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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1 章


    到?了起?宴这日, 夫妇二人早早地预备起来。


    着装不能马虎,黎又蘅亲自为袁彻挑选衣裳,这件试一下?,那件也试一下?, 袁彻忙得晕头?转向, 黎又蘅却始终不能满意。


    袁彻茫然看她:“都不好看吗?”


    黎又蘅端详着他, 摇头?道:“都好看, 选不出来了。”


    他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低头?理了理衣襟,“我穿什么无所谓, 与你相配就好。”


    最后?穿了件景泰蓝绫纹圆领袍,黎又蘅点了头?。


    女人家收拾起?来更废时间一些,黎又蘅坐在梳妆台前又是梳头?又是上妆,袁彻在一旁等候,眼?睛盯着那铜镜,看她淡扫峨眉。她本就天生丽质,那些装饰不过?是锦上添花。


    “郎君,帮我选一条帔帛。”


    袁彻说好,走过?去看那衣架横木上搭着的一排各色各样的帔帛。


    他嘴角微微弯着, 欣喜于黎又蘅在这样的小事上乐意采纳他的意见。虽然婚前没有感情基础, 但就这样互相了解,他们?会慢慢渗透入彼此的生活, 经营一段细水长流的感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黎又蘅今日穿了件宝花缬纹丁香色纱裙, 选郁金色轻纱帔帛作搭配正相宜。


    他将帔帛抖开, 走到?黎又蘅身后?, 披到?她的肩上,“这条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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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又蘅带好耳坠子?, 挽了两下?披帛,站起?身转一圈,笑着说他眼?光不错,转而?挽上他的胳膊,“走吧。”


    到?了朱宅园子?,一应事务都准备齐全,时辰也差不多了,二人到?门口迎客。


    来的都是朝中同僚,成婚的携着家眷,和和气气地道几句恭喜,夫妇二人笑盈盈地受了,便把人往里引。


    黎又蘅刚把一位女客引进去,回?过?脸见沈行知过?来了。


    他任着起?居郎的位子?,少?不了与袁彻一起?共事,理应请他。因着先前二房闹得那一出,袁彻和她商议不如就不给他发帖子?了,但黎又蘅想着自己同沈行知清清白白,何必避嫌?倒是袁彻同沈行知在朝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请了一圈偏偏避开人家,难免惹人非议。


    既见着了,彼此都大大方?方?的。黎又蘅与袁彻并肩站着,沈行知过?来一拱手,说了声:“恭喜高升。”


    袁彻道了谢,黎又蘅也自然地说着感谢赏光云云。你来我往的交谈间,沈行知的目光在面前的年轻夫妻之间逡巡,那眼?底似乎蕴含了许多,说出口的却只有不咸不淡的客套话。


    不多时,门下?侍郎韩攸同其夫人到?了,这既是袁彻的上峰也是他父亲的故交,他迎上去,唤了声“世伯”,请人入座。黎又蘅也亲切地挽了韩夫人的手,带着人到?女宾席位。


    人已到?齐,袁彻让开了席,男女分席而?坐,中间以竹帘隔开,各自交际。


    黎又蘅一向伶俐,作为主家,主动调和着气氛,跟谁都能说上两句,席上欢声笑语的。


    男宾这里,推杯换盏,也很火热。韩攸与袁褚交情好,对袁彻很是亲和,拍着他的肩膀朗声道:“暨明不过?二十出头?,已经到?了这个位子?,真是有出息啊。我看这是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日后?你定然比你爹还有能耐。”


    袁彻谦和地说:“世伯过?誉,我尚且有很长的路要走,将来还要仰仗您多指教。”


    韩攸笑着说那是自然,正要举杯时,他“哎”了一声,“暨明,你还请了梁王?”


    袁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位青年转上楼梯,因积病已久,面容带着几分文弱气质,身姿却很挺拔,走过?来这几步,浑身透着清贵。


    这位是实?打实?的天潢贵胄,又鲜少?外出与人交际,袁彻同他交集寥寥,自然不是他把人请来的,当下?心?里也有些疑惑。


    梁王一来,众人都起?身,他道请随意,笑意温煦地说:“我途径此处,听说袁给事在此设宴,特来祝贺一声,不请自来,实?属冒昧了。”


    袁彻说:“殿下?惠临,是我的荣幸。”随即请他入座。


    梁王道不必,同众人喝过?一杯酒,说:“我酒量不佳,不好打扰诸位雅兴,就先走一步了。”


    来得快去得也快,韩攸同袁彻一起?将人送出去,望着那一缕清风似的身影,琢磨着说:“这梁王殿下?还真是出其不意啊。”


    袁彻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没说什么,对他比了比手,“世伯,咱们?回?去继续。”


    女眷这厢也议论?起?来了,韩夫人随意地谈起?:“梁王殿下?打娘胎里落下?了病症,自小体弱,如今身子?渐渐养起?来了,也喜欢出来走动了。”


    黎又蘅观察着她脸上细微的表情,觉得她的话有些耐人寻味。


    这韩夫人的母亲是岳阳县主,她时常往宫里走动,自然了解里头?的消息,黎又蘅留意着她的话,也许不经意间就捕捉到?时局的动向。


    一场宴席持续到?天黑,众人都尽了兴。将客人一一送走后?,袁彻和黎又蘅也准备打道回?家,正好瞧见沈行知在街边买吃食,黎又蘅说:“先前我请沈公子?帮忙调查唐惟一,还未谢过?他,我去同他说几句话。”


    袁彻往沈行知的方?向看了眼?,“确实?多亏他留意,否则袁瑛就要吃大亏了,我同你一起?去,跟他道个谢。”


    黎又蘅却说:“我未曾告知他唐惟一和袁瑛的联系,你若是去了,不就露馅了?我去就好了,你上车等我。”


    “还是你周全。”袁彻点头?,看着黎又蘅朝沈行知走去,他自己磨磨蹭蹭地上了马车。


    前些日子?,他还对黎又蘅说,怕沈行知惦记她,现在依然怕。坐是坐不住的,他忍不住想看看,于是掀开车帘一角。


    “公子?。”车窗外,曾青的脸凑了过?来。


    他瞬间有种做亏心?事被抓的感觉,“刷”地拉上帘子?。


    车厢壁却被敲了敲,曾青说:“公子?,你要是想知道他们?聊什么,不如跟过?去偷听?”


    袁彻正直道:“窃听非君子?所为。”


    曾青就知道他又是这一出,摇了摇头?,


    谁知停顿了一下?,里头?人又来了句:“你去。”


    他无语地撇撇嘴,应了一声:“小人这就去。”


    暮色时分,街市上都点起?灯,万千灯火中,沈行知一人站在酒楼门口,身影稍显寂寥,黎又蘅走过?去,唤了他一声。


    他转过?来,笑着说:“徽音要吃这里的梅子?姜,央我给她带一些回?去。”


    “难怪徽音常说t?哥哥最疼她。”黎又蘅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沈公子?,多谢你先前告知我唐惟一的事。”


    沈行知同唐惟一交情其实?很浅,意外得知他私德不好更是同他断了来往,并不在意在黎又蘅面前揭他的短得罪了人,只是好奇,“你打听那人作甚?”


    黎又蘅掩饰道:“不过?也是替人打听罢了。”


    沈行知猜到?她不方?便说,就没有再深问,“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徽音过?些日子?就要出嫁了,到?时候你可要来喝喜酒。”


    “那是自然。我与她是至交,一定会去送嫁的。”黎又蘅唇角弯着,温和的笑浮在脸上,“徽音都要嫁人了,你这个做哥哥的,何时成家呢?你与我家郎君是同僚,届时我们?必得去喝一杯你的喜酒。”


    沈行知明白她的意思。他的心?里始终留着黎又蘅的痕迹,向她表述心?意遭到?拒绝后?,固执过?一段时间,但他到?底还是识趣要脸面的人。其实?今日见到?她和袁彻站在一起?,他也觉得这是一对才子?佳人,席上见袁彻谈吐间的风雅气韵,自己也在某个瞬间生出自愧弗如之感。


    到?这种地步,已经不必再纠缠。


    他对她露出微笑,说了声“好”,刚巧里头?的店家将装好的食盒送出来,他转身要上马车,临走前,又对黎又蘅说:“对了,谢谢你送的那幅雪景图,是我最喜欢的一件生辰礼。”


    ……


    曾青猫在车窗边,将偷听到?的内容一五一十地转述给袁彻,袁彻听下?来波澜不惊,唯独到?最后?那一句,变了脸色。


    雪景图……他给黎又蘅的那幅画,被她送给了沈行知作生辰礼?


    雀跃了一天的心?陡然沉下?来,袁彻枯坐着,等黎又蘅上了车,他看了她一眼?,吩咐外头?的曾青赶车回?府。


    晚间的街上很热闹,京城繁华都在汇聚在这灯火辉煌中。


    黎又蘅趴在窗口吹风,心?情愉悦,瞧见有前头?有人在表演杂耍,她唤袁彻:“郎君,你看多有意思。”


    袁彻没看一眼?,迟钝地“嗯”了一声。


    黎又蘅心?想他大概是累了,没有在意。


    一路上,袁彻都格外沉默。到?家后?,正要回?房,他却在书房门口停住脚步:“近日公务繁多,我不能懈怠,你先回?房睡吧。”


    黎又蘅还没应声,便见他转身进书房了。她察觉到?异样,想着先不打扰他,沉默地回?了正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等她卸了妆,洗漱过?后?,兰苕说袁彻让传话,说他今晚在书房歇下?。


    自从袁彻搬回?来后?,哪怕忙到?再晚,也会回?正屋睡,今日真的不对劲儿?。好端端,这人怎么突然耍起?脾气了?


    黎又蘅眉头?微皱了下?,说:“知道了。”


    ……


    夜深,书房灯已熄,袁彻平躺在床上,眼?睛迟迟没有合上。


    由?奢入俭难,睡惯了妻子?身边的安乐窝,回?到?这硬邦邦的床铺上怎么睡得着?


    在举案齐眉的美梦里沉浸已久,忽然被一棍子?打醒,又怎能不心?生苦涩?


    其实?他一早就知道黎又蘅不喜欢他,不过?这些日子?,黎又蘅待他亲热了几分,他就有些忘乎所以了,高估了二人之间的感情。


    今日就给他提了个醒,他们?远没有到?交心?的地步,他给出去的心?意,是得不到?回?应的。或许他还要为之努力许久,到?底要多久,他不知道。


    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件事,黎又蘅把那幅画送给别人了,那是他十分珍视的画,花了很大力气才得手的画,被黎又蘅多看了眼?,便毫不犹豫给出去的画……


    他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会对这件事释怀,但今夜注定无眠。


    极轻的一声叹气后?,他掖紧自己身上的薄被,翻身朝里。


    突然,书房门被推开。


    他回?身,见黎又蘅站在门口,月色落了她一身莹白。


    “还没睡?”


    她手里擎着一盏灯,微弱的光没能照亮她的面容,只听她声音温和地问:“怎么不回?正屋?”


    他坐起?来,说:“太晚了,怕回?去吵到?你。”


    显然是借口,黎又蘅举着灯盏在他面前一照,在他脸上看到?明显的失落,眉眼?都耷拉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笑了一下?,问他:“你怎么了?”


    他摇头?说无事。


    “真的?”


    “嗯。”


    黎又蘅压根不信,她被他一连串反常举动弄得睡不着觉,必须逼问出个结果。


    她在床边坐着,盯着袁彻说:“我只问这一次,你不说,过?了今晚,以后?都别说。”


    片刻的静默后?,袁彻缓缓抬眼?看向她:“你是不是我把给你的那幅雪景寒林图送给沈行知了?”


    黎又蘅微愣,“你听谁说的?”


    这么看来是真的了。袁彻郁结于心?,说出的话含着浓重的怨气,“那是我送给你的,原是我很珍爱的东西,你说喜欢我才给你的。”


    黎又蘅想了想,俨乎其然地说:“你既送了我,就是我的东西,我想转赠给谁都是我的自由?啊。”


    袁彻本以为她好歹会有一丝愧疚,听她这么说,愈发觉得自己可笑,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嘴唇张了又张,最后?低下?头?,“嗯,没事。”


    黎又蘅觑着他的脸色,“你偷听我们?说话了?”


    “……是曾青偷听的。”


    黎又蘅没忍住笑了出来,拉起?他的手腕,“你跟我来。”


    第 32 章


    静谧的月光在庭院中流淌, 黎又蘅一手擎着灯盏,一手牵着袁彻从长廊上走过。


    袁彻情绪低落,跟在黎又蘅身后不言不语,他垂眸看着地上, 月光将二人的影子拉得斜斜的, 若即若离。


    回到正屋, 黎又蘅让他坐下, 他看她去箱笼里翻找, 不知她要做什么。条案上摆着的花安静开?放,他盯着那一抹艳丽, 伸手轻轻触碰花瓣。


    花瓶被拿开?,他看黎又蘅一眼,收回手,将脸别到一边。


    像袁彻这样有些呆板木讷的性子,一般很少?情绪外?露,现在这种耍小脾气的样子在黎又蘅看来是很有趣的,所?以她轻笑了一声。


    这让袁彻更加郁闷,他皱着眉头问了句:“我很好笑吗?”


    “你确实好笑,没有弄清楚事实就自己置气, 还跑到书房去睡, 跟小孩子一样。”黎又蘅将背在身后的画卷拿出来,摊在条案上展开?。


    袁彻看清了那幅画, 皱着的眉头舒展开?, “雪景寒林图……你没送给他?”


    “我有说我把这画送给别人了吗?”黎又蘅望见他眼底那点惊喜, 唇角弯弯, 笑着解释,“徽音说她哥哥对雪景图感兴趣, 想通过我买你这幅画送给她哥哥作生辰礼,可我看你很珍视它,就没有把它给出去。”


    她佯叹一声,调侃道:“现在想想,还好没给,不然有些人就得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袁彻面色有些赧然,转移话题问:“那他说你给的雪景图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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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徽音是我的好友,她拜托我的事我不会?马虎,再加上当时想让沈行知帮忙打听唐惟一的底细,总得讨好人家一下,这幅不能给,我就从?我爹那里搜刮了另一位名家所?作的江行初雪图给了他。”


    这下就全清楚了,袁彻听完嘴唇微微抿起,“原来如?此。”


    黎又蘅却不高兴起来,摇摇头说:“你听了个雪景图,就暗自揣测我是那种没心没肺,会?随便糟蹋别人心意的人吗?原来你是这样想我的。”


    袁彻的确是这样的想法,但是从?黎又蘅嘴里说出来变得好严重,他忙要?解释:“我不是……”


    黎又蘅止住他,“行了,画看完了,可以安心了吧?回你那书房去睡觉吧。”


    他微微一愣,懊恼起来。今晚的确有些冒失,怎么随便听了句话就能冤枉黎又蘅呢?这下好了,原是误会?一场,平白惹得黎又蘅不高兴,他又要?被发落到书房去了。


    他慢吞吞地收画,期待着黎又蘅的挽留,可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只好站起身,没走几步,又踟蹰地扭回来问:“能不回去吗?”


    黎又蘅朝他走过来,脸上笑容看不透,反问他:“你说呢?”


