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相思冢 · ?
他的呼吸是凉的, 津液也是凉的。
凉的气息带着侵略性滑入她的喉,白婉棠惊愕地呆滞了一秒,立刻就想推开他。
然而周围开始退散的死气告诉她,他是在救她。
即便如此, 白婉棠也不会感激他。
若不是他把她拽到了千萍湖底, 她早就带着柏怀逃出去了, 哪会沦落到在这儿跟他扯头花, 差点被他害死的地步。
想起柏怀,她又担心起他的现状。没功夫矫情,抱住独孤极一起往上游去。
独孤极被她紧紧搂住了腰, 带着往亮的地方去, 身体微僵,手缓缓抬起似要搂住她。
白婉棠在这时瞧见,本想来救她的柏怀被死气化作的锁链纠缠。
柏怀身上被划出了几道血口, 散发出黑气。
这都怪她没能及时按计划带他出去。白婉棠心急如焚,只犹豫了须臾, 狠狠地推开独孤极, 踹了他一脚以借力往上冲, 飞快地游向柏怀。
独孤极没有防备被她狠狠往下一踹,坠向那漆黑如沼的死气里,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只一瞬,滔天的羞辱和愤怒便将他吞噬。
他原本似要抱住她的手早已收回,手指死死攥紧, 仿佛手中拧着她的脖子。
白婉棠没敢回头看,但能感到他恐怖的目光落在她背上, 让她如被毒蛇盯上似的全身发凉。
她想他肯定要气疯了。
但他已经是要杀了她的,她还有什么?怕的。
白婉拽着柏怀, 像被疯狗追赶一样拼命地往上游。
下边的独孤极溺在漆黑的死气里,没有半点动静,许久都不曾出来。
就在她即将冲出千萍湖,欣喜地以为自己终于摆脱这里的一切之时,那些死气突然爆发如海啸,将整个千萍湖都染成漆黑。
她和柏怀一起被这片死气包裹,逐渐成茧蛹。
逐渐失去意识的时候,她看见崔羽灵跳入湖中往柏怀去。
独孤极躺在黑暗中笑,手背上是被他自己挖开的深?见骨的伤。
逸出的血像喂饱了死气般,让它们变得疯狂。
但在白婉棠眼里,独孤极比它们更疯。
他带着血与死气向她而来,死死地抱住她,和她一起被包裹在死气做成的茧蛹里。
倘若他是“白鹤”,她会以为他想和她同生共死。
但他是独孤极。
她知道他只是死也不愿意放开他的所有物,想拽着她一起下地狱。
黑暗吞噬了她的意识。
白婉棠以为自己会这样死去,心情出乎意料地平静。
?似乎只是一个小憩的功夫,她便在床上醒来,仿佛在湖中的一切只是她做的一场梦。
她床边坐着一媒婆打扮的人,正对她笑。
白婉棠大脑还没完全清醒,模模糊糊就瞧见,媒婆身后的门外,有人抬了一副竖着的棺材过去。
棺材里的分明是她自己。还保持被独孤极抱在怀里的姿势,双眼紧闭不醒,周身萦绕着若隐若现的死气茧蛹。
白婉棠摸了摸自己的脸,掀开被子查看自己的身体,惊觉她现在好像在别人的身体里。
*
三天后,白婉棠坐在碧纱橱内的小床边,盯着床上那已经昏迷了三天、名叫柳八重的清俊男人,很是烦恼。
三天前,那个媒婆告诉她,她被那千萍湖妖送到了这名为相思冢的城里,柏怀他们亦是如此,只不过和她分散了。
相思冢中有规矩——进城的活人,要先代附身的尸体达成心愿,才能回到自己身体上去离城。
她现在附身的这具尸体名叫秋芷,乃城中最大魔教中的左使,生前救了一名叫柳八重的正道人士。
后面的故事不重要,媒婆没告诉她。只说秋芷死得不甘心,城主施法创此幻境为其驱散怨气。
而白婉棠要做的,就是救下柳八重之后,想法设法让柳八重娶了她,愿意和她长相厮守。
白婉棠有四十九天的时间完成任务,过了四十九天,她就会死。
三天前她紧赶慢赶,跑到悬崖下救来了柳八重。
当时大夫说他并无大碍。?是三天过去了,他还没有醒,而她也还没找到柏怀。
她问过媒婆,媒婆说要她夺得息泉之脉,才能救醒柳八重。
息泉之脉,她听教中弟子提起过,教中有五位护法,五位护法皆不在教中,就是去给教中找息泉之脉去了。
要她去抢教主的东西去救柳八重,这不是让她去找死嘛。
白婉棠叹了口气,外面突然有教众敲门,道:“左使,教主回来了。”
白婉棠是偷偷藏着柳八重的,赶忙用被子盖好他,摆出高冷妖艳的模样,“知道了。”
她纠结了几秒,换上秋芷一贯穿的黛色暴露款长裙,踢着大长腿到教门口去迎接。
这三日她虽没见过教主,但她已经知道教主名叫霁莲,是个暴虐残忍,好战好杀,能止小儿夜啼的大魔头。
此次离教,也是因为要去屠杀一个骂过他的宗门。
这等敏感记仇的人,让白婉棠想到了独孤极。
要偷他的东西,白婉棠想想就头疼。
她一路小跑往大门去,就见一顶黑金车舆降落,华丽奢侈得堪比移动小宫殿。
一人从舆上下来,所有齐刷刷伏跪在地,道:“恭迎教主。”
白婉棠连忙和右使乌尤站定,恭敬地弯腰行礼。
行完礼直起身来,她看向这位教主。目光触及他的模样,顿时愣怔住。
教主肤色冷白,唇红眉墨,眼瞳是很独特的烟墨色,脸上还有点奶膘。
身量瘦长,着一身素绣白衣,长相无?挑剔。
抛去他眉宇间的骄狂阴戾、一身的血腥气不谈,活脱脱就一世间难寻的昳丽少年。
但让白婉棠呆住的不是他的长相与他的身份不符,而是——他和独孤极长得一模一样。
要不是他看上去比独孤极健康,独孤极的身体此刻又和她躺在一副棺材里,她都要怀疑眼前这个人就是他了。
她努力保持镇定,收回视线,跟着乌尤一起向教主问好。
她感到这位教主的目光有意无意在她身上停留几秒,冰冷而刺人,似乎对她厌恶至极。
?当她抬起头看他,他又还是那目空一切的神色,对什么都不在意。
他吩咐人准备好汤池,便回他自己的寝殿去了。
众人解放,白婉棠要回自己院子去,乌尤却叫住她,问道:“你做了什么惹教主不快的事吗?他为何突然那样看你?”
果然他的厌憎不是幻觉。
白婉棠忐忑起来,难道他真是独孤极,并且已经认出了她?
她勉强对乌尤笑笑,糊弄过去。
这三天乌尤一直和她像两姐妹一样好,此刻却严肃地警告道:“我知道你这几日神神秘秘的,一定是在做什么。你是知道教主的性子的,他若得知你有所隐瞒,一定不会放过你。”
乌尤和她穿着同样的衣服,走到她面前来撩起她散落脸侧的长发,复杂而又伤感地道:“巫娅,我们一族虽不比人族重情义,但教主不一样。他是带我们一族改变的希望,不要背叛他。”
白婉棠紧张地点点头。心道她怎么叫我巫娅?我不是叫秋芷吗?
乌尤又亲热地对她笑起来,道:“你最近不是喜欢吃鸡嘛,今晚我叫他们给你准备。”
白婉棠亲亲热热地和她说好,回自己的院子去。
回院的路上,她叫来几个教中弟子,让他们连名带姓地称她一次左使。
弟子们感到莫名其妙,听话地称呼道:“巫娅左使。”
白婉棠愣了下,笑道:“还是直接叫左使好听,你们以后就还和以前一样叫左使吧。”
弟子们应是,白婉棠颇为失神,突然觉得秋芷的事,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复杂。
*
晚上本要举办一场为教主接风的宴会,但五位护法突然回来,说是已经找到了息泉之脉。
教主说要立刻使用,便免了晚宴,带着息泉之脉一直在寝殿没出来。
这也就意味着,白婉棠如果今晚不得到息泉之脉,就没有救醒柳八重的机会了。
她正犯难,就有一高大男子前来,传她去教主寝殿,为教主护法。
白婉棠瞧着这高大男子的模样有点眼熟,眉宇间和独孤极身边的驳曲有几分相似,心又往下沉了沉。
这几日没人和她说过护法的名字,她也不方便打探。
眼下便开始思考如何套话,谁知男子直接用传送阵带她到了寝殿门口,根本没给她思考的机会。
教主寝殿大如宫殿,高大巍峨,男子在门口停下,道:“教主,属下已将巫娅带到。”
“嗯,你退下。”
殿内传出教主的声音,男子暗含探究地看了白婉棠一眼,转身离开。
白婉棠恭敬向内禀报,听得门内一声“进”,推门而入。
入殿,教主穿一身雪色寝衣坐在正对门口的宝座上俯视着她,给她一种自己主动走入了狮子嘴边的恐怖感。
“教主,属下不懂如何护法,还请明示。”白婉棠努力保持镇定。
霁莲手指在扶手上轻敲,懒懒地道:“你过来。”
她走近霁莲,直走到他面前,他也没叫她停步。
她正揣测难道秋芷和霁莲还有不为人知的关系?
霁莲突然叫她跪下。
她内心挣扎了几秒,跪在他脚边。
霁莲慢条斯理地用帕子覆在手上,然后掐住了她的脖子,缓缓用力。
仿佛是要掐死她,还嫌她脏。
“教主?”白婉棠错愕地抬头看霁莲,他睥睨着她的模样,让她恍惚间看到了独孤极。
“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吗?”他冷冷地问,手还在缓慢收紧。
白婉棠艰难地开口:“不,知。还请,教主明示。”
霁莲温和地笑起来:“不要让我问第二遍,巫娅。”
白婉棠从未感到如此大的恐怖,她几乎快要被掐死,咬牙坦诚道:“我救了一个男人。”
霁莲突然就松手了,手上帕子燃成灰烬。
她脱力地伏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心道这教主?真是心狠手辣,手眼通天。
眼下瞒不过去,不如全盘托出,想办法保住柳八重和自己。
她将救下柳八重的事一一道出,末了真诚地道了一句:“我对他一见钟情,还请教主饶他一命。”
霁莲目光幽深,仿佛在回忆什么,声音很轻:“巫娅,你同我说实话,我未必不会允你留下他。不过一个男人,值得你背叛?”
听教主这个男人说“不过一个男人”,白婉棠感觉有点怪怪的,同时还觉得教主的态度也很怪。
她赶忙表忠心,发誓自己绝不会背叛他。
教主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让她到墙边跪着去,没有他的准许便不准起来。
白婉棠听话地去跪着,揉了揉自己发疼的脖子。
他下手?真重,她的脖子现在一碰就疼,不用看也知道定是一圈乌紫。
她对着教主的背影在心里吐槽了两句,忽听教主对门外唤道:“来人,叫驳曲和宿罗过来。”
驳曲,宿罗?
白婉棠惊诧地心跳都要停滞了,很快见那眉宇与驳曲很像的护法和另一名陌生男子过来。
二人双双行礼。
“属下驳曲拜见教主。”
“属下宿罗拜见教主。”
白婉棠脑子里好像有什么“轰”得一下炸开,变得一片空白。
魔教教主霁莲,是千年前的独孤极吗?
那他这副躯壳里,是千年前的他,还是如今的他?
白婉棠越想越心惊,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眼前这个独孤极知道,秋芷已经换了芯。
霁莲,应该说是独孤极,叫上驳曲与宿罗去了偏殿议事。
如今的独孤极身体好,大殿内不像行宫中一样燃着地火。夏季,殿内却阴凉如水。
白婉棠跪久了,不禁骨子里都生出寒意。
她想反正独孤极一时半会儿应该不回来看她,干脆偷懒地靠着墙瘫坐在地上,一边捶腿一边忧心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她的厄运人设真是永不倒,刚瘫坐下来没一会儿,独孤极与驳曲、宿罗便一起从偏殿出来了。
三人恰好看到她毫无仪态地葛优瘫。
她连忙调整姿势,仓促地不小心扭到大腿骨,低下头疼地龇牙咧嘴,强忍着不出声。
驳曲和宿罗一副没眼看的样子。
独孤极皱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转头对驳曲吩咐道:“我暂时不急着用息泉之脉,你们将其放到玲珑阁去。”
驳曲与宿罗应是,纠结了一会儿,还是不忍心看同甘共苦过的“巫娅”一直跪在哪儿,半跪下为她求情。
白婉棠心想这些魔族也不像外面说的那样无情无义。
就听驳曲和宿罗求完情又道:“教主若一定要罚,不如罚她一百鞭,也总好过让她在这儿一直跪着。”
白婉棠:“……”
独孤极注视着驳曲和宿罗,看得两人冷汗直冒,站起来自骂说自己多嘴,请教主宽恕。
独孤极又十分好脾气地笑起来,夸他们二人越来越有情有义,与那些未开化的族人不同。
两个大老粗被夸得晕晕乎乎,腼腆地笑起来挠头。
独孤极看向白婉棠,沉声道:“你是想在这儿跪着,还是去受鞭刑?”
当然是想在这儿跪着!
但看驳曲与宿罗为她求情的样子不似作假,白婉棠大致也明白于魔族而言,惩罚下跪还不如让他们去痛,去死。
她咬咬牙,心一横:“属下选择一百鞭。”
驳曲与宿罗对她挤眉弄眼,一脸“快来感激我们吧”。
而独孤极平淡地注视了她一会儿,扯唇轻笑道:“下去领罚。”
白婉棠站起身,由于跪得太久,走路都不太利索,被驳曲与宿罗架着出殿。
二人一直小声问她到底做了什么得罪独孤极的事。
她满心都在身后的独孤极身上,敷衍着回答。
她能感觉到他一直在盯着她看,如芒在背。
走出独孤极的寝殿,正好有人送饭进来,闻着那饭香,她也饿得厉害。
驳曲与宿罗便给她个面子,要带她先去吃饭然后再带她去受罚,还拍拍她的肩膀道:“大家都是兄弟,不用谢。”
白婉棠:“……”
都是兄弟,就不能给我放次水吗?你们魔都不知道什么叫弄虚作假的吗!
*
独孤极独自坐在宝座上,扫视着殿内。
他住在这地方、拥有无惧寒冷的身子的时光,已经是很久远的过去了。
三天前当他发现他变回了千年前的模样,他还以为自己真的回到了过去。
直到看到那媒婆,他明白过来,这里一切皆是虚假,他如今也只不过在一具傀儡的身子里,演着过去的他自己。
只不过过去他所在的地方是魔域的皇城,而不是什么相思冢中的魔教。
他猜到了幕后操纵者,料定那人一定藏于城中,已经派人去查。待抓到那千年前就该死的人,他定要让其灰飞烟灭。
教中弟子送上吃食,一一打开,却不是他千年前一贯吃的那些。
乌尤是随送菜的人一起来的。
她一一将菜摆上桌,笑道:“这些菜,都是巫娅最近叫厨子做的,是人族的口味。我想巫娅教厨子做这些,是因为想到教主您应该会喜欢,所以您一回来,就叫人送来给您尝尝了。”
她是在帮巫娅邀功,希望他能饶过巫娅。
独孤极盯着这些菜,眼前浮现的却是方才“巫娅”瘫坐在墙边的样子,心生疑窦。
他将每道新菜都尝了一口,就丢下筷子半捂着脸大笑起来。
当真是她。
而她,宁受鞭刑也不愿留在他身边。
独孤极的笑戛然而止,脸色骤然间阴云密布。
乌尤立刻胆战心惊地跪下,叫人撤了这些菜,低着头不敢看他,“是我擅自做主请您尝这些东西,还请教主恕罪。”
他眼眸下垂俯视着乌尤,冷漠地道:“你把巫娅当亲妹妹,你?知她背着你做了什么。”
乌尤攥紧裙子不说话。
独孤极突然又想到什么,脸色突变,猛地踢开椅子大步走了出去,一路衣袖带风。
*
乌尤下午说会给她准备她爱吃的鸡,实际上是给她准备了她这几天特地教厨师做的,那些她爱吃的东西。
这里的厨子做的饭不合她口味,乌尤真是有心了。
白婉棠珍惜又感激地吃完饭,便被人带下去受罚。
她被绑在刑台血迹斑斑的架子上,紧张地闭着眼睛不敢看拿鞭子的弟子。
那弟子道了声“得罪”,她耳边便响起鞭子破空的脆响。
几鞭子下来,她背上一片火辣辣的疼痛。
饶是她有意恐吓弟子轻点打,不然小心她以后报复,这弟子的力道还是不卑不亢。
她正怀疑今天自己会被打个半死,就听那弟子惶恐地声音:“教主!”
她睁开眼睛,鞭子已被独孤极握在手里。
独孤极让那弟子滚,拿着鞭子走到她面前来。
白婉棠不安地想他不会要自己打吧?
