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VIP] 杀人见你
雨势渐大, 织愉已经没了逃跑的力气。
她浑身湿透,身体痛得厉害,头脑昏昏沉沉。合上双眼, 感觉到有人靠近, 又立刻警惕地睁开。
周围黑压压的, 竟是让她疑神疑鬼了。
她怕谢无镜追上来, 又怕林子里有鬼。
如果非要在见鬼和见谢无镜之中选一个, 那她还是选谢无镜吧!
久久等不到柳别鸿来接, 织愉动了往回走的念头。
她正要硬着头皮回去,山下忽有烛火亮起。
织愉欣喜招手:“我在这儿。”
柳别鸿应声飞来,见她一身泥泞, 连忙脱下外袍裹住她,“怎会弄成这样?”
他试图以灵力缓解她的伤势,竟是无用。
织愉痛呼一声倒下, 有气无力:“天谕……威胁我, 让我杀魔太祖,我反被……”
柳别鸿了然,抱起她打断道:“别说了,省些力气, 我先带你回城主府。”
她在城主府睡得没在仙府时好,织愉不想去,“回仙府……他是魔,现在应该进不去。”
柳别鸿不懂仙府禁制, 听她这般说,脚步一顿。立刻吩咐跟随来找织愉的桑泽城军去仙府报信, 同时派人去请医修到仙府候着。
织愉憋着气佯作气若游丝,倒在柳别鸿怀中。
待到仙府大门, 香梅与香杏立刻过来。一个为她打伞,一个把她从柳别鸿怀中接过去,为她用净尘诀和法术烘干衣裙。
织愉开禁制放医修等人入府,一行人急急忙忙跟进去。
香梅带着哭腔道:“怎会弄成这样。”
仙府内的人忙活好了一通,将织愉安置回屋内。
医修为织愉诊断,说她浑身灵脉受损,需以灵力疗愈。然而他们的灵力对她丝毫不起作用。
没有办法,医修只能让她静养,靠自身来修复受损灵脉,多吃些灵物补补。
织愉心道谢无镜下手可真够狠的,疲惫地摆手让众人退下。
柳别鸿送医修离开,再回无尘院。香梅做了养灵汤来端给织愉,在门口遇到,正好与他一起进入屋内。
织愉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听到动静,勉强坐起来。
香梅将汤端给她。
织愉靠着床头小口喝,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
柳别鸿这才问起详情。
织愉:“魔太祖没有闭关,来找我了。这几日,他一直避人耳目,留在仙府。天谕监视着我,知晓了此事,以我性命要挟,逼我对魔太祖出手……”
香梅听着织愉讲述,神情恍惚,自责不已。
若是她告诉夫人,昨日的烟花是魔族在销毁,而不是为她绽放,夫人是不是就没兴趣去看了?
夫人不出去,是不是就不会受伤了?
香梅张了张口,想说出昨日烟花的真相,向织愉请罪。
却听织愉道:“昨日是我生辰,我借此机会,约了魔太祖出去……”
后面的话香梅听不进去了。
只一句“昨日是我生辰”,不断在她脑海回荡。
于灵云界修士而言,寿命漫长,生辰并不是多值得庆祝的日子。与其庆贺生辰,他们更愿意庆贺修为提升。
但对于凡人而言,这是个很重要的日子,一生只有百十个。
香梅想:这一场烟花,是夫人为生辰准备。事已至此,她当真要告诉夫人真相,惹夫人难过吗?
香梅抿了抿唇,垂首,将所有话埋藏在心底。
柳别亦是眸色黯沉。
他也想到了昨日的烟花,因而在意为何魔太祖要定在十九日销毁烟花,又为何在这一日伤了她……
织愉发现这两人都心不在焉,懒得说了。
她喝完汤,把碗递给香梅,躺倒,安详闭眼,“出去吧。”
柳别鸿回过神来,还想问昨日细节。
织愉:“你们看起来比我心思还重。回去理清心思再说吧。”
现在她该做的都做了,还被打成这样,她要好好休……等等!
织愉猛地睁开眼,想起她忘了请谢无镜救洪王一家了!
她原本想被打之后,卖个惨请谢无镜额外帮忙。但现在这个情况,她还能请谢无镜救人吗?
织愉小脸紧皱,万分挣扎。纠结了半晌,还是决定试一下。
不管怎样,人命要紧。
她被折磨死是她应该的,但洪王一家多无辜。
香梅与柳别鸿一走,织愉便拿出传音玉牌。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准备,联系谢无镜。
*
湘妃篁苑,雨声淋漓。
翠娘被雨声吵醒,起床要将院里被雨淋了的药草搬进屋里。
出门就见一道身影站在竹林中,浑身湿透。
她惊怔,连忙打伞上前:“仙……公子,您怎么在这儿淋雨?”
谢无镜嗓音很轻,说话却似有几分艰难。“我差点……杀了她。”
翠娘愕然,顿时明白“她”是谁,“她、她现在如何?”
谢无镜没有回答,身上落满重重竹影。
翠娘望着谢无镜被雨打湿的侧颜,恍惚间想起他幼年时。
那时谢无镜刚被赵觉庭从仙界带回,小小一个,像个与世无争、冷玉做的孩子。
他总是静静地观察着这世间的一切,脸上神情鲜少有起伏。
直到她有一天宝燕摔跤,她抱着宝燕哄。
在宝燕的哭声中,她无意瞥见刚从战场上回来的他在一旁望着她,不知看了多久。
那年他才八岁,年幼的孩子一身是伤与血。
那一刻,他好似也在寻找他自己的亲情归宿。
不过那时的他,很快舍去了他的情绪,从此再也没有为此困扰过。
但此刻的他,遇到了他无法舍去的。
翠娘劝道:“待处理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公子不妨歇歇,时间会抚平一切的。”
她用了将近五百年的时间,抚平了赵觉庭在她心上留下的伤。
她想,他也需要时间。
谢无镜尚未开口,传音玉牌忽然亮起。
他沉吟须臾,接通玉牌。
玉牌那边,传来织愉小心翼翼的声音:“太祖,您可有空?我有一事相求。”
谢无镜:“你说。”
织愉:“天谕说,它给洪王一家下了毒,想来不是胡言。可否请太祖大发慈悲,救救他们?”
翠娘在一旁听见,无声叹息。
前几日,他刚说过因为她,不救。
为何今日偏偏是她说要救。
谢无镜静默片刻,道:“天谕死后,我去找你。”
“多谢太祖。”
得了他的回答,织愉急急忙忙断了通讯,急得仿佛有狗在追咬她似的。
谢无镜唇微启,又抿起,没再说话,收起玉牌。
翠娘:“解药我已研制得差不多,再有三日便可完成。公子可需要……”
谢无镜垂眸,微湿的眼睫遮住黯沉无光的眼,“不用,让他们不要在她眼下死去便可。”
翠娘一愣:“公子的意思是?”
谢无镜:“凡人柔弱,她再经不起波折。如此威胁,何必留下。”
翠娘蹙眉,终有几分不忍,“织愉夫人如此勉强,也要硬着头皮来求公子救人,想必她颇为在乎洪王一家。倘若她知道……”
“她为何会知道?”
谢无镜双目轻阖,宛若一樽雨中神像。
他语调清冷,与雨声相合,回荡在竹林间,泠如梵音。
却让翠娘脊背一凉,感受到心神俱颤的威胁。
翠娘忙道:“公子说得对,是我糊涂了。此事定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
织愉解决完洪王的事便睡下了。
大概是她真的伤得不轻,脑袋昏昏,竟然睡得挺沉。
一觉睡到天大亮,才被某样东西硌醒。
织愉迷迷糊糊从床铺下拿出来,竟是一只灵素香囊。
熟悉的香囊,打开,里面是熟悉的龙角珠。
织愉弯弯嘴角,心道这肯定是之前柳别鸿来时,悄悄放在她床铺下的。
柳别鸿这人对她不差,但对她好就喜欢邀功。唯独在龙角珠这事上,他沉默得不像他。
织愉把上次没用完的龙角珠拿出来,放在自己的小香囊里。
先前她还想着,等谢无镜把她杀了,她可以把龙角粉和龙角珠都还给他,所以藏在储物戒里舍不得用。
但真正经历了谢无镜的杀意,织愉现在只想能用多少用多少!
她这么痛,他凭什么好过?
她总想着他这段时间过得太苦了,都差点忘了:
就算是她害他变成如今这样的,但她又不是真的对不起他!
她可是在助他成神!
织愉现在就是要用光龙角珠和龙角粉,让谢无镜以后就算成神、恢复龙身,也是个龙角残缺的龙,慢慢恢复去吧!
织愉把自己的小香囊用璎珞串起,挂在脖子上,满意地拍了拍。
神气的滋养,缓解了她灵脉受损的痛。
织愉躺在床上悠哉地一边看话本,一边拿出青梅脯吃。
听到有人来了,就连忙把话本和梅脯收起,装回半死不活的模样。
接连两日,她都这么过。
除了地动频繁,有时会打扰她睡觉;为了装虚弱,她还得装作食不下咽……
总体来说,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日子。
况且就算没饭吃,她每天喝灵汤,偷偷吃糕点,也吃得挺饱。
就是不知道天谕和谢无镜那边怎样了。
织愉默默祈祷:
希望谢无镜和天谕战线拉长,这样她就能多过几天这样的快乐日子了。
*
[他当真对她出手了?]
[医修说她灵脉受损严重,我观察了她两日,她总是气若游丝的模样,那么爱吃的人,这两日也没怎么进食。
想来,魔太祖是真打算要了她的命。因她有不少保命法器,才被她逃脱了。]
[我知晓了。]
写下这四个字后,钟莹施法将纸焚毁。
她胸腔里的心脏因这消息而剧烈跳动,余光不经意瞥见镜子里的自己,一向神情温和的脸上,竟满是难以自制的笑意。
钟莹望着镜子,不再克制,放声大笑。
终于!
他终于要杀她了!
一切终于回到了正轨!
钟莹拿出神传纸,将方才收到的消息写上去。并附上佯装无措的询问:
[师兄,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纸的另一端,正是她所谓的师兄——冠南思。
没一会儿,冠南思回:
[阿莹莫慌,你忘了吗?
我们原本的计划,便是以摆脱天谕身份为主。
杀魔太祖只是尝试。既然杀不了他,就让钟隐以天谕之名赴约,代天谕而死,走我们原本的计划便可。]
钟莹眸色幽深,笔下秀气的字迹仿佛能显出她的文弱:
[当真要让钟隐代我们而死吗?他毕竟是我的同族兄长,可否……]
她字未写完,另一边冠南思便强势写道:
[他不是代我们而死,而是代赵觉庭和你那恶毒狠心的父亲而死!
倘若不是赵觉庭与你父亲暗里弄出这所谓的天谕组织。在我闭关时,又将你强行拉入组织成为他们的替罪羊,你又何须走到这一步?]
钟莹仍旧迟疑:[这……]
冠南思回:
[前段时间李织愉准备离开桑泽城,我去接你,未曾想李织愉竟折返回来。
我与她打了个照面,离开时就感觉到她在打量我。从那以后,我便觉察到身边已有人在监视我。
可见李织愉不是好糊弄的人。
先前在南海国让李织愉入天命盟,想必她心里对天谕的身份特征已经有了初步印象。
我们必须找一个南海国的人做替罪羊,才能彻底摆脱天谕这个身份。
否则身份败露,谢无镜的报复、世人看待我们的目光,你我都承受不起的!]
钟莹回:[为了我们自己安全,就要牺牲另一人吗?也许我们可以向别人解释清楚……]
[别傻了阿莹,你太天真了。]
冠南思再度打断,[你被赵觉庭与你父亲逼迫参与了陷害谢无镜的计划,从那时开始一直是你在顶着天谕的名号。
你觉得你说出去,有多少会相信你是无辜的!]
钟莹不再回。
冠南思以为她伤心:
[阿莹,最后的收尾交给我来,你不要再管了。
你身子恢复如何?赵觉庭死了,对你的蛊毒控制也应当消了吧?]
钟莹:[蛊虫已经排出。只是他强行控制我太多次,我身体有所损伤。不过没关系,我养养就好。
对了。我这几日用小事试探钟隐,他一件都没完成。可见他并没有完全受毒威胁。
也许真到对上魔太祖之时,他宁愿爆出他是替罪羊,与我们同归于尽。
师兄请一切小心。
遥若涟珠发现了你我秘密,倒戈李织愉,我不得不为了你我安全除了她们。
如今,我最亲的人只剩下你了。若连你也出事,我就真的一无所用了。]
冠南思柔了神态,写:
[你通知钟隐,届时我会先扮演天谕引来魔太祖,再让魔太祖一掌毙命钟隐,从中脱身。
阿莹,不要担心。
我说过,从你幼时将我从妖哭谷救出起,我的命就是你的。
我一定会好好活下来,照顾你。]
钟莹注视着那个刺眼的“救”字,良久,写下一个[好]字。
*
三月三十,织愉休养的第十一天。
织愉惬意地躺在廊下,穿春裙,晒春光,吹春风,吃春饼,看《春杏娇》。
《春杏娇》这本话本,讲的是一名农女上山摘春杏,遇到被暗杀、流落至此的帝王,两人由此发展出一段强取豪夺的故事。
织愉正看到:
帝王对农女有了特别的感情而不自知,看着农女再过几日便要嫁于她心仪的小竹马,心中钝痛却不知为何。
农女与竹马相会,入夜后才回来,恰碰见站在院里的帝王,吓得捂着胸口要躲回房去,突然被帝王拉住了手腕,一不小心撞上他。
二人四目相对,农女面红耳赤地推他,帝王却强势地不肯放手……
织愉看得也有些面红耳赤,嘴角不自觉笑得飞起,正要翻到下一页。
忽听香梅声音靠近:“夫人,柳城主来找。”
织愉吓得立刻将话本合上,清清嗓子,故作淡定地解开禁制,“将他请来吧。”
香梅应声退下。
趁柳别鸿还没来,织愉又打开话本迅速扫了眼下一页:
帝王长久以来的教养与观念限制了他,他终究还是放了手。
剧情没有按照织愉想象得发展,织愉不满地撇了下嘴。欲接着往下看,听见脚步声近,连忙将话本收起。
柳别鸿大步流星,面虽含笑,眼带肃色,“就在昨夜,天谕死了,你猜猜看天谕是谁?”
谢无镜竟然这么快就杀了天谕。
织愉讶然:“谁?”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谢无镜再出现在织愉面前,就不是魔太祖,而是谢无镜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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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VIP] 他轻抚她
柳别鸿:“冠南思。”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
织愉先前说过冠南思的身影眼熟, 那时便对冠南思起了疑心。
如今知晓冠南思的身份,织愉仔细回想天谕相关,喃喃道:“我想起为何眼熟冠南思的身影了。他是我在取得掌控天命盟护天者手链时, 看到的店内顾客, 也是送我去南海国圣迹殿的那名小二。”
如今他的身份揭晓, 她才回想起这些不奇怪。
她又不是什么过目不忘的修士, 能隐约记得别人乔装过的身影已经不错了。
“如此说来, 冠南思就是天谕没错了。”
柳别鸿道, “不过杀冠南思的人没有留下身份。但看现场留下的痕迹,是那位消失已久的仙尊手笔。这就奇了怪了,仙尊不是被夺舍了吗?”
织愉还在因天谕的事沉思。
柳别鸿毫无察觉, 继续道:“不论真相如何,现在冠南思就是天谕,天谕死于仙尊之手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灵云界的人又开始群情振奋, 想迎回仙尊了。”
织愉疑惑:“传出去?这事闹得很大吗?”
柳别鸿:“冠南思是元神自爆而亡, 就在城外黄花林。虽在结界之中,动静仍是不小,修为高的人都有所感知。魔族的魔将立刻派人过去查探,一下子就把事传了出去。”
织愉:“他元神自爆, 你们如何判断出他是冠南思?”
柳别鸿:“他元神自爆到一半,就被压制了。现场血肉模糊的……他的身份,是拼凑出来的。”
拼什么?
当然是尸块。
织愉想到那个画面,悚然地皱了皱鼻子, 眉头紧蹙。
柳别鸿神情变得凝重:“若真是谢无镜回来……天谕已死,下一个就该轮到我们了。”
轮到他们这些反派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织愉不太在意这个, 她仍旧纠结于天谕的事,“我总觉得冠南思这事不对劲。”
柳别鸿:“哪里不对劲?冠南思师承赵觉庭, 天赋卓绝,又因与赵觉庭产生分歧而离开师门游历。天谕便是在这之后出现的。”
“他第一个联系的就是赵觉庭,之后来往最密切的,也是赵觉庭。也许冠南思是在离开师门后得到了某种机缘,他与赵觉庭产生分歧,就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有了与赵觉庭争夺利益的本钱。”
“所以他成为天谕后,以天谕的身份与赵觉庭博弈、谋利。他在你面前出现过,还扮演过谢无镜与你接触,难道你觉得你亲自接触过的这三个身份里,还有别人在扮演吗?”
织愉说不清。
她没有和天谕面对面接触过几次,更从没有和冠南思正面接触过,她哪里能分辨得出来。
柳别鸿:“那你因何疑虑?”
织愉:“南海国。”
柳别鸿:“什么?”
“天谕是个十分了解南海国圣迹殿,了解深海灵域的人。”
织愉道,“圣迹殿乃龙鱼族遗址,一直有鲛族护卫驻守。天谕却能避开他们的耳目,带我从各种隐秘的阵法进入圣迹殿。”
“再者,天谕先前将洪王一家藏于深海灵域的废墟深处。那处地方乃是鲛族禁地,天谕却能进入其中,并派善水性的手下一直看守洪王一家。”
“这两件事,是南海国外族能够做到的吗?”
柳别鸿:“你怀疑天谕是南海国鲛族?”
织愉:“不一定,但他肯定对南海国鲛族十分熟悉。”
柳别鸿:“你有所不知,冠南思与钟莹关系非常要好。钟莹尚未回归南海国之时,不管走到哪儿,都有冠南思跟着保护她。后来钟莹回归南海国,他也跟过去保护了钟莹一段时间。”
“钟莹那时可是南海公主。就她那软和脾气,冠南思只要有心,想从她身上打听什么都能打听出来。冠南思了解南海国,能有海族手下,不奇怪。”
“是这样吗?”