    他死心了,转身欲走,忽而听见黎又蘅“啧”了一声,随即衣袖被拽住。


    回身之际,黎又蘅捧着他的脸颊吻了上来。


    他顺从?地低头,轻轻吮着她的唇舌,直到她报复性地咬了他一下,他想,自己今晚可以留下了。


    ……


    前几日?下了一场雨,冲刷走了夏季的暑热,天气渐渐凉了。清晨时分?,雾气重,湿润润的风灌进来,凉飕飕的,黎又蘅嘱咐袁彻多加一件衣。


    越是小事,越能体现关心,袁彻很欣慰黎又蘅不经?意间展露出的关怀,似乎t?他们的感情在逐渐稳定。送他出门时,两人的胳膊也?自然地挽在一起了。


    他如?今调任门下省,公?务愈加繁忙,早出晚归,一出去就是一天,不能陪伴在黎又蘅身边让他有些遗憾。


    “娘子今日?要?做什么?”


    黎又蘅说:“和袁瑛约好了出去逛街。”


    本?以为因?着之前的事,黎又蘅和袁瑛之间会?关系紧张,看来是多虑了。


    他微笑着说:“没想到你们两个相处得还挺融洽。袁瑛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年纪又小,自幼父亲母亲对她很是宠溺,有些惯坏了,把她养得性子骄纵乖张,行事毛毛躁躁的,总有失当之处,你端庄稳重,可以让她跟你多学学。”


    黎又蘅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你觉得我端庄稳重?”


    袁彻说当然。


    在外?面她一向很知礼,想想之前升迁宴上,她待人接物都很得体,当时瞧着她大方从?容地同?那些个夫人谈笑,周到地安排着一切,心里觉得很荣幸能有她这么一位妻子。


    至于在家里……他严肃地看着她:“你不要?教袁瑛奇怪的东西。”


    黎又蘅手指点在自己下巴,一脸单纯:“你是指……”


    袁给事穿着一身绯色官服,从?头到脚端正儒雅,唯独耳根红了一片,他低声说了句:“你自己心里清楚。”


    正好到府门口,黎又蘅不逗他了,送他出了门。


    回到屋里,她又睡了个回笼觉,晌午吃了饭,悠悠闲闲到了午后,袁瑛过来寻她,二人准备一起出门。


    不过她们可不是出去逛街,而是去找唐惟一。


    唐惟一以袁瑛的亲笔信为要?挟,索要?二百两银子,气归气,但为了保全袁瑛的名声,只能破财消灾。黎又蘅瞒着家里帮袁瑛凑齐了钱,又不放心她自己一个人,决定陪她一起前去。


    出门时,袁瑛挽着黎又蘅的胳膊,问她:“嫂嫂,你没有告诉我哥吧?”


    黎又蘅说没有,“今早他问的时候,我糊弄过去了。”


    袁瑛咋舌:“他没有起疑吗?我每次在他面前撒谎的时候,都会?被他看出来。”


    “我当然不会?被他看出来。”


    袁瑛看着她,眼底有钦佩的光亮,“嗯,哥哥被你迷得五迷三道的,你是有些本?事的。”


    她确实有些孩子气,有时说的话引人发笑。黎又蘅哭笑不得,“我难道是什么会?乱人心智的狐狸精吗?”


    “我看你像。”


    二人正说着话,一拐弯,偏巧遇上徐应真,她们说出去逛街。


    徐应真说要?跟她们一起出去逛逛。


    黎又蘅正想着怎么拒绝,袁瑛嘴笨还快,说:“母亲你别去了,那地儿不适合你去。”


    “你们是要?去哪儿?怎么就不适合我去?”徐应真狐疑地看着袁瑛,“瑛瑶,你是不是又胡闹呢,还拉着你嫂嫂!”


    袁瑛闭嘴了,黎又蘅急中生智说:“瑛瑶想去乘画舫,母亲不是容易头晕嘛,跟着我们倒是受罪。”


    因?是黎又蘅说的话,徐应真有几分?信了,还想问什么,袁瑛已经?拽着黎又蘅赶紧走了。


    徐应真在后边唤她们,“记得天黑之前回来。”


    黎又蘅笑着应了,快步跨出门,松了口气,目光幽怨地看袁瑛一眼:“但愿此行顺利,不然我也?要?跟着你吃排头了。”


    袁瑛说:“嫂嫂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二人上了马车,往唐惟一的家中去。


    路上,黎又蘅交代袁瑛:“记清楚今天来是做什么的,待会?见了他,不要?多说,一手交钱一手交信。”


    袁瑛捧着脸,哼了一声:“当然了,难不成我还和他叙旧吗?自打从?那赵佩文口中听说了他们之间的事,我就对他深恶痛绝了。跟别人连孩子都有了,还敢肖想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放心吧,我今日?只为把那些破信拿回来烧毁,从?此和那个烂人再无任何瓜葛。”


    黎又蘅见她脑子清楚,意志坚定,便可以宽心了,又问她:“你和那个赵娘子见过了?”


    袁瑛神色有些鄙夷,“我见她做什么?之前不过是把她找来,隔着屏风,听苏嬷嬷问她话罢了。我原本?想着她是被负心汉辜负的那一个,还觉得她很可怜,可那日?她过来,竟然大言不惭地说自己甘愿意为妾,要?和我一起伺候唐惟一,把我恶心坏了!”


    黎又蘅叹口气说:“她那孩子那么小,母子两个,无依无靠,只能想尽办法委曲求全了。”


    袁瑛摆摆手,“随她去吧,反正都是他们的家务事,别拿到我面前来恶心我。”


    说话间,到了唐惟一所?居的巷子口。


    袁瑛透过窗户往外?瞧,没一会?儿唐惟一便出来。他来到马车前,唤了声瑛瑶。


    要?搁以前,听唐惟一唤她的闺名,她总会?心花怒放,现在听来只觉得浑身难受,恨不能把他嘴锯了。


    她连车帘子都没掀开?,语气冷硬地说:“别这么叫我,膈应得很。”


    唐惟一的声音斯斯文文的,听起来有些落寞:“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你不值得我生气,今日?要?不是受你胁迫,我懒得再见你。钱我已经?带来了,你把我写给你的那几封信笺交给我,从?此我们一刀两断。”


    “你真的忍心和我一刀两断吗?当初你说你对我的真心坚如?磐石,对我情意重如?泰山,你还说我是牛郎,你是织女,就算你我之间隔了一条银河,谁也?拆不散我们,这些都不算数了吗?”


    黎又蘅听得闭上了眼睛。


    袁瑛丢脸不已,将车帘掀开?一条缝,怒道:“你闭嘴!我说那些话时,脑子不清醒,休要?再提。你也?别做出这幅可怜样给我看,明明是你辜负赵娘子在先,欺瞒我在后,现在你还委屈上了!”


    唐惟一本?就是一个清秀书生,神色凄惘地望着人,看起来的确很可怜:“我和她不过是相识得早了些,当初口头上匆匆地定下婚事,只为搭伙过日?子。可我来到京城,遇见你,才知道什么是爱慕,我对你是真心的,只恨自己没能早些遇上你,没有一个能与你匹配的家世?。”


    黎又蘅听得反胃,心里有些痒痒想开?口骂他几句,所?幸袁瑛很清醒:“你别在这里混淆是非,我根本?没有看不起你的家世?,让我厌恶你的是你的欺骗、用心不诚。你也?别给自己找借口,你就是见一个爱一个,在江陵老家时,赵娘子无微不至地伺候你,你受用得很,到了京城,看上我们家的富贵,又想来勾搭我,你也?配!你满腹利用算计,现在假面被拆穿,还嘴硬呢,你都孩子他爹了,稳重些吧!”


    唐惟一脸色有些僵硬,徐徐叹出一口气,“你还是不信我。”


    “不要?再扯旁的了。”袁瑛把银票掏出来,“你不是要?钱吗?我满足你,就当是买个教训了。”


    唐惟一苦笑:“你真以为我会?胁迫你吗?”他摇摇头,“你写给我的信,字字句句都是你对我的情意,我一直珍藏着,是后来被她发现,她要?拿着信去袁家闹,还是我拦下了她。所?谓的勒索,也?是她逼我的,不然我也?不知她会?做出什么损毁你名声的事。”


    袁瑛听后和旁边的黎又蘅对视一眼,二人都半信半疑。


    袁瑛说:“我不管那些,你把信给我就是了。”


    “信在她手里攥着,她要?你亲自去交易。”


    “那你让她出来。”


    “她在屋里看孩子,出不来,还是你去见她吧。”


    这要?求未免太无理了,袁瑛气道:“好大的架子!她算什么,还要?我去求见她?”


    唐惟一一脸无奈:“乡野村妇,犯起倔来,谁也?没办法。”


    袁瑛自己也?拿不准主意了,放下车帘,向黎又蘅投去询问的眼神。


    要?黎又蘅说,既然来了,就把事情解决了,不然心一直悬着。


    她想了想,从?车厢里拿出了幕篱,扣在了袁瑛的头上。


    片刻后,袁瑛下了马车,幕篱上长长的纱罗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她整个上半身。


    唐惟一伸手想去牵她的手,她不悦地“啧”了一声,躲了过去。


    唐惟一失落地垂下手,说了声“走吧”,带着她往自家的宅院里去。


    小小的宅院,只有一进,进了门就是庭院,唐惟一指了指正屋,“她就在里面,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有什么事你叫我。”


    袁瑛没说什么,径直进了屋。


    摇篮里,尚在襁褓的婴孩安静地睡着,年轻秀丽的妇人望着她的孩子,目光慈爱,见来人了,她看过来,站起身微微屈膝行了个礼,“见过女君。”


    这是妾对正妻的称呼,袁瑛当即声音沉怒道:“住口!谁准你这么叫我的?我同?你没有任何关系,休要?胡乱攀扯。”


    赵佩文之前未曾见过袁瑛,以为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如?今见着t?了,被她这么一喝,气势登时有些虚了,不过这就是她要?的。


    她看了眼那带着幕篱的人,弯着嘴角,“以后袁小姐进了门,就是我的女君了,这么叫是应该的,我先称呼上,以示对您的尊敬。”


    袁瑛冷声道:“没有人要?做你的女君,你大可以和唐惟一长相厮守,不管你打什么算盘,把你这一出收了吧。我没心思和你废话,你我尽快把事情解决了,别吵着孩子。”


    赵佩文一副哀哀戚戚的模样,“袁小姐是容不下我和孩子吗?我也?是没法子,这孩子都生下来了,总要?有个名分?,我们在老家待不下去,只有来京城寻惟一,我真的不知道他和你已经?情投意合了。我自知比不过袁小姐,也?无意拆散你们,只想我和孩子能有个依靠,求袁小姐给我们个容身之地。我保证绝不会?和你抢什么,只尽心侍奉。”


    “谁要?你侍奉了?”这人就跟听不懂话一样,你说东,她扯西,做出一副做小伏低的样子,却比谁都气人,袁瑛没有耐心了,将手里的银票挥了挥,对她说:“你把信给我,我把钱给你,就是这么简单的事,不必再扯其他。”


    赵佩文却摆手,“不敢要?袁小姐的钱,找了这么个托词,就是想与你见上一面,好好表表我的忠心,只要?你容下我们母子,怎么着都行,不然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是没有活路了。”说着竟然跪了下来。


    袁瑛看着她,冷笑一声:“你这人真有意思,我竟不知我怎么就碍着你们的活路了。你们母子日?后如?何,自去和唐惟一商议,别在我面前要?死要?活的。”


    赵佩文淌下泪水,哀切地看她一眼,“袁小姐这意思,是容不下我们,非要?逼我们死了,好……”她突然拔下头上的簪子,作势往自己脖颈上刺去。


    眼看着就要?见血,袁瑛一动不动,依旧立在那里,倒是赵佩文见她无动于衷,愣住了,横在脖子前的簪子刺也?不是,不刺也?不是。


    袁瑛声音透着嘲弄:“怎么?你以为我会?拦你?你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赵佩文计谋失败,脸上显出慌乱,眼前之人身上那种冷静衬得她十分?可笑,她不由得有些气急败坏,站起来说:“这屋子里只有你我,我若是受伤,到衙门去诬告你,你袁大小姐难道能干干净净吗?”


    “袁大小姐在巷子口的马车里好好坐着呢,你想攀咬也?攀咬不到她身上。”黎又蘅不紧不慢地掀开?幕篱,神色泛冷。


    从?唐惟一执意要?袁瑛来见赵佩文,她们就觉得不对劲儿,袁瑛年纪小,性子又容易急,黎又蘅怕她吃亏,便替了她。还好来的不是袁瑛,否则就她那个脾气,加上身为当事人,赵佩文方才那几句会?轻而易举地激怒她。


    赵佩文本?就没有见过袁瑛,现在听黎又蘅的口风更迷惑了。


    黎又蘅笑道:“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诬告我?”


    赵佩文手里的簪子还抵着脖子,定了定心神说:“总归你肯定是袁家的人,到时候就说你们姓袁的,要?害我们母子性命……”


    “够了!”黎又蘅沉下脸,“我来这儿不是听你编故事的,也?奉劝你一句,不要?胡作非为。你当衙门的人都是饭桶,看不出你是诬陷?”


    赵佩文本?就是听唐惟一的安排办事,现在被拆穿一下子慌了神,眼神飘忽地看向门外?。


    黎又蘅明白了,“这招是唐惟一告诉你的?他是不是说让你自伤,回头去衙门把事情闹大,让全京城都知道袁瑛为了和你争夺他,而伤害了你?到时候,你成了恶人,唐惟一再站到袁瑛身边,表一表诚心,袁家或许会?为了颜面不得不让他们成婚。之后,唐惟一会?给你一些好处,比如?把你的孩子记到袁瑛名下抚养。”


    赵佩文愣住了,手里的簪子脱落“咣当”掉到地上。


    黎又蘅见状便知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她摇头冷笑,“你还真是豁得出去啊。”


    赵佩文发了会?儿愣,自嘲地笑了一声,面色颓然:“很可笑是吧,可我能怎么办?我不像你们高门贵女,命富贵,我贱命一条,生了孩子,遭人嗤笑。可就是自己被唾沫星子淹死,也?得让孩子有个爹,有个名分?。我不过是个村妇,没什么见识,自己没主意,只能听他的。若是他真的和袁家小姐成了,孩子记在人家名下,以后的前程就有保障了,不然,跟着我无依无靠吗?”


    黎又蘅听着她天真又无奈的话,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唐惟一真是一张巧嘴,骗了一个又一个啊。他说,你就信?且不说你助他成了事,袁家究竟会?不会?让他和袁瑛成婚,你有没有为自己想过?今日?如?果你和袁瑛真的争执起来,你拿着那簪子往自己脖子上刺,半真半假的,万一真的没了性命怎么办?我想唐惟一很乐意瞧见这一幕,你若是直接死了,他少?一个麻烦,和袁瑛之间就少?一个阻碍,说不定袁瑛就回心转意和他在一起了。”


    黎又蘅也?不管真的假的,先挑拨了再说,“他不就是把自己不负责任的后果引到两个女人身上,让你们承担痛苦吗?”