让他来,他怕是会直接打死她。
而独孤极却只用鞭子挑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嗤笑道:“巫娅,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回我殿里跪着,还是继续鞭刑?”
白婉棠迟疑着没有回答。
独孤极周身的气息越来越冷,收回手,随意地甩了甩鞭子。
第一鞭抽到地上,将地都抽裂了。
眼看第二鞭就要抽到自己身上,白婉棠忙道:“我去跪着!”
独孤极手一歪,鞭子抽到她耳边。
虽没打到她,但破空的巨响震得她大脑嗡嗡的,耳朵好像要聋了一样。绑着她的木架都被抽断裂了。
独孤极讽刺地将鞭子丢给一旁守着的弟子,叫人把她放下来,让她跟着他回寝殿。
她很自觉地到他外殿的墙边继续跪着。
独孤极去沐浴,她就偷懒瘫坐。
独孤极一回来,她就假装跪了很久,疲惫又痛苦的样子。
她的那些小动作,独孤极一一看在眼里。
不仅如此,她推开他,踢他的那些种种,他也全部记着。
他不急着杀她,进了内殿休息,把她叫进来,让她跪在床边,他睡觉。
这种操作是人能干得出来的?
白婉棠真是快要憋不住了,在他闭上眼睛后对他翻了个白眼,心里嘀嘀咕咕地一直骂他。
不管是千年前还是千年后,狗就是狗。折磨人的方法真是老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迟早遭报应!
好歹是和他同床共枕了三年,白婉棠知道他睡得浅,不敢乱动发出声音。
跪了一会儿,估摸着他已经睡熟了,她小心翼翼地挪动双腿,侧靠在床头休息。
她背上的鞭伤还没处理,血和衣服黏在了结了块,又疼又难受,让她想睡觉也睡不好。
她越疼越烦燥,没忍住又白了独孤极一眼,却对上独孤极在黑暗正注视着她的双眼,吓得她差点尖叫出声。
她被吓得呼吸急促,扶住地跪回去,道:“我只是想换个地方继续跪,没有偷懒。”
独孤极坐起身来注视着她,眉宇间藏着淡淡的烦躁,嗓音带着戾气:“上来。”
白婉棠:?
独孤极眉头皱得很紧,直接伸手把她捞上床,摸到她背后已经发硬的染血衣服,他重重在她满是鞭伤的背上按了下,疼得她直吸气。
“活该。”
他刻薄地讽刺她,把她按趴在床边。
白婉棠懵了很长时间,感觉到鞭伤被拉扯的痛,才回过神来,道:“教主,你……要做什么?”
独孤极是很厌恶旁人触碰的。
而秋芷除了是他的属下,并没有其他利用价值。他这般轻车熟路地对她,除了秋芷和他的关系非比寻常,她想不到其他解释。
明明她已经确信,自己永远不?能和他在一起了。?此刻她竟然还是有点膈应。
或许是她放下得还不够干净利落。
白婉棠把脸埋在枕头里不说话,呼吸间满是他的气息,这是他的枕头。
独孤极脱她衣裳的手顿了几秒,便继续给她脱衣,尖酸地反问道:“你在同我说话?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你的手下。
白婉棠在心里回答,努力平复着心情,开始担心独孤极要是要跟她做点什么,她该怎么办。
她的衣服被血黏住,很难撕。
独孤极起初是有耐心帮她慢慢撕开的,但看她那煎熬又不情愿地样子,他的火气也蹿上来,狠狠一把撕开衣裳。
他不过是不想让她死,何必管她有多痛。
白婉棠猛地一下痛得浑身一怔,她条件反射地要叫出声,又咬住枕头把痛呼憋了回去。
微凉的空气落在她裸.露的肌肤上,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额头上满是冷汗,雪白的背上也渗出汗来,滑落在再次渗出血的鞭伤里,疼得她经不住抽搐。
独孤极厌血,那一滴滴从细长伤口里渗出的血珠,与点滴透明的汗珠混在一起,让他胃里翻涌。
淡淡的血腥味与她身上极为浅淡的棠花香混在一起,钻入他的肺腑间,让他体内那股翻涌的躁动更为猛烈。
她也许从未留意过,她如今的这具身体并非媒婆口中的尸体,而是一具人造的傀儡躯壳。
她的灵魂入住了,便成了她,也染上了她独特的气味。
独孤极僵坐了很久没动。
白婉棠逐渐适应了痛,但急促的呼吸在夜色里依旧很明显,生出一种异样的暧.昧。
她想克制住,但是疼痛不允许。
她的身体微微起伏着,突然,感到有一抹湿润微凉的柔软,在她背上的鞭伤上轻舔了一下。
她难以克制地脸上发热,想要转头看独孤极,刚抻起脖子,又被他按住了后颈,把她的脸按在枕头上。
她脸贴着枕头,望着床外,看不到坐于她另一侧的独孤极。
只感觉得到他一次又一次地舔过细长的鞭伤,轻.吮伤上渗出的血珠与汗珠。
异样的微痛与酸楚,自伤上蔓延开来。
千年前的他虽然体温也比常人低些,但不至于冷得像块冰。
白婉棠想:要么是我疯了,出现幻觉了。要么是独孤极疯了,竟然不厌血了。
或者是千年前的他,真的很喜欢这个叫秋芷的魔。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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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八重 · ?
入口的血与汗珠皆是如水一样无味。
独孤极半伏在她背上, 手还扣着她的后颈,许久没有动。
白婉棠尝试着唤他几声,发觉他好像就这样睡过去。
可她一从他身下离开,他又猛然惊醒, 如同野兽盯住了打算伺机逃跑的猎物般死死地盯着她。
她衣衫被撕得破烂, 手提着毁坏的衣裙, 瞧瞧着他那专注而又不肯放手的眼神, 内心的异样达到顶峰,冷淡道:“教主若是喜欢喝我的血,我可以取, 还请教主不要这样对我。”
独孤极唇被血染, 红得像涂了水样的胭脂。
他舔去唇上残留的血迹,身体里的狂躁,对血的厌恶, 脑海里对血的那些记忆,几乎要让他立刻呕吐出来。
他疲惫地躺在床上, 摆摆手让她滚到门口跪着去。
晦暗中, 白婉棠瞧见他脸上除了恶心与疲倦, 还有一种异样的餍足。
他额角几缕发丝微湿,黏在微微潮红的面颊上,呼吸也有些急促,呈现出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旖旎艳色……
变态!
白婉棠克制住想踹他一脚的冲动,在心里把他翻来覆去地骂了一遍。
走的时候以为他没注意的, 抽走床边备用的小毯,裹着小毯去门口的小椅子上坐着休息。
背上的刺痛中还带着潮湿, 让她难以安睡。
清晨听见床上有动静,她便昏昏沉沉地下了椅子靠墙边跪着, 假装已经跪了一晚。
独孤极坐到她刚坐过的小椅子上,感受到她残留下的体温,冷笑一声。
白婉棠也窘迫地清醒过来,破罐子破摔地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晨曦从窗缝里透出来,落在他们之间。透过朦胧的光看,他坐在那儿盯着她,仿佛定格成了一幅画。
过了好一会儿,他大发慈悲般施恩。
不仅允她留下柳八重,还要请大夫来为柳八重诊治。愿意给她一半的息泉之脉,让她拿去救柳八重。
他这么好心,白婉棠很不敢置信,又想到这是千年前的独孤极。
看驳曲乌尤等人对他崇敬爱戴的模样,也许千年前的他,就是一位十分照顾手下的明主。
白婉棠以“秋芷”的身份道谢,披着小毯回屋换衣,照顾柳八重,等独孤极叫的大夫过来。
她没等到大夫,等到了乌尤带人过来,把柳八重搬去了客房,同时还派人守在了柳八重门口。
这也就意味着以后她什么时候见柳八重,见了柳八重多久,都会尽在独孤极的掌控之中。
白婉棠就知道独孤极不会有那么好心,没有太惊讶,还是一如既往地专心照顾柳八重。
只是,只要她待在屋里,就会有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待超过一刻钟,独孤极就会把她叫过去,在他面前跪上两刻钟。
白婉棠没见过这么会折磨人的,恨不得把独孤极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骂。
而乌尤对她即便被罚也要照顾柳八重这事分外不解,但一直没说什么。
直到有一回她被罚跪到走路有点打晃,乌尤也生气了,在她守着柳八重的时候道:“他就是你在人间那会儿,救过你的那个小道士吧。”
白婉棠:?
原来秋芷和柳八重还有这样的渊源?
乌尤道:“他救你一命,你还他一命,你们已经两清。他是正道人士,教主看在你的份儿上没有杀他,已是大发慈悲。待他醒了,你就立刻把他送走,听到没有!”
白婉棠沉默不语。
这些天乌尤对秋芷有多好她都看在眼里,乌尤是真拿秋芷当姐妹的。
可秋芷对这柳八重的执念太深。
乌尤还在训斥着她,驳曲突然过来,说独孤极请来的医师快到了,让她先去玲珑阁取息泉之脉来备着。
白婉棠跟随驳曲去玲珑阁。
驳曲对她为救一个正道人士,要动独孤极的东西很是不满,语气糟糕地责备她:“教主的心被那四个老东西给挖了,息泉之脉是要用来做他的心的。你明知如此,还要拿走一半的息泉之脉,你简直就是人族口中说的白眼狼!”
白婉棠愣了下,原来他真的没有心。
她干巴巴地笑了下,不知该怎么回应。跟着驳曲到玲珑阁,看到独孤极的“心”——息泉之脉。
息泉之脉,乃天下最清澈的泉灵之脉。
它散发着幽光,干净如同琉璃,只有小孩儿的巴掌大小,却像鲜活的心脏一样跳动着。其中内含的灵力是千万条灵脉都比不上的。
她摸上这颗“心”,冰冷阴寒,冻得她颤了一下,磅礴的灵气让如今为魔体的她分外不适。
独孤极要她切一半,她的手却总是发抖,磨蹭了好一会儿,还是把“心”丢给驳曲道:“你来切吧。”
驳曲冷嗤一声:“你敢要教主的心,这时候又装什么下不去手。”
他正要动手,白婉棠又把“心”抢回来,道:“你说得对,我有什么好下不去手的。”
她闭上眼睛,狠心用特制的匕首将这颗蓬勃的“心”切成两半。
它的跳动一下子便微弱了,就像千年后她在独孤极胸膛里听见的那样。
她捧着半颗息泉之脉,随驳曲离开。
出门,看见独孤极站在不远处的高楼上俯瞰她。
他的表情愤怒而又阴翳。
她怎么敢真的去剖那颗“心”。
独孤极手紧紧握着栏杆,待摔袖离开,那栏杆轰然倒塌碎成粉末。
*
白婉棠捧着心回到柳八重的住处,独孤极已经在这儿了。
他坐在屋里悠然喝茶,一名着柳绿衣裙的凡人女子坐在床边,正细心地照顾昏迷的柳八重。
白婉棠回来,他凉凉地道了句:“那是请来的大夫。”
白婉棠走上前去,向大夫见好。
大夫转过身来。
她要将息泉之脉交到大夫手中,一抬眼对上大夫的脸,却愣了几秒,道:“敢问如何称呼?”
这大夫竟和长夏长得一模一样。
大夫莞尔:“我叫柳长夏。”
“从人间来的吗?”
“正是。”长夏困惑道,“你怎么知道?”
长夏……这是赠她蝴蝶玉佩,教她做衣裳,和她在阴阳关相处了三年的长夏?
白婉棠大脑乱成了浆糊,一会儿看独孤极,一会儿又看长夏。
直到独孤极刻薄地开口,“别在这儿打扰大夫。”
他把她带到他的书房继续跪着去。
白婉棠默默在心里想,长夏似乎骗了她红线牵的事,模糊了她自己的生存年代,还隐瞒了很多事情。
独孤极坐在书案前,慢条斯理地看书,注意力却在白婉棠身上。
长夏的出现让她惊懵了,他看到长夏时,也有点讶异。
他记得巫娅与那正道的藤穹纠缠不清,为了藤穹背叛魔族。而藤穹心有所属,与一人间来的医修情非泛泛。
但他竟不知这医修就是阴阳关里那个做衣裳的女人。
驳曲那时毫不犹豫提出要用那女人做灯油,原来是还记着千年前的一些事。
白婉棠和独孤极各有所思,这时书房门被敲响。
有人来报说柳八重醒了,跟着报信人一起来的,还有长夏。
白婉棠看了眼独孤极,独孤极没允她去看柳八重。
长夏进来行礼,道有要事同独孤极说。
独孤极手指摩挲了两下书页,才让长夏单独留下,放白婉棠离开。
白婉棠快步跑去见柳八重。
留在书房的长夏走近独孤极,道:“尊主,柳八重刚醒时,我给他下了些幻药。查出他体内的魂魄竟是柏怀。”
长夏身体里的是崔羽灵。
当初崔羽灵为向他投诚,给了他她的一缕魂丝,以至独孤极一眼便认出她。
独孤极淡淡“嗯”了一声,眉头却皱得很紧,想的是,柏怀与她,情非泛泛。
*
醒来的柳八重温和而又疏离,白婉棠和他说是自己救了他,又明里暗里透露出自己为他付出了很多。
可他对她的态度,就像病人对大夫的感恩一样。任她如何想和他套近乎,他都油盐不进。
白婉棠豁出去了,开始无视那些监视她的人,对柳八重体贴细致,无微不至地照顾。
给他喂饭,喂水,甚至看他多日没洗澡,还打算亲自帮他沐浴。
柳八重喂饭的时候推脱“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喂水的时候也推脱“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当白婉棠为他准备好沐浴所需,要亲自推他去沐浴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傻了。
而白婉棠见他不拒绝,心想这几日的努力,总算有了一点成果。
没有人知道,她这几日就为了跟他这样套近乎,拉近关系,让独孤极磋磨得有多惨。
她给他喂饭,转头独孤极就要她跪在桌边看着他吃饭,饿了她一天,还一整天都对她没好脸色。
她给他喂水,转头独孤极就要她给他端茶倒水,一会儿水太冷了,泼她身上,一会儿水太烫了,又泼她身上。
她在独孤极身边端茶送水的功夫,衣裳能湿一半。
他还不许她换衣,叫她湿着给他守夜。
不过她也不是不懂变通的人,他磋磨她,她就想着法儿让自己轻松些。
他不让厨子给她做饭吃,她就偷偷去外面吃好吃的。
他让她湿.身守夜,她就趁他睡着,“不小心”把他被子给掀了,或者“不小心”朝他被子里倒点茶水。
把他弄醒了,他就大发雷霆,可她“死猪不怕开水烫”。
他再生气也就那样,总归不会打死她。
她可是他心目中特殊的小手下“秋芷”呢。
她不好过,他别想舒坦!
白婉棠推着柳八重往汤池去,想到独孤极就忍不住翻白眼。
柳八重体内的柏怀反应过来,连忙制止白婉棠要给他沐浴的打算。
柏怀醒来后已经见过媒婆,弄明白了现状。
以他目前的身份来说,眼前这魔教女人和他颇有渊源,对他情深义重。
可他扮演的这人早已心有所属。这人心思也纯良,并不想利用这魔教女人的好感做什么。最好的就是能划清界限。
白婉棠温柔地道:“你如今行动不便,总不能一直这样脏着。你放心,我会蒙上眼睛在一边等着,不会看你的。如果你需要我给你搓背什么的,你再叫我呀。”
她其实并不想给柳八重搓背,对柳八重也没什么好感。
他的态度太过疏离,可以说如果当初的独孤极是这样对她的,她是绝对不会喜欢上独孤极的。
行至半路,突然来了个魔教弟子请白婉棠去教主那儿一趟。
这几日这种突发状况出现过太多次,白婉棠心情烦躁,不用想也能猜到,独孤极肯定又要折磨人了。
她只得把人交给魔教弟子,往独孤极寝殿去。
没走出几步,她看到长夏过来。
这几天长夏不在教中,说是为救柳八重找药去了。
白婉棠同长夏打了招呼,长夏不咸不淡地应了声,经过她身边时突然叫住她,问道:“巫娅姑娘,知道八重山珊瑚吗?”
白婉棠摇摇头。
八重山珊瑚,是和柳八重的名字有关吗?
长夏意味深长地苦笑道:“我不过一人间来的医修,比不得巫娅姑娘强大。巫娅姑娘并非无理之人,若有一日,你发现你以为属于你的东西其实并不属于你,还望你莫要迁怒。”
白婉棠一头雾水,心道这长夏怎么和她在阴阳关看到的有点不一样?莲里莲气的惹人厌。
她看长夏走到柳八重面前去。而柳八重瞧见长夏,竟露出惊愕之色,急切地似要说些什么。
长夏摇摇头,朝白婉棠看了一眼,推着柳八重离开,好似有什么话不能当她面说。
白婉棠不是傻子,一看就明白了,长夏和柳八重关系匪浅,甚至可能他们才是一对啊!
