慢点。”
招来更多的危险也没关系,他正?好?借机看看,想杀他的人到底是谁。
微暗光影里,他看到六皇子抬手,吃下了?属于自己的那颗药丸子——
他们的交易契约,达成。
温阮不知道这颗药丸子具体什么作用,但六皇子的解毒药丸似乎很有用,出过一身?汗后,他力?气似乎恢复了?些,只是精神不怎么好?,似乎浑身?很疼,额角的汗就没停过。
短时间?激发这么大的药效,人必然很难受,温阮知六皇子性傲,便站起来:“殿下歇歇吧。”
“等等。”邾晏叫住了?他。
温阮:“殿下有什么吩咐?”
“蹲下。”
“近前。”
邾晏终于伸手,把碍眼的小猫咪胡子擦掉了?。
温阮愣住。
邾晏皱眉:“还不走?”
温阮:……
骄傲的皇子殿下并没有立刻躺下,直到温阮走出洞口,才慢吞吞挪动,艰难躺下,温阮在?心里数了?二十个数,悄悄探头往里看了?一眼,才放心。
躺下是躺下了?,邾晏并没有睡着?,周身?太疼,汗出了?太多,也脏,他都能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血腥味和着?汗味,并不让人愉悦。
半昏半醒的梦里,他好?似穿越时光流年,听到有人在?唱歌……是谁在?唱?唱什么……今日?,是谁的生辰?
“榴红绽霞,一生灿烂……愿我儿一生安平顺遂,觅得良人相?伴,福泽绵长,积福积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是谁在?说话?
那个一脸灿烂笑容,牙齿都看到了?的小少年,是谁?
……
洛林昌跑到温国?公府小少爷的庄子地头,也不管什么最喜欢的酒坛子最爱的酒了?,还在?刑部大牢监狱受苦的可怜好?友谌永安也扔到脑后了?,一个猛子就扎到了?田间?地头,这才是他最喜欢的东西!
这种栽种习惯,这种出苗率,苗苗的茁壮程度,日?后的亩产……他没见过,但越看越觉得眼熟。
司农寺理管天下农事,但天下太大,他不可能走遍,倒是收集来的消息里,有提过泗州还是哪里,似乎有这样的地,且一年多前,北地遭灾,粮食不济,军粮民粮都艰难了?一段时间?,京城都差点乱,就是因为一笔从泗州来的粮,才缓解了?灾情,活人无数……
他不是没去泗州找过,但怎么打听都找不到,越说的明白?仔细,指向?性强,越找不到,原来人竟不在?泗州,就在?京城么!
“原来在?这里……原来如此?……”
他怎么就没看到!
见田外有农人走动,他跑过去,抓住就问:“这是谁家的地,谁种的,姓什么,叫什么,住哪!”
被抓住的汉子有点懵,这老头怕不是有病?
他还真?不是偶然路过,小少爷帮了?他们的忙,教他们怎么救回生了?病的庄稼,他们心中感恩,在?附近忙时见有人在?小少爷的田里鬼鬼祟祟,怕不是要捣乱,当然要过来帮忙看一眼,结果这做贼的人还敢问主?人是谁?
汉子更加警惕,非但不说,还琢磨着?得回去叫人:“你又是什么——”
偏巧在?这时候,真?有人来捣乱了?。
一群不知道哪来的街溜子,扛着?锄头拿着?柴还有火石,直直往小少爷的田里走,锄头用来挖出刚长出的苗苗,柴和火石,好?家伙,是来放火的!
“哟,苗苗不错啊,都给我挖出来,教教这小少爷眉眼高低,看他还敢不敢不听话!”
这群人哪来的呢?
温国?公府的手笔,加上二皇子府于振的煽风点火,加钱买人。
国?公府那日?丢够了?脸,想要皂方子被温阮撅了?回去,便想拿捏温阮痛处,好?方便日?后时常拿捏;于振今日?出师不利,不但没捞着?好?处,压过陈亘,还因为得罪了?在?京城不能得罪的方锐,二皇子想要的温阮,被二皇子亲自收拾了?一顿,说再?敢犯错就赶出去,谁的面子都不给,前途无光,单纯就想报复一下。
国?公府是为了?拿捏人,不是真?的结大仇,原本只想吓唬吓唬,没想多大声势,可经于振催发,直接就一发不可收拾,拿钱过来的人多,上来就干事,手也狠,不可能听劝,不会被谁压住。
“干什么干什么!”
洛林昌大急,他才找到的良田,刚出了?苗苗,这以后要是大收成的!万万不能被糟蹋!
他急急上前拦,惯常偷鸡摸狗,不干好?事的痞子混混会给他面子?老弱病残在?他们跟前顶多不推那么狠,但你要非较劲,可就别怪哥们不给面子了?——
洛林昌很快被掀翻,推倒在?地头上。
“你们混蛋!这是粮食,是能随便糟蹋的东西么!”
洛林昌不是干架的人,不可能打得过这群年轻人,可他对庄稼的心自来赤诚,容不下任何亵渎,若是别的事,别的时候,他不可能跟人硬来,知道身?体遭不住,可这是庄稼啊,这是能活人无数的庄稼!
老头拼了?命的去拦。
刚刚被他拦住问话的庄稼汉都懵了?,有点惨啊……不不,这么看,虽然这老头不认识小少爷,但也应该不是小少爷的敌人,相?反,前面那群混混才是啊!
完蛋,这回是真?有搞事的来了?!
“来人啊——快来人——有人闹事糟蹋庄稼啊——”
对方人多,一个人肯定不够,汉子扔下箩筐就往回跑,大声摇人,还精准的找到一面锣,用力?敲响。
很快有人聚了?过来。
没人看热闹,都是过来帮忙的。
小少爷庄稼种的好?,也不藏私,别人问什么都答,说话办事都极像样,大家受了?这样的恩,自得思回报,而且就像前头那位老人家说的,这不是别的东西,这是庄稼,是粮食,怎么允许被糟蹋!
这时也不分什么国?公府的庄子六皇子的庄子,你是谁的人我是哪的管事,总之?大家齐心协力?帮忙,把这群丧良心的狗东西赶出去!
国?公府庄头刘大海更是奔跑奋斗在?第一线,他听到这个事的当下,气的差点直接升天,这可是小少爷最看重的庄子,最看重的庄稼,他还指着?伺候这批庄稼长成立大功,好?挤开南星那个心腹自己上位呢,结果来这个?
“都愣着?干什么,给我上啊!给我叫人手!小少爷的地,必须得保住!”
“还有那个谁——叫你呢愣着?干屁啊!把那个烟花给我放起来!”
那是南星交待的,一旦有紧急情况,可放出使用,他见到很快就会来处理。
白?日?焰火,烟花炸开。
正?在?山里干架的南星看到,立刻跳出了?战圈,认出是庄子的位置,眼梢微微眯起。
“不打了?,告辞!”
他并未犹豫多久,狂奔下山跑向?庄子,那是自家少爷最在?意最心疼的东西,万万不能出错,早在?三年前少爷就说过,在?他那里,庄稼永远是第一优先级。
他并非不担心少爷,可跟那个蒙面人打了?这么久,他感觉对方没有恶意,或许这次是他们认错了?,少爷安危应该没多大问题……当然他也会处理完事后迅速转回,少爷你可千万自己扛住,不要有事!
方锐愣了?下,这就不打了??
行?吧,看上去这么着?急的样子,许是真?有事,虽然有点遗憾……
好?像也不用遗憾,虽然没看到对方的脸,但人是六殿下招过来的啊,六殿下肯定认识!问六殿下要人不就行?了??
摘掉面巾,深呼吸一口气,浑身?舒坦,好?久没这么干架了?,爽!
方锐整理好?微乱的衣服,慢悠悠赏着?周遭景致,顺着?山间?不怎么明显的小路,去找六皇子。
今天是五月的最后一天,外面人少有知道,这天是六皇子生辰。
他没找到六皇子,却在?分别不同地方,看到了?不同人的尸体,一堆一堆的,全都蒙着?脸,衣服穿的也很像。
方锐眉头渐渐皱紧。
说好?了?搞完事一起喝酒,今天绝对不吵架不动手不生气,结果六皇子潇洒干完事,自己先走了??
也太无情了?吧!
……
温阮不好?总回山洞,得给六皇子留面子嘛,殿下是个要脸的人,而且好?像觉很轻,身?体又那么难受,睡也睡不踏实,不好?吵到。
他也不敢离太远,谁知道那个毒是怎么回事,万一里面突然有什么需要,总得有个能帮忙的人。
这个破山洞也是,特立独行?一个山洞,离河边远,旁边也没太多树,虽山里有雾,但还是热啊,有点树荫遮蔽至少能有点心理安慰。
算了?,别呆着?了?,反正?也烦躁,不如干点事。
温阮从里衣扯下一块布料,去河边阴凉处取水回来,浸湿,小心走进?山洞,给邾晏擦擦额头,掌心,臂弯……让他能舒服点。
邾晏正?在?发烧,其实可以帮忙擦更多地方,但他好?像不太喜欢陌生人太多接触,只得作罢。
温阮手很轻,拭过邾晏额角,颊边……
邾晏好?像梦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看起来很难受,牙齿紧咬,手指也轻轻颤抖,喉间?似小兽无力?悲吟:“母后……”
他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轻轻蹭着?脸颊,不让离开。
温阮:……
梦到了?母亲,怎的还这么不开心?
邾晏握住他手的力?度非常大,非常紧,好?像必须要这么紧紧抓住,才能不让人走,只要松一点,只要一点点,就不会再?拥有这只温柔手了?。
“这是怎么了?……”
有点可怜。
温阮没硬抽出自己的手,另一只手上前,轻轻拍着?邾晏肩侧,轻哄温柔:“睡吧,没事,睡醒就好?了?……”
邾晏好?像很痛苦,嘴唇都开始干裂起皮了?,整个人很烫,温阮良心实在?过不去,这次跑得更远,找到更上游更干净微凉甘甜的水,回来喂给邾晏喝。
邾晏还是很不舒服,但喝过水后,眉头稍稍舒展一些,唇色也好?看了?些。
温阮替他把汗湿的头发捋到耳后。
不得不说,六殿下的颜值太犯规,剑眉长睫,肤如玉质,如月出云岫,湖映山雪,又有天生贵气优雅加身?,显的特别高不可攀,近距离看时,感觉更为震撼。
现在?带了?些病容,和之?前相?比少了?距离感,反而更加勾着?人多看两眼。
“快点好?起来吧……”
两个时辰,可是剩下不多了?,温阮有点担心。
“汪!”
听到山洞外有声音,温阮走出来看,原来是六皇子养的那只黑狗,这是来寻主?人了??
黑狗冲得很猛,远远循着?味道奔来,中间?停都没停,直奔山洞,热闹的扑向?主?人,见主?人不回应,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它焦躁的上去舔主?人的手,主?人的脸,似乎想把他叫醒。
温阮:“别担心,他会没事的,一会儿就醒。”
黑狗呜了?一声,趴在?地上不动,守着?主?人,哪里也不去,有点没精打采。
温阮不算认识黑狗,不知它脾性,再?想,也忍住了?没动,退出山洞。
外面还是热的不行?,没呆多一会儿,温阮就觉得脸颊发烫,便左右走了?走,看能不能找到点什么……
发现了?一棵石榴树。
比他大腿还粗的石榴树,生命力?很旺盛的样子,叶子绿的油亮,一颗一颗的石榴花绽放在?叶子掩映中,红的似火,灿若云霞,漂亮极了?。
他有些手痒,过去轻轻折了?一枝。
“……不许哭。”
耳边传来不真?切的声音,似乎是山洞里的邾晏醒了?,在?教训狗子不许撒娇。
他怎么对谁都是这句。
“殿下醒了??”温阮赶快跑回山洞,发现邾晏还真?是在?训狗,黑狗很乖,耷拉着?头任他训,在?他认可表现好?后,抓准时机舔了?下他的手。
邾晏摁了?下狗头,似乎想找帕子擦手,意识到现在?浑身?已经没个干净地方了?,又尴尬作罢,转回头看温阮。
自也看到了?他手里的石榴花。
“你……喜欢榴花?”
“喜欢啊,”温阮没察觉到对方眼底微妙的情绪变化,继续往里走:“今天是五月的最后一天,殿下知道么?”
邾晏云淡风轻嗯了?一声。
温阮:“五月被称作恶月,不详,但我很喜欢,五月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榴月嘛,为什么大家都只记得前面那个,不记得这个呢?榴花绽放,美若烟霞,火红炽热,生机勃勃,有一种夺目灿烂的美,多好?啊。”
邾晏:“很好??”
温阮点头:“是啊,它是夏天的使者,每年这个时节来临,开启灿烂繁花序章,粮食也开始长的好?,古人的诗里不是经常颂?什么浓绿万枝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什么尽将枝上色,并做石榴红——多美好?,殿下你说是不是? ”
邾晏视线越过火榴花,落到少年脸上。
脸颊很红,但绝非害羞,这人在?他面前从不害羞,该是热的,热成这个样子,是在?外面呆了?多久?不知山洞里能躲,还是……因为他在?,不想进?来躲?
“傻不傻。”
“殿下觉得这花很傻?”温阮低头看,“我选的最漂亮的一枝,不好?看么?”
“汪!”
黑狗突然发声,似乎很支持他。
温阮蹲下去,眉眼弯弯:“你是不是也喜欢这个?”
“汪!”
“那送你了?!”
温阮掐出最小的那枝,放到黑狗耳边,竟然夹住了?!油光丝滑的黑色皮毛,配上这灿烂火红的榴花,竟然十分好?看!
“美的!”
温阮很捧场的夸了?又夸,也终于能顺手摸一把肖想了?很久的狗子。
果然皮毛柔顺光滑,暖暖的,软软的,非常好?摸!
黑狗摇了?下尾巴,让他摸,还帮他遮掩,身?体迅速转了?下,让他在?侧边摸,不叫邾晏瞧见。
邾晏:……
这狗也太乖太好?了?吧!
温阮忍不住开口:“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
邾晏站起来,状态已然恢复,精神好?了?很多,不再?出汗,力?气回来,威严回来,变态感也回来了?。
温阮却还是忘不了?他发烧出汗睡梦中疼痛的样子,今天外面有大雾,山风渐起,有湿气氤氲,怕是要下雨,刚大病一场的人,不能再?折腾了?。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外裳,还行?,没血没汗,只是有一点点灰尘,还算干净:“我可以把我的外裳脱下来给你披么?”
邾晏看了?眼他细瘦腰身?:“不可以。”
第24章 跪下
邾晏对着山洞口沉默很久, 没有说话?。
温阮怔了会,才意识到自己?挡路了,赶紧让开:“殿下是要……”
“怎么, 自己走不了?”
恢复状态的六殿下, 简直一张嘴……就想让他闭嘴。
还得黑狗, 悄悄贴了贴温阮的腿, 黑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似乎在问,要不要送?
温阮快速摸了把它的头, 道:“其?实我正好在山下有个庄子,很近。 ”
不用?你送啦。
邾晏哦了一声:“原是个惯会哄人的小骗子。”
温阮:“嗯?”
“是谁不久前说害怕,”邾晏沉黑眼瞳看着他?,语速极慢,一字一句,“都不敢走远的?”
温阮:……
那还不是为了维护你脆弱的骄傲?
所?以他?现在是该怕……还是不怕?
邾晏转身?就?走:“人都死完了,无趣的紧。”
所?以意思?是……这山间不会再有危险了?
“等等,”温阮下意识拽住他?的袖子,“你身?上的毒……”
自己?是不用?送的, 但六皇子……
邾晏低眸看着那只手:“你在关心我?”
温阮莫名感觉这话?有些阴阳怪气,像是暗含着类似‘你竟然敢’, ‘你也配’,‘你还记得问’的不满,瞬间缩回?手,率先跑出山洞:“没什么事我先告辞了,殿下保重!”
不是他?说, 这位真不好相处。
他?自觉还算是喜欢和人打交道的性格,和什么人都愿意聊一聊, 起码从未因说话?方面同人结过仇,可这位六殿下……实在是有点不敢惹。
这里毕竟是等级森严的封建制度,对方真气,是真的会杀了他?的。
邾晏:……
黑狗:“汪!”
邾晏眼珠斜下看:“想去?送?”
黑狗摇尾巴:“汪!”
邾晏冷笑:“你看看别人理你么?”
黑狗呜嘤一声,抿起了耳朵。
邾晏最后看了山洞一眼,抬脚往外?走,没走几步,就?看到了方锐。
方锐之前看到一堆一堆不同处的蒙面人尸体,觉得不行,还是得往里找找看,没成想还是叫他?给找着了——
“我就?知道你还没走!今天杀了那么多人解不解气爽不爽!咦狗子耳朵边那是榴花?你跑到这里来过生辰?同谁一起,竟然不叫我!”
邾晏看着对面过于活泼,没头没脑,连自家狗都嫌弃的少年,神态很是难言。
方锐话?还没说完呢:“不是我说你,也太不讲究了,不是说好了一块干架,结果?你自己?一个人干?有没有把我方小侯放在眼里?”
邾晏:“跪下。”
方锐难以置信:“你欺负人还有理了?”
邾晏霜冷视线欺来,手似乎也要抬起来——
方锐扑通一声,麻利跪下:“到底怎么了嘛,我听到信就?跑过来还有错了?”
邾晏:“我知你散漫惯了,但我的事,你也敢迟到?”
“没啊,天地良心,我这不是在帮你干架么!”方锐详细描述自己?遇到了一个怎样?的蒙面人,蒙面人武功如?何高,如?何妙,“……他?还会阵法!”
邾晏给了个‘你再编’的眼神。
方锐是真委屈:“我发?誓我没撒谎!就?那个蒙面人,可厉害了!”
邾晏:“人呢?”
方锐小声:“……走了。”
邾晏转身?就?走。
方锐:……
他?现在简直百口莫辩,还想说问问六殿下哪招来的人呢,结果?还问个屁!
“你是想等下雨发?芽么?”
良久,背后传来六皇子嫌弃的声音,这是叫他?起来别跪了?六皇子似乎心情还不错?
方锐麻利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土,小跑过来,打量六皇子神情……看不出来,再看黑狗,福至心灵,难道是因为榴花?
“这花谁摘的?肯定不是你,你向来讨厌五月榴花,也不是狗,狗随主?子性,知你讨厌,它自也不敢,”方锐感觉刚刚一定还有别人在,“是谁?”
邾晏:“聒噪。”
方锐突然闻到很微妙的气味,眉心蹙起:“你吃了百炼丸?你中过毒了?你知不知道那药不能乱吃,两个时辰快速解毒的功效,要用?你的身?体底子去?换的,吃一次半年也未必能养回?来!蓝田呢,他?去?哪了,怎么没跟着你?算了还得是我,我送你回?府!我跟你说,你这回?必须得好好吃药,不然短时间内可经不起折腾……”
邾晏突然停步,转头看向方锐。
方锐被他?盯的头皮发?麻:“干,干什么?”
邾晏:“衣服给我。”
方锐眨了眨圆眼睛,不解:“啥?”
邾晏指着他?:“你的衣服,给我。”
方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剥了外?裳,惯来不怎么爱惜自己?身?体,总是嫌弃这嫌弃那的六皇子,竟然只是皱了下眉,嫌弃一瞬后,抖了抖外?裳上的尘,披上了。
用?了百炼丸后,人体虚弱,易被风寒侵染,最需要注意的就?是添衣……六皇子这是转性子了?
天爷诶,这是哪位神仙大佬点拨的!这高低得去?磕个头啊!