    赵佩文眼神逐渐清澈,看向黎又蘅。


    黎又蘅继续添油:“你再想想,倘若袁瑛来了,你们两个女人折腾起来,不论什么后果,他都不吃亏。若成了,他不仅抛弃你,还要?踩着你往上爬,若是不成,也?还有二百两银子落到手里,怎么着都划算,却从?没顾过你和孩子的死活,把你们从?头到尾利用个透!你只想着有个依靠,可你忘了,袁瑛是无辜的,你自己和孩子更是无辜的,你还要?为那个负心汉做嫁衣不成?”


    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赵佩文看了眼摇篮里的孩子,走向门外?。


    庭院里,唐惟一站在树下,悠闲地背着手看树上的鸟。


    如?果顺利,赵佩文受伤,去衙门诬告,把事情闹大,袁家为了保住颜面,不得不成全他和袁瑛这婚事。


    如?果不顺利,也?无妨,他拿着二百两银子走人回老家,也?能舒舒坦坦地过一阵了。


    他正做着美好的幻想,突然见赵佩文冲出屋子,张牙舞爪地朝他扑过来。


    “你个杀千刀的负心汉,抛弃我们母子,还想踩着我们往上爬,你休想!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还妄想当人家千金小姐的夫君,你腆着脸上门去做赘婿,人家都嫌你脏了门!”


    赵佩文一边骂,一边揪着唐惟一死命地打,唐惟一被她撕扯地衣裳都破了,“疯婆娘,你发什么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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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佩文一巴掌甩到他脸上,“老娘就今日?最清醒了,就是跟你同?归于尽,也?绝不成全你的美梦!”


    黎又蘅站在旁边看他们撕打了一会?儿,问:“我要?的信呢?”


    赵佩文打人之余,扭过脸来对她说:“根本?就没有什么信,他是想空手套白狼!那些信,我第一回瞧见的时候,就给撕毁了!”


    省了二百两,挺好。黎又蘅点个头,抬步往外?走。


    而唐惟一瞧见黎又蘅的脸才知自己被骗了。果然,要?是袁瑛那个一根筋的直性子,怎么可能不吃亏还挑得赵佩文同?他翻脸!之前在道观与袁瑛私会?他曾见过这个女人,她要?走了袁瑛赠他的帕子,这种出身高的女人就是自以为是惯了,就爱插手别人的事。


    他怒从?心中起,猛地推开?赵佩文,朝黎又蘅冲过去。


    黎又蘅正在整理幕篱上的纱罗,突然幕篱被扯掉,头发被人一把攥住。


    她痛叫一声,被拽得后仰。


    日?暮时分?,袁彻回到家,今日?难得清闲,能早些地回来。


    他脚步轻快地进了屋,看了一圈,没有找到黎又蘅的身影,见苍葭在檐下踱步,他叫住她问:“少?夫人同?小姐出去,现在还未归家吗?”


    苍葭抿着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今日?少?夫人陪小姐去找那个姓唐的,因?是瞒着家里的,所?以没带几个人,交代她留在屋里,说她们会?速战速决,若迟迟不归就是事情生变,得告知袁彻去寻她们。现在天都快黑了,人还没有回来,不会?真的遇上什么麻烦了吧?


    袁彻瞧她那左顾右盼的,便知是有事,神色肃然地盯着她:“她们去哪儿了?”


    苍葭犹豫半天,最终还是担心黎又蘅的安危,将事情告诉了袁彻。


    袁彻眉头紧皱:“胡闹!”


    唐惟一毕竟是个男人,又城府深,就算她们姑嫂齐上阵,又能在他手里落着什么好?


    听苍葭说,她们都出去快两个时辰了,现在还没回来,怕t?不是真的遇到危险了!


    袁彻一刻不敢耽误,带着十几个家丁,直奔唐惟一的住处。


    日?头隐没在边际线,天光渐微。袁彻心焦不已,不住地催促车夫。


    很快,他赶到了那条巷子,刚下马车就听见里头尖锐的惨叫声,他心头一紧,疾步冲进去,然而看到眼前的一幕,却愣住了。


    院子里,三个女人围成一团又踢又打,底下的好像是个人,还能出声。


    有个女人边打边骂,她边上那个抡着拳头往男人身上砸的是他妹妹,还有一个,疑似是他端庄稳重的妻子,正掰着那男人的头,要?扣人眼珠子。


    第 33 章


    唐惟一被拉起来?时, 已经是鼻青脸肿,身上衣裳被撕扯得不像样,形容狼狈不已。


    袁彻让人将他?绑了,回过头查看黎又蘅她们的情况。


    方才黎又蘅都要走了, 被唐惟一揪住头发, 她一个巴掌抡过去?, 把人都给打懵了。她和赵佩文不约而同地联起手?来?, 按着唐惟一狠狠捶打。袁瑛听见这头的?动静, 匆匆赶过来?,见?状也加入了围攻, 狠狠发泄了一通心里的怒火。


    三个女人打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柔弱书生,倒是没有吃亏。


    黎又蘅整理着被扯乱的?头发,袁彻问她有没有伤着,她摇头。


    袁瑛还在气呼呼地叉着腰同唐惟一叫骂:“你这个无耻小人倒是会?打算盘,坑了赵娘子又来?坑我!你以为天底下的?女人都好欺负,任由你拿捏?自?己没本事,妄想用女人当垫脚石一步登天,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也活该你做不上官,你这种?人就是当了官也是贪赃枉法, 祸害百姓的?狗官!”


    唐惟一嘴角都被打破了, 呸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水,冷笑着说:“对, 我无耻, 你清高!你现在把我说得?不是个人, 却忘了当初是谁, 没脸没皮地赖在男人怀里嚷嚷着非我不嫁。袁瑛,你也就家世看得?过去?, 没了这点?,你以为谁能高看你一眼不成?”


    唐惟一见?这头是彻底没了指望,也不怕撕破脸了,逮着袁瑛一通诋毁,不过袁瑛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自?贬,气势十足地回怼道:“我呸!你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要不是我当初瞎了眼,你这样的?货色够得?着我的?头发丝儿吗?你连给我提鞋的?资格都没有!不过不要紧,我擦亮了眼,还可以重头再来?,你这黑心肝的?,从根儿上都坏透了,没救了,早晚让雷劈死你,下到地府阎王都不收你!


    唐惟一被这几句激得?脸红脖子粗,双手?绑到身?后也挣着要上前?动手?,“你这泼妇!”


    袁彻见?状一脚踹过去?,唐惟一痛呼一声,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又被两个家丁提溜起来?,按住肩膀。


    “你居心叵测地接近瑛瑶,她险些被你蒙骗是她糊涂,原本看你没能得?逞,不曾真的?坑害了她,又念着你辛苦十几年考出功名不容易,我们家没想将你如何。可如今看来?,对你这种?人,还是不能心慈手?软。曾青,将他?绑了丢出城去?。”


    袁彻清隽的?眉眼染着几分愠色,斜睨着唐惟一,“从今以后,你离了京自?去?谋你的?前?程,没人会?妨碍你。可你若胆敢再到京城里胡作非为,缠着瑛瑶不放,我袁家定?不会?饶你!”


    唐惟一咬着牙说:“我身?上有功名,便是上了公堂,也不能随意对我打骂,你凭什么处置我?你们袁家真是好大的?官威!我告诉你,你们以强凌弱,我一个光脚的?也不怕穿鞋的?,把我逼急了,我到外头胡说一通,看你妹妹的?名声保不保得?住!”


    袁瑛听后气得?还要打他?,袁彻止住她,神色不惊地说:“姑娘家名声的?确重要,可你别以为拿捏住这一点?就能作威作福了。你们之间是来?往过,可出去?说破了天也不过只见?过几次面,就算瑛瑶名声受损,她也依然是袁家的?小姐。至于你,十年寒窗考取功名是不容易,若要革除却有的?是法子。”


    唐惟一脸上闪过一丝惊惶,袁彻面色始终不变,声音寒冽:“与人叫板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骨头有几两重。你若真想犯浑,拼个鱼死网破,我先奉告你一句,死的?只会?是你。等你没了功名,看你还有几条命够折腾。”


    言尽于此,袁彻给曾青递个眼神。


    唐惟一不甘地大吼:“你们仗势欺人唔——”还没喊出一句完整的?话,嘴便被堵上。


    唐惟一被几个人硬拉走,如何都挣脱不开。他?满脸不甘,最后一刻血红的?眼睛还死盯着袁彻。


    昔日的?情郎落得?如此下场,赵佩文冷眼旁观,一脸麻木,说可怜自?然没有,但说痛快她也笑不出来?。屋子里突然传来?婴孩的?哭声,她空洞的?眼神突然掠过一抹光,赶紧回身?进屋。


    袁瑛站到门口?,看着里面赵佩文抱着孩子轻哄的?画面,不由得?有些心疼这对孤儿寡母。


    虽然赵佩文一开始还听从唐惟一的?安排想要设计害她,不过说到底赵佩文也是一个被负心汉害惨的?苦命女人。那个尚在襁褓的?孩子,更是无辜可怜。


    她进屋,将一张银票放到桌子上。


    两人不是那种?可以坦诚相对的?关系,多少有些尴尬,话不必多说,她道了声保重就匆匆离去?。


    这桩事就算是彻底了了,三人一同离开小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想想今日之事,的?确有些后怕,万一真的?着了唐惟一的?道,可不好收场。


    回府的?马车上,袁彻蹙眉训斥袁瑛:“我说你前?几日怎么找我要钱,问你你说给你那好友送礼,原来?是被人讹上了,你这嘴里真是越来?越没实话了。这么大的?事都敢瞒着家里,以为自?己能耐很大吗?”


    袁瑛被训得?不敢回嘴,缩在一边抠手?指。


    黎又蘅开口?帮她说话:“她也是怕被骂,想着自?己解决了,不让家里人心烦。”


    “我还没说你呢。”袁彻看向她,严肃道:“她胡闹惯了,你怎么还跟她一起胡闹?今日出门时,我还说你稳重,让你多看着她一些,你竟帮着她瞒着家里到这儿来?与唐惟一见?面,他?那种?居心不良之人,岂是能随便接触的?,一不小心就会?中了他?的?奸计。”


    黎又蘅有些不服气:“我们也没有吃亏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后呢,我若不带人来?,你们闹那么大动静,引得?周围人都来?看,明日你们姑嫂二人落得?个悍妇的?名声,难道划算吗?”


    黎又蘅不说话了,袁彻板着脸继续道:“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别看你们一时制住了他?,那样的?歹人,谁知道他?撒起野会?做出什么?你们竟然就带了两三个丫鬟就来?了,实在是胆大妄为……”


    他?说个不停,黎又蘅听一半忘一半,胳膊支着车窗,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袁彻看。


    外面华灯初上,灯火交错在那张面如冠玉脸孔上,半明半暗间,显得?那眉宇很是冷厉,“知道你们主意大,可家里难不成没人了?这样的?事如何能擅作主张,贸贸然地来?赴险,若出个意外,你……你为什么笑?”


    黎又蘅灿然一笑,“郎君,你骂人的?样子真好看。”


    “我……”袁彻脸上显出几分错愕,又陡然压下眉眼,将脸扭到一边不说话了。


    黎又蘅笑吟吟地凑过去?,拽他?一下,“郎君,你再骂几句啊。”


    袁彻依旧不理她,假装看窗外夜景,明明是一副生气的?模样,耳根却不争气地红了。


    一旁的?袁瑛看着这幅诡异的?画面,陷入沉思。


    第 34 章


    归家之后, 袁彻跟底下人?下了令,今日之事不许说出去一句,长辈那里也瞒了下来,那人?已经撵出京, 从此都不再提就是了。


    一连串子的事?处理得干脆利落, 黎又蘅感叹道:“你这样的斯文人竟会如此简单粗暴地解决问题, 实令我想?不到。”


    “当断不断, 反受其乱。”袁彻倚靠在床头, 指尖轻捻书页。


    他看书,黎又蘅看他, “郎君真有魄力。”


    名门望族的子弟,自幼在三纲五常的规训下,被磨灭所有棱角,如长辈所愿长成一个正人?君子,有时稍显沉闷。可了解得深了,才发现那幅无懈可击的端方?外表下,也自己的脾性。你以为他是?一卷经书,翻看后上面写?满了意趣,十分耐人?寻味。


    黎又蘅目光静静地落在他身上, 细细品读。可他还在气她今日草率行事?, 瞥她一眼说?:“要论魄力,哪里比得上娘子?今日我要是?去晚些,t? 那人?都被你打死了。”


    “你不知道?, 我吓坏了。”黎又蘅的手沿着他的胳膊摸到腕骨。


    袁彻看她怎么都不像吓着了的样子, 视线回?到书卷上, “胡说?。”


    “真的,现在心?口还怦怦跳呢。”黎又蘅轻轻握了下他的手腕, “你要好好安慰我。”


    黎又蘅的撩拨都是?放在明面上的,她不怕被他看穿,因为她知道?他一定会?上钩。


    就像现在,他会?任其指尖溜进自己的指缝,十指交握,严密贴合。


    氛围到这儿,手里的书就可以放下了。


    ……


    初秋时节的天气,天朗气清,十分宜人?。今日黎又蘅陪着徐应真上庙里进香,回?来时经过潘楼街,瞧见?卖摩睺罗的,徐应真让人?买了一对儿。


    陶制的小娃娃,用金珠装饰着,模样很是?精巧,被视为送子之祥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苍葭捧着那对摩睺罗,说?:“夫人?这是?盼着你们生个孩子呢。”


    “老人?不都这点念想?。”黎又蘅笑?了一下,让她把东西收起来。


    午后的余暇,她闲来无事?,把前几日描好的花样子拿出来绣。


    凉爽的微风轻轻扫过,黎又蘅坐在檐下,拿着绣棚穿针引线。


    人?太?闲了,就会?胡思乱想?,她看着手里快要绣成的手帕,突然想?起,袁瑛曾说?袁彻私藏过一个手帕,也不知了手里的绣棚。


    苍葭见?她往书房走,正要跟上她,“少夫人??”


    “忙你的。”


    黎又蘅轻摇罗扇,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进了书房。


    袁彻不在,书房里所有东西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黎又蘅不是?喜欢窥视人?隐私的人?,但自己和袁彻可是?夫妻,理应坦诚相对,再者说?,她不过是?好奇那帕子是?谁的罢了。


    她晃悠一圈,状似随意地翻了两下,没看到什?么帕子。


    她看向书案后的柜子,缓步走过去。


    手刚搭上柜门,她有些心?虚地朝窗外看一眼,回?过脸时,目光从?书案上掠过,却突然定住了。


    她收回?手,暂且无心?去找什?么帕子,拿起书案上的文卷翻看一番,发现袁彻在调查先前谋逆案牵涉人?员的卷宗。


    她面色微微一愣,想?起父亲曾对她说?,当初因涉嫌谋逆被圣上下令处死的人?,不管冤不冤枉,现在还有谁在乎,谁为他们伸冤呢?


    看来袁彻在乎。是?因为白若晗,想?要帮她父亲伸冤吗?


    檐下传来脚步声,黎又蘅将文卷放好,抬头时,透过窗户望见?袁彻温和的眉眼。


    “怎么在书房待着?”