那她扮演的秋芷,岂不是在破坏别人姻缘?
细思恐极,但白婉棠此刻她没功夫细想,赶忙去找独孤极了。
让独孤极久等,他定会生气。
果不其然,她来迟了,独孤极便嘲讽她腿没用不如剁了。
白婉棠任凭打骂的样子,暗里撇了撇嘴,骂独孤极两句,恭敬地问道:“教主找我何事?”
独孤极让她去准备沐浴的东西,他要沐浴。
白婉棠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是打算让她伺候沐浴。
*
独孤极是先下了温泉,才叫她进去的。
白婉棠进入泉池殿里,便只能看到雾气氤氲中,独孤极身影绰约地泡在水里,看不到他身体具体的样子。
独孤极沐浴和帝王规格差不多,有吃有喝还有各种香豆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些东西连白婉棠都不认识。
她蹲在池边,百无聊赖地拨弄那些香喷喷的香料,过了会儿就听独孤极要她去给他搓背。
阴阳关三年,外加被他囚禁的那两个月,白婉棠从未给他搓过背,也没看过他不着寸缕的样子。
现在成了“秋芷”,他这样熟稔地对她,白婉棠心里很不是滋味。
都已经分手了,还要被迫看前男友和别的女人亲近,这叫什么事啊。
她在心里吐槽,到池边给独孤极搓背,下手不免重了些。
独孤极皮肤冷白,背部线条好看得能去当模特,腰也细得要命。
白婉棠下狠手擦了两下,竟直接给他擦出两道差一点就渗出血的红痕。
她没想到他皮肤这么嫩,撇了下嘴,假装什么也没干,正常地给他擦背。
他身上很干净,手指偶尔毫无遮挡地从他背上抚过,能摸到一片滑嫩的皮肤,根本擦不出什么东西。
但独孤极一直没有让她停手的意思。
他坐在池边石头上,闭着眼睛,墨发如云雾飘散在水里,好像睡着了。透过荡漾的水面,能看到他水下的双腿还是穿了裤子的。
白婉棠便开始一边擦一边东张西望,很不走心。
独孤极眉头突然紧皱,警告道:“再乱看我挖了你的眼睛。”
白婉棠立刻收回目光。
水时不时荡到她袖子和裙摆上,给他擦完背,她身上也湿了七七八八。
独孤极要从池水里上来,让她滚到外面候着去。
白婉棠便转身朝外面走去,突然她想到件事,回头问独孤极道:“教主,你知不知道八重……”
独孤极站在屏风后,水雾朦胧间,她看清他身体的剪影。
他腿.间,是空的。
空的……
和他同床共枕三年,虽然她没亲眼见过,但她知道男子有的器官,他也是有的。
但是千年前的他,是太监?
白婉棠错愕不已,连忙转回头去。
但已经晚了,独孤极和她的目光有一瞬间的交错。
“知道什么?”他语调异常平静,甚至透出几分好脾气的耐心。
白婉棠故作镇定:“八重山珊瑚是什么。”
“八重山珊瑚是一味药,别名相思子。”
“长夏同柳八重在人间时就认识,他们两情相悦,早已许诺婚嫁。柳八重的柳,是柳长夏的姓。八重取自八重山珊瑚,是相思之意。”
几句话,由远及近,待他说完,她能感觉到他已经站到了自己身后。
白婉棠镇定道谢,往外走去,却突然被独孤极掐住后颈,甩到了池水里去。
她忙要浮出水面,独孤极却走过来,在她上岸前踩住她的肩膀,把她又踢回水里。
白婉棠要从别的地方上岸,他又跳下水,按住她的后脑勺,把她按在水里,冷声道:“你刚刚在用什么眼神看我。”
那惊讶,怜悯,又嘲讽的眼神,好像他要是不在她面前,她就会幸灾乐祸般笑出声。
他冰冷的声音刺骨,好像真的要杀了她。
白婉棠奋力挣扎,一脚朝他腿.间踢去。
他避了下,顿时怒火中烧。
他是要她求饶认错,不是要她反抗。
白婉棠慌乱地往别处逃,想要作为“秋芷”来解释,可独孤极不给她解释的机会,一心想要淹死她。
逃也是死,不逃也是死。
白婉棠装不下去了,回过头来扑向独孤极,胡乱地踢打他,怒道:“独孤极你这个死太监,我当初就不该捡你回家,我就该补刀捅死你。”
都要死了,她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发泄式的大骂他。
池水被他们二人扑腾得厉害,独孤极这健康的身子很快便压制住了白婉棠。
但脸和脖子上都有她划出的指甲印,血都渗出来了。
白婉棠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怨憎地瞪着他。
他冷笑:“白仙仙,怎么不继续装了?”
白婉棠怔了下,脱口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谁的?”
独孤极的语气仿佛在嘲讽她是个傻子,“见到你的那天。”
也就是说,他一开始就知道她是谁?
这几天他对她做的那些事一一在眼前浮现。白婉棠顿悟:原来他不是在乎“秋芷”,只是想羞辱她,把她当傻子,耍着她玩。
她受到羞辱,讥嘲地大骂:“独孤极,你这个死太监。都说身体有这方面残缺的人容易变态,我以前还不信。看到你我就知道了,这原来是真的。”
“你再怎么耍着我玩,你也不过就是个死太监。死太监还装正常人和我谈恋爱,你也不想想你有什么本事装,你当初还不如和我做姐妹!”
反正都要死了,她想到什么能戳“太监”痛点的话都往他身上招呼。
独孤极异常地安静。安静得让她心里发毛,骂着骂着,害怕得骂不出来了。
汤池殿内彻底安静下来。
独孤极在这安静中笑了一声,“继续啊。”
白婉棠咽了口口水。
独孤极掐她后颈的手用力,冷哼一声,把她拽上了岸,几乎是拖着她到了寝殿。
他把她丢到床上,扯下她的腰带将她双手绑在床头,垂眸注视着她恐惧而又倔强的双眼,道:“我是不是太监,你不清楚?”
“你的心都是假的,谁知道那个是不是也是假的。”她又没用过!
她明明在害怕,嘴上还是不饶人。
独孤极危险地眯了眯眼,并不辩驳。
他这具傀儡身子,是创造者不敢细化的残次品。即便如此,她还是不能这样骂她。
他撕了她的衣裳,将她双腿合拢,绑住脚踝吊在床顶。
白婉棠脸上又红又白,颤声道:“你想做什么?”
独孤极似笑非笑地冷哼,解了自己的寝衣腰带,将腰带一端系在床顶,手带着另一端,穿过她的双腿之间,扣压在床上。
绷直的宽绸腰带,像一根柱子垂直在了她腿.间。她的姿势像是双腿紧紧地环缠在了柱子上。
然后独孤极便没再做什么,去汤池殿里重新沐浴去了。
白婉棠不明所以,这就完事了?
她还以为他要怎么折磨她呢。
她被吊得腰臀发酸,想调整姿势让自己舒服一点。
然而她一动,突然就意识到独孤极要怎么折磨她了。
那根绷直的腰带潮湿而又冰凉,上面还绣了许多珠子和金属装饰以及暗扣,只要她一动,便会碰到她,来回地厮.磨。
她脸上一阵臊红,想挪动身子远离那腰带,可绑她脚的布条不够长,她根本无法远离。
她保持仰躺着抬腿的姿势,不敢乱动,腿和腰都越发的酸,想骂独孤极,又怕没力气会撑不住。
独孤极从容地回来,换了身干净的寝衣,对她怨恨的眼神视若无睹,在她身边躺下睡觉。
躺下时碰到她,她身体一晃,撞到腰带上,便忍不住闷哼一声。
“独孤极,你这个王八蛋!”她咬牙切齿。
独孤极充耳不闻,像是打算就这样睡。
凭什么她受虐,他睡得安稳?
她不能睡,他也别想睡!
“独孤极你这个死太监!阴阳人!小白脸!王八蛋!大混蛋!大傻逼!”
“你不得好死,一定会遭报应的!”
“独孤极,你睡什么睡!你有种杀了我啊!你这样折磨我,你还算是个人吗!”
独孤极睁开眼,眼珠转向她:“你觉得我是人?”
“……”
哦对,他本来就不是人。
“你这个畜生!”白婉棠改口继续骂,恶狠狠地瞪着他。
独孤极微微笑起来,笑得她脊背发凉,“不想让我睡?”
白婉棠硬着头皮道:“你睡啊。我骂我的,你睡你的,你要是能睡你就睡啊。你这畜生……啊!”
独孤极抬腿踢了她的腰一下。她身子一晃,撞到腰带上,没忍住低呼一声,嗓音软得惊人。
她立刻抿紧双唇,用眼神剜独孤极,“你……死变态,臭流氓!你不得好死,以后一定断子绝孙!”
独孤极的表情变得晦暗不明,然后又踢了她的腰一下。
白婉棠闷哼一声,继续骂。
他继续踢。
如此反复,直到白婉棠脸上一片潮红,眼里泪光闪烁,歇斯底里地道:“独孤极,你杀了我吧。”
“你真想死?”
独孤极看向她,很认真。
她要是说她想死,这次她就真的死了吧。神骨和神莲是她的依仗,而很显然他还不想放弃那两样东西,才容忍她。
白婉棠不想死,又不想认怂,紧咬着唇不说话。
独孤极也变得沉默,望着床顶。
她不再嚷嚷,可他还是没有睡。
良久,他解了绑她腿的布条,但没解绑她手的腰带,还有她腿间绷直的那条。
白婉棠小心翼翼地抬腿绕开那条竖着的腰带,它便成了隔在她与独孤极之间的一根“柱子”。
然后独孤极就把那腰带也割断了。
她背对着他不说话,疲惫又困倦地闭上眼睛。
独孤极侧身向她,手向她伸了下,快要触碰到她,却又收了回去。
“你为什么就不能……”
他皱了皱眉,终是没说下去,转过身背对她。
白婉棠迷迷糊糊听见他的声音,慢半拍地回头看他,看见他背对着自己,想估计是自己听错了。
又转了回去,将被子全部卷到自己身上背对他,困倦地想:冻死你个畜生。
25.碎心 · ?
白婉棠没睡好, 她一晚上都在想独孤知道她的身份了,之后会怎么对她。
她可没忘记,来相思冢之前,她踹了他一脚。
清晨她心慌地睁眼, 先瞥了眼身侧。发现独孤极先她一步已经床, 去屏风后面换衣裳了。
看他还没有要处置自己的意思, 她松了口气坐在床上翻找自己昨晚被独孤极乱扔的衣裙。
找齐正要穿上, 忽瞧见一条裙子下压着独孤极昨晚看了,却不许她看的那本书。
趁独孤极还没从屏风后出来,她飞快将书翻开查看。
看到的第一页, 便是一个熟悉而又羞.耻的画面:
画风简陋的小人, 以昨晚独孤极把她脚踝吊起来的姿势,厮.磨着腿.间绑珠子的绳。旁边还有露.骨的注释。
白婉棠脸腾地一下红了,飞快地又翻了两页。
床边传来淡淡询问:“好看吗?”
白婉棠连忙将书合上, 像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扔开,一边穿衣一边故作轻松地道:“没看清。”
书砸到独孤极腿上, 他捡起, 面无表情地翻了翻。
这东西是底下人看他身边从没女人, 献上来的。他以前没什么兴趣,都是丢在一边落灰。
没看几页,他的目光便从书流连到白婉棠身上,把书扔回她面前,十分大方地道:“想看就看。”
他说罢就转身离开。
白婉棠正想他怎会突然这么好心, 就听他又道:“看看里面有什么你喜欢的。”
他已走到门口,站在昏暗的门前冷睨她一眼, 扯唇冷笑了下,那意思不言而喻。
以后她再惹他生气, 这本书上的姿势,就是她未来要经历的。
“你这不要脸的畜生!”
白婉棠涨红了脸,对着门口好一通乱骂,也不管独孤极听不听得见。
骂解气了,她才继续穿衣裳,从独孤极的寝殿跑回自己院子里,清洗身子,换衣。
虽是暴露了身份,可独孤极对她还是一切如常。
白婉棠也不会找死地主动去问他“你怎么还不报复我”,专心与柳八重拉近关系。
柳八重很冷淡,大多时候她亲近柳八重,都是她的独角戏。
有时,她还会看到柳八重在亲近长夏。长夏看上去也很爱柳八重,给柳八重的回应很热烈。
让白婉棠感到奇怪的是,明明他们两情相悦,可每当长夏回应得过于亲热,柳八重就会不自觉地流露出淡淡的不自在,不动声色地与长夏拉开距离。
有一回她被独孤极叫过去受罚,掀了独孤极的汤碗,独孤极气得让她滚。
她得了空提前从独孤极那儿跑出来,看到长夏想要亲柳八重,柳八重惊得一把就将其推开了。
那一瞬间长夏眼里闪过恼怒,柳八重低着头尴尬至极,“等成亲后再……”
柳八重会是这么害羞的人吗?
白婉棠在阴阳关时听长夏说过往事。
长夏口中的爱人,虽克己守礼,但对她也有过情不自禁。
白婉棠后悔在阴阳关遇到独孤极,但也庆幸有过阴阳关那段经历,才能认出眼前这个柳八重不是真正的柳八重。
她默默等长夏离开,冲上去拦住独自尬坐的他。
柳八重一见她就想跑。
她连忙拉住柳八重到一边,假装要亲他,贴到他耳边小声道:“柏怀?”
柏怀迅速避了下,但还是听到她的询问。
他惊诧又困惑地对白婉棠睁大眼睛,白婉棠对他做口型,刚说出一个“白”字,就被一声咬牙切齿地怒呵打断:“你给我滚过来。”
不用回头白婉棠也知道是谁叫她。
她对柏怀使眼色,暗示喊她的是独孤极。
柏怀给了她肯定的回应,表明他知道她和独孤极的身份了。
他们并没有急着相认,装着她追他逃状态,让柏怀快速从独孤极眼前跑开。
白婉棠则留下,不情愿地到独孤极面前去。
独孤极用力掐住她的下巴,拇指揉她的唇,仿佛要将她的双唇揉烂,果不其然给她的又是一顿训斥。
他说了什么她充耳不闻,等他因公事走人,就继续去找柏怀。
知道柏怀就是柳八重后,她安心多了,也能猜到那莲里莲气的长夏不是真的长夏,而是爱慕柏怀的崔羽灵。
她找到柏怀,第一次强行屏退监视她的那些弟子,要和柏怀单独说话。
美其名曰:“我忍不住了,打算对他用强的。你们难道要在一边看着?”
这些弟子虽是魔教弟子,但也不是死变态,纷纷不好意思地退了出去。
柏怀坐在床边,看上去气质清冷,耳朵却又红又热。
白婉棠装成流氓“嘿嘿”笑了两声朝他扑去,然后和他一起在床上互相交流信息,时不时假装发出点少儿不宜的动静。
如独孤极说的那样,柏怀扮演的柳八重与长夏在人间时就已定情。
柳八重的身份也不是普通的正道弟子,而是相思冢的少城主藤穹。
根据目前他们扮演的角色身份和现实的对照,相思冢对应的应该是无相城。
而藤穹,也就是造出锁,又将钥匙给了长夏的那个人。
千年前的无相城还没有成为隐世之城,但也是万千正道修真者朝拜天道的圣地。
藤穹为了向父母说明他和长夏的婚事,从人间返回修真界。谁知路遇魔族偷袭,坠落山崖,被秋芷所救。
在藤穹的记忆里,秋芷也是叫巫娅的。
他对巫娅毫无印象,被救醒之后才知道巫娅是他当年在人间救过的一只小乌鸦精。
身为正道人士,藤穹劝巫娅弃暗投明。但是藤穹更想和长夏长相厮守,故而他的心愿便是长夏。
可是白婉棠曾长夏说,当年是藤穹抛弃了她。
白婉棠越想越觉得千年前的事并不简单,她发现了一个很诡异的点:
书与历史都从未提过,无相城城主藤穹在那场战役中起到了什么作用,就直接给了藤穹和四方神尊一样超然的地位。
更诡异的是,如今的无相城城主的名字在书中就叫藤穹。可如今的无相城城主却对崔虚夫妇说,钥匙和锁是先辈造出来的。
这些异常,白婉棠无法对柏怀直言。只能藏在心里琢磨。
柏怀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他知道的不如白婉棠多,抓不住那些困惑的地方,便只能将注意力集中在离开相思冢上。
“既然我们的身份都是千年前的人,那我们的身体就绝不可能是媒婆所说的尸体。我们要离开相思冢,也绝不是要完成什么任务。”
“这幕后操控我们扮演这场千年前恩怨戏码的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白婉棠和柏怀脑子里都被各种疑问塞满了。
*
自白婉棠和柏怀坦诚过后,独孤极把她叫过去罚了一顿,便很少再管她。
他变得很忙,崔羽灵也以要为柏怀找药的名义,很少出现在教中。
这就给了白婉棠与柏怀探索教中的机会。
他们俩如今都是弱鸡,想法子以自保是必须的。在教中找了一圈,白婉棠想到了藏有诸多珍宝的玲珑阁。
独孤极对亲信手下很是大方,这也就给了白婉棠与柏怀机会,从玲珑阁中取法器。
她和柏怀取了一对可藏于腰封里的匕首,打算离开,她留意到那放息泉之脉的盒子,让柏怀先行离开。
她独自一人去开盒,打开却看见,其中已无息泉之脉。
白婉棠失望地正要离开。
安静的玲珑阁里突兀地响起媒婆的声音:“你想用息泉之脉提升你自己的灵力?”