织愉不清楚灵云界这些乱七八糟的过去,她揉揉眉心,“也许真是我多虑了。”
柳别鸿:“有疑心是好事,多提防些总没错。我也不会因此就掉以轻心。”
织愉点点头。
谈完正事,柳别鸿关切织愉身体状况。
织愉扶额,作头疼状:“本来恢复得挺好,你一让我动脑子,我头又疼了。”
柳别鸿被她的胡言乱语逗笑,“你伤的是灵脉,应该疼身子。”
织愉一脸虚弱:“疼痛转移了,我现在要休息。”
她心道赶紧走吧,她迫不及待地想继续看她的话本了。
看看那个矜持禁欲的帝王,之后是怎么把持不住,打破底线,强取豪夺那个要嫁人的小农女。
她光是想想,都有些克制不住上扬的嘴角,什么烦人的事都抛之脑后。
*
那日李随风的话公布了天谕的存在,灵云界众人对天谕纷议诸多。
天谕之死很快传遍灵云界。
南海国,夜色沉沉。
钟莹正静坐房中,忽有人敲门。
她开门,来者竟是战银环。
钟莹:“这么晚来有何事?”
战银环竟是来劝她节哀。只是冷冰冰的语气,着实不像来安慰她的,更像是在试探她是否是冠南思的同伙。
钟莹克制着哽咽:“若怀疑我,让我同魔族一起监理南海国之事,不妨就此作罢吧。”
她低垂眼帘,仿若心如死灰。
战银环审视着她,“太祖没有说不许你监理。太祖的命令,我等不敢违抗。希望你莫要辜负太祖的信任。”
钟莹眼睫轻颤。
信任……谢无镜曾经只信任李织愉。
如今的他,会把信任给她吗?
钟莹颔首应是,一副好欺负的样子。
但即便如此,战银环对钟莹也没有掉以轻心——来南海国之前,她与战云霄就受魔太祖之命,留意钟莹。
战银环默默打量钟莹一番,告辞。
钟莹客气地目送战银环离去。待战银环背影从长廊消失,将门关上,回到房中。
布下隔音阵,钟莹走到阅台,仰望如钩弦月,眼中映着无垠黑夜。
她启唇,仿若喃喃自语,又仿若在对谁说话:
“师兄,大局已定,谢无镜的命运不再需要天谕。我要摆脱天谕这危险的身份,不能让自己沦落到李织愉那般的立场,又怎能让这世上有第二人,知道我是天谕?”
“你会怨我骗了你,没有让钟隐去顶替你,还亲手杀了你吗?我会杀了钟隐的,只不过不是现在。你就先行一步吧。你也不用为我身子担心,我从未中蛊。”
钟莹对月摊开手掌,手中赫然是一颗苍白褪色的珠子。与织愉手中掌控护天者神魂手链上的珠子,如出一辙。
只需灌入灵力,便可在千里之外,使其命魂所连之人元神自爆而亡。
“你一直视我为救命恩人,因此心悦于我,发誓拿性命守护我,这些我都知道。可你是否知道,每次我听你提到救你之事时,都无比厌烦。”
那年在妖哭林里,她其实根本没有救冠南思。
她发现他时,附近的凶兽已经死了,是谢无镜杀的。
他悠悠醒来,问她:“师妹,是你救了我?”
她默认了,假装关心他。
她不怕谢无镜知道她冒名顶替。
因为她知道,谢无镜不会在乎这场救命之恩。
他总是这样,不经意地在别人心上留下痕迹。但从来不在乎,从来不记得。
对她也是如此。
从那以后,冠南思对她唯命是从。
他将那段过往视若珍宝,反复回忆。
但他每每提起,都会让她觉得他好似在讽刺她的虚伪。
“师兄,既然你非要视我为救命恩人,说你的命是我的,那死在我手里,就当是把命还给了我吧。”
“有此结局,你该瞑目。”
钟莹手轻握,掌中曾藏有冠南思神魂的褪色之珠瞬成齑粉。
风一吹,它存在过的痕迹便消散得彻彻底底。
钟莹用净尘诀净了手,回到房中。打开一张纸,写下今日赠给钟隐的话。
[你以为天谕死了,你便解脱了吗?
别忘了,洪王一家的毒还没有解。
他们死,还是李织愉死,你想好了吗?]
写完,她无视钟隐回复的话,慢条斯理地将神传纸燃烧。
炽烈的火光,在她温和的眼中跃动。
*
织愉一口气看完《春杏娇》,熬到后半夜才睡。
刚睡下没多久,半梦半醒间,就感到有人靠近。
织愉虚起眼,依稀在昏暗里,瞧见不可能出现的熟悉身影。
“谢无镜……”
她下意识想过去抱他,却冷不丁想起三月的那个雨夜。
流淌全身的痛仿佛残留在了她身体里,她陡然清醒过来,条件反射地往后仰,背靠着墙远离他。
冷白月光影影绰绰透入房中,映出他清逸出尘的脸。
他没有戴面具,正站在床边,眸光暗暗地凝视她。
这是在做梦吗?
织愉睡迷糊了,大脑一时转不过来,呆愣愣的,“谢、谢无镜?”
“嗯。”
他应了。
他竟然没有像上次她梦到他时那样躲开。
织愉更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了,“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好生疏的一句话。
织愉以前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对谢无镜这么客气。
谢无镜拿出一瓶半个手掌长的青瓷瓶,递给她,“来给你送药。此药可解洪王一家的毒。”
织愉迟疑地伸手要去接。
冰冷瓷瓶入手握紧,他忽然轻轻一拉,织愉低呼一声向前栽去,头撞到他身上。
他没穿战甲,一身锦袍微凉。
织愉手撑着他的腿连忙要坐回去。但已经到了他面前,在他的注视下爬回墙边,着实尴尬。
她便坐正了身子,面对着他,不再移动,与他只隔了半臂距离。
谢无镜再度将瓷瓶递给她。
她迅速夺过,收起药瓶道谢。
此刻她彻底清醒过来,嗅着他身上隐隐透出兰麝药味的香,确定这不是梦了。
谢无镜:“不必谢我,这药未必有效。”
织愉表示理解:“天谕的毒颇为特殊,找不出解药也是正常……你……”
他不用魔太祖身份、也不用高人身份,她竟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他……
等等!
他没有用高人身份,就这样来送药,岂不是有意暴露他自己!
他要做什么,来折磨她吗?
织愉下意识要往后躲,又生生克制住。
对于想要欺负他人的人而言,被欺负的人反应越大,他反而会欺负得越厉害。
这都是织愉母妃去世后,她的经验之谈。
织愉逼自己坐定,坦然对上谢无镜的眼睛。
他还是那样一双波澜不惊的眼,让人分辨不出情绪。
谢无镜:“你不用怕,我不会杀你。”
织愉不知该做何表情,一脸娇弱无措。
谢无镜:“今日之后,我会去天魔峰闭关,最早要到五月初才能出关。”
他怎么连他魔太祖的身份也自爆了。
织愉心中五味杂陈,甚至想捂起耳朵大喊:你别自爆身份了我不想听!你等我玩够了再来折磨我行不行啊!
她吞吞吐吐:“你、你……”
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无镜接着道:“这段时间,你留在桑泽仙府,不要回尧光仙府。天谕未必已死,你多加留意,远离钟莹。”
“仙府没有外人,你身边的内应,只可能是你后来找的那名侍者。她长久以来没有多余动作,不曾暴露身份,说明她警惕性很高。你不用管,免得打草惊蛇,叫仙侍去处理她。不要轻信任何人,不管是洪王一家,还是柳别鸿一家,皆不可全然信任。”
织愉表情渐显呆滞。
他在说什么?是在叮嘱她吗?
就像在凡界时他离家前,嘱咐她在家要注意这个、注意那个那样?
可是以他们现在的关系,这不应该吧?
谢无镜:“我会叫仙侍多加留意,也会派奉仙族过来。非是监视你,只是天谕的本事确实高过天命盟,不可掉以轻心。”
“待我出关,解决了天谕,我会来接你。”
织愉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
忽见他向她伸出手,她突的打了个激灵,下意识躲开。
他的手顿在空中。
织愉无辜地眨眨眼,怕惹怒他,不敢再动。
他的手继续靠近她,须臾后,覆上了她的脸。
微凉的手掌动作很轻,安抚般轻抚她的面庞。
他眉心微拢,似有千回百转的愁思萦绕心头,难以化解。
织愉思绪混乱,完全搞不懂他到底想干什么。
就听他突然低声道:“是我错了……”
织愉愣住,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他轻抚着她的脸,又说了一遍:“是我错了……我无心伤你,别怕。”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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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VIP] 是谁疯了
这次织愉听得清清楚楚。
她突然怀疑, 自己其实还在做梦。
倘若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这不是梦,那就是谢无镜疯了。
他竟然对背叛了他的她道歉?
织愉唤他:“谢无镜?”
他道:“我在。”
织愉:“你难道失忆了?不记得我曾背叛你, 不记得我曾与人合谋抽你仙骨, 不记得我曾……”
“够了。”
谢无镜打断她, 低沉的嗓音自带威慑, 吓得织愉怔住。
织愉嘴唇颤了颤, 硬着头皮道:“你这是在说什么?”
谢无镜沉如黑海的眼盯着她, 反问:“你是想要我杀了你吗?”
对啊,你就是该杀了我!
织愉想这么说,但没那个胆子。她小声道:“我……你这般, 我实在是……”
无法理解,难以置信啊!
谢无镜的指腹摩挲她的面颊,手指轻托她的侧脸。
如此柔嫩的皮肤, 如此脆弱的头骨。他只要稍稍用力, 便能捏碎。
可是……
“我原以为,我能接受你的死亡。你寿终正寝也好,死于我的报复也罢,左不过都是死, 没什么区别。”
织愉听得头皮发麻。
怎么没区别?区别大了好吗!
被杀和寿终正寝哪能一样!
谢无镜的指腹抚上她轻颤的眼帘,“可直到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你成为一具尸体。”
织愉合上眼, 感受微凉的手指轻压在眼睛上,胸腔忽然有些沉闷。
谢无镜:“我仍需要一些时间, 接受你的背叛。这个时间或许不会短。但我解决天命盟后,仍会来接你。这段时间, 你也可以考虑考虑。”
织愉闭着眼睛问:“考虑什么?”
要不要答应跟他走吗?
谢无镜像是看穿她的心思,“考虑如何舍弃你修道的想法,如何接受我不会舍弃你的现实。往后的日子,要如何与我一同度过……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背叛的机会。”
织愉:……
她脑中一片混乱,表情木然。
谢无镜抬手,轻抚了抚她的头。
织愉恍惚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叹。
回过神来时,他已然离去。
房内只剩她自己,还有他留下的气息。
织愉懵了好半晌,恍恍惚惚瞥见床头刚看完的《春杏娇》,忽然觉得自己就是在做梦。
她这是梦见《春杏娇》的剧情,具象化到谢无镜身上了。
——农女与帝王经过百般纠葛,最终帝王舍弃底线与傲骨,屈服于情了。
[……他在她脚边屈膝,颤声道:“如果你当真要走,就杀了我吧……”]
剧情在脑海中闪过,织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告诉自己:
待醒来,她就会发现方才一切都是自己的妄想。是她看话本看痴了,发梦了。
过了许久,终于睡去。
这一觉昏沉无梦。
织愉醒来时看到床头话本还在原处,也没再闻到谢无镜身上那香。
她松了口气,收起话本,正要起床。
早已在门外守候多时的香梅,一听到她醒了的动静立刻进屋,激动地对织愉道:“夫人,仙尊回来了!昨夜……”
香梅话没说完,织愉便有些晕眩地跌坐回床上。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夫人!仙尊不是来找过您吗……您难道不知道这事吗?仙尊要我好好照顾您,还会调奉仙族过来保护您,他肯定是原谅您了……”
香梅跑过来,欣喜得像只欢快的麻雀,在她耳边不停叽叽喳喳。
织愉心情复杂地扶额。
这一切,竟然不是梦!
*
谢无镜的夜访让织愉心惊胆战了两天。
两天过去,天道并没有来警告她,也没有打雷吓唬她。
她冷静下来,终于想明白,剧情其实还在正常发展。
只要换到天道审视全局的角度,就会发现:
虽然魔太祖就是谢无镜,钟莹也不对劲,但这些只有寥寥几人知道。
如今的情况在世人眼中,和天道预言没有区别——
仙尊夫人骄奢淫逸,背叛仙尊,勾引魔太祖。
钟莹救走谢无镜,一心为正道,在她的逼迫下委身魔族忍辱负重。
谢无镜归来,反击反派,魔族开始沉寂,她也遭到报复……
剧情没有任何差错。
她想明白了,以为违背剧情也没有死的喜悦逐渐消散,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而后,照常过她的惬意日子。
每天看看话本,吃吃糕点喝喝茶。
和以往最不同的是香梅。她极为亢奋,每天都来和织愉汇报。
“夫人,仙尊离开前重整了仙府结界,如今的桑泽仙府防御不会比尧光仙府差,仙尊真的原谅您了!”
“夫人,奉仙族马上就要来了。他们可能对您有所不满,但是如果您觉得他们对您不敬,只管教训他们就好。有仙尊的命令在,他们不敢对您怎么样的。仙尊真的原谅您了!”
……
汇报了几次,香梅可能认为总说“仙尊真的原谅您了”这句话不太好。好似总在提起织愉曾经背叛谢无镜似的,于是改口:
“夫人,为防止香杏反扑,待奉仙族来,我们再率人处置她。这是仙尊吩咐的。仙尊命我好好照顾夫人,仙尊真的很爱护您!”
“夫人,奉仙族今夜便到。您今夜就在房里不要出来,我们会处置掉香杏的。若不是有仙尊,我真没想到内应是她……仙尊真的很爱护您!”
……
“……仙尊真的很爱护您!”
香梅就这么反复絮叨了五天。
织愉感觉自己的耳朵要长茧子了。
不过她也体谅香梅。
香梅沉默了半年,肯定憋了一肚子话,有机会可不得全发泄出来。
织愉勉为其难,实行:
忍耐——安静听香梅说;敷衍——等香梅说完,回她“嗯嗯嗯,对对对”;打发——敷衍完香梅,让她去膳房做好吃的。
这三种应对方法。
应对效果很好——香梅心情因此变好,做饭都比从前上心,更好吃了。
织愉也颇为满意。
四月初三,夜幕降临。
织愉用完晚膳,香梅便暗示她回房。
织愉心知他们要对香杏动手了。
她一如往常地从香杏面前离开,没有多看香杏一眼。
心里却在留意香杏:真没想到香杏竟是天谕安插的内应,安安分分在她身边待了那么久,一点破绽也没有。
至于天谕……
谢无镜都说要留意钟莹,想来她的起疑没错。
倘若钟莹真是天谕,她想她知道了钟莹的谋划——钟莹要摆脱天谕这个身份。
从杀遥若开始,钟莹就在布局,杀掉所有可能知道她身份的人。
让天谕引起谢无镜注意,找人顶替天谕死在谢无镜手下,就此抹灭天谕的存在。
只是织愉仍然不理解:
钟莹成了天谕,对谢无镜的谋害与她不相上下,后来又是如何跟随成神的谢无镜的?
难不成谢无镜接受她的背叛,是在为原谅天谕铺路?
织愉胡思乱想着回到房中,将房门关上。
不想了。
想不出头绪,想也是白想,还不如看话本。
她坐到床上从储物戒挑选话本,拿出一本看起来。
这一边,她惬意悠闲。
无尘院外,已是剑拔弩张。
一场滴水不漏的围杀,无声无息地结束,不留半点痕迹。
香梅洗去一身血腥,来向织愉禀报:“香杏已伏诛。”
织愉轻叹:“你下去休息吧。”
香梅却不走,迟疑片刻,道:“夫人,先前我赞同您重新找人陪伴,是因为香杏劝说,还请您莫要记在心上。”
香杏死前与她对峙,叫嚣:“原本劝你接受李织愉找男人,是看你对她心存芥蒂,想激你弃暗投明,与我合作。未曾想你竟是一条愚忠的狗!”
香梅不觉得愚忠是错。
如今仙尊回到夫人身边,让她更认定自己没有做错。
只是那么个插曲,终究不是好事。尤其如今夫人与仙尊和好,她一想到自己曾经竟受了挑拨就觉得膈应。
织愉心道原来如此,她说香梅那会儿怎么突然转了性呢。
她没当回事,摆手叫香梅离开。
香梅心中松快了些,临走前又来了句:“仙尊真的十分爱护您,请您歇了其他心思吧。”
织愉无语,拿起帕子扔香梅。
香梅先行一步退出房外,将门关上。
织愉叹了口气。
她何尝不知谢无镜的好。
但她是恶毒女配。
恶毒女配是不能和男主在一起的,否则男主会死的……
她也没有办法。
织愉垂眸接着看话本,看着话本里浓情蜜意的男女主,嘴角不经浮现笑意。
*
四月十四。
织愉过了近半个月清闲日子后,柳别鸿来仙府拜访,带来了钟莹的消息。
“钟莹昨日登上南海国主之位,但魔族竟派李随风与一名魔将与她协同监理南海国。战云霄与战银环也还在南海国待着,大小事务皆由他们说了算。”
“不仅如此,钟莹还被限制了行动。不论去哪儿都要向战银环汇报,而战银环明令不许她出南海国都城。”
柳别鸿意味深长地盯着织愉,“钟莹这国主当得犹如傀儡。魔族驻军内部都在传——”
柳别鸿掐起嗓子,模仿魔族的语气:“原以为太祖对钟莹另眼相待,现在看来,真正得太祖青眼的是那位仙尊夫人。”
“那位仙尊夫人除了漂亮,到底有何本事,怎么惹得太祖和咱们三太子,都对她非同一般呢?”
织愉扬手将一块茉香梅脯砸向柳别鸿的脸,“你要是特意来调侃我的,就滚出去。”
柳别鸿大笑着躲开,笑罢肃了肃面容,正要说话。瞥见香梅过来,他又适时停住。
香梅没好脸色地给他上茶,走前还用赶客的眼神扫他。
柳别鸿目送香梅离开,端起茶闻了闻,还好没被下料。
他疑惑:“香梅怎么了?前些日子她看着心情不好,还对我分外和善。怎么这几日我瞧她高兴极了,却对我这么排斥了?”
还能怎么?
她真正的主子回来了,你在她眼里又成了她主子的情敌。
她何止排斥你,她恨不得直接把你一脚踹出去。
织愉暗自觉得好笑,揶揄柳别鸿,“你以为是名女子,都会败于你的风流之下吗?”
