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沉默


    好复杂。


    因子虚摇了摇自己的脑袋, 还是不理解葛丰正这家伙到底要干什么,只能蹙眉:“这太冒险了不是吗,你让那女人喝藏红花, 要是这孩子真的没了, 你有九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葛丰正道:“藏红花不是我给的,我只是假装不知道。”


    因子虚明白了:“要是东窗事发了, 也可以想办法让我变成一个挡箭牌,是这个意思吧。”


    葛丰正缩了缩脖子, 就像一个圆润的球, 还是点了点头道:“确实是这样。但是后面你改了主意, 你要让这个孩子活下来, 我没了一个挡箭牌。”


    因子虚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那么,现在的问题是, 这个孩子,到底应该活着还是死了,你要帮我呢, 还是帮高氏?”


    葛丰正挠了挠脑袋:“谁也不帮,这个孩子能不能活下来就靠命了, 至于我,装聋作哑一向是我的本事,不是吗?”


    “嗯?”因子虚捂着自己的肩膀上簌簌落下的药粉, 轻轻地“嘶~”了一声,拿起了点儿精神:“没了这个孩子, 高氏就可以离开圣上吗?答案显而易见,不可以, 但是,这个孩子生下来, 或许就可以了。”


    因老板的虎牙尖尖,笑起来算计人的时候总是咧齿,就好像一只杂毛的狐狸。


    狐狸这种东西,最是奸诈,果不其然因子虚接着大逆不道:“圣上多疑,有了这个孩子,高氏对他来说,就不一定只是一个女人了。”


    “高氏会成为圣上敌人的母亲,谁说虎毒不食子,生在皇室,有的是弑父夺位的例子,这样还不够吗?”因子虚用自己的手指关节扣了扣桌面:“或许我该去见见高氏。”


    ……


    因子虚伤了,奄奄一息就要死掉的消息很快就被传了出去。


    怎么能说伤了就伤了。


    这里不少人都是千年的狐狸成了精,自然可以预料其中另有隐情。


    那可是箭伤,不是突然摔了一跤绊了一下,箭伤得是有人故意为之。


    围猎是不少官员成群结队的,落单之人屈指可数,刨去和因子虚毫无联互不相干的家伙,就剩下了一个权持季。


    这一切就值得人深思起来了。


    虽说没有人明着询问,可大家已经达成共识:


    许沉今这一劫难和权持季可脱不了关系。


    有许沉今在,圣上就有了借口闲置权持季,那么权持季要置因子虚于死地也是人之常情。


    这戏台子已经搭起来了,大伙看得如痴如醉,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感觉实在是太妙。


    更好笑的是,圣上虽然也怀疑权持季这个家伙下的黑手,却是叫权持季去因子虚帐里面瞧瞧他的男妻,这一举动,说白了就是不怀好意。


    因子虚扯扯自己的被子,拿着话本子笑眯眯地向权持季分析:“你猜猜,现在圣上以为我们的关系如何呢?”


    权持季拿着干净的帕子一点一点擦掉因子虚肩头上的残血,眉头越蹙越深,压低了声音:“下一步你又打算怎么来,那你觉得圣上下一步会做什么事情?”


    因子虚起身,捏住了权持季的下巴,翻身坐到对方的腰上,一副压制对方的模样:“圣上估计也想看我们互相扯头花,接下来,为了我不要那么快被你弄死,他就该给我一官半职了,看野狗博弈,这可是帝王术的基本之道。”


    被子厚厚一团隔阂两人,因子虚用生动形象的方法展示完了圣上想要看的抗衡场面,这会儿刚要优雅地滚下来,小腿却被权持季抓住了,彻彻底底动弹不得。


    “嗯”因子虚语气上扬:“你是……”


    这句话说来是疑问的语气,但因子虚早就明白:权持季这家伙就憋不出什么好屁。


    权持季果不其然:“你答应了的,摇到腿软。”


    因子虚:“……”


    有时候,还是要管住自己的嘴巴。


    因子虚认认真真地装了一个傻:“我没洗澡。”


    权持季也认认真真地回了一句:“我不嫌弃。”


    “……”因子虚真诚:“你真是饿了。”


    权持季语气却是恼怒了:“都饿了不是吗,你在密林里面和别人拉拉扯扯,要不是这一箭过去了,你们是不是要贴在一起了?”


    “我气疯了,真想一箭把那个偷家贼的脑袋击穿。就差一点就要这么干了,得亏我忍了下来,然后……”权持季捏了捏因子虚的后脖子,恐吓一样,语气慢悠悠的:“然后,你就倒在那个偷家贼怀里面,好一对儿煽情的苦,鸳,鸯。”


    因子虚头皮发麻:“……”


    不是,大哥你正常一点。


    权持季继续一字一顿:“我,好,生,气。”


    因子虚这个不要脸就喜欢看权持季生气,反而回了一句,也是一字一顿:“我,好,愉,悦。”


    为了换药,因子虚只剩下一层薄薄的里衣,下一秒,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腰摸了上去,沿着脊柱,一点一点上去,因子虚细细地抖了一下。


    因子虚眼神慌乱:“不是,你没开玩笑?”


    “因老板是觉得,我在开玩笑?”


    因子虚的眼神往下面一瞟,顿时瞳孔一缩,汗毛倒竖,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年轻,真好。”


    但是,因子虚认为他已经不年轻了,他早早就没有了世俗的想法。


    权持季的手停下来,滑到了因子虚的腰窝,上面的莲花疤摸起来是突出的,叫权持季爱不释手。


    摸索这里的时候,因子虚就会条件反射一样伸出手抓着权持季的腕子,好像是警告一样,眼睛凶狠的一瞪,只可惜眼尾通红,这样的眼神软绵绵的,看起来更让人想要欺负,手下面的皮肤抖得好厉害。


    因子虚道了一句:“现在不行,要是叫人听见了,功亏一篑。”


    权持季却冷笑一声:“只要你小点声,不就可以了吗,因老板。”


    衣襟已经散开,掉到了手肘的位置,因子虚还坐在上面,被权持季死死按着。


    下面一片炙热,炙热还在发酵,漫延,磕人得很。


    因子虚这会是真正的骑虎难下,字面意义和心理意义各方面都是。


    他压低了声音:“我忍不住。你的力气太大了。”


    权持季却是不管不顾,今天就是吃定因子虚了,手上力道丝毫没有松懈半分,威胁一样捏了捏:“你自己动起来,自己控制,我不出力气。”


    因子虚欲哭无泪:“……”


    他还是拒绝:“这个不是力气的问题。”


    权持季:“那是什么问题?”


    这一下就臊白了因子虚的老脸,他顿了好久,说了句:“你太大了。”


    这么大,不用动,光是进来就很疼的啊。


    权持季一听,似笑非笑,但因子虚直觉:这个恶劣的家伙现在很愉悦。


    废话,搁谁谁能不愉悦啊?


    因子虚笑眯眯的,就要悄悄地把自己尴尬的坐姿换过来:“所以,还是改天吧。”


    他拍了拍手,就要替权持季决定。


    出乎因子虚的意料,权持季默认了因子虚的小动作,因老板心想他一定是被自己说服了。


    因子虚满意了,快快乐乐的转过身子,一件一件地给自己套上衣服,裹成了一个圆润饱满的粽子,还朝权持季亲切的挥手表示告别:“你可以走了呢。”


    乐极生悲,因子虚脸上的笑意还在扩散,咧着八颗牙齿不知死活,然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他那张笑容洋溢的脸就被权持季重重地摁了下去,甚至他还没来得改变自己的表情。


    权持季舒服地喟叹一声,摸着因子虚毛茸茸的后脑勺道:“既然因老板控制不了叫出声音,那就堵着因老板的嘴。”


    因子虚感受道到自己嘴巴里面的那一团,吓得收不住牙齿,下颚被重重一捏,嘴巴收成了一个方便进出的“o”形,隔着衣料,尝到味道。


    他含糊不清:“下流。”


    可是无可奈何。


    权持季解开锢住因子虚的手,声音都是哑的,点了点因子虚的嘴唇:“待会,你要,全部都咽下去。”


    “唔……呕”这回塞进里面的变成了真东西,权持季拉着因子虚的手,将他的两条手臂抓在一处,防止牵扯到伤口。


    帐篷外面,可以听见哽咽,呕声。


    还有规律撞击。


    权持季出去的时候,神清气爽。


    因子虚出去的时候,腿都是软着的,嘴角通红,裂开了。


    他的皮肤白,奉安城的棺材铺子藏在小巷子里面,空气里面都是黄沙,更难见光,于是因子虚白的就像是尸体一样。


    皮肤一白,任何红色的痕迹就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就像是墨水在白纸上要明显的多。


    半裁叶还守在外面吧嗒吧嗒掉眼泪,见到因子虚这副模样,怒意顿起:“他还打你了?”


    好在因子虚拉住了骂骂咧咧就要冲过去框框给权持季两下的半裁叶。


    因子虚:“……”


    他倒是宁愿被打了。


    听到动静的其他人:“!!!”