    她淡淡一笑?,“起风了,想?过来把窗户关好。”


    袁彻没有多想?,同她说?回?来路上给她买了糖脆梅,让她尝尝。


    她说?好,面色平静地离开了书房。


    傍晚时,一家子在一起用饭时,袁褚谈到最近圣上令梁王到六部协理要务,朝廷内外已经起了一些风声。


    袁褚琢磨着说?:“梁王身子不好,先前一直深居简出,闭门休养,如今却是?愈加频繁地参与政事?了。”


    想?起袁彻升迁宴上,梁王曾去露过脸,袁褚问:“梁王那时可同你说?什?么了?”


    袁彻说?不曾,“喝了杯酒就离开了。”


    袁褚点点头,神色若有所思。


    徐应真看出他的心?思,半认真半调侃地说?:“你也不过是?三品,梁王就算要起势,也不至于急着来拉拢你吧。”


    袁褚说?:“话虽如此,可眼下局势已经在变了,谁不是?人?心?浮动?”


    黎又蘅也想?起当时在宴上,听那位韩夫人?说?圣上现在时常召梁王伴驾,父子间较以往愈发亲厚。


    太?子之位空悬依旧,圣上膝下三子,梁王是?嫡长,本最有资格坐上那个位子,可先皇后早早崩逝,梁王的外家日渐式微,他自己又打娘胎里落下弱症,身体病弱,不被视为最佳人?选。还有一位五皇子,年纪尚幼,也不合适。


    因此先前张贵妃所出的三皇子声势最大,最有希望被立为储君,可张家没耐住性子,走错了路,一朝谋反,株连九族,三皇子也被贬为庶人?。


    现在的竞争,只剩下梁王和五皇子。五皇子是?宁贵人?所生,前几年被太?后接过去养在身边,现在不过十岁。这些年,太?后及外戚干政愈演愈烈,圣上的身子却越来越力不从?心?,如今着手大力栽培梁王,其中用意不言而喻。


    袁褚在宦海浮沉多年,这种事?情自然看得透彻,但作?为袁家家主,他只求独善其身,日后静观其变即可。


    袁彻没有任何想?法,唯有听父亲的指示行事?罢了。饭后,他同黎又蘅回?去,说?自己还有事?,让她先回?正屋。


    黎又蘅问他一句:“这几日忙什?么呢?”


    他料想?黎又蘅不会?对他的公事?感兴趣,说?多了她只会?嫌无聊,便言简意赅地回?答:“一些公务。”


    黎又蘅转过脸来,檐下的灯笼打下一层微弱的光亮在她脸上晃,那眼底的神色并不清晰。她没说?什?么,“嗯”了一声便先走了。


    袁彻进了书房,兀自忙到戌时末,回?去正屋时,见?黎又蘅已经躺下睡了。


    倒是?稀奇,往日这个时候,她还没睡呢。也许是?今日陪母亲去进香,太?累了。


    袁彻洗漱过后,放轻动作?上了床。黎又蘅背朝着他,他的目光在那纤瘦的肩膀上落了落,给她掖了掖被子,躺下睡了。


    ……


    沈徽音的婚事?近在眼前,出嫁前夕,沈徽音把黎又蘅叫去沈家陪自己一晚。


    已经入夜,黎又蘅拿着掸子打理衣架上的婚服,沈徽音抱着腿坐在床边,对明日惴惴不安。


    “前些日子,长辈张罗着让我们见?过一面,他坐在那里,全程都面无表情,脸色冷冰冰的,站起来人?高马大的,比我高了一头,眼睛斜过来,我都心?慌。”沈徽音忧心?不已,“你说?,日后他要是?欺负我怎么办?”


    黎又蘅笑?道?:“那你欺负回?去呗。”


    “我哪儿敢?你不知道?,他之前一直在北边打仗,这次回?来,圣上说?他戍边有功,要给他个伯爵之位呢。”


    黎又蘅看向她,惊喜道?:“那你以后就是?伯爵夫人?了。”


    沈徽音喜忧参半,捧着脸说?:“他们顾家原本是?先皇后一脉,先皇后崩逝后,顾家光景大不如前,是?顾逍从?军又撑起了门户,爹娘也是?看他有前途,才应了这婚事?。谁知人?家现在立了军功,摇身一变成了当朝新贵,这下倒是?我高攀了。要紧的是?,他好像不太?喜欢我,以后我在那家受欺负了都没地儿哭去。”


    她叹口气,向黎又蘅投去羡慕的眼神,“还是?你有福气,嫁了个门当户对的袁彻,那样的读书人?才懂得怜香惜玉呢。”


    黎又蘅却说?:“得了吧,男人?都一个样,半斤八两。”


    沈徽音嗅到一丝怨气,问她:“吵架了?”


    黎又蘅懒得说?袁彻,坐到沈徽音身边,“还有几个时辰就天亮了,你还是?想?想?出门的事?情吧。”


    沈徽音仰倒在床上,突然又爬起来,“对了,你赶紧给我看看那个吧。”


    黎又蘅疑惑:“哪个?”


    “我娘塞给你的那个。”


    “哦,那个啊。伯母给的那本还是?太?保守了,我给你带了更?好的。”黎又蘅冲她挤挤眼睛,掏出了一本厚厚的画册。


    姐妹二人?趴在被窝里一起看,黎又蘅已有经验,波澜不惊,沈徽音叹为观止:“会?不会?痛啊?”


    “有一点。”黎又蘅翻个页,指着图上的姿势,“这样比较舒服。”


    沈徽音目光钦佩:“你好懂。”


    “嗯,不懂问我。”


    “你和袁彻就是?这样吗?”


    “啧,瞎问什?么。”


    二人?抱着画册看到半夜,靠在一起睡了过去。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又被叫起来收拾。


    沈徽音在屋里置妆,听见?外头热闹起来,想?到自己马上就要离家,伤心?地掉起眼泪。黎又蘅陪在她身边,给她擦了半天眼泪,可算是?劝住了她。时辰一道?,顾家人?来亲迎,人?便出了门。


    黎又蘅跟着忙活到天黑,回?家时,浑身乏累。她沐浴过后,让兰苕帮她捏一捏肩颈,这时,袁彻进来了。


    顾沈联姻,宴请宾客,给袁家也发了帖子,黎又蘅去了沈家送嫁,袁彻去了顾家赴宴,也才刚回?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黎又蘅坐在凳子上闭目养神,袁彻脚步轻缓地走过去,给兰苕使了个眼色。


    兰苕会?意地退下,袁彻站到黎又蘅的身后,手掌覆上她的后颈,轻轻揉捏。


    黎又蘅很快便察觉到,睁开眼睛,透过面前的铜镜看他一眼。


    他问:“力度不对吗?”


    黎又蘅淡淡t?地说?了句:“回?来了?”随即起身,往床边走。


    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较之以往忽然冷淡的态度让袁彻很不适。昨晚黎又蘅不在家,袁彻其实很想?念,也赶紧上了床,想?同她说?说?话。


    “今日你待在沈家忙前忙后的,累坏了吧?”


    黎又蘅说?不累,“徽音出嫁,我为她高兴,不觉得累。”


    她低头梳着头发,袁彻看着她:“这的确是?一桩上好的姻缘。”


    “好不好,成婚后才知道?。”


    黎又蘅说?完抬头看他一眼,似乎意有所指。


    他和黎又蘅也是?联姻,黎又蘅说?这话,难道?是?觉得自己婚后过得不好?可是?前些日子还好好的,他实在想?不到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或许现在他应该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跟着话茬问一句,嫁给他后悔吗?可他又怕答案是?自己不想?听的,于是?旁敲侧击:“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黎又蘅笑?了一下,反问:“你有吗?”


    他说?没有,她便点头躺下了,依旧是?背着他睡。


    他的心?凉了几分,看来果真是?有事?。可他又不敢像上次黎又蘅逼问他一般把人?拽起来问,只能盯着她的背影,自己冥思苦想?。


    无果,他也躺下,伸手悄悄去摸她垂在背后的发丝。


    然而黎又蘅显然知道?他的毛病,手一伸,将头发都拢到前面去了。


    ……


    二人?不冷不热地对付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这日,袁褚归家时带回?一个消息。


    我朝官员七十致仕,最近尚书右仆射因病主动乞骸,今日朝会?结束后,袁褚被圣上留到御书房,说?的就是?让袁褚以吏部尚书兼右仆射一事?。


    徐应真听完便笑?了,提起酒壶给他斟酒,“这是?要升官了,恭喜老爷。”


    袁褚脸上却不见?喜色,他在现在这个位置上待了有些年头了,要说?升任也不足为奇,不过圣上在眼下这个关头提拔他,意思就比较复杂了。


    他捏着酒杯许久没说?话,突然来了句:“梁王已及弱冠,还未成婚……”


    话音落下,几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袁瑛。


    袁瑛夹了一块糍糕塞到嘴里,突然见?众人?都朝她看过来,她一愣,掩着嘴巴艰难吞下糍糕,不安地问:“我怎么了?”


    袁褚说?:“今日圣上同我提起家里的事?,问到了袁瑛的婚事?。”


    徐应真微讶,“圣上的意思难道?是?……”


    袁瑛明白过来,跟身边的黎又蘅嘟囔,“梁王不是?个病秧子吗?”


    袁彻皱眉:“不要乱说?。”


    袁褚打量着女儿,脸色不甚明朗,沉默着抿了口酒。


    晚间,袁褚手里握着书卷,翻了翻,又心?不在焉地背过手,站到窗口看夜色。


    徐应真倒了盏茶递给他,“圣上若真是?想?点鸳鸯谱,老爷怎么打算?”


    袁褚将书卷撂倒一边,接过茶撇着茶沫子,半天都没喝,最终长叹一口气:“今日圣上任命我兼右仆射一职,兼官满岁为真,若是?顺利,转过年去,我也是?跻身宰相之列了,可谁知圣上跟着就问了瑛瑶有没有许人?家,问得我猝手不及。圣上和太?后作?法,少不了要找几个筏子,我本想?独善其身,可眼瞧着也要被卷进去了。”


    “若是?瑛瑶稳重?,咱们家搏一搏再上一层楼也说?不准,可她那个性子啊……”想?起天真稚嫩的女儿,袁褚摇摇头,“让她嫁入皇室无异于把她架在火上烤,还是?算了,也不指望她有什?么大出息了,这辈子平平安安的就好。”


    徐应真看着他,淡笑?一声:“老爷现在看得开了。”


    袁褚没说?话,低头喝了口茶。


    “那你今日你是?怎么说?的?”


    “我只说?瑛瑶如今还未嫁人?。我想?,还是?尽快把她的婚事?定下吧。不然等圣上真动了念头,回?头赐婚圣旨一下,哪里还有转圜余地?虽说?便是?皇家也没有逼女出嫁的道?理,可就算能推脱掉,袁家日后的前程也是?毁了。”


    徐应真不置可否,叹惋道?:“要不是?之前被那个姓唐的缠上,瑛瑶的婚事?也不会?耽误到现在。”


    说?起这个袁褚就心?烦,他摆摆手,“不必再提那个人?了。最近没有见?他再露头,想?是?已经老实回?乡了。你这些日子就着意打听打听,择一户合适的人?家,早点定下来,咱们就安心?了,她也不会?胡闹了。”


    ……


    书房里,曾青整理着书案上的卷宗,问:“公子,白家公子托您的事?情,还要顺着线索继续查吗?”


    袁彻想?到方?才饭桌上父亲说?的话,说?:“先放一放吧,袁家怕是?要被推上风口浪尖,现在家里不能出什?么岔子。”


    他说?完,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木匣,里面是?一块上好的白玉石料。


    “曾青,把篆刻工具给我找来。”


    曾青看了眼他手里的玉料,“公子要刻印章?”


    他点头。最近黎又蘅对他爱答不理的,他想?不出自己是?哪里惹她不高兴了,但是?总要去哄她高兴的,便寻思着给她做一枚印章,珍贵又足以体现心?意。到时候不管他到底错哪儿,总能寻得一个宽宥的机会?。


    ……


    近几日黎又蘅都不怎么跟袁彻说?话,如今晚上不等他回?房,早上也不送他出门了。


    今日清早,袁彻又轻手轻脚地起床,见?她还在睡,不敢吵她,自己穿戴齐整了,给她掖了掖被子出了屋子。


    她听见?脚步声远去,坐了起来,拢了两下头发,木着脸发呆。


    她的确在生袁彻的气,但是?她不想?告诉他,自己是?因为去他书房偷窥,发现他为白若晗的家事?操心?而生气。


    这个症结早在新婚夜就埋下了,那时她说?自己不在乎袁彻和白若晗到底有什?么关系,袁彻要解释她也不听,可日渐相处,感情已经培养起来,再次想?到白若晗时,她才惊觉自己有多在意。


    不过她不如袁彻豁达,可以直接问她和沈行知的关系,她问不出口。可是?难道?袁彻不能自己琢磨吗?他做了什?么不合宜的事?,自己心?里还没数吗?


    黎又蘅郁闷地在床上窝了一会?儿,半晌才起床。


    今日日头很好,她想?开窗晒晒太?阳,正好瞧见?曾青将书房里的书搬到庭院里晾晒。


    黎又蘅闲着无聊,走过去随手拿起本书翻看,“怀仁集?这可是?前朝孤本。”


    曾青将架子上的书都翻开,扭头回?答黎又蘅说?是?,“这是?白公子所赠。”


    黎又蘅看向他:“白公子?”


    “就是?先前被抄的那个白家,白公子和我们公子在书院时是?同窗好友,交情匪浅,可惜白家获罪,白公子也被流放千里。”


    黎又蘅听到“交情匪浅”几个字,眼神微微变了。


    白公子和袁彻是?好友,那袁彻想?要帮白家伸冤,或许是?看在白公子的情面上。她突然觉得自己迁怒袁彻有些草率了。她将书放下,终日阴沉的脸色有了几分光彩。


    傍晚,听说?袁彻归家,她也不再冷着了,想?着做了香饮子给他尝尝鲜,可他一回?来就钻书房去了,愣是?到要入睡的时候也没见?着人?。


    她以为他有公务要忙,就不去打扰他,却不知他是?在书房里赶工。


    袁彻早些年喜欢篆刻些小玩意儿消磨时间,父亲常说?他玩物丧志,他渐渐地就不碰了,如今又捡起来,不免有些手生,小小的一个印章,刻了几个晚上才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掌心?磨出一个小水泡,他暂且不去管,将精心?制作?出的印章端详了一会?儿,满意地扬唇,小心?地收起来。


    回?房时,黎又蘅已经睡着,那就明日再将礼物给她吧。


    到了第二日,他从?衙署出来,往家里回?,他将印章贴身带着,坐在马车里,还掏出来看。听曾青说?,今日午后黎又蘅去依云水榭见?沈徽音。


    他迫不及待地要将礼物给黎又蘅,早日缓和关系,便说?:“到前头买些她爱吃的点心?,去依云水榭等她。”


    第 35 章


    依云水榭是一片私人园林另辟出?来的, 对外开放,专供那些年轻女子来此焚香品茗。此地临水而建,环境清幽,是个闲情雅致的好去处, 黎又蘅和沈徽音素来爱相聚于此。


    早秋的凉风荡开水面, 掀起层层涟漪, 清澈的水底, 鱼儿在游动。黎又蘅倚着美人靠, 往水里撒鱼食。


    “你不是说他长得黑黢黢吗?那日亲迎时,我看人家也不黑啊。”


    沈徽音在煮茶, 抿着唇笑,“先前一直在北地驻守,风吹日晒的,可不黑嘛。回来这么久,自然就养白了些。”


    黎又蘅看向?她,笑道t??:“瞧你这?满面春光的,看来他没有欺负你了。”


    沈徽音想起自己婚前的杞人忧天,有些不好意?思,坐过去挽着黎又蘅的胳膊, “我觉得我对他之前有些误解, 他虽然看起来不好相处,但人还挺体贴的。那日我说了句想吃南方菜, 他第二日就给家里找了个江南来的厨子, 大概就是面冷心热吧。”


    她轻叹一口气, “其实他也挺不容易的, 原本是先皇后一脉,也算得上是皇亲国戚吧, 可是顾氏早年间没落,他父亲又早亡,他身为家中?长子,为了撑起门庭,十几岁就上战场挣军功了。那日我看见他身上有好多伤疤,还怪心疼的。”


    黎又蘅挑眉,“这?都心疼上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也不知道?是谁,说什么被人家瞧一眼?就心慌,我看你那不是心慌,是心动吧。”


    沈徽音性情温柔平和,什么都写在脸上,被她调侃,脸颊微红,轻拍下她的手,“你别笑话我,两个人相处本就是要慢慢磨合的,我那个时候不了解他,的确有些怕他。”她又问黎又蘅:“那你对袁彻最初的印象是什么?”