“我什么时候对她风流过。更何况……”
更何况,她明明知道,那都是假的。自遇到她后,他也没再做什么了。
不过这些话,说了也无用。
柳别鸿兀自轻笑,抿口茶,再度严肃起来,“我再问你一次,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织愉小口咬着梅脯问:“你们?什么意思?”
柳别鸿:“天谕已死,魔太祖闭关,战云霄与战银环正被困于四海国事务,大批魔族也因四海国修士被放出而抽不开身。”
“现在无人顾得上天命盟,这正是摆脱魔族监视的好机会。天命盟其他人打算三日后离开桑泽城。”
这些人,果然没一个省心的。
织愉好心建议:“逃不掉的,安安分分过日子吧。”
她只是钻个空子想让谢无镜陪她过生辰,都阴差阳错险些被打死。
他们想逃?怕不是天道要安排他们被雷劈废。
柳别鸿:“你的意思是,你不离开?”
织愉点头:“我为什么要放着好日子不过,去过颠沛流离的生活?”
而且就算她想走,她也走不掉。
先不说剧情,单说谢无镜。
她都不敢想,待他来接,却得知她与柳别鸿跑了,以他现在的状态,他会干出怎样的事。
柳别鸿沉吟须臾,“既然你不走,他们的事你知道的越少越好。便如此吧。”
织愉点点头,问:“你走吗?”
柳别鸿笑问:“我若走,你会为我送别吗?”
织愉:“送你一壶九酿春吧。”
看在他们还算聊得来的份儿上。
柳别鸿笑:“好,希望临别之际,能喝到你的九酿春。”
他还有事,起身告辞。
织愉让他慢走不送,悠然地躺回长廊下,继续看她的话本。
入夜,用完晚膳。
她想起今日十四,过了子夜,便又是囚龙毒发之时。
织愉命香梅不得打扰,叹了口气回房中。
这毒越发难熬,不知今夜会是怎样的光景,又会做怎样的梦。
她打算趁现在先补眠,免得毒发时被折磨得睡不好。
织愉早早上床歇下。
第二日,天将明未明之时,异样的酥麻自腹下升起。
织愉无意识轻哼一身,悠悠转醒,心知是毒发了。
今日的毒一发,便尤为猛烈。
织愉呼吸变得急促,眼睛未睁,便摸索着从储物戒取龙角粉。
然而一只微凉的手先她一步触上她指上储物戒,取出龙角粉。
织愉惊得猛然睁眼,在朦胧的昏暗中,未看清他的面容,便已知他是谁。
他的手掌托着她的后颈,另一只手沾了龙角粉,送入她口中。
织愉懵然眨眼,含着他的手指,被迫仰面看站在床边的他,满脸困惑与惊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3-12 20:00:08~2024-03-13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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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
第124章 [VIP] 红杏出墙
他不是在闭关吗?
怎么又跑出来了!
谢无镜好似总是能读懂她的想法。
他道:“今日是你毒发之日。”
在她背叛他之前, 这一日,他都是会陪着她的。
织愉顾不上说他“你整天往我这儿跑,闭的是哪门子关?”
只觉龙族神气再度强压囚龙之毒, 犹如在她体内开辟战场般疯狂拉扯。
谢无镜收回手, 放她躺下。
她无力地轻吟, 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一阵阵拉扯的余劲在她体内颤栗。
他就站在她身边, 身上那奇异惑人的香, 更似一道清曲破开混沌,吸引着她向他靠近。
织愉本能地向他伸出手。
他却后退一步,静静地注视她。
如今的他, 是在嫌弃她吗?
织愉怨怼地嗔他一眼,欲望占据思绪,不满道:“你是来做什么的?”
谢无镜嗓音低哑:“来看看你。”
又嫌弃又要看, 神经病!
织愉不高兴, 浑浑噩噩地抬脚踹他。
未穿鞋袜的脚趾从轻薄淡杏黄裙下踢出,似珍珠般泛着粉。
刚刚踩到他的袍,他便侧身避开。
织愉难受极了,神气未能压下她的欲求, 她的一条腿垂在床边,无力再抬起,娇声气恼:“若如此,你还不如离开。”
以她如今的身份, 她着实不该对他这般发脾气。
但她此刻理智全无,可顾不上她有没有对不起他、有没有背叛过他了。
谢无镜也不跟她生气, 语速不急不缓:“待你睡下,我便离开。”
他越淡定, 越叫她觉得气人。
织愉咬着唇瓣,抬脚又去踢他。
这次他没躲,握住了她的脚。
她人长得小,脚也小,还没他手大。微凉的掌心轻轻覆着软足,织愉口中无意识溢出一声轻哼,脚趾蜷起。
“谢无镜,谢无镜……”
她有些急切地唤他,屈起腿,像条勾人的蛇妖,要将他勾到床边来。
他顺着她走来,织愉挺起上半身要去抱他。
然而他只是将她的脚放回床上,手抵着她的额头将她又按躺回去。
织愉恼火起来,很狠踢他一脚。
这一脚没有柔情蜜意,他没躲,也没生气,哑声道:“过会儿就好。”
过会儿就好,真是熟悉的台词。
让织愉恍惚回想起三月毒发那夜。
那真是幻觉吗?
谁知道呢。
神气与毒激战到了高·潮之时,织愉的渴望也达到顶峰。
她眸含秋水地瞧着谢无镜,向他伸出手,“那你抱抱我。”
谢无镜沉吟须臾,没有拒绝,在床边坐下。
织愉立刻扑进他怀里,勾住他的脖颈,仰面去吻他。
她能感觉到他的异样,心道他也不是真跟个无情无欲的木头似的,应当不会再拒绝。
但谢无镜竟一手按住她的腰背,一手握住她的后颈,制住了她。
仍是那一句:“过会儿就好。”
只是嗓音更为低哑。
织愉不懂,她难以理解!
她在欲海里煎熬,在他怀中扭动。
他身上的香如云雾笼罩了她,让她近乎神志不清般胡言乱语,“谢无镜,你也很难受吧?为什么拦我,谢无镜……”
谢无镜低垂眼帘,清冷的眸望着她迷蒙的眼,“我有问题要问你。”
有疑问,就有破绽。
织愉娇娇地依偎着他,勾唇笑:“你说。”
谢无镜:“你先前面对魔太祖时,知道面具下是谁吗?面对洪王救命恩人时,知道面具下是谁吗?”
两个平静的提问,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大约是神气压制了毒,毒性正在散去,织愉越发清醒。
她泛着水莹的粉唇微启,吐不出答案。
起先不知道,后来知道。
可她不能回答。
织愉嘴角一撇,撒娇卖乖地趴在他肩头,不再说话。
这样的举动,仿佛是在哄他:不要介意她的过去。
谢无镜一手轻抚她的后发,一手轻拍了拍她的背,嗓音冷得仿佛再大的火都能浇灭。
“我还需要时间,才能接受你的背叛。”
织愉体内□□在逐渐退去。
她闭上眼睛,呼吸仍急促。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荡着他说的话,越想越恼。
“你若是嫌弃我,不用勉强。我没叫你接受,也没叫你来看我!你是龙,明知我囚龙之毒会因你加重,还来盯着我,你分明是在故意折磨我!”
谢无镜眉头微蹙,眸色暗下。阴翳的表情让织愉心下一颤,干脆闭上眼睛装晕。
良久,她听见谢无镜道:“我为何要嫌弃你?是我咎由自取。”
织愉意识清明不少,听他这么说,她心头一颤,愧疚涌上心头。
只是她人设如此,让她道歉,绝无可能。
织愉装睡,翻身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怀里。
却听谢无镜又道:“我无意折磨你。但往后毒发时,我都会看着你,不会让你与他人接触。”
织愉:……
什么与他人接触,说白了就是觉得她会红杏出墙,哪怕闭关都要来盯着她。
她愧疚他个头,滚吧谢无镜!
织愉心里骂骂咧咧,想自己从他怀里离开。
然而他的手臂已再度拥住她的腰。
织愉趴在他怀里,能感觉到他衣袍下的异样尚未平息。
她倏然明白他没有嫌弃。
他若嫌弃,就不可能让她近身。他不肯与她亲昵,只是因为他现在忍受的不比她好到哪儿去。
普天之下,或许只有此刻的她了解他为何忍耐:
他寡欲清心,从不会被欲望操控。他的放纵,只会是因情。
可他们现在,怎能说是有情?
织愉心中轻叹,但还是因他的猜疑不高兴,恶意地用脸蹭了蹭他的腰腹,抬手压住他。
谢无镜蹙眉拂开她的手,嗓音沉哑得可怕,“别闹。”
织愉任性地轻哼。
不过她毕竟是受宫中教养长大的公主,气性过去,便不好意思再拿手压他。
方才压过他的手掌也烫得厉害,仿佛他的热度和轮廓残留在了她掌心。
织愉闭上眼睛睡觉,就当他不存在。
但她怎么可能无视他?
他的气息与心跳声,哪怕是现在,也依旧令她安心。
织愉依偎着他,沉沉入眠。
久违的,睡得很香甜。
不知过了多久,织愉隐隐约约感觉到谢无镜离开——他将她放回到床上,轻抚了抚她的脸。
之后,她身边便没了他的气息。
翌日一早,织愉醒来。
香梅进屋送热水,满脸是笑:“夫人,今早仙尊离去前,说夫人有内伤,需好好调养,留了一剂给夫人补身的药膳方子。”
织愉洗漱完,香梅又道:“时候不早了,仙尊交代药膳一天服用两次,不能误了时辰,夫人先吃了药膳再穿衣打扮吧。”
织愉敷衍地“嗯”了声。
天越来越热,她随意套了件外袍。一手拿话本,一手拿瓷勺。
香梅将煮好的药膳端到她面前。
热气氤氲中,织愉竟闻到一股谢无镜身上的香。
她疑惑地看了眼药膳。
碗内清如甘泉的水里流动着一抹淡淡的金红,让人不禁联想到凡人所描绘的“龙游瑶池水”的仙境之景。
织愉凑近闻了闻,和谢无镜身上一样的那股若有似无的香,钻入她的鼻息。
她舀起喝了口,差点吐出来。
是苦的!
汤很香,清如甘霖,还有与龙角粉一模一样的神气滑入喉肠,滋养脏腑。
比之龙角粉,这股神气有着不相上下的精纯,且更加温和。
但其中有微不可见的絮状物,到了口中才能品出。
苦得堪比谢无镜吃的茶,毁了这碗汤!
织愉小脸紧皱,不愿再喝。
“夫人,凡界有句话,良药苦口,您一口气喝了吧。”
香梅早有准备地拿出一个储物袋,哄她,“仙尊说,您喝完了药膳,就给您吃一颗这个。”
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红彤彤的果子。
荔枝!是荔枝!
可恶的谢无镜,她就知道他偷藏了她的荔枝还没吃完!
织愉顿时眼睛亮了起来,伸手去抢。
香梅利索地躲得远远的,“您先喝药膳。”
织愉坐回去,“一颗不够,要十颗。”
她板起脸来,不卑不亢,一脸“这事没商量”。
香梅噗嗤一声笑了,“仙尊说了,您一定会讨价还价,果真如此。”
织愉轻嗤,不以为意。
从前她争荔枝不过谢无镜,现在她还争不过香梅吗?
香梅却道:“仙尊说,您若讨价还价,十颗也行。但这之后的药膳,肯定会比现在的苦十倍。”
讨人厌的谢无镜!
织愉在心里骂他,瞪香梅一眼,捏着鼻子一口气将药膳灌下。
香梅立刻要剥了荔枝过来喂她。
织愉一把夺走荔枝,连连摇头。
待咽下口中苦得她掉眼泪的药膳,连忙喝了口水清口,她这才慢悠悠剥着荔枝,“不能吃完药膳就吃荔枝,会玷污了荔枝的味道。”
香梅哭笑不得。
这一份药膳若端出去,整个灵云界的人都要哭天抢地喊着喝。也只有夫人会嫌弃。
她望着织愉满足地一口吃下荔枝,心头也感熨帖。
仿佛回到夫人刚来灵云界时,一切都是那么悠闲美好。
香梅无声叹息,按下心中感慨,又拿出四颗用油纸包好的小冰糖葫芦球递给织愉。
织愉接过,惊喜道:“香梅,你真好。”
香梅:“是仙尊叫我准备的,是仙尊对夫人真好。”
早上仙尊离去前,就吩咐她让柳别鸿去买这点心,说是叫糖葫芦,是凡界有的东西。
但她出于私心,不想让柳别鸿再与夫人有任何瓜葛。于是在仙尊离开后,没按照命令,自己去了。
结果得知这是稀罕物,任她报出仙府,柳坊大街的人也不搭理她。
她只得回去找柳别鸿,说是夫人要吃,这才赶在夫人吃药膳前,拿到这糖葫芦。
织愉吃了一颗糖葫芦球。
酸酸甜甜的滋味虽比不上她喜欢的荔枝,但在她看来,也比灵云界的那些东西好吃得多。
看在糖葫芦的份儿上,她就不记恨谢无镜要她吃十倍苦药的威胁啦。
香梅望着她惬意地眯起眼睛的模样,轻声道:“仙尊对夫人真的很上心,总是会为夫人将一切安排好。而我跟了夫人这么久,还是什么都做不好。”
“倒也没有,你饭做得挺好。”
人也很忠心,虽然有点笨,但是单纯耿直,比灵云界那些阳奉阴违的人讨喜多了。
不过这些话,织愉不方便夸。
身为恶毒女配,她能夸一句做饭好吃,已经是极致的善良了。
但香梅已经很满足,面染欣喜,告退去为织愉准备早膳。
织愉坐在屋里继续吃糖葫芦球。
一口气吃四颗,是刚好满足又不觉得腻的程度,还有点意犹未尽。
织愉砸吧着嘴里的酸甜味,弯了弯嘴角。
*
织愉在仙府里惬意地混日子。
对她来说生活里最苦的事,就是每天两顿的药膳。
她试图趁香梅不注意把药膳倒掉。
然而香梅受了谢无镜提点,一直盯着她,视线都不错开一下。
织愉只得越发咬牙切齿地喝药膳。
人都是贪心的,喝了三天药膳,她觉得一颗荔枝已经没法儿满足她了!
第四日,她打算说什么都不喝,打死她都不喝!
然而,这次香梅笑盈盈地拿出了两颗荔枝,“仙尊说夫人过两三日若是发脾气,就给夫人加一颗荔枝。”
织愉:……
行叭,今天的药膳她勉强喝。
喝完药膳,漱完口,织愉心满意足地吃了两颗荔枝。
她意犹未尽,眼珠子转来转去地偷瞄香梅,盘算着要不晚上再发顿脾气,这样她的荔枝就会涨到三颗。
明天就是四颗,五颗,六颗……
织愉光是想想,都要压不住嘴角了。
香梅收走碗勺,却道:“仙尊还说,夫人若是想用经常发脾气换荔枝,那以后就没有糖葫芦吃了。”
织愉不以为意。
没有就没有。每天吃糖葫芦她也要吃腻了。
香梅:“仙尊还说,他给我的荔枝按正常分量算,是只多不少的。若是他来接夫人时,我手里没有荔枝了,那以后夫人喝药膳的时候,连荔枝都没得吃。”
织愉瞪着香梅,深吸口气,牙关紧咬。
她突然好想见谢无镜。
好想要他现在就出现在她面前,然后她扑上去掐死他。
香梅笑盈盈地取出一个小布袋递给织愉,“仙尊还说,凡界的冰糖葫芦不只是用糖裹山楂果,也有裹别的的。让我去学着做,给夫人换换口味。”
织愉没好气地打开小布袋,一些灵云界的小果子用冰糖裹着,晶莹剔透。
五颜六色的小果子之间,竟然还有颗白白胖胖的冰糖荔枝!
织愉惊喜地将冰糖荔枝一口吃掉。
香梅用了灵云界的清芬糖,味道清甜,和荔枝融合在一起,不会过于甜腻,清清凉凉的。
织愉品着这奇特的滋味。
香梅:“仙尊说,有时候可以多给夫人一颗荔枝。”
织愉吃着其他糖果子,阴阳怪气地掐着嗓子道:“仙尊说、仙尊说……仙尊到底跟你交代了多少东西。”
香梅笑得开心,“仙尊交代了很多,都是有关夫人的。仙尊……”
她观察着织愉的神色,见织愉愣了下,她也随之顿住。
见织愉低头继续吃起了糖果子,香梅笑起来接着道:
“仙尊说,要好好照顾夫人。”
第125章 [VIP] 救他一命
织愉吃完糖果子, 轻笑一声。
香梅告退。
织愉走到廊下,倚着廊柱,沐浴在春日阳光下, 昏昏欲睡。
风吹菩提叶, 簌簌声响, 如安神之音。
她不知不觉竟就这样睡过去, 迷迷糊糊梦见自己回到在尧光仙府的某一个清晨。
谢无镜起床离开, 她在他走后就想喝水。
睡眼惺忪地下床倒水, 瞥见外面有人影,便端着水杯走到门口。
打开条门缝,她看见谢无镜在向香梅交代事情。
交代了什么, 她稀里糊涂地没听清。
只听见谢无镜交代完,最后说了一句:“……好好照顾夫人。”
她透过门缝看着他说罢,以为他要离开。
他却看向她, 发现了她在听。
晨曦正耀眼, 辉光洒落在他身上。
他望着她,脸上虽无笑,眸光却让她感觉,他笑了。
他转身离开, 逐渐没入光中。
织愉突然觉得心下一空,喊了他一声:“谢无镜。”
他停步,回头看她。
织愉问:“谢无镜,你去哪儿?”
他望着她, 开口。
织愉却没能听见他的声音,只听见耳边有人唤她“夫人, 夫人”。
梦里的他没入一片白光。
织愉悠悠转醒,就见香梅弯着腰看她, 见她醒了,问道:“夫人做噩梦了吗?”
织愉摇摇头。
香梅:“我见夫人好像很难过,在唤仙尊的名字,还以为……”
还以为夫人梦见和仙尊彻底分别了。
她才没难过,只是睡觉的时候,控制不好表情罢了。
织愉摸摸自己的脸,“你过来是有什么事?”
她神色已无异样,香梅才道:“哦,是柳城主来找,瞧着挺严肃,可能是有事。”
人家有事来找,你还把人家晾一边,不问就不提,真的好吗?
织愉哭笑不得,解开禁制放柳别鸿进来,打发香梅下去。
待院中只剩织愉与自己,柳别鸿道:“他们已经离开。”
织愉愣了愣,明白柳别鸿是在说天命盟那些人,“哦……你怎么不走?”