    果然,他们的猜测没有错,权持季就是想要许沉今的命,还打人,这就到装都不装了。


    许沉今这次出事,八九不离十就是权持季动的手脚。


    大家眼神交流,在短暂的对视之后,发现所有人的想法都如出一辙。


    因子虚看向远方招摇的旗帜下,高氏嬉笑,拿着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远远看见了因子虚,两个人好像是很相熟一样点了点头。


    下一秒,从高高的城墙上面闪过一道人影,因子虚没有看清什么,只看见高氏的笑容凝固了。


    她呆了一样伸出手,嘴角一僵,然后,吐出了一口鲜血。


    人群一下子就闹了起来。


    因子虚在一片嘲哳声音里面沉默,好像超脱世俗之外。


    见红令。


    一定要见血的。


    因子虚神情恍惚了。


    远处这个女人,要死了。


    第082章 我爱你啊


    这是一种大厦将倾的感觉, 好像碎石沉淀在脚下,透过眼前混乱的人群,因子虚好像是看见了大启落寞的未来缩影。


    一场围猎, 人心不古, 居心不良,两面三刀……所有的阴阳人共聚一堂。


    一个怀着皇嗣的妃子, 在众目睽睽之下口吐鲜血。


    葛丰正歇斯底里地冲了过去:“让开。”


    因子虚抖了抖肩膀,好像是失力一样蹲了下去。


    太超蛋了, 这一切腐败得叫他想吐。


    明明他自己也知道, 大启就是这样金玉其表败絮其中, 明明他已经下定决心做一柄扎到大启胸口的刀, 可是眼前却叫因子虚依旧手腕抽动,要了命了。


    怎么一眨眼, 这个自己生活过的地方就烂成了如此模样。


    怀着孩子的高氏危在旦夕,这个时候便要找个替罪羊了,所有人都可以看见高氏是怎么死的, 但是,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祸水东引。


    圣上的营帐里, 阁老温苑先出了声音:“高贵妃现在横遭不测,圣上悲痛欲绝,重情重义, 实在是我们大启之福。贵妃生死未卜,确实要给他找个交代不是?好像, 许氏顽劣许沉今今天也受了一箭伤,实在是叫人生疑, 对贵妃和许沉今图谋不轨的会不会是同一个人,敢问户部尚书, 这次围猎是由你全权负责,为什么会让不相干的人混进来?”


    户部尚书这个老头一边跳脚一边连珠炮一样把自己撇个干干净净:“依老臣之见,朝中人心不古者甚多,这次围猎,里三层外三层,都是臣亲自查看,不假他人之手。依老臣之见,这个凶手一定就混在诸位之中。”


    都是千年的狐狸成了精,怎么能不明白这其中的深意:要是不知道杀了高氏的人是谁,那么伤了许沉今的人就可以出来顶个罪。


    毕竟高氏现在生死未卜,可许沉今还蹦蹦跳跳呢不是。


    权持季也发觉了其中厉害:要查便可以被查出来,这下可就要开始做一点准备,费时费力的事情又多了一点,不过无伤大雅,权持季不说,因子虚不说,谁要来查,凭着因子虚的脑袋也能糊弄过去。


    他哑笑了一声,有点儿得意洋洋:这下可是踢到铁板了。


    出了这样的事情,因子虚没有官职,却被召见,到了帐篷里面,工工整整一个礼数:“罪臣许沉今参见陛下。”


    来这里的意义因子虚门儿清,这个空当,他众星捧月,他就是所有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希望,他一张口就会有一只可怜的替罪羊锒铛入狱。


    这种突然变得高贵起来的感觉,熟悉得叫因子虚心悸。


    坐上宾看堂下客,满目畏戒。


    因子虚微微一笑,看向身后,被头发糊住的脸散发着奇异而妖冶的美感,好像是畏畏缩缩的兔子突然伸出了蛇的芯子,叫人后怕了起来。


    户部尚书先开了口:“许沉今。你好好回忆一下你受伤时的场景,也算是戴罪立功。”


    因子虚的脚还是光着的,走路的时候还有一点跛,却好像没感受到脚下的寒凉,走动的时候,歪了歪脑袋,眼里是胜利的喜悦。


    权持季蹙眉,他隔着两人和因子虚对视上去,直勾勾的。


    因子虚打情骂俏时的眼神可不该说是这样,直觉告诉权持季大事不妙了。


    果不其然,因子虚上下打量周围之后,直直地看向了权持季,妖异的笑容放大,显现出一种神奇的神气,微微伸出自己的手,在只有权持季可以看见的角度,因子虚做了一个口型:走好。


    权持季几乎是一下就反应过来了,只见因子虚歇斯底里瘫坐于地,一把鼻涕一把泪:“今天有诸位大人在,沉今请你们做个主。”


    因子虚颤颤巍巍的手指头猛一下就指向了权持季,因子虚声泪俱下:“原以为大家都是浮萍,不曾和想我们权将军不曾惺惺相惜,还要三番五次害我性命,沉今虽然是罪臣之身,可沉今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因子虚对峙高堂,摆明了就是要把权持季锤进泥巴里面。


    他本来就是冷心冷肺的人,所谓的合作也很难诚心诚意。


    因子虚没有一点儿愧疚的心思,成王败寇,怪得了谁?


    在权持季被押走的时候,因子虚和权持季擦身而过,权持季还可以看见因子虚嘴唇翕张:我会替你照顾好庄琔琔的。


    权持季怒极反笑。


    好一个走投无路因子虚,好一个合作,这家伙从头到尾就在包藏祸心。


    此时任何的争辩都是无用功,权持季反倒是不说了。


    他就应该早点想到,在奉安城出来的人个个练就了睚眦必报的本事,关在笼子里面学会了撒娇的狼也是一头狼,是狼就是要喝血的。


    权持季这时候看向了铁窗,幽闭的空间里面不见人气,权持季在草垛子上面晃了晃腿,舌头頂了頂腮帮子。


    烦躁。


    烦躁死了。


    他现在就想找一个人来杀了。


    一般的官僚被关进大理寺听候发落都是没有特意苛责的,毕竟乾坤未定。


    权持季看向狱卒粗暴扔进来的薄粥和两个馒头,粥已经翻了,馒头落到粥里面,湿漉漉的,叫人很没有胃口。


    看来难以翻身了。


    权持季却当作没有看见一样,若无其事地拿起馒头,两口就下肚子了。


    他长得高,吃的也多。


    手指头黏糊糊的,权持季幻视到战场血落到他的手心,怎么洗也洗不掉,湿滑,腥臭。


    什么时候,他也就成了这待宰的羔羊?


    权持季一声冷哼,却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该是有人用了大代价过来看望。


    权持季仔细想了想,可悲的是,他除了阳长之外想不到任何人。


    推门进来的人叫权持季意想不到,是因子虚。


    权持季几乎是要气笑了。


    因子虚啊因子虚,叫人锒铛入狱之后还过来假惺惺装什么好人。


    因子虚带了帏帽过来,进了里面,满身都是清新的水汽,他没有叫狱卒打开笼子,可能也是怕权持季在他进去了之后就拉着他同归于尽吧。


    权持季这种疯子做得出这样的事情。


    因老板的手上还有一个食盒,他蹲了下来,打开食盒,里面是摆放精致的荷花酥。


    他可没有半点把人弄进来的愧疚,自说自话:“在下好穷啊,城北的栗子糕什么时候这么贵啦,我竟然不知道。还有那荷花酥,把我卖了都不值这些钱,实在是太难受,可为了来看望先生,我这回可是下了血本。”


    “不用你,假惺惺成这副模样,上天下地也难找了。”权持季讽刺道。


    因子虚却不理不睬,自己捏起一块荷花酥,吃得津津有味:“料想先生在里面该是没吃饱。所以我特意过来……”因子虚语气一顿,笑嘻嘻道:“特意拿了这荷花酥,来这里吃给先生看,先生这副狼狈的样子,真下饭。”


    权持季:“……”


    他也是气糊涂了,竟然没有发觉因子虚这家伙比他想的还要不是人。


    “先生。再告诉你一件事情,这盒糕点可不是在下买的,是庄琔琔送过来要给先生吃的,他当时哭得像一个泪人一样,我安慰了他好久好久,不过无所谓,很快我就会替代先生,成为庄琔琔最亲密的人。先生的死,也会转换成庄琔琔对大启的恨意,这样看起来,先生死得其所。”


    权持季恶狠狠:“混帐。”


    因子虚挨骂挨多了,早就无所谓了,还能捂着自己城墙厚的脸皮继续道:“我也是为了庄琔琔好,先生有所不知,我许沉今可是一块先帝用来磨炼王的磨刀石。”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告诉先生也无所谓了,想必先生也该知道,我幼年在翰林太学的时候应先帝的召,先帝问我,是要科考连中三元,成为助太子一臂之力规太子言行的大臣,还是现在就让我位极人臣,成为太子从小相处的亲信。”


    “可是,我什么都没选,我选择了第三条道路,我说,陛下以为,远勋能成为一个帝王吗,答案显而易见,远勋优柔寡断,他很难在龙争虎斗的朝廷挣得一席之位,远勋他啊,只想要养一群鸽子,成为一个闲散王爷。”


    “我说,太子温厚,少了一份凌戾,沉今不才,想成为一块磨刀石,把太子磨炼成世界上最锋利的宝剑。


    先帝问我,即使被远勋记恨也无所谓吗?


    我说,太子总该有一些恨的人。


    先帝问我,你要怎么做。


    我说,要一步一步把太子架上王位,叫太子忘记优柔寡断,要是太子最后能背弃幼年的交情把我杀了,是不是就意味着太子有了帝王相?因为帝王的身边都是不留知根知底的人的。”


    因子虚笑了起来:“于是,先帝大笑,说我是一个妙人。但是我的选择注定了我会死,我是磨刀石,我是垫脚石,先帝要太子杀了谁,我就出手,远勋到最后都在记恨我,说许沉今,你变了,你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可是无所谓啊,我可以被天下人谩骂。”


    “最后,远勋死了,我后悔了,他就不是这块材料,再怎么磨砺,这家伙也不能成为宝剑,可是庄琔琔可以。现在你也是磨刀石,我也是。”因子虚的手隔着笼子指了指权持季的额头:“磨刀石是可以死的,你的死会有大价值,我会记住你的牺牲。”


    “先生,你这样的死法其实也不错,庄琔琔起码不会记恨你,你最重名声,不是吗。”


    权持季的手不断地纠紧又放松,他开始哈哈大笑了起来:“我说,怪不得自从你面了圣,许家开始蒸蒸日上,你一倒台,许家就树倒猢狲散,原来这是先帝给你的补偿。前太子一被抓,你就是春闱秋闱殿试一起考,还以为你是洪福齐天,原来……原来你也是掺了水的一年之间连中三元。”


    “对啊,”因子虚的笑容突然就凝固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我从来就不是有人爱着的人,知道我这辈子是一个磨刀石的命运。我的爹娘我的祖父爷爷就开始大肆敛财,因为他们知道,有了我,先皇会保佑他们一世荣光。我可忘不了,许家开宴,庆祝我成了一块一定会死的垫脚石。”


    “他们夸我大义,去他娘的大义。”因子虚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没有人爱我。我烧了许家的祖坟的时候,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吗,我开心死了,我笑了一天,就算是身体里面还有一秋毙,我还是笑成那副不值钱的模样。”


    “先生,听完了这些,你还恨我吗?”因子虚眯了眯眼睛:“这样哭惨很好笑吧不过,我确实是一个笑话不是吗,我会给先生准备楠木的大棺材,愿先生在地下也可以舒服一点。”


    食盒被放到狱卒嗑瓜子的地方,因子虚叼着一块荷花酥,笑意盈盈:“待会叫他们给你送进去,吃好喝好才好上路不是吗?”