方锐哪敢再说话?,怕这位主?又嫌弃,再给脱了。
今天的六皇子很不对劲啊,疯劲跟以往不一样?,这也没喝酒啊?
方锐偷偷瞧了邾晏好几眼,在对方冷眼看过来时,清咳一声,硬生生拉扯进正题:“那什么,印信拿到了没?”
邾晏给了一个眼神,让他?体会——
不然呢?等着你么?黄花菜都凉了。
方锐:……
二?人下山后直接回?城,骑马抄的近道,并没有路过庄子,自也不知道庄子这边出了大事。
温阮还没来得及把惦记的山间草植移栽过来,先直面了自己?乱糟糟的田地。
田埂一片混乱,秧苗被扯的到处都是,不知道哪来的干柴,这一片那一片,扔在刚刚长出苗的地里,有的还泛着黑,明显才烧过。
温阮闭了闭眼,话?音却极其?平静:“怎么回?事?”
“有贼人,”南星已经过来,“蓄意捣乱。”
庄头刘大海也赶紧跑过来,他?从头到尾经历了,便一五一十禀报:“……来的都是偷鸡摸狗的痞子,混不吝,像是拿钱办事的,带着干柴和火石来的,直冲咱们家的田,怎么喊怎么劝都没用?,这边结结实实打了一架,南星回?来,那些人才怕了,跑得飞快……”
南星:“捉住了三个,怎么处置,还待少爷示下。”
温阮注意到现场人很多,有几个还有点眼熟。
刘大海立刻道:“都是过来帮忙的,少爷之前不是好心教他?们种地?都是庄稼汉,心实,见咱们这有难,哪能干看着不管?里面有不少是旁边六殿下庄子的,还有一个老头,谁都不认识,外?面来的,好像是找您。”
温阮:“找我?”
“是,”刘大海指了指田埂边的洛林昌,“正坐在那哭呢。”
洛林昌并不是被欺负的,只是心疼庄稼,也没哭,就?是眼睛急红了,嘴里还一边嘟囔着‘糟蹋了,糟蹋了’,的确很像在哭。
温阮不认识他?,但情绪是相似的,不提这是不是他?的心血,只这是庄稼,粮食,就?不能被这么糟蹋!
这是物资严重缺乏的时代,科技文明都很有限,仅仅是气候灾害,就?能带走一大批人命,很多人死亡的原因,仅仅是吃不上饭,活活饿死,粮食,是民生之本,是每个普通人平安活下去?的希望,怎么可以被这样?轻而视之!
他?双眸燃火,嘴唇紧紧抿起。
南星很少看到少爷这样?子,无论什么时候,少爷都很随和,爱笑,别人怎么急他?都不会急,会说话?,会哄人,会协调大家情绪,总是能在别人真急生气之前就?把事给平了,这回?……只怕不能这么算了。
温阮话?音很慢,有种微妙的静感:“冲着我温阮来,专门毁我的地,应该算是仇人了?南星,我们初来京城,可曾与谁结过怨,在这里有仇人?”
“没有,少爷,”南星道,“您只有血脉亲人。”
“亲人啊……”
温阮眯了眼:“他?们哪怕把庄子给拆了,让我无处落脚,我都不生气,可这是庄稼,是不是应该还回?去??”
南星点头:“很应该,何况他?们还带走了李月蛾姑娘。”
温阮:“她?来了?”
南星:“非是被追赶,好像只是凑巧跟那群歹人撞上了,当时人手不足,她?看不过眼,帮忙来着,但因她?没说话?,我们的人起先未发?现,后来帮忙的汉子们提到她?,却又找不到,想来是混乱时不小心……被带走了。 ”
温阮都气笑了:“南星,你今晚别回?来了。”
南星半跪听令:“少爷请吩咐!”
“你现在进城,跟霍家商行打个招呼,请他?们帮忙,几个方向的货要压一压;跟漕帮在京城里的兄弟们去?喝个酒,看能不能给个面子,透点消息;再给今天认识的梁夫人那里捎个信,就?说我送她?一笔大富贵……”
温阮凝眉思?索,指令一个个接着发?出,桩桩件件,仔仔细细。
在他?看来,国?公府这点招数简直低级,真正想打一个人,当然是往疼处打,冲着最要紧之处下手,一下子让对方知道痛,再不敢来犯,国?公府最在意什么,什么最不能失去??
他?认识不久,也能看出来,不过两样?东西,一,钱,二?,脸面。
他?没想到国?公府的人这么不讲究,敢动他?的田,既如?此,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仇得报,敢对他?伸手的人,爪子给打烂,恩也得报,庄子附近的农户汉子,得记得回?馈,李月蛾姑娘,也得找回?来!
……
国?公府这边,正等着后续呢,今天干了那么大的事,别人一定会有点反应吧?
他?们不知道温阮今天在哪里,做了什么,但等到天黑都没回?复……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办完事给回?馈的?该不会就?这么过去?了吧?
那可是好笑了,这位才回?府的小少爷瞧着性烈的很,有心眼不吃亏,却原来是个好欺负的?一团棉花,谁打都认,谁来都怂?那之前那些狠话?,心眼……只是虚张声势,来真格的就?怕了?
这可真是……
周氏无聊的帕子掩口:“茹姐儿正被我拘着练女红,我得回?去?看看。”
拘着也不管用?,娘俩对婚事意见不同,正在闹别扭,但潘家……女儿想岔了,不是她?想不想的问题,是拒不拒绝的了。
大卢氏微点头:“夜了,茶饮太多了也不好,今天散了吧。”
她?也要好好想想,要不要给温阮做这个媒,安家那小姑娘倒是没意见,可怎么让温阮娶是个问题,温阮自己?配不配也是个问题。
小卢氏起身?,同伯母告辞:“夫君不惯别人伺候,姑母,媳妇也先走啦。”
其?他?人也都从善如?流,一一离开。
一场大家都别有心思?的茶话?会,就?这么散了,没有人再操心温阮那边,也没有人觉得温阮在憋大招。
温瑜也是。
他?今天跟了敬宇青一天,很累。知道这未来探花手紧,他?很巧妙的送了钱过去?,想要留一个神秘影子,以期它日,并没有立时相见,他?看的出来,敬宇青很感激,四外?搜找他?的身?影……
他?没出现,敬宇青竟然没用?那个钱,而是收起来,去?了山里,准备亲手挖些药材。
温瑜能怎么办,只能跟,敬宇青进的山,正好挨着温阮的庄子!
山里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他?听到了些动静,却并没有动,一心一意只盯着敬宇青,敬宇青一心一意的挖药材,或是野菜,并未察觉到任何异样?,不过未来探花郎显然不适合做这种粗活,不小心伤了自己?。
温瑜赶紧过去?帮忙,二?人算是就?此相识。
这本不在温瑜计划中,但……好像也可以。
敬宇青不愧是未来探花郎,温文尔雅,谦逊有礼,都不敢抬头认真看他?一眼,迭声道谢,当时气氛很不错,有他?想象中的朦胧感,期待感,至少这个人对他?是好感的。
第二?天上午,国?公府侧门被敲响,主?子们一个个被惊动,悬着的心终于摔到了地面——
出大事了,府里名下产业,各个铺子都出了问题!
温国?公府做为大族,公中肯定有置产,田庄商钱,菜米油粮,民生各物,都有经营,只是不能形成网络,产能有限,府里的夫人们也都有嫁妆,嫁妆里都有些铺子,做什么生意的都有,没一个特别擅经营,能致大富的,但日常运转,维持手头花销不是问题,生意规模小,平时也出不了什么大事,谁知今日竟齐齐出事了!
这家货源卡住了,供货商没按时间送,还说之后半个月的货都没了,你要告,行啊,不就?点违约银子么,到时候官府判了我予你就?是;那家订了货的买家大规模退货说不要了,你说定银?那你自己?收着呗,我不要了,就?按契书上规矩来;要不就?是买家非常急,说好了今天提货,结果?供货商没按时送,卡这了,买家又不认识供货商,可不就?在你国?公府的店铺闹?
好嘛,之前总嫌各个铺子掌柜不行,不会做生意,门可罗雀,没什么人气,现在倒是有人气了,都开始砸场子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突然所?有人一起面临同一种场面,怎么就?这么凑巧,难道是温阮?
国?公府众人非常不愿意往这个方向想,他?一个外?人,怎么可能在京城有这么大的力量?
温瑜感觉不对劲:“我去?铺子里看看。”
我感觉有什么事超出了掌控。
温茹也腾的站了起来:“我也去?!”
这些被闹事的铺子里,有刚刚拨给她?的嫁妆铺子,虽然她?现在还没有嫁,嫁给谁都不知道,但一经她?手,铺子就?出事,将来别人打听出来,没脸的是她?!
周氏拍桌子:“来人!打发?人去?庄子上看看,咱们那位小少爷到底在干什么!”
温阮当然是在忙田里的活。
新长出不久的苗苗,别人毁坏很容易,想要重新栽植好,却很难。幸而时间尚短,苗苗才被拔出来,只要根系没坏,芽芽也没全部损坏,就?可以救一救,重新栽植,培土沥水,便能重新生发?。
但这个时候的栽植给水,就?不像种时那么简单了,种时可以简单一点,坑挖好了,种子扔进去?,埋好,浇水,就?不用?管,这时就?得特别注意,力度也不能大,挖坑也有讲究,水更不能直接往根上浇,得沥,非常耗心思?。
而对于哪种苗苗状态还好,尚能恢复,哪种苗苗救不回?来,种地的庄稼汉总是会心疼,想多试试,死马活马医嘛,基本说都行,其?实苗苗的状态对之后的生长很重要,有些哪怕能养活,也会影响产量,能把这道关,敢言舍弃的,也就?只有温阮自己?,和洛林昌。
两个人至今都没正经聊过天。
田地的主?人没出现时,洛林昌各种问,出现了,盯着温阮的脸记住人了,他?反而不再着急,整个人沉默下来,一声不吭,就?默默在做事。
自己?做事的时候,时不时也会搂温阮一眼,看他?在做什么,怎么做,为什么这么做……眼神越来越亮。
听这的庄头刘大海吹牛,说他?家小少爷说了,这些玉蜀黍,别说别人会不会种,秋后亩产至少是正常的三倍!打出来的粮食还非常好吃,又甜又糯还饱肚子!
他?看得出这些苗苗,与他?见的都不一样?,该是进行过什么特殊技术。
“差点忘了,”温阮叫来刘大海,“山里有种草植,正好能一齐种下,许有上好良种收获,你点些人,随我一起上山!”
“是!”
一群人又夤夜去?了山中,挖出另一种草植,间种田里,与重新栽植的苗苗相映成趣,看起来漂亮极了。
并不是所?有苗苗都能救回?来,那空余的地怎么办?只能补种,时节还不算完全过去?,补种的种子仍然能好好长,只是到时候收获,可能比其?它晚几天。
你问为什么不全部进行补种,还少折腾,当然是带的种子不够啊!
温阮辛辛苦苦折腾了三年,才得了这一批好种子,分别在泗州不同土地上进行试验种植,这次进京城,又不知道面临的环境怎么样?,万一不顺,岂不糟蹋,他?就?没多带。
这样?一忙,直接忙到了第二?天傍晚。
虽然中间安排了轮流休息,所?有人都没怎么休息,都很累,但莫名安心,看着宽敞地里重新精神抖擞的苗苗们,大家眼睛里充满希望。
“多吓人呐,那么惨的地,拔成那样?的苗苗,小少爷说能救,还真就?救了过来!你瞧瞧现在,多好啊……”
“这苗苗长的壮,今年收成肯定好!”
“不知小少爷用?的是什么种,我都没见过,你说秋后问小少爷买点,他?给卖么?”
“听刘大海说,这叫玉蜀黍,亩产至少是咱们的三倍……”
“真的?世间竟然有这么好的粮种么!”
“说真的,我想去?给小少爷磕头。”
“我也想去?。”
“我也……”
小少爷这么好的人,不知道谁舍得欺负,还玩这种下三滥的心眼,日后可千万别后悔!
深夜。
一天忙下来,没丝毫向好收获的国?公府快疯了。
怎么这么麻烦,找人出面托人情,花钱办事全不管用?,这是有人明摆着要搞他?们!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行的那种!
到底是不是温阮,他?们现在赶紧圆个场能不能行?
然而接下来的连番打击告诉他?们,这才哪儿到哪儿,开胃小菜而已,千万别大惊小怪,否则以后……可怎么活啊。
第25章 少爷砸场子来了
所有活忙完, 温阮吩咐厨房招待了大家一顿不怎么丰盛,但足够管饱的饭。
没办法,条件有限, 所有的人手都在忙田里的事, 厨房都没人了, 好在提前安排好了, 炖几大锅骨头肉, 拌几个凉菜野菜,再来点玉米粥玉米饼玉米馒头, 大家?不但能吃饱,还能吃个新?鲜,吃个舒坦。
把?人招呼好了,温阮又来找洛林昌,老爷子跟着累了一天一夜,明显很有疲态,眼睛再亮也是?。
“您该休息了,”他温声道,“稍后我让人带您去房间休息, 您先安心?睡一觉,多的话, 咱们爷俩有的是时间聊,您说是?不是??”
洛林昌可是?好些年没这么兴奋过了,干架不算,他年轻时?也是?脾气暴的,干过不少架, 现在和谌永安那个性子冷的他都能干架,主要是?这个种庄稼的乐趣, 终于有人懂了,终于可以和人好好分享了!
这是?个好孩子啊,会?种地不算什么,难得有天?赋,懂这么多的同时?,还能给别人带来希望,希望是?多么珍贵的东西……
“你不用招呼我,乖乖睡你的觉去,有什么麻烦老头帮你撑着,等你歇好了,你不聊老头也找你聊!”
洛林昌已经单方面把?温阮当子侄看了。
至于什么国公府身份,姓什么谁的种,他全然不在乎:“有谁欺负你,或者你想做什么,只管招呼一声,知道么?”
说完一抹嘴,背着手离开,自己招手叫人带回房间休息,完全不用谁照顾。
粥不错,饼子也不错,软糯甘香,饱腹可口?,如果?这就?是?用今天?地里的玉蜀黍做的……可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
温阮目送老爷子离开,回了自己房间,也并没有睡下,一一过目南星送回来的信。
南星昨夜没回来,今晚也没回来,消息倒没断。
温阮一一看过,了然于心?,闭眸歪在榻间,似在休息,又似在思考。
万籁俱静,虫鸣于夜,连风都变得轻柔,不肯惊扰人们睡梦。
温阮并没有睡多久,闭了闭眼也就?起来了,方才?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也整理的差不多,灌下一盏浓茶:“来人。”
进来的是?刘大海。
温阮有些意外:“你还有精神?”
“我的少爷诶,您叫别人三?班倒,轮着休息的,忘了?”刘大海拍拍胸脯,“我这刚睡醒,正精神呢,倒是?少爷你连轴转了两天?没歇着,真该好好睡一觉,您要什么,随意吩咐我就?是?——”
温阮:“如此,你便去点十来个人,随我出门?。”
刘大海愣住:“啊?”
温阮:“你手下没人?”
“有,有的!”十几个人,刘大海还是?能叫出来的,只是?,“少爷您不歇着?这大半夜的,咱去哪儿?啊?”
温阮已经起身披衣服:“回城!”
瞧瞧咱们少爷这气势,他不厉害谁厉害,他不叫人折服,谁还能叫人折服?
刘大海一连串马屁即将出口?,还没说完,发现眼前已经没有少爷的身影了,少爷走得好快!
不是?,不对?,这黑更半夜回什么城啊,他们走过去,城门?还不到开的点呢!
但已经没有了单独问的机会?,下面人眼前,他又不好掉自己的面子,跌少爷的份,就?一直没问,不吭声和下面人一起护着少爷走,直到快到城门?,才?发现根本不用等城门?开,因为少爷就?没有现在进城的意思!
少爷七拐八弯,顺着城口?往东,找到了一家?客栈,然后抬脚——
踹门?进去了!
我的天?老爷,我的少爷诶,这可是?一夕客栈,这能是?随便踹的地方么!
刘大海就?慢了一拍没跟上,就?再也来不及阻止了,客栈里的茬子已经扛着刀出来了:“哟,来砸场子的了!”
天?底下所有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再漂亮繁华的地方,也有黑色地带,专门?玩脏的,接脏活的,人家?这客栈选址,城门?外不远,独栋,周遭没邻居,还起名?叫一夕,已经很明显很张扬了,白天?进来尚且要小心?些,更何况晚上,你还串门??
这位置并不在大道上,算是?有些偏,据点也不大,是?专门?负责城外的部分,毕竟有些事城内不方便做,这个客栈有背景,并不好惹的。
少爷可真敢啊!知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刘大海咬了咬牙,行吧,今天?这条命就?折在这了,自家?少爷,自己得护着!
他撸起袖子就?要往里冲——
温阮根本不怕那扛着刀的壮汉,劈头盖脸来了一句:“脏了赤江龙扛把?子的船,想好怎么赔罪了么?”
一句话,拿死了对?方,那肌肉彪悍的男人一愣,竟然客客气气的放下了肩上扛着的刀:“我名?华五,敢问尊驾哪一位?”
温阮盯着华五,迳直往里走,逼的华五连连往后退,最后腰背抵到了桌子上:“听好了,我只问一句,昨天?晚上从这送出去的羊,现在在何处?”
我滴个乖乖!
刘大海脚后跟都撑力了,哪成想会?有这么一出!
他都想为少爷尽忠,拼出这条命去,这一眨眼发生了什么?还没反应过来,也就?这一个愣神,自家?少爷已经开始耍刀子了,直接掀袍,把?人华五的手踩到凳子上,手中匕首寒光一闪,狠狠扎进桌面:“说!”
“嗷——”
华五惨叫出声,也不顾客气了:“哪儿?来的小崽子,张口?就?敢问别人家?机密,我怎知你不是?骗人——”
温阮欺近,目光灼亮如刃逼视:“看来赤江龙扛把?子的名?号不好使,那昂爷的面子,你给不给?嗯?”
华五额头森森冷汗冒出,不敢说话了。
温阮:“你这一夕客栈昨晚收了一只‘羊’,卖家?要求不能在本地,然今晨漕行停摆,车马行也懒散接单,你手里这只‘羊’,必还没来的及转出去,是?也不是??她现在在哪里?你不说,我就?只有找你们头聊聊了,想来会?有人愿意给昂爷面子,你这不愿意给的,这条命……”
华五:“我说!我说!”
刘大海:……
天?爷,这哪里是?少爷啊,这是?祖宗!
所以叫他点人出来,单纯只是?壮声势的?
那他可得扮演好了,绝不能让少爷跌份!
刘大海快速眼神暗示几下手下,都给我腰板挺直点,眼神凶点,胸背绷紧,要像山中恶狼一样?,像我这样?!
……
今夜烦躁,没睡觉的有何止一个人。
二皇子府,邾宾正在生气。
“什么?找不着?这都又一天?过去了,连个人影都没看着,那谌永安的印信去哪里了?之前不是?打听得清清楚楚,知道几股人都想抢这个,这交易转手的,咱们正好能卡个时?机,现在你们告诉我不知道?”
“让你们去查查那些尸体,有谁去过那里,你们又有话说,因为人全都死掉了,又都是?死士,查不出源头,谁下的手也看不出来,更追踪不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要你们这些废物做什么!”
“我在谌永安面前可是?放出话去了,你们现在让我这张脸往哪搁!”
邾宾气的摔了茶盏。
房间内鸦雀无声,没人敢说话。
唯有陈亘,顶着众人压力催促,缓缓开了口?:“但潘鹏的护卫死了,死士。”
邾宾:“嗯?”