柳别鸿盯着她:“舍不得你呀。”
织愉一脸嫌恶。
柳别鸿笑出声,笑罢,神情认真:“你不觉得他们走得太顺利了吗?魔太祖布下的魔族军防,会这么松懈吗?”
织愉觉得这些与她无关,懒得想。
但不动脑子也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先前魔太祖就曾玩过以天下为猎场,对猎物抓了又放,百般玩弄,最终让他们死于自相残杀的游戏。焉知对待天命盟,他会不会也是这一手。”
柳别鸿道,“我只能以不变应万变。留在桑泽城,静观其变。”
织愉:“该来的,都逃不过。”
柳别鸿哼笑一声,“所以你已经判断出,魔太祖就是谢无镜了吗?”
织愉睨他一眼:“这话从何说起?”
柳别鸿:“先前香梅叫我陪同,去柳坊大街找人做糖葫芦。做糖葫芦的人和我聊了三月十九那晚的事。还问我——”
“这是那位公子和夫人的侍从?那位公子和他的夫人从何来?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可还安好?”
织愉默然,心知肯定是谢无镜让香梅去找人做糖葫芦时,交代了香梅要如何说。柳坊大街的商贩,才会这般询问柳别鸿。
她开始怀疑谢无镜的用心了。
以柳别鸿的心计,谢无镜这么做必然会暴露身份。商贩的询问,也必然会引起柳别鸿误会。
柳别鸿:“你与他重归旧好了?”
看吧!她就知道他会误会!
织愉胡说八道地否认:“没有,他把我囚禁了。”
柳别鸿脑袋上好像冒出个问号,盯着她半晌,“他把你囚禁胖了。”
织愉:“……滚出去。”
院内静默一息,柳别鸿放声大笑。
织愉偷偷看看自己。
真的胖了吗?怎么会胖呢?肯定是谢无镜那药膳喂的!
柳别鸿留意到她的小动作,以扇掩面,无声莞尔。
片刻后,他又叹息:“你可别因为他对你的原谅而陷进去,焉知这不是一种报复的手段。他想从感情上折磨你。”
“你与他……”
柳别鸿欲言又止,道:“绝无可能了。”
织愉不以为意,还没开口回应,香梅不请自来,站在柳别鸿身边,冷着脸道:“柳城主,外面有魔军找您有事。”
柳别鸿闻言告辞。
香梅将他送到仙府外。
柳别鸿四下环望,却不见魔军。
他猜到了怎么一回事,回头看香梅。
香梅在他的注视下将门关上,脸上写着一个字:滚。
柳别鸿无言地摇了摇头,没有再进去,打道回城主府。
不可否认,他是在挑拨。
但他绝无恶意,只是说了命定的事实。
*
织愉又有了新借口不肯吃药膳。
她说她胖了,吃了肯定会更胖。
仙尊交代了夫人耍脾气不肯吃药膳,要如何应对。但没交代夫人如果说自己胖了不肯吃,该怎么哄啊。
香梅只能哄她:“您没胖,是您之前又是生病又是受伤,太瘦了。”
织愉不管,就是一口都不肯吃。
香梅:“您吃吧,我多给您一颗荔枝?”
织愉无动于衷。
香梅急道:“两颗?”
织愉油盐不进。
眼看仙尊交代的事完不成了,香梅求道:“为了您身子好,您吃吧,您真的没胖。”
织愉无意为难香梅,勉为其难地和香梅商定要十颗荔枝。
香梅急着让她吃药膳,应下来,将荔枝给她。
织愉爽快地一口气灌了药膳,收起荔枝慢慢吃,还向香梅继续要糖果子。
她胖不胖的,她自己清楚。她不过是把生病掉的肉吃回来了而已。
再说了,她胖不胖和柳别鸿有什么关系,要他多嘴!
织愉眉眼流露出得意,香梅才反应过来,方才夫人都是装的。
香梅收走碗勺,与织愉商量:“明日还是按原来的来吧。若吃完了,仙尊还没回来,夫人以后也没荔枝吃了。”
织愉早就想好了如何应对,“现在已经快五月了,有些地方的荔枝应该已经上了,你去买来替换就是……对了,多买点,直接拿给我。”
“这……”
香梅面露难色,但看织愉铁了心要这么做,只得应下。
香梅端着碗勺离开,心里恨死柳别鸿了。
织愉很高兴。
她每日二十颗荔枝,快快乐乐吃了七天,荔枝没了。
她问香梅:“外面的荔枝还没送来吗?”
香梅忧心忡忡:“没有。”
过了两日,香梅更加忧愁地向她回报:“夫人,今年灵云界各境都出现异常,很多灵草都长不出来,荔枝更是如此。”
织愉:“哦。”
她没太当回事。
香梅很着急:“待仙尊来找夫人,该如何交代啊!”
替换不了荔枝而已,又不是天塌下来了。往后她能活多久都不一定,还怕谢无镜不给她荔枝吃?
“没事,届时我自会应对。”
织愉转移话题,“只是外界可有传,今年灵草为何长不出?”
香梅:“灵云界的灵气一直都在衰竭。只不过衰竭的速度很慢,差不多每百年才会出现一点异样。长不出灵草,大约就是灵气又衰竭到某一个阶段了。”
织愉奇怪:“荔枝树是凡界的东西。灵气越衰竭,荔枝不是应该长得越好吗。”
香梅:“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也有人说,是因为魔界进犯,魔气侵染,才导致灵草长不出。”
若是这个理由,长不出荔枝倒也合理。
织愉接着翻阅话本,不再纠结此事,道:“你还是先想想晚上没了荔枝,我要怎么吃药膳吧。”
香梅焦心道:“夫人!”
织愉翘着嘴角,心情大好。
再也没有东西可以挟持她吃药膳咯。
那药膳真是苦得她喝下去后,连吃饭都没胃口。
*
接下来几日,织愉也并非任性地一口都不吃药膳。
她知道那东西对她身子有好处,每日还是会磨磨蹭蹭喝一碗的。
转眼到五月。
若在凡界,春裙已经可以渐换夏裙。
但在灵云界,气候还如三月阳春那般,早晚透着些许凉。
地动渐渐平息,不再每日不定时将织愉震醒。
除了每天要吃苦药,这日子可以说是分外舒心。
五月初五,是凡界的端午。
织愉命香梅按照凡界习俗,准备五彩绳和香囊、还有包粽子。
她在凡界和谢无镜走南闯北,见识了各地风俗差异。对于粽子馅儿,没有特定的甜咸癖好。
只要是好吃的,她都爱吃。
中午晚上吃了粽,她将多出的粽子和五彩绳收好,命香梅准备步辇,打算给洪王一家送去。
其实主要是给钟隐送。
钟隐整日穿凡界武服,也颇了解凡界的东西,想来是很喜欢凡界的。
织愉作为凡人,对于喜爱自己家乡的人,自当慷慨。
不过自钟隐回来,他便没有来见过她。
也许,他是想开了。
织愉知道他暧昧不明的心思,也不想再去影响他。便将粽子和五彩绳交给柳别鸿,请他代为转交,就说是柳坊大街买的。
织愉指了指单独分出来的一份,“多出的这一份,你自己留着吧。”
柳别鸿将东西提在手上,故作伤感:“你不想打扰他,让他舍不得对你断情。怎么就舍得来打扰我呢?”
他说话怎么越来越喜欢恶心人了。
织愉嫌恶地皱眉,伸手要拿回粽子,“不送就还给我。”
柳别鸿躲开,“开个玩笑。”
他打量起织愉给他的东西,转移话题:“你们凡界真有意思,每年有那么多节日。”
织愉:“你们灵云界什么也没有?”
柳别鸿:“一年的时间,对灵云界的人来说都如弹指挥间。怎可能每隔几十日就去过什么节?”
说罢,他倏然怔住,瞥了眼织愉,自觉失言。
他早已想起,当初他派人给织愉送隔世梦花树时,就是拿了凡人的年岁对于灵云界修士来说不值一提来嘲讽她的。
织愉倒没有生气,只是望着粽子,忽然意识到,她已经来灵云界一年了。
“我的这一年,对你们来说,也只是弹指一挥间吗?”
柳别鸿:“当然不是……”
“说实话,我又不会怪你。我只是想知道在你们看来,这一年是怎样的。”
织愉打断他。
柳别鸿沉默须臾,叹道:“我已经活了五百多年,你觉得这一年放在五百年里,算什么呢?”
织愉想象着,“可能就像,一天之于五百天?”
柳别鸿默认:“不过这一年过得跌宕起伏,变化很大,我会永生铭记。”
织愉打量起柳别鸿,冷不丁道了句:“真没想到你已经这么老了。”
柳别鸿:“……”
他微笑:“谢无镜年纪比我小不到哪儿去。不……若从壳里算起,他比昊均年纪还大。”
织愉不听,端端正正行了个礼:“柳爷爷,本公主回去了,您保重身体。”
柳别鸿无言以对,哭笑不得。
织愉脚步轻快地回身,正要上步辇,忽听有人叫住她:“织愉。”
织愉停步望去,竟是钟隐。
他从黑暗中向她步步靠近,形容憔悴,神态也比她记忆里阴郁许多。
织愉蹙眉:“我先前送来的解药没用吗?”
谢无镜说了,不保证效果。
钟隐摇头:“我不知道,不过目前我阿姐他们看起来都很好。”
织愉上下扫视他,“那你怎么……”
这幅德行。
钟隐轻笑,垂眸静默须臾,抬起脸来道:“织愉,我想和你出去走走,可否?”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说罢,牙关便无意识咬紧,注视着她。
夜色沉沉。
她站在门外灯笼下,融暖火光尽数落于她身。
她一袭嫩鹅黄雪兔春裙,发上明珠流苏晃动间辉如波光闪烁。
宛若长夜里一颗日曜般的明珠。
而他望着这颗明珠,脑海里不断回荡着方才收到的最后一封信:
杀李织愉,还是杀钟渺,你自己选……
织愉思忖道:“现在吗?时候不早了,不如明日?”
“只是随意逛逛。”
钟隐道,“要不劳你辛苦一回,我送你走回仙府?”
织愉真不想辛苦。
但看钟隐眉眼隐忧的模样,还是答应了。
不过她叫步辇在后面跟着。若她走累了,她就坐步辇,绝不勉强自己。
钟隐走到她身旁,与她并行。
柳别鸿竟也走过来,“难得你愿意走路,我也陪你走一段吧。”
织愉无语地白他一眼,对钟隐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你们之后有何打算?”
钟隐有些失魂落魄。
她说完,他过了一会儿,才刚回神,“阿姐想带我们找一处地方退隐避世。”
织愉赞同地点头。
钟渺是个聪明人,知道与世无争,才能得好结果。
钟隐望着织愉,突然问:“你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吗?”
织愉:“挺好的。”
钟隐脸上有了些许笑意:“听人说,你与魔太祖走得近。倘若你选择他,倒也不错。他足够厉害,能护住你。你选择的人,对你肯定也不会差。”
织愉觉得他怪怪的,没有否认,宽慰他道:“人生在世,不是只有情情爱爱。穿漂亮衣服,吃好吃的东西,做其他想做的事,也可以很快乐。”
她不希望他被困在这份不可能的情里走不出来。
钟隐低语:“但倘若想做的事,一件都没做成,反倒连累了他人呢?”
织愉心想他是在因先前去提醒洪王逃跑,反倒被抓一事而耿耿于怀吗。
可被抓不是他的错,他也没有连累谁。
织愉:“人生在世,谁能永远心想事成,谁又能永远独善其身,不牵扯他人呢?都是常事,不必在意。若非要怪谁,不如怪惹到你的人,何必怪自己。”
钟隐扬唇,呼出口郁气,侧目看静静跟随的柳别鸿。
柳别鸿只是见他神态有异才跟着,无意打扰。对上他的视线,忖度着后退,留给他与织愉单独说话的空间。
走在街市上,其实也算不上单独说话。只是过往行人不会刻意去留意他们说什么罢了。
钟隐转眸注视织愉,眸光温和,“我从初见你时起,就总想开解你。可到最后,却是你开解我。”
织愉疑惑:“你开解我什么?”
钟隐:“我说过,我能感知人的情绪。我知道,你真正的心绪。”
织愉怔了下,捂住自己的心口,一脸防小偷偷看的表情。
她依旧生动活泼的模样,逗笑了钟隐。
钟隐望向明月,长吸口气,缓缓吐出,“我只是能感受到情绪,并非能看穿心事。”
织愉“哦”了声,心里还是觉得好神奇。
钟隐望着明月不知想到什么,感慨道:“倘若我能看穿他人心事就好了,如此方知如何为他人解开心结。”
织愉:“不必在意他人,能解自己心事便可。”
钟隐莞尔,不再说话。
一路沉默,送织愉到仙府门口。
其实走到半路,织愉就累了。
但钟隐从前陪她太多,她陪他走这一路,也不为过。
进仙府前,织愉同钟隐告别,递给柳别鸿一个眼神,暗示他多关注钟隐。
柳别鸿颔首。
织愉进仙府。
柳别鸿对钟隐道:“回去吧。”
钟隐却站在仙府门口,望着高悬的明月,良久,才沉默回头,走来时路。
*
仙府内,织愉睡到后半夜,天还黑着,就被香梅吵醒。
她心知香梅定有急事,但还是难掩不耐烦,“什么事?”
香梅语气透着难以置信:“夫人,钟隐小王自戕了!”
织愉懵然,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
香梅:“钟隐小王自戕,尚有一口气,钟渺公主上门求您救他一命。”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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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VIP] 都有秘密
织愉连忙披上外袍往外跑, 解开仙府禁制。
跑到半途,遇到急匆匆跑来的钟渺,她仍旧有些发怔。
太多疑问盘旋在脑海, 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织愉问:“他和我出来时还好好的, 我也没说什么刺激人的话, 怎会自戕?”
钟渺屈膝要跪, 织愉一把扶住她, “别行礼了, 你要我怎么救,直说吧。”
钟渺神色镇定,眼眶红得厉害:“请借一步说话。”
织愉示意香梅退下。
钟渺:“将我们救出南海国的是仙尊。”
这个织愉知道, 她等着钟渺继续说。
钟渺见她已知晓此事,不作过多叙述,欠身请求:“求夫人叫来仙尊, 救救阿隐。”
织愉愣了下, 不知钟渺是否知道谢无镜的魔尊身份,不敢明说。为难道:“我不知道他在哪儿,我如何能叫他来。更何况我与他……”
钟渺:“只要是夫人叫他,他定会来。我只求些许龙血以救钟隐, 无论钟隐救不救得活,此等大恩,我来日必报。”
织愉暗自讶异:钟渺未进入梦神山,竟也知道谢无镜是龙族了。
不过此刻织愉没工夫问是怎么知道的。
她思索道:“没有龙血, 龙角粉凝成的龙角珠可以吗?”
钟渺眼眸瞬亮,“夫人有?”
织愉从随身小香囊里, 拿出那颗小的龙角珠。
钟渺殷殷接过,“用不了这么多, 之后我会将龙角珠还给夫人。请夫人和我一起去吧。”
织愉应下。
时间紧迫,她没时间梳妆,乘步辇随钟渺往城主府去。
一路夜色无垠,无星无月,满目苍黯。
好在如今天气不算太凉,织愉只披外袍也不冷。
到城主府,钟渺径直入房,织愉紧随其后。
屋内弥散着不同寻常的药味,钟渺说那是为钟隐吊命的续神草。
钟渺施术,以龙角珠结合异法,用磅礴灵气修复钟隐之伤。
织愉在一旁观望,瞧见钟隐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无血色,发间与口鼻耳里还渗着血。
她曾见过这种伤势。
在凡界时,谢无镜曾在围杀中一掌打碎杀手天灵,血顿时从那人七窍与发间涌出,就像现在的钟隐。
钟隐自盖天灵,脑中已重伤,还能救活吗?
织愉眉头紧皱。
不懂,实在不懂,为何钟隐突然想不开?
织愉思索着,忽听床上传来一声闷哼。
她闻声望去,钟隐缓缓睁开眼,眼帘半耷拉着,看见她,扯唇笑了下。
他艰难抬手,打开龙角珠。
织愉在一旁连忙接住。
钟渺急得吼他:“你做什么!”
钟隐气若游丝:“不必……救我。阿姐,你听我说,等我死后,将我的尸体烧毁,你与父王母妃,寻一处清净地退隐,我……”
“闭嘴!”
钟渺厉声呵斥,再运功法,以龙角珠为引,疗他之伤。
钟隐无可奈何地望着钟渺:“阿姐,我不想成为傀儡。”
织愉疑惑看向钟渺。
钟渺施术之手一顿,唇抿成线,似是知晓隐情。
但她一言不发,专心施术,决意留住钟隐性命。
织愉问:“是天谕在将你带走的那段时间里,对你做了什么吗?”
钟隐转眸看织愉。
她长发披散,只囫囵披了外袍便过来了。一身急匆匆的模样,是为他担心吗?
钟隐笑了,“是钟莹。”
织愉眼睫颤了下。
纵使已有猜测,也直到听见钟隐回答,才敢确认——她梦里一直正派的钟莹竟会如此。
钟隐语调轻松,并不难过,“我早就告诉过你,钟莹不是好人。她小小年纪便心机深沉,那都是真的,你却不信我。现在你信了吧。”
听他声音含笑,织愉五味杂陈,“抱歉。”
“你不需要抱歉,你只需要信我接下来的话就好。”
钟隐渐渐有了些精神,“这段时日,钟莹一直在以天谕的身份与我联系。她命令我去做一些事,但我不做,也不会有什么后果。”
“我知道,她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让我崩溃,最后顺从她的心意。”
钟莹为何如此?
织愉震惊,启唇欲问。
钟隐示意她噤声,听他说,“但昨夜,她要我要么杀了你,要么杀了阿姐,或者……主动代替她成为天谕去死。”
“她知道现在那个已死的天谕,不能完全打消你的疑虑。因为她遗留下的疑点,与南海国鲛皇族有关。她想要一个有能力成为天谕的鲛皇族死去,让天谕这个身份彻底从世上消失。”
“这一次的命令,我知道她是认真的。而我从五百年前,就已无法摆脱她,唯有一死……”
钟渺低喝:“阿隐!”
钟隐:“阿姐,我不想这世上,无人知道我是谁。”
织愉不解,这话是什么意思?