    “一开始嘛……”黎又蘅回想着刚成婚的那段时日,其实没有什么好印象,非要说的话,她的评价是:“我觉得袁彻就是个无趣的老古板。”


    石板铺成的小径蜿蜒曲折,绕过假山,便能?看到?水榭内的人影,她说的话也清楚地落入耳中?。


    袁彻定?在原地,秋风阵阵,却吹不动他板正的袍角。


    在外面没有看到?马车,他不知黎又蘅是否已经?走了,便想进来看看,却意?外地听到?了这?一句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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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着蔷薇花架,他望着倚在美人靠上的人,日暮的余晖碎在他的眼?底。


    最亲密的事做过,也在彼此的怀中?温存过,他以为二人相伴的日子久到?足以生情,以为她对自己至少是有一些喜欢的。


    原来在她心里,他就是一个……无趣的老古板?


    听起来很不堪,但低头看一眼?那玉印,又觉得中?肯。


    谁会送女孩子这?样的礼物?无趣得很。


    扑通一声,不知是什么东西?落入水中?,平静的水面皱起一层波纹。黎又蘅偏头,绯色衣角从蔷薇花架旁一闪而过,没入假山后了。


    她没有在意?,沈徽音还在催她说话:“那你现在怎么看他?”


    “现在……”她仔细琢磨一会儿,赞道?:“我看这?个人倒是别有一番风趣。”


    “何意??”


    黎又蘅满脑子都是袁彻给她搓洗小衣的画面,她露出?神秘微笑,对沈徽音说:“不可外传。”


    ……


    天色渐渐暗了,袁彻一回来就坐在窗口的圈椅上,一动不动,跟座石像一般。


    曾青将屋里的灯烛一一点亮,揣着手来到?袁彻身边,叹口气开解他:“少夫人这?么说,确实有些过分了。”


    袁彻神色落寞:“她说的也是实话。”


    曾青不平道?:“实话就能?说吗?”说完,挨了袁彻一记眼?刀,他讪讪闭嘴。


    袁彻郁闷得不想说话,只?看着外头黑漆漆的夜色发呆。


    都是这?么看他的,他心里也清楚,毕竟自己从小只?学君子六艺,平日里做得最多的也就是读书习字,吟诗作画,除此之外,若有什么旁的爱好,统统被严厉的父亲扼杀了。他的确不懂什么闲情雅趣,也难怪黎又蘅嫌弃他。


    他这?个书呆子是无趣,那什么才?有趣?


    他目光微动,像是想到?了什么,又下了极大的决心,突然对曾青说:“之前少夫人看的那些话本你还留着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曾青一愣,忙说:“没有,绝对没有。”


    “拿来,我要看。”


    “公子你不用诈我,我真的都烧了。”


    “那就去买新的。”


    曾青哑然,盯着袁彻看了会儿,眼?神几番变化,最终担忧地问:“公子,今日的事对你打击这?么大吗?”


    袁彻眼?神坚定?,“别废话,我现在就要。”


    ……


    黎又蘅从依云水榭回来后,没有见到?袁彻,只?看见曾青摇头叹气地从书房里出?来。


    她叫住他,问袁彻在做什么,他支支吾吾地说袁彻在忙。


    怎么最近这?么忙?总是待在书房里不出?来。黎又蘅心里犯嘀咕,夜里她都昏昏欲睡了,袁彻也没有回来。


    隔日是十日一次的休沐日,黎又蘅想着前些时候她冷落袁彻了,不如趁着今日同?他一起出?去游玩散心,可他又钻进书房去了,也不知是在钻研什么呢。


    午后,她做了一些紫苏饮子,送到?书房去。推门而入时,坐在书案前的袁彻听见动静,面色慌张地将一本书塞到?抽屉。


    她微愣,端着茶盘笑盈盈地走过去,“郎君,你在做什么?”


    袁彻装模作样地拿起一只?毛笔,在纸上描了两笔,“作画。”


    “我给你做了紫苏饮子,你尝尝。”袁彻说好,黎又蘅打量着他那不自然的脸色,心中?起疑,目光从那闭合的抽屉一扫而过。


    她微笑说了句“那你忙吧”,转身时,笑容一敛。


    肯定?有鬼。


    一整个下午,黎又蘅都在琢磨,袁彻到?底在背着她捣鼓什么。她让苍葭去找曾青套话,曾青嘴严得很,问不出?东西?。她想又想不出?,一个人坐在窗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扇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突然,书房门被打开,袁彻走出?来,拐到?长廊上不见了。


    黎又蘅动了心思,搁下扇子,往书房走去。


    虽然她心里觉得偷翻别人东西?不好,但是推门的动作很熟练。


    她进了屋,直接来到?书案前,拉开了抽屉。


    里面躺着一本书,封面有些熟悉……她眉头一皱,犹疑地拿起来翻看,面色陡然一惊。


    这?是当初袁彻从她那里收走的艳情话本!他说要烧掉,竟然自己藏起来偷偷看!


    啊,她那一本正经?的夫君……


    黎又蘅心情极为复杂,想不通袁彻是受了什么刺激,到?底是什么把他变成这?样?


    愣神时,脚步声渐渐接近,是袁彻回来了。


    她赶紧把话本放回抽屉,袁彻进来时,她正若无其事地端起茶壶,说:“郎君,你的茶水凉了,我去给你添茶。”


    袁彻站在门口望着她,眼?眸黑幽幽的,目光似乎很有深意?。


    她见他关上了门,莫名紧张起来。


    难道?袁彻知道?自己偷看话本的事情被她发现了?


    她放下手中?的茶壶,看袁彻缓步走来,在她面前站定?后,很是郑重地看着她说:“我刚好有事要同?你说。”


    “何事?”


    袁彻张了张口,像是不敢直面,又偏头躲闪开眼?睛,这?将他红透的耳尖暴露无遗。


    “我学了一些新的东西?,你应该会觉得有趣。”


    电光石火间,黎又蘅想通了一切。


    昨日那一角绯色衣袍,是袁彻,他听到?了她对沈徽音说的话……他以为她觉得他无趣,就回来偷偷看那些话本,想要学着怎么讨好她吗?


    黎又蘅由衷地笑了,问他:“郎君,你学了什么?”


    “一些……闺中?之乐。”袁彻声音艰涩,脸红得滴血,看起来可怜极了,天晓得他一个正经?人去面对那些不正经?的话本时是多么的煎熬。


    但黎又蘅不管,她并?没有丝毫怜悯,微笑着摸了下他的耳朵,“郎君开窍了。”


    “不过,玩什么都可以吗?”


    第 36 章


    袁彻自以为做好了准备, 但现在看到黎又蘅脸上的笑,心?里又开始发?虚,“你想做什么?”


    黎又蘅踮起脚尖贴了过来,他听见耳边的低语, 瞳孔震颤, “不成体统!”


    黎又蘅耸肩, 一脸索然无味:“哦, 那算了。”


    他见她转身要走, 忙扯住她?的袖子。


    对上黎又蘅的眼?睛,唯恐从中?看到失望, 只有把什么原则底线都抛掉。


    “我都依你。”


    黎又蘅抬手一推,他倒在罗汉榻上。


    门窗紧闭,午后的日光透过?窗格子斜斜地照进来,在地面上一点一点挪移。堆满文书典籍的书房,古朴庄重,靡靡气息冲破满室墨香。


    袁彻被纤柔的两臂环住腰身,上半身衣物齐整,看起来仍是端方君子的模样,可别处的不堪, 他自己都不敢看, 嘴唇紧紧抿着,不愿发?出一丝声响。


    ……


    “不准自己来。”


    黎又蘅的手摸到他凸起的喉结, 又向上抬起他的下巴, 要他仰头, “看到墙上的静心?经了吗?念给我听。”


    墙上张挂着静心?经, 是他为了让黎又蘅清心?寡欲要她?抄写的。


    “……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 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1】……”


    袁彻一字一句地念着静心?经,黎又蘅却?根本不让他清净,她?问他:“一个人若t?能?遣除欲望,便?能?获得清净,你的欲望遣除了吗?”


    袁彻心?乱如麻,他被黎又蘅抓住,自己的七情六欲,一切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了。他失神地望着那白纸黑字,漫上来的水雾模糊他的眼?睛。


    霎时间浑身绷紧,他颤抖起来,紧攥着她?的手腕,向她?讨饶:“可以……松开吗?”


    “郎君怎么这么没有耐性?”黎又蘅的声音听起来很是遗憾,可袁彻回头时,分明见她?笑得愉快。


    “你……”袁彻泛红的眼?角向下垂着,十分可怜。


    黎又蘅生?出一丝怜悯,用空着的手掰过?他的脸吻他,像安抚,又像是挑逗。


    在短暂而漫长的折磨后,黎又蘅发?了善心?,袁彻终于得以解脱,弓起身子,大口地喘气。


    黎又蘅伏在他的背上,奖励一般亲亲他的耳朵,“郎君不愧是人中?龙凤,连这种事都做得很好。”


    他看向那玉白的手,羞惭不已,“……抱歉。”


    黎又蘅慵懒地侧躺在罗汉榻上,手被袁彻捧着,浸在水盆中?清洗。


    袁彻已恢复了日常那幅端庄周正的模样,半蹲在榻边,低着头,给她?洗干净手,拿起手巾细致地擦拭手指,指缝也不肯放过?。


    从黎又蘅的方向看去,见他眉眼?都低垂着,像是生?气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再擦手都要破皮了。”


    袁彻这才停下,抬头时,那张面孔依旧温润如玉,不见半分怒色,细细地盯着他瞧,倒从那眼?睛眉梢看出几分尽力隐藏的委屈。


    黎又蘅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袁彻趟过?去,与她?面对面侧躺着。


    “你今天怎么了?为何?突然?跟我说那些话?”


    袁彻先是一阵沉默,后来指尖捏住了黎又蘅的披帛,才缓缓开口:“我从小只有读书,不懂什么情致,性子又古板,不擅长讨你欢心?。我知道我很无趣,和?我生?活在一起大概会很乏味,但是你喜欢的事,我会慢慢学着去做的。”他望进她?的眼?睛,“你不要对我失望。”


    他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惟愿能?尽量挽回黎又蘅的心?,却?听她?说:“你又偷听我和?别人说话了。”


    袁彻本就没有底气,这下更加理亏,只能?如实交代:“我是见你最近心?情不好,给你做了一件礼物,昨日想去依云水榭接你,偶然?听到了你们的对话。”


    他说完惭愧地抿抿唇,黎又蘅却?笑了一声,“你偷听怎么也不听完整?”


    他微愣,问她?:“你还说什么了吗?”


    “我说,刚成婚时,我很讨厌你,认为你就是个老古板。”黎又蘅望着他,眼?底浮现几分柔情,“后来呢,了解得深了,觉得你别有风趣。”


    袁彻不解:“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一点也不无趣,现在这幅样子我就很喜欢,明白了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袁彻思考过?后,得出结论:“你喜欢欺负我。”


    好像差不多?,但是黎又蘅说:“别把我想得那么坏嘛。”


    袁彻的确搞不懂黎又蘅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他想要一个直接的回答,于是往黎又蘅身边贴近几分,问她?:“总而言之,你说,你现在是喜欢我的?”


    他脸上写着期待,黎又蘅久久地注视着他,终于微笑着点头。


    袁彻眼?底的那点希冀终于汇成一个光点,闪烁起来。


    看着他唇角微微弯起,黎又蘅哑然?失笑,去牵他的手。


    “你给我做了一个礼物?是什么?”


    提起这个又有些难以启齿,袁彻迟疑地说:“是我自己篆刻的一个玉印。”


    黎又蘅摸到他掌心?的薄茧,“你之前在书房里熬夜就是为了做那个?”


    袁彻看她?一眼?,“我知道很无聊,你不会喜欢的,所以扔了。我给你准备别的,你想要什么?”


    黎又蘅却?说:“你扔在依云水榭的水里了?”


    袁彻点头。


    黎又蘅想了想,“那里的水刚过?膝盖,我们去找回来。”


    ……


    暮色映在水面上,细碎的光掺在水波中?闪耀。黎又蘅拎着裙摆,脚踩在水里,细细探寻。


    袁彻没想到她?会这么重视那玉印,心?里一边感?到欣慰,一边又后悔昨日亲手把玉印扔了。


    这里的水清澈见底,什么都看到清清楚楚,可他二人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昨日丢在这里的东西,说不定已经被人捡走了。


    水底的石头湿滑得很,黎又蘅踩上去,不妨滑了一下。


    袁彻扶住她?,劝道:“怕是找不到了,你若是想要,我再给你做一个新的就是,不费什么事的。”


    “在那儿!”黎又蘅手一指,踩着水过?去,弯腰从石缝里捞起了那枚玉印。


    落日余晖铺在她?的身后,她?扬了扬手里玉印,笑容明媚,“看,是我的,总会落到我手里。”


    她?看起来很欣喜,于是袁彻望着她?,也弯了眉眼?。


    回府的马车上,黎又蘅将玉印擦干净,看了看说:“缺了一个小角,不过?是阳刻,应该不太明显。”


    车厢里常备着文房用具,袁彻拿出印泥,将宣纸铺好,让她?试试。


    黎又蘅捏着玉印蘸取了印泥,目光却?落到袁彻白净的手腕上。她?突然?出手,拽过?他的手腕在上面盖了一个章。


    看着那“常樂”二字,她?满意?地笑了。


    袁彻叹气:“这个很难洗掉的。”


    “那就不洗了。”黎又蘅牵过?他的手,“你被我盖过?章,就不用患得患失了。”


    袁彻立刻被哄好,五指钻入她?的指缝,紧紧扣住。


    ……


    先前因圣上过?问袁瑛的婚嫁情况,袁褚担心?袁瑛会被圣上指给梁王,便?和?徐应真商议要尽早将袁瑛的婚事定下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徐应真最近就在忙活此事,找了不少人打听,就想赶紧择一个像样的女?婿。听说永昌侯家的次子尚未婚配,生?得相貌堂堂,德行也很好,韩夫人和?那侯府夫人有交情,徐应真便?托了韩夫人去探探口风。


    今日韩夫人上门来了,想是有消息,徐应真便?赶紧将人请到厅上。


    谁知韩夫人撇了茶盏,哭笑不得:“徐姐姐,你这让我说什么好啊,我是恭喜你,还是埋怨你呢!”