陈亘:“殿下可能还不知道,潘鹏的这个死士王六,说是?他父亲潘千天?给的,其实是?潘家?培养的,只听其家?主命令,不看任何人的面子,他只负责保护潘鹏安全,在其命悬一刻时?出现,其它事一概不管。”
这样?的死士很特殊,他受的指令来自潘家?,而谌永安的事,蛛丝马迹各种体现,正是?与潘家?有关。
邾宾了悟:“你的意思是?——”
陈亘直截了当:“六皇子。”
邾宾眯眼:“他杀人再正常不过,潘鹏也的的确确惹了他,可若只以此,就?推断他知道了机密,偷走了印信,有些武断。”
“是?,”陈亘道,“属下只是?在思考这个可能性,是?否会?给殿下带来麻烦。”
“麻烦不了,”邾宾笑了,“若这印信真叫六弟拿了,还是?好事,至少三?弟也没得到不是??六弟又不涉朝政,更不会?拿出去用,影响不了什么,就?是?入了他手的东西,不太好要出来……”
他凝眸思索。
越想这个可能性越高,老六虽不涉政事,但性子不好,睚眦必报,潘鹏惹了他,他应了个捕猎游戏,就?会?认真玩,半路被死士拦,一定很恼火,很不甘心?,那这个死士的东西,不管遗物还是?秘密,都得是?他的,他很可能拿到了这枚关键印信,别的外人觉得重要,他却不一定,但直剌剌上门?要,他一定不会?给,越想要,他越不会?给……
得想个别的法子。
这事不能急。
还有,银粮方面,他承诺谌永安只要问他求救,他就?会?补上银粮,可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如果?能找到谌永安丢失的那批,自己不就?能少出点血?
“老三?那里,还没动静么?”
他的人查到,这事跟三?皇子有关,奇怪的是?,往常有什么事,老三?都跟他跟的很紧,咬的很死,这回却很有定力,不怎么着急,颇有种坐山观虎斗,等着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态势。
陈亘摇头:“只是?听闻,他去福隆钱庄约了个时?间,要兑票,取一大笔现银。”
邾宾:“一大笔?具体多长?”
陈亘伸出手:“一万五千两。”
“多少?”邾宾以为自己听错了,老三?一个皇子,突然朝银庄里取一万五千两现银?这算什么事?
不对?。
邾宾收了笑,慢慢坐直身:“你说哪里藏的银子,最不容易发现?”
当然是?银庄。
银庄每日流通量巨大,有自己的银库,代客存些银两也很正常,老三?说要兑票取现银,这银子真是?他的?这兑票,已经到他手上了?还是?……用来钓鱼的?
众兄弟之中,老三?最阴损,大概知道他盯着,总是?往外边扔假消息,这回……是?云淡风轻的假装,不想让他发现,还有意痕迹轻些,让他发现?
不管哪一个,都说明了一件事,老三?才?不是?无动于衷,谌永安,他也想争取!
邾宾又从容了,微微一笑:“那咱们就?看看呗,老三?这兑票要怎么玩。”
陈亘:“总不能真如了别人的意……”
“自然,”邾宾想了想,道,“你将印信在老六那里的事,透给老三?知晓,先让他去碰钉子,正好磨完老六的脾气,到我时?局面便能稍稍容易一些,粮,咱们继续找,现在有银庄这个提示点,粮也很明显了,你去查一查京城各处粮仓,尤其与潘家?人有关的……”
陈亘一一听完,认真点头,又担忧:“就?怕六皇子这边绷不住,把?东西予了三?皇子。”
这个邾宾就?自信多了:“不可能。我这个弟弟最难搞,想从他手里拿东西,难如登天?。”
邾宾突然想起,昨日好像是?老六的生辰?老六不过生辰很久,他都忘记了,不过怎么这次这么平静,竟然没有发疯?
接下来,主仆几个对?之后计划安排进行了深入会?谈,从大方向和具体细节上寻找抓手,制定完备方案,直到天?色将明,茶话会?终于要散了,又有新?消息递了过来。
邾宾没听清:“你说谁?温国公府的小少爷温阮?”
“正是?,这位小少爷单挑了城外一夕客栈,又一早进城了,因城门?阻隔,咱们的人也是?才?知道……”
“我说什么来着?”邾宾看着陈亘,“此人绝非池中物。”
陈亘捋了捋山羊胡:“可惜未能拔得头筹,为殿下得了此人青眼。”
“那个废物,别提他了,”邾宾想到于振就?生气,这事还得他这个主子将来帮忙擦屁股,“不过我也没想到,温阮竟敢单枪匹马杀到黑渠子去……”
这样?的人,怎会?没有倚仗?没到京城来之前,他到底同谁一起过日子,结交了什么人脉,又以什么本事,留下了这些人脉,小小花皂么?怎么可能!
陈亘:“那一夕客栈可是?和月老庙……”
邾宾意味深长的眼神过来——
陈亘不说话了。
……
六皇子府。
邾晏看着黑狗追着扔出去的花花玩,不亦乐乎。
花是?温阮在山里摘的榴花,折腾这两天?,娇嫩花瓣脆弱花蕊早就?玩没了,只剩榴花独有的略坚硬的花萼,不过再坚硬也有限,想来不用多久就?会?玩的渣都不剩,狗子仍然不亦乐乎,他只要扔,它就?乐颠颠飞跑着去捡。
“殿下,查到了。”
蓝田近前回话:“谌永安被劫的赈灾银就?在福隆钱庄,赈灾粮亦在城内或城郊粮仓,具体何处尚需时?间线索,谌大人在牢里不肯吃饭……”
“他吃不吃饭,同我有什么关系?”邾晏看着狗子,终于把?榴花全部玩残报废,没的玩了。
狗子还敢嘤嘤委屈,不是?你玩坏的么?
蓝田:……
“福隆钱庄的兑票,似在三?皇子手里。”
邾晏:“他没有,他在虚张声势。”
想钓那位好二哥上钩。
蓝田:“福隆钱庄正好在闹市,周遭有各势力拱卫,不管是?谁,想要悄悄取走这批银都不大可能,若殿下想往,需得一个非常好的时?机。”
邾晏随意抛接着,从山里抢过来的印信:“你说……我将这东西送予三?皇子,如何?”
蓝田:……
这么辛苦,暗计绸缪,兵分几路夺下的东西,轻易就?送人?
“三?皇子一定立时?激动,会?马上推动进行自己的计划也不一定。”
“我那猎物潘鹏,”邾晏指节轻动,小小印信牌子在他指间灵活转动,“是?不是?也该动一动了?”
有事就?尽着人一个薅羊毛……
蓝田觉得非常应该:“既是?殿下的猎物,自该随时?随地为殿下奉献,死不足惜。”
不动,就?想办法让他动。
“还有件事……”见殿下良久没说话,似在思考什么难题,蓝田小声道,“温国公府那位小少爷……他的长随,借咱们的名?头,搞了些事,小少爷本人,昨夜挑了城外的暗渠子一夕客栈,今天?也进城了,像是?被国公府欺负了要还手……”
“哦?”邾晏修长指节捏着那枚印信,“那这不就?是?,非常好的时?机?”
……
一个不眠之夜后,紧接着一个让人不安稳的清晨,国公府又热闹了。
“不好了——小少爷挑了城外一夕客栈,一早进城,又打上了乐丰酒楼!”
这会?子大家?正在老太太跟前请安,顿时?齐齐噤声,眼前一黑。
天?爷,这哪儿?来的愣头青,他怎么敢的啊!
乐丰酒楼什么地方,听着像个吃饭的地方,也做吃饭的生意,但这里更擅长的,是?各种暗茬子单子,周遭赌坊青楼钱庄各种生意都掺和,什么放印子钱,私卖人丁,催债收账,拿钱办事,活干的爽快利落,又有人脉懂分寸,一直在京城经营的很好,城外那一夕客栈就?是?他们发展的下线,国公府找人去温阮田里搞事,就?是?去那下的单子。
至于为什么不用自己人……当然是?好推脱,不承认是?自己干的啊!
可这温阮连暗渠子都敢挑,必然是?知道了,这单子曝出来怎么办,国公府的脸面往哪里搁!
房间里众人几乎立刻推诿起来。
“你去看看吧,毕竟是?你房嫡亲侄儿?。”掌理中馈的二太太卢氏温和看向周氏。
周氏微笑:“瞧二婶说的,我又不当家?,哪里做得了咱们国公府的主,即便我想扛,别人许也不会?认啊。”
小卢氏自然帮腔自己婆母:“大嫂到底是?长房嫡亲,名?正言顺呢。”
周氏看小卢氏:“若真什么都讲究名?正言顺,那的确事事我该扛,三?弟妹说是?不是??”
她是?国公府长房长媳,论理该是?掌家?宗妇,但这中馈,可没交到她手上,不管无子还是?年轻还是?任何其它理由……别人敢提这茬,她就?敢闹。
座上老太太听了半天?,到现在才?微撩眼皮,看了眼王妈妈。
王妈妈会?意,站出来:“可事总得平,都不去,任由家?中小辈在外面造次丢脸么?且小少爷到底是?不是?被什么人带坏了……这么有底气,总得看看。”
言下之意,得知道温阮是?不是?巴上了什么人,清楚了,接下来做事心?里才?能有个谱。
是?得想个法子……
家?里爷们们不争气,争气府里也不是?这个样?子,放出去还不够坏事的呢,事是?大家?一起做的,平,就?大家?一起出力。
周氏和小卢氏快速对?了个眼色,非常难得的在这里达成一致意见——
“什么乐丰酒楼接单,我们内宅女眷可没那么大胆子。”
“也没那份本事,这里头保不齐有别人使坏呢。”
反正这事不能是?府里干的,拉人背锅嘛,内宅斗争传统技能,国公府对?小辈那是?疼爱有加,事事为先的,小辈对?长辈也该是?孺慕尊敬的,如果?这中间有误会?——
那必然是?有见不得国公府好的人,在挑拨离间呐。
“走吧三?弟妹,咱们去看看。”周氏款款起身。
小卢氏尊敬有加,侧站伸手:“大嫂,请——”
第26章 给我砸
今日阴天, 风大,乌云漫卷。
温阮袍角迎风鼓动,裹出细瘦腰身?, 修长, 韧直, 似挺拔的竹, 不惧风侵, 不畏雨扰,不管世情如?何, 必要茁壮成长,永不言败。
刘大海看着自家少爷,叹为?观止。
少爷好生厉害!
挑了暗渠子的场子,吓唬的别人不敢动手,问出了想要的消息,虽然那消息他不大懂,但少爷竟然全身?而退,一点?事没有!还一丁点没用上他们,别说上前干架, 连充场面都不用,好像带他们出来单纯是见世面的!
这可是京城!能在?这里做那种生意的, 能是好惹的?
天爷,这是从哪来的神仙少爷,还?不得狠狠抱大腿,他决定了,他刘大海以?后生是少爷的人, 死是少爷的鬼!
刚熊心壮志燃起来,就走路不小心, 被?人狠狠撞了下。
“干——嗯?”
“怎么了?”温阮听到动静回头。
刘大海疑惑的递出手上纸条:“刚有人塞到我手里……”
定神回头找时,已然分不清是谁撞了他。
温阮接过纸条,展开,是南星的字。
他们多年相处,行动默契,很?多时候不用言语沟通,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比如?温阮这次行动高调,南星自动就隐在?暗处,好好利用他开创的场面,悄无声?息做成他们想做的事,如?果有话必须要说,还?要避开别人视线,就会用这种方式传递。
他前半夜在?一夕客栈问出的消息,南星已经知晓。所谓的‘羊’,是不走相对正规的人牙子渠道,私卖人口时,对货物?的称呼,他问的是李月蛾下落,这姑娘倒霉,被?掳去卖了,既然得到线索,南星自要去追救,于是接下来的时间,也没?有办法在?他跟前伺候,为?了不打草惊蛇,方便南星行事,他这边还?得继续高调搞事,吸引别人注意力,让别人以?为?他就是借个由头找茬……
另外,南星还?提醒他,国公?府似乎要行动了,让他小心。
就等着?他们动呢,他们不来,反倒不美。
温阮唇角微扬,搭配弯如?月牙的笑眼,看上去可乖巧,好看的让人心头一软。
刘海却咽了口口水,下意识后退一步,他现在?……有点?怕自家少爷这么笑,之前不懂事的时候,还?以?为?少爷这么笑是满意,被?狠狠治过两回,现在?彻底明白?了,每当少爷这么笑,就是有人要倒霉了,笑的越乖越让人心软,下手越重?。
他谨慎开口:“少爷,咱们接下来去哪?”
温阮撕碎纸条,扔掉:“乐丰酒楼。”
“啊?那里啊……可这一大早的……”
刘大海又咽了口口水,少爷怎么净整这些危险的,京城里谁不知道这乐丰酒楼是干什?么的……少爷该不会不知道,以?为?那里是个单纯吃饭的地方?
温阮微笑看他:“怎么,他们不做早饭生意?”
刘大海被?这笑吓的手心冒汗:“倒是没?直言说过不做……”
但根本没?有人会去那里吃早饭啊!
他也怕少爷再硬来,直接过去踹门什?么的,这乐丰酒楼和城外一夕客栈可不一样,不是好得罪的……
好在?少爷还?是很?礼貌的,或者因为?别人半开着?门,根本不需要踹,可人只是刚开门,还?没?开始做生意,你非要坐在?那要小笼包芝麻饼小馄饨……人这根本没?有啊!
跑堂的‘友好微笑’说没?有,少爷眼皮一撩:“没?有,就去买。”
再说话,少爷就一句:“叫你们管事的过来。”
刘大海都麻了。
自家少爷过于气定神闲,气场强大,跑堂的拿不准,即便有他们这一群演也不像的‘水货’拉胯,跑堂的仍然觉得这可能另有用意,真的就去帮少爷买早饭,找管事的去了。
该说不说,少爷是真的牛,刘大海以?前总想,活到这岁数,什?么没?见过,现在?发现,还?是见的太少了。
温阮正在?乐丰酒楼,享受乐丰酒楼从外面买回来的早饭时,侧门打帘子,过来一个中年男人。
高个,浓眉,眼底蕴精光。
“温小少爷?我是这里的堂主,名?秦刀,夫人姓华。”他走过来,坐到温阮对面。
温阮放下筷子:“华五是?”
秦刀微笑:“正是我那不争气的小舅子,听说他惹了您生气?”
温阮也吃的差不多了,优雅擦嘴:“原还?有这一遭,倒是我失礼了,刘大海——”
刘大海立刻站出来,声?音洪亮:“在?!”
终于到他表现的机会了!
从离开庄子那一刻起,他就在?想少爷让他带的东西什?么时候拿出来,一直背着?怪累的,原来是现在?!
他立刻在?少爷眼色示意下,解开布包,打开那个漂亮精致,个头还?不小的檀木盒子——
刷一声?,所有人眼睛都亮了!
温阮:“一点?小东西,不成敬意,盼尊夫人展颜,谅我不察之失。”
这是十二花神皂,哪里是什?么一点?小东西,现在?京城里根本买不到!想要集齐还?得有人脉,往江南方向找!
秦刀并不知这是温阮自身?本事,就算知道了,也不影响这礼的贵重?,起码现在?,这个节骨点?,这就是大礼,贵礼,有排面,不是谁都能送得出的,有钱也不行。
秦刀笑眯眯:“少爷还?是手轻了,我那小舅子不担事,胆子小,正该多吓吓,好促他成长,您这连手都没?动,一点?油皮没?蹭着?,我都不好意思拿。”
说是不好意思,挥手让下人接过的速度不要太快。
温阮:“无碍,反正今日你这楼也得砸。”
秦刀顿了下,笑意更大,意味深长:“我们乐丰酒楼,人多事多脾气多,本就经常打架,每回重?装都不敢装的太结实,少爷若愿花这银子玩,我们啊,是最不怕事多事乱的。”
“行,”温阮吃完早饭,让人把桌子收了,仪态优雅,笑容乖巧,可有礼貌了,“日前侵我来峰山下田地,拔我秧苗的单子,是谁下的?”
秦刀:“这我可不能说,行内规矩,说了还?怎么接单。”
温阮:“行吧,砸。”
刘大海还?愣着?呢,就见少爷笑吟吟的,一个眼刀过来——
哪里还?敢愣,立刻举手,先把面前凳子举起来砸了!
少爷不怕,人坐在?这秦堂主也不怕,反倒自己?干事的怂,抖什?么,少爷说咱就砸!
后面十来个人有样学样,附近有什?么,下意识上手干。
一大早这么大动静,立刻吸引了一堆过来看热闹的人,很?快,人群中就开始窃窃私语眉飞色舞……
“有人认出来了,是温国公?府新找回来的小少爷……”
“哇窝里斗?”
“你没?听说么?国公?府似乎对这小少爷不待见,人回来时也没?接,说要举宴介绍,饭都没?让客人吃就散了……”
“真待见也不会走丢十三年才往回找啊,不过这少爷这么敢的,在?乐丰酒楼闹事?”
“听说国公?府这两天产业铺子都出了问题,怕不是有内情啊……”
“闹得这么凶,也不知国公?府要不要来人?”
周氏和小卢氏已经在?路上,很?快要到了。
她们打算的也好,首先,女眷出面,低调,不用上纲上线,就似寻常出外,找个酒楼订席面的由头,不能是家里男人不得力,不得力也不能承认,这是面子的事;其次,她们也不是随便过来的,昨天一天,足够她们打探到不少消息,比如?去来峰山庄子上搞事拔秧苗的人,数量就不对,她们只想给个教训,没?想真把人惹急了,这回还?真有人从中作梗。
这种无关痛痒的小单子,乐丰酒楼敢说出她们,她们就能咬住,逼酒楼吐出别人。
实在?不行,还?可以?拉个仇人挡枪,那天设宴,虽然没?让客人们吃上饭,但故意说不好听话,看不惯国公?府的,不是有几个?还?有人跟着?骂过温阮呢,有很?多方向大有可为?。
总之过去先看看,少年人脸皮薄不经逗,她们可以?说点?好听软话,把人稳住……
到了发现,稳不了一点?。
里面已经打起来了!厅堂都砸了一大半了!
周氏和小卢氏对了个眼色,率先往里走:“哟,这是怎么话说的,怎么吵成这样?掌柜的消消火气,”她陪着?笑脸过来套近乎,翻手一个荷包,熟练塞给了秦刀,“我家这孩子年纪小,不懂事,您可别跟他一般见识。”
小卢氏也过来关心,走向温阮:“乖孩子,这是怎么了,同谁闹别扭了,值当在?外面发脾气?有什?么委屈回家说,家里都给你做主。”
“正是有委屈。”
温阮根本不吃这套:“不知道谁,在?这乐丰酒楼谈了见不得人的单子,毁我田地,拔我秧苗,我哪敢不计较,别人看我好欺负,以?后日日来捣乱怎么办?这人是谁,我总得揪出来。”
秦刀脸色立刻冷下去,收了周氏的钱,也没?帮忙圆缓的意思,慢条斯理:“方才我就说了,楼里规矩,破不了,你觉得这里有成交见不得人的单子,从哪觉得的,你往哪找去。”
温阮:“砸!”