钟隐继续对织愉道:“我和你说过,钟莹有位大皇兄,乃是纯血龙鱼血脉。在这龙鱼血脉渐失的鲛族,被当作是鲛族的希望。故而即便他母族低微,亦得鲛族重视,受父皇疼爱。”
“世有传言,钟莹杀了她的大皇兄。可无人能解释,她的大皇兄那时在南海国,她在乾元宗,又尚且年幼,如何隔空杀人?”
“我能解释。因为……我就是那个五百多年前就该死去的……她的皇兄。”
织愉愣住。望着钟隐那张与钟莹三分相像的脸,顿觉原来如此。
钟渺怒斥:“不要再说了!”
她被术法牵绊,无力阻拦钟隐,否则她必然堵住他的嘴。
钟隐接着道:“那年,是我自己偷跑出南海国,上了南海国使者的灵舟,到达乾元宗。因为我得知,原来我的生母当真杀了钟莹的生母。而我上的那艘灵舟,是我父皇与母妃为取钟莹性命派去的。”
织愉眉头轻蹙。
同为皇室出身,不用钟隐解释,她也知为何钟莹失去了生母,旁人还要不远万里夺一幼女性命。
因为要打压钟莹的母族,因为怕钟莹有朝一日得势会报复。
钟隐:“我自出生,便能感知他人情绪。父皇告诉我,这是龙鱼纯血特有的天赋传承。他对我期望很大。但正因为这份传承,让我一直很同情钟莹。”
“那时的她在我眼里,是一个出身尊贵却不受宠的妹妹。她时常孤零零地在宫中一个人待着,我能感受到她渴望过父母的疼爱,能感受到当父皇与母后冷漠以对时,她的茫然无措,她的无望与难过。”
“稚子何辜,故而我去找她,叫她去请赵觉庭保她一命。那时我分明感受到她看到我时的惊讶与感激,待她回来时,我得到的却是她剑带封魂之术,贯穿我的身躯。”
织愉眉头紧皱。
钟隐目光悠远,嘴角轻扬。
他现在已不会为那段过往难过。
眼下更重要的,是将真正的他告知织愉,让她记住他。
记住他,而不是钟隐小王。
钟隐继续道:“那时赵觉庭就在一旁。我清楚地记得,钟莹对他说‘道尊看好,从今往后,灵云界拥有纯血龙鱼血脉的,便是我钟莹。’而后她瘦小的身影围着我转来转去,在我身旁布下阵法,施展换血邪术。”
“换血完成后,赵觉庭问她是何人教她此术。她说是她母后。我也在意识模糊中,听到她说了此术的威能。”
“此术有两层。第一次施展,便是换血。换血的两人从此以后便是血脉相连。第二次施展,施术者便为血主,受术者为血奴,从此渐渐失去意识,沦为血主的傀儡。”
“之后他们说了什么,我便没听到了。再次醒来,已经回到南海国。我的父皇已经被赵觉庭告知此事,他抱着我,面露哀戚。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心疼,但他对我说——”
“钟宁我儿,昊均老贼无眼,竟择那女人的孩子做徒。父皇现在不能与他为敌,我儿放心,父皇会为你报仇的,你……安心地去吧。”
说着,钟隐气息忽乱,呕出口血来。
织愉百感交集地安慰他:“我记得了,你叫钟宁。好好休息吧,等你好了,我再来听你接着说。”
钟隐摇摇头,强撑着道:“我还没说完。”
他转眸看向钟渺,“我的父皇舍弃我,是阿姐赶来救了我。她说服了我的父皇和她的父王母妃,从那以后,我便是洪王次子,对外宣称是因体弱多病,一直被寄养在隐世大能那儿,直到那时才被接回来。”
他含笑注视钟渺,“我问阿姐,你我素无瓜葛,为何救我。”
钟渺一直在为他吊命,厉声道:“别说了!”
施法的她最能感觉到,他的生命在迅速流逝。任她如何挽救,也无力回天。
钟隐:“阿姐说,她算到鲛皇族日渐衰微,而我,是最后的纯血龙鱼血脉了。”
“我说,可我已经不是了。”
“阿姐说,纯血龙鱼血脉,看的不是这身血脉带来的能力,而是为善的本性,善性的天赋。”
“她说,我是跨越了时空的、龙鱼神族的孩子。”
钟隐笑起来,“可惜除了阿姐,没有人会这么想。”
织愉看见他说着说着,双目渐渐失去焦距,眼前一片空洞。好似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合上了双眼,无力低喃:“这些事,我一直藏在心底,如今终于能说出口了。”
“阿姐,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钟莹已经对我施展了第二次血咒,她不会操控我去扮演天谕,因为她怕被人看出异样。但这次我若活着,却不顺从于她,她必会操控我去杀你、杀织愉、杀我身边所有人,直到……别人杀了我为止。”
“更何况你知道的,当年事成定局时,父皇为了不让我影响南海国皇族的威信,就对我下了咒。”
“倘若有一日,我将当年真相诉说,我便会死。”
“阿姐,我一直觉得,比起洪王夫妇,比起我的父皇母妃,阿姐其实更像我的母亲。一个无论我变成什么样都会接纳我的母亲,一个总是在教导我的母亲。”
“多谢你,阿姐。”
钟隐深吸口气,睁开眼,无光双眸转向织愉的方向。
他确实什么也看不见了,但他知道她还在那儿。
他对她笑,“对不起……”
织愉:“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何必这么说。”
她的声音在他耳中变得模糊而又遥远。
钟隐五感在丧失,说出的话也变得含糊不清:“那日午后,你我初见,我知道……你其实……我想带你走出来……可我终究还是……空有感受之能,却无能……为力……”
钟隐双目渐阖。
“不……不!阿隐!”
钟渺倾尽全身灵力,借龙角珠之势试图扭转乾坤。
然而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钟隐的气息,如缥缈的云烟散去。
钟渺牙关紧咬,片刻后,倏然对织愉道:“烦请夫人退后。”
织愉担心钟渺做出牺牲自己的事,想要劝解。
然而见她双目赤红,眼神决然。
织愉终是什么也没说,退到了外间。
隔着纱幔,她望见钟渺周身气息骤变,衣裙被强悍灵力引动的风吹得猎猎翻飞。
一颗冰透如星的珠子从她手中飞出,凌空高悬。
织愉认出那是海魄。
海魄在龙角珠的牵引下,猛然绽出光华。
耀眼如夺星月之辉,笼罩钟渺全身。
钟渺身形渐变,竟是隐隐现出魂身。以旧神之魂力,借龙角珠之神气,打碎了双神之泪凝成的海魄。
屋外骤然雷霆震响。
似是在警告钟渺不应在此世,以神族之魂,施神族之术,逆天而行。
屋内海魄如星雨洒落,仿若苍穹星河被蕴纳此间。
钟渺口诵神族之语,素手掐诀,将海魄星雨尽数落于钟隐之身。
海魄逐渐被吸收,屋内渐渐暗了下来。
织愉望着钟渺的魂身,记忆里那曾见过的、立于南海国宫城广场中央的女子雕像,竟渐渐与之重叠。
耳边,仿佛回响起南海国鲛族的话语:
——这是我们鲛族的先祖神族龙鱼族长,龙潆。
织愉讶然。
屋内回归平静,屋外雷霆震撼,有落劫之势。
钟渺仍显魂身,作祭祀之势,向天屈膝,以神族之语,求天怜悯。
“上苍啊,我已见证过龙鱼族灭,如今让我回到鲛族,就是为了让我再次见证最后的龙鱼血脉断绝吗?”
“这次,请让我救救龙鱼族的孩子吧。”
织愉望着窗外雷云滚滚,心情复杂。
天道无情,当真会怜悯吗?
她心中不抱希望,却见黑云之中,似有龙身蹿动,且身负双翼。
应龙?
当世除了谢无镜,竟然还有应龙?
织愉愕然,看见雷霆渐熄,黑云散开,天际显出破晓之辉。
仿佛方才那条应龙,只是她的幻觉。
钟渺叩谢苍天,魂身渐隐,恢复肉身之貌。
她疲惫地起身,走到床边,继续以术法催动龙角珠,治疗钟隐。
织愉若有所思地退到房外,不打扰钟渺。
她坐在栏杆上,依靠着雕花柱闭目养神。
天边翻出鱼肚白时,钟渺从房中出来,将龙角珠交还与她。
龙角珠的大小较之先前变化不大,钟渺只是借珠施力。
织愉问:“钟隐情况如何?”
钟渺:“命保下来了。只是换血邪术终究已经牵连二人血脉,除非钟莹死,他才能解脱……现在我也只能暂且帮他压制。”
“当年之事,我总以为,这是因果相报。钟宁的母亲杀了钟渺的母亲,钟宁代她还了一身龙鱼血脉,此仇便算了结,故而不曾干涉。保钟宁之命,也只是因为他是真正的龙鱼后族。”
“却没想到,钟莹竟能做到如斯地步。”
“能活下来,便是好事,往后还有希望。”织愉道,“这龙角珠,你先留着给他用吧。”
钟渺摇头:“龙族神力,非他人想用便能用。这是为夫人准备的。”
织愉这才收回龙角珠,问起先前困惑:“你是如何知晓谢无镜的龙族身份的?又是何时知晓的?”
钟渺当织愉责怪她知情不报,如实道:“我等被囚禁时,天谕布下了伏龙阵,仙尊入阵后,触动阵法,我是那时才知晓的。”
先前织愉就听钟渺说高人在阵中受伤,未曾想竟是什么伏龙阵。
她不知道何为伏龙阵,但听名字便知其阵凶险。
天谕……钟莹,她对谢无镜到底是何心思,为何下手如此之狠?
织愉问:“他的伤是伏龙阵所致?可严重?”
钟渺闻言顿时了然:织愉问起此事并非追责,而是关心。
钟渺:“是。不过伤势如何,只有仙尊自己知晓。”
就算伤重,时间过去这么久,他肯定也好得差不多了。
织愉如此宽慰自己,压下心中担忧,疲倦地起身,“既然无事,我先回去了。”
钟渺送织愉,一路神色反倒变得犹疑,“夫人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方才她显出魂身,织愉分明是惊诧又困惑的。
织愉莞尔,轻佻道:“早知海魄的力量还可以救人,我就不还你了。我自己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钟渺一怔,感慨万千:“多谢夫人。”
织愉叹了口气:“人都有秘密,我想,不会有人喜欢别人追问自己的秘密。”
钟渺:“这不算是秘密。只是前尘往事,不足道矣。”
织愉:“嗯,还是多想想未来该怎么办吧。对了,你方才可有看见一条应龙?”
“应龙?”
钟渺仰望苍穹,摇摇头,“若有应龙游过,天会现祥云。”
织愉望天,心道看来方才真是幻觉了。
钟渺将织愉送至外院,柳别鸿在此等候。
织愉叫钟渺停步,让柳别鸿送她回仙府。
钟渺顿在原地不走。
织愉疑惑:“怎么了?”
钟渺瞥了眼柳别鸿,略显迟疑:“有件有关仙尊的事,夫人想听吗?”
织愉:“什么。”
柳别鸿会意离开。
钟渺:“先前我以为仙尊救我等,是有所谋划。然而仙尊在那之后与我等没有任何来往。”
“来到城主府后,我听柳城主说,夫人因我等被抓,遭到了天谕威胁,打算冒险一救。”
钟渺向织愉行礼:“我甚是感谢夫人的心意,同时我也在想,或许仙尊救我等,没有什么算计,只是……为了你。”
织愉静默一息,轻笑起来。
钟渺看不透她的情绪。
她摆手让钟渺回去休息,而后出城主府,坐上步辇。
步辇稳稳当当,走在露水未散的微凉清晨,往仙府去。
红日初升,朝云辉耀。
织愉望着天边晨曦,略显出神。
柳别鸿跟随在侧,“在担心钟隐?”
织愉懒声懒调:“在想好久没起这么早了……”
说着,她打了个哈欠,闭眼假寐。
柳别鸿哭笑不得。
织愉回到仙府,第一件事便是赶回房里,扑向她的床,睡大觉。
然而觉睡到一半,她又被香梅喊醒。
香梅急道:“夫人,魔军包围了仙府!”
织愉没睡好,脑袋发懵,心中烦躁。
她披上外袍,大步走到仙府外,竟然真的有大批魔军将仙府围得严严实实。
仙府内,奉仙族分布在整个仙府,严阵以待。
双方隔着墙无声对峙,气氛剑拔弩张。
织愉问魔军统领:“敢问魔军为何包围仙府?”
魔军统领:“太祖有令,从今日起,仙府不得任何人进出,也不得任何人靠近。请夫人回府。”
织愉捕捉他话中隐藏的信息,询问:“他出关了?”
否则如何能下令?
魔军统领:“是,太祖已于昨夜出关。”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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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VIP] 陨灭之神
昨夜钟隐因天谕出事, 谢无镜便立刻出关。
想来他虽闭关,但一直监视着外界动向。眼下封仙府,是随情况作出的应对。
织愉不再多言, 退回仙府, 回无尘院睡觉去。
香梅不满地跟在她身后:“夫人, 魔族为何突然发难?难道他们知道仙尊回来了?”
织愉嫌吵, 示意她小声, “管他为什么, 封府和不封府,对我们来说有区别吗?”
香梅:……
府里什么都有,她无需出门采购。夫人更是不爱出门。
封不封府, 还真没什么区别。
“但魔族凭什么封咱们!他们也配?”
香梅冷哼,“待仙尊回来,我定将此事回报仙尊, 灭了这群魔族的气焰!当初魔太祖与夫人出门, 却伤了夫人的事,还没找他们算账呢!”
仙尊和魔太祖是一个人,灭什么气焰,算什么账?让他自己打自己?
织愉差点笑出来。
见香梅一脸狂傲, 织愉把笑憋回去,严肃点头:“好!你现在先去给我做午膳,我继续回去睡。天塌下来也不许吵我,咱们就这样等谢无镜回来。”
香梅颔首应是, 目送织愉脚步轻快地离开,后知后觉感到有些不对劲, 但又说不上来。
算了,她本来就不够聪明, 不想了。
香梅赶紧去为织愉准备吃的。
*
南海国。
不知为何,近来钟莹总做梦,梦到自己回到七岁那年。
虽非出生之年,但她一直觉得,她这一生仿佛是从七岁才开始的。
那年,她遇到了那个人。
他告诉她,被接回的仙族遗脉谢无镜,未来将成神,护佑三界。
他问她:“谢无镜天性淡漠矜傲,无情无亲。你可愿做他的神使,日后伴他左右,代他感悟世间冷暖,代他接触苍生民情,借他之力行走世间、护佑苍生?”
在南海国宫中成长的七年,让她比旁的孩子早熟许多。
她问:“你怎么知道未来的事?你是天道吗?既然他不爱苍生,换个人做神不行吗?”
他道:“我并非天道,只是知晓了天命。谢无镜成神,会有比护佑苍生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问:“那为何选中我做神使?”
他道:“你与他如今的年龄相仿,与一人境遇相似,或许会比其他人更容易接近他。”
她问:“境遇相似?谁?”
他道:“一个对谢无镜来说很重要的人,那人同样是位公主。”
她问:“她是哪个海国的?为何你不去找她?”
他道:“她尚未出世。”
……
她问了很多很多,对他的身份半信半疑。
他没有半分不耐烦,用对她的教导让她相信,他确实是有本事感知天命的人。
她所知神族与谢无镜之事,所学神族之术,皆从他身上习得。
他教导了她不到两年,她便被送去乾元宗,他也因不能长留世间而离去。
刚到乾元宗,她对谢无镜其实是反感的。
她厌恶谢无镜拥有太多,或者说,嫉妒。
直到八岁末的一场乾元宗弟子试炼中,他从魔焰兽口中救了她。
她以为他对她有所关注,向他道谢。直到看见他同样救了其他人,才知他根本不在乎他救了谁。
救,于他而言,只是入世的一种体验,身为仙尊的一份职责。
九岁那年,南海国派人来杀她。
那时大皇兄也跟了来。
可大皇兄不知道,在他提醒她之前,谢无镜就已经将南海国的人拦了下来。
在那个黄昏,南海国的人以父皇交代私事为由,要将她带离。
她知若去了,便再难活着回来,因而向赵觉庭求救。
但赵觉庭冷眼旁观。
是谢无镜——那年同样九岁,才初显少年模样的谢无镜道:“听闻南海国主与公主不合,相信两位使者前来带话是为解除误会。虎毒尚不食子,公主不必害怕。”
两句话,字字深意。
听得两名使者心神一凛,揣摩不透他的心思,不敢将她带走。
那一刻她心绪万千。
她知道那救了她的两句话,对他来说,只是随口一言。
她也知,那时的他,已然知晓她在弟子试炼中,抢了他对冠南思的救命之恩。
可他依然救她,不曾对她问责。
看着他站在白玉阶上,俯视众人,步踏夕光,身披霞曜。
她想:那人说的是真的。
谢无镜将成神,他应该成神。
便是从那时起,她真正将他放在心底,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她开始不断回想,那人告诉她的有关谢无镜的一些事。开始好奇,那位让谢无镜看重的公主,是一个怎样的人?
有时她甚至会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想:我与那位公主很像吗?她也长我这样吗?
但是慢慢的,她的想法开始变了。
她也忘了是从哪一天开始。
只记得那是一个听他讲道的时刻。
她仰望高台上的他,突然想:
他这样目下无尘的人,对一个人用情的样子,会是怎样的呢?
她深陷幻想之中,想到他给予一女子最特殊的亲近,给予一女子最温柔的笑意,给予一个女子苍生都不能得到的感情……
待她回过神来,心像是被攥紧了一样,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那感觉就像是看着山巅雪、云间月,不再平等的俯瞰世人,而为一人落入尘世,落入那人怀里。
她绝不允许!
她想,被俗世所染必定绝非他所愿。
就是从那一刻起,她决心要助他斩情,助他渡劫成神。
数百年来,她一直都在默默地关注他。
她不想恬不知耻、毫无底线地纠缠他,她只是力所能及地陪伴他。
她知道所有人都在说她倾慕他。
但她从不在意。
那些人怎么会懂她的心思?
她又怎么可能像那位公主一样,爱上一个绝无可能落入凡尘的神呢?
这不仅是在骂她愚蠢,更是在玷污他!
她想,他应当也是明白,她对他是没有那样的俗情的。
她奉天命助他为神,以天谕为名行事。
可教导她做谢无镜神使的人,却好似因此舍弃了她。
他们都说她做的那些事恶毒。
可她有什么错?
她会失态,该怪李织愉才是!