白婉棠循声望去,媒婆将一个不属于玲珑阁的盒子交到她手中:“教主这几日已将那半颗息泉之脉炼化成心脏,不过息泉之脉的灵力是不会少的。”
难怪独孤极这几日忙得见不到人。
白婉棠打开盒子,瞧见里面一根细如发丝的法器,惊诧地问媒婆道:“你想做什么?”
“帮你呀。”
媒婆幽幽笑道:“你不是想知道千年前巫娅的事,不是想远离教主吗?只要你按我说的做,便能如愿。”
白婉棠不解,媒婆怎么这么快就放弃让他们继续扮演了。
而媒婆笑而不语地离开。
白婉棠思忖着,还是选择听媒婆的话,将那根软丝绑上了匕首,祈祷着独孤极不要逼她走到用这根软丝的地步。
*
独孤极是先得了相思冢城主府地下有异的消息后,确定那人就藏在其中,才开始将息泉之脉炼为心脏的。
同时,他也安排了崔羽灵在城主府周围布阵,将其无声无息地打造成了一个牢笼。
一切准备就绪,他本欲杀死柏怀,带白婉棠一起去城主府地下,从那里离开相思冢。
然,崔羽灵求他放过柏怀。
他一向赏罚分明,崔羽灵尽心尽力为他办事,给她一个满足请求的赏赐并无不可。
他命崔羽灵看好柏怀,否则他会将其斩杀。
崔羽灵发誓一定看好。
入夜,他带上白婉棠,崔羽灵带上柏怀,避开相思冢里那些明面上在扮演听从于他的角色,实际上皆为监视他们的傀儡,潜入城主府,打入地下。
*
独孤极突然将她从教中悄无声息地带走,什么也没告诉她。但白婉棠猜到独孤极和崔羽灵一定是已经找到了离开的方法。
带上她,是因为她不能死。
她死了,她本体上的神莲神骨也会报废。
对于俩魔道中人已经找到出路,而他们俩正道人士还没弄清楚这里的情况一事,被崔羽灵绑住的柏怀很是懊恼。
但这俩魔道中人才是本书主角,他们头顶光环,什么都知道,比她和柏怀俩不仅什么都不知道,还厄运笼罩的配角机遇好,这很正常啊。
白婉棠一路都很淡定,直到被独孤极带到漂浮着许多棺材的血池边,瞧见血池中间白骨堆成的台子上,那身披黑色嫁衣,带着面具半伏在一具白骨身边的女人。
她才惊讶起来。扮演了秋芷十多天,台上那女人的身形她再熟悉不过。那就是秋芷。
秋芷紧紧抱着那具白骨,瞧见独孤极,悲凉地笑:“尊主来得好快呀,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
她身边的血池翻涌起伏,一滴水从血池里跳到她身边,像小狗一样在她面前蹦了两下。
那是千萍湖妖。
秋芷用手指点点水滴,叹道:“都怪这蠢货,竟把您给带到这儿来了。不然,我还能和我的穹郎在这地方,再多回忆回忆我们的过去,多看看当初我们之间不同的可能性。”
话说到这,白婉棠便已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
他们四个被千萍湖妖卷到这相思冢来,是当戏子扮演秋芷的过去,演戏给秋芷看的。
至于演完了到底能不能出去,看看秋芷身下的白骨山和血池里飘的棺材就知道:
——想出去?做梦。
等秋芷看完戏,死才是他们唯一的归宿。
白婉棠心想这秋芷多少有点疯了,趁秋芷与独孤极“叙旧”,悄悄靠近柏怀,同时在血池中漂浮的棺材里寻找自己的身体。
她一眼扫过去,看到了柏怀的身体,没看到自己。
在秋芷身边蹦跳着的水滴,却在各个棺材间跳动起来,最终停在一副空棺上,指引她这空棺便是她身体所在。
这水滴为何会帮她,白婉棠大致也有点猜测。
白骨山上的秋芷有点疯疯癫癫,那么媒婆就不可能是她。在这里还能扮演媒婆的,便只有千萍湖妖。
这只妖似乎有些自己的盘算。
不管它在盘算什么,目前看来对她是有益的。
秋芷与独孤极“叙旧”叙得打起来,白婉棠趁乱掏出匕首,打退崔羽灵,解开柏怀身上的束缚。
柏怀接代她去和崔羽灵对战。
她趁机越过一个又一个棺材,在那副空棺上停下。
空棺结界被打破,显露出紧抱在一起的她和独孤极。
她问千萍湖妖道:“我该怎么回到自己的身体去?”
千萍湖妖化作媒婆样,仪态万千地坐在另一幅棺材上,道:“手触眉心,凝神静气。”
白婉棠给照做,换回自己身体的过程却比她想象中的要慢许多。
好不容易换回自己的身体,她连忙套上傀儡身上的衣服,拔出匕首要去帮柏怀。
一转头,却见独孤极已经站在自己身后。
刚换回身体的柏怀被他掐住脖子提在手中几乎晕厥,脸憋得发紫,半个身子泡在血池里。
他身后是倒下的崔羽灵,还有抱着白骨,奄奄一息的秋芷。
他就像突然在身后出现的鬼,吓得白婉棠心跳一滞。
几乎是下意识,她回身用手中匕首对准棺材里的他的胸口,颤声道,“放柏怀和我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独孤极掐柏怀的手反而收得更紧,“白仙仙,我把你带到这里来,就是让你这样对我的?”
他以为他要带她离开,她会对他很是感激,真心实意向他认错。
他不会轻易原谅她做错的事,但也愿意给她机会去弥补。
可当他处理完秋芷回来找白婉棠,要带她走,她却拿刀抵着他真身的心口。
他对她当真是大发慈悲,而她当真是不知好歹。
那刀上缠着的丝闪烁的银光,让独孤极眼眸刺痛。
那是吞灵蛇。
她知道了他心脏的秘密后,不是像在阴阳关时那样心疼他。竟是要用吞灵蛇,那可吞吸一切所触灵物的邪物,来刺他那颗心。
独孤极的眼神阴沉得可怖,痛恨背叛的滋味在澎湃。她就是个白眼狼。
白婉棠沉默着,抵住他心口的匕首没有半点撤退的意思。
是他带她走到了可以出城的这一步没错。可如果没有他,她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受这么多苦。
他那仿佛是她对不起他的眼神,让白婉棠觉得可笑,道:“独孤极,我从来不欠你什么,但你却一直在折磨我,羞辱我。我们早已没有任何关系,只因为你想要我的神骨和神莲,你就囚禁着我不放我走。你还想让我感激你?你凭什么。”
折磨?
她多少次撒泼骂人,打他咬他踹他,他都没要她的命,也没有像处罚手下那样剥她一层皮,这就叫折磨?
囚禁?
她原本就是他的,留在他身边是做理所当然的事。
他没将她剁去手脚,做成人彘放进坛子里限制她的一切,不过就是要她不离开他的视线,这算什么囚禁?
独孤极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裹了冰般寒冷的恼恨。
他恨她不知好歹,恨她身怀神骨和神莲,让他不能杀了她。
他掐着柏怀的手改为提着他的头发,指甲刺进柏怀额间的皮肉,冷笑:“你说折磨?你知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折磨?”
他指甲往上滑,几乎要开始撕开柏怀的头皮。
白婉棠就像被刺激到而做出的应激反应,没有思考,将匕首猛地刺进了他的胸腔之中。
吞灵蛇触碰到独孤极胸膛里,那真正的息泉之脉。弹指间,白婉棠感到蓬勃的灵力被灌入自己体内。
她慌忙拔出匕首,息泉之脉被吞灵蛇纠缠,随匕首一并拔出。
业火与激荡的灵力融合,攻向独孤极。
他神魂在绝灵渊受了千年的折磨,一直没有恢复。这具身体又受秋芷操控的傀儡,仅凭半颗假息泉之脉的灵力,击杀有操控能力的秋芷,已让他遍体是伤。
他扔开柏怀避开她的攻击,却还是被划破脸颊。
“白仙仙!”
他喊她的名,仿佛要把她放在唇齿间咬碎,怒不可遏地打向她。
吞灵蛇用了一次便自毁,白婉棠用不了已被独孤极炼化的息泉之脉。
在独孤极攻向她之际,她没有退路,决绝地注视着他,用业火烧碎匕首上的半颗息泉之脉。
息泉之脉清脆地响了一声,碎了。
业火并着它的碎片,如火与刀的雨,落在他身上。
他倏忽间怔在原地,看着躺在棺材里,被她挖出了“心”的自己,神魂受创,猝然吐出一大口血。
那颗“心”并着她的业火,将一身白衣的他割得浑身猩红,如同十八层地狱里遭受了刑罚的恶鬼。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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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北冥玄 · ?
“是你逼我的。”
白婉棠嗓音颤抖, 飞快地抱住柏怀,受千萍湖的指引跳入血池之中,往出口游去,一路都没有回头。
她不敢回头看他, 也不想回头。
“我所做一切, 为的就是这一刻。”千萍湖妖化作妙龄少女的模样, 一身湖绿薄衣, 漂浮在她身边,对她笑。
然后它又化作一滴水滴钻入白婉棠的袖里,要随她一起出去。
秋芷的魂魄正在溃散, 化作星光一样的碎片, 落入血池中,漂浮在白婉棠身边。
她从那些碎片里,看到了秋芷和千萍湖妖的过往, 还有千年前的独孤极。
*
千年前,秋芷救下被追杀到魔域的藤穹, 将其藏在了魔域。藤穹神魂受损, 昏迷不醒, 为救他,她偷了本要给独孤极做心脏的半颗息泉之脉。
独孤极发现后派人追杀藤穹,贬斥重罚了秋芷。而被找回来的半颗息泉之脉,因他嫌脏而被捏碎。
乌尤念在和秋芷的姐妹情分,帮其将藤穹偷偷送走, 被连累处罚贬斥。
秋芷被独孤极的处罚折磨得奄奄一息,再见藤穹已是三年后。
那时她的脸被毁了一半, 但藤穹没有嫌她丑恶,劝她弃暗投明。
她不懂什么弃暗投明, 她只知道藤穹是她从一只小小乌鸦开始,就遇见的光。
于是她从魔域叛逃,跟在藤穹身边。
也就是在跟着藤穹时,她知道了藤穹有一个心爱的人名叫长夏。
而时值战乱,藤穹身为无相城少城主,背负着无相城,是不可能和一人间女子在一起的。
于是她有了希望,改名叫秋芷。
她想,夏后便是秋了。
为了能获得修真界的认可,为了能和藤穹在一起,秋芷主动献出了通往魔域的暗门,并建议正道修士抓走魔族幼童来威胁独孤极,进攻魔域,拿下魔域边境之城。
这手段为大多数正道人士所不耻。
然而身为四方神尊之一的灵阳子尊者,却偷偷派人按她说的做了。
那一次的进攻,灵阳子不仅让独孤极退了兵,还让他交出了魔域边境的一座城。
他们将其视为莫大的胜利,从此奉灵阳子为战神。
这一场战役历史与书上都有记载,但没记载的是,正道修士将抓来的魔族幼童杀了一半,一共一万三千名。
一向战无不胜的独孤极为让他们放了剩下的魔族幼童,才选择退兵。
独孤极无心无情,体会不到父母子女之间的亲情,也无法因众魔的爱戴感受到丝毫喜悦。
但他是一个合格的魔族帝王。
他不是世间第一个魔,甚至最初诞生在人间时,不仅不是魔,还拜入过佛门,霁莲就是他的法号。
可他依旧被极其不认同他族的魔族称为魔祖,这就是原因之一。
在魔域,哪怕是没有是非善恶观的魔,也会特意为他找来世间最纯净的息泉之脉做心,希望他能因此感受到一丝愉悦,能感受到他们的崇敬。
秋芷深知这些,才出了那样的主意。
谁成想群魔为他找来的那颗心一开始就因背叛而碎了一半。
如今,又被她白婉棠用业火焚尽了。
那场胜之不武的战役过后,独孤极再也没输过。
乌尤念及和秋芷多年的情谊,在又一次秋芷以命相逼,求她帮助自己的情况下,协助秋芷偷走了一个宝盒。
白婉棠没看见那宝盒里是什么东西,只看到乌尤在这之后被处死。
独孤极没有为丢失宝盒而斥责正道。
他认定成王败寇,不择手段的赢也是赢,不会为输辩解一句。
最后一战,四方神尊合力对付独孤极。
也就是在这最后一战中,独孤极射杀了藤穹。
秋芷在战场上与昔日同族厮杀,一路跑到藤穹身后,抱住他想要护住他。
然而独孤极一箭射穿了她与藤穹。
兵荒马乱,血色横飞中,秋芷和藤穹像黏在一起的雕塑般倒下。
之后,秋芷因那宝盒中的东西而复苏成了鬼修,但藤穹就这样死在了她的怀中。
她带着藤穹来到相思冢,收服了相思冢中的千萍湖妖。
而相思冢,竟是无相城下的一座地下城。
……
白婉棠在千萍湖妖的指引下,一边看着魂魄碎片里的记忆,一边即将游出血池,瞧见了前方是正常清澈的湖水。
千萍湖妖见她十分留意碎片中那神秘的宝盒,笑道:“那就是让秋芷复苏,得以创造出傀儡,让无数人为她演戏,又让她在千年虚假的表演里逐渐疯魔的东西。”
这样强大的东西,在这本书里不多。
白婉棠立刻就想到了,惊讶道:“万象镜。”
“没错。”千萍湖妖道,“不过她手中的万象镜只是十分之一的碎片,还剩下十分之九,被当初的她送给了藤穹。”
提到藤穹,白婉棠不解道:“藤穹在她的记忆里已经死在了战场,为什么如今还能好好地做无相城的城主?”
更何况书中说,藤穹早在与魔祖的大战前,就已经娶了北冥檀的侄女北冥珞,带着北冥珞和无相城一起归隐了。
千萍湖不再嬉皮笑脸,露出些许伤感之色:“千年前战场上的那个藤穹是假的。正道始终没有真正相信过秋芷,为了让她协助正道对抗魔族,四方神尊造了一个假的藤穹出来陪她……”
千萍湖接下来所说的,与白婉棠看到的书中藤穹是相符的。
只是光看书和历史,白婉棠从不知,原来真相是藤穹辜负了为他从人间来到修真界,在战乱中颠沛流离的长夏;欺骗了为他叛族,为他害死了自己的姐妹,不顾自身性命的秋芷。
白婉棠唏嘘不已,男人真是祸水。
游出血池的那一秒,她的目光在碎片中,战场上身穿玄甲的独孤极身上有所停留,而后决然地不再看他,游出了血池。
只是碎了他的假心而已,独孤极不会就这样死去。是他逼她走到这一步,她不需要对他有任何歉意。
她不想做第二个长夏或是秋芷。
*
将息泉之脉炼化为心后,它便和他的神魂相连。白婉棠用业火烧碎了那半颗“心”,它的力量便反噬到他的神魂上。
独孤极的神魂本就在绝灵渊的折磨中变得千疮百孔,如今的情况更是雪上加霜。
可他面无表情,脸上没有丝毫的痛苦之色,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人般,平静如死。
他回到自己的身躯中,明明被取走的心脏只有一小块,却让他感觉胸腔里都空了。
他仿佛回到了被那四方神尊生生挖去心脏的时候。
那时的他幼小,无力,懵懂,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那四个宛若仙人的人,就在他的胸膛上给他留下了血流不止的窟窿。
独孤极将手伸进胸膛里摸了摸。
空的,空的,空的。
他嘴角抽动着,突然大笑起来,从血池走到白骨山上,从秋芷先前抱着的白骨里翻出宝盒。
宝盒中有一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清透纯净之物,这便是十分之一的万象镜。
万象镜虽蕴涵无穷力量,但会惑人心智,极少有人懂得如何真正使用它。
秋芷占有它千年,也不过只会用它让那些被千萍湖带来的人演戏给她看,而她自己还被万象镜反噬至神志不清。
独孤极却熟练地运用起了万象镜。
*
白婉棠带着柏怀游上岸,柏怀还没有醒。
周围是一片广阔无垠的绿茵地和树林,白婉棠分辨不清这是哪儿,但千萍湖说这已经是在无相城了。
千萍湖想摆脱被万象镜侵蚀神智的秋芷,如今得偿所愿,便与白婉棠分道扬镳。离开前,还好心地指了进无相城主城的方向。
无相城中灵力充沛,白婉棠背着柏怀很快就到了城里。
城里如今住满了逃难来的修士,虽不认识白婉棠,但识得柏怀。
见到柏怀,他们连忙迎上来,帮忙安排住处,找医修,去禀报城主。
他们一个劲儿询问白婉棠,柏怀和她经历了什么,他们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无相城中。
白婉棠被他们追问得头昏脑胀。
很快崔虚和一名俊朗男子赶到,驱散这些人,她才好受些。
屋内安静下来,她隐去和独孤极的那些纠葛,说了她是如何通过千萍湖到达相思冢,又是怎样从相思冢到达无相城的。
那俊朗男子连声称奇,“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无相城下竟还有座城。”
白婉棠看向他。
他目如灿星,微笑着礼貌行礼,“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藤千行。”
崔虚补充道:“他是无相城的少城主。无相城城主忙于城中事务,我们逃难进无相城的修士,便都由少城主安排。”
崔虚不是会阿谀奉承的人,真诚地夸赞了藤千行年轻有为。
藤千行大大方方又谦虚地接受了夸赞,让白婉棠去休息,叫她把柏怀交给他们就行。
离开相思冢前,白婉棠没和柏怀对好口供。她担心柏怀会说出她在相思冢里和独孤极的牵扯,执意要守在柏怀身边。
藤千行尊重她的想法,不过考虑到她是女修,且同样身上有伤,便叫崔虚夫妇同她轮流照看柏怀。
白婉棠勉强同意。
眼下北冥湘出城,到现在还没回来,便先由崔虚照看柏怀。
藤千行把她安排在柏怀隔壁的房间,旁敲侧击地询问她和柏怀的关系,得到“我们只是同门”的回答,他笑容变得更加活跃了些。
送白婉棠进屋时笑道:“实不相瞒,我初见白道友,便心生好感。”
白婉棠面露讶异。
他却点到为止,不再继续说下去,让她好好休息。
若是之前没和独孤极谈过恋爱,第一次被人这样“表白”,她或许会有点小鹿乱撞。
可惜独孤极和藤穹这两人,让她目前有点水泥封心,对藤千行的话除了惊讶,便是揣测他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自觉这样的思维不太好,白婉棠拍拍脑袋,当作什么也没听见,沐浴休息。
北冥湘晚间回来,给她送来了饭菜,道:“柏怀伤得很重,为他诊治的医修说他最早也要三日后才能醒。”
白婉棠点点头。
北冥湘观察着她的神色,又道:“你抢回那块玉佩了吗?”