刘大海等人立刻卖力气。
“别——”
“等等——”
周氏和和小卢氏一起,都没?拦住。
刘大海换了主子,只听少爷话。
“啪——”
秦刀用力放下茶盏,刀口舔血的人,只要不刻意收敛,随便说话都带着?杀戾之气:“我这里的东西,可不便宜。”
周氏:……
小卢氏:……
总不能刚刚说了爱孩子,疼孩子,现在?就反口,门口还?一堆人看着?呢。
“赔,我们赔。”
二人一边说话一边心疼,乐丰酒楼收钱多黑,她们最明白?。
心头滴着?血,还?得咬牙去哄温阮:“孩子别冲动,你是怎么确定的这事?谁同你说的?京城可是天子脚下,怎会有这样的事?会不会是有人诓你?”
“你年纪小,怕是不懂,这世间就是有有见不得别人好,自己?阴阴干了坏事,不敢冒头,看哪名?头大就借用哪,你信了,跑去报仇,反倒招惹了个新仇家……”
二人暗示他看秦刀:“本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敞亮人,可千万莫要中了别人的计啊。”
“唉,要不是我们想找个铺子定席面,顺便瞧见这里出了事,都碰不着?你,来,乖孩子,跟我们回家慢慢说。”
两个人一唱一和,很?快顾自就将事情定了性,还?满含歉意的对秦刀说:“我家孩子还?小呢,走丢了这么多年,在?外头过得苦,没?有教,您可千万别生他的气……”
温阮笑了一声?。
周氏和小卢氏心内一喜——
温阮微笑道:“砸。”
刘大海继续卖力气。
周氏:……
小卢氏:……
温阮抬手指:“把那个砸了。”
刘大海看都不看就上手——
“咦?”
哗啦啦,掉下来一堆纸,像是契纸,每张上面都是字,按了手印签了名?,有一张刚刚好飞飘出来,众目睽睽之下落在?地上,上面的字清晰可见。
就是双方达成协议,去来峰山搞事拔秧苗,点?名?整的就是温阮,签押是国公?府一个采买的小管事。
哦豁。
刘大海眼睛都睁大了。
温阮:“这怎么说?”
周氏:……
小卢氏:……
那个蠢货!不是仔细交待过,别用自己?名?字么,是觉得这事太好办,必然出不了问题,便随便来不在?乎了么!
“这……不清楚啊,可能是同名?同姓?”周氏心里快速思量。
小卢氏温温柔柔:“这个张管事,我是知道的,家里担心你,派人出去庄子上看过,好像派的就是他,他崴了脚,没?及时回来,我们得到消息也慢了些,后来才知道有人要欺负你……同血同源,一笔写不出两个温字,我们断不会容人那般欺负你,若能早知道,还?能护你周全。”
言下之意,还?是给府里行事找借口,但也暗示,府里做事不会这么不留余地,还?有别人从中作梗。
温阮看向秦刀——
秦刀就一句话:“行里规矩,秦某不便多言。”
周氏与小卢对视一眼:“秦掌柜这就不太厚道了吧?”
秦刀面不改色,一脸不会给任何人留情面的样子:“意外之事,非秦某所能辖。”
别人意外看到你们干的脏事,我管不了,但问我,我就是不说。
小卢氏叹了口气:“既如?此,大嫂,我们就别想都留面子,替别人遮掩了吧?”
周氏看了她一眼,不知是不知道怎么接茬还?是旁的原因,没?说话。
小卢氏便继续道:“阿阮,好孩子,方才你大伯母顾及旁人面子,有些话不方便说,现在?看,倒没?必要替别人瞒了,那个张管事,的确犯下了错事,而今已押在?国公?府柴房——”
当然没?有,但可以?立刻押。
“他言看你不惯,又被?你那长随南星欺负过,经他人指使,犯下错事,指使他的人是谁,目前我们还?没?问全,只知那些捣乱的人里,叫什?么毛三的,是这个人的人,问这种小混子话,秦管事该不会也不允吧?”
小卢氏声?音温温柔柔,眼神却很?有力度:“我们国公?府在?京城,还?是有些姻亲故旧的,总不能什?么面子都不给。”
周氏颌首:“是这个理。”
她视线滑过温阮,胜券在?握,成竹在?胸。
你非要闹大,也不是不可以?,国公?府会教你,这是谁的京城,你纵有点?本事心眼又如?何,国公?府偌大的关系网,只要舍得砸钱出去,收拾你个小孩还?不容易?
她们出门前就已经安排下去,帮忙的人很?快会到,恐怕那时就算温阮怕了,想退,也容不得他退了。
也是时间太短,她们只知道有人从中作梗,搅了她们的局,却不知道是谁,逼着?秦刀给这个面子,秦刀其实也不怕国公?府,给不给面子无所谓,但似乎他今天很?闲,很?乐意挣这个砸楼钱,说了句你们可别后悔,还?真叫人去帮忙查了——
很?快查出,是于振,二皇子的人。
周氏和小卢氏当场就眼前一黑,怎么又牵连到了二皇子!
这叫她们怎么不后悔!她们真的只是想教训一下小辈,又没?干什?么丧良心的事,怎么就……
再看秦刀现在?的神情,就更明白?了,这人坏着?呢,就等着?看这个笑话呢,看她们怎么下台!真的确定,要得罪二殿下么?
这……想要找人背锅,却发现踢到铁板了??
乐丰楼热闹整这么大,很?快达成人传人现象,不但大家里三层外三层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还?很?快传到了外面。
话题中心的二皇子在?干什?么呢?在?准备和三皇子战斗。
他得了个消息,三皇子竟然拿到了谌永安丢失的印信!
老六怎么回事,这般靠不住!是嫌他没?送礼物?么?可往年老六从来不过生辰,甚至忌讳别人说起恶月的最后一天,怎么这回老三提了一嘴,他就这么重?要的东西都随便舍了?
事态急转而下,老三顺水推舟计划提前,说是今天就要去福隆钱庄兑票!
邾宾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他绝不可坐以?待毙,只能迅速应对,就算仓促之下自己?得不到好处,也绝不能让老三得了好!
正盯着?好弟弟呢,听到下面人来报,说了这事,邾宾好悬众人面前骂脏话:“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他恨不得立刻杀了于振那没?用的东西,就现在?,马上!
可他走不开,温阮他想要,这里的正事更重?要,不能不顾——
只能委屈一下小少爷了,事后在?想办法描补。
“你找个人去那边应付一下,”邾宾吩咐陈亘,“找个会说话的。”
一旁边临街茶楼里,靠窗雅座,蓝田也低声?和六皇子说了乐丰楼的事。
邾晏这才知道,那日从山里出来后,温阮并没?有来得及休息,就被?扯进这些脏事烂事里,可能到现在?,也没?好好闭过眼。
“竟这般被?人欺负……”
还?有他的好二哥一份。
邾晏起身?:“走。”
蓝田:“殿下决定了?”
邾晏随便丢了枚铜钱接住,根本没?看是正是反:“天意说,帮帮好三哥。”
“汪!”
黑狗追上去,被?邾晏踢了屁股,委屈的嘤呜。
“你找师牧云去,他爱看热闹。”
“呜汪汪汪!”狗子骂骂咧咧走了。
蓝田怔了一瞬,看热闹的意思是……让师公?子帮忙?
“那边不是还?有方小侯?”
“等他?”邾晏眼皮微撩,“看他迟到么?”
蓝田:……
倒也是。
“我我去——”
“你不必了,”邾晏凉凉瞥他一眼,“太蠢。”
蓝田:……
终归消息送慢,让主子记恨了。
记住了,稍后正事完了,得记得去领罚。
还?有,国公?府小少爷的消息优先级调整,放到第一级——
这条必须狠狠记住!
乐丰楼里,二皇子的人到了,陈亘派去的是自己?的徒弟,这人果然非常会说话,过来直接和国公?府的人对骂,用词又阴又损,对女眷这么不礼貌,愣是让人挑不出大错,还?丁点?不波及温阮,顺便择清楚二皇子,总之所有事里,二皇子仁爱有礼,小少爷温阮无辜可怜,最坏的就是国公?府,做长辈的不但护不住小辈,让孩子受欺负了,还?去攀咬别人,纵观京城上下,没?谁家会这样转着?圈丢人的!
周氏和小卢氏只恨踢到了铁板,二皇子不好得罪,真要豁出脸去一哭二闹三上吊,女人总得能到点?好处,可跟二皇子,谁敢来这套?这不纯纯交恶了,以?后还?想不想在?京城贵圈混了?
锅甩不出去一点?,还?得让人记恨,面子里子钱……哪哪都落不着?好!
周氏牙都要咬碎了,恨恨瞪向温阮,这哪里是什?么血亲嫡少爷,这是讨债鬼吧,这么能折腾!
温阮本没?想说话,见她瞪,就必须得说了,慢条斯理:“我本以?为?是外面谁做坏事,有意欺生,前些日子回府,长辈们说过,不会允许自家孩子在?外面被?欺负……这话说的挺对,我人微言轻,外面认都不认识,自不会欺负。”
会欺负的,都是自家人。
“呀,好热闹啊。”
师牧云摇着?玉骨描金扇,带着?大黑狗懒洋洋走过来,扇子刷一收,扇柄轻敲掌心,“我最喜欢看吵架了,好玩,爱看,别停。”
“汪!”
黑狗凶巴巴吼着?,冲进乐丰酒楼,围着?温阮转了几圈,贴着?他的腿,朝外面呲牙。
师牧云大家都熟,京城有名?的风流才子,混迹鸿胪寺,最喜欢挑战难度,比如?人人不喜的六皇子,他偏要靠近,看自己?是不是真的很?快就死,大约他长得还?不错,琵琶骨可以?,还?有对护短的爹娘,现在?还?没?被?六皇子弄死。
黑狗,大家就更熟了,那是六皇子养的狗,通人性,也傲气,等闲不搭理旁人,不离开六皇子左右,今天竟然站到了国公?府小少爷身?边?
这是什?么意思?莫非六皇子——
师牧云:“继续吵啊,怎么停了?”
温阮感觉有些微妙,他不认识师牧云,但带着?六皇子的狗来,想必是六皇子的熟人,狗子就更别说了,是条好狗,对自己?很?好,这般鼓励莫非是——
六皇子那边有什?么事,需要利用他造出来的声?势,拖一拖?
他还?真就慢条斯理开口了,节奏拉慢:“总之今日这事,我必是要究个结果的……”
师牧云一怔,旋即笑开。
这位小少爷,是个妙人啊。
怪不得六殿下喜欢。
“让我看看是谁在?为?难温国公?府!”
“当我们不存在?是吧!”
“小辈不孝,就该直接拉了关祠堂,惯子如?杀子,疼爱不是这么疼的!”
“要我说,跪祠堂还?是轻了,不若直接报官,关了下狱!”
周氏和小卢氏出门之前安排的人终于到了,但……晚了啊。
两人对视一眼,没?人会想得罪二皇子,现在?再加个六皇子,拽着?别人一起丢脸……因为?这一出,又得大出血。
更难的是,不止如?此,她们出门前通知了很?多人,还?有很?多人没?到,想必是在?路上……
关键现在?还?没?法派人出去通知,人们都看着?呢。
除非……
二人眼珠微颤,反正她们是尽力了,看后面人怎么出手吧。
第27章 我的事,你也配问
乐丰酒楼热闹的不行, 什么报官坐牢的话都吵出来了,越聚越热闹,吸引了全京城的人视线, 另一边, 角逐也正在进行中。
福隆钱庄前?后门, 左右两边的暗巷, 二皇子三皇子的人早已经杠上了, 你不让我?我?不让你,这?边警告你别搞什么小动作, 我?盯着?你呢,另一边讥讽我就是有本事搞,你能奈我?何。
三皇子邾甫低调走小门,进了钱庄贵宾茶室:“……听说我的兑票有问题?”
他个子很高,长眉细目,嘴唇很薄,脸颊也薄,内眼角下勾,搭配上鹰钩鼻, 长的再好看,再面带笑?意, 都?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精明感,很锐利,让你不敢招惹。
钱庄掌事?金明汗都?要下来了:“这?……三殿下,我?们钱庄出去的兑票,都?是做了特殊防伪的。”
意思是, 您带过来的那些没?有,没?有, 就是假的。
邾甫掀袍,坐在?茶桌边:“那是你们的问题,日前?说有票就可以,现在?又不行了?”
“怎么能说是别人的问题呢,”有人打帘子,二皇子邾宾也懒洋洋进了茶室,“分明没?拿到真东西,过来明抢,却怪别人看的太清楚,不兑你这?假票?”
邾甫别说行礼,屁股都?没?抬一下,薄凉眼神扫过去:“二哥倒是清闲,今日不在?你那群党羽幕僚前?装仁善宽和了?”
邾宾微微一笑?,坐到他对面:“没?法子,这?不是忙着?要管弟弟,有人不懂事?,不讲理,坏皇家名声,我?这?做哥哥的,总得教化一二。”
邾甫似乎早料到邾宾会来,每逢有事?,他在?意之处,这?位好二哥必要堵截,早习惯了,不再理会,只看着?钱庄掌事?金明:“你我?皆知这?批银打哪来……你不必吓成这?个样子。”
他直接往桌上拍了一样东西:“兑票不行,这?个,总可以吧?”
长方形细条,黑底金字,上面的字清晰明显——户部,谌永安。
这?是谌永安的印信!
金明汗噌一下就下来了。
邾甫盯着?他:“你敢说你那寅字库库银,不是从这?里出来的?我?没?追究你钱庄责任,查抄这?笔银,已算恩义,你还敢推三阻四?”
金明出了身?白毛汗,咽了口?口?水,才道:“虽然……可这?白银不是谌大人本人存的啊,这?印信也不能算信物。”
邾甫:“你尽可对外面放出话去,就说是我?拿的,你看看那存银之人敢不敢说话。”
金明:……
“三殿□□谅则个,您是皇子,天潢贵胄,高高在?上,整个天下都?是您家的,您想做什么都?可以,谁敢疑您?可我?们小小钱庄,日后还要长久做生意,这?规矩一旦破了,没?了信誉,以后可怎么活?”
总之银庄自己不能这?么干,哪怕被明抢,也得组织力量扛一扛。
金明眼底转了一圈,又道:“再说这?么多现银,您也不好运不是,不若来日……”
邾甫:“我?有车队,备好了。”
金明便看向二皇子,艰难的吞了口?口?水:“这?……就算有车,也不一定能顺利?”
“说的好,”邾宾便颌首,“正好我?也备了车队,反正都?没?有正经兑票,管事?非要将这?些银子予一个人的话,不若予我??我?可应允对今日之事?保密,且有后招,不但?能让福隆钱庄信誉无失,还可以帮忙拉一大批存银客户过来,助你福隆钱庄摆开?架势,更上一层楼——你知道的,我?在?海商那边,有几分脸面。”
他母妃珍妃,娘家海商出身?,巨富,这?个饼画的,不可谓不香。
邾甫薄唇轻掀,话音嘲讽:“好像谁没?有似的。”
他母妃柔妇,娘家有西域商队,丝绸之路,茶马古道,全都?有参与,财富一点不少。
“你可想清楚了,”他看向金明,眉眼肃戾,“不亏待自己人这?方面,我?一向比二哥做的好,他顾全大义,仁义礼智信全都?要,很多时候需要苦一苦自己人,我?呢,比较护短,不讲理,只看是不是自己人——你应该听过我?名声?”
金明:……
汗流浃背,快要绷不住了。
两个皇子都?想要他,都?在?争取他,他却半点高兴不起来,他并不是什么香饽饽,只是皇子们用来戏耍玩弄的工具,心情一个不好,立刻就能杀了啊!
今日好像……不管怎么做,这?批银子都?留不住了。
邾宾笑?眯眯:“三弟莫要吓唬人嘛,今日兄长在?这?里,你怕是没?法达成所愿了。”
邾甫:“只要二哥不能达成所愿,我?能不能达成,也并没?什么所谓。”
反正你搞我?,我?就搞你,我?拿不到好处,你也别想!
……
今日大热闹在?乐丰酒楼,小热闹在?离乐丰酒楼不远的福隆钱庄,前?者百姓扎堆,人越来越多,围的水泄不通,后者二三皇子角力,各自手下暗潜较劲,没?正面碰上,但?只要点火就着?,牵扯着?不知多少人的注意力,其它地方么,就难得清静了。
方锐大摇大摆走在?外侧街巷,大路小路跑了个彻底,根本没?被人瞧见。
果然是天赐良机,今日要在?附近转运银车,可是大大的方便!
不过也只是在?这?个区域内,出了圈子,不可能不被人看到,这?可是大白天!要想做得了无痕迹,就得找一个完美的藏点……可惜他的主要任务不是这?个,六皇子只让他顺便检查一下,有异样报,没?异样安静闭嘴离开?,干自己正事?去。
说起他的正事?,那可就了不得了,谌永安当时丢的东西,除了赈灾银,还有赈灾粮呢!
抢劫谌永安的人本事?大,既然活干的水过无痕,把赈灾银操作放在?钱庄,那这?赈灾粮,会不会也操作放到哪个粮仓了?
周边该排查的早已排查完,现在?只剩一个,就在?这?城中?,往日不方便过来查看,很容易被发现,今日这?情况,要是还摸不到底,他就不姓方!
行至目标粮仓附近,方小侯掏出巾帕把脸蒙上,根本不用注意空无一人的街巷,只消避开?仓前?巡逻班值人员……就是现在?!
他灵猫一样蹿上墙头,手撑墙砖一荡,安静落地,左拐右行,悄无声息绕过梁柱,没?多久就进到了粮仓最中?心的位置。
这?是城内最重要的粮仓,往里挖的非常深,往下一看黑洞洞,根本看不到底,但?方锐知道,这?里往下起码有个六七层,以中?心为原点,往外辐射成圆,每一层都?有巨大空间,一间一间粮仓紧靠,以斜坡相连,可以走横车,地底开?始做特殊封层,吸湿防潮防虫都?到位……
手上没?灯,也不能点,他不能大意,小心跃下地面,一层一层,开?始探索。
谌永安当初调的是仓粮,仓粮有自己的标识特点,而且这?种?不走正规渠道,‘非法入库’替人暂存的粮,必然要给上记号标示清楚,不然之后分不清怎么办?
方锐找的,就是这?种?记号。
然而一间一间仓摸过去,他没?找到,神情也越绷越紧。
“这?么空……”
得是缺粮缺了多少年了?
这?还是京城,天子脚下,不管按规矩先例,还是官员们私欲利益,粮仓都?是要保证储备量的,这?里都?这?么空,那外地,地方上,得是什么样子?
方锐心情逐渐沉重。
“谁?那边有人么?”
例行巡值人员从上一层下来,似乎察觉到什么动静,冲着?这?边喊了声。
方锐后背紧紧贴在?墙上,不发一声。
“看差了么……”
巡值人员自言自语,渐渐走远。
方锐也不敢再大意,手脚更轻,行动更敏捷,身?形更飘逸……
找到了!还真是在?这?里!
怪不得外面一群人掀破天也没?找着?,这?群贼可真能藏……很明显,还和官府勾结了。
潘家,呵。
……
潘鹏很不想走出家门,又不会武功,肚子又太胖跑不快,万一遇到六皇子如?何是好?他最得用的保命武器,死士王六,已经被六皇子弄死了!
他打算的很好,外面事?有族里,有亲爹,自己把杂事?安排好,闭门不出不就行了?反正手里不差钱,想玩什么乐什么弄到府里来就行,可他忘了,熊丁现在?在?六皇子手里呢!
那个废物点心,竟然被六皇子抓到了,被抓还敢不尽忠,立刻自杀,到现在?还活着?,谁知他有没?有说点什么不该说的!
亲自策划去救他一回,想的是不管救不救的回来,也仁至义尽,也提醒他懂点事?,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被六皇子盯上报复,到了如?今局面!
潘鹏悔的肠子都?青了,何苦来哉!