她只是想让神永不堕落,只是想做那个仰望高空之月,又最近月的人而已。
是李织愉成了她最大的阻碍,是李织愉勾起了她的恶念……
李织愉让谢无镜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下底线,本就该死。
而她杀的人,能为了她与神而牺牲,是他们的荣幸!
……
钟莹渐渐从梦中转醒,失神片刻,恢复常态。
她走到窗边,俯视宫楼下。
最近她寝宫周围巡逻的魔军多了起来,且都换成了精锐,今日亦是如此。
战云霄与战银环兄妹,这几天在不经意地将她掌控的事务移交给李随风。
李随风与她议事时,盯着她的眼里,亦总是不经意流露出敌意。
或许李随风以为他自己藏得很好。
但他还是太年轻了。
她被杀机包围过,对那种不怀好意的眼神再敏感不过。
灵云界没有钟隐是天谕的消息传开,她也感受不到钟隐的血咒。
想来,是她的计划彻底失败了。
是她失算,没想到钟隐那能与她装作相安无事,在她身边苟且偷生数百年的孬种,竟还有玉碎瓦全的魄力。
事已至此,她该趁谢无镜尚未出关离开吗?
倘若他出关后知道这些事,他会如何对她?
纵使神不在乎蝼蚁,却也会杀死冒犯他的蝼蚁。
谢无镜尤其如此,从不会放过任何冒犯他的人。
除了李织愉……
他会像包容李织愉那样包容她吗?
钟莹自嘲地笑一声,心中已有答案。
她一身月白鲛纱裙隐泛银辉,立于窗边,如月下仙子,俯视下方巡逻魔军。
这几日她观察了魔军的交班时间,毫无规律。多半是为防她。
不过这样就能防得了她吗?
钟莹静待魔军交接时刻,打算趁他们阵局凌乱,直接杀出去。
突然,房门外传来敲门声。
钟莹眼神陡然凌厉,“谁?”
门外竟传来谢无镜的声音:“我有一事要问你。”
钟莹敛去满身杀意,边走向房门边问,“你何时出的关,怎会来找我?”
门外人不答。
她拿出一把染毒的匕首,紧握手中。用术法推门的刹那,猛然将匕首掷出去,携破空之势,动作狠绝。
谢无镜怎么可能来找她问话?
他若对她起疑,只会杀了她。
她盯着门外之人,看见那是一道高大身影,全身被隐在黑色斗篷之下。
钟莹眸中闪过一丝错愕,“是你……”
门外之人亦对她早有防备。
钟莹脸上错愕神情尚未收敛,眼前便是一黑。
碾压式的强大神力,任谁也无法反抗。
钟莹倒在地上,意识陷入混沌。
再次清醒时,她竟然已在南海国宫城广场之上,被魔军包围。
周围还有几具魔族尸体。
战云霄、战银环与李随风为首,三人蓄势待战。
钟莹调动灵力检查自身。
她的身体没有任何异样,反而灵力磅礴,似更上一层楼。
那个让她做神使却又不再与她联系的人,打晕了她,又想帮她逃脱?
他不是已经舍弃她了吗?
钟莹暗暗思量那人究竟要做什么。
李随风恨声质问:“钟莹,为何你会是天谕?为何你要与人勾结陷害仙尊、害我师门!”
“当初前南海国主死,我师父担心你受欺负,曾特意率我等来南海国护你,你都忘了吗?”
钟莹从沉思中回神,秀美的眉眼睨向李随风。
她的嗓音还是那样的文弱,“若无我的算计,你们会陪同我回南海国蹚浑水吗。将你们高高在上的怜悯,说成是你们的善意,不觉得虚伪吗?”
李随风怒得双目血红:“我师父虽非什么大善人,却也是行事正派、无愧于心!你做出诸多恶事,不仅毫无悔改之心,竟还践踏我师父一腔善意。”
李随风剑指钟莹,“今日,我便为我师门满门报仇!”
他剑挽长风,剑势凶悍,直取钟莹命门。
钟莹扫视八方,不愿一一应对,“一起上吧。”
“既然如此,休怪我欺负人了。”
战云霄不客气,召出凛劫戟,协同李随风攻向钟莹。
战银环召出明王琴,素手拨弦。
霎时魔音震荡四方,与众魔军配合,布下天罗地网的大阵,断绝钟莹生路。
却见钟莹起掌,一股浩瀚威能随势而起,震退众人。
钟莹月白袍袖翻飞,灵气激荡。口中诵念神语之咒,犹如梵音道语,声声摄人心魂。
李随风与战云霄顿时神色凝然,再起绝招攻向钟莹。
琼宇帛自钟莹身后倏然腾空而起,光如月华,利如千刃。
在李随风与战云霄攻向她的瞬间,疾如雷霆,迎上剑与戟。
看似柔软如缎的琼宇帛,竟是铿然一声击断李随风的剑,将李随风打飞。
战云霄亦被震退三丈,他旋身落地,方稳住身形。盯向钟莹的目光越发炽热——那是越发强盛的杀意。
战云霄:“没想到,传闻中温柔如水的南海国公主,修为与功法竟是如此狠厉。”
钟莹满目轻蔑,“如果这也算狠厉,那是你们没有见识过真正的神法。”
钟莹周身灵气暴涨,脚尖点地凌空而起。
顿时宛若九天神女降世,一身灵力震动四野。
战云霄脸色一变,脑中警铃大作,腾空而起,以倾力绝招攻向钟莹。
战银环琴声骤变,由攻转防。魔军亦在其引导下,转为防御之阵。
钟莹睥睨众人,轻语:“龙鱼承祖,玄炁在吾。天地万法,借映吾身。”
霎时,云静,风止。
随即,震撼天地之势由她之身,倾覆四野,犹如天威席卷。
战云霄首当其冲,未能近身便被击飞,呕出一大口血。
战银环琴弦崩然挣断,亦是口吐朱红,随众魔军在哀嚎声中被掀倒在地。
钟莹翩然落地,信步踏过魔军,“这才是真正的神术。”
战银环吃力地撑着琴站起,“那日在魔界紫夜楼,阻我救李织愉之人,是你!”
“是我。改你记忆之人,亦是我。”
钟莹柔声道,“尔等无知下修,还想阻我吗?”
“尔等,拦不住我。”
她抬手,隔空打飞战银环。
战云霄立刻强撑站起,飞身接住战银环,兄妹二人双双落地,再度呕血。
钟莹睨着他俩:“我有我的使命,本无意伤你们,要怪就怪你们拦了我的路。”
钟莹抬手,琼宇帛缠绕她周身,再现杀招。
忽听身后传来一声问:“你的使命是什么?”
钟莹瞳孔收缩,愕然回眸。
无垠黑夜之中,身穿天魔战甲的人站在她身后。
他的视线穿透天魔兽面注视着她,骇人心魂。
钟莹怔然与他对望,霎时明白:
从他允她做南海国主起,她便入了他布下的掌控。
是他先前根基尚未恢复,不知她的底细深浅,才不曾对她下手。
她该感谢他不曾低估她吗?
钟莹霎觉心口如遭重掌,万般沉重。
钟莹被下了封口咒,无法向谢无镜说明那人泄露给她的天机。
她只能幽怨道:“谢无镜,你这般对我,终有一日当你明白一切,你会后悔!”
说罢,她持琼宇帛反身飞离。
然而天魔枪破空而来,携骇人杀意强势镇压。
同为神族时期的至宝,天魔枪一对琼宇帛,缠斗不休。
钟莹愕然回首,就见谢无镜掌风凌厉,直盖她天灵。
掌碎天灵,绝无生路。
远比剑招狠绝,不给她留半分逃生余地。
钟莹立刻召回琼宇帛挡住这一击。勉力再运神术,倾一身之力攻向谢无镜以求脱身。
谢无镜召回天魔枪,掌运雷霆之术。
神术相击,鏖战数百回合,终是钟莹不敌。
琼宇帛被天魔枪击落在地,如挣扎的白蛇,逐渐没了动静。
钟莹随之摔落在地,被雷霆击中的命门处,漫出一片殷红。
血渐染红月白鲛纱裙,如血雾遮月。
钟莹望着漆黑天空,仍不敢置信,他竟真的杀她。
她盯着谢无镜,嘴唇发颤,口角溢血:“为……为什么……”
谢无镜反问她:“针对李织愉,也是你的使命?”
钟莹难以置信,话语混着血嗤笑:“你……为了她……杀我?”
战云霄扶着伤重的战银环骂道:“传闻你温和柔婉,待人和善,没曾想竟然是个疯婆子。你多次谋害太祖,要你命理所当然,与李织愉何干!”
谢无镜问钟莹:“李织愉也有使命吗?”
他到现在还在想着李织愉。
钟莹讥讽地笑出声,不答。
谢无镜,既然你执意堕落。你就带着疑问与心结,与李织愉过她所剩无几的余生吧!
钟莹喷出一口血,瞳眸涣散,倒映着谢无镜的身影,再无生息。
谢无镜命人去查看钟莹。
李随风主动请缨,踉跄上前查看,摘下钟莹的储物袋,回报:“气息已绝。”
而后他掌运灵火,欲将钟莹尸体烧成灰烬。
火将落到钟莹身上的刹那,天空突然一片火光,烧红了黑夜。
魔军仰头,惊骇道:“天火,是天火!”
众魔军立刻启阵抵挡天火。
一片混乱之中,谢无镜面色冷然,亲自动手毁尸。
突然一道身影竟随天火从天而降,打散谢无镜术法。
此人一身黑色斗篷遮掩全身面貌,欲将钟莹尸体带走。
谢无镜掌运杀招,直逼此人面门。
掌风强劲,掀开此人斗篷。
斗篷之下,竟是一张神界陨灭之时就该一同消逝的谪仙之貌。
他反手生生接住谢无镜一掌,身形不动半分。
骨环里发出震惊之声:“谢世絮?!”
谢世絮,谢无镜的爹!
谢无镜不为所动,召出鬼神不知,玄黑长刀隐于黑夜,杀意凛然。
谢世絮却是气息骤变,翻覆手间,无匹神力席卷天地。
神风狂乱,迎面一击。
谢无镜以刀招架,顿感神力贯穿四肢百骸,震得他喉中腥甜。
待神风歇下,此人与钟莹尸体,已不见踪影。
这一招,更让人确定——他就是谢世絮。
谢无镜眸色深沉。
魔军中有人惊愕地结结巴巴:“神……神,那人是神?!”
战云霄与战银环亦是面面相觑,不敢置信方才那人身上可怕的威压。
李随风:“神?当世怎么会有神?定是此人有某种特殊传承,如钟莹继承了龙鱼血脉一般,使了神术作障眼法。”
纵观钟莹布局,他已知晓:
他满门师兄弟的性命,在钟莹计划里,竟只是拿来恐吓织愉去杀魔太祖的工具!
李随风手攥成拳,愤恨道:“倘若他真是神,却还偏袒钟莹这等杀我满门师兄弟、让他们死无全尸的恶人。那便是神明无道!难怪当初神族会灭!”
谢无镜默然调息,若有所思。
骨环惊讶得难以回神,愣愣道:“老谢?那真是老谢?谢无镜,你说话啊,你觉得那是不是你爹?”
谢无镜:“应当是谢世絮。”
骨环惊怔:“他怎么还活着,还有神族之力,和钟莹那种人狼狈为奸?”
谢无镜沉默许久,抬眸望无垠苍穹,轻声念:“奉天之命,行天之道……天、谕。”
天火消散,漆黑夜幕若无间之深渊,又如万物元始之混沌。
骨环好似想到什么,“难道,是谢世絮要杀你?他培养出了天谕,设计让你背离大道,以便时机成熟,他来夺舍你?”
“你认为,他和你一样喜欢夺舍吗?”
谢无镜还是那般寡淡神情,并不在乎此等威胁,对魔族下令:“全境搜查天谕尸体,哪怕化成灰也要确定,她真的死了。”
骨环气结:“什么叫我喜欢夺舍,我是没得选!他现在被逼得只剩残魂,为保神族延续,也不是没可能会和我一样啊!那你说,他不是夺舍你,是想做什么?”
谢无镜沉吟许久,“救世。”
骨环一愣:“救世?”
谢无镜望天。
漆黑夜幕,还残留着天火的硝烟。
骨环:“三界要完蛋了?”
谢无镜:“或许。”
骨环嗤了声。
它还是觉得谢世絮是要夺舍。
谢无镜不懂,但它懂:
谢世絮为神族几乎付出了全部,如何甘心放任神族就此消亡?
*
春光明媚,春风和煦。
织愉惬意地躺在廊下,身边放着茉莉香茶、核桃杏仁糖酥,手上拿着话本。
脑子不用动,耳边很清静。
幸福感油然而生。
这样的日子,就算让她再过一辈子她也愿意。
织愉翻看话本,啜饮一口茉莉香茶。
忽听香梅急声道:“夫人,夫人。”
织愉淡定地问:“什么事?”
仙府虽被封,但封不住奉仙族。
奉仙族时不时出门查探消息,香梅这几日时不时来给她汇报奉仙族打探来的灵云界动向。
灵云界局势一天一个样。
可能对香梅来说挺震撼,但对于织愉来说,还不如话本剧情来得震撼。
灵云界那些新出现的什么门、什么派、什么新栋梁,她一个都没听过。
香梅跑到她面前:“夫人,天谕死了。之前死的那个竟然是假的,这次这个才是真的。您绝对猜不到天谕是谁,天谕竟然是钟莹!”
“嗯?”
织愉咽下茶水,睁圆了杏眼,“你说什么?”
香梅激动不已:“天谕是钟莹!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好……”
织愉严肃地打断:“上一句。”
香梅笑得像个真正的恶毒女配,幸灾乐祸至极,“钟莹死了!”
钟莹死了?
钟莹死了!
钟莹怎么能死!
织愉脑中一懵,“她怎么死的?你确定她真的死了吗?”
香梅大笑:“当然,是魔太祖亲手杀了她!”
织愉呼吸一滞,捂住心口。
她感觉自己可能也要死了。
最重要的女配被男主杀死了,这本书还能继续发展吗?
谢无镜怎么能杀了钟莹!
就算要杀,不能先杀了她,让她完成她的任务去投个好胎,再杀吗!
织愉将手中话本放到一旁,神情惶惶地望着天。不知天道是否会因此要她性命。
紧接着又听香梅道:“可惜她的尸体被人抢走了,不能让我拿来泄愤!”
织愉一怔,松了口气。
根据她看话本无数的经验,没有尸体就是假死。
也许钟莹以后和谢无镜,自有一段纠葛吧。
有点话本那味了:
男主有白月光,女主默默陪伴,他却无动于衷。直到白月光的恶毒暴露无遗,女主被误会,死在男主手下,男主幡然醒悟。
多年后,女主竟重生归来,原来当年竟是假死……
织愉撇撇嘴,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嗔怪地睨眼香梅:
臭香梅,说话大喘气,差点吓死她了。
香梅没留意到她的眼神,自顾自地思索,“现在魔太祖正下令全境搜查她的尸体呢。也许是因为担心她身怀龙鱼血脉,尸体被抢走,会被炼作邪物?”
织愉翻阅着自己手中甜甜的话本故事,心道:也有可能是因为狗血话本都这么写。
香梅:“总之,魔太祖要找钟莹尸体,魔军大批进入灵云界,在除四海国的其他地方大肆搜查。”
“这引起了灵云界修士的不满,据说已经爆发了两轮冲突,魔界与灵云界各有死伤。因此,魔界似乎又有要率军攻打灵云界的意思了。”
香梅皱起眉头,眼神狠厉,“不过魔界嚣张不了多久。仙尊已经回来,他早晚会灭了魔太祖,打退魔族,剿灭当初背叛他的所有人!”
织愉喝口茶,敷衍地“嗯”了声。
香梅立刻补充:“除了夫人。仙尊绝不会伤害夫人的。”
织愉心道未必。
她对香梅笑笑,打发香梅去给她做晚膳。
香梅作为最标准的狗腿型恶毒女配,完全沉浸在钟莹已死的喜悦中,乐呵呵告退。
织愉继续喝茶吃糖酥,看她的话本。
暮时,月上柳梢,天色渐暗。
织愉睡在廊下假寐,等着香梅来叫她吃晚膳。
又听见香梅跑来,急声道:“夫人,夫人!”
织愉懒懒地闭着眼睛问:“什么事?”
香梅:“魔太祖来了,就在门外。魔军让您开仙府禁制。”
织愉随手开了禁制,睁开眼问:“晚膳做好了吗?”
香梅无言以对。
魔太祖曾对夫人下杀手,夫人竟然就这样放他进来了!
想起夫人曾和魔太祖有过一段过往,香梅明悟:或许一切都是夫人与魔太祖计划好的。
香梅拧眉:“您别忘了,仙尊已经回来了,您还有仙尊呢。”
对上香梅控诉的眼神,织愉恍惚觉得自己成了负心汉。
没法儿解释,织愉打发香梅去做饭,闭上眼睛继续睡。
没一会儿,她听见他的声音在她侧上方响起,“天尚未暖,入夜寒凉,回屋躺着。”
谢无镜一眼就能看出来,她没有睡。
织愉睁开眼,装出藏着些许害怕的样子,茫然地望着谢无镜,好似不知开口说什么。
其实她有好多话想说。
比如——谢无镜你发什么疯竟然把钟莹杀了!若不是钟莹应当有特殊机缘,咱俩都要死了你知不知道!
比如——谢无镜你什么时候恢复身份?我现在演戏演得很辛苦你知不知道!
再比如——听说你入伏龙阵受了伤,伤势可痊愈了?疼吗?
但作为一个恶毒女配,面对反常且和她有仇的男主,她理所当然要谄媚又恐惧。
在她假惺惺的作态中,谢无镜弯腰将她抱起。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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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VIP] 亲口喂药
他穿的是天魔战甲, 脸上没再戴天魔兽面。
织愉靠在他怀里,暗暗吐槽:这战甲还是那么的硌人。
谢无镜走进房中,将她放在床上。
织愉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 垂首作谨小慎微状, 嗫嚅:“你……你来找我, 有什么事吗?”
她一袭绿燕花枝春衣, 裙纱轻薄微皱, 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臂。手臂上柔嫩的肌肤, 被他的战甲硌出些许刺目的红印。
此刻,她正顺从地躺在水蓝衾单上,如一只娇弱不已、无力反抗的鸟儿。
谢无镜手掌覆上她的手臂, “为何不喊疼。”
你自己硌我你不反思,还问我?