    权持季藏于阴影里面,因子虚看不见权持季的表情,没看见权持季的眼睛不动声色流下了一滴眼泪。


    他的书生啊,好像是碎掉了。


    权持季喃喃自语:“怎么会没人爱你呢?”


    “我爱你啊。”


    可惜,因子虚背影渐行渐远,谁也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


    第083章 第 83 章


    狱卒提了食盒进来, 草率地往稻草跺上面一扔,说话瓮声瓮气:“拿去吃吧你。”


    红艳艳的食盒上面是沟槽,沟槽里面嵌入金色墨迹, 墨迹组合在一起是连理的花枝, 是双宿双飞的鸳鸯,看得出来, 因子虚这个家伙拿食盒的时候连挑选一下都没有,丝毫不在意权持季这种将死之人的想法。


    权持季面无表情, 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喜还是该悲。


    或许他早就知道因子虚这个家伙没什么好心思, 可他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最后他也没有想到, 因子虚为了能够永绝后患,居然这么迫不及待, 他们的合作还没有两天。


    他以为因子虚至少会犹豫哪怕一分一秒的呢。


    荷花酥的酥皮簌簌,上面盖了一个平安喜乐的大红戳子,用手指头拿起来, 即使不用捏也碎了一地的渣滓,好像是刚刚出锅, 里面的馅还是温热的,绵密柔软,甜得腻歪人, 也就是讨小孩喜欢吧。


    权持季细细品味,他突然记起, 在凉都竹庐里,书生每天都会在案子边上摆放一盒点心, 有时候是芝麻核桃酥,有时候是红枣桂花糕, 有时候是核桃云片糕,每次书生都会把糕点在盘子上面摆放得整整齐齐,说是在糕点上面雕花也不为过。


    书生说:“这个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看的,是为了展示我的风雅意趣,我的文人情操摆到这里的。学习呢,要给自己创造一个沉浸的环境,要在案子上面摆好笔墨纸砚,端上茶壶点心,准备茶宠和摆件,这样文雅的氛围才可以学下去,知不知道。”


    最后的结局往往是,书生打了一个哈欠,开始若无其事地拿起糕点就往嘴里送,阿巴阿巴好不容易吃完了,一看案子一片狼藉,都是他留下来的点心渣滓,书生不耻,觉得影响到了自己的风雅,拂袖而去。


    可能吃饱了就是容易犯困吧,待到权持季找到书生的时候,人家就已经沉沉睡去。


    原来他从小就是一块磨刀石了,怎么还能养出因子虚这样的性子。


    呵……烧包得不像话。


    恨吗,不恨的,但是心脏好疼,心疼得紧了,手也抖了一下。


    不知不觉,这甜得腻人的荷花酥就落了腹。


    权持季也是不慌,目前乾坤未定,外面还有阳长和赵明德,没有盖棺定论之前,大理寺可以关着他折磨,却不能堂而皇之地杀了他。


    他受得了任何折磨。


    突然,好端端的权持季摔了食盒,手心还有点儿不稳,他皱眉看向了自己还在抽搐的手筋,却发现没有力量可以控制自己,权持季又一次被气笑了,捏着眉心上气不接下气。


    力量渐渐抽尽,整个人枯木一样倒下,眼前一阵又一阵的漆黑,意识消失之前,权持季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呵,好一个不择手段的许沉今啊。


    今日的这番谈话不过是为了松懈自己的注意了而已。


    一只心口怎么样都捂不热的老狐狸。


    权持季以为自己在和他推心置腹,一个不留意,这个老狐狸的爪子就已经抓伤了他的脖子,因子虚就是奔着权持季的命来的,还要假惺惺地在这里和权持季说说自己的身世悲惨,伪善至极。


    他甚至一边要了自己的命,一边还叫自己可怜他。


    怎么,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


    权持季恶狠狠一笑。


    怎么,怎么自己偏偏和这么坏的人纠缠不清。


    荷花酥下了毒。


    因子虚知道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把高氏的死嫁祸到权持季头上,为了永绝后患,因子虚决定让权持季“不堪重负,畏罪自杀。”


    太妙了,好一个可怜兮兮地许沉今啊。


    意识消散,扩散到无边无际的不知名地方。


    权持季现在恨了,恨急了。


    因子虚却是如释重负。


    他亲眼见了权持季把荷花酥吃了,这才心满意足。


    权持季出了事情,庄琔琔理所应当要到他的男妻这里带着。


    这一举动还是太危险了,阳长,葛丰正,还有赵明德。


    每一个人都会成为马脚。


    因子虚看向那边还伏在案子上面的庄琔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但是,大家都是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现在因子虚能做的就是关着庄琔琔的耳朵。


    前面躲过了阳长和戴三七,为了安全,因子虚带着庄琔琔跑到钱老这里避风头。


    庄琔琔还在傻傻的:“因老板,为什么要换地方住啊。”


    因子虚这个人不要脸,还可以拿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托了托自己的腮帮子,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你家先生现在出了事情,有可能牵连到你,为了安全,我们要换一个地方,这几日要避嫌,你家先生这么高尚伟岸的人,当然也不会想要拖累别人吧。”


    “阳长大人和戴三七这几日也不要见了,钱老先生会照顾好你,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过来和我说。”


    庄琔琔信服地点了点头:没错,他家先生就是这样一个道德高尚人格伟岸的人。


    因子虚拍了拍庄琔琔的肩,还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已经准备好了上位:“你家先生把你托付给了我,按道理来说,我也算是你的半个爹,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既然权持季把你托付给我了……”


    因子虚还没有把自己准备了好久的感人肺腑华丽辞藻说出来,就被庄琔琔将信将疑地打断了:“为什么啊,先生为什么把我托付给你啊?”


    为什么不是阳长?


    先生就不怕自己和因老板学坏了吗?


    庄琔琔百思不得其解。


    因子虚眨了眨眼睛:“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他拿出地图往庄琔琔的眼前一摊开,伸出两根手指头指了指,上面的雄海和我们西启:“雄海和西启之间隔着百里高的崖道,还有各式各样的水江,就着这里这么难通过的地方,你猜猜看,在下在两国之间埋了多少的粮仓,这些以后都会是你的,所以你说权持季为什么把你托付给我呢?”


    因子虚自豪地拍板定案:“因为我有钱。”


    因老板见把人唬住了,就继续道:“权持季既然把你托付给我了,那你就要听我的。”


    钱老默默地瞟了因子虚一样,因子虚却还在口若悬河:“万一你家先生死了,你还要给你家先生报仇雪恨不是?”


    真的是还一个伶牙俐齿颠倒黑白。


    庄琔琔却一下子就警觉了:“你是说先生可能要死?”


    因子虚没什么大表情:“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节哀顺变咯。”


    突然,面前的案子被庄琔琔打翻,砚台里面的墨迹倒到因子虚身上,满身的墨梅,他懵懂的揩了揩脸上的墨点,反而让墨水的范围扩得更大,在那玉白的一张脸上流下了痕迹,他低头看向了跪到面前的庄琔琔,轻轻笑了一声,温柔和煦的模样:“怎么


    这么突然就跪了呢?”


    庄琔琔把头一埋,膝盖抖了抖:“求因老板,救救先生。”


    因子虚却是不解:“权持季就这么重要吗?”


    因子虚不理解,因子虚不喜欢权持季,权持季对他来说,混账得不像话了。


    一个将军,在热泉池子里面却可以对着素不相识的人上下其手,就算是因子虚长了一双和故人一模一样的眼睛,这也是叫人恼火的。


    他们的合作基础实在是太薄弱,叫因子虚不相信,叫因子虚提防。


    他本来就是多疑的性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有了沈问的前车之鉴,因子虚可没信心再赌一次所谓人心,这太自不量力。


    所以说为什么呢?


    为什么一无是处的权持季能拥有那么多人的尊重。


    庄琔琔,戴三七,甚至尔朱勒。


    因子虚把手托到庄琔琔的膝头上面,歪了歪脑袋:“你怎么知道我就救得了你家先生呢?”


    庄琔琔穷追不舍:“你不是说你有那么多粮食那么厉害吗,为什么救不了,先生到底犯了什么事?”


    因子虚翻了一个明晃晃的大白眼给庄琔琔看,理不直气也壮:“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吹牛。”


    难道他还能再庄琔琔面前说自己有多么吊丝吗?


    因子虚咬牙切齿:“我也不知道权持季犯了什么事?”


    庄琔琔立刻说道:“连因老板你也不知道?”


    他坚定地拍板定案:“那先生一定是被冤枉的,我们立刻去还先生清白。”


    因子虚:“……”


    他一下就拉住了庄琔琔的手,防止庄琔琔一溜烟跑出去找到宫墙就开始击鼓鸣冤。


    庄琔琔年纪还小,身量却是不小了,这个岁数的孩子满身都是牛劲,因子虚差点被带着摔一个屁股蹲,他咬了咬牙:“要是权持季并不无辜呢?”


    因子虚道:“人这辈子都要做几件错事,要是权持季不无辜呢?要是权持季手里都是无辜的鲜血,要是权持季就是这样不折手段,要是你发现权持季真的做了忤逆苍生的事情呢?”