好嘛,刚刚仰在?榻上睡着?,就听到信,这?倒霉玩意为了个女人,又朝六皇子说不应该说的了!
家里有些事?太机密,不方便叫人知道……
没?法子,只能起来,亲自跑一趟。
潘鹏准备了一堆保命需要,明着?跟着?的护卫,暗里保护的死士,当然,自己花钱买来的死士,远不如?族里培养分配给他的,可没?办法,他的死士死了,族里资源有限,暂时给不了新的,除了人,还有武器,短刀匕首迷药毒药……他还戴了帽子拿了扇子挡了脸,总之就是非常小心,走在?路上时也不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路千辛万苦,浑身?飙汗的到了月老庙。
“冯姑子呢?我?有急事?见她!”
冯姑子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梳道姑头,手戴檀香木手串,秀眉长眼,唇丰颊润,相貌不算明艳,却很温柔,加之说话习惯,节奏很慢,莫名能给人一种?稳当,想信任她的感觉:“什么急事??”
潘鹏:“熊丁那废物见没?人捞他出来,李月蛾那女人又下落不明,没?让他安心,他要把咱们都?交待出来……”
“就这?点事??”冯姑子淡淡一笑?,“放心,潘家倒不了,你就不会出一点事?……”
潘鹏从月老庙出来,感觉自己被说服了,好像没?有必要跑这?一趟,没?什么大不了的急事?,真要遇到解决不了的,急也没?用,能解决的,也不用急。
大概能放心……放不了一点!
“潘鹏?前?头的是潘鹏么?别跑!”
潘鹏不想跑,他真的不怎么跑得动,可那是方锐啊,这?尊佛从哪蹦出来的!还咋咋呼呼那么大声,把六皇子招来怎么办!
方锐从粮仓出来,正想着?要不要制造点动静避嫌,不让人怀疑他去粮仓呢,正好看到潘鹏,那不得热闹热闹?
“你站住,别跑!你还没?给我?兄弟道谢呢!”方小侯上蹿下跳,追着?潘鹏,“你说你要不要脸,感谢的字一个没?有,谢礼一点不给,你是真抠啊,原来风月楼头牌说的没?错,连嫖资你都?能欠,你爹都?教了你什么!”
“你给我?站住,我?现在?就押你去给我?兄弟道歉!”
“滚啊啊啊啊别追我?——”
潘鹏又急又怕,喘的呼吸都?不够用了,比起性命来说,礼貌算什么东西,宁可得罪小侯爷,也不能被六皇子发现追来啊!这?群人怎么这?么阴魂不散,非要逮着?他玩各种?游戏!
天杀的温阮,一切都?是从这?人身?上起的头,还道谢道歉,待他有机会见着?,一定把这?人狠狠揍一顿!
“你别跑!”方锐追着?人不放,在?狭窄街巷制造出各种?动静,“不准跑了!我?还有约呢,再跑我?又要迟到了!”
……
六皇子邾宴显而易见没?等到方锐。
这?很合理。
只要没?有异样坏信号就行,他根本就没?把这?人放到接下来的动作里。
趁着?所有地方都?吵闹吵架,乱成一锅粥的时候,他直接带着?人,会到了三皇子邾甫的人,一个简单的金蝉脱壳,甩开?二皇子邾宾的人,迳直来到了福隆钱庄的寅字号银库前?。
“砸开?。”
三皇子的人都?没?反应过来:“啊?”
“砰——”
蓝田已经把银库上制作精密的大锁砸开?了。
所有人:……
茫然不知所措,风中?凌乱的跟着?进入银库,还没?来得及被巨大数量白银闪瞎眼,六皇子一个眼风,蓝田已经皱眉开?口?:“这?不是你们要转运的白银?赶紧装啊,愣着?干什么!”
“哦哦对!”
今天的首要任务就是这?个,虽然三皇子还没?发信号……可能是因为直接命令了弟弟六皇子,所以信号不用发了?
总之自己的工作能完成就行!
大家热火朝天的装箱白银,一箱箱扛出来往外转移,放到准备好的车上……因为街头闹市的热点注意力全被转移,二皇子的人也不知被什么力量牵制,他们这?一趟可以说是非常顺利!
破门,装银,车辆转移,一点阻碍都?碰到!六皇子还非常知趣,见事?办成就离开?了,根本没?多问多管!
真得要谢谢六皇子!来的太及时了,控场控的太稳了!
不过什么时候六皇子站到自家三皇子这?边了?三殿下厉害啊,这?以后往上走……岂不是稳了?
一群人乐呵呵的走,照计划路线走,左拐右拐,时间也卡的正好,在?二皇子的人再次出现前?,到达原本计划指定位置,迅速与在?那里准备好的自己人点头换车,自己这?边则带着?空车走,顺便带走所有人的注意力,另一队带着?银车,悄无声息撤退……
他们还跟二皇子的人对撞上了,直接开?干,好一番酣畅淋漓的打斗!
所有事?情办好后,领队过来三皇子邾甫面前?请功:“启禀殿下,事?成了!计划圆满完成,银车也顺利转好了!我?们还和二皇子那边的人杠上,打了一架,没?输!”
“很好。”
邾甫眼角舒展,眉毛扬高,回看他的好二哥还怎么得意:“银车交给陶冠了?他没?耽误时间吧?”
“陶……冠?”
领队感觉到不对了:“没?,没?有他啊……”
“没?有他?”邾甫眉目陡然阴森,鹰钩鼻一衬更瘆人了,“那你们把银车交给了谁,嗯?”
……
六皇子府侧空宅,邾晏看着?悄无声息运来的银车,面无表情。
他名声在?外,没?什么人愿意和他做邻居,哪怕因为皇子府邸很大,邻居等闲见不着?面,府侧这?座宅子,三年前?主家转手后,就再没?住进过人,他本不在?意这?种?事?,可现在?有需要……自然要物尽其用。
这?里离那条热闹的街市不远,平日又没?有人进出,门前?门后的路还都?是石板路,连车辙都?留不下,悄无声息将银车藏到这?里,基本不会有人想到。
今天二皇子邾宾不怎么高兴,带着?目的出的门,想要阻止三皇子,却莫名受了很多干扰,没?搞成三皇子,听闻银子被三皇子的人暴力破锁劫走,他还发了好大的脾气,心说自己就不该情面讲规矩,让别人占了多大便宜!
结果放在?三皇子那边的钉子传回消息,说三皇子的银车半路丢了……
他当场就笑?出了声!
哈哈哈让你得瑟!觉得全天底下就你最牛是不是?翻车了吧!
还拿老门给的印信去钱庄搞事?,老六的东西是那么好拿的?
呃……不对,老六……这?银子莫非被老六得了?
不能吧,为什么啊!老六对朝廷的事?又不感兴趣……
也对,老六对朝廷的事?不感兴趣,但?钱,谁能不感兴趣?老六爱享受,花销是所有皇子中?最大的,偏本身?又没?有母族支撑,钱往哪来,不都?得用抢的?
京城连番热闹,城外也有人飞速狂奔。
越来越妖的大风里,南星追上一辆避开?密道,行在?山野村庄小路的马车,勒马旋身?,跳到了车辕上,长剑一横:“停车!”
赶车的小伙子吁马叫停,人吓的直接翻下车去,没?敢再上来。
一只苍老干枯的手撩开?帘子,露出一张满面风霜的脸,头发花白的老女人连声咳嗽着?,好不可怜:“出了什么事?么……这?位小哥可是手里短了?我?这?有个荷包,还望笑?纳……我?孙女病了,难挨的很,我?得尽快带她去邻村看黄大夫,晚了怕命就没?了……”
她略让开?,露出一个年轻姑娘的脸,姑娘脸上都?是疮,几乎看不清长什么模样,似乎病的太重,昏昏沉沉的,眼睛都?不怎么睁得开?,嘴唇轻轻翕动颤抖,说不出话,看上去的确可怜。
老女人声音微颤:“小哥可怜可怜我?们,行个方便……”
南星却勾了唇:“老太婆说笑?了,她是我?妹妹,怎么成你孙女了?我?可不记得自己有个祖母。”
老女人愣了一下,眼底瞬间锐利,冲出车门:“来人啊——有山匪抢大姑娘——”
南星一个窝心脚,把人踹的躺在?地上起不来,惶论喊人。
他平时跟着?少爷,学?着?心善,学?着?阳光,对老弱妇孺要体贴照顾,少爷心太好,什么都?往好处想,在?他这?里,得就事?论事?,老人怎么了,坏人老了,就可怜了?人只要底子坏了,在?他这?里就没?有特例,男女一样,老少也一样,踹死活该。
“李姑娘?”
南星没?管地上老太婆,撩牢子走进马车,发现李月蛾被子底下的手脚都?被绑着?,根本动不了,脸上的疮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法暗药调化的,粘乎乎的恶心,他赶紧给人把绳子解开?,看到车上有水,拿帕子浸了,给她擦了把脸,喂了些水。
“你别害怕,是少爷让我?来救你的,我?家少爷,温阮,记得么?”
“温……阮……”
李月蛾意识清楚了一点,挣扎着?睁开?眼睛,看到了南星。
南星:“我?家少爷说谢谢你帮忙,庄子上的秧苗保住了,今年收成一定不错……”
李月蛾眼泪立刻涌了出来:“温……”
“姑娘身?子不好,切莫激动,”南星道,“此?处离京城尚不太远,我?先送你去少爷的庄子上暂住,可以么?”
李月蛾眼泪根本停不住:“谢……”
但?她被用了药,昏昏沉沉,根本清醒不过来,南星干脆驾车离开?,心里想着?,还得给她找个大夫。
回程路上,他还不忘发出信号,告诉少爷搞定,这?边任务完成。
就是……
风也太大了,这?么大,怕是得下雨,少爷的身?子……他得快点,再快点。
所有人都?没?有浪费温阮大闹提供的机会,温阮收到南星信号,终于放了心,神态完全舒缓。
乐丰酒楼的争吵已经进行到白热化,都?没?温阮什么事?了,起初是他和国?公府纷争,后来往里牵扯的人越来越多,从皇子到商家,从国?公府搬来助阵的姻亲人脉,到自动自发维护温阮站队这?边的,吵的不亦乐乎,甚至都?能从针头线脑,吵到边关大义。
所有人里,梁夫人是战斗力最强的,当家主母,理一方中?馈,对上周氏小卢氏不要太碾压,又打理了二十多年铺子,掌理自己嫁妆,夫家产业,当家作主她说了算,什么事?不懂,什么暗语听不出来?
她直接把周氏骂晕过去一回!
“……要我?说,自家小辈自家疼,你国?公府说疼小少爷,零花钱给了么?我?瞧着?三五千两不算多,万八千两不嫌多,丢了这?么多年了,不会连这?点都?没?给补上吧?”
“……要报官是不是?好啊,我?梁家奉陪!当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充霸王,当我?梁家没?人了么!”
她严严实实把温阮护在?背后,温阮简直没?半点发挥空间。
还有狗子。
但?凡有人敢冲温阮喊,或手指头指向温阮,黑狗就呲出锋利白牙,冲着?人低吼,身?体紧贴温阮腿站着?,保护意味不要太明显。
温阮第一次能肆无忌惮和狗子贴贴,时不时就要摸一把毛毛,好软好暖好舒服……
六殿下可真会享受。
外侧师牧云瞧着?稀奇,这?狗不算亲人,他同它认识这?么久了,也只能在?它高兴时被允许贴一贴,摸一把,这?位少爷竟然这?么快?
六殿下要是知道了……
“我?那不争气的狗东西呢?”六殿下来了,他踩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过来了,视线往里面一扫,“你让它给自己认了新主子了?”
师牧云刷一声扇子合上:“可是冤枉我?了,我?能做得了它的主?”
同时使了个眼色,告诉他小孩没?事?,人本事?大着?呢,根本用不着?他出场。
大风忽起,乌云渐黑,所有人都?看到了邾晏,他身?高腿长,相貌太俊,哪怕挂着?一身?不好的名声,眉眼里满是凉薄厌世,都?没?减少放到他身?上的目光。
此?前?国?公府举宴之事?,满京城都?传遍了。
所以这?位主过来……是给温阮撑腰,还是单纯惦记着?人家的琵琶骨?
他的出现太有压力,周氏和小卢氏是真不知道怎么收场了,认真考虑要不要服个软,可她们是长辈,长辈怎么可以跟小辈认错呢?
温阮已经很久没?说话了,随着?外面大风狂卷乌云,他的头开?始疼,眼前?开?始昏,最重要心脏的位置,那处伤疤所在?,酸酸胀胀的跳动,压迫着?呼吸,他有些喘不过气。
得再撑一会儿?……再一会儿?,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不能这?么结束。
“你们怎么说?”他走到周氏和小卢氏面前?,眼角微红,“国?公府,是不是该给我?个交代?”
邾晏感觉这?小孩不大对劲,抬脚往里走。
自他出现开?始,楼里就没?人再敢出声,温阮没?注意到他的动作,还在?和周氏小卢氏说话,他以为自己的话掷地有声,震耳欲聋,实则声音越来越小,根本听不到,很快整个人往侧摔倒,没?了意识。
“汪!”
邾晏早黑狗一步,接住了温阮。
少年浑身?发烫,眼角绯红,气息微弱。
他眉微皱,打横抱起人就往外走。
“等等,殿下何必为了一对琵琶骨至——”
“我?的事?,你也配问?”
邾晏眼锋刮过周氏,头也没?回的离开?。
“汪!”
黑狗急急追上。
“卧槽我?又晚了么!”
方锐急急冲过来,还没?到跟前?,又硬生生刹住,拐了方向:“我?去叫太医!”
第28章 我可以,不愿意吗
雨已经下了下来, 很大,狂风为伍,助其声势, 噼里啪啦砸在屋顶树枝, 雨线连绵成瀑布, 冲刷在青石小径上, 让人躲都猝不及防。
六皇子?府里, 气氛和今天的天气一样阴沉,没人敢说话, 走路都踮着脚尖,所有人一声不吭,直到姜太医被方锐背过来,大家才精神一振。
着急拿帕子给老太医擦雨水的,拿干爽衣服给?老御医换的,还?有给?老太医泡茶润口的,生生没看?着老太医旁边还站着个方小侯呢。
方小侯自己也顾不上这些,抹了把满是雨水的脸,衣服上的水在脚边滴成小河, 连声催:“你们倒是快点的!里头人病着呢!”
“莫急,莫急……”姜太医舌尖抵齿, 咽了口水,深呼吸,“让老夫缓口气。”
也只?缓了一口气,就被送进了屋。
房间里,浅青色床帐垂着, 六殿下邾晏坐在床边,面色阴沉。
还?好, 只?是神情不好,气色看?上去没什么大病的样子?。
姜太医上前行礼,面色肃然:“请殿下伸手。”
“不是看?我,”邾晏撩开床帐,“看?他。”
姜太医这才看?到床上躺着个少年,很漂亮的少年,长眉秀鼻,骨相很好,就是这面色……再一按脉,惊讶地?咦了一声。
邾晏:“怎么了?”
姜太医:“有点不对啊。”
邾晏:“如?何不对?”
“年纪轻轻,心脉衰减成这样,恐寿数不长……”姜太医认真把着脉,“怎会如?此?”
邾晏眼神阴沉:“你可看?准了?”
姜太医被这话里杀气吓的顿了下。
方锐也急的不行,他根本没在外面换衣服,湿着就进来了,衣角滴落的小河跟着他移动?:“不可能!我这兄弟平日健康的很,不虚弱不吃药,还?很精神会气人,怎么会病弱心衰!”
姜太医按着脉,抚须:“若老夫没猜错,这孩子?在五年之内,必受过危及性命的重?伤,伤在心脉,命悬一线,卧床半年都不一定有生还?机会,得很难很苦的熬,还?得很坚强,很不怕疼,才能活至如?今……这么重?的伤,他左胸必还?留有疤痕。 ”
方锐过来就要伸手:“我看?——”
被拍掉了。
邾晏不但打掉他湿乎乎的手,还?拿帕子?擦了擦,放下床帐阻隔视线,才去解温阮衣襟。
少年皮肤很白,因失了血色,有种剔透的脆弱感?,锁骨很精致,往里凹出两个漂亮的窝窝,再往下看?,美好戛然而止,他的左胸有一道狰狞疤痕,细肉隆起,淡淡的粉色,并?不好看?,写满曾经承受过的伤痛。
这么多年仍然没养好,显然当初有人下了死手,他差一点就……
邾晏想起山间刺客,那个猝不及防突然入局,单枪匹马杀入的,最后一个蒙面人,武功心智决心明显不同,他应付起来多费些?力气——那个人,是冲温阮去的。
不过一个走丢了十三年,幼年就在外颠沛流离,吃够了苦的孩子?,能与什么人结下这么大的仇?
再看?温阮的脸,是没有血色的那种苍白,唇色灰败,泛着淡淡的青紫,呼吸也细弱,全然不似那日笑吟吟的活泼模样,会哄人,会逗人,还?会嘴硬气人。
“怎么治?”邾晏垂眼合好衣襟,看?向?姜御医。
姜太医:“治不了。”
邾晏眼神逐渐危险:“嗯?”
“这个病,靠养。”
姜太医拿出针灸包,开始挑选备针:“他的脉象显示,平日心血消耗过多,太累,小小年纪,正该是受尽世间宠爱,活泼开怀的最好年华,哪来那么多的破耗,到底在忧虑什么,殚精竭虑什么?”
方锐叉着胳膊,冷笑一声:“还?能愁什么?小小年纪被拐走,在外面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吃了这顿没下顿,日夜忧愁怎么养活自己,回到家还?要被欺负,没人欢迎,没人真心喜欢,所谓亲人都是面甜心苦,好不容易种点秧苗,想着好好养庄稼,不能为百姓谋福利,也能惠及身边人,谁曾想,就这么小小一件,微不足道的事都做不成,刚长出的苗苗叫人给?拔了!”
他不久前才听说这件事,听到就气的不得了,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他愤愤看?向?邾晏:“你没跟温阮吃过饭不知道,他不仅会做花皂,还?会种地?,那什么玉蜀黍,没人知道没人在意没人觉得会丰产的东西,他愣是种出来了,还?种的特别好,亩产比京城最会种的老农都要高两倍,打出来的粮食做粥使得,做饼也使得,又香又甜又软软糯糯,可好吃了!温阮可宝贝那些?田了,这次种了好多,说是今年收成肯定很厉害,可竟然被人给?拔了!这么阴损缺德的事,那些?人也能干得出来!你看?给?孩子?急成什么样了,病都犯了!”
邾晏好似没听到他说话似的,看?着姜太医下针:“怎么养?”
方锐:……
看?来告状不管用。
早就知道六皇子?靠不住,还?得是看?他自己,温国公府是吧,稍后等着的!
姜太医:“汤药肯定是要吃的,我稍后会开个方子?,但养病养病,药靠三分,自己占七分,这孩子?以后得少生气,少动?心火,不能过于劳累,保持情绪安平,每日配合吃药,养个两三年先看?看?,体质好,好个四五成,体质不好,换个方子?再养……”
“能好就是能好,好不了就是好不了,四五成是个什么意思?”方锐挠头。
姜太医:“他现在已经不算是最坏的情况,平日跟常人无异,病发?才会如?此,心脉何其重?要,不重?视,他怕是一辈子?都得跟这个遗症对抗,病发?一次,就历一次险,重?视了,跟着养,别怕药苦,好好养上个八九年十来年,把病根去了,不就能长寿了?”
方锐懂了:“也就是说,能好。”
那就不怕了,他拍了拍自己胸口,吃药算什么,有他呢,他的兄弟什么名贵药材都吃得起!