白婉棠借瞬移仙器前,是同北冥湘说过她要从独孤极那儿抢夺蝴蝶玉佩的计划的。
白婉棠原计划是将蝴蝶玉佩交予正道,然后去往人间。
可她在相思冢里看到的千年前那些剧情,终究有些影响她对正道的心态。
她感觉自己现在的状态有点像秋芷。
这些正道修士虽不至于将她看作魔族,但她面对魔族安然无恙,柏怀却身受重伤,他们心里不犯嘀咕是不可能的。
犹豫片刻,白婉棠道:“抢到是抢到了,但是它现在在我体内,我一时半会儿取不出来。湘夫人,我给你的另半块玉佩能还给我吗?我想用那块玉佩,将我体内这块引出来。”
“这……”北冥湘为难道,“可我已经将玉佩交给城主了。明日我去向城主说明情况,把玉佩拿回来吧。”
白婉棠应和,送走北冥湘后,却直接运用灵力,将玉佩从体内直接逼了出来,藏在储物袋的描金红箱里。
她不是不打算把玉佩给他们,只是要离开前再给。
不然她怕自己会是秋芷的下场,被利用干净。
正道与魔族相争,她没法儿双方所作所为评判什么。她只是想保护好自己。
第二日,北冥湘却没拿来玉佩,来的是藤千行。
藤千行先向她问好,开门见山地问了玉佩的事,问她可需要帮忙取出玉佩。
白婉棠摇头,装出玉佩卡在体内很难熬的样子。
藤千行立刻说要回去禀报藤穹,把玉佩带过来。
可是第三日,第四日,玉佩都没到白婉棠手中,说是藤穹正在闭关研究玉佩,要过几日才能还她。
不过藤千行倒是日日来找她,和她聊些有的没的,让她有一种“这人好像真的在追我?”的感觉。
直等到又过了几日,柏怀醒了,白婉棠还是没拿到玉佩。
她越发觉得自己不祥的预感是准确的,同柏怀说了不要将相思冢里她和独孤极的事告诉任何人。
柏怀点头,问道:“你可弄清楚千年前秋芷的事,是怎么回事了吗?”
白婉棠迟疑几秒,简略地将千萍湖告知柏怀。
柏怀如遭当头棒喝,脸上浮现出迷茫与不愿相信。
倘若正道也会用如此卑劣的手段,不惜伤害弱小孩童以达成目的,那正邪之分在哪儿?他一直以来坚守的正道又是什么?
良久,柏怀才恢复往常的温和,喃喃自语般道:“千萍湖说的话,不可全信。”
不知是虚弱,还是真相的冲击太大,柏怀的声音变得很轻。
白婉棠在心里叹息,附和他点点头,让他好好休息,便要出去。推开门,却见北冥湘刚从外边回来。
北冥湘撞见她的目光,视线闪躲了一下,稳了稳心神才同她打了声招呼。
白婉棠听崔虚提过,自她和柏怀到无相城那天起,北冥湘就开始晚归,神神秘秘的不知在做什么。
白婉棠心生疑窦,面上不显,打算找机会去调查。
然而不等她行动,北冥湘就主动将她隐藏的“事”带到了众人面前。
那日清晨,白婉棠被吵醒,出门瞧见柏怀也杵着拐杖从屋里出来。
二人相视一笑,在二楼栏杆处往下瞧那众人围聚的地方。
北冥湘带着一男一女二人,正向大家介绍:“这位是我北冥家旁支表叔的女儿北冥青,这是她哥哥北冥玄。他们二人和柏怀他们一样,也是被那千萍湖妖捉住,从相思冢逃进来的。”
这二人微笑着同众人打招呼。
北冥青模样清秀,不算出众。
北冥玄模样也只是清俊,气质却冷得出众。穿一身素绣白衣,右眼上还戴了个眼罩。
为什么是右眼?
白婉棠眼皮跳了跳,盯着那男子的眼眸瞧,脑海里浮现出的,是独孤极那被她泼染成血红的右眼。
北冥玄突然抬头朝她看来,眼瞳是极普通的棕黑,眼神却让人发冷。
白婉棠心跳漏了一拍,跑下楼去,装作无意地撞到他。
他体温偏冷,但没冷成独孤极那个样子。
白婉棠稍稍安心,转面对男子笑着道歉,又好奇道:“可否冒昧问一下,你的右眼……”
北冥玄没有说话。
北冥青挡到他身前,蹙眉道:“我哥他年幼时遭遇魔袭,不仅被魔挖去了右眼,身子也不太好,不能接受旁人离他太近。还请这位道友站远些,见谅。”
白婉棠和周围的修士闻言都退后,“抱歉。”
北冥玄温声道无事,嗓音虚浮喑哑,听得出确实是身子很差。
北冥湘驱散众人,带北冥玄与北冥青上楼去休息。
白婉棠望着北冥玄的背影,看不出异常,但总觉得他的身形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仙仙姑娘。”
门外突然响起呼唤。
这声音和这称呼,白婉棠一听便知是藤千行。
原本他是叫她白道友的,可这两天他知道她小名叫仙仙,说是叫仙仙姑娘更好听些,就这么叫了。
白婉棠转向藤千行,礼貌地打招呼。
藤千行将一首饰盒打开递到她面前,笑道:“仙仙姑娘,我见到你的那天,看你发里插的是筷子,就亲手做了根红玉簪想要送你。这玉簪可做防身法器用,你收下吧。”
他不容拒绝地把首饰盒交到她手里,又猛地低头在她耳边低声道:“里面有玉佩。”
白婉棠听他这般说,笑着道谢,将首饰盒收下。
藤千行眼眸弯弯,又道:“仙仙姑娘,你来无相城这么久,还没逛过无相城吧。马上就是我母亲的寿辰,这几日城中在举办灯会,不如今天咱们去逛逛?”
白婉棠并不想出门逛。
她低下头,面上闪过一丝难色。
在二楼的柏怀瞧得真切,咳嗽几声道:“藤道友,抱歉,她还得照顾我。”
客栈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这几日众修士都过得死气沉沉,此刻嗅到一丝八卦的味道,眼眸都亮了,目光在三人间游移。
诸多兴味的目光中,白婉棠感觉到一丝彻骨的冷,寒意从脊骨一下子蹿起来。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回头,对上了北冥玄的冰冷讥诮的目光。
他在盯着她看,只盯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独孤·阴魂不散·极
10号依旧是零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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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奇景 · ?
这一刻, 她能确定,他就是独孤极。
阴阳关三年的相处,修真界几个月的纠缠,他各种模样她都看遍了。即便换了张脸, 她还是能认出他来。
白婉棠心里突然发凉。
这不就是原书剧情吗?
——崔羽灵使计带独孤极潜入了无相城, 欺骗崔虚夫妇给他们做掩护, 最后踏平无相城。
她急切地去拉藤千行的手, 想告诉藤千行这一切。
但望见藤千行欣喜的面孔,她又清醒过来。
比起她这个平安无事从魔堆里回来的,他们必定更相信北冥湘。
若说了, 反倒会陷自己于不利。
她松开藤千行, 微笑婉拒,从另一道楼梯上二楼去。
两道楼梯隔着长长的木廊,白婉棠走到与独孤极视线平行的地方, 看了他一眼。
他咳嗽着收回目光,虚弱地扶着栏杆缓步上楼。每一步都沉重得仿佛随时会倒下去。
白婉棠拧眉, 跑到二楼, 拉上柏怀进屋。
柏怀看出她的焦虑, 问发生何事,她直言道:“北冥玄是独孤极,北冥青是崔羽灵。”
柏怀:“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不是他不相信白婉棠,只是他不愿相信北冥湘会这么糊涂。
“我逃出独孤极营帐前,把一碗颜料打进了独孤极的右眼里。北冥玄恰好右眼受伤, 而且……”白婉棠无法说清她和独孤极的相处,只道:“我真的能认得出他。”
柏怀沉默许久, 道:“我们先找个机会试探他一下,等拿到证据再说吧。”
他的做法无可指摘, 白婉棠却摇摇头道:“等你修养好,我就要开天门去人间,恐怕没时间陪你去试探。届时还得麻烦你为我护法,不能让城中人发现我打算离开。”
她不愿再和独孤极纠缠,也不愿掺和正魔两道的战事。
她和柏怀说了玉佩迟了许多天才辗转回到她手上,还有她如今处境的尴尬。
柏怀知她只是想过安定的生活,沉吟片刻,答应了为她遮掩开天门,又道:“我会留意北冥家那两个人的。”
白婉棠点点头:“在离开之前,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你先前不是说,创造红线牵的宋道中前辈在无相城中吗?可否带我去见他?”
柏怀自是爽快答应。
恰好宋道中就住在这客栈,白婉棠上了五楼便见到了他。
宋道中看上去四十左右,微胖,但已是渡劫期修为的大能,性子温吞。
听白婉棠是为了解红线牵而来,他弥勒佛一样的喜庆脸上露出为难,“这红线牵非我所创,乃我历练之时,在一废弃洞府里发现的契约咒。要如何解,我不清楚。”
白婉棠颇为失望,摩挲了两下腕上已经恢复的朱砂痣,道:“那就算了吧。”
反正等去了人间,独孤极就算知道她在哪儿,也没法儿去抓她。
柏怀却不肯放弃,“请问那洞府在哪儿?契约咒上可有署名?”
“那洞府在百年前就已毁了,咒上署名已模糊,但有行字依稀能辨认。”
宋道中在储物袋里翻找了好一会儿,找出一张残破发黄的纸递给柏怀。
白婉棠出于好奇凑过去看,却见这纸上落款写着:天地为证,世俗不问,吾与长夏,命定姻缘,天涯海角,永不离分。
后面的落款名字模糊成了墨团,但经历过相思冢,白婉棠和柏怀都知,那墨团下的名字,该是藤穹。
白婉棠与柏怀错愕地对视一眼,把纸还给宋道中,让他自己收好,别让他人瞧见。
宋道中摆摆手:“这东西放我身上也是累赘,送你们吧。也许哪天你们看着这咒,能研究出解咒之法呢。”
柏怀和白婉棠道谢,由白婉棠收下这张纸。
走出宋道中的屋子,白婉棠心里有了更多关于长夏的困惑。
原来长夏没有骗她,她真的和她的爱人在千年前就缔结过红线牵。是修真界的历史记录和这本书的差错骗了她。
白婉棠收起纸条,不愿再多想那本书和历史记录究竟还有多少差错。
很快,这些就与她无关了。
*
柏怀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七八成,这两日养精蓄锐好,选了一天深夜,去到寂静无人的城外,布阵助白婉棠开天门。
尊者令虽内含四方神尊遗留下来的神力,但想要催动,灵力和神魂的消耗也是巨大的。
是以白婉棠这两天也一直在屋里休养,没有再去关注独孤极的事。
待柏怀布好法阵,白婉棠便祭出尊者令,催动其撕裂虚空,降下与人间相连的天路。
夜空像是被无形的大手缓缓撕裂,逐渐打开一道裂隙。
虚空中的强大飓风几乎要冲垮柏怀的阵法,白婉棠的灵力也濒临枯竭。
就差一点。
白婉棠和柏怀都在咬牙坚持,内府发痛,仿佛正被飓风搅动。
终于,一切平息下来,撕裂的空间缓缓降下一道月光般的光路。
幸福的自由生活就在眼前了!
白婉棠从来没有这么兴奋过,开心地蹦跳着,给了柏怀一个大大的感激的拥抱。
柏怀浑身僵直,面上发烫,不自然地咳了咳道:“快走吧。我的阵法被虚空中的飓风撕裂过,撑不了多久了。”
白婉棠点头,取出一对蝴蝶玉佩交给柏怀,道:“这原本是我想交予湘夫人的。但如今想来,还是你拿着比较好。”
柏怀注视她一会儿,感受到她的信任,与她会心般地一笑,伸手接过玉佩:“定不负你所托。”
原书中,她和柏怀是师徒,后来是令彼此都痛苦不堪的恋人。
但现在,她和柏怀更像是朋友,相处起来要比书中舒服得多。
白婉棠心情颇为复杂,和柏怀告别后,踏上光路离开。
看着那裂开的虚空,她心潮起伏不已。
感觉好像回到了她刚坠入阴阳关的那天。
没有遇到过独孤极,没有经历过他的欺骗与背叛,这就是她想要的正轨,去过自己想要的安定生活。
光路走到一半,她忽听下方一声巨响,回头往下一看,心猛地一颤。
柏怀正持剑与一批赶来的无相城弟子对峙。
为首的陌生中年男人,温文儒雅地叫人先把柏怀拿下,弹出一剑攻击。
空间裂隙被这一剑的灵力波动所影响,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婉棠踏上的光路也全然破碎,她自天坠落,听见独孤极的咳嗽声,还有中年男人的厉声质问:“修真界面临大敌,天地将倾,白道友还没交出玉佩,这是打算去哪儿?”
这中年男人就是藤穹。
白婉棠灵力枯竭,一个旋身踉跄落地,抬眸看见一身素绣白衣的男人从人群中走出,对她嘲弄地微笑。
他身后走出一白衣女子,对藤穹建议道:“那么多正道修士被魔族俘虏,死的死,伤的伤。只有白道友无论被俘多少次,都是安然无恙。”
“我没有说白道友与魔族勾结的意思,只是城主可以先将白道友带回府中询问,她是否是有秘法可以逃避魔族的虐杀,她此次破开虚空要离开无相城,又是所为何事?”
阴阳怪气的,一听就知道是崔羽灵了。
藤穹温声道:“言之有理。”听上去十分客气,却让手下抓住白婉棠。
白婉棠此刻的心情,就像是跑了八百里路为买一根糖葫芦,结果糖葫芦被一群人踩碎,这群人还揣测她为什么要跑这么远买糖葫芦,是不是别有用心一样。
她想给这群人几个大嘴巴子。
她就是想“吃糖葫芦”怎么了!