    庄琔琔的脚步停了下来:“我……我不知道。先生不可能干这样的事情。”


    因子虚继续道:“你也可以想想,要是是我呢,要是我滥杀无辜呢?”


    这下子庄琔琔的回答就快速而且坚决了:“我会杀了你。”


    因子虚:“……”


    行了,你闭嘴吧。


    虽然心里在忿忿不平,因子虚却还是执念了一样问道:“为什么权持季是不一样的?因为他把你养大,就这样而已嘛?”


    庄琔琔没了回答。


    他不知道,他想不明白。


    因子虚也想不明白。


    他们对视着陷入沉默,很久以后,庄琔琔出了声音:“因老板,求求你,不留余力地救先生。”


    因子虚却笑了起来:“凭什么?我这样做了,你能给我什么”


    庄琔琔的眼睛立刻一亮:“因老板,你想要什么?”


    因子虚看向了窗子那里飞过来的一只鸽子。


    夜色渐浓,鸽子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因子虚笑了起来:“我要一块地,用来养鸽子,要依傍着潺潺的流水,要有一个可以用来做木工的小屋子,要一个新的王。我要的东西,活着的权持季给不了,但是你可以给。”


    “记得我和权将军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说要教导你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道理,我们琔琔这么聪明,应该学会了吧。”


    好像是权持季死了,因子虚也没有办法代替掉权持季。


    因子虚冷笑,那要怎么办才好呢?


    因子虚好像是等待什么一样看向了远方,如他所料,浓烟升起。


    许沉今笑:“那是烽烟,雄海打过来了。”


    因子虚说:“要是我可以救下权持季,你就要给我一条命,还有一个愿望。”


    第084章 放过你,假的啦


    庄琔琔听不懂:“你什么意思呢?因老板。”


    因子虚坐到了桌子上面, 一条腿恣意地竖了起来,瓷白的皮肤上笑容和煦,这副五官精致的好皮囊很容易用来装出一副柔情似水的样子, 因子虚道:“你家先生想让你造反, 你知不知道?”


    庄琔琔皱眉,声音低低的, 好像是不解:“因老板,你?”


    因子虚还是那副笑容款款的模样:“我记得, 权持季这家伙什么都没有瞒着你。以后这些会有人和你说。”


    他的笑容每一秒都是精打细算, 找回貌美如花后因子虚时刻注意把自己的外貌红利发挥到极致, 微微歪头的样子就像是一只眯着眼睛的雪白狐狸:“所以, 你要答应我,出去。”


    “去哪里?”庄琔琔警觉。


    因子虚道了一句:“奉安城, 皇莆七落那里。”


    因子虚继续说服道:“权持季现在不太好出去,就算是出去了,大启也是难以容下他, 你先去奉安城,到时候皇莆七落会去接应你, 我救下权持季之后,他也会去那边找你,机不可失, 雄海突然来犯,就是你逃出去的最好机会。”


    因子虚点了点头:“快去收拾你的行当, 金银细软带上。”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庄琔琔,因子虚如释重负。


    钱老弓着背, 若无其事的往茶壶里面注水,声音不大, 威压却不小:“小兔崽子,你还骗孩子。怎么忍心的。”


    “说好的救权持季也是假的吧,皇莆七落要造反,你就把庄琔琔给那个女人送过去,顺便还能防止庄琔琔遇到熟人,不叫这孩子知道权持季是你弄死的,老夫倒是好奇,你怎么就能让雄海今天来犯。”


    因子虚笑了起来:“饵料多了,鱼就来了。我把城防图给了尔朱勒。”


    钱老还是不解:“你哪里有城防图?”


    因子虚不老实地眨了眨眼睛:“给他的是假的。”


    钱老:“……”


    因子虚继续道:“我说为了围猎,这边换了城防,若是迟一点呢,这张城防图就没用了。尔朱勒这家伙太想要一份功劳了。赌的就是他没有时间来辨别真伪,这不,那家伙急不可耐,屁颠屁颠就过来了。你知道的,其实国与国之间的交锋,也不是像话本子那样血里面来血里面去,也有可能纯纯是对家犯傻。最好用的战术往往是最简单的。”


    “啧……”钱老呾了一口茶,夜好深了,茶喝多了要睡不着觉,刚好让他和因子虚一起看看外面的闹剧,钱老感叹:“权持季好惨,所以这次围猎就算没有高氏这件事情,你也会让权持季进去大理寺关着,是这样吗?”


    因子虚坦然地点了点头,容貌艳丽的人却语气歹毒:“是,原来我的打算是,我多受一点儿疼,可能假死两日,也要把权持季弄下来,今夜送庄琔琔出城,以后权持季怎么死的,还不就是我一张嘴的事情。”


    钱老还是那句话:“权持季真可怜。”


    因子虚却不然:“他不可怜,师傅,这家伙寒冬腊月叫我差点没了半条命,我的指骨生生被他掰断,还有一件事。”


    因子虚垂眸:“他把我睡了。”


    言罢,因子虚这个没个正行的家伙又笑了:“虽然挺舒服的。”


    这下恼怒起来暴跳如雷的家伙变成了钱老,他突然掀桌而起,一副要杀人的阵仗:“权持季那个死东西被关在哪里,我弄死他。”


    因子虚耸了耸肩:“……”


    他就知道,只要把这件事情搬出来,钱老就会理解他的。


    “我把他阉了。”钱老就要夺门而出,幸好因子虚眼疾手快给他按了下来。


    因子虚把人按回位子上面,抱着胸问道:“那你呢?我在这里干了什么您可是一清二楚了,你来这围猎干什么?探望我啊?”


    钱老连续灌了好几口茶叶才顺下来气,先是恶狠狠质问:“你确定把权持季弄死了吧?”然后才一五一十回答道:“我来杀人。”


    因子虚问:“是您想要让我杀的那个吗”


    钱老点了点头:“我要杀圣上。”


    因子虚:“……”


    不知道怎么说,好有理想的一个人啊。


    因子虚笑意盎然:“所以当时你怂恿我复仇,说的就是圣上和远勋之间?”


    可因子虚还是不理解:“您不入社稷,又是怎么和圣上有关系的呢,要说朝廷之间的事情,可远远不是一个悦神舞者可以掺和的。”


    钱老却恶狠狠笑了一声:“所以我来找你了,他们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却看不见。”


    一个草民,要与天争斗,难于登天。


    因子虚难以理解:“愿闻其详。”


    “也就是你流放后的第二年的,先帝死了,当今圣上说先帝是死于服用不死丹药,那一年为了悼念先帝,圣上把我们一众方士术士悦神舞者抓了,甚至街角抓瞎算命的也没忘记,只用一夜,我们都被押送到乱葬岗上面,要被活活埋了,我不服,老夫不服,可是一锄头砸到了我的腰,从此这条脊梁就弯了。大家都是混一口饭吃的,结果全死了,这个乱葬坟里面就爬出了我一个人。”


    “后面我才知道,先帝压根不吃丹,你说说,那我们的命是什么”


    “没用的草芥还是有用的借口。”


    “可笑至极!”


    因子虚明了:“那户籍呢,你怎么给我落的户籍,你在朝里面有人?”


    钱老慢悠悠地瞟了他一眼:“怎么,开始盘算我手上有什么东西可以拿去利用了吗?”


    因子虚诚实地点了点头:“师徒一场,您的不就是我的”


    钱老满意地哈哈大笑了起来:“钦天监,你还记不记得那两根神棍。一个是当时你手下的喻白川,另一个就是,夏桥。”


    因子虚“哦”了一声。


    原来是他,“两根神棍”。


    一个国要抓住什么东西,往往需要一些所谓“神”的借口,喻白川是因子虚抓来滥竽充数的,夏桥可就不是了。


    夏桥,安邦人,出身安邦巫医世家,从安邦徒步到达大启,后追随当时的皇子,现在的圣上远岫,也是为了制衡之道受到重用,这家伙与喻白川合称为大启“两根神棍”。


    因子虚深思熟虑:“夏桥这家伙不是圣上的人吗,怎么还会听你的?”


    钱老瞥了他一眼:“夏桥从来不是圣上的人,他一直都是安邦的人。当初户部的钱粮名义上都是你在控制,前太子也是稳稳坐在东宫,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那时的你还没有把圣上杀了。”


    “我那时就觉得奇怪了,怎么好像是远岫背后有人罩着一样。”因子虚靠近钱老,声音压低,袖子扯了起来遮住他和钱老的脸,好像是担心隔墙有耳的样子:“你是说,那时圣上就已经和安邦那边勾结上了。”


    钱老满意地点了点头:“果然聪慧。”


    因子虚了然:“所以夏桥这个家伙不是跟着圣上,而是被安邦那边派过来看着圣上。”


    钱老点头:“圣上答应安邦的是五座城池,但是安邦的野心没有那么小,夏桥这家伙早就打算把大启吞了,这几年来,大启偏安,很多官职经过夏桥的手都落到了安邦人手里面,要给你落一个户口,夏桥有的是办法。”


    因子虚:“夏桥为什么会同意”


    钱老微微一笑:“因为他也要你回来,夏桥这个人伪善,你这个人疯狂。为了名正言顺吞吃掉大启的一部分,要有一个人开始造反,你很合适,而他,就有借口以保护之名,夺权。”


    因子虚也笑着点点头,大拇指关节处的扳指用力转了转,心想那夏桥一定要喜欢死自己了,造反能造得那么快的,上天入地也就他一个许沉今了。


    两只老狐狸对视一眼,钱老先低头,错开了目光,不知道是是在夸赞因子虚还是别的,只顾着讲了起来:“现在呢,为什么你要这么快就把事情搞得这么好瞧,这人生可不是戏台子,我以为你会好好呆两年,要个一官半职,一点点扩张势力,然后在起来,结果,这就几天,你就一点儿也忍不下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接下来,庄琔琔是送出去了,你又要干什么?”