    徐应真一头雾水:“这是何?意??之前让你打听的事,究竟是个什么结果??”


    “能?有什么结果??你们家瑛瑶和?梁王的事,你也不提前同我说一声,倒是让我去侯府白跑一趟。”


    徐应真闻言更疑惑了,“我们家瑛瑶和?梁王有什么事?你怎么越说我越糊涂了呢!”


    韩夫人也奇怪,“你还不知?你们家瑛瑶入了梁王的眼?,梁王有求娶之意?呢。”


    徐应真面色一惊,“你从哪里听来的?”


    “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啊。”


    徐应真手心?发?凉。他们正急着给瑛瑶定亲,宫里竟直接放出来信儿了,这是要赶鸭子上架不成?


    韩夫人是个人精,很快看出其中?深意?,笑道:“消息只要是从宫里传出来的,不管是真是假,那都是有意?透出来让外边的人知道的。赐婚圣旨,怕是很快就要下来了,你们家瑛瑶不日就要成为梁王妃了,这可是荣耀满门的大好事,徐姐姐,我就先恭喜你了。”


    徐应真连忙摆手,皱眉说:“八字还没一撇呢,可不要胡说。”她?又道:“且不论真假,到底是还没定下来,我家瑛瑶可还待字闺中?呢。永昌侯府那边,你再帮我问问。”


    韩夫人果?断拒绝:“我可不敢给你家保这媒啊,都知道梁王相中?了你家闺女?,谁还敢惦记,那不是上赶着得罪人嘛!”


    谁说不是呢,徐应真一下子没了主意?,急火攻心?,险些晕过?去。她?送走韩夫人后,便?着急地在厅前踱步,等袁褚回来赶紧商议该如何?是好。


    袁褚刚开始兼任右仆射一职,事务繁忙,他一心?忙公务,消息来得不如女?眷们快,回家后听徐应真说了,才得知宫里已经传出消息了。


    他面色紧绷地在椅子里坐下,久久不语。


    徐应真问:“你说这是圣上的意?思,还是梁王自己意?思?”


    “消息都传出来了,圣上肯定是默许的。”袁褚说,“梁王想往上走,少不了人辅助,他的外家顾氏近年来靠着军功复起了,如今他就差一门得力的姻亲助他在朝堂上站稳脚跟,排除掉和?太后一党亲近的门户,左挑右选,难免会选到咱们家头上了。”


    徐应真担忧不已,“难不成真要袁瑛嫁?”


    趴在她?怀里的袁瑛哭个不停。她?前些日子听父亲说什么梁王,还没感?觉,谁知现在竟然?真的要逼她?嫁人了,这才怕了起来,抽抽搭搭地说:“他都没见过?我,为何?要娶我?娘,我害t?怕。”


    袁褚不是没有搏一把的心?,毕竟若梁王真的坐上那个位子,他们家也水涨船高了。可看女?儿这幅样子,就知道她?应付不来,只好叹口气说:“好了,爹会想办法的。”


    第 37 章


    转眼已入晚秋, 天气愈发冷峭,清早掀被子的时候,一股冷风灌入,黎又蘅冷得缩了缩身子。


    袁彻又给她掖好被子, “娘子再睡会儿吧。”


    黎又?蘅在被窝里猫了一会儿, 又?坐起来, “今日要?去平阳郡主府赴宴, 我得早些预备起来。”她说着掩面打个哈欠, 起身下床。


    袁彻从衣架上取下熨烫好的公服,展开穿上, “母亲头疼歇在家中,不能赴宴,你带着瑛瑶去,让她?散散心也是好的。”


    “瑛瑶怕得要?死,好些天都不出门了,说怕走在大街上被那梁王给?强掳了去。”黎又?蘅笑着摇摇头,放下手中眉笔,过来给?袁彻整理衣裳,“回?头若圣上真要?赐婚, 该怎么办呢?”


    袁彻无奈道:“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们是君,我们是臣, 不遂人家心意, 终究都是我们的错。不过依我看?, 就算得罪人, 这婚也是不成的好,瑛瑶那粗枝大叶的性子, 嫁到皇室,恐怕会害了她?,也害了家里。”


    黎又?蘅不置可否,“梁王想要?的无非是姻亲带给?他的助力,那瑛瑶也不是他唯一的选择,或许他得知咱们不愿意,不会强求。那日在朱宅园子见到他,似乎是一个挺温和的人。”


    袁彻回?忆着梁王的面貌,心想生在皇家,若真是性子温和纯善的人,大概不会活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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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黎又?蘅站在他身后,为他理衣领,忽然低呼一声。


    他问:“怎么了?”


    黎又?蘅微凉的指尖点?在他的后颈,“昨晚没留意,在这里留下痕迹了。”


    他一惊,忙去照镜子,可后颈的位置他看?不到。


    黎又?蘅抿着嘴角缓缓移开眼睛,一副有些心虚但下次还敢的样子。


    袁彻幽怨道:“你是故意的。”


    “才没有。”


    袁彻没时间和她?争辩,“我马上就要?出门了,这被人瞧见太不像话了,快帮我想想办法。”


    黎又?蘅也不敢耽误他的正?事,笑着拉他在梳妆台前?坐下,“我用妆粉给?你盖一盖吧。”


    袁彻一脸闷闷不乐地坐着,等黎又?蘅完事后,他还有些担心地摸摸脖子,“确定?盖住了?不会被人看?出来吧?”


    黎又?蘅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点?头道:“嗯,袁给?事又?恢复了端正?矜重的模样,绝对不会被人看?出来你昨晚……”


    “我走了。”袁彻听?不下去,腾地起身出门。


    黎又?蘅笑笑,坐下来梳妆,收拾收拾晚会儿也该出门去了。


    今日正?是九月九,平阳郡主办了一场重阳宴,邀请宾客去赏菊品酒。


    马车上,袁瑛捧着脸伤春悲秋,“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一听?说家里在给?我相看?人家,他就放出消息说要?娶我,让我不能嫁别人,手段如此卑劣,我看?他和唐惟一没有什么区别。”


    黎又?蘅皱眉看?她?:“别瞎说。”


    袁瑛一脸悲愤:“本来就是,他也只是看?中我父兄的能给?他带来的助益,那他为何不能娶别人,非要?来祸害我呢?”


    黎又?蘅只能安慰她?说:“好了,在我面前?发发牢骚就算了,到外面这些话可不能胡乱言语。父亲和你哥哥都说了,只要?你自己不愿意,不会逼你的。”


    话说得容易,可袁瑛也知道,若是梁王硬上弓,他们家不肯,拂了人家的面子,日后在他手里肯定?没有好果子吃。自己的婚事竟然会让家里如此作难,袁瑛心中愁绪万千,忍不住哀叫一声:“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片刻后,郡主府到了。


    黎又?蘅在车厢内安抚袁瑛一阵,带着她?下车。二人被小厮领着进了门,在前?厅见过了平阳郡主。郡主是个和蔼的妇人,笑眯眯地和她?们说话。


    “怎么你母亲没有来?”


    黎又?蘅说:“母亲前?两?日受了凉,如今正?犯头疼,实在是出不得门,让我给?郡主道句不是。”


    平阳郡主说无妨,“最近天气冷了不少?,是要?注意保暖,小心身子。”说话间,她?的眼神时不时地往一旁的袁瑛身上瞟。


    黎又?蘅似有所感,不动声色地说:“郡主今日这重阳宴办得这么好,回?去同母亲一说,她?肯定?倍感遗憾。”


    平阳郡主笑道:“那你们前?来赴宴的可不要?辜负,园子里的秋菊美不胜收,你们姑嫂快去赏花吧,我先去招呼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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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又?蘅笑着说好,往园子里去。袁瑛跟在她?身后嘀咕道:“我怎么感觉方才平阳郡主一直在打量我,看?得我心里毛毛的。”


    黎又?蘅也注意到了,思忖过后说:“平阳郡主算是梁王的姑姑,兴许是在替梁王相看?。”


    袁瑛眉头皱起来,更没心思赏什么花了,跟着黎又?蘅逛了一会儿,瞧见了自己相熟的小姐妹,便说:“嫂嫂,我去找静娴玩。”


    黎又?蘅知道她?们关系好,好友间说说话,袁瑛也就不那么烦闷了,于是对她?道:“那你去吧,不要?乱跑。”


    袁瑛应了,小跑着过去,挽了崔静娴的手,闲聊起来。


    谁知崔静娴第一句就是:“瑛瑶,你和梁王什么时候成婚啊?”


    袁瑛当即垮了脸,“什么成婚,我和梁王没有关系!”


    崔静娴只当她?是在害羞,“怎么没关系?大家都知道,你被梁王看?中了。这莫大的荣光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好多?人都羡慕你呢。平日见你不声不响的,这下可是一鸣惊人,走了大运了。等你当上了梁王妃,可别忘了我啊。”


    几句话说得袁瑛心烦不已,她?本来就不愿意,可在别人眼里,她?能被梁王看?上,就是荣耀,是她?捡了大便宜。真是膈应,谁要?高攀梁王了?他就是到了她?面前?,她?也不稀罕多?看?一眼!


    袁瑛想不吐不快,可又?想起黎又?蘅交代她?的话,生生忍住了。


    二人四处逛着,前?头高大的茱萸树吐着淡黄色的小花,年轻姑娘们将茱萸花摘下来插在发上,崔静娴指了指,“她?们在插茱萸,我们也去吧。”


    袁瑛情绪不高,说:“你去吧,我上那边坐一会儿。”


    和崔静娴分别后,袁瑛百无聊赖地在园子里走着,各色各样的菊花都赏了个遍,却看?什么都不顺眼。


    晴山有意哄她?开心,指着前?头的花笑道:“小姐,你看?,那株菊花开得像瀑布一样。”


    白色的花瓣又?细又?长,往下飘垂着,远远看?着的确如瀑而下,袁瑛眼睛亮了几分,走过去说:“这种花好像叫十丈垂帘,我在书上看?到过。”她?俯身,想嗅一嗅花香,不巧飞来一只好大的蜂儿。


    她?吓一跳,偏偏那蜂儿还围着她?转,她?用扇子打了几下打不走,急得扇子都脱手甩飞了。


    一扭头,那团扇竟掉到湖水中了。


    袁瑛站在湖边看?着那漂得好远的团扇,郁闷地跺脚,“连只蜂儿也和我作对!”


    晴山说:“太远了,够不到了。”


    “不行,我的扇子若是被什么有心之人捡去,怕是不好。”袁瑛之前?吃过了亏,如今行事谨慎许多?,“晴山,咱们方才从那边过来的时候,我瞧见那林子里有竹竿子,你去拿一根。”


    ……


    这厢黎又?蘅与沈徽音碰上面了,袁瑛和梁王的事果真成了京中最大的谈资,连沈徽音都来过问。


    “你家的瑛瑶怎么没有来,怕羞不肯出来了吗?”


    黎又?蘅说:“跟她?小姐妹们玩去了。”


    沈徽音掩面笑道:“那看?来梁王今日没有扑空。”


    前?一刻还在悠闲地赏花,下一刻就诧异地回?头,黎又?蘅问:“梁王今日也来了?”


    沈徽音说正?是,“顾逍这会儿就和他在一起呢,梁王是听?说袁家会来,特找郡主要?了帖子,也来凑热闹,不就是想见见瑛瑶吗?”


    黎又?蘅心中感到不妙,梁王来势汹汹,袁瑛那头还死活不肯,两?个人若是碰上,不知会如何。


    她?张望起来,又?问沈徽音:“你家夫君不是和梁王亲近吗,可知梁王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沈徽音的夫君顾逍是先皇后娘家的人,算起来是梁王的堂表兄,二人一直相交甚密,的确知道一些内情。


    “顾逍说,梁王已经准备让礼部择日子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黎又?蘅微讶:“这么快?”


    沈徽音挨着她?低声说:“梁王的目的是明摆着的,不过这婚事若真的成了t?,对袁家也是好事,毕竟梁王是圣上属意的人。”


    眼下的局势其实很?明显,总归是梁王胜算更大,袁瑛跟了他,日后的路肯定?是往上走的,不过也如家里担心的那样,袁瑛又?不是个细致稳重的人,入了皇家,是福是祸真说不好。


    黎又?蘅想想,还是放心不下,说:“你先逛,我去找找瑛瑶。”


    沈徽音让她?去了,一回?头,高挑俊俏的男人从石径上迈步而来,走至她?身前?,将她?发冷的手合入掌心揉了揉。


    沈徽音仰头笑着看?他:“你不是陪着梁王吗?梁王呢?”


    顾逍面无表情道:“开屏去了。”


    ……


    秋风从澄净的湖面上吹拂而过,将漂在上面的扇子往岸边带了一些。


    袁瑛等了半天不见晴山回?来,瞧扇子越来越近了,估摸着用手能够到,便在湖岸边蹲下身子。


    她?将披帛胡乱地绕到身后,捋起袖子,伸出胳膊。


    还差一点?儿,她?再伸出去一些……


    “小心。”一道温柔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与此同时,她?被人抓住胳膊,往后拽了一下。


    抬头时,青年垂下眼眸看?她?,神色温和,对她?略笑了下。


    袁瑛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又?看?向?那只抓着自己胳膊的手。


    青年礼貌地收回?手,说了句“抱歉”。


    袁瑛往后退了一步,沉默地整理自己的披帛,一双眼睛不住地往人身上瞟,见他在岸边俯下身。


    他身量高,手臂长,轻而易举地够到了扇子。


    “多?谢公子。”袁瑛接过扇子,对他微微屈膝,行了一礼。


    他说:“这里水深,姑娘不要?轻易靠近为好。”


    袁瑛点?头,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了一番,又?瞥见他的袖口沾上了水,“公子,你的衣袖都湿了。”她?拿出自己的手帕,递给?他,“用这个擦一擦吧。”


    他笑着摇摇头,“还是算了,免得脏了你的帕子。”


    袁瑛知道他是出于礼貌才拒绝的,便更有些不好意思,左思右想后胡乱地说了句:“那你在这里晒干吧。”说完自己都觉得这个主意太糟,简直想敲自己的头,讪讪地捏着帕子看?他。


    他哑然失笑,一阵冷风扫过,让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袁瑛见那张如清风朗月的脸上气色并不好,问他:“你没事吧?”


    他道无碍,“身子不好,所以要?多?晒太阳。”


    袁瑛抿着唇,有些赧然地笑了。


    这时,她?见不远处晴山过来了,便说:“多?谢公子相助,不打扰你逛园子了,我先走一步。”


    青年对她?点?头,她?多?看?了他一眼,觉得此人长得真是好看?。她?正?要?转身,听?见他又?唤了一声:“姑娘。”


    他挺秀的身姿映在湖水中,唇边带着融融笑意,“我叫李瞻,日后或许还会相见,可以唤我的小字望岑。”


    第 38 章


    黎又蘅穿过月洞门, 正好瞧见袁瑛过来?,她脚步匆匆,脸颊红彤彤的。


    看?这模样就知道八成是碰上什?么事了,黎又蘅朝她快步走过去, 还没开口问话, 她就小跑两步到面?前来?, 撅着嘴喊了声:“嫂嫂!”