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扫视一圈无相城守卫,扬起手中尊者令:“我是神尊枫幽主钦定的下一任尊者,谁敢动我。”
所有人顿时怔在原地,不敢相信地蹙眉盯着她手中尊者令。
倘若她手上拿的是苍亭主的尊者令,藤穹无需顾忌。
可那是四神尊之一的枫幽主留下的,其中内含的神力不可想象。把她逼急了,引爆尊者令,在场除了她谁也别想全身而退。
藤穹保持着和蔼可亲的笑脸,道:“白道友何必如此动怒,我不过是想问问情况罢了。”
白婉棠收起尊者令,道:“我开天门是想试试尊者令有没有用。现在试完了,都散了吧。”
她没有说自己是要去人间。
想想看当初魔袭前,修真界要召回苍亭主就可知,这群修真界的人是不会管人间的死活的。
他们只想所有有用的人都留下来镇守修真界。
她的谎话蹩脚,但有枫幽主尊者令在,藤穹只得叫守卫们先撤退。
白婉棠扶住本就重伤,如今与无相城守卫对峙,又损耗过大的柏怀,让人来抬他回去,讥讽道:“我若是想做什么伤害修真界的事,你们觉得柏怀会眼睁睁看着我做吗?”
说罢,她又不客气地骂道:“一群蠢货,好坏不分,你们就听人挑拨……”
柏怀按住她的手,示意她给藤穹面子,不要再骂。
白婉棠适时闭嘴,趁机从柏怀手里拿回玉佩,随着大部队一起回城。
她心里恼恨得要命。
以人间如今的封锁现状来说,人间的天门不是随便开的。
开一次天门,要三年的周期恢复。
三年,她在书里的死期就在这三年。
白婉棠盯着独孤极的后脑勺,柏怀看出她的怨意,用眼神示意她冷静。
她已经很冷静了,不然她早就冲上去扯独孤极的头发了。
到达客栈后,白婉棠幽幽地瞪了独孤极一眼,嘲讽道:“真是难为你一直盯着我了。”
独孤极安静又病弱,却不偏不倚地迎着她的目光,眼底满是轻蔑。
好像在无声地对她说,你逃不掉的。
崔羽灵要上前说些什么,白婉棠已带着柏怀回屋,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藤穹看在尊者令和玉佩的面子上,不想得罪白婉棠,将今夜的事就此作罢。
还安抚白婉棠几句,说改日请她去府中参加夫人寿宴。
白婉棠没有气到失智,在别人地盘上不能不给面子,打开门应了一声,“一定去,我睡了。”又关上门。
众人散了,客栈里的人大多也已经休息。
只有崔羽灵和独孤极站在清冷的客栈大堂。
崔羽灵看了眼独孤极,他没有看她,一路盯着白婉棠那紧闭的房门,回了自己屋里。
*
白婉棠一夜没睡好,她在想怎么报复独孤极。
她起了个大早,去街上转来一圈,带回来一个大包裹。
客栈里的修士们起来用早膳时,她将包裹放到独孤极的面前,对他笑道:“昨天晚上对你态度不好,请见谅。喏,我特地给你买了礼物赔罪。”
独孤极心念一动,几乎要以为她真的是来赔礼道歉的。
可转念他便讥嘲一笑,推开包裹,“不必。”
推包裹时,他无意碰到她压在包裹上的手。
白婉棠习惯了他从前的冷,眼下他这正常偏冷的体温,让她好奇了一下他是怎么做到压制寒毒的,但很快就抛之脑后。
“必的必的,你不开那就我来帮你开好了。”
白婉棠打开包裹,从里面拽出一席朱红男装展示到他眼前,笑道,“你看你,天天穿一身白,好像家里死了人似的,多不吉利啊。我特意给你买了一身红的,喜庆。等过两天城主夫人大寿,你可以穿这身去贺寿。”
独孤极喝粥的动作顿了顿,紧握碗勺的手微微发颤,目光定在她脸上,仿佛要活撕了她。
白婉棠更来劲了。
她从包裹里又抽出几条红发带:“还有这个,可以配那套红衣一起穿,你喜欢哪条戴哪条,一起戴也是可以的哦。”
“还有这个,红玉佩,红络子,红……”
清脆一声响,独孤极手上的碗勺皆碎。
瓷片扎进他手里,滚烫的粥将他惨白的手烫红,他也浑然不觉似的,死死盯着白婉棠。
白婉棠低呼一声:“呀,你流血了。”
然后,她从袖里掏出一条红手帕,笑眯眯地道:“正好,我新买了一条红手帕,你可以用它来包扎伤口。”
说着,她伸手要去给他包扎。
崔羽灵想阻止她,但独孤极什么也没说,她便也不好随意行动。
白婉棠以为独孤极会推开她,可他没有。
他任凭她握住他的手,将他手上瓷片拔出,把血和粥清理干净,然后扎上那条红手帕。
她给他包扎时低着头。只有他能看到她的眉头越皱越紧,在恼他怎么还不推开她。
他微微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道:“玩得开心吗,白仙仙?”
他咳嗽起来,微凉的气息时轻时重地落在她脸侧,“我看你是活腻了。”
白婉棠侧目看他,红着眼眶,眼底有怨恨:“你抢走了我去阴阳关的手链,现在又毁了我仅剩的退路。你把我逼上绝路,还好意思说我活腻了?”
她比任何人都想好好地活下去,想过上一个正常人该过的生活。
可是遇到独孤极之后,做一个正常人,似乎成了很难的一件事。
独孤极很不喜欢看她哭,哪怕她只是红了眼眶,眼泪还没掉下来。
他还是一瞧见,就觉得烦躁得很,明明他已经连假心都没有了。
他侧过脸去,沉声道:“拿上你的这些东西,滚。”
自他和她说话起,他就用了屏声诀,旁人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白婉棠直起身来,恢复灿烂笑容:“我的一片心意呢,北冥道友就收下吧。”
她丢下东西就离开。
独孤极看她上了二楼,进了柏怀的房间,没由来地暴躁起来。极力地克制,才没有将桌上的那些红都砸到地上。
崔羽灵看他要吐出来似的,赶忙要将东西收走扔掉。
独孤极没有阻拦,转身上楼,手上还绑着那条红手帕,没有解。
*
白婉棠对独孤极的“报复”,远不止于此。
她会在半夜他睡觉的时候,施法让狂风灌进他屋子里。会整天穿一身红,拿着糖葫芦在他面前边吃边晃悠。会阴阳怪气地见他一回就指桑骂槐地嘲讽他一回……
独孤极每次都被她气得恨不得用眼神活刮了她。
可他还在扮演北冥玄,踏平无相城的计划还没达成,不能对她动手。
白婉棠心里也不好受,她还想拆穿独孤极的身份,让无相城中的修士趁他神魂受损、最虚弱的这段时间,将他逼出无相城。
但也不知他做了什么,竟然让藤穹和他称兄道弟,派了守卫为他保驾护航,十分信任他。
几天过去,几乎全无相城的修士都知道了——北冥玄是藤穹的座上宾,而她白婉棠与北冥玄极不对付。
这么一来,她就算想拆穿独孤极,都没有可信度了。
藤千行这段时间被藤穹派出去办事,北冥珞的寿辰前一天才回来。
他跑到客栈来找白婉棠,道:“今夜亥时,城中会有奇景,仙仙姑娘可以和我一起看看吗?柏怀道友的身子应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无需你照看了吧?”
临近北冥珞的生日,无相城中确实比先前热闹,很有人间的烟火气。
城中有许多逃难而来的修士,但丝毫不影响无相城中的本地修士过他们寻常的日子。
他们认定只要无相城不主动现世,谁也找不到,很安全。
白婉棠也想出去散散心,答应和藤千行一起去逛花灯会。但一直同他保持着距离,免得他误会。
藤千行也不在意,带白婉棠走街串巷,买了一大堆小玩意儿。
糖葫芦,拨浪鼓,小糖人,小风车,还有糖画……都是孩子气的东西。
但恰好,都是白婉棠喜欢的。
她吹动风车,脸上露出笑来,心里却困惑,藤千行都是到了摊位立刻就买,没有犹豫,好像早就定好了要给她买这些一样。
她脸上的笑收了收,奇怪地看藤千行一眼。
藤千行弯下腰来吹她手中的风车,目光幽远地道:“我很早就想为仙仙买这些,我答应过的。”
“答应什么?”白婉棠原以为他是冲着自己的玉佩来的,此刻看来,他倒是像把她当替身了。
藤千行笑道:“答应我自己。”
他伸手去拉她,带着她又跑到城中最大的酒楼里吃饭,点了许多菜,红烧排骨,龙井虾仁,辣子鸡,炸鸡……都是白婉棠爱吃的。
点完却又问她:“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白婉棠摇摇头。吃饭的时候却见藤千行又不怎么吃这些东西,都是她在吃。
听她说她很喜欢吃这些,他还怔了下,随后笑容更加灿烂。
酒足饭饱,他又带她去逛灯会,买了海棠花灯和花神面具送她。
白婉棠手提花灯,带着面具,和他一起穿梭在热闹又灯火辉煌的街市,终是忍不住问道:“藤道友,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了某个人?”
藤千行脚步一顿,回头看她,笑着摇头:“只是见到你确实会想起她,但我知道,你是你,她是她。”
“她是谁?”
“北冥家的九小姐。我小时候与她一同玩耍,修炼。可她十五岁那年遭遇魔袭,为掩护族人撤退,以身殉道了。那时的她在我心里就像是我的妹妹,听闻她的死讯,我着实许久都走不出来。”
藤千行神色凝重又低落,看到白婉棠却又笑起来,“我第一眼见到你时,就想到了她。你和她很像。”
白婉棠不介意别人把自己当成妹妹的替身,不是爱人就行。
北冥家的九小姐,书中没提过,但白婉棠穿来后曾有耳闻。
那是一位很好的姑娘,年纪轻轻,天资不凡。可惜和她一样倒霉透顶,十五岁便早死。
她想了想,同藤千行并肩走。
亥时到,街上人反而更多了。都是来看奇景的。
待奇景出现,所有人都自动站到了穿城河两边。
宽阔的河道被花灯照成五颜六色,一棵巨树在水面上缓缓浮现。
巨树上的红绸姻缘笺随风飘荡,在灯火映衬下格外艳丽。
认出这棵巨树幻影,便是人间的姻缘树,白婉棠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捏住。
树顶飘扬的红绸像是拍打在了她脸上一样,让她感到耻辱与钝痛。
“这树在无相城归隐后,每年我母亲的生辰前夕,它都会出现。我父亲说,这是他为我母亲创造的特殊阵法,从人间引来的风景。”
藤千行指着那棵树给她介绍来历。
白婉棠不愿去看,别过脸去,却瞧见河对岸,有人正在望着她。
是独孤极,他身边还跟着手提花灯的崔羽灵。
他们也在逛灯会。
白婉棠脸上顿时火辣辣的发烫。
她曾在树下苦等一夜,等来他一句“可笑”。
如今,他们共同站在了树前,他却是在陪着别人逛灯会,看那棵姻缘树。
她自嘲地笑了下。摸了摸自己戴着花神面具的脸,心想他应该认不出她,转过视线不再看他。
“咦,那棵树的最高处有姻缘笺啦。”
“上面还有字!”
对面有两个结伴的小孩儿指着那棵树惊奇地说道。
白婉棠立时紧张地看向两个小孩儿。
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那姻缘笺上写了什么。
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一个会打到她脸上的耳光。
然而那姻缘笺抛得太高,反而容易让人看清。
独孤极远远地注视着她慌乱的眼神,以为她是看到他,怕他在混乱中对她下手,讥诮地笑起来。
那俩小孩儿雀跃地一字一顿道:
“白鹤,喜、乐、安、康。”
城里放起了烟火,噼里啪啦,却掩盖不了两个孩子清脆的声音。
——白鹤,喜乐安康。
天上突然下起小雨,滴答落入河中,泛起涟漪。
雨滴落在人身上,冰凉。
“呀,下雨了。”
“还有一行字呢?”
“看不清了。”
独孤极脸上的讥诮退去,怔怔地望着她。
她没有看他,从容自若地回过头对藤千行说了什么,藤千行点点头,她便回头跑出了人群。
几乎没有思考,独孤极直接跳下围栏,从河面越到对岸,挤进人群里追她。
崔羽灵提着花灯愣在原地。
今日他们是受藤穹所托,出来为明日北冥珞的寿辰准备一些小玩意儿。
独孤极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呢?
*
他在一条小巷追上她,她正在买伞。
买了两把伞,都是红的。
她回头看到他,笑起来,递给他一把:“北冥道友,下雨了,你要伞吗?呀,我忘了,你讨厌红色,你还是自己买把伞吧。”
独孤极没有因她恶意的挑衅而恼怒,在她经过他身侧的时候,突然抓住她的手臂,道:“只要你认错,我既往不咎。”
只要她认错,他可以将她从前犯的一切错都一笔勾销。
只要她认错……
独孤极从未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一个人让步。
他待她已经超出了对待一个物品的应有的底线,也认了这份他自己都说不明白的退让。
她既喜欢他,苦等他一夜,为他挂上那笺祈福,又为什么不能认错,留在他身边?
她心里分明是有他的,他不信这么快她就变了心。
他静静地等她开口,等来的却是她用力地甩开他。
雨落在她脸上,她抹了把脸,嘲讽道:“你该不会以为,那个写了白鹤喜乐安康的姻缘笺是我写的吧?”
“那天你没有来,你凭什么认为我还会为你挂上笺?”
“我确实在树下等过你,但我没有为你写任何东西。人间的规矩,姻缘笺要两个人写。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问从人间皇城来的人。”
白婉棠打起朱红棠花油纸伞,荒唐地笑出声,“想不到,没有心的魔祖也会如此自作多情。”
作者有话要说:
11号上夹子,11号晚上11点后更新~
本章依旧有红包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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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拔剑 · ?
她的话无异于狠狠往他脸上打了一巴掌。
他的退让和他的脸面都被她踩在脚下践踏。
自作多情。
是吗, 自作多情。
独孤极咬紧后槽牙,反复无声地咀嚼着这刺人的四个字,“看来比起好好地留在我身边,你更想做个断手断脚的废人。”
目前还在无相城, 他们谁也不能轻易对对方动手。
但等到出了无相城, 白婉棠想, 届时就是兵戎相见的时刻了。
她回头对独孤极挑了下嘴角, “在你身边好手好脚又怎样,你还不是只想把我当成狗?不是所有人都会想做你的狗的,独孤极。”
雨势渐大。
雨幕模糊了两人的视线, 模糊了他们的声音。
白婉棠与独孤极一前一后走出小巷, 一个打着把棠花红伞,一个打莲花白伞。
出了巷后,背道而行。
白婉棠将多出的红伞递给藤千行。
雨大了, 很多人各回各家。藤千行却在这儿等着她,浑身湿透。
他接过伞打起, 对她笑道:“这棵树虽是幻影, 但无相城中有传说。只要在树出现的时候, 朝树抛许愿笺,如果许愿笺没有沉入河中,愿望便能实现。”
若在以前,白婉棠是很愿意相信这样的传说的。
可是看着那棵姻缘树,她只觉羞耻, “你该不会是临时编来骗我的吧?”
“是真的。我和我相公便是这样认识的。”
一对共打一把伞的小夫妻从他们身边经过,笑盈盈地道。
“当初我许愿能得到我喜欢的那根簪子, 那笺恰好被我相公捡到了。他买来簪子藏到我家门口,我一大早出门刚好瞧见, 还以为他是小偷呢。”
女子幸福地看着自己的相公笑道,“后来才知道,他呀,只是觉得捡到笺便是有缘,好心想帮人实现心愿罢了。”
原来是这么个实现心愿法,倒是比挂姻缘树靠谱多了。
藤千行指着水面让白婉棠仔细看,白婉棠瞧见那树影下,确实飘了许多心愿笺。
她转头看藤千行。
他拿出一大把心愿笺给她,在街边的檐下备好笔墨,道:“待会儿抛笺,不能用灵力,得诚心认真地抛。”
他已经准备好了,白婉棠不好扫他的兴,和他一起蹲在屋檐下写起了许愿笺。
写好一大把心愿笺,她和藤千行各捧一把,站在河边朝那树影抛。
雨大风大,不用法力,笺总是还没到树下就落下来。
抛了一半,没有一个笺落在树下,白婉棠情绪有点低落。
藤千行却突然扔掉伞,跳进了河里。
河不深,只到他腰际,他趟着河水到树下抛许愿笺,成功抛到树下。
他在雨中笑起来,回头冲白婉棠招招手,像个得意的孩子。
白婉棠看了眼怀中的许愿笺,想了想,也抛下伞跳进河里,到藤千行身边,和他一起抛许愿笺。
虽是作弊,但她感到了很单纯的快乐。
抛完许愿笺,她和藤千行在雨中笑起来。
街市上的人大多已经回家,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她和他。
“要是那天我跳下阴阳关,遇见的是你和柏怀就好了。”
白婉棠笑着低声说。
“你说什么?”