    因子虚微微一笑:“其实我和皇莆七落早有勾结,现在我的手上是粮草,皇莆七落的手上的兵,庄琔琔是我们的名正言顺,天时地利人和,此时不反,更待何时?权利这种东西,就算是我有了一官半职,我也没有办法拿到了,周围提防我的眼睛太多了。”


    钱老说:“现在也很艰难,雄海已经过来了,夏桥也等着弄权,这个时候,要从他们口下抢到一块肉,这可是一点也不容易。”


    “会拿到的。”因子虚波澜不惊地看向自己的杯子,水面平静,倒映出自己的眼睛。


    庄琔琔已经打包好了东西,因子虚立刻把人塞进去马车里面,伸手把遮光的帘子狠狠一拉,隔着帘子对着庄琔琔发出一声轻笑:“琔琔啊,待会不管看见了什么,都不要害怕。”


    庄琔琔却无语。


    他可是连尸体都看过的人,难道会害怕别的东西。


    大军是进不来城里面的,调度的号令接二连三,人群是乱的,京都子弟很少有需要兵士,这时候都在滥竽充数,赵明德驾军准备应和苦苦抗击的北营,却在城门瞥见因子虚。


    因子虚雪白的衣襟上面都是泥点,倔强地守着城门,城外皇莆七落已经准备接应,城内因子虚于马上举起了自己的双臂,无害地朝赵明德眯了眯眼睛:“赵兄,还望借你东风。”


    “你要做什么?”


    “车里是谁?”


    赵明德大声质问:“许沉今。”


    又一队铁骑来临,不是正规军的装扮,夏桥羽扇轻摇,大声道:“竖子许沉今,屡教不改,先是乱政,又是勾结雄海,此番,本官来拿许沉今狗命祭旗。”


    许沉今一声冷笑:“人这么齐”


    雄海这边一有动作,夏桥这就坐不住了,快刀斩乱麻带了自己的私兵,下一步就是夺权了。


    夏桥得意洋洋:“好久不见。”


    这乱世来了。


    第085章 全村一起躺板板


    雨落胸膛, 本该是春雨润物细无声的季节,这雨却来的猛烈,化龙江江水该已经上涨, 泄洪一样顺水而来的不仅仅有滚滚的泥泞, 还有战急的消息。


    京都的大门是由整块的石头雕刻的,闭门的时候要百人推动吊起巨石, 而后用上十来个钢铁巨锁。


    越来越故步自封的国家有越来越严密的城门。


    这样的城门关起来可没有那么方便,还有机会可以出去。


    城门上修有守卫的哨亭, 走廊上冒出了数十的箭弩, 雪亮的箭镞指向的方向就是因子虚和他身后的马车。


    雨水打进眼睛里面, 幸好因子虚的睫毛很长, 他一副眉眼弯弯的样子,身上已经湿透, 单薄的身子就像是一棵顽强的松柏:“烦请各位行个方便。”


    赵明德的目光在夏桥和因子虚之间打转,面前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庄琔琔突然从马车里面探出头来:“明德叔。”


    赵明德身躯一震:“庄小子。”


    下一秒, 乱箭飞起,庄琔琔瞳孔一缩, 他看见箭镞寒光一闪,将雨丝通通撕裂,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自己的面门夺来。


    这个力道, 箭会插到自己的脑袋里面,白的红的一起流出来, 什么都不剩下了。


    会死。


    他的喉咙将发出细小的战栗声,倒抽寒气。


    赵明德歇斯底里大吼:“夏桥, 你在干什么?”


    夏桥懒洋洋地拿着弓,努了努自己的嘴, 天真烂漫道:“许沉今同党,该杀。”


    庄琔琔猛地闭上了眼睛,呼吸变得剧烈,好像是吸不上气了,身子不受控制地缩成了一团。


    可是,无事发生。


    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却:“!!!”


    帘子外,因子虚单薄瘦弱的身子撑住了他的车窗,乱箭在因子虚的身后汹涌,因子虚笑眯眯地露齿一笑,嘴角却是血流了下来。


    因老板,挡在了这里。


    “因老板!!!”


    “走!”因子虚说话的时候,那横在喉咙里面的鲜血到底是还是喷了出来,半掀开的帘子里面,庄琔琔摸到了自己的脸上手上脖子上,统统都是血。


    他吓坏了,吓呆了,嚎啕唔咽,情绪在一瞬间引爆。


    第一次见到了真正的冷血。


    因子虚慢慢的仰头,从马上跌落,发出咚的闷声,四肢百骸地要冰凉,好像是毫无生气。


    明明庄琔琔以前跟着权持季在战场上面见了那么多的死人,他见过被战车生生碾压的面目全非的尸体,见过被焚烧成灰的尘归尘土归土,还见过数百只的白米一样胖嘟嘟的蛆虫在尸山里面蠕动。


    可那些都没有现在因子虚倒在泥泊里面触目惊心,庄琔琔控制不了自己,大声的哭叫了起来:"因老板,因老板……"


    “好……吵。”因子虚都已经狼狈痛苦成这样了,嘴角却还是隐隐约约的笑意,他突然伸出腿,鞋里面藏的刀子重重地扎进马的大腿上。


    庄琔琔还在尖叫,马车已经一阵颠簸,没命一样往城门狂奔。


    庄琔琔死命的把着帘子,在脸上淋漓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


    因子虚说:“琔琔,别回头,出去。”


    “要记住,记住。”


    “记住……我为何倒下,记住我在哪倒下。"


    不一样,那是不一样的,在战场里面见到尸体只是叫庄琔琔知道了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死人,但是不痛不痒,可是现在,马车在飞驰,庄琔琔坐在车里面哭叫,看着因子虚倒下的尸体无能为力,渐渐地,他已经看不见因子虚了,一闭眼,还含笑的身影叫庄琔琔撕心裂肺:“我不走,不走。”


    庄琔琔想要夺门而出,却发现马车的门被死死锁着,他只能一下又一下用力拍打,直到失力,跪倒成了小小的一团。


    他……不走。


    先生还生死未卜,因老板在他的眼前倒下,他剩下孤身一人,他怎么能走?


    又怎么走?


    可怕的不是死人,而是死的是身边的人,就好像是在生命里面生生挖掉一块,里面鲜血淋漓透着白骨皑皑。


    赵明德朝天大叫,中气十足:“放他走。”


    他是拿着兵符过来的,他说的话还是管用,站在城门上的护卫只是拿着箭弩指着庄琔琔那疯走的马车,却没有人敢放箭。


    “夏桥,许沉今已经倒下了你还要对那个孩子做什么”


    "夏桥!"赵明德在马上大喊一声“混账。”


    夏桥却还是不管不顾地拉满了弓,那箭镞先是指向马车,听见赵明德的呵斥“你也是培养私兵,比起许沉今你也没有多干净,夏桥,你是要谋反吗。”


    “啧……”夏桥这才慢悠悠的把箭镞的反向转向了因子虚,高高在上道:“赵将军,许沉今朝堂之上污蔑权持季,权持季可是你的义弟之子,现在权将军还在牢里面等待沉冤得雪,你对着许沉今,就没有一点要杀人的心思吗?”


    夏桥老神在在道:“您可真是一个大圣人呢。”


    “我知道。”赵明德不悦起来:“你还拿着弓干什么?你还要杀了许沉今不成?”


    夏桥哈哈大笑,好像是觉得赵明德可笑得可爱:“斩草除根不是应该的吗。”


    “不可。”赵明德步步紧逼:“许沉今该死还是该活,应该是由圣上定夺,容不得你置喙。”


    “好麻烦啊,知道了,军情紧急,将军快些出发吧。”夏桥不再言语,却还是拉满了弓,箭镞带着风声一下子扎进因子虚的左小腿里面,夏桥高高在下,身下的马悠闲自在来到了因子虚面前,远远地看向了因子虚还没有闭起来的眼睛,与因子虚对视。


    "真的是好漂亮的一双眼睛,就算是狼狈成这个样子,眼睛还是神采奕奕,真想挖下来。"夏桥道;“许沉今,你应该没死吧。”


    因子虚的头发泡在泥水里面,对着夏桥眯起了眼睛,好像是条件反射一样保护他这美丽的眼珠子:“嘶……夏桥大人,敢问你现在就敢带着私兵招摇过市,是宫里出了什么大喜事?”


    “唉唉唉……”夏桥身下的马蹄子停在在因子虚的脸侧,溅起的泥点落到了因子虚的脖子旁边,玉一样的皮肤让人想要蹂/躏,夏桥很满意因子虚现在的模样:“我就喜欢你的聪明,聪明到好像是能未卜先知一样。”


    因子虚也是不嫌事大,身子疼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抽搐,却还是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一直想问你,你这个司天监神棍到底能不能未卜先知啊”


    夏桥拎着他的领子,拿到跟前细细看了一眼,感叹一句:“那时的两根神棍,名义是我和喻白川,实际上不就是你许沉今和我吗,你说说你许沉今,你会不会未卜先知,你都不会,我怎么会?”