织愉在心里骂他,垂着眼帘道, “不敢。”
谢无镜:“我不会伤你, 你如从前那般便好。”
真的吗?
织愉也不喜欢这样畏畏缩缩,昂起头来指责他,“你若真像从前那样,就不会用战甲来硌我。从前你才不会有这样的疏忽。”
谢无镜:“我想听你主动喊疼。”
他竟是故意的!
织愉难以理解, “你非要我疼,是想要我弥补你过去的疼?”
“我没这么想过。”
谢无镜轻抚她的脸,“我只是希望你像从前那样,有什么都说出来。”
织愉半信半疑:“真的?”
谢无镜:“真的。”
织愉试探着抬起手, 抚他手背。
谢无镜反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注视着她的眼眸淡了冷意。
他的手不似从前寒凉, 有了些许暖意。
仿佛一切真的在向着从前变化,他还是那个手掌温暖的谢无镜, 会捧着她,让她依旧做娇纵蛮横的公主李织愉。
虽然织愉不懂他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但既然有的选,她可不想唯唯诺诺,忍气吞声到死。
她打开他的手。
谢无镜瞬间气息微沉,凝视她的眼眸静得近乎死寂。
织愉无所畏惧,“你生气了?”
谢无镜:“有一点。”
织愉:……你也太坦诚了。
她心里又有点怕了,但还是张开手臂,“谢无镜,抱抱我。”
谢无镜默然须臾,转身走开。
织愉轻哼一声。
看吧,看吧,他就是还怀恨在心!
恐怕他是想要算计她,骗她感情,然后抛弃她,让她也尝尝他的痛苦,再把她折磨至死!
看他恶心得,连抱她一下都难以接受了。
织愉心里生气地揣测他,注视他走到屏风后。
紧接着,屏风后传来卸甲的声音。
织愉疑惑地眨眨眼,将身子探出床,歪头去看。
隐隐可见,谢无镜朦胧的身影,正慢条斯理地卸下战甲。
他内里穿了一身玄金的武服,腰带上有金饰镶嵌。
将腰带解开时,织愉望着那金色在晃动,瞧着他劲瘦的腰,挺翘的臀,笔直的长腿……
她不由得脸上发热,身体有些发燥。
这不能怪她。
她身中囚龙之毒,而他是龙,天生就对她具有极强的吸引力。
织愉娇哼了声,闭上眼睛,别过头去,不看了。
她等了会儿,听不见谢无镜半点动静,又有点好奇。
转回头想再看眼谢无镜,就见一抹玄色挡在眼前。
旋即一双手臂将她猛地抱入怀中。
织愉撞在他胸膛上,错愕地低呼一声。
只觉他手臂抱得太紧,紧得她胸都挤在他身上,压疼了。
织愉嗔怪地拍打他,“你弄疼我了!”
谢无镜略松了力度,但也只是松了一点。
织愉仍旧全身被他圈在怀中,被他按着腰背压在他身前。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枕头。
像她有时睡觉,喜欢紧紧抱在怀里的那种枕头。被抱得严严实实,好像要与抱她的人嵌合成一体了。
织愉手足无措地愣了须臾,缓缓回抱他,将脸放在他肩头。
虽然被抱得太紧密,但是很安心。
起码在这一刻,她可以忘记害怕他会杀她。
夜色渐秾。
门外传来香梅的声音:“夫人,晚膳好了。”
织愉拍拍谢无镜,示意他松开她。
白日太阳好,她穿一身寝衣不觉冷。
晚上有些凉了,谢无镜拿出冰台色女子裙袍给她穿上。
织愉伸着手让他帮忙穿,质问:“这是谁的衣裙,你哪来的?”
他买的,还是某个女子的?
织愉冷眼睨他。
谢无镜:“你的。先前在陵华秘境时,你说我不给你备着你要用的东西。出来后,我便留了些放在芥子中。”
她从来没有用到过,故而一直放到现在。
织愉“哦”了声,弯弯嘴角。
她买的衣裙太多,她记不住。
穿好衣裙,她穿好鞋跳下床,与谢无镜一同走出卧房。
香梅在门外虎视眈眈地盯着,试图警醒夫人——仙尊已经回来,可别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了!
门一开,却见夫人与仙尊一同走出,香梅顿时傻眼。
她朝他们身后望望,不见其他人。香梅嘴巴开合,语无伦次,“夫人,你,仙尊……”
织愉会意地对香梅点点头,竖起手指示意安静。
她懒得多费口舌解释,太麻烦了。
香梅欣喜若狂,当织愉要她保守这个秘密,目光灼灼地跟在谢无镜和织愉身后,一路跟到膳房。
她还要跟,谢无镜回眸扫她一眼。
她立刻顿在原地,仍旧满面惊喜,激动地喃喃自语:“原来夫人知道魔太祖就是仙尊,才对魔太祖那般特别的吗?”
织愉听见这话,斜她一眼:多嘴。
她听得见,谢无镜自然更听得见。
他神色淡然地与她一同落座,虽无笑,却让织愉觉得他周身气息不那么冷硬了。
织愉不做解释,夹了只虾到谢无镜碗里。
而后她自己夹菜自己吃,刚吃两口鸡翅,剥好的虾递到她嘴边。
织愉眼睛笑成弯月,转面注视谢无镜,一口将虾吃掉。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懂她——夹虾给他不是给他吃的,是让他剥的。
谢无镜继续夹虾剥好喂她。
直到织愉吃饱,她把最后一只虾喂给他,才作罢。
香梅在门外候着,听屋里的动静已经吃完,立刻敲门行礼,进屋,端上一盏药膳。
织愉原本喜滋滋的脸瞬间垮下来,面无表情地凝视香梅——你故意的吧?
香梅确实是故意的。
荔枝刚没的时候,夫人还会每天喝几口药膳。但从三天前开始,夫人已经一口都不喝了,她怎么哄都哄不了。
虽然知道这么做会得罪夫人,但为了夫人的身体,得罪就得罪了。
“先前仙尊吩咐我务必每日为夫人准备药膳,看着夫人喝下去,香梅未能办成。夫人她……”
香梅将织愉和她的过招一五一十说清,屈膝请罪:“香梅办事不力,请仙尊责罚。”
谢无镜凝视织愉。
织愉的视线开始乱飘,一眼都不敢看谢无镜。
不论谢无镜对她有何种谋算。
那药膳确实是好的,是她辜负了他的心意。
织愉眼珠转了转,实在受不了谢无镜一直这样盯着她。
她可怜兮兮地对谢无镜道:“那药膳太苦了,我吃了药膳,就没什么胃口吃别的,我才不吃的”
香梅拆台:“夫人吃了药膳,确实胃口变小了。但饭还是照常吃,只不过零嘴吃少了。”
织愉瞪向香梅,咬牙切齿地拿袖子打她,“闭嘴,你闭嘴!”
轻飘飘的袖子打在身上根本不疼。
香梅昂首挺胸,毫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只要夫人过得好、身子好,哪怕被夫人打死,她也心甘情愿。
织愉拿她没办法,冲谢无镜嚷嚷:“你要信我!”
谢无镜握住她的手腕。
织愉冲他眨巴眨巴眼睛,正开心他的放过,就感到他的手指压在她手腕上。
他在给她把脉。
织愉撇了撇嘴,别过脸去不看他。
谢无镜把着脉,对香梅道:“下去领罚。”
“是。”
香梅慷慨激昂地领命离开。
“等等!”织愉叫住她,“罚就算了。”
谢无镜不说话。
织愉就当他默认,对香梅道:“听到了吧,罚就算了,下去吧。”
香梅笑盈盈应是退下。
膳房内,织愉独自承受谢无镜的沉默,感觉自己真的好大义凌然,好大度。
香梅出卖她,她都不计较。
谢无镜神色微沉:“你身子大不如前,你感受不到吗?”
织愉眼神飘忽,不语。
其实她很早就感觉,她一天比一天更容易疲倦。不过她以前也很爱睡,对她影响不大。
而且剧情发展到如今,她注定命不久矣。又何必再吃苦药,折磨自己。
最后的日子,她当然是想要多快乐就有多快乐咯。
织愉在心里犯嘀咕,恍惚听见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叹。
谢无镜声音轻缓:“若实在吃不下药膳,我不逼你。”
织愉欣喜得眸中一亮,转瞬又不大高兴。
变了,谢无镜真的变了,不像从前那般,想方设法地为她好了。
他对她的放纵,就是不上心!
织愉不咸不淡地“嗯”了声,起身,“我吃饱了,回房休息。”
谢无镜与她同行,“药膳不吃,但要吃别的。”
织愉沉闷的情绪又活跃起来,“什么?”
谢无镜:“回房喂你,每日一口即可。”
一口,勉强能接受。
织愉点点头,脚步轻快地回房。
她已做好心理准备,回了房中便等谢无镜将那一口拿给她。
谢无镜将门锁上,走近她。
织愉看着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至近得有些过分了。眼里的期待变成茫然。
谢无镜从芥子取出一玄金瓶,不把瓶给她,反而放在他自己唇边浅抿一口。
而后,在她茫然的目光中,他俯下身,吻住了她的唇。
独属于他的冷香登时充斥了她的呼吸,浓郁得仿佛她已和他融·为一·体。有软物被抵入她口中,只有微末大小,但太苦了。
是药膳千百倍的苦,苦得织愉下意识躲避。
谢无镜一手按住她的腰背,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强行将那苦物送入她喉中。
织愉本能排斥,但还是吐不掉。最终苦物滑入她的喉咙,谢无镜的强势方才撤退。
织愉眼角含泪,瘫软在他怀中。
过分的亲昵,隐隐勾动她体内的囚龙之毒。
她咽了两下口水,将口中苦味咽下去,大口喘·息着,双手攀在他肩头。
很奇怪,苦味散了,口中还充斥着他的气息,甚至还有一丝回味上来的甜腥。
谢无镜手掌轻抚她的背。
有仙神之气涌入体内,拨散了她的无力。
织愉眼眶仍泛着红,眸光潋滟,耳廓赤热,“你以后,都要这般给我喂药?”
这就是梦里那模糊的、他对她不可描述的报复吗?
谢无镜扶着她腰,领她往床榻走,“此物神力刚猛,药膳中的其他药是为了缓解刚劲。若你不吃药膳,便只能由我化解,然后喂给你。”
织愉羞赧地垂首不语。
谢无镜扶她在床上坐下,“我无意冒犯,请你忍耐。”
织愉一愣,无语得险些对他翻白眼。
谢无镜,是我高估你了。
她“嗯”了声,故作漫不经心:“这是什么东西?”
谢无镜:“龙肉。”
织愉惊讶:“哪来的龙肉?”
谢无镜与她对视,不语。
他坦然的眼神,让织愉有了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她睁大眼睛,难以置信:“是你的肉?”
第129章 [VIP] 等她证明
谢无镜轻抚她发顶, 默认。
织愉想也不想地扑向他,扒他衣袍查看:“你割的哪儿的肉?割了多少?为什么给我吃你的肉?”
谢无镜气息微沉,将她按坐回床上, “是龙身上的肉, 化为人身便看不见了。你需要足够的神力养身。”
但他不是神, 没有神力。
龙角未寻得, 剩余龙角粉已被他用作拔除魔根, 重塑根骨。她只能吃龙肉了。
织愉五味杂陈地问:“是因为你伤了我的灵脉, 所以这么做吗?”
“是,也不是。”
谢无镜道,“你还记得我曾说过, 凡人不能修道吗?”
织愉:“我的身子是因修道才有异的吗?伤寒难愈,受伤难愈都是因为我修道?”
谢无镜:“嗯。”
织愉心中暗骂:
真是阴险!天道定然也知道她不能修道,却还是安排她必须修道的剧情, 这分明是要她毫无退路, 结局必死。
但转念想想,今世受点苦,永生逍遥快活,挺值的。
织愉问谢无镜:“我要吃龙肉到什么时候?”
谢无镜:“看情况。”
织愉心情复杂。
虽以龙肉称呼, 但她清楚地知道那是谢无镜的血肉。
让他亲口喂她吃他的血肉,这感觉真是……一言难尽。
织愉无可奈何地抿了抿唇,口中仍有独属他的冷香。
她在床上躺下,想了想, 还是对谢无镜道:“你也要保重身体。”
可别割肉喂她,把他自己割没了。
谢无镜眸光柔了下来, 轻抚她的脸,“好好休息, 明日我带你出去逛逛。”
他没有与她同眠的意思,织愉问:“你不睡吗?”
谢无镜:“我有事要处理。”
魔族的事,寻龙角的事,寻钟莹尸体的事……
织愉脑海里冒出许多事,叹他真是忙。点点头,合眼休息。
谢无镜坐在床边陪了她一会儿,直至她沉睡过去才离开。
*
翌日清晨。
织愉醒来时,在谢无镜怀里。
她昨夜已感到他回来,在她身边睡下,将她抱入怀中。
但今日一早睁眼看到他近在咫尺的面容,还是会发愣。
既习惯,又有点不习惯。
实在是太久没睡在一起了。
织愉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伸手抱住他,再度把脸埋入他胸膛。
紧接着,她感到谢无镜抚了抚她的背。
他问:“想好今日去哪儿玩了吗?”
他温热的手掌将她带回到在尧光仙府的时候,有种安适在心间油然而生。
织愉懒声懒调:“去柳坊大街。”
话虽如此,她依偎在他怀里,还是懒得动。
谢无镜放任她赖床,自己起身,去屏风后换衣袍。
他换好后才来叫她,织愉趴在床上已经差点又睡过去了。
她迷迷糊糊地下床,从衣柜里选了一套栀子戏鹊春裙,站在衣柜前就脱了寝裙和小衣。
穿上嫩鹅黄花枝小衣,织愉稍微清醒了点,冷不丁想起谢无镜还在房里。
她回头偷瞄他,恰对上谢无镜注视着她的视线。
他的眼神很平静,没有半分旖旎,自然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虽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换衣裳,但织愉还是对他道:“转过去。”
让她穿到一半,自己挪到屏风后是不可能的。
以前他都是很自觉地不看的。
谢无镜默然,与她对视片刻,才垂下眼帘。
织愉慢悠悠地换好衣裙,到梳妆台前坐下。
伸手要拿木梳,谢无镜先她一步拿起。
织愉抬眸,从镜里看到他无声无息站在自己身后,为她梳长发。
她没叫他转过来,想来是他听到声音便过来了。
织愉放松下来,让谢无镜给她梳头。
谢无镜盘发髻的手艺不错,选首饰的品味也好。
发髻梳好,织愉摸摸发上的簪钗,心想自己这种人,还是比较适合有人伺候。
今日阳光正盛,她挑伞又费了番时间。
待走到柳坊大街,已近午时。
谢无镜为她打着伞,她逛得兴致勃勃。
今日也有那卖糖葫芦的,这会儿稻草杆上还有很多串。
织愉一口气全包圆了,灵石自然是谢无镜付。
小贩还记得她,热情搭话:“今日阳光这样好,夫人为何打伞?”
织愉让谢无镜帮她把多余的糖葫芦放进储物戒,吃着糖葫芦道:“怕晒。”
小贩笑:“夫人真是娇客。对了,夫人腹中孩儿可还好,还是那样闹腾夫人,让夫人没有胃口吗?”
织愉瞄了眼谢无镜,对小贩笑笑,让小贩自行领会。
却听谢无镜道:“很好,没闹腾了。”
小贩笑逐颜开,转念又面露惆怅:“最近不知怎的,山楂果越结越少。按照这个情况,以后夫人恐怕吃不到糖葫芦了。”
织愉拧眉,诧异地“啊”了声。
她问谢无镜:“今年长不出,难道以后就不会长了吗?荔枝也是吗。”
谢无镜:“没见到树,说不准。”
织愉眸光黯淡,颇为怅然。
小贩:“若长不出山楂果,那树我打算卖掉,拿些灵石转行干别的。我看夫人富贵,上回还有城主带侍女特意来为夫人买糖葫芦。夫人可要去看看我的树,考虑考虑将树买回去留个纪念?”
织愉思量道:“也可。”
她今日来柳坊大街,主要就是为山楂而来。
小贩扛着已经光棍的稻草杆,领他们往家走,“我看夫人一次性买这么多,是打算回家去了吗?正好我家里还有些山楂果,也可以一并卖给夫人,夫人回去后,可以留着慢慢吃。”
织愉点点头,和谢无镜并肩走在小贩身后。
穿过最热闹的街市,房屋渐平,颇像凡界山间村落。
一眼便可看到不远处的梦神山,宛若世外闲居,是另一番风景,
织愉瞥见梦神山上的隔世梦花林,目光倏然顿住。
那些在去年中秋因战损毁的隔世梦花树,竟生出了新绿。
谢无镜:“是梦神山里神气外泄所致。”
织愉闻声看向谢无镜,突然很想问问他:
再见这座山、这片林,他就不会联想到她心狠的背叛、绝情的话语,不会再生怨恨吗?
但她不是傻子,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稳了稳心绪,“哦”了声,“原来如此。”
谢无镜注视她:“绝无可能复生的树都已重焕生机,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永不可解的呢?”
织愉怀疑他说的不是树,是别的。
但她没有证据。
她弯了弯嘴角:“那你能让今年的荔枝和山楂长出来吗?”