“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状态还?行,”姜太医似乎有些?不知该不该说,看?了眼六皇子?,“就是……”
邾晏:“什么?”
姜太医:“他这个病,最忌休息不好,我观他眼皮一直在颤动?,眉头很紧,手指似乎想抓到点什么……他在殿下这里睡得不太踏实,是不是以前没来过,不熟悉这里的气味,环境,或者声音?”
方锐嘴快:“就是没来过啊,他能熟悉的了才怪。”
邾晏:……
姜太医:“有些?人比较敏感?,尤其经历过巨大危险后,如?果?周边环境不能给?予安全感?,是不敢睡实的,晕了也一样。”
“他熟悉的地?方?那岂不是不能在六殿下这里多呆了?”方锐皱眉,“好像也不能回国公府,他进京没几天,那边都不是什么好人,能觉得安全才怪……”
邾晏已经扬声:“备车。”
方锐已经想到他会送人去哪里:“可是外面在下雨……”
路有些?长,不好走,又快晚上了,这城门?……
“我的琵琶骨,自会妥善保管,外人闭嘴。”邾晏已经叫来蓝田,一一吩咐,他话不多,但蓝田在他身边伺候多年,默契十足,机灵能干,很快领会要点,迅速安排。
马车肯定得是最大最好的那辆,要车行快些?也不会颠,要保证雨水不会溅流往内,车内要保暖,软褥多垫几层,人躺进去得舒服,小少爷喝的药最好随车能煎,煎好了能立刻服下,所以最好再加一辆马车随侍……
外边安排好,这边针灸也已经结束,邾晏让人送姜太医离开,自己把温阮包了个严严实实,亲自抱起来,护在怀里,冲进了雨幕。
当然有打伞的,但打伞的不如?他轻功快,马车就停在廊前不远,他飞跃过去,自己湿的都不多,何况温阮?严严实实的包裹打开,少年睡的无知无觉,一根头发?丝都没乱。
几乎他一进去安置好,马车就动?了,蓝田亲自驾车,又快又稳。
“不是,等等,这还?有个大活人呢你们没看?见?”
方锐追出来,马车并?没有等他。
他抹了把脸,冲廊下喊:“蓑衣——我的蓑衣呢!”
没有人理。
下人们忙乱一通,又是收拾东西又是准备随侍车驾,还?得立刻找药材,又得收拾准备送老太医离开,实在没人闲着了。
而且方小侯从进府就浑身湿透,也不听劝不更衣,现在还?是这样子?,加个蓑衣有什么用?这边的建议是先更换干爽衣裳呢。
“不是吧六殿下,你不会这么小气,连个蓑衣也不给??”
方锐看?了眼天上的雨,觉得就这声势,穿蓑衣也没用,还?是得湿,十分光棍的骑上马,跟过来了。
“你跟去?”车窗没开,邾晏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混着雨声,有些?闷。
方锐理直气壮:“我为什么不能跟?这是我兄弟,我最好的朋友!”
邾晏:“你不该去国公府?”
方锐:“嗯?”
“你的好兄弟,最好的朋友……”
“哦哦对啊,我得为我好兄弟撑腰去!”方锐陡然大悟。
车窗迅速打开,又阖上,飞出来一块牌子?,龙爪张扬,龙口生威,是六皇子?的通令牌。
邾晏:“告诉他们,我的琵琶,容不得半点磕碰。”
方锐瞬间提起声势,这就更好办了!
原来他之前告状,六殿下不是没听到啊!
……
温阮意识回笼时,心脏酸胀难受,钝钝的疼,呼吸略轻松了一点,也不算那么没力气……雨停了?
并?没有。
他听到了窗外雨声,有湿气盈鼻,睁开眼,一室昏暗,侧头去看?,窗子?只?开了个小缝,隐见雨线如?瀑,银光闪闪,声势浩大。
他听到了枝叶迎雨的清脆声响,像夜间竹节拔高的声音,活泼欢畅,要快快生长;听到了屋檐落下雨线,敲打在廊前青石上,亲切的打招呼;听到水流在地?上欢快流动?,四处交织,植物花草,小动?物的脚脚,什么都想碰碰,它们想和全世界交朋友。
温阮能在脑海里描绘出这些?画面,必然是漂亮美好,令人心情愉悦的。
他以前很喜欢雨,夏天是他最喜欢的季节,每逢有雨,必要赏一赏,邀友也好,独处也好,饮茶也好,美食小说也好,好似雨天做任何事,都会变的浪漫而静美,可这几年,他很怕雨来。
雨越大,心脏越痛,也越醒不过来。
可庄稼需要,没有哪一种植物是不用一滴雨水,就能长大成熟的。
温阮撑着手,慢吞吞坐起来,这是在自己的庄子?上,自己的房间里,多了些?药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陌生感?……谁来过?
“是六殿下。”
南星听到动?静,端着药碗进来,跪在床前:“少爷已经昏睡一天一夜了,雨来的急,我回来晚了些?,未能及时接您,是六殿下恰逢此事,给?您请了太医,送您回来庄子?……少爷罚我吧。”
六殿下?晕倒之前,的确看?到了他的脸来着,那样疏冷淡漠的人,竟有耐心照顾病人?
温阮叫南星起来:“你谢过没有?”
“谢了,但六殿下不收礼,待少爷好了,还?需亲自去一趟,”南星端起碗,“少爷先吃药吧。”
温阮盯着黑乎乎的药汤,没动?。
南星垂眸:“这是六殿下请宫中太医开的方子?,老太医一把年纪,被方小侯扛到府里去给?您把的脉,那么大的雨……”
温阮:……
“好了好了,我喝。”
他伸手端过药碗,力气不是很大,手背细瘦,有青筋隐现,唇色也并?不康健,似乎想一口饮尽,又受不了汤药味道,喝一半,闭眼缓了缓。
窗外有惊雷闪过,轰隆隆的声音,听起来欢畅有力。
他抚着左胸伤疤痛处,唇角微微勾起:“玉蜀黍……今年想必会长得很好。”
南星:……
正常人第一个顾念的,不应该是自己的身体?身体不能受雨,那便期待永远别下雨才好,哪像自家少爷……
“少爷教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遇到任何事,第一该顾念保全的,就是自己,人在,所有谋事都有希望。少爷聪慧,尤擅观察,日前那么明显的天气变化?,定然早就看?出来了,为何不早早结束归家,偏要——”
“抱歉。”温阮认错十分干脆,“让你担心了。”
南星:……
“少爷每回都是这样。”
错会认,但下次还?敢。
温阮一口干了汤药,迅速转换话题:“李姑娘呢?”
南星接过碗:“已然救回,就在庄子?上,这汤药就是她帮忙熬的。”
一样的生病,人家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大夫一剂药下去,睡了一觉就好了,活蹦乱跳,精神满满,少爷就……
温阮:“你去问问,她可愿见我?”
这个根本不必问,南星皱眉:“少爷才醒……”
温阮:“就是因为才醒,一时半会再睡不着,才可以和人说会儿话啊。”
南星端着药碗离开,没多久,房门?被敲响,李月蛾来了。
她看?到温阮,眼圈微红,进来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磕了个头。
这是她真正的恩人,不跟旁人一样,哄她诓她给?她画饼,或图她颜色要她以身为报,这位小少爷内心澄澈,眼神干净,就只?是想帮她而已,不图任何回报。
哪知她陷入泥潭久矣,为了救出,要付出巨大心力,人还?晕了,病了,不知未来面临着怎样的麻烦事。
她想说自己会好好报答,可又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心里又酸又涩又难安。
“不必如?此,”温阮叫她起来,微微笑道,“是不是有点害怕,不知道以后怎么办?”
李月蛾点点头,手指绞在一起,很是局促。
温阮:“我听南星说,你厨艺很好?可是喜欢研究菜品?”
“嗯,”李月蛾不知少爷为什么问这个,放松了些?,照实说,“我娘亲有一手好厨艺,小时候总看?她做菜,觉得她那时的样子?最好,虽然忙忙碌碌,脚不停歇,我却不知怎的,有一种很安静的感?觉,会想日子?一直这样过也不错,每每烦躁难受的时候,就会想进厨房。”
温阮问:“只?有嫁人,才能拥有这份确定的安静么?”
李月蛾怔了瞬,缓缓摇头:“不是。”
温阮看?的出,这姑娘有些?难言的经历。
李月蛾垂眼看?着地?面,话音很轻:“有人抢强于我,有权有势有钱,只?要我不怕疼,不求脸面,可予我优渥生活,我不愿,这不是我想要的日子?,我逃了,却逃不掉,另一个男人救了我,但他救我,也是想要我,说愿结为夫妻,我原本该感?谢他,可不知为何,感?谢不上来……”
温阮:“你不愿委身,你不喜欢他。”
“我可以……不愿意么?”李月蛾咬着唇,抬头看?向?温阮,“我是不是太不识好歹了,是不是应该乖顺一点,我这样的女人有人要就不错了,过日子?谈什么喜欢不喜欢……”
温阮:“正是要过日子?,才要喜欢才好。”
李月蛾一怔,她正在后悔怎么就说了真心话,交浅言深,少爷怕是不喜,没想到……
温阮看?着她:“都是人,为什么别人可以追逼,你却不能不愿意?”
李月蛾鼻子?一酸,眼泪落了下来。
对啊,为什么不能不愿意?就是因为这股子?执拗,她走到了今天。
房间静了片刻,温阮慢声道:“你有没有考虑过,其实可以有另一种生活?”
“另一种生活?”李月蛾没懂。
温阮其实之前就在想问题解决思路,今日正好想到了:“你厨艺不错,我这里正好缺人,你若不嫌弃,可同我签个契,在我这里做工,顺便学习。”
李月蛾:“学习?”
温阮:“我观你眼神澄澈,也敏锐多思,喜欢钻研,我这里正好有些?菜点方子?……其它方向?也有,你若愿学,我便可教,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他看?着李月蛾:“若同我签契,三年之内,不准嫁人。”
三年后,这姑娘该十九了,在这个时代算是老姑娘了。
温阮便又放宽了些?:“若你工作完成非常出色,超出我惊喜完成我给?予的任务,或立下大功,又遇到了良人,条件可以放宽,准予你嫁人成亲。”
李月蛾并?不介意嫁不嫁人,她根本就不想找男人,只?小心问:“不用……签身契么?”
雇佣契约和身契不同,一般人这样,定是要签身契,收为下人,入奴籍的,可她听少爷的意思是,不用做下人?
温阮颌首:“当然不用,我不缺下人……”
李月蛾当即点头:“我可以!少爷放心,我一定好好干!”
什么三年两年,她可以一辈子?在少爷身边!
未来如?何,她现在不敢去想,只?想紧紧握住眼前这道光,再不用担惊受怕!
说了会儿话,温阮精力渐渐不继:“你莫要着急,好好想一想,出去找南星聊聊,想好了,他会安排,等我好些?,再细表将来……”
“少爷好好休息,我先告辞。”
李月蛾见温阮累了,帮他放下床帐,去找了南星。
南星说了很多少爷的事,比如?沉迷种庄稼,总有很多新奇想法,不太关心自己,却总喜欢关心身边的人,不太像个主?子?,相处起来反而更像朋友,心特别软,很容易被老弱妇孺骗钱……
李月蛾很快签了契。
夜里,睡在温暖干燥的床上,不必担忧危险,眼泪又落了下来。
她其实知道,自己有点卑鄙,别人不知道她身上的事,她自己知道,后续一定有很大的麻烦,国公府本来就待小少爷不好,她这里再拖累……
南星说的对,少爷就是心太善,会被她这样的女人骗。
她决定做些?事。
不能牵连别人,只?要有个时机,只?要……
很快,时机就来了。
第二天中午,雨渐渐停了,有小道消息传到桌子?上,城内谌永安谌大人的案子?开审了!
这个案子?牵扯巨大,每桩事都说不清,不好定罪,二皇子?三皇子?为什么那么急,就是因为拖了这些?天,怎么也该有个结果?了。
缺少证据……她不就是证据?
李月蛾咬了唇,根本没和任何人说,直接进城,去了府衙。
府衙外已经围了一圈人了,包括二皇子?三皇子?。
当然两位身份特殊,不方便跟百姓挤,要的是街边茶楼临窗雅座,还?都知道彼此的存在,互相看?不顺眼。
要粮粮没有,要银银没拿到,我没脸过去,你不也一样?有本事今天玩个大的,直接收服谌永安!
二人一边提醒自己不要冲动?,不要坏事,一边阴阴看?向?对方包厢——
我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谌永安被带上堂,手上戴着镣铐,不发?一言,堂上主?官根据证据,一样样审,从谌永安被抓了个现行,银粮飞走了一般没个下落,到现场有疑问,似有几股势力参与,再到未知势力的武力值,逃跑路线,尤其月老庙的方向?很可疑,只?是没有证据。
“我便是证据!”
李月蛾突然走出来,眼神灼灼:“我可证明月老庙与此事有关,月老庙还?做尽见不得人的勾当,将女人献出去勾连利益团伙!”
“大胆!”堂上主?官拍了惊堂木,“你是何人,安敢堂上喧哗!”
李月蛾往堂前一跪,深深拜下去:“大人容禀,因民女便是受害人,就曾这样被献出去过!民女深知其内勾连脉络,行事方法,还?请大人为谌大人洗冤,为民女做主?!”
国公府。
听到李月蛾竟然跑到堂上,自陈其事,周氏直接摔了佛盘——
“她怎么敢的……怎么敢的啊!潘家竟都是一群废物么,连个女人都按不住!”
蛾姐儿往常多乖顺的一个人,到底从哪学来的这些?反骨!
周氏揉着跪疼的膝盖,难道还?要她出头帮忙?她已经丢够人了,现在被禁足罚跪,又怎么出的去?
六皇子?太狠了,方小侯也是……
她已经吃到教训,足够惨了,如?今出不去,也无法顾及更多,应该不会更惨了……吧?
第29章 阮阮宝贝,你还好吗
京城人人都知, 月老?庙冯姑子,那是天上月老的侍童下凡,慧眼独具, 没有她看不好的姻缘, 说不成的亲事。
可?这世间事, 哪有处处皆好皆完美, 没有一丝错的?若有, 必有内情。
今日,李月蛾的出现, 便揭开了这层遮羞布。
没什么慧眼独具,不过是手段肮脏。
她想说的‘良缘’,姑娘愿意当然最好,姑娘不愿意,那就设个?局,先骗出来,或直接找机会掳走,让她跟男方有了肌肤之亲,名节尽失, 再?不愿意……还?能嫁给谁?
“放肆!”
今日公审户部侍郎谌永安的案子,堂上?主官是刑部尚书邬复, 因谌永安被抓当日动?用了五城兵马司,遂潘千天今日也在堂上?,听到这大胆发言立刻喝声。
他?眉目阴戾,威压倍增:“如此匪夷所思之言,如何能信口开河, 如你?所言这般隐秘,你?又如何知晓!”
李月蛾却没有害怕, 抬头直直看着他?:“我如何知晓,潘大人不是最清楚?”
潘千天眼刀如锋:“你?竟然敢对我不敬?”
“为?什么不可?以?”
李月蛾颤抖的指尖握成拳,不避不退,胸腔勇气涌动?澎湃,眼神越来越坚定。
为?什么不能为?自己活一次?为?什么不可?以说不?少爷救她出火海,不是让她随波逐流,安于软弱的,少爷让她看到了勇气,看到了希望,她的人生是自己的,不需要任何人指点?和安排!
“因为?我就是这样,被送给了潘大人你?!”
堂上?一片哗然。
有人惊诧于李月蛾的大胆,一个?女子,敢于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这样的话,于名节是怎样的损失,以后可?怎么办,她到底受了多少苦,有多么决绝的信念,才敢当堂指证朝官的!
有人想到了潘千天后院那一群小妾,潘千天好色,京城尽知,男人贪花好色在这个?时代并不算污点?,只要男人有钱养得起?,女人自己也愿意,别人说不出什么,但潘千天后面的小妾时换时新,经常进,也经常悄无声息没了影踪,新人怎么来的,救人去了哪里,外界早有猜测……
原来是跟月老?庙冯姑子有勾结么!
如此就说得通了,潘千天管五城兵马司,可?以暗里给冯姑子很多方便,作为?回馈,冯姑子则给他?源源不断的新鲜女色,后续处理?么……妾通买卖。
提及往事,李月蛾眉目净澈,声音尽量静稳:“我乃是国公府长房周大奶奶的外甥女,家中遭逢变故,过来投亲,几年下来,姨母对我照顾有佳,未有龃龉,而今到了年纪,姨母欲为?我相看良人,可?一个?月前?,周遭时常有声音隐晦向我提起?,说做妾没什么不好,姨母也问过我,我不愿,直接拒绝了,连男方是谁都不想问,姨母言我婚事不顺,让我去月老?庙里求个?签,看能不能好,月老?庙在京城名气昭昭,也人多热闹,我并没觉得不对,晕倒时也迷迷糊糊,不知为?何,只知被人流挤到了墙边,闻到一股异香,再?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你?潘大人的脸了。”
“我未料到会在京城繁华之地这样被掳,潘大人亦不愿与国公府生龃龉,频频同国公府长房提及儿女婚事,也并非真想结成亲事,是为?要挟之举,想让我姨母吃了这个?哑巴亏,不要往外声张,只要姨母愿意配合,将来自会补偿好处……”
李月蛾言谈间只批判指责月老?庙行为?,潘千天不干人事,有意模糊了周氏在这件事里的影子,总归国公府庇佑她几年,虽然日子并不尽如人意,她也算有过能遮风避雨的住处,如此一遭,算是还?了这恩债。
“……潘大人手重,并不怜惜女子,却似乎很青睐我这张脸,同我言说,只要我不怕疼,不要那些?虚妄的名声,可?予我衣食无忧,富贵加身,我不愿,见他?正好被外事缠身,想办法逃了出来……”
“然才离狼窝,又见虎穴,当天晚上?是五月初四,京郊附近有大事,我慌不择路,遭遇险境,被一人救下,此人名熊丁,原也是潘家在外面办事的人,他?正在参与对谌大人的陷害行动?。”
李月蛾眼睛直直看向堂官邬复:“熊丁倾心于我,除了关着我不让我逃走,做什么都不瞒我,我知道他?参与了多少行动?,潘家是怎么打算的,冯姑子在筹谋着什么,谌大人那些?用来赈灾的钱粮,他?们?都想要……我知道哪里有证据,熊丁为?了保自己和我的性命,偷藏了东西,我知道他?藏在了哪里。”
堂上?刑部尚书邬复都沉默了片刻,万万没想到今日断案,方向竟如此发展,堂前?既有新证,就要按流程提过来:“熊丁现在何处?”
这可?不是什么秘密,有人当即喊出声:“那是六皇子前?些?日子新抓的琵琶骨,不知道死没死呢!”