    “现在啊,你已经这么狼狈,很快就要死无葬身之地,而我将会那大启的一切献给安邦,我会永远高高在上。”


    因子虚还是笑眯眯的样子,呼吸不上来,他就一边喘着气一边玄乎乎道:“谁说在下不会未卜先知,我预见了你的愿望会落空,预见将来,我会在高处看你卑贱如泥。”言罢,因子虚哈哈大笑,好像要为了这个笑容竭尽全力,他笑得凌厉,笑得癫狂,笑声却是坚定,一口血齿张扬,明明这样可怖可怜的样子,他的笑容却是肆意:“哈哈哈……”


    我是许沉今,我是天才,我是高高在上,我不会死,我……我哪有那么容易就示弱。


    “你该想起,在以前,你和圣上我都不屑一顾,你们都是一模一样的废物。”因子虚歹毒地歪了歪脑袋。


    "死到临头,梦倒是越做越荒唐了。"夏桥一把把因子虚扔了下去,最后下马,把因子虚软趴趴的一条腿系到马鞍边用来挂布搭子的一个生锈小钩子上面,这才上去,带着自己的私兵离开:“许沉今,你猜的没错,宫里面出事了,你也是好运,死到临头还有一场好戏观看,今夜,是帝王驾崩时。”


    今夜,是帝王驾崩时。


    因子虚的背后疼痛,不用看他就已经知道都是一片血肉模糊,这个时候听到这个消息,因子虚张狂大笑了起来,一点儿疼痛都感受不到了,只有畅快在心里面喧嚣,快意在大脑里面挥之不去,他的笑声清脆好像铜铃,问向夏桥:“是你干的吗。”


    夏桥没心情正面回答,可是他说的话和承认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夏桥道:“操纵在手里面的狗总是异想天开认为他是真正的主人,如果有了机会,这狗当然要尽快杀了,我们安邦相信快刀斩乱麻,越是犹豫越会败北,不是吗。”


    “是。”这是今天因子虚第一次向夏桥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我很想看看圣上是怎么死的,你又要给圣上的死找什么借口,对了,今天,高氏的死也和你有关系吧,没有人比你更想看大启皇室绝后了,听到高氏肚子里面有了孩子,你该多急。刚刚好又让你知道了我和权持季的事,所以你选择了这个时候,连我都是你计划里面的一部分,对吧。”


    夏桥也乐意在因子虚活不了多久的时候答疑解惑:“是这样,不过我还以为你和权持季只是在演一场戏给圣上看,谁知道你一点犹豫都没有就把权持季卖了,我扪心自问,是个奸诈小人,可是比起你来,相形见绌。”


    夏桥恶意道:“真可悲啊权持季。”


    因子虚艰难地把自己的手肘抬了起来,看了一眼,衣服肘关节的部分已经破破烂烂,碎布片黏着鲜血淋漓的皮肉,死肉被泥水泡的发白,一动作就疼:“他好可悲,我好愉悦。”


    说到这里,因子虚旁若无人地唱起歌来:“躺板板,睡棺棺,一起埋山山;埋山山,哭喊喊,亲朋都来吃饭饭;吃饭饭,有伞伞,全村一起躺板板……”


    夏桥:“……”


    许沉今,终于还是疯了。


    第086章 玩你


    夜好深, 却不安静,多事之秋,各位步履匆匆。


    因子虚在泥水中被拖行, 声音咿咿呀呀, 好像是笑看这世间百态,身体疼得哆哆嗦嗦, 声音越来越低,可还是在唱着, 节奏没有乱下一点。


    直到夏桥真的把因子虚带到了宫里, 皇帝寝宫, 百官哭丧, 他看世间忠烈,红袍官服行色匆匆从眼前接二连三走过, 终于,李公公的声音传了出来:“陛下,驾崩了。”


    顿时, 哭喊声惊天动地。


    没有一滴眼泪的哭声竟然可以大声到这个地步,因子虚抬了眸子, 望向宫门,葛丰正带着一手的血污出来,袖子上面都是血污, 他仰头大笑,疯疯癫癫, 最后一脑袋撞在宫门,带着血跌跌撞撞, 好像是一只悲凉的硕鼠。


    该有无数的大人会问他,陛下是怎么死的。


    夏桥的脚尖还停在因子虚的脸侧, 恶意出声:“葛大人这张嘴啊,听话,还严密。”


    葛丰正脚步虚浮,好像要跌走了,却又把步子挪了回来:“夏桥,你,你好……”


    话音未落却是一声痴痴的笑。


    每次都是这样,他有一身通天的医术,敢和阎王抢命又如何,他没用,他没有一点用处。


    夏桥说,他要是敢救下圣上,夏桥就有能力叫他和圣上一起死。


    最后,他就看着夏桥一道一道地在圣上身上剜口子,明明他能治,明明他会治,可他无能为力。


    最后,葛丰正一点一点把圣上已经四分五裂的尸体缝合了起来,套上衣服,服服帖帖地抹平褶皱,然后走出来宣布:圣上丧妻心切,气火攻心,暴毙驾崩。


    好好笑,气火攻心的人怎么会都是血?


    就和他与阳长说的一样,世界上有的是可以治但还是救不活的例子,都说什么人命关天,哈哈,人命和天有什么关系,要他葛丰正看,人命就是用人命堆起来的,人不用死,人间已经是阎王殿下阿鼻地狱。


    为了苟活,他就是没有舌头的人。


    有舌头的人都是活不了多久的,就好像现在在泥巴大雨下如同尸体一样的因子虚。


    他,他们……


    夏桥扯起因子虚的领子,在文武百官面前道:“帝王驾崩,本该是举国悲哀,可是这混账的许氏小儿,不忠不孝,大逆不道,勾结雄海,陛下驾崩之日,为了一己私欲,为非作歹,辜负陛下殷殷期盼。之前,陛下甚至要网开一面,将这流放的乱臣贼子接回京都,赐婚他与三品左武六军大将军权持季,皇恩浩荡,许氏小儿却恩将仇报。”


    夏桥以手作揖,好像在远远昭告圣上的在天之灵:“臣等今日没了圣上,难道还要失了国家不成?陛下膝下无子,大任无能为继,现在雄海来势汹汹,也不是考虑谁继承帝位的时候,臣提议,用许沉今的血祭旗,开城门,迎战雄海。臣虽然执掌钦天监,但请命上阵杀敌,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夏桥慷慨激昂:“当年圣上还未入主东宫。臣就效忠于他,也算是从龙有功,诸位同僚,难道还不信任我夏某人吗?”


    因子虚没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钦天监,钦天监,哈哈哈哈哈……”


    他的声带都好像是咳出了血:“就算我许沉今是乱臣贼子,听到你们要派出钦天监的人出来应战,我怕是要笑掉大牙了。”


    “哈哈哈哈……”他笑到忍着浑身剧痛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在下倒要看看。你们究竟能有多荒唐。”


    “许沉今,大难临头你还能笑得出来。”夏桥冷哼一声:“要不是为了留你祭旗,现在你早就已经尸骨无存。”


    葛丰正悲哀地看向许沉今。


    没有办法啊,谁也解救不了大启。


    没有了圣上又怎么样?


    还会有夏桥。


    甚至,不如圣上。


    葛丰正知道比别人更多的事情,后宫的辛秘,万里的冤骨,白骨皑皑堆成大启的未来,他什么都知道,可他无能为力,他选择了守口如瓶,因为葛丰正只是想让这个曾经繁荣过的,属于他的国家,可以继续苟延残喘下来罢了。


    现在不说的话,不说的话。


    大启就要姓夏了。


    因子虚先出了声音:“夏桥,圣上刚刚死了,你就来越俎代庖,你是什么意思?”他晃晃悠悠地爬了起来:“边境已经有赵明德将军,现在我们还是来谈谈更加好玩的事情吧,我手上有皇子。”


    “夏桥,我手上有皇子。”因子虚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没错,我现在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你敢杀了我吗?你敢在文武百官面前杀了我吗?”


    “你若是敢动手,你就是放任皇子流落民间,你就是要大启改姓,该不会,你要大启姓夏?”


    “哈哈哈哈……”因子虚明明这么瘦弱的身子骨,走起路来就好像是一个摇摇欲坠的枯枝,却在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里面藏下了松柏一样的坚韧,好像一折就会断掉,偏偏怎么样都死不了,奉安城的黄沙吹不倒,京都的夜雨浇不透,满身都是泥巴,却步步都是脚印,步履坚定地逼近:“你是要大启落到你的手里吗,你要是杀了我,你就是乱臣贼子,来啊夏桥,你不是伪善吗?我的名声已经烂透了,我被骂多了,我都不在意了,来啊,我就是乱臣贼子,来杀了我啊,能把你的名声拖下水,我许沉今甘之如饴。”


    夏桥可没有被吓住:“口说无凭,你说真的有流落在外面的皇子就真的有?你就在放屁,许沉今这个人狡诈,诸位同僚,他一定在想怎么金蝉脱壳的方法,大家可不要被他蒙蔽了。哪里有什么流落在外的皇室血脉。”


    “有。”


    不知道是谁发出了声音,不大,却好像是一声惊雷炸响。


    夏桥飞快地回过头来,他看见了葛丰正。


    葛丰正缩了缩薄子,脸上的褶子抖了抖,一口气沉到了丹田的位置:“我说,有。”


    他忍不了了,他已经不愿意做一个沉默的绵羊。


    他没有胆子去救下一个人,但是国难面前,或许,他可以救下一个乱世。


    “有,庄琔琔,我葛丰正是御医,宫中娘娘生老病死,一一过问,我说,有,庄琔琔就是圣上流落民间的孩子,阴差阳错,被权将军收养。说这些,臣没有别的心思,就是就事论事而已。”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皇室的遗孤,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夏桥这个外姓窃贼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吗?


    因子虚满意地振臂,笑出鲜血淋漓的八颗牙齿:“把我送出去,听到了没有,否则,我有把握让你们永远见不到这个皇室的血脉。”


    下一秒,他的手被人从后面抓住,腕骨一疼,好像是骨骼一点一点裂开,因子虚嘶哑地叫了起来,借着一股大力把他往身后一拉,大片的,在地上拖行磨出来的伤口压在一个宽厚的胸膛面前,因子虚的下巴被重重地抬了起来,扭到紧绷的位置,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了起来,肩头靠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只要闻到对方的味道,因子虚已经知道是谁了。


    他的瞳孔没有生气地瞪大,虚脱一样,悲凉的笑了起来:“你,怎么可能,没有死呢?”