谢无镜:“可以试试。”
织愉眼眸笑弯,眸光流转,瞧他发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莲冠,忽然道:“你待会儿为我把山楂树买下来,我——”
她顿住。
谢无镜看着她,等她接着说。
织愉从储物戒里取出一个发冠,“我将此物送你。”
这发冠通体银黑,清雅大气,冠上蓝黑魔英宝石在日光下泛出星蓝流光,与他今日花青银丝袍甚配。
这发冠是当初在魔界,她想拿神冠换的那个。
那时骨环跟随,还在他耳边嘲讽:“这女人拿神冠换普通男人东西,真是暴殄天物!不知道又要拿这个去哄骗哪个男人。”
谢无镜望着发冠,冠上流光映入他眼里,仿佛星落入了他眼中。
小贩“哎哟”一声,佯装苦恼:“夫人都这么说了,看来今日我这树不卖也得卖了。”
织愉笑盈盈的:“既然如此,此物就是你的了。”
她将发冠递给谢无镜,谢无镜抬手去接,她又收回,“我为你戴上。”
他们走至村落小林中,寻了一块大石。
织愉叫谢无镜在石上坐下,走到他身后,解他发上莲冠。
手指触上他微凉的发丝,织愉轻抚了抚。
她很少刻意去碰他的头发,手感果然如看上去的一样好。
若非知道这是他天生的,她都想问问他是怎么保养头发的了。
织愉将他的莲冠收起,将银黑发冠为他戴上。
小贩在一旁等他们,“夫人与公子感情真好。”
织愉笑而不语,为谢无镜戴完发冠,恶作剧般,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拍拍他的头,“好了。”
要是能把他脸上的面具摘下,就更好了。
可惜他现在还没恢复身份。
谢无镜嘴角弧度放松,似是心情不错。
他站起身,牵起她的手,跟在小贩身后继续走。
织愉的手完全被他包裹在掌间,她默默挣了挣。
他不松开,反而握得更紧,紧得让她的手不得动弹半分。
他的神情也慢慢冷了下来。
织愉嗔他:“你弄疼我了。”
谢无镜稍稍放开,仍是紧得她手如被绑缚。
她较劲般在他掌间挣扎,终于将手掌转过来,与他掌心贴着掌心。
然后,她微弯手掌,握住他的手。
谢无镜看她一眼,眸底似有诧异。
他牵了她的手,就无法为她打伞。
织愉头靠在他手臂上,笑盈盈地依偎着他,借他身影给自己挡太阳。
小贩垂眸望着地上倒映的二人靠在一起的影子,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
快要走出密林,小贩道:“公子,夫人,到了。”
织愉朝前望去,瞧见一木屋坐落在山脚,却看不出附近哪个是山楂树。
她启唇,还没来得及问树在哪儿,眼前闪过数道刀光剑刃,携铺天盖地的杀意,直冲她与谢无镜而来。
织愉错愕地瞪大眼睛。
谢无镜将她护在怀中,将刀剑震飞。
织愉从他怀里抬起脸来,见林中跃出数道人影,包围了她与谢无镜。
小贩趁此时机已跑得不见踪影。
而这些围攻者竟是天命盟众护天者。
十个人,一个不少。
织愉一眼瞧见在其中的柳别鸿,难掩震惊之色。
别人围杀谢无镜,是他们走投无路、他们蠢。
柳别鸿算是个聪明人,目前又已投靠魔族,且身怀秘法,就算死,定然也会最后死。
他这般做又是为何?
柳别鸿对上她的视线,伸手拦住欲再度围杀谢无镜的众人。
澜尽娆目光在柳别鸿与织愉间流传,冷哼一声,上前道:“谢无镜,我知道你没有被夺舍。先前将我们困在桑泽城,为的就是将来取我们性命。”
“赵觉庭、天谕都已经死了。马上就轮到我们了。我知道我们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躲不过,先前的逃跑,只是让你掉以轻心的障眼法。”
“瞧,你这不就入套了?”
澜尽娆讥笑,目光定在织愉身上,“说起来,我也要多谢我们的盟主与我们配合。若没有她,此计也不会成功。”
其余护天者闻言,眼眸微眯。
孤痕子:“谢无镜,此地不会有魔军前来助你,今日便让我等与你一决生死吧!盟主为何还不过来,你该不会对他心软了吧?”
“今日能布下此局,全靠盟主。我知盟主还想假意保持中立,以便败了后还能够脱身,但是抱歉。”
澜尽娆祭出一身毒香,冷笑:“今日不是我们死,便是他死。我们可不能再允许盟主你独善其身了。”
“你放屁,你们的谋划关我什么事!”
反派就是反派,真是阴险狠毒,竟然把她拖下水。但凡谢无镜真的信了,她就是第一个被打的。
织愉对谢无镜不断摇头:“不是我,我不知道他们的谋划。”
谢无镜垂眸凝视她,唇抿成一线,眸色微深。
他搂着她的手,却不如先前用力了。
他在等。
等她用实际行动证明她的话。
等她选择走向对面,还是留在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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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VIP] 不要信她
澜尽娆见谢无镜仍旧对织愉没有杀意, 未免织愉再过多解释,低喝一声祭毒攻向谢无镜。
其余人立刻应声围攻。
柳别鸿迟疑刹那,混入战局, 直向织愉而去。
未等到他拉开织愉, 谢无镜已先一步松开织愉, 一掌将她推到三丈外, 召出一身天魔战甲。
织愉跌出战局, 摔在草丛上。被谢无镜那掌打得不疼, 倒是屁股摔得有点疼。
她爬起来愣了愣,想了想还是躲到了树后,免得被牵扯进去, 解释不清。
她思索着澜尽娆等人怎会知道谢无镜身份,又是如何在魔军眼皮底下布下这一局。
很快她便想到答案——是柳别鸿主导了这一切。
灵云界这一方,除了她, 只有柳别鸿知道谢无镜兽面下的模样。
定是柳别鸿带香梅去找糖葫芦小贩, 知道她生辰那日,她与谢无镜夫妻相称,从她身上确认了魔太祖的身份。
也只有柳别鸿,能支使不问世事的柳坊小贩, 参与到这场布局中。
柳别鸿竟然利用她!
织愉眉目沉沉地盯着柳别鸿,心道自己原来也有瞎了眼,看错人的时候。
今日护天者都是穷途末路之辈,都抱着同归于尽的心, 势要除掉谢无镜。个个招式狠厉无比,比半年前那场围杀更不留后手。
林中风起杀阵现, 是他们绸缪多日,为杀谢无镜而做下的准备。
谢无镜本就有伤在身, 加之魔根刚除,日前与钟莹一战、与谢世絮对掌相击动用元功。此刻再遭众灵云界诸位魁首围杀,应对之间,不复从容之态。
东方毅冷哼:“柳城主谋算的果然没错。让天谕消耗完他的功力,才是对他动手的最好时候。”
织愉悬着心观战。忽见混乱中,有一人趁乱从战局中脱出,直奔她而来。
是柳别鸿。
织愉立刻召出九曜太阴护身,拿出控制护天者们的十一珠手链,“再过来,我就要你暴毙而亡!”
柳别鸿:“慢着,我是要带你走。”
他收起手中展出锋利刀尖的银骨折扇。
织愉仍旧警惕地与他保持距离。
见她这般抗拒自己,方才却不知从谢无镜怀中逃离,柳别鸿蹙眉:“你难道忘了,三月那夜,谢无镜伤了你的灵脉,险些要你性命吗?”
织愉:“当然没忘。但比起利用我,还拉我入泥沼的你们,我宁愿相信谢无镜。”
柳别鸿没想到她竟会是这样的态度,“难不成你还认为,谢无镜仍是当初的那个百般纵容你的谢无镜?你与他的仇比我们还深,你当他那样的人,会放过你?”
织愉:“不一样。或许谢无镜会杀我,但我和他是堂堂正正的仇恨,堂堂正正的周旋。而你们,你们对我耍阴招!”
若不是她终究是反派阵营的,不能破了人设,方才她就要掏手链教训他们了!
柳别鸿面露悲色:“你就这么不信我?我没有想过把你拉下水,方才只是想与谢无镜周旋,让他先放了你,又不怀疑你。是澜尽娆她……”
澜尽娆看出了他的意图,抢占先机开口。
而其他人显然和澜尽娆一样,不想织愉能明哲保身。
柳别鸿想解释,但看织愉冷厉的神色,他知道她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
他道:“今日这一战,是我设计。但在你眼里,难道我就那么蠢,放着其他路不走,非要走这九死一生的路吗?”
这也是织愉觉得古怪的地方。
同归于尽,不是柳别鸿的风格。
柳别鸿见她面露疑惑,道:“你注定无法成仙,亦无法陪伴谢无镜。我只是想在你有限的生命里,让你离开这场风波,安度一生。你留在谢无镜身边,难道是想再被他打伤一次吗?”
“你能确定他如今如何看待你、打算如何对你吗?你可知,你那两颗龙角珠,不是我留给你的,而是他留的。”
织愉微愕:“他为何……”
为何一言不发地留龙角珠医治她?
柳别鸿:“我也想知道为何。我原以为,是他还放不下你。直到三月那晚,你重伤回来,他又留下一颗龙角珠。我不由揣测,他是否想用这样的方式折磨你。”
“伤你,再养好你,就像训狗一样,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直至你疯癫一刻,再将你千刀万剐!”
织愉原本还想听柳别鸿说出个道理来,听他这么说,反倒很是奇怪:“他从没透露是他留下的龙角珠,如果你不说,我不会知道。你为何会觉得,他是想以此来训导我、折磨我?”
柳别鸿愣住:“他……没有说吗?”
织愉:“一句也没提过。”
柳别鸿怔然沉默,片刻后忽而笑了一声。
他的笑里透出莫名的癫狂,“我……我被误导了,是我偏颇了……”
织愉讶然:“谢无镜故意误导你?”
难道今日这一切,也在谢无镜计划之中?
若真如此,她就要对谢无镜生气了。
这么危险还带她来,可见他真的不安好心!
柳别鸿失魂落魄:“不是他,是我自己。我以为我知晓了一切,却终究是一叶障目,蠢笨至极。是天……”
是天意误导了他……
那日,在那应龙神殿里。
他与战云霄、战银环分头寻找出路,却无意闯入一处无字经阁,窥见应龙留下的天机。
出了梦神山后,他曾找织愉说,知晓了她的秘密。
他所知晓的她的秘密,便是从天机中得来。
他以为,他看到结局便能猜到经过。
他想助她摆脱结局,却反倒沦为命运的推手。
柳别鸿仰望无垠苍穹,欲言又止,苦笑不已。
原来,这就是命数。
谁都无法脱逃的命数!
织愉“哦”了声。
既然不是谢无镜谋划的,那就不生他气了。
但看柳别鸿突然神经兮兮的,织愉后退两步远离他,“你不会疯了吧?”
柳别鸿深深凝望织愉,刻意恢复往日轻松语调,“抱歉,是我自作聪明,连累了你。事已至此,你还是先离开吧。倘若今日谢无镜活下来,他不会轻饶了你。”
说起这个织愉就想给柳别鸿两耳光。
“你们都逃不掉,我又能逃到哪儿去?”
织愉不欲再同他多言,免得被谢无镜发现与他接触,引谢无镜猜忌。
她转身想走,余光却恰好对上谢无镜的目光。
完蛋。
织愉没好气地剜柳别鸿一眼,眼前却忽然一晃。
脑中再度出现文字:
[身为恶毒女配的你,在此时此刻,不该置身事外。]
织愉心神一凛,瞟柳别鸿一眼。
见他已回归战局,她才与之沟通:“我梦见的剧情里没有这些。”
[你梦里没有的剧情很多,不用拿这些与我争辩。你是否在钻空子,你心知肚明。
按照你该有的性子,你这时候应当坐看鹬蚌相争,伺机而动。促使谢无镜与护天者同归于尽,让你自己全身而退。]
确实是该这样没错。
但织愉还是那句话,她没梦到,所以她不做。
它沉默不语,似有无形大山压在织愉心头,令她喘不上气。
织愉讽刺道:“你又想吓唬我吗?”
[我并非吓唬你,是你们命运如此。
你很快就会知道,我为你们选的路,已是我力所能及的最好。]
织愉才不信。
她从不觉得它对她好过。
她加快远离战场的脚步,却忽感呼吸之间,毒香渐浓。
明明她没接触过澜尽娆,怎么会……是柳别鸿身上带了毒香!
她刚想明白,便犹如落入云中,眼前一片白茫茫,意识浑浑噩噩。
逐渐清醒之时,织愉听见远处有人喊:“太祖!我等来助你!”
是此地激烈的战况引来了魔军。
又听见澜尽娆一声轻笑,靡靡咒音灌入她耳。
眼前世界逐渐分明,她看到的却是自己手持九曜太阴,趁谢无镜背对她,直刺他心口。
剑势已出,织愉惊愕之间,已是覆水难收。
她脑中浮现出字:
[你应当记得,你曾预见过,当你选择违抗命运,你与他会是何种下场。]
[倘若你先前听我的,这时候,你便可选择假意偷袭谢无镜,而非现在这样,刺他心口。]
织愉气恼:“你闭嘴!还不都怪你?但凡你对我好一些,我会不信你?”
[……]
眼见剑尖离谢无镜越来越近,谢无镜仍被牵制。
织愉闭上眼,不忍看。也不敢去想这一剑下去,她未来又将面对何种局面。
忽觉九曜太阴一顿。
无法忽视的强大力量控制住了骇人剑势,也控制了握剑的她。
织愉睁开眼,见谢无镜手握九曜太阴剑刃。
神剑破魔甲。
刺目的红从他破裂的手甲里沿剑蔓延、滴落。
他转眸看她,“我说过,不会再给你背叛我的机会。”
天魔兽面遮着他的面容。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心神一震,五味杂陈。
倏然一道绝杀剑招袭来,不顾她在场,剑势狂暴,卷风成刃。
织愉眸中闪过一丝惊慌。
下一瞬,只见谢无镜握着剑,身形与她一转,以气劲将她再度送出战局。
那道绝杀剑招几乎倾尽一人数百年的全部功力,直袭谢无镜。
谢无镜旋身,以九霄太上招架,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剑气擦过他的脸,打碎了半张天魔兽面,震碎了他的甲胄,还有发上她亲手为他戴上的发冠。
发冠飞出,谢无镜一头墨发散开,被剑风吹乱。
织愉跌落在草丛间,腿疼得爬不起来,坐在地上愣愣地遥望谢无镜。
她知,倘若那一瞬他没有救她,他是能挡下那道剑招的。
眼见魔军已来,绝招尽出,仍拿不下谢无镜。
众护天者拼尽全部修为,欲合力祭出最后绝杀之招。
而谢无镜竟也不再顾及自身元功有损,不顾魔军已来,施展仙族武学。
九霄太上顿时散出日曜之华,化作万千剑影,布下天罗地网的剑阵。
狂暴剑雨携无匹威能,铺天盖地,扫荡四野。
谢无镜鬼神不知在手,刀招施展。
一抹黑暗在日曜中生出,如死神降临,在剑雨中逼杀众护天者。
原本赶来救援的魔军霎时停住脚步,呆滞地望着林间穿一身天魔战甲,长发披散的男人。
他们不识得那刀,但识得那剑。
九霄太上,那把打退无数魔族、斩杀无数魔族的剑。
“太祖……”
魔将愣愣的。
赶来的战云霄与战银环神情凝肃,命众魔军不得轻举妄动。
顷刻之间。
太上静,鬼神收。
众护天者呕血倒地,皆遭重创。
澜尽娆还意图使用毒香,操控织愉发动最后一击。
柳别鸿以扇按住她的手,扇尖利刃刺穿了她手背。
澜尽娆痛呼一声,怨愤地瞪向柳别鸿。
柳别鸿同样阴沉而愤怒地凝视她。
他动动脑子也想得到:
方才织愉会加入战局,定是澜尽娆察觉到他会去让织愉离开,偷偷在他身上放毒。
她借他,对织愉下了西海鳐皇的迷幻之毒操控织愉。
澜尽娆冷哼,望向织愉:“盟主,看来今日我们要完成先前的誓约,同生共死了。”
织愉冷声:“错了,是只有你死。”
她将灵力灌入手链上的珠子,霎时澜尽娆神魂有如撕裂,痛得浑身抽搐,面目狰狞。
这些人的命注定属于谢无镜。
织愉不会下死手,但不会轻易放过。
澜尽娆却是铁了心要拉她入浑水,高声道:“盟主何故这般对我,难不成是想以此向谢无镜示好,让他饶了你吗?别做梦了,落在他手里,死才是解脱!”
其余人亦是一声不吭,默认澜尽娆的污蔑。
他们都要死了,怎能留李织愉一人独活?
当然是要她和他们一起下地狱!
柳别鸿有心解释,却无能为力。
此时此刻,他来解释,只会更加重谢无镜的疑心。
风起,林中充斥着如黄泉般的阴沉。
澜尽娆一边痛叫,一边攀扯织愉。
织愉听麻了。
无所谓,反正她从没指望自己能独善其身。况且她方才都剑刺谢无镜了……
她到现在都不敢再看谢无镜。
突然,谢无镜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如阴云盖顶。
他温热的手,拿走了她手腕上的手链。
谢无镜把玩着手链,对魔军下令,“拿下他们,别让他们自尽。”
众魔军愣怔,无法确定、不敢相信眼前之人究竟是谁。
谢无镜扫他们一眼,摘下脸上破碎的兽面,淡然扔开。
那张清逸出尘的脸沾染了些许血污,清晰地映入众人眸中。
那是他们此生难忘的一张脸,是曾将他们打得节节败退、有他在便不敢入灵云界的脸。
众魔军如大梦初醒打般了个寒颤,连忙去压制一众护天者。
管他是谁,自己性命要紧。
织愉低着头,害怕,忐忑,不知该如何面对谢无镜。
谢无镜吩咐完魔军,终究还是没有忽略了她。
他问:“这是什么?”
织愉尚未回答,被魔族绑住的澜尽娆抢先开口:“这是盟主用来控制我们的东西。她与天谕交好,天谕便将此物给她,以稳固她的地位。”
“到后来……仙尊您应该也记得,您被她俘虏的那段时间,她虽和我们一样是护天者,但就连昊均都得让她三分。靠的就是这个东西。”
织愉听得出来,澜尽娆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她和天谕一个级别,是一切的主谋。
织愉无法辩解,她确实算是主谋。
她先前一直没在谢无镜面前用过手链,也是担心谢无镜会这么想她。
做一个反派女配,下场已经很惨了。
倘若谢无镜知道她是他这一生最大的反派,会如何对待她,她真的想都不敢想。
但事已至此,无所谓了,反正都是要被折磨死的。
织愉做了个深呼吸,抬起头佯装无辜:“不要相信她,我可以解释的。”
待命的魔军中有人忍不住嗤了一声。
他们亲眼看到这女人偷袭魔太祖……或者是仙尊?
反正她偷袭了,再回想她从前对谢无镜的算计,对魔太祖的献媚……
这女人的所作所为简直是令人发指,罪无可恕!
不折磨死她给她个痛快,都是仁慈。
谢无镜收起那串手链,向她伸出手。
织愉表面还能装无辜,面对他的靠近,却是条件反射地躲闪。
先前灵脉受损的痛苦仿佛残留在了她身体里。明明已经痊愈,此刻她却依然感到幻痛和恐惧。
织愉控制住自己不再后退,抬眸看他,无措又心虚。
他温热的手掌贴上她的面庞,手掌上的血,染红了她的脸。
黏湿的血让织愉禁不住颤了下,别过脸去。
谢无镜手微顿,收回手,用另一只干净的手,轻轻擦拭她脸上的血污。
“我不怪你,别怕。”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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