邬复:……
“如此,便去六皇子府问一声,能不能提供认证,”他?面色威严,指了人去办事,重新转向李月蛾,“将你?所有知道的细节,一一言明?,不可?狡言谎诓。”
李月蛾深深叩头:“是。”
谌永安身为?户部侍郎,公务能力出色,尤擅计算,调配,为?人却刚直迂直,不同任何人讲情面,于朝于民自是好官,但对很多利益集团来说,是个?软不得,拔不掉,时不时就硌脚刺手的钉子,针对他?的陷害,其实一直都在进行中,总会事发,或早或晚罢了。
或许谌永安自己也知道,遂这次赈灾,他?尤其谨慎,钱粮调配不与外人言,且分批次出城,不在同一时间。
五月初四晚上?,粮车银车都出来了一批,分别去往不同方向,潘千天和冯姑子也都行动?了,但明?显两边侧重不一样,比如冯姑子,只为?银车,看都不看粮车一眼,潘家哪个?都不想放过,两边似有谈不拢的地方,中间追逐过程也有龃龉,奈何谌永安棋高一招,安排的方向路线皆有门道,还?放出了很多空车,当晚的确有银粮损失,但更多的一大半,冯姑子和潘家并没有得到,下落不明?。
也是在这一日,李月蛾逃跑,遇到了正在行动?中的熊丁,被他?带了回去。
谌大人的银粮并不是一次性出城的,他?似乎也料到了这些?损耗,并不畏惧,第二天,五月初五晚上?,计划继续,另一批银车粮车出了城,冯姑子和潘家得到了消息,也故伎重施,继续行抢掠之事……
过程和前?一晚相似,却也没那么相似,相似的是结果,大家都抢到了点?,但仍有一批不知去向,没那么相似的是过程,空车仍然有,行迹更迷惑,虚虚实实交替,让人看不清,尤其谌永安本人,当晚就随在各种车之间。
那是最后一次押运,银粮有谌永安知道守不住,故意舍出去予狼的,也有他?机智操作,走往小道转向漕运码头的,总之现场很乱,冯姑子和潘家的人因为?熟悉各种道路,且安排了各种便利之处,消失隐匿的非常快,独留谌永安一人在郊外荒野,无处遁逃,无有暗道人脉,孤零零的被抓到,因所有银粮不翼而飞,全都找不见,他?又一字未辩,直接下了狱。
……
六皇子府。
邾晏看了眼小心翼翼的刑部差吏:“你?在怕什么?怕我不给?”
“这个?……”那差吏腰弯的都快与地面齐平了,“因是案情人证,极为?重要,还?请六殿下割爱……”
“你?看他?配么?”
邾晏已经让人把熊丁带上?来,身上?有伤,精神萎靡,但虎背熊腰的粗糙感仍然醒目:“又丑又蠢的琵琶骨,怎配谈割爱。”
刑部差吏:“小人这就把人带走……”
邾晏:“不过你?说的也不错,我的琵琶骨,不管脏还?是美,总不能随意就舍了。”
刑部差吏:……
邾晏:“走吧,我亲自去堂审看看。”
他?们?到时,李月蛾已经把事实说的差不多,还?真把熊丁私藏的证据翻出来了,是一摞账册,上?面记录着月老?庙冯姑子和潘家来往,接收‘银货’的细节,潘家,要完了。
熊丁愣住,保命的东西不在,还?跟潘家结了死仇,这下,他?必死了。
“我是为?了你?……我想从潘大人手里保下你?,留下了这些?东西,我想让你?开心,去坊间霍家铺子偷花皂,我想让你?安定,予你?白首盟约,许诺会娶你?,哪怕日后逃亡一生……我都是为?了你?!你?安敢恩将仇报!”
“没有让你?为?我偷为?我抢为?我作恶多端!”
李月蛾不惧熊丁戾眼,直视他?的眼睛:“你?救我性命,我感谢你?,愿倾我所能报答,做牛做马都可?以,我可?以用所有给得了的方式谢你?,但绝对不是我的人,我的身子!我不喜欢你?,不想被强迫,你?说你?对我好,真心喜欢,没打没骂,可?你?仍然关着我,逼迫我,把话说的好听些?,就不算恶行了么?你?与潘千天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他?来硬的,你?来软的罢了,我告诉你?,我不愿!”
熊丁:“你?……”
李月蛾别过脸:“你?也别说都是为?了我这种话,有没有我,你?都会私藏那些?证据,这是你?用来保命,得财的东西。”
“你?如此胡说八道,不怕亲人被连累?”潘千天换了个?话术,“温国公府周氏于你?有恩,过往几年与你?休戚相关,她最疼你?,你?连她都不顾了么?”
李月蛾听得出,这话是威胁:“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我只能说,我不悔。”
她不再?那么卑微,也不再?那么天真,她不再?是任何人的负累,不必苦苦哀求别人的施舍眼色,她已然有了一份活下去的契纸工作,也会努力活出个?样子,想来别人比她年长,只会比她看的更透。
潘千天眯眼:“你?已经把自己给卖了?卖给了谁?”
李月蛾笑?了:“只有你?这样的人,才会动?辄提买卖,我同你?无话可?说。”
“启禀大人,那冯姑子没抓到,跑了!”
邬复在命人找六皇子要熊丁时,也同时派了人去月老?庙,很明?显,冯姑子比潘家可?机灵多了。
“立刻发下海捕文书,必须捕获此人!”
“是!”
堂审还?在继续,但事实已经很明?了,有多少人想陷害谌永安不提,潘家和冯姑子勾结,图谋这些?赈灾银粮的事,已是板上?钉钉,两边勾结,合作,又有细节没谈拢,有人想要钱,有人想要粮,中间的龌龊肮脏事可?想而知有多少……
可?所有人情绪都很高涨,或怒或哀或悲或怜,唯有谌永安始终一言不发,双手带着镣铐站在堂上?,波澜不惊,风雨不动?,仿佛不管污名还?是清白,于他?而言,都没那么重要。
他?是不是早就料到了?知道别人会针对陷害他?,所以才安排了这么多细节……还?真是说不清,被人专门盯上?整治,不管说什么,想来都会有更多的污言往他?身上?泼。
冯姑子……潘家……怎么这般大胆?那可?是赈灾的银粮,救百姓性命的东西,怎么就轻而易举的抢了劫了,只因想咬这块肥肉,只因想陷害一个?无辜的清官!
“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多事……”
街外茶楼,二皇子邾宾走出雅间包厢,在楼道里‘偶遇’了三皇子邾甫,怜悯的看了眼这位三弟:“还?真是可?怜哪。”
陎甫狭长眼梢微眯,鹰钩鼻在光线里的侧影尤其醒目:“二哥装什么?你?敢说没在这件事里兴风作浪,搅风搅雨?”
邾宾双手交叉,笑?眯眯:“我再?努力,也不过知道些?细枝末节,哪里比得上?三弟——潘家,可?是你?的人。”
邾甫眸色更戾:“什么你?的人我的人,朝堂百官,都是父皇的人,二哥该要戒戒酒了,当知君不密失其国,臣不密失其身哪。”
邾宾:“我不过提醒三弟一句,三弟急什么?”
二人短暂交汇,不欢而散。
没谁下楼的脚步比对方轻松。
完蛋。
二皇子邾宾想,事闹的这么大,这回怕是沾不到任何光了,还?得立刻回去想想,怎么把自己在这里面的痕迹摘出来……
完蛋。
三皇子邾甫想,这回不但得不了好,还?亏大了,潘家明?显是要折进去,怎么善后是个?问题……
那些?糟心的银粮,因为?冯姑子和潘家的‘谨慎操作’,并没有在当时转移出京城,牌子印信该保存好的一样没保存好,全都丢了,两个?最应该合作的人内斗最凶,互相暗抢,现在好了,捉鸡不成蚀把米,全部都丢了,现在在哪儿没有人知道!
这事不算他?授意,毕竟谌永安这个?人才他?也想要,可?下面人有自己的利益考量,冲动?之下做出了这种事,他?已然不能制止,现在……还?是果断壮士断腕,别连累自己的好。
完了。
温国公府里,周氏跌坐在地,浑身丢失了力气,很久都站不起?来。
果然不仅仅是禁足这么简单……温阮那个?扫把星欺到她头上?了,李月蛾也是个?白眼狼,之前?小侯爷那么一闹,现在堂审这么一压,哪里还?能有她的好?她刚刚被告知,因为?这些?丢人的事,影响了国公府声誉,孩子们?嫁娶都成了问题,她这个?拎不清,不会办事的嫡长房夫人,除了跪祠堂,禁足,女儿温茹的亲事,也不能插手了!
她不能亲自帮女儿相看良人,也管不了嫁妆单子,如果表现的不好,甚至没法和亲家见面,所有一切都由二房大卢氏代劳了!
她是真怕了,叫刘妈妈帮她重新梳了头,悄悄去找了大卢氏,跪求,哭的涕泪齐流,真情实感:“……不能这样啊,二婶知道的,我身子没用,生不出儿子,膝下就阿茹这一个?女儿了……”
大卢氏后退一步,躲开她的手,轻描淡写:“就因为?只剩这么一个?女儿,才更要经心积德,不求其它?,只求她日后顺遂,你?放心,我做叔祖母的,对她的疼爱不比你?少半分,该怎么来规矩都有,必不会亏待了她。”
周氏咬牙,不会亏待是不会亏待,茹姐儿毕竟是国公府嫡小姐,里里外外这么多人看着,二婶主理?中馈,最懂名声不能丢,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面子好还?是里子好,根本不是一回事!
怎么办?她可?怜的女儿啊……
“我竟不知,她原来这般可?怜。”
庄子上?,南星正在和温阮说京城堂审细节,他?派了人在那边,所有细节一应不漏,实时传回。
李月蛾是他?亲自救回来的,他?猜到这姑娘可?能有些?不方便与外人言的过往,没想到是这种遭遇。
“竟然是潘千天……”
温阮也没想过非要问出一个?小姑娘的悲伤经历,只是觉得这世道女子过活不易,愿意提供些?帮助,助她自立,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事,他?原想差了,还?以为?是潘鹏,因潘鹏在国公府办宴时曾寻找过李月蛾,月老?庙时也追过,原来不是为?了他?自己,是为?亲爹遮掩。
南星:“不是少爷安排的?”
温阮摇头:“我只希望她能想开,以后好好过日子。”
漂亮温柔心正手巧的小姑娘,不该那样被践踏。
“少爷总是这样,”南星想起?了自己,“从不会要求别人必须做什么,怎样才是对的,可?同少爷呆一会儿,说说话,就会豁然开朗,知道怎么做了。”
少爷就像阳光,会帮人驱散雾霾,照亮前?方的路,人都有趋光性,想要做对的选择,想要变得更好,想要让自己更喜欢自己。
世间皆苦,他?们?何其有幸,能遇到少爷。
“少爷吃药。”南星将药碗端了起?来。
温阮一僵:“如果我没看错,刚刚你?应该是在感恩我们?的互相陪伴?”
“正是因为?感恩少爷,更想少爷身子康健,福泽绵长,”南星面不改色,“我已经将汤药晾凉,温度适口。”
温阮挣扎:“你?看雨都下完了,我就快好了,这药就……不必了吧?”
南星:“六皇子说了,少爷日后天天都要吃药,吃个?三五年,病就好了。”
温阮眼睛倏的睁大。
这是人话么!什么叫吃个?三五年,吃个?三五年人都腌成药味了!六皇子该不会是在报复他?在山洞里的不敬!
南星十分狠心,药碗端到温阮嘴边:“六皇子请的是太医,跟咱们?找过的大夫不一样,说好,一定能好,这药少爷想不想吃都得吃,少爷不会想六殿下亲自来劝您吧?他?脾气似乎不怎么好。”
温阮倒吸一口气。
“很好,你?出师了。”
从我这学到的话术本事,全用到我身上?了是吧!
“少爷教导有方,”南星丝毫不谦虚,微笑?温柔,“少爷喝药吧,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温阮吞了口口水:“南星啊。”
“嗯?”
“天还?没黑,别急着说鬼故事。”
“少爷教训的是,我记下了,下次少爷不肯喝药,我便去六皇子府,同六皇子说,您骂他?是鬼。”
温阮:……
他?端过药碗,一口气干了。
别说,这药还?真是……太苦了啊!
因案子发生巨大转折,各种证物流程都需要梳理?,谌永安并未当堂释放,而是重新带回了牢里,不过显然,他?在这里也待不了多久了。
谌永安不用狱卒驱赶,自己走向熟悉的牢房,看到牢门前?的身影,一时怔住。
六皇子邾晏站在壁烛之下,面润珠玉之辉,似月出皎皎,华光盖彩,端的是君子谦雅,让人一时忘了他?的脾性,只觉眼神若能再?暖点?就完美了,但他?一看过来,一开口,霜冷危险气氛便又回来了。
“谌大人似乎很意外?”
“确未想到在此得遇六殿下。”谌永安拱手,行了臣礼。
他?在这里见过二皇子,见过三皇子,二人话术不同,想法却类似,他?不觉得会在这里看到六皇子,六皇子以往也从未有过争夺天下,笼络人心的行为?。
“谁说我要笼络你??”邾晏目光挑剔,“又老?又丑,肩背挺直不弯又有何用,琵琶骨又不好看。”
谌永安:……
邾晏:“谌大人到现在还?不自辩,又是为?何?是问题没解决,还?是解决了,也无用?”
谌永安沉默,看不出是被说中了,还?是无话可?说。
邾晏似乎也没非要听他?说话,顾自道:“你?丢的粮,银,都在我那里——数目几何,你?当清楚。”
谌永安眸色微变。
邾宴:“你?若不愿再?管世事,不出来处理?这批银粮,我便将它?们?全倒了,花了。”
谌永安觉得不可?思议:“你?一个?皇子,用这些?东西威胁我?”
“可?世间也唯有谌大人,一身正气凛然,心怀天下,会受这样的威胁,不是么?”邾晏薄唇微掀,“我倒是希望谌大人别应这激将法,毕竟人性本恶,这天底下,哪里有好人。”
谌永安认真看着六皇子,好像是第一天认识他?。
邾晏:“我还?知道更多的粮可?以从哪里来,更多的银往哪里挣,最近京城出了一个?不世之才,谌大人应该还?不知晓,如若应了我这局,真心跪我一跪,求我一求,我也可?善心引荐你?认识,看谌大人能玩出什么花样。”
谌永安:……
这位六皇子到底是在侮辱人,还?是给人机会?
但有一点?应该不会错,六皇子不会骗他?。
没有人用这种方法骗人,图什么呢?
谌永安掀袍下跪,面色板正,言辞认真:“求六殿下引荐。”
“谌大人果然是妙人,”邾晏眯了眼,“日后千万保持住,别让我觉得无趣。”
谌永安没去仔细思量六殿下在威胁什么,他?只知道他?还?是他?,日后行走于阳光下,仍然不受任何人桎梏,不是任何派系的人,继续认真做官,好好做好每一桩事,为?国忧,为?民思。
大才现世,国运之光,他?如何还?能颓废下去!
从牢里出来,邾晏没回六皇子府,准备去‘不世之才’的庄子。
蓝田回头看了眼刑部大牢:“殿下睿智。”
贤才大都心高气傲,脾气秉性怪异,想折服为?己用,就得用特殊方法。
“呵。”
回应他?的,是六皇子一声冷笑?:“我只是想看笑?话而已,人性多有趣,你?说是不是?”
蓝田:……
殿下继续这么别扭下去,早晚会碰到坎的。
果然,坎很快来了。
六殿下往城外冲的速度很快,越近来峰山,速度越慢,走近庄子的时候,马都快停了。
蓝田懂事,立刻建议:“也不知国公府小少爷好点?没有,殿下去看看?”
六殿下没说话,依旧往前?走,慢悠悠的,路过了温阮的庄子。
蓝田:……
“汪!”
黑狗还?冲着他?叫,比他?还?维护主人的面子,仿佛在说,主子的事少插嘴!
蓝田:……
行,我的规矩都没你?这条狗熟。
以前?这庄子想都想不起?来,现在总想过来,总不能是庄子突然变的美变的好,吸引人了,心里想嘴上?不说,也不知殿下憋不憋的慌。
进了自家庄子,他?看到六殿下的衣服:“去过公堂牢狱,血杀之气太冲,殿下不妨换身衣裳?”
这次六殿下听了,不但换了身衣服,还?顺便洗了个?澡。
蓝田:……
这想干什么,还?用说?
见六殿下一副出门遛弯的样子,他?懂眼色的没跟,咳嗽一声,看了看黑狗,示意它?跟上?。
黑狗根本不用他?示意,自己颠颠就跟上?了。
此时天色已经微暗,不大方便不算熟的访客上?门。
一人一狗在山间小路漫步,先前?是人带路,很快变成了狗带路,人跟在后面,也不知狗怎么走的,慢悠悠就走到了温阮庄子的墙外,还?十分精准,墙内就是温阮的院子。
黑狗先是四下望了望,闻了闻,才回头看主人,冲着墙头轻轻‘汪’了一声,声音非常小,跟做贼似的,生怕别人听到,那意思——快点?翻墙进去啊,还?等什么?
邾晏:……
见他?不动?,狗子急了,过来叼他?的衣角,喉咙里发出低低催促声音,那意思,有它?把风还?不放心么,不会有任何人知道的!
可?能实在盛情难却,邾宴默了下,掀起?袍角,一个?纵跃,跳进了墙内。
他?来的不巧,温阮吃完药,又睡着了,周遭非常安静,除了温阮的呼吸声,什么人都没有,什么都听不到。
邾晏坐到床边,静静看了温阮一会,见他?微微出汗,实在看不顺眼那缕不听话的发丝,替他?抿到了耳后。
不知坐了多久,他?到温阮梦中呓语,是在叫谁的名字?
“……南……星……”
邾晏低眸,收回了手。
却在半路被捉住。
少年握住他?的手,轻轻贴到脸侧,蹭了蹭,不知梦到了什么,轻轻唤了声:“哥哥……”
邾晏像被他?颈侧的温度烫到,迅速抽回了手。
少年头发汗湿,被子已经全部踢开,这才将将六月,夏日还?长。
“这么怕热,夏天你?可?怎么过。”
邾晏没给人盖上?被子,冷酷的离开了。
这一觉温阮睡得很好,可?能出了一身汗,病情也大为?好转,精神的很,就是床边……
“这是什么?”
“不知道,”南星也很奇怪,“六殿下突然送了这套衣服过来,说是叫响云纱,夏日穿来极好,凉爽透气,他?知道少爷怕热?少爷跟他?聊这个?了?”
温阮茫然的摇了摇头。
他?怎么可?能跟六殿下聊这个??多不知好歹交浅言深啊。
不过这衣料,怎么那么眼熟?这不是他?叫霍二做的?
“嘿嘿嘿我来了我来了,里面有没有人!阿阮在哪,南星呢,茶给我泡上?了没?你?霍二哥终于来了,快给我开门开开门,我知道你?们?都在!”
霍家二少霍煦宁,像一阵龙卷风,卷进了院子,又瞬间卷进房间,门被他?推的,砰一声撞到墙上?再?弹回,要不是本身质木料尚佳,这一下就得坏。
“我的小阿阮,阮阮宝贝,你?还?好么!还?记得你?去年给我的方子,提点?我做的响云纱么?当当当当——它?做出来了,还?被我狠狠割了一波大户韭菜,超大笔进账,你?准备好收钱了么!”
温阮看了眼床头的响云纱衣服,沉默了。
第30章 心头肉肉小相好
霍煦宁, 出身江南巨贾霍家,嫡房嫡次子,年二十二, 尚未娶妻, 身量中等, 相貌周正, 肤色不算白, 是那种健康的小麦色,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一双狐狸眼, 细细长长,看上去很机灵的那种,不是女?子媚态,当然你非要要求,霍二少也不是不可以。
常年经商,混迹各种地方,霍二少神态气质可以随意切换,正直和善,谦谦君子可?以, 憨厚可?亲,看上去很好占便宜可?以, 花心风流,狡诈滑不溜手也?可?以,外人很难摸清他真实的性子。
这是温阮在泗州认识的朋友,确切说,是他套路来的朋友。
五年前初来乍到, 他对周遭一无所知,想要活下去, 想要活得好,何其艰难,他对未来做了详细规划,自身本领的显露,也需要一个合作伙伴,而当时的霍二少?,少?年人初出茅庐,声明远扬,以胆大眼光奇特著称,自然要试一试……
这一试,结果不能说不好,双方也?算投契,理?念相合,是非常好的合作伙伴,就是这位合作伙伴的嘴……
“你看你看你快看!这是不是你说的响云纱!看看这垂感,这飘逸度,再听听它的声音——是不是有呜呜呜的声音!”