    权持季用力捏着他的腕子:“你相不相信,恶鬼索命。”


    因子虚失力,跪下了:“现在我相信了。”


    他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是谁救了你呢,我明明看见你都已经吃下去了,明明都已经……”


    权持季只说了两个字:“阳长。”


    因子虚明了:“好。”


    他是独身一人的可怜虫,与所有人争,所以他永远赢不了。


    权持季把手放在因子虚的后颈上,用力捏了一捏,对着文武百官道:“现在大家都知道许沉今这个家伙是勾结雄海的乱臣贼子,而我为了什么锒铛入狱,诸位同僚应该记得。”


    “许沉今堂前见人说人话活,见鬼说鬼话,就算是我要杀了许沉今又怎么样,不过是替天行道,况且,是我收留了圣上遗落在外面的皇室血脉,现在让我把这个乱臣贼子带走,去找到庄琔琔,诸位同僚可有异议。”


    话都到了这个份上,大家已经不能再说什么了。


    权持季也不是来这里征求什么意见。


    他手掌用了大力,一掌把因子虚劈晕,抱着因子虚就离开了。


    阳长在殿外候着,见到权持季,出了声音:“唉,你要把因老板怎么样?”


    权持季好像是呆了的样子,反而去问阳长:“我该拿他怎么样。”


    阳长皱了皱眉毛,一副踩到了狗屎的样子,提醒道:“他要杀了你。”


    “他要杀了你啊。”


    “我用了多大的功夫才把你的命救回来。”


    权持季低头,看着因子虚沾满了血和泥巴的脸,说了一句:“他好轻,死人都没有他轻,他好像已经变成了一把骨头。”


    阳长忍无可忍,好想冲过去拽住权持季油盐不进的耳朵:“你就不恨他吗?”


    “我恨,我恨他是一个骗子。”手指头划过因子虚消瘦的下颚,细腻的皮肉在掌下抖了抖:“我恨死他了。”


    恨他,恨不得将他抽筋扒皮。


    可是他为什么这么弱小,可怜。


    “或许,我可以把他关起来,这样他能不能变乖啊。”权持季若有所思:“我舍不得他。”


    阳长的笑容都变得僵硬了起来:“你说要是别人,那还是有可能变乖的,因老板吗,这个可能性就很低了,你想想沈问。许沉今本来就是薄情的东西,再怎么捂,也就是冷了自己罢了。”


    “你以为他和你玩玩罢了,其实,他玩的是你的命。”


    第087章 我要更多


    因子虚被带走的时候, 低飞的白鸽跟了权持季一路,停在朱红的瓦楞上面,歪着脑袋瞪着漆黑的眼珠子, 不停往屋子里面瞟, 好像是这些畜生也知道主人生命垂危。


    连畜生都知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怎么它们的主人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都说许沉今其智近妖吗?


    权持季那掌没有像对旁人那样狠,可能是身子上的伤口过于多了, 鲜血淋漓, 因子虚昏睡得并不安稳, 权持季推门进来的时候, 就看见因子虚已经清醒。


    他惊恐这缩了缩自己的脖子,好像是冷怕了, 也没有和权持季言语,直接抬起腿撒丫子就开始跑。


    跟随因子虚过来的鸽子也扑通着翅膀准备离开。


    离开?哪能就这么轻易离开?


    权持季慢悠悠的搭箭上弓,戏谑地看着因子虚一跛一跛, 深一脚浅一脚,他可能觉得自己已经跑得很快了吧, 实际上他只是跑得很累了。


    权持季绝对绝对会把自己杀了的。


    因子虚奋力地往前面奔着,直到他一脚下去,好像是绊到了什么东西, ,摔了一个倒栽葱, 原来就都是血泡的膝盖一定更加惨不忍睹。


    权持季恶意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跑啊,继续跑啊。”


    他拉满了弓, 好像是威胁一样,箭镞远远指着因子虚的腿, 权持季也是慢悠悠的步步紧逼:“才刚刚醒,就不长记性,要跑?是喜欢跑吗,跑啊,能跑出门去我就放了你,能跑出去我就既往不咎。”


    但凡是个脑回路清楚明白的都知道这几句话就是威胁恐吓罢了,偏偏因子虚真的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找准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始跑,好像是在抓住最后的希望:“此话当真?”


    权持季已经气笑了:“当真,当真。”


    言罢,又一箭出去。


    “那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出去,螳臂当车,异想天开的东西。”


    要是权持季谦虚一点,就不说自己能百步穿杨了,百发百中对他来说还是手到擒来。


    这一箭是奔着因子虚的裤脚去的,一定能把因子虚的裤脚钉在地上,叫因子虚走不得半步。


    权持季倒要看看,因子虚这家伙摔几跤才知道乖。


    可权持季忘了一件事,就因子虚那身破衣烂衫,这一箭过去,没把因子虚钉在那里,衣服先烂了,因子虚只是一个酿跄,箭上带着他裤脚上的一个碎布片,因子虚向前面跌了去,借着那股力,跑得竟然还要快一点。


    趁着权持季不查,他居然真的要到了。


    院子不大,因子虚最后两步,急切地把自己往门上撞,却撞了一个人仰马翻。


    门……锁了。


    锁了,哈哈哈哈哈哈……


    因子虚眼神黯淡,他自嘲地笑了起来,再一抬头,权持季已经居高临下地到了自己眼前。


    对方是高高在上一身白,自己好像是又回到了在奉安城的时候,脸上挂着刻意又讨好的笑意,嘴唇颤抖了好一阵,他实在是不想死,最后只说了一句:“先生,这不公平。”


    “公平?那大理寺你来毒杀我,就公平吗?”权持季的脚背挑了起来,白靴勾着因子虚的下巴,这个位置,要是他把因子虚的脑袋按下去,对方的嘴正好对着自己的裆。


    又瘦又小的杂毛狐狸……


    权持季恍惚,心脏一抽一抽地疼,不知道是在心疼因子虚还是在心疼自己,权持季伸手去摸因子虚的后脑勺,突然一个用力,揪起对方的脑袋,眼睛猩红地和因子虚对视:“跑啊,继续跑啊,这个院子你就随便跑,什么时候跑累了,一跟头扔到水池子里面泡着,拖到屋子里面锁着腿脚。”


    这个时候,因子虚的肚子很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他垂了眼睛,欠扁地弯了弯腰,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平白无故就叫人生气:“没有跑累,但是跑饿了。”


    他可真是过分,这一下就叫权持季哑火了:“你倒还知道饿了。”


    权持季一把把因子虚提了起来,扔到了桌子上,他来时带了食盒,外面兵乱,此时的点心并不好找,更何谈权持季带来的是城西那家荷花酥。


    因子虚以前最是喜欢,香甜的酿心叫他爱不释手。


    可现在,他看见荷花酥都吓了一跳,哆嗦得不成样子。


    因为他在牢里毒杀权持季时用的也是这家的荷花酥,此情此景如何叫他不胆战心惊?


    因子虚好冷,发抖得厉害。


    权持季好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亲自拿了一块荷花酥送到因子虚嘴边:“不吃?不吃就饿着,饿着才不会跑,饿死了拉倒。”


    因子虚只能别过脑袋,伸手去拿食盒里面剩余的荷花酥。


    他伸出的手却叫权持季打掉了,权持季恶狠狠地说了一句:“怎么?是没眼睛?看不见我要喂你吗,因老板。”


    “先生,戏耍我好玩吗。”因子虚直落落地看着权持季,眼里失了光亮,终于还是认命了,落寞的笑了一下,就像是一只小狗一样弯着脖子,贝齿微微张开,小心谨慎的咬了权持季手上的荷花酥小一口,齿间细细碾磨,慢吞吞地嚼得糜烂的荷花酥艰难地咽了下去,抬头凄凉:“够了吗?”


    权持季却面无表情,只是一字一顿:“吃,完。”


    因子虚本来就饿,这会儿抓着权持季的腕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腮帮子鼓鼓囊囊,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面蓄满了秋水,趴在桌上,好像是真的被欺负狠了的一只可怜狐狸,还是那句话:“够了吗?”


    权持季看着掌心里面的荷花酥碎渣,微微蹙眉,复述了一遍:“吃完。”


    因子虚闻言,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却只能卑躬屈膝地伸着自己的舌头。


    一点一点将权持季手心里面的碎渣舔得干干净净,一个指缝一个指缝地舔,柔软的小舌头伸出又快速缩回。


    手心一片濡湿,温热的舌头一点一点舔,叫权持季心里面痒痒的。


    因子虚收不住的口水顺着自己的嘴角流下,软嫩红熟的嘴唇湿润,就和小钩子一样,好像时刻邀请权持季和他唇舌交缠。


    他抬了眼睛,依旧是那句话:“可以了吗?”


    权持季问他:“咽下去了吗?”


    因子虚莫名其妙:“……”


    这……这还能不咽下去的吗。


    下一秒,呼吸被掠夺。


    桌上的因子虚无措地抓着桌布,被这吻一寸一寸地往下压。


    “狗崽子……”


    他找到了一瞬的空隙,说了最后一句话,之后就只能呜呜嗯嗯,权持季的舌头勾着他的舌,轻扫牙槽,牙关合不上,唾液交换着咽下,还可以尝到荷花酥的香甜。


    “唔……”因子虚眼角飞红,这不由分说的吻差点叫他窒息,舌头被舌头勾起,唇被舔舐湿润,权持季的手挤进因子虚的指缝,他被迫地和对方十指交扣,食指一跳一跳,好像是承受不住一样地抽搐:“唔晤……”


    绵软无力的肩膀推不开权持季越来越近的身躯。


    权持季吮吸他的上唇,伸手遮住他恼怒的,绯红的,圆睁的眼睛。


    看不见了,这个激烈而绵长的吻就更加让人无法忽视,权持季终于撒开与因子虚的十指相扣,反扣住了因子虚的后脑勺,轻柔地揩了揩。


    这一个吻太长,因子虚终于获赦,嘴角还是晶亮的唾沫,被亲吻掠夺失神的样子,眼里原先的一汪秋水彻底氤氲成了一汪春泉,眼睛无意识地勾起,藏住了眼角泛起的红色涟漪。


    这个眼神……太招人了。


    “唔……”因子虚又是惊慌失措的一声,他可以感受到权持季扣着他的后脑勺,又伸出了舌头,口腔包裹住他的唇,舌尖细细临摹唇型,因子虚这样一张大逆不道的嘴,滋味却好到叫权持季发了疯,一吻过后又是一吻。