    黎又蘅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他……我……”袁瑛支支吾吾, 红着脸说不出话, 揪着黎又蘅的披帛在手上绕啊绕。


    黎又蘅心急道:“快说啊。”


    还是晴山开了口:“少夫人,方才小姐遇上梁王了!”


    果真是遇上了, 黎又蘅看?着袁瑛,皱眉道:“他?把你怎么了?”


    袁瑛往湖边的方向看?了眼,那人已经不见了,可是一想起方才的情状,她就又羞又气,“他?对我图谋不轨!他?故意接近我,帮我捡扇子,笑眯眯地勾引我,还说自?己的小字是望岑, 谁问他?了!”


    本来?是该担心的, 但是听完她的描述,黎又蘅简直想笑。


    “他?今日就是特意来?见你的, 你会遇上他?不奇怪。”


    袁瑛一听脸更红了, 两手抱住自?己的头晃了晃, 嗔怪地说:“真讨厌!嫂嫂, 我要回家。”


    她毕竟年纪小,突然遇上一个男人缠上来?要求娶自?己, 可不慌了神?。


    “好好好,我们先走。”黎又蘅抬手为她理了理额发,领着她往前厅去,找了个身体不适的借口,同郡主告辞,先行离开了。


    回去后和家里人一说,都是心头一跳,尤其是听说了梁王都要找礼部择选日子了,更着急起来?。


    “这?是要非瑛瑶不娶了?”袁褚看?向当事人,她正抱着狸奴顺毛,一脸心不在焉的。想想自?己天真烂漫的女儿要当上王妃,袁彻都觉得荒唐。忧还是大于喜,这?亲能不结就不结吧,只盼着梁王那热情消退,改换目标。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没过几日,袁褚从台阁出来?,正要回府,偏偏马车坏了。


    他?下了车,等?待小厮修车,这?时?一辆朱轮马车停在面?前。


    里头的人掀开车帘,不是别?人,正是梁王李瞻。


    “右相?,我送你一程吧。”


    袁褚现在瞧见这?位天潢贵胄,是能躲则躲,拱手道:“不敢劳烦殿下,请殿下先行。”


    李瞻温和地笑着:“今日天气可冷啊,右相?是我朝股肱之臣,站在这?冷风里,若是吹病了,如何替父皇分忧呢?不必客气,快上来?吧。”


    他?说话和和气气的,却丝毫不给人留推脱的余地,再找什?么推辞就不礼貌了,袁褚只好上车。


    李瞻请他?在对面?入座,亲手倒茶,“少有机会同右相?坐在一起,今日真是难得。往日里常常碰面?,其实早就想与你叙叙话,我初涉朝政,有许多不足之处,还需你多加指点。”


    “殿下谦虚了,殿下人才出众,哪里需下官多嘴?”袁褚接过他?递来?的茶,抿了一口放下,“都是为了朝堂做事,彼此尽心罢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梁王的话有试探之意,他?的回答却故意模棱两可。


    虽然梁王拉拢的意思很明显,向梁王倾斜也不失为稳妥的选择,但袁褚向来?保守,认为还是和梁王保持距离为好。圣上现在虽有意传位于梁王,可梁王其实是圣上无可奈何之选,倘若太后没有把持朝政的野心,倘若圣上自?己身体康健,都不会这?么着急地给梁王造势。若是和梁王走得太过亲近,那袁家到底是忠于圣上还是忠于梁王?


    所以,不管是姻亲,还是朝堂上的站队,袁褚都不会轻易迈出脚步。


    显然李瞻看?出了他?的躲闪,于是主动提起袁瑛:“家里一切都好吧?想起前几日平阳郡主的重阳宴上,我还遇见令爱了。”


    说起这?个,袁褚的心还悬着,他?想探个虚实,便开口道:“最近有传言说殿下有求娶小女之意,实在是让下官惶恐,也不知是谁在捕风捉影,损伤了殿下的名声可如何是好?”


    “不是传言。”李瞻微笑着反驳,“是我亲口向父皇提及的。”


    他?倒是坦诚,袁褚为难得很,“小女资质平平,如何能与殿下作配?”


    “怎会?那日见到令爱,她温婉娴静,落落大方,看?来?右相?教养得极好。”


    袁褚怎么想都无法将这?几个词和自?己女儿联系上,困惑地问:“殿下是不是认错人了?”


    李瞻说没有认错,“她一听到我的名字,大叫一声,捂着脸就跑了,连手里的扇子都丢了。”


    这?听起来?还有点像袁瑛,袁褚讪讪一笑。


    此时?马车停下,袁褚立刻下车,正要对李瞻道谢,却见他?跟着自?己下来?了。


    来?都来?了,总不能不请人进去喝杯茶吧?


    袁褚不太情愿地说:“殿下不如到舍下小坐一会儿?”


    “正有此意。”李瞻笑着对他?颔首,一点不客气地往府里走。


    袁褚跟在后头,揩了揩额上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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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厅上入座后,茶喝过了,李瞻就毫不掩饰地显露出来?意,“令爱可在府上,那日匆忙一见,未能和她多说几句。”


    袁褚搪塞道:“她今日身子有些不好,还是让她在屋里歇着吧,免得过来?把病气过给殿下。”


    李瞻依旧是平和的语气:“那有什?么要紧?反倒我自?小就是个药罐子,但愿她不嫌弃我才好。”


    他?步步紧逼,袁褚无奈,只好看?向身旁的下人,递了个眼色,装模作样?地吩咐:“派个人到小姐房中去,看?她能不能下床……”


    话还没说完,一道清脆响亮的声音震动了李瞻手边的茶盏。


    “坏狸奴,今晚不给你饭吃了!”


    他?循声望去,通体雪白的猫儿从廊柱后一跃而出,轻盈地跳到庭院内,窝在雀梅盆景边打个哈欠。


    身穿团花莲纹齐胸襦裙的少女从廊下小跑过来?,桃夭色的披帛在她身t?后飞舞,她抓住了猫,两手举起,凶巴巴地对它?皱鼻子。突然瞧见厅里坐着人,她看?过去,正对上李瞻笑盈盈的眼睛。


    梁王怎么会在这?里?她茫然地看?向父亲,父亲一脸尴尬对她说:“来?给梁王殿下见礼。”


    她还懵着,抱着猫走入厅内,屈膝行个礼,僵硬地说:“见过殿下。”


    李瞻从椅子上站起来?,见她额前的发还乱着,眼睛又圆又大,警惕地望着自?己,不由得笑了一声。他?伸手摸了摸她怀里的猫儿,“正和右相?说你呢,你就来?了。”


    袁瑛面?对他?很局促,也不接话,只低头摸着自?己的小猫。


    袁褚知道她是应付不来?李瞻的,出言道:“我和殿下还要谈话,你先回房吧。”


    袁瑛应了声,正要离开,李瞻说:“我喝过茶就要走了。正想去街市上转转,不如你同我一起?”


    袁瑛觉得他?又想勾引自?己了,泛红的小脸神?情肃然,坚定地摇头,“不打扰殿下雅兴了。”


    “我带你去白矾楼如何?听说那里有许多可口的甜点,女孩子都喜欢。”


    袁瑛还是拒绝:“那里的不好吃,我就不去了。”


    “那哪里的好吃?”


    论起吃喝玩乐,袁瑛是行家,立刻道:“潘楼。”


    “真的吗?比宫里的还好吃?”


    “当然了,那里的滴酥鲍螺是人间美味,又香又甜,入口即融。”


    “那你带我去尝尝吧。”


    “好……”袁瑛顺着话茬就应下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又赶忙闭嘴。


    李瞻笑容黯淡几分,看?着她问:“不行吗?”


    袁瑛刚想拒绝,但是他?看?起来?好可怜,让她不忍心拒绝。


    “我之前很少出门,好多有趣的地方都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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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双眼睛似有光华流转,袁瑛望进去,迷迷糊糊地就说了声:“好吧。”


    袁褚缓缓扶住额头。


    第 39 章


    黄昏时分, 落日凝成一个橘色的光点悬在天边,天幕下?的街市正热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袁瑛同李瞻来到潘楼,跟在后头,上楼时垂眸看着那晴蓝色的衣摆, 有些郁闷。


    梁王怎么可能不知道潘楼, 人家几句就把她带跑了, 她还傻乎乎地跟过来。


    她视线上移, 凝着那人晴云秋月般的身姿, 撇了撇嘴,他心思太坏, 白长那么好看。


    为了权势来接近她的人,前有唐惟一,后有梁王,在她看来都一样,没有真心的男人,她才不要?。


    怎么甩掉他呢?以她的脑袋,能想出?的既能劝退梁王,又不让他记恨袁家的方法……就是让他嫌弃她,自己放弃。


    于是, 她跟着梁王入了雅间坐下?来, 看着一桌子的滴酥鲍螺,玉露团, 透花糍……


    她二话不说撸起袖子, 抓起那些点?心就往嘴里塞, 一边吃, 还一边去看梁王的脸色。就不信他会娶一个举止粗野的女子做王妃。


    李瞻不动神色,拿起一块透花糍正要?尝尝, 她一把抢过,塞进自己嘴里,“我的!”


    李瞻看着她胡吃海塞,缓缓地笑了,“慢慢吃,都是你的。”


    袁瑛倒有些意外,盯着他看。


    他单手托着下?巴,指着她面前的透花糍,“你看这?透花糍,圆圆鼓鼓的,像不像你的脸颊?”


    袁瑛停止咀嚼的动作?,摸了摸自己的脸。


    透花糍渐渐变粉了。


    她吃得太急,噎住了。李瞻忙给她倒水送到她嘴边,轻轻地拍她的背。


    等她缓过来,李瞻递了一方手帕过来,弯着唇角说:“看来这?里的点?心是真好吃啊。”


    她擦擦嘴,因为出?丑感到羞臊,又故意说不想吃了,李瞻依着她说:“我看你也是吃够了,那我们去州桥夜市上转转,消消食吧。”


    已是日暮时分,天色越黑,街市越明亮,灯火连成一片,映得夜空都发亮。袁瑛落后李瞻半步走?着,悄悄打?量着他。


    为了让他讨厌自己,她又开始变着法儿地作?,说:“殿下?,这?里人太多了,看得我心烦,我不要?逛了。”


    李瞻看她一眼,对身边的侍从俨乎其然地说:“给街使吩咐下?去,把这?条街的人都清走?,任何人都不得打?搅袁府大小姐与本王逛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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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瑛听了吓一跳,“不不不,不必如此!”


    李瞻微笑:“好吧,听你的。”


    袁瑛一脸郁卒,觉得李瞻也太逆来顺受了,一点?也不像高高在上的皇子,不管她做什么,他都笑啊笑,为了勾引她真是不顾原则,好深的心机。


    二人站在龙津桥上,河水安静地流淌,李瞻与她相对而?立,问她:“怎么还不高兴?你讨厌我?”


    袁瑛移开眼睛,“不敢。”


    “那就是在心里默默讨厌了。”


    “……没有。”


    “那我们以后常见?面吧。”


    他真的很会蹬鼻子上脸,袁瑛有点?生气了,不想跟他维持表面的和平了,直接道:“殿下?,我知?道你是因为我父兄能在朝堂上帮你,你才接近我的。那你应该和我爹常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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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瞻眉目舒展,“可?是这?和我喜欢你并不冲突。”


    夜色昏暗,灯影斑斑,少?女的脸红得很明显,眼眸快速眨动几下?,“我们才见?两次面,你怎么能对我说这?个?殿下?你你你太……”


    李瞻轻笑:“肤浅?”


    “比这?个词更严重!”


    “轻浮?孟浪?”李瞻叹气,神情有些失落,“我只是喜欢你,你怎么这?么看我?”


    袁瑛被他弄得有些心慌,告诉自己不能相信他的鬼话,匆忙扭头,看桥下?流水,“你都不了解我,谈何喜欢?”


    “你心性单纯,一眼就能看透。”


    袁瑛不服气,但是又无?可?反驳,哼了一声说:“可?是殿下?太高深莫测了,我看不透。”


    突然,她的手被牵过去,一盏兔子灯放在她的掌心,梁王殿下?的脸被灯映得明亮,他笑着问她:“这?样是不是就能看透了?”


    光影交错间,仿佛所有光华都在那一双眼中了,袁瑛看得有些出?神了。


    ……


    回到府中,时辰已经?不早。袁瑛手里提着兔子灯,一蹦一跳地踩庭院里的落叶,一抬头,父母兄嫂都在厅上坐着,见?她回来,都迎上来。


    袁褚问她:“瑛瑶,你同梁王去哪里了?”


    袁瑛低头摆弄着灯,“我们就一起吃了点?东西,逛了会儿街。”


    徐应真问:“可?说什么话了?”


    袁瑛想起梁王同她说的喜欢什么的,她可?不好意思告诉父亲他们,于是摇摇头,“没什么。”


    袁褚不放心,又说:“没什么你们出?去这?么久?”


    袁瑛的心本就乱着,被他们盘问地有些烦了,“哎呀,他存的什么心思父亲还不知?道吗?我能有什么办法?不跟你们说了,我回房睡觉了。”


    袁褚见?她走?了,还想追问,徐应真用手肘碰他一下?,“前几日提起梁王还恨得牙痒痒呢,今日就没什么了,你自己的闺女你还不清楚吗?罢了,过两日我再问问她吧。”


    徐应真又对旁边的袁彻和黎又蘅说:“你们快回去歇着吧,暨明明日不是还要?早起嘛。”


    夫妇二人应是,一同回自己房中去了。


    袁彻说起妹妹,还是忧心,“瑛瑶太单纯了,这?么快对人家的态度就转变了。”


    黎又蘅在他身旁躺下?,笑道:“她就喜欢那种温温柔柔的,之前的唐惟一不也是这?一款吗?不过梁王就更优越了,遇上这?样的人物,她难免会动摇,说不定过段日子这?劲头就过去了。”


    袁彻想说袁瑛还是心志不够坚定,竟然见?了一面就被人迷惑住了,可?一低头看到自己无?意识中在把玩黎又蘅的发丝,又觉得自己大概没资格说别人,闭上了嘴。


    翌日,袁彻因公务要?动身去万州,早早起来收拾。


    万州前段时间堤坝被大雨冲毁,几万亩良田和屋舍被淹没,百姓辛苦耕种的庄稼都成了泡影,附近州县也遭了秧,如今那一带无?数百姓没有粮食可?吃,流民四起。先前已拨过一次赈灾粮,但那因万州距离京城近,恐怕流民会朝京城蔓延,所以圣上特派袁彻等人前去督办赈灾,安抚百姓。


    黎又蘅在帮袁彻清点?行?装,袁彻看着她说:“这?次少?说要?去一个月。”


    黎又蘅算了算,“那等你回来都入冬了。”


    袁彻听出?几分不舍,唇角微扬,“万州离京城不远,不过几百里,你给我写信的话,一日之内就能送到。”


    黎又蘅背过身去叠衣服,漫不经?心道:“你才走?几天,写什么信。”


    袁彻嘴角耷拉下?来,“家里若是有什么事,你可?以及时告知?我。”


    “那父亲母亲会写的。”


    袁彻不死心,走?到她身t?后说:“你若是有什么事,也可?以给我写信。”


    可?她转过来,一脸没心没肺,“我能有什么事?”