雨太大,藤千行没听清。
白婉棠抬高音量道:“谢谢你。”
藤千行大笑道:“不用谢。我一直很想带你来无相城玩。”
白婉棠知道他肯定又把她当那位早逝的北冥家的妹妹了。
雨渐渐小了,藤千行牵着白婉棠上岸去,两把红伞丢在路边。
两人像出去胡乱玩了一通的熊孩子,湿漉漉地用手遮着头,跑回客栈。
独孤极在河道边的茶楼上看着。
从他们写许愿笺,到一起跳下河开怀大笑,再到并肩跑走,他一眼不错地看了个真切。
直到白婉棠消失在他的视野范围内,他的目光落在河面那些笺上。
崔羽灵被他打发去城主府送东西,他独自一人下茶楼,走到河边。
雨已经停了,到处都潮湿不堪。
他调动灵力,让白婉棠和藤千行的那些笺全部飘到自己面前,一张一张捡起来看。
“要是从没遇到过独孤极就好了。”
“独孤极变王八!”
“独孤极是条狗!”
……
这是她写的笺。
藤千行写的笺是:
“希望仙仙自由快乐。”
“我会保护仙仙一辈子。”
……
他看着这些笺,觉得可笑。
凉风吹来,他轻轻咳嗽,几滴血沫溅到写着“下辈子再也不要遇到独孤极”的笺上。
他陡然收了笑,将这些笺全部烧成灰烬。
痴心妄想。
她生是他的,死也是他的,她逃不掉。除了他,也没有任何人能留在她身边一辈子。
他看向对面紧挨在一起的两把红伞。将伞和笺一同烧成灰烬,抛进河里。
转头,他又看向那姻缘树。
他想看清那树顶上的笺到底写了什么。
那笺被风吹得倒扣,他什么也看不见。
他踏着潮湿的街道向客栈走,路上看到有间药铺还没关门。突然就想到她在阴阳关时,背着他在深夜挨家挨户地敲药铺的门,求人救他。
他鬼使神差地走进药铺,问药铺的伙计道:“你是从哪儿来的?”
伙计莫名其妙答:“我是无相城本地人,你有什么事吗?”
独孤极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问,转身离开。
他突然觉得荒谬。
她许愿下辈子都不要遇到他,而他竟有一瞬间想问,人间是否真的有规矩,许愿笺要两个人才能写。
大约是他神魂受损得太厉害,糊涂了。
她否认得那样斩钉截铁,方才扔许愿笺也要跳到湖里才能扔得到那幻影,那树顶上写了白鹤的许愿笺大抵只是巧合。
他根本无需在意她是怎么想的。
等他抓到她,把她打成废人就行了。
*
回到客栈,白婉棠又迎来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柏怀告诉她,他确定北冥玄和北冥青有问题。
他找北冥湘谈过,北冥湘虽不愿多言,但也能看得出是有所隐瞒的。崔虚欲言又止,亦是可疑。
这夫妻俩铁了心要护女儿,白婉棠便和柏怀商议,北冥珞的寿宴上,要让独孤极暴露。
不过白婉棠当真是厄运加身,倒霉得很。
淋了一场雨,藤千行没事,但她得了风寒。
按理说修士很少会有这么轻易就得风寒的,是以城中治风寒的药几乎没有。
藤千行第二日来接她赴宴时很是愧疚,为她筹齐了治风寒的药,和柏怀一起帮她熬完药,看着她喝下去,二人才带她去城主府赴宴。
无相城中四季如春,白婉棠因得风寒,裹得厚实了些。一身朱红棠花小袄裙,配一条榴花红白绒小披风。
虽热了些,但他们都不懂风寒,觉得捂出汗来大概能好得快点。
随藤千行到达城主府,藤千行带白婉棠与柏怀去见北冥珞。
北冥珞看上去三十出头,眼白有些浊气,瞧着身子不大好,可说起话来中气十足。
她正招待宾客,听得儿子一声唤,抬眼瞧来,看见白婉棠时竟是怔了一下。
随后笑盈盈地走过来,热切地握住她的手笑道:“这便是你说的仙仙姑娘吧?”
藤千行点头,北冥珞便像拉着自己女儿一样,和白婉棠聊起她从前的经历,家长里短的,有宾客来了,还带她一起见客。
白婉棠第一次被陌生人这么热情地对待,很不适应。
有人不识得白婉棠,见北冥珞待她这样热切,调笑道:“这是你儿媳妇吧?”
北冥珞嗔怪道:“别瞎说,八字还没一撇呢。”
这话不算否认,宾客都露出会心的笑。
白婉棠很是尴尬,就见独孤极和崔羽灵随藤穹一起过来,二人手上还拿了些小玩意儿。
独孤极待她像陌生人一样,没有正眼看她。
北冥珞看到那些小玩意儿很是欢喜,像少女般雀跃,看得出被藤穹保护得很好。
藤穹见她开心,眉宇间的深沉都柔和起来。
白婉棠不由得想,藤穹对北冥珞是情真意切,对秋芷是利用,那长夏呢?
她身上还有一封猫妖大夫的信得交给城主,她得找机会和私下见城主一面才行。
她想得有点走神,北冥珞唤了她好几声,才让她回过神来。
北冥珞拿着那些小玩意儿问她喜不喜欢,她敷衍了几句。
见她兴致不高,北冥珞又褪下手上红玉镯,往她手上戴,道:“这是我与你伯父结为道侣时,北冥家的老祖宗给我的。我年纪大了,戴这个不如你们年轻人戴好看。”
这该不会是什么传给儿媳的东西吧?
白婉棠连忙推回去:“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再说您看上去也不大,看着跟我姐姐一样呢。”
北冥珞性子像少女,但到底是修行了千年,白婉棠根本推不过她,被她轻易戴上了玉镯。
北冥珞笑着摸摸她戴了红玉镯的雪白细腕,道:“真好看。等你和我们千行成亲,我那儿还有一整套的红玉首饰,我记得你最喜欢红。”
白婉棠:“……”
她感觉一道冰冷的视线从自己身上一扫而过,来自独孤极的方向。
独孤极最厌别人动他的东西。
白婉棠很想趁机气气他,但又觉得不好利用别人的感情。
褪下手镯还给北冥珞,编了个瞎话道:“实不相瞒,我已经有夫君了,只不过我和他分散了。虽然一直没找到他,但我心里是惦记他的,不可能与旁人结为道侣。”
为了不让独孤极再自作多情,她还特意补充道:“是在人间时就已成婚的夫君。”
听她这么说,崔羽灵、柏怀和藤千行都露出愕然之色。
独孤极面无表情的脸结了冰似的冷,目光刀子一样在她身上剜了一下。
他从未听说过她成亲的事。
当真是荒谬,她有了夫君,在阴阳关时还主动和他同床共枕,口口声声喜欢他。
气极反笑,独孤极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
白婉棠忽视独孤极的目光,专注与北冥珞说话。
北冥珞又把玉镯戴到她手上,“既然如此,那你不如做我的干女儿?”
说话间,白婉棠感到北冥珞的指腹在自己的经脉上碰了一下,连忙收回手。
她在查看她的元阴。
北冥珞莞尔道:“日后你若改了主意,也可与你夫君和离,与我们千行结为道侣。”
白婉棠确定北冥珞已经看出她元阴尚在,便先认了北冥珞做干娘。
原想不过是个口头称呼,白婉棠叫她干娘时,心里却有种难言的滋味。
就好像在这个世界有了牵绊,不再是孤寡一身。
北冥珞让众人散了,独将藤千行留下。
白婉棠走出屋子,柏怀追上来,神色复杂道:“我还从未听你说过,你已成亲。”
独孤极就在一旁冷冷地注视着她,白婉棠笑道:“我心里只有我夫君,不会真的喜欢上别人。我总不能见一个人就平白无故地说我有夫君吧。”
柏怀觉得她说得有理,又感到有些不对劲。
瞥了眼一旁的独孤极。
独孤极已转身和崔羽灵一起离开。
白婉棠这才小声凑到柏怀耳边小声道:“我骗人的。”
柏怀怔了下,“噗嗤”笑出声来,“你……”
他笑着摇摇头。
独孤极听见柏怀和白婉棠的说笑声,脚步顿了下,脸上阴云密布。
待和崔羽灵走至无人处,他传信出去,叫人去查白婉棠的夫君是谁。
“要活捉。”
崔羽灵眉头紧蹙。
活捉,远比直接杀死更可怕。
没人比她更清楚独孤极和白婉棠在原书里是怎样的针锋相对。
如今虽也是水火不容,但不该是这样的……
*
晚膳前,城主府里准备了各种小活动。
其中一样是比武。
白婉棠原本就是打算在比武上,让独孤极露出马脚。
她已借着想和独孤极堂堂正正了结一些恩怨,点到为止的名义,让藤千行把她和独孤极的名字都塞到签箱里。
可她如今风寒,到了下午还有点发烧,浑身无力,头晕脑胀。
可今日无相城的大佬都汇聚于此。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就算独孤极被逼急了,这些大佬也能给大家的安全一份保障。
白婉棠拿定主意,待比武开始,叫到她和独孤极的名字,她脱下披风,提剑上台。
独孤极没有报名过比武,瞬间猜透了白婉棠的想法。
他如今伤重,除了一击必杀的功法,什么也使不出来。
可这比武不能让别人顶替。他若拒了,扫了众人的兴,引得藤穹不快,也不利于他的计划。
短短时间,他思量许多,上了台,
比武开始,白婉棠攻势凌厉,毫不犹豫,一招一式都仿佛要置他于死地。
独孤极原本冷静的情绪像被引爆的火山,在她一剑刺来时没有再避让。
她的剑贯穿他的胸膛。
他左手死死地扼住她的颈脖。
他们视线相撞,望进对方带着杀意的眼睛,谁也没有先松手。
独孤极的血沿着银白剑身,滴成一串散落的血珠。
白婉棠雪白的颈间清晰可见深红的淤痕,且还在逐渐加深。
台下众人皆惊愕。
说好的点到为止,他们却好像是要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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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发烧 · ?
到底是在北冥珞的寿宴上, 总不好扰了旁人的兴致。
听得有人喊停手。
白婉棠抽剑,独孤极狠狠甩开她。
她跌落在地,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捂住血流不止的胸口。
虽没能逼得他用出魔族功法, 但白婉棠又心生一计, 道:“抱歉, 是我下手没轻重。北冥道友血流了这么多, 别是被我刺中了心脉吧。麻烦哪位医修前辈上来为他诊治一下吧。”
她的嗓子被他掐哑了,快要发不出声似的。
忙有两位医修上台,分别到她和独孤极身边为他们诊治。
独孤极没有心。
而所有人都知道, 这世上无心还能活下去的, 只有独孤极一人。
白婉棠微笑静等医修拆穿他的伪装。
然而那医修为独孤极诊治一番,却道,“还好, 没有伤及心脉。”
白婉棠愕然道:“你确定?”
那医修是有名的杏林圣手,何曾被这样质疑过, 吹胡子瞪眼道:“你若不信, 你来?”
白婉棠烧得头晕脑胀, 当真扑过去趴在独孤极胸口听。
她脸上蹭到他胸前的血。
独孤极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推开她,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白婉棠听见微弱的心跳自他胸腔里传来,难以置信地对上他蔑视的眼眸。
怎么可能?
他的那颗假心明明已经被她捏碎,这颗心是哪儿来的?
白婉棠向他心口伸出手, 那杏林圣手嗤笑道:“哪有你这么给人看病的。”
白婉棠这才回过神来,收回手站起来, 猛地一下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
醒来时, 白婉棠是在城主府的客房,身边只有一名丫鬟守着。
那丫鬟正给她额上换手帕,说大夫说她烧得厉害,所以才晕过去。
又说她不该发烧穿那么多衣服硬捂着,会捂坏的。
白婉棠看了眼自己,她的红色小袄裙都被脱了,只穿了白色中衣。
丫鬟见她始终不退烧,要下去再找城中的大夫来瞧瞧,让她再好好休息一会儿。
白婉棠叫住她问道:“独……北冥玄在哪儿?”
她嗓子哑得几乎失声,又是比划,又是用气音努力说话,才让丫鬟明白她的意思。
丫鬟指了指隔壁:“你晕过去之后,他也晕了。大夫说他身体本就千疮百孔,你那一剑虽不重,但还是让他的伤情雪上加霜。”
说罢,丫鬟又道:“如今修真界面临大敌,你们这些修士有什么恩怨都当暂且放下,同心同力地对付魔族才是正事。怎么能还没对付魔族,就先内讧了呢。”
白婉棠点头,称她教训的是。待丫鬟走后,一边思考到底该怎么拆穿独孤极,一边闭上眼睛继续休息。
没一会儿,她听见开门声,估摸着是丫鬟回来了。感觉有点口渴,便道:“可否麻烦姐姐帮我倒杯水来?”
丫鬟没应声,过了会儿,却有冰冷的水浇到她脸上。
她连忙抹了把脸上的水睁开眼,瞧见站在床边的不是丫鬟,而是满面阴戾的独孤极。
她浑身无力,慌忙想叫人来。
张嘴又想起,她此刻已经失声了。
她掩饰住慌乱与惊恐,飞快地拔下床头烛台,用烛台尖针的一段对准他,嘴唇翕动,问他要做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
独孤极伤得很重。
先是寒毒爆发,没休养好便被拉入相思冢与巫娅打了一场,之后又被白婉棠碎了“心”。
可以说,他的伤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如今能看似无恙,全靠那十分之一的万象镜碎片支撑。
他把那碎片炼化成了心脏,弥补胸腔里的空缺,压制住体内的寒毒。
但万象镜的惑人心智的反噬依旧存在。
他之前还压制得住,但白婉棠那一剑,将一切都毁了。
他晕过去后很快便被吵醒,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叫嚣: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他强忍了许久,终是来到她面前。
白婉棠瞧他双目猩红,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又用腿去踹烛台,想弄出点动静引人过来。
然而她的腿刚伸出去,独孤极就一把握住她的脚踝,将她往床里一扔,随后便扑了上来。
白婉棠无声地大叫起来,胡乱用烛台扎他。
他一身白衣又渗出星星点点的血来,疼痛让他多少恢复了一点理智。
他钳制她,把她压在身下,扔掉她手中的烛台,眼里的猩红退却了些许,盯着她的双眸哑声道:“白仙仙,你当真要杀我。”
“我没想杀你,我不过是想让你滚远点!”她虽发不出太大的声音,但眼眸透露出强烈的欲.望:她不想看见他,想让他滚,最好永远也别出现在她面前。
独孤极脑海里的声音还在叫嚣。
他捂住她令他越发暴躁的双眼,感受着她身体上传来的滚烫的体温。
她本就因业火而体热,如今发了烧身体更是烫得吓人。
可于他而言,她就像是雪地里的火炉。
独孤极缓缓俯下身。
白婉棠能感觉到,他不再是撑在自己身体上方的动作,而是慢慢将身体完全贴上她的。
如此,他还不满足,手从她的衣摆往里探。
然后,他仍旧贪得无厌,开始解她的衣裳。
白婉棠反抗得激烈起来。
他狠狠在她眼角处咬了一口,对上她暗含害怕的目光道:“别逼我杀你。”
他现在不正常,他也许真的会杀了我。
白婉棠第一次有这种强烈的感觉。她看到他的眼眸都是混沌的,神志不清的样子。
她不敢在乱动,躺平了任他为所欲为。
他们的衣物都被扔到了床下。
他只是想取暖。
独孤极将全部的力量用于压制万象镜的反噬,即便抱着火炉一样的她,身体还是越来越冷。
冷得白婉棠也哆嗦起来,不得不运用灵力让业火在体内运转。
可还是冷。
她感觉自己就像回到了阴阳关,第一次给他取暖的时候。
只不过这次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抱他。
她别过脸去,看着被他寒气浸染,爬上了白霜的床帘,手紧紧地抓住身下的床单。
不知过了多久,他过于冷的体温终于有所缓解,床帘上的白霜退去。
他困倦不已,但还紧紧搂抱住她不撒手,腿缠着她的腿,身体仿佛和她纠缠在了一起。
白婉棠尝试推开他,却推不动。
正在心里骂骂咧咧,又听见外边传来响动。
是那丫鬟的声音:“白仙子高烧不退,府里医修对这种伤寒之症没什么研究,还请大夫帮忙瞧瞧。”
紧接着除了大夫的应声,白婉棠还听见了还有藤千行和柏怀的声音。
她的心顿时悬到了嗓子眼,用力掐独孤极的背,咬他的耳朵,想要叫醒他。
可他是昏死过去,哪能这么容易叫醒。
外面几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白婉棠一想到他们进屋看到她这幅样子,就觉得天都好像要塌了。
上一秒还不死不休的两人,这会儿却赤.身.裸.体地抱在一起躺在床上,这说出去她该怎么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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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交易 · ?
白婉棠更加卖力地踢打独孤极, 直把他背上抓出数道血痕,他才眉头一紧,醒了。
外面已经响起推门声,白婉棠紧张极了。
独孤极不慌不忙地从她身上下来, 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上。
白婉棠坐起身来, 一边咳嗽一边拍打他赤.裸的背, 用眼神示?他处理门外的事。
要是被人看到了, 他也别想讨得了好。
推门声响了几下,白婉棠忽听见柏怀与藤千行说起话来。
“你身子好些了吗?”