霍煦宁抖了抖手里那方布料,又甩了甩,让温阮看样子,听声音:“就是照你说的流程,我亲自下闽南那边,找到的叫薯莨的草植,熬煮提取汁液,三蒸九煮十八晒,二十一天过河泥,试了不下百遍,千辛万苦顺好的流程,这布成品果然就有那么好,有蚕丝布料所有优点?,垂坠度,亲肤度,光泽度,却比绵软追身的丝绸多了筋骨,耐穿易干不渗水,还?不会贴身,夏天穿了它和没穿一样,特别干爽舒适,我感动?的都要哭了!”
“当当当当——你看这是什?么!”
他眼睛亮亮的揭开布包,拿出做好的衣服:“这可?是头一批,第?一匹,先给你做了,一共六套,不同颜色,你换着穿,从今以后你就不用怕热了!开不开心感不感动?!”
温阮很开心,料子是好料子,这种衣料叫香云纱,因穿上走动?间因衣料摩擦会发出沙沙的轻响,也?叫响云纱,在他生活的时代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国内女?□□穿,国外贵圈更是追捧,被称为软黄金,是最适合夏天的衣料,因过薯莨过河泥,颜色大都暗些?,可?以说,除了颜色选择稍稍受限,其它没毛病。
这料子似乎在明清就有了,但他穿过来发现,这里没有,他又实在怕热,夏天难熬,正好有合作伙伴可?以‘使唤’,就鼓励霍煦宁去试,而今试出来了,他当然很感动?。
就是这合作伙伴太吵了,吵的他头疼。
“第?一匹?”温阮看了眼床头六皇子送来的衣服。
霍二少?:“咳,你看看你,分明不是计较第?一第?二的性子,又拿话挤兑我是不是?我能忘了你的好?这好东西做出来,就是得卖,不先卖个好价钱,我哪里有脸见你?我同你讲,这料子我在江南还?真没卖过,这回进京带了些?,刚刚放出风,就被贵人买走了,听说连夜做了衣裳,这贵人八成有个心头肉肉小相好,见不得心肝宝贝怕热受委屈……”
心头肉肉小相好,心肝宝贝……
温阮艰难抬手:“停,别说了,我知道?了。”
他借着拿小几上茶水的动?作,将床头那套衣服坐到了屁股底下,不让霍煦宁瞧见。
“喏,这是贵人为心肝宝贝小相好花的金子,全给你!”
霍二少?说着话,推了个小匣子过来,一打开,里面金光灿灿,能闪瞎人的眼睛。
温阮:……
不是说了,让你别说了!
霍二少?眼色使的快抽出去了,示意南星帮少?爷接下,再不接他要急了:“你知道?的,我对外那是一厘不让,对你可?以一厘都不要,咱们什?么交情,你再不接,就见外了啊!”
南星啪一声关?了匣子,接了过来:“还?不是图我们少?爷的本事。”
霍二少?:……
这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
“嘿嘿,大家都是朋友嘛,都是朋友……”
阿阮可?是祖宗,谁能比,谁比得了!祖宗么,还?不得勤快伺候着,盼着祖宗哪日高兴,手指头漏个缝,给个点?子,就够他折腾的了!
说到这,霍二少?板起了脸,数落温阮:“我说你怎么回事,来京城前,我是不是叮嘱过你,以自己身体为上,以过得舒心为上,最重要不能叫人欺负了,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你,立刻告诉我,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把我当外人了是不是!”
霍二少?眼角微红,真心实意难受憋屈,又气又心疼:“我一到京城就听到你遭遇的那起子烂事,国公府对你不好是不是?你还?晕了,还?犯病了?”
温阮呷了口茶:“我一到雨天就犯病,你又不是不知道?,做什?么大惊小怪,现在我不是好好的?”
霍二少?鼓起脸:“要我说,南星不行?,还?得找别人,我送几个人来……”
南星凉凉看过来:“二少?当真以为,是人多就能行?的事?”
霍二少?一噎:“行?行?,送几个人来帮你行?了吧?我知道?你厉害,你最能干,阿阮也?最信你,可?只你一个人,事情多忙不过来时怎么办?”
南星不说话了,少?爷现在,的确该添置人手了。
霍二少?低声:“你向来不喜托人情,都动?用漕帮的关?系了,定?是碰到了很难的事,还?不肯告诉我?”
“真没事,救个人而已,不是我出了事。”
温阮视线落到窗外,还?未到饭点?,李月蛾并没有在厨房,而是在外面跟着庄子下人熟悉环境,看看自己能做什?么,之前满目凄惋,看起来快要碎了的小姑娘,现在活力满满,阳光在她身上跳跃,青春的美好一览无余。
他救人时并没想过,这小姑娘身上能迸发那么大的生命力,她敢勇敢往下走,他就敢护。
“倒是需要你帮忙,帮我去送份礼了。”他看向霍煦宁。
霍二少?:“哪用得着我帮忙?赤江龙能运的粮,还?需要你的情面调,他敢不给你面子,以后还?想不想要漕粮,还?想不想手底下兄弟跟他混了?昂爷那边更是,你当年救了老太太,老太太要不是嫌自家儿?子买卖不干净,怕连累你,早收你当干儿?子了,他敢不护着你,老太太打不死他!老太太今年才?五十,身子硬朗着呢,早年杀过猪,那一巴掌扇过去,猪都得晕,何况是人?”
温阮低眉:“我就是一个种粮食的农户,可?没那么大面子,别瞎说。”
霍二少?知道?他不居功,可?以付出很多,却不愿别人记得他,就是这样的人,才?让他又惦念,又舍不得骂。
“算了,外头的事你都不用管,你只消记得,你虽是一个人进了京,四面不是没有朋友,”霍二少?语重心长,“朝堂上大事,咱们不懂,也?插不上手,但江湖上到处都是路子,哪哪都是朋友,用得着的时候,什?么都别客气,知道?么?”
霍二少?怕他不听,握住了他的手:“别瞧不上江湖,上头的人权力再大,也?得底下人帮忙办事不是?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咱们能做到的事,远比你想象的多的多。”
温阮低眸,看着那只肤色比他深很多的手。
霍二少?默默收回:“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心里明镜似的,定?然知晓,我便不多废话,只一件事——不是我说,你为什?么和梁家合作?那个香氛,那么厉害的东西,怎么就给了她们家,我一个人伺候你不行?么!”
温阮:“不行?。”
霍二少?:……
温阮看着他:“一个人,做不了天底下所有生意。”
京城水深,霍家再厉害,地盘也?只在江南,到了京城,总得予人些?好处,拜拜码头。
“行?,知道?你聪明。”
霍二少?叹了口气,若非如此?,也?拿捏不了他们。
也?算不上拿捏,温阮根本没想过要拿捏任何人,他只是不慕名,不惜利,愿意给出很多东西,方子,点?子,头脑方向的策略,自身给予的帮助,只要到他面前的人人品尚可?,他都愿意合作,各个方向,且不在意分润,所需只是对方给予他种田方向的方便,他不想理?俗事,只想安安心心的种田,养育良种,为此?需要的金钱,他可?以用自己的脑子,给出的方子,点?子这些?东西来换,粮食种出来也?并不给自己,大多捐出来,流向更需要它们的灾民。
少?爷自己没什?么想要的,只要三餐有济,夜里有床睡,自身从不追求任何享受,这样的人,怎么让外人舍得算计?
他们还?很想把自己送到少?爷手里拿捏,毕竟自己不努力不勤快,就有别的人自愿送过来了……少?爷安然自在,他们这群商人却卷成了花,守着这个大宝贝,像守着财宝的巨龙,没人愿意离开。
他们都不敢给少?爷送钱,少?爷不会要,该有的分红全部投入了田里,他们看不过去,才?送衣食住行?等等,有关?的一切。
商人重利,最擅占别人便宜,最怕自己被占了便宜,可?如温阮这般的人,他们最为佩服。
这梁家,估计是下一个想过来卷的。
可?也?有不老实的。
霍二少?眼底转了下:“阿阮知不知道?,温国公府打你花皂方子的主意?”
温阮不知道?,但猜得到。
霍二少?:“他们找到了一个孙家,你不需要知道?这姓孙的孙子是谁,知道?他们算是梁家在京城的对手就行?,那姓孙的孙子想请我喝酒,想也?知道?没憋着什?么好屁,不知道?打哪儿?打听到我要来京城,书信拐弯抹角递了好几回,我没理?,这回我到了京城,免不得要跟他们打交道?,阿阮有没有什?么指示?”
“商者争利,你最在行?,”温阮没任何指示,“生意场上的事,你自己看着办。”
霍二少?笑了:“利必须得争啊,商人不争利,还?做什?么买卖,但生意是生意,情分是情分,这回我在京城了,你可?不能什?么事都不同我说。”
还?不忘顺便上个眼药。
温阮:……
南星:“你还?不走?”
“饭点?都还?没到,我走什?么走?”霍二少?嗓门大起来,“你是阿阮学生,我也?是,凭什?么他只教你不教我?我好容易来一趟,阿阮必得费费心,给我来点?干货!快快,上回说的那个商战案例,还?没讲完呢!”
声音大的墙外都能听到,李月蛾看了过来,她好像该做饭了?
南星走到窗边:“没事,不用管,别做他的饭。”
李月蛾噗的笑了。
还?是一群少?年啊。
她做了一桌好菜,色香味美,且量大管饱,吃完都用不着吃饭了,毕竟……南星只说她不必做客人的饭,又没说不做客人的菜。
她手艺的确非常好,又因自己本身就喜欢,做出来的菜好吃的不得了,霍二少?吃的很是满足,不忘吹阿阮大宝贝:“还?是得托阿阮的福,我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
南星已经忍了一顿饭,实在忍不了了:“这话你敢当着你家老爷子说一遍?”
霍家可?是巨贾,又在江南,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什?么好菜没吃过?
“南星啊,我做哥哥的,少?不得说你一句,”霍二少?语重心长,“出来混,什?么都较真,可?就没趣儿?了。”
南星:“嗯,我尚记得三年前你骗我家少?爷玩捉迷藏,大晚上的,你站对面少?爷愣是没瞧见你,输的那叫一个冤枉,还?真挺有趣的。”
霍二少?拍桌子:“好你个南星,骂我长的黑是不是!长得黑怎么了,健康,帅气,男人味!少?爷说过就因为我是黑皮,才?同我交朋友的,一眼看过来就憨厚踏实,你不懂别瞎说! ”
“要打架是不是?”南星也?站起来,整理?袖口,“我奉陪!”
温阮放下碗:“好了,饭也?吃饱了,天时也?不早,霍二,你该下山,做你的生意去了。”
“好嘞——”
霍二少?朝南星挥了个空拳,立刻收起浑身气势:“那我就先走了,阿阮好生将养身体,切不可?不听大夫的话,我这回上京,给你拉来了一车药材,路不好走,估计明天下午才?能到,还?有你那玉蜀黍种子,上回写?信不是遗憾种子太少?了?我顺路给你带了些?,以后记住了,有事得说话,京城又如何,谁敢欺负你,看我不把它掀个底朝天! ”
他也?是真的忙,该说的话匆匆交代完,就离开了庄子,跑马回京时,脑子都还?在转,梁家是吧,想跟他抢阿阮……是时候给这些?人一个小小的震撼了!
一连串指令发下去,跟在他身边的长随都震惊了:“这……这么狠,少?爷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霍二少?瞪了他一眼,狐狸眼一眯,精明又狡黠:“你说,是我同阿阮情分深,还?是梁家这新来的?”
“自然是少?爷您。”
霍二少?哼了声,年长又如何,经验手段都不缺又如何,阿阮就是容易受这些?女?人的骗,他不得看着点??有些?女?人可?不是弱者!
南星也?在和温阮说霍家二少?:“……他来京城,定?不会消停,梁夫人那边……”
温阮:“不用管,他心里有数。”
霍煦宁是个做生意的好苗子,有胆气,有手段,看上去不管不顾,实则有义气,有底线,霍家老爷子早年当过兵,自有一套规矩,亲自教养出来的孙子,错不了。
“京城市井最近都在聊边关?互市之事,朝廷能放出风声到这种程度,想来会推动?事成,早则盛夏,最晚金秋,北边使团一定?会来……”
温阮低眸,这不是他该操心的事,但知道?了,免不了多想想:“届时京城商户若乱成一锅粥,岂不叫外人看了笑话?现在理?好了秩序,到时拧成一股绳,争最大的利,就是我们看别人笑话了。”
他倒是没想到,霍煦宁给他带来了玉蜀黍种子,这是个意料之外的惊喜。
“我得再搞点?钱……”
有种无地,实在是让人心焦。
十日之内吧,再晚就不行?了,玉蜀黍耐旱不耐寒,温度急剧下降的季节会死,会影响产量,还?会影响最终的种子。
南星面无表情提醒:“少?爷病还?没好,须得好好休息。”
好好休息不了一点?。
洛林昌来了。
那天一起抢救秧苗,又抢种种子后,他再没见过温阮,听到人说生了病,急得抓心挠肝,现在听说好很多了,立刻过来探望,他本不是要马上聊农事,他不是不体贴人的老头,奈何温阮兴致高,身体一好,立刻坐不住,拉着老头就下了田,一聊就聊到了天黑。
天黑了,田里不方便,回到院子,一老一小仍然话没说够,就着灯烛继续,从庄稼种类到良种育成,从田间工具到改进方向,从天时气候到灾厄解救……两人兴趣相投,聊的不亦乐乎。
“……这个种子不能直接下,得先育苗。”
“原来如此?,是我想岔了……不对,你这个说的不对,这个种子下下去,必须得先浇水,否则不出苗,还?得天气暖一点?……”
“这个种子你竟然有?”
“你育不出来,敢不敢交给我试试?”
“那个我也?要试!你敢不敢同我比个赛,看谁的苗先出来,谁的苗又壮又好,产量更高!”
国公府庄子上的灯烛亮了一宿,一老一少?声音不高,但夜间传得远,这里又偏僻,隔壁六皇子庄子都跟着发出很大动?静,在这边都听到了。
洛林昌看看外面:“怎么回事?”
温阮声音压低些?:“呃,可?能咱们太吵了,六殿下脾气有些?大?”
六殿下的确脾气很大,都不在庄子上住了,第?二天一早就走了,听说离开时骑着马,脸拉的可?长,非常非常的不高兴。
三皇子邾甫也?很不高兴,潘家已然是保不住了,他花了很大心思想把自己摘干净,还?是被言官蒙韦仪参了一本,被父皇好一通罚,近日必须得低调行?事了。
可?朝堂内外这么多事,他低调了,别人就得高调抢了先,怎么不叫他头疼?
“色欲熏心,胆大包天,高门大户的女?人也?敢下手,潘千天怎么不去死!”
“殿下息怒,也?是那李月蛾挑事,可?要小人将她……”
“暂时别动?。”邾甫知道?这女?人被温阮护下了,一个新认回来的温国公府小公子,于他而言并不紧要,可?六弟似乎对这少?年正感兴趣,这个节骨眼,还?是不要多事的好。
“眼下最重要的是潘家产业的处理?,我被父皇罚了,不好明目张胆去收,但也?不能叫我那好二哥占了便宜,你去看着点?,咱们这样……”
母妃娘家给力,他并不缺钱,但想想这么多的钱财不能沾手,还?是有点?心痛,他拿不到,也?不能让别人得了好!
二皇子府里,邾宾畅快大笑:“我说什?么来着?吃亏是福啊,我们只是丢失了一个小小的,与温阮结识的机会,我那好三弟失去的,可?是潘家这根粗壮臂膀!”
老三不但受潘家事牵连,没得到任何好处,这件事还?牵连出了一堆派系龃龉,朝堂上这两日可?是吵翻了天,蒙韦仪那老东西参人都参不过来了,什?么犄角旮旯的往事都翻出来骂一遍,看的人好生痛快!
不过也?是时间歇一歇了,再往里翻旧账,他也?得不了什?么好。
“你说,咱们这皇家,是不是缺点?喜事?”
父皇心思重,没给他们兄弟任何一个封王,到现在大家都还?是光头皇子,他站在朝堂上都觉得有点?丢人,是不是得想办法谋一谋,激一激?比如来点?喜事……
六弟可?还?是孤零零一个人,没成亲呐。
父皇不喜他和三弟势力日益壮大,六弟可?是个乖孩子,除了在外面发疯,对朝堂并没有任何野心,只要不招惹他,他还?是一柄挺好用的刀,他用过,三弟用过,父皇更是用过不知道?多少?回,给这样一个人封王,父皇应该不会那么反感?
他并不担心只会发疯的六弟能怎样,只要开了这个头,他不就有机会了?他能做的,只会比老六更多。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是经谁提醒,怎么冒出这个想法的,只琢磨了又琢磨,认为此?计可?行?,当然不能自己来,还?得点?一点?好三弟,让他一起使使劲……
三皇子邾甫很快听到了口风,他当然知道?,老二没安什?么好心,可?是……这法子似乎还?不错?至少?在这个方向上,他和老二目标是一致的,至于事成之后,谁第?二个封王,大家就各凭本事了!
他立刻开始动?作,随着二皇子的行?动?,配合的敲边鼓,让宫里悄悄提起六皇子邾晏的婚事。
在这皇城里头,没一天是消停的,今日风拂浪涌,明日风云再起,站在风口浪尖是的,只能是他三皇子邾甫!
“婚事?”
六皇子邾晏本人,对这件事兴趣不大,依旧垂眸理?他的琵琶弦:“随便,娶进来杀了就是。”
蓝田:……
“那小少?爷那边,殿下不去看看?”
“为什?么要去看?”邾晏手顿住,面无表情,唇抿的很深,“不过一对琵琶骨,很重要?”
蓝田:……
那你别因为小少?爷待客,您见不着生气啊!还?一大早憋着火离开了庄子!
……
“婚事?”
温国公府里,大卢氏提起温阮亲事,所有人都沉默了片刻。
此?次乐丰酒楼一行?,府里可?是里子面子一起赔了个干净,钱撒出去的……都肉疼,眼下终于能回点?本了么?
办亲事,远的近的,谁不得随点?礼?而且现在温阮比较特殊,手里有花皂方子,还?得六皇子青睐,金贵着呢,礼给少?了都拿不出手,等这时机过了,可?没这么旺的,来财机会了。
大卢氏话说的漂亮:“正好茹姐儿?的亲事,也?该相看,一起也?方便。”
还?叫外人说不出什?么。
就是六皇子那边……算是个隐患,不知他对小少?爷的这份青睐,到了什?么程度,会不会怒发冲冠为蓝颜。
小卢氏声音温婉,意有所指:“阿阮住在庄子上,离六皇子庄子那么近,听闻都未曾去探望过呢。”
不过是被人当成琵琶骨的物件,能有什?么脸面?六皇子脾性所有人都清楚,大多时候都是兴致起来,就随便玩一玩,过了也?就算了,再不会想起。
都没去看过人,显然并不怎么在意。
牙齿都有磕到舌头的时候,谁家没个小误会小口角?总归顶着同一个温姓,都是国公府的人,温阮这亲事,她们要管,外人说不出半个不字。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