    袁彻嘟囔一句:“没事也能写。”


    黎又蘅终于笑了出?来,“知?道了,会给你写信的,别撒娇了。”


    袁彻内心雀跃一下?,又严肃地纠正她:“我没有撒娇。”


    她主动妥协:“好好好,你说的都对。”


    袁彻觉得自己还是说不过她,无?奈叹气。


    黎又蘅抖开厚重的披风披在他的身上,低头给他系衣领带子。


    这?是成婚后二人第一次要?分离,袁彻望着自己的妻子,心中缱绻的情意不住地往上漫。


    披风系好,身前的人抬头看他,一双眼睛盈盈含笑,手抚上了他的脸颊。


    他看着她凑近,心口微微发热,缓缓闭上了眼睛。


    等待片刻,却什么都没有。


    他不解地睁开眼,黎又蘅皱着眉从他披风上捏起一根灰鼠毛,“哎呀,这?毛领子就是爱掉毛。”


    原是会错了意,他尴尬地咳一声,扑扇两下?披风。


    外面的曾青说车已备好,该出?发了。


    黎又蘅瞧着袁彻那心有不甘的模样,压着嘴角问他:“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袁彻摇头。


    “我有。”


    黎又蘅揪着他的衣领,吻住了他的唇。


    果然方才又是在戏弄他,袁彻有些气,但是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


    短暂的缠绵后,黎又蘅稍稍分开,二人鼻间相触,“等你回来。”


    袁彻没有说话,抓紧这?临走?前最后的时间,扶住她的腰继续加深了这?个吻。


    第 40 章


    转眼已入冬, 袁彻走了一个多月,立冬这日,黎又蘅又收到了他送回来的信。


    “少夫人,门房上?说?今日送到府里的有两封信呢。”苍葭将信封放到她面前。


    她搁下手中的绣棚, 瞧着?那两封信, 一封是袁彻的亲笔, 另一封是上面写着“袁彻亲启”。


    “这是谁送来的?”


    苍葭摇摇头, “只说?是从定?州来?的。”


    黎又蘅想了一圈, 自言自语道:“没听他说?过定?州有什么亲友啊。”


    她拿着?信封看了看,让苍葭先收起?来?, 另又拆开袁彻写给?她的家信。


    赈灾有力,万州情况已经稳定?,袁彻说?自己七日后就?会回京城。


    黎又蘅写了一封回信,取来?袁彻给?她刻的玉印,在末尾盖了章。她将信封好,让人送出去,又往徐应真屋里去,给?她报信。


    “郎君的差事办得差不多了,说?是七日后就?会归家。”


    徐应真点头道:“天越来?越冷了, 还是早些回来?好。”转而?又说?:“前两日太后给?官眷们下了赏赐, 待会儿?我要进宫去谢恩,又蘅, 家里你看顾着?。”


    黎又蘅说?好, 帮着?徐应真梳妆。


    徐应真出了门, 乘着?马车往宫里去。


    平日里她们这些官眷时不时地?会进宫陪同太后妃嫔们叙话?, 徐应真习惯于应对这样?的场面。今日是为着?谢太后赏赐而?来?,一共十几位夫人前来?拜谢, 徐应真同相熟的韩夫人坐在一起?,她话?少不爱现眼,太后问话?,她答过几句便不再吭声。


    聊了一会儿?家常,太后感慨起?来?:“瞧着?你们都阖家圆满,子孙绕膝,我是真羡慕呐。”


    太后只生了当今圣上?一个孩子,圣上?刚登基时,太后还垂帘听政过几年?,后来?虽退居后宫,但一直不甘松开对权力的掌控,手不断地?往前朝伸,这么一来?,同圣上?母子之间的距离就?远了,似乎唯一的儿?子也成了对手,让她不由得感到亲缘淡薄。但说?到底,如今的局面也是她自己促成的,所以她这句感叹,大概半真半假,官眷们听听得了,只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以作安慰。


    袁家二房的吴氏今日也来?了,颇为积极,“太后娘娘作何来?羡慕我们?皇室子弟一个顶十个,哪里是我们家里那些小子可以比的。”


    太后笑道:“圣上?孩子少,梁王幼时就?病弱,记得四岁时发了场病,险些没活过来?,如今大了,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是没有什么值得操心的了。”说?到此?处,她不动声色地?看了徐应真一眼。


    “五皇子年?纪尚小,我替圣上?养着?,有他在身边,我这宫里也不那么冷清了。”


    众人心里都明白,太后是想扶持五皇子,不敢多言。


    太后又道:“人上?了年?纪,就?图个人气儿?,你们也常进宫陪我说?说?话?,解解闷儿?。”


    吴氏眉飞色舞地?说?:“承蒙太后娘娘抬举我们,我们巴不得天天地?来?您这儿?凑热闹呢。”


    “你们家里有女孩儿?的,也多带出来?到我这儿?走动走动,我呀就?喜欢孩子,记得右相家不是就?有个女孩儿?,前几年?在宴上?瞧过一眼,现在该长成大姑娘了,下次也领过来?让我瞧瞧吧。”


    听见袁瑛被?点名,徐应真心头一跳,笑着?应是,敷衍了几句。


    从宫里出来?,徐应真与韩夫人同行着?。


    “今日这局八成是太后想要试探亲疏,所有人都谨慎着?呢,你们家二房那位……”韩夫人冲前头吴氏努了努嘴,“倒是跟太后亲热得很,人家说?什么她应什么,竟没有她接不上?的话?茬,她还想巴结太后不成?”


    那吴氏一向是有热闹就?凑,是个人就?攀附的,徐应真懒得说?她,她忧愁的是方才太后有意无意提及袁瑛的事。婚事还八字没一撇呢,他们就?先被?太后给?记恨上?了,这可如何是好?


    韩夫人问她:“瑛瑶和梁王的事议到哪一步了?”


    徐应真连连摇头:“议什么?光听打雷不见下雨,早就?开始传,我们提心吊胆了许久,却也没见宫里下旨意啊,总不能我们去催人家吧?无奈的是让我们瑛瑶平白地?耽搁在这里。”


    韩夫人笑道:“我听说?梁王常去与瑛瑶见面,可见是有意的。”


    话?虽如此?,可梁王娶妻看的不是人,是家底,他们家又不是唯一的选择,保不齐他还相着?别人呢,可气自己好好的女儿?被?人挑挑拣拣。徐应真叹气:“人家的心思?,我们揣摩不出来?。”


    二人又扯几句闲篇,各自离开。


    这厢吴氏也回到家中,陈婧安过来?给?她奉茶,又听她发起?牢骚:“他们大房如今真是眼睛长到天上?去了,今日见着?大嫂,同她打招呼,她都爱答不理的。”


    陈婧安心道人家就?没爱搭理过你,更何况先前把人家得罪成那样?,还指望谁抬举不成吗?她并不附和她,只奉上?茶水,“母亲喝茶。”


    吴氏没心思?喝,将茶盏挡开了,“大哥如今都是右相了,袁彻也升了职,还被?圣上?委以重任去赈灾了,眼瞅着?连袁瑛那个小丫头都要当上?梁王妃了!怎么他们家就?这么旺,什么好事都落他们头上?了!”她一边说?,一边嫉妒得眼睛简直要冒火星,“要我说?,就?是大房把咱们家的运势都给?吸走了,老夫人在的时候就?偏心大房的,现在大房越发得势,更来?欺压我们了。我的四郎现在还那在那苦寒之地?受罪,他们一个个倒是笑得开心!等着?吧,早晚要让他们摔个跟头,再也爬不起?来?!”


    陈婧安听她嘴里没一句好话?,怕她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便说?:“母亲,皇室还最忌兄弟阋墙呢,咱们老是和大房作对,能捡着?什么便宜不成?你没听外头说?吗,说?梁王极有可能继承大统,若是瑛瑶真的嫁于他做了王妃,日后不就?是皇后?那可有的是咱们沾光的地?方。”


    若是袁瑛真的做了皇后,大房的成了皇亲国丈,那她才真要气死呢。吴氏一脸恨铁不成钢,“你们就?知道跟在后头捡剩下的,没半分上?进,说?到底也是你们不争气,二郎如今也不过是个七品,指望你们才要饿死呢!”


    这话?说?得让陈婧安十分来?气,他们做父母的就?没出息,没给?子辈打下一份家业,又凭什么指望他们去挣脸面光耀门楣?


    陈婧安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了,何必去眼馋别人。”


    吴氏冷笑:“树大招风,别看他们现在事事顺遂,怕是已经碍了别人的眼,有的是人想要整他们呢,到时候,看我不踩他们一脚!”


    ……


    今年?天冷得早,刚立冬没几日便寒气逼人。黎又蘅和袁瑛待在暖阁里下棋,徐应真坐在一旁打络子。


    屋里被?被?炭火烘得暖融融的,祥和的午后就?这样?度过。


    苏嬷嬷打了帘子进来?,对徐应真道:“梁王送来?几张皮子,说?是前几日去打猎新得的。t?”


    徐应真看了眼东西,问:“梁王亲自来?的?”


    苏嬷嬷说?是,“人还在门口的马车上?。”


    徐应真点个头,说?:“瑛瑶,你去跟人家道个谢。”


    袁瑛发了会儿?愣,“哦”了一声,披上?披风出去。


    出了府门,见梁王的马车停靠在那里。袁瑛过去,唤了声“殿下”。


    车帘被?拉开,李瞻眉眼弯着?,笑得犹如春风,“给?你送的东西还喜欢吗?”


    他时不时的就?给?她送些吃食或者小玩意儿?过来?,说?起?来?的确待她不错,她也亲耳从他口中听过喜欢,可她弄不明白这个人,相较于他从容的亲近,她就?有些木讷,点点头,说?:“多谢殿下。”


    “这么冷的天,出来?怎么也不捧个手炉。”李瞻说?着?,手伸了出来?,将自己的铜錾手炉递给?她。


    “殿下自己用吧。”


    “拿着?吧。”


    他总是温温柔柔的,但大概因身份高贵,让袁瑛总有种无法拒绝的感觉。


    她接过手炉,那只白皙纤长上?移,很是自然地?拨了下她被?风吹乱的额发,又收了回去。


    “近日我有公?务在身,繁忙得很,不能常来?看你了。”


    袁瑛抬眼看他,感到莫名其妙,明明二人什么关系都没有,他言语间却像是认定?了她一样?。


    “殿下忙你的就?是,不必管我。”


    李瞻嘱咐她天气寒凉,注意保暖,她没精打采地?应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回去之后,袁瑛跟母亲说?了声,就?自己回房了。


    徐应真让人将梁王送来?的东西都收到库房里去,叹道:“梁王到底什么盘算咱们不清楚,可我看瑛瑶还糊涂着?呢。”她对黎又蘅说?:“上?次为着?唐惟一的事,骂她骂得很了,现在她也不爱和我说?这些事了。又蘅,你去和她谈谈心,自己想清楚了,也不会任人拿捏了。”


    黎又蘅应下了,转头就?去找袁瑛,进屋见她趴在桌子上?发呆,一脸郁郁。


    袁瑛看她一眼,“是娘让你来?的吧?婚事我都听家里的就?是,别来?问我了。”


    之前遇上?唐惟一,一腔热忱都凉透了,现在又碰上?梁王,明摆着?是为联姻而?来?,真情难辨,不管她乐不乐意,自己都无法主张,现在不免对婚事有些消极,竟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黎又蘅就?先不和她说?这个,笑道:“听说?熙春楼来?了一批胡人跳胡腾舞,咱们去瞧瞧吧。等明日你哥回来?,可就?去不成了。”


    ……


    初冬的午后,天有些灰蒙蒙的,吹过来?的风冷飕飕的,熙春楼内却是热情高涨。


    几个胡人男子正?在中间的花毯子上?作舞,他们个个高鼻深目,身材刚武健硕,穿着?胡服带着?绣帽,随着?乐曲腾跳旋转,引得众人鼓掌连连。


    黎又蘅和袁瑛在雅座中坐下,一边赏舞,一边喝着?葡萄酒。


    袁瑛兴冲冲地?指着?那胡人,“嫂嫂,他们的眼睛是绿色的。”


    黎又蘅说?:“他们是从吐火罗来?的,听说?那里的人都是碧瞳深目。”


    她看袁瑛心情不错,便开口打探:“瑛瑶,你和梁王如何了?”


    提起?那人,袁瑛总有些不自在,目光从胡人身上?收回来?,低头摆弄面前的酒杯。


    黎又蘅耐心地?问:“你和他也见过好几次了,应该有些了解了,那你可是对他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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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瑛摇摇头:“我不知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看她这样?子不像不好意思?,倒像有些苦恼,大概是对方攻势太猛,弄得她不知所措了。


    黎又蘅告诉她:“梁王身份不一般,同他联姻是大事,关乎家族命运,可你自己的想法也很重要,家里人不是都说?如果你不愿意,不会逼你的。”


    “我知道他们对我没什么信心。”袁瑛捧着?脸颊,“可如果我拒绝了梁王,日后他为难父兄怎么办?”


    “朝堂上?的事没有那么简单,他如果真是这么小心眼的人,也成不了大业。”黎又蘅说?,“你也知道,他想同袁家联姻是为了揽权,对你究竟有没有情意不好说?,其实也不重要。可你要想清楚自己对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虽身份尊贵,可也不能他说?什么做什么你就?默默受了,被?他牵着?走。如果明白了要什么,不要什么,不管婚事成与不成,你自己和袁家都不会太被?动。”


    袁瑛听完了她的话?,自己默默思?索着?。


    梁王是天之骄子,样?样?都好,她很难不对他产生好感,加上?这些日子他对自己……算是追求吧,她的确被?迷得晕晕乎乎的。可是冷静想想,自己无非是受了他一时的撩拨,内心产生了一些摆动罢了。梁王是要往顶峰走的人,倘若她真的做了他的妻子,不知要去面对多少风浪,她还是很怕的。


    想清楚这些,应该就?够了,等下次梁王再来?,她要自己同他道明。


    袁瑛的脸上?漾起?微笑,“我知道了,嫂嫂放心吧。”


    黎又蘅看她心中有数了,就?不再多说?。


    中庭的胡旋舞还在继续,气氛愈发热烈。胡人男子手中端着?玻璃壶,舞动着?身体来?到她们面前,为她们斟满美酒。


    黎又蘅笑着?将铜钱给?他,男人用不太流畅的中原话?致谢,抖动肩膀为她们作舞,舞姿极具奔放热烈的异域风情,二人都看得很愉快。临走前,男人还用手掌轻触嘴唇,对她们抛了一个飞吻。


    二人又乐呵呵地?喝了几杯酒,逗留了一会儿?,想着?时辰不早了,便起?身离开。


    出了熙春楼,见天空中飘起?雪花,被?冷风卷着?直往脸上?打,黎又蘅攥紧了披风领子,正?要同袁瑛上?车,一阵寒风掠过耳畔,男人的声音传过来?,“胡腾舞好看吗?”


    黎又蘅一愣,回首时见袁彻站在熙春楼门口,肩上?落了一层雪,不知来?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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