……
“原是这样,那你好好休息。现在夜深了, 你明日再回客栈吧。”
……
“你有事便叫人, 小翠就在外房里守着。”
他们好像在和她说话,可她还躺在床上呀。
白婉棠脑子一转,明白过来, 独孤极定是习得了秋芷的功法,给门外的人制造出了幻境。
她松口气, 躺回被子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背对着独孤极。
虽然她没看到不该看的, 但刚刚被他抱住时,她感受到了。
脸上直发热,也说不清是因为风寒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她不想看到他。
独孤极穿上衣服便要离开,他还有事要办。走至门口他又停下, 对她道:“阴阳关猫妖给你的信,你最好不要交给藤穹。”
为什么?
白婉棠困惑, 但她还是信他这话的。
他可能会想折磨她,可不想让她死是真的。
她发不出声音, 没有回应。
独孤极在门口站了几秒,听不见她的反应,冷哼一声离开。
白婉棠把衣服穿好,从储物袋里拿出信来。
因是给别人的信,她一直没看过。
可如今藤穹不似想象中的良善,她纠结了一会儿,还是选择拆信。
信中只有短短六个字:九二,兑卦为泽。
白婉棠不懂卦象,看完又藏好信。
她思考着,到子时还没睡着,忽听见门外有极轻的脚步声,往独孤极的房间去。
她下了床,把耳朵贴在墙上,听得断断续续的谈话声。
一人是独孤极,一人是藤穹。
独孤极:“……让尊夫人来熔炼也是可行的。”
藤穹迟疑:“夫人她……不便……可还有旁的法子?”
独孤极:“若城主信得过我,可以让我来……”
藤穹:“你身受重伤……熔炼……岂不是……”
独孤极:“无妨。”
随后便是一片寂静。
隔壁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白婉棠立刻蹑手蹑脚躺回床上去。
独孤极在帮藤穹做某件事,才让藤穹对他另眼相待。
藤穹如今已是无相城城主,还有什么是需要旁人帮忙的呢?
白婉棠思来想去,想到了千萍湖说的话,还有一些被她遗忘的书中剧情,豁然开朗。
——是熔炼万象镜!
万象镜如今碎成了十片。
但在书中,它的第一次出场是完整的。
在书中,万象镜一旦合成,那就是独孤极的所有物。
而独孤极在拥有万象镜后,会变得越来越暴戾。
白婉棠紧张起来,天蒙蒙亮跑去找柏怀。
柏怀是如今她唯一能信得过的人。
*
白婉棠找到柏怀时,他刚醒,还穿着寝衣,只披了件外袍。
见是白婉棠来,他急忙进了里间穿好衣服才出来。
白婉棠坐在外间的桌边等待。
他一出来,先问了他九二,兑卦为泽是何?。
“兑卦为泽即为水,九二之?则是诚信与人,和悦而得吉相,悔恨可去也。这是个吉卦,但如果九二在前,兑卦在后,如此拆分,似乎是在告诫收信者一些东西。”
柏怀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画卦象。
白婉棠完全看不懂,可与水有关的,她第一时间便想到了那连接相思冢的城外长河。
猫妖大夫是怎么会知道相思冢这样机密的事,又为何会给藤穹告诫?
白婉棠还没想明白,又听外面哄闹起来。
她要出门看。
柏怀拦住她,给她倒了杯热茶,说起门外的事。
原来自逃难修士进入无相城后,每隔一个月,便会有一人在出城后消失。
因城外林中有影妖,千年来影妖吃人是常事,影妖难抓也是公认的。
所以无相城的人都没把修士们的闹腾放在心上,当他们少见多怪。
可是最近影妖吃人越来越频繁,前段时间藤千行被派出去就是调查这事的。
这段时间没人闹,柏怀与她又在养伤,便不知这事。
“昨天晚上他们来闹过一回,说看到杀人的是一个高大的人影,让崔掌门和湘夫人给个交代,不然他们在无相城中住不安宁,我才知道这事。”
“这些闹事的修士,让他们不放心就离开无相城,他们不愿?。非要让崔掌门与湘夫人去抓杀人凶手。不论杀人的是妖是人,千年来都抓不到,起码有千年的修为……”
让崔虚夫妇去抓,不就是让他们去送死嘛。
柏怀欲言又止。
原书中没有这样的剧情,这事他们就算出去也处理不好,白婉棠便继续同柏怀说万象镜的事。
刚要开口,她忽的一个激灵,道:“杀人的那位,如果真的是人,他会不会是为了供养万象镜才杀的人?”
柏怀闻言,瞳孔震颤。
白婉棠同他说过秋芷的事,他是知道万象镜的。
能供奉万象镜,又有千年修为,这不正是藤穹吗?
“藤穹大概还没看出北冥玄是独孤极,我昨晚听他们商议要熔炼万象镜。会不会突然杀这么多人,就是为熔炼万象镜做准备?”
细思恐极,白婉棠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柏怀久久不能回神。
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他坚守的正道上的那些前辈们,会是这样的人。
可接二连三的冲击,让他不得不怀疑。
*
猜测归猜测,没有证据,他们还是不敢妄下定论。
白婉棠和柏怀打算先去城外的河里查看。
担心有危险,他们找了一天深夜,结伴去了城外。
因白婉棠风寒好了许多,但还未痊愈,便由柏怀跳入水中看看有无特殊的地方。
柏怀跳下去后许久没上来。
白婉棠担心得自己都打算跳下去了,突然一道凌厉气劲攻来。
那气劲带着强大的威压和灵力,她连头都没来得及回,便被打晕。
不过这一下让她能够确定,杀人一定是修士,绝不是妖。
*
她醒来时是在城主府。
一睁眼便见北冥珞担忧地摸了摸她的额头,道,“还好,烧退下去了。”
白婉棠困惑不已:我怎么会在这儿?柏怀呢?
她环视四周,见屋里只有北冥珞一人,外边天也已经亮了,顿时焦急起来,担心柏怀的安危。
北冥珞按住她让她好好休息,道:“你昨晚怎么大半夜跑到城外去了?城外有影妖,没人和你说过吗?昨晚若不是北冥玄救了你,你恐怕就要被影妖给吃了。”
北冥玄……是独孤极攻击了她?
不可能,那一击不是他的手法。
可他又怎么会出现在那儿?
白婉棠思考起来,看上去像在发呆发愣。
北冥珞对她很是关心,为她把脉确定她没事了,便下去为她准备易吸收的灵食。
北冥珞一走,白婉棠便掀开衣服查看自己昨晚被攻击的腰。
却见那处光洁雪白,连半点红印也没有。
这是有人故?不给她调查伤势的机会。
她正发愁,余光瞥见有人来到了床边,转眸一瞧,是独孤极,连忙放下衣摆,冷声质问:“柏怀呢?”
独孤极并不回答,掐住她的下巴质问:“谁让你去城外河边的。”
她盯着他的双眸执拗地问:“柏怀在哪儿?”
独孤极掐她下巴的手更加用力,咬牙切齿道:“你想死吗。”
白婉棠:“……”
什么叫鸡同鸭讲,这就是。
谁也不愿?让步先回答对方的问题,一直对峙下去,受伤的只会是她的下巴。
她打开他的手,“你要怎样才肯告诉我柏怀的下落,说吧。”
她拔下烛台,扯了蜡烛,露出烛台上的尖刺。
先前她就是用这烛台扎了他一身血。
独孤极当她要故技重施,怒极反笑:“你以为你还能用这种东西伤得到我?”
白婉棠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我没想伤你,你现在寒毒复发,最需要的应该是我的血吧。我可以用血跟你换柏怀。”
说着,她撩开衣摆。
独孤极瞳孔收缩,手指轻颤了一下。却终究没动,眼睁睁看着她用烛台扎向神骨处。
烛台上的尖针被弹开,白婉棠难以置信地又试了一次,还是扎不下去。
她扭着身子,隐约看见腰后模糊的血色花影。
是独孤极先前给她弄的刺青在起作用。
她怒气冲冲地用烛台指着独孤极道:“你!”
独孤极倾身,主动将脖子对准烛台上的尖针,吓得白婉棠下?识丢了烛台。
他冰冷的手慢条斯理摸到她身后,在刺青上轻轻抚弄:“神骨是我的,神莲也是我的。本就是我的东西,岂能被你拿来和我做交易?”
他恶劣又鄙夷地笑话她,眼里却有怒?。
她怎么能为了别的男人,拿她的神血和他做交易。
白婉棠颓唐地垮了肩膀,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一样疲软下来。
独孤极很喜欢她这幅低眉顺眼的模样。
她要是能一直这样,他脑海里也不至于充斥着要杀她的声音。
他的手沿着她的脊骨往上抚弄。
白婉棠咬唇忍着,一字一顿道,“柏怀呢。”
她一次又一次地提“柏怀”这两个字,提一次,他心里的暴怒便更甚一分。
独孤极倏地冷了脸,手下狠狠抓住她细嫩的皮肤,指甲仿佛要陷进她的肉里,疼得她低呼一声。
“你自身难保,还管他的死活?”
“瞪我,瞪我有用吗?”他冷笑,“要怪就怪你们自己太蠢。”
非要去查不该查的东西。
门外突然响起咳嗽声,独孤极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不慌不忙地把手从她衣服里拿走,又慢条斯理地掏出手帕擦拭。
白婉棠真想吐他一脸口水。
这么嫌弃你还摸什么,隔着衣服取暖不就好了嘛。
藤穹走进来,将门关上。
这举动让白婉棠不由得害怕起来。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躲到独孤极身后,自己心里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当有人可能要杀她的时候,她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竟是他的身边。
独孤极亦是愣了下,侧目睨她一眼,却没避开,帮她阻隔了藤穹的目光。
藤穹此次来找她的目的,从她躲到独孤极那一刻开始,彼此就是心知肚明的。
藤穹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笑道:“我夫人很中?你,倘若你愿?嫁与千行,你就是我们藤家的人。我也就不需要杀你灭口了。”
说罢,他扫了眼独孤极,“请北冥兄跟我过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他不管这个“北冥玄”有多深不可测,和白婉棠是什么关系。但只要白婉棠是北冥珞看中的人,谁也不能抢。
独孤极泰然自若地和藤穹离开。
白婉棠迟疑片刻,还是问道:“和我一起的那个人……”
“他还活着。”藤穹停下脚步道,“不过他之后是死是活,就看你听不听话了。”
白婉棠:???
淦,怎么是个人都想让她听话。
这个世界还有没有人权啊!
她气呼呼倒在床上,转念想到藤穹的话,神情又变得严肃。
*
藤穹对白婉棠的要求很简单。
他要他夫人万事如?,要他儿子能娶到心仪的人。
所以,她要和藤千行结为道侣。
白婉棠努力和藤穹解释,藤千行只当她是妹妹。
藤穹像听了笑话似的,大笑道,“等你提出要嫁给千行后,你就知道他当你是妹妹还是心仪的女子了。”
反正她要做的,就是表现出要和藤千行结为道侣的?愿。
白婉棠有些颓丧,乖乖答应听藤穹安排,去找了北冥珞,透露出她心悦藤千行的?思。
北冥珞对她很是喜爱,一听她这么说,登时喜上眉梢。
似乎是看出她埋藏在眼底的不情愿,北冥珞握住她的手轻拍道:“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当初我和你伯父结为道侣前,也……”
她欲言又止,笑道:“等你成了千行的媳妇,我再慢慢和你说当年的事。”
白婉棠乖乖地点头,只能希望藤千行会拒绝。
*
白婉棠和柏怀在探查前,其实安排得很好。
他们算准了那天藤穹不会去湖边,又提前叫崔虚夫妇盯着城主府的动向。
可问题就出在崔虚夫妇身上。
他们面对崔羽灵时没什么戒备心,轻而易举便被诈得泄了密。
白婉棠和柏怀一夜未归,崔虚夫妇愧疚不已。正要找崔羽灵问清到底怎么回事,就听外边有人喜气洋洋地喊道:“千行公子不日便要和白婉棠结为道侣,举办大典了。”
二人顿时放下心来。
而楼上,独孤极听着下边的声音,握紧了手中杯盏。
白婉棠嫁与藤千行一事,他本可以阻拦。
但他没有。
是崔羽灵提醒了他,白婉棠虽身怀神莲神骨,可她不过是一个不听话的容器。
他们大可以和藤穹做个交易,在白婉棠成亲前,借来万象镜,尝试将神莲神骨从白婉棠的身上剥离。
如此,他既能得到神莲神骨,也不必再与白婉棠纠缠。
——尊主难不成喜欢白婉棠?
当然不。
——我知尊主不喜他人碰您碰过的东西,不管怎么说,白婉棠也算跟了您一阵子。
——待取走神骨神莲,在白婉棠大婚前将万象镜熔炼成功,率魔军踏平无相城时,把她和城主一家全部斩杀,如此,尊主?下如何呢?
……
这样很好,很好。
独孤极手上不自觉用力,捏碎了杯盏。
崔羽灵听到他说了声“进”,进门后就看见碎裂的瓷片扎进他手里。
血混着茶水从桌沿滴到他雪白的袍子上,他也毫无察觉。
她拿了白帕上前道:“城主问您何时要用万象镜。他是个知趣的人,没有打听您要用万象镜做什么。”
她拿着白帕要覆到他手上,还未近身,就见他脸上闪过一丝分明的厌恶,挥袖不让她靠近。
崔羽灵握紧手中白帕。眼前浮现的,是那天白婉棠用他最厌恶的红帕绑住他受伤的手,而他却坐着没动的画面。
她暗暗咬牙,面上仍带着笑。
独孤极怎么对她都无所谓。
她如今只有三个心愿,其中之一就是除掉白婉棠。
*
白婉棠着实没想到,藤千行竟然会同?和她结为道侣。
说好的把她当妹妹的呢,有娶自己妹妹的吗!
当着藤穹的面,她还不能表现出不情愿,娇羞地笑了笑,在心里把藤穹骂了几遍。
不过她也明白,若不是北冥珞和藤千行中?她,她活不到现在。
把藤千行和北冥珞当成救命恩人,她心里一下子好受许多。
嫁给藤千行做少城主夫人,吃香喝辣,还有了话语权。能带他们一起把独孤极赶出去,从此过上安定生活,似乎也不错。
她与藤千行的道侣大典定在半个月后。
入夜,藤穹突然来找她,蒙住她的双眼带她去了一个能听见水声的地方。
他将她用铁锁绑在木架上,见她惶恐地微微发抖,笑着安抚她道:“放心,你如今已是我未来的儿媳,我是不会伤害你的。不过是我有位朋友,想从你身上取走本就属于他的东西。”
说罢,他又好奇地问她:“你应该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吧?”
神骨神莲。
想到这,白婉棠脑海里蹦出六个大字:独孤极王八蛋!
她忙道:“爹,我已经是你未来的儿媳了,我和你是一家人,有些事你一定要信我,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北冥玄他其实是……啊!”
她话未说完,一颗石子打中她的大腿,疼得她痛呼出声。
紧接着她听见两人靠近的脚步声,还有崔羽灵的声音:“城主,你不是个不守信用的人,请。”
白婉棠一声“爹”把藤穹叫得有点懵,心疑她究竟要说什么,但还是对崔羽灵和独孤极颔首,离开。
白婉棠嗓子还哑着,锲而不舍地叫喊道:
“爹,北冥玄他是……”
“他是……”
“是……”
……
她尝试了好几遍,突然发现自那颗石头打中她后,她无法说出独孤极这三个字了。
打中她的石头上有禁言咒!
藤穹走了。
独孤极走过来,掐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讽刺道:“这才一天过去,你就愿?嫁了。你的那位夫君你又不打算找了吗?白仙仙,你可真是放.荡,是个男人你就愿?要。”
白婉棠什么都看不见,但能感觉到独孤极的脸离自己很近,呼吸都落在了她的面颊上。
崔羽灵想催独孤极赶快动手,刚开口就被独孤极赶走,让她去看着在外面守着的藤穹。
很快,这空旷得能听见滴水回声的地方,只剩下她和独孤极。
因为看不见,白婉棠的感官变得格外清晰。
独孤极冰冷的手摸上她的颈间,顺着她身体的线条,一路往下至腰际。
他缓缓解开她的腰带,扔掉她的腰封,扯掉她的外袍,中衣……
她都能感觉得清清楚楚。
她颤栗着道:“我马上要和藤千行成为道侣了,藤穹说你是他朋友,你这样脱朋友儿媳的衣服,你就不觉得可耻吗?”
“你还骂我放荡,你也没好到哪儿去!你这个臭流氓,登徒子,老不死的不要脸,烂……唔唔唔!”
她还没骂完,独孤极便扯下她眼上的白绫塞进她嘴里。
她看清面前的独孤极。
他面部绷紧,盛怒而又冰冷地俯视着她,恐怖得让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他手上不停,已经在解她的里衣。动作粗暴得要命,衣带扯动间总是弄疼她,在她身上绷出一道道红痕。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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