    粗重而温热的呼吸打在因子虚脸上,因子虚挣扎地剧烈,最后还是承受,指尖发狠的抖,攥着权持季的头发,细细密密地抽搐,唔咽着亲吻。


    权持季亲不够,怎么都亲不够,因子虚很少有能顺畅呼吸的时候。


    他们别的事情都已经干过,这样的唇舌交缠却屈指可数。


    亲吻对因子虚来说,一直是一件特别的事情。


    别的,更过分,或许可以被一句“生意罢了”囫囵搪塞,偏偏是舌尖的纠缠不休,体温的交换,呼吸的缠绵……亲吻一旦发生,感情就会变质,他的眼神渐渐空茫,好像是很难接受权持季的亲近。


    没有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只是捧着他的下巴,灼热而有虔诚地吻,一点一点让自己沾染上属于权持季的气息。


    脑子好像还是转不过来,以往弯弯绕绕的心思,这会子就和因子虚的手脚一样绵软。


    觉察到因子虚不再抗拒甚至是陶醉了起来,权持季终于放开了钳制服因子虚下巴的手,深深地吮吸最后一下,重重地一咬,满意的看着因子虚有点儿开裂的嘴角,内心私密的想法得到了很好的满足,他终于放过了因子虚。


    因子虚恍惚地摸了摸自己还疼着的唇,有一点肿了,摸起来的时候,饱满湿滑,滚烫得叫因子虚害怕了。


    “你要干什么?”


    权持季一手撑着桌子,居高临下看着盘膝坐在桌子上面的因子虚,嘴角恶意地扬起弧度,一只眼睛眯了起来,轻轻地一眨,好像是有几分的狡黠:“你说呢?因老板。”


    因子虚还是警觉:“为什么不杀了我?”


    权持季坦荡:“这就不好玩了不是吗,杀了你,只能发泄我一时的气愤和委屈,但是留下你,你能给我发泄更多,不是吗。”


    因子虚骂了一句:“恶劣。”


    第088章 这样就诚实了


    抬眸, 周围静谧,这动情的吻委实是榨/干净了因子虚的气息,微微的呼吸声淹没在因子虚的细碎的挣扎里面, 他的脸颊带着明显的红晕, 不知道是恼怒还是羞赧要更多。


    权持季恶劣透顶,死死地把因子虚按在桌子上面, 因子虚两条盘起的腿动弹不得,就好像是被端上桌任君采撷的一顿美餐, 人为刀狙, 我为鱼肉, 可怜不过如此。


    权持季把手探进因子虚的衣襟, 随着微凉的指尖一点一点往下扒拉,渐渐地摸到更加下面的位置, 顺着瘦骨嶙峋的身子,一个肋骨一个肋骨,逐级往下, 最后落到腰间系着抽绳的地方,好像是在在小心翼翼地拆开一份属于自己的礼物。


    因子虚哆嗦了一下, 表情好像是顺从,手却还是条件反射一件抓住了权持季越来越过分的腕子:“别,别弄了, 直接来吧。”


    反正就如权持季所言,发泄而已。


    因子虚把乱糟糟的头发往耳后一别, 精致的眉目好像是莫名泛上了空灵的哀伤,衣服已经烂得不成样子, 他只好扯住自己的领口一撕,顿时露出白玉一样的皮肤和红熟的锁骨, 从正面还可以看见一点的擦伤,因子虚弯着脖子侧身的时候,露出的半个背部触目惊心。


    箭镞留下了两个血淋淋的黑洞,被磨得后背已经没有任何一块好肉,在风里面瑟瑟发抖着。


    “权持季。”


    因子虚又缩了一下:“先生。”


    这个意思很清楚,就是在惹人怜惜罢了。


    他向来很能忍疼,可权持季常常看见他喊疼。


    原因其实非常好理解,如果喊疼可以给因子虚这个老狐狸带来什么好处,这个没良心的不介意一直借助优势可怜兮兮,如果喊疼没有用的话,因子虚就会把自己的嘴巴闭得比谁都严实。


    权持季明明知道,明明……清楚这个老流氓的德行。


    可是这个伤口还是叫他十指抽搐,钻心地疼。


    就为了这样的结局,把自己弄成这副狼狈的样子,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杀了我对你也没有什么大好处,还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你说说你,为什么呢?”权持季瞧着那细腻皮肉上的斑斑驳驳,终于还是没忍住摸了上去:“疼不疼?”


    耳朵尖莫名其妙缠绵上了权持季的吐息,因子虚缩了缩脖子:“先生,放过我。”


    明明是祈求的语气,他的样子却是冰冰凉凉,理所当然。


    “我疼。”


    权持季笑了,不知道是心疼还气笑了:“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这回变成因子虚抓住了权持季的衣襟,指尖收紧,目光坚定,灼灼烈烈,好像是藏满了真诚:“先生,再信我一次,就一次,这次我不会了。”


    “我们和好如初?嗯?”


    “先生,吃一蛰长一智,我真的知错了。”


    “在下一个任人拿捏的小商人,我只是不安心罢了,因为在凉都的时候。有太多次刀尖架在我的脖子上,我害怕了,先生,你怜惜怜惜我。”


    怜惜,这个词太暧昧了,叫权持季心里面一软,化了水一样。


    因子虚一字一句展示着自己的弱小无依。


    也许,因子虚确实不是正人君子,在看到权持季没死的那一刻,因子虚风雨欲来大厦将倾,他知道自己要完蛋了。


    可是权持季吻了他。


    这让因子虚觉得,或许自己还能再救一救。


    或许,他可以试一试。


    所以,他抓住了权持季的手,脑袋还是垂着的,短短一日,两人的地位天翻地覆,因子虚还要可怜落寞地寻求怜爱。


    “先生,这回我会听话了。”


    甚至为了提高一下自己所剩无几的可信度,因子虚还把权持季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那一块皮肉平坦而柔软,是能溺死权持季的温柔乡,会绞/紧,会吞吐,能附和,还可以隔着这一层薄薄的皮肉看见权持季的形状。


    搅动时里面湿润,水声哗哗,不舍地吮吸,要了人命的好滋味。


    “可以,泄…进来。”因子虚觉得他的老脸真他喵的厚,但是这句话是他这样的老狐狸少见的能拿出诚意的东西了。


    钱老要是知道了这件事能把因子虚的脑袋拧下来煲汤吧,以色……以/色/事人……


    他笑得楚楚可怜,这样嘲弄的表情让因子虚此刻的作态多了几分真实。


    手下的皮肤就是温暖的,朦胧着几分湿润的薄汗,可以摸得到因子虚的呼吸和脉搏,起起伏伏。


    权持季觉得自己真的可笑。


    他明明知道因子虚就是一个没心肝的,可是为什么还是存在虚伪的妄想。


    阳长说的是错的吧。


    自己的书生怎么可能是冷心冷肺的呢,明明摸起来就是滚烫的。


    杂毛狐狸,可怜兮兮,乱糟糟的样子。


    权持季是自负的,他不相信养虎为患,他总是侥幸:无所谓了,反正因子虚现在没有办法拿他怎么样,不如…还是留下吧,还是养着吧,没关系的,不是吗。


    他撒了手,微微侧了侧身子给因子虚留下了一点可活动的空间,收敛了咄咄逼人之后,问因子虚:“还记得药池在哪里吗?”


    因子虚:“……”


    很难不记得,毕竟在里面干了很多荒唐的事情。


    他结结巴巴:“你那么喜欢在水里吗?”


    凉都热泉里的调戏,刚从沈问手下逃出来和权持季的第一次,无一例外,都在水里。


    权持季这个恶劣玩意的兴趣爱好总是叫因子虚难以忍受。


    窒息一样的玩法,会在水里面情不自禁攀住权持季的脖子,然后在身体被乱捣弄一气的时候没了力气。


    在水里面,自己会不会溺死这件事就全靠权持季的良心了。


    因子虚不喜欢这种生命没有办法抓到自己手里的感觉。


    他好像是难以启齿,十分努力地尝试保住自己的老骨头:“一定要在水里面吗?”


    言外之意:带着你的恶趣味滚远点。


    权持季:“……”


    他也不知道在因子虚心里面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形象。


    只能出声道:“去洗洗,药膏也在那里。”


    “噢。”因子虚麻利地爬了起来,身子往墙那边一挤,下巴挨着权持季的肩膀上。


    权持季这个人还是太坏了,没有给因子虚留下太多的空间,要的就是因子虚挨着他,眸光对视,又飞快地垂下去。


    他不信,不信自己在因子虚心里什么情绪都搅动不出来。


    权持季探究一样死死地盯着因子虚,好像是若无其事说到:“好像你平时下意识的反应和常人一样,那你骗人的时候,为什么不像常人一样一眼就能看穿呢。”


    因子虚汗毛倒竖:“……”


    这是在威胁他?


    是的,权持季是在警告因子虚最好诚实守信,乖一点。


    这种时候,因子虚可以胡说八道地装傻,但可不能就含含糊糊地沉默:毕竟权持季的性子,他向来摸不准。


    得要说一些权持季一定会喜欢的话。


    因子虚抬头可以靠在权持季的肩头,他踮脚,又重新坐回了桌子上,修长柔韧的腿松松垮垮地环在权持季的腰上,身子高高拱起,扶着权持季脖子的手渐渐收紧,因子虚整个人都挂在权持季身上了,小猫一样眯着眼睛蹭,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因子虚抓着权持季的手,慢悠悠地放到自己脸上,笑嘻嘻的:“我在先生眼前,我永远逃不了,诚不诚实重要吗。”


    确实……不重要。


    权持季:“……”


    真是非常清晰周到的证明方式。


    权持季彻底失语:“……”


    坏了,这个是真的狐狸。


    因子虚扬长而去。


    徒留权持季脸色铁青地看着自己腰腹下面可疑的弧度,他懊恼的锤了锤桌子。


    很棒,因子虚去洗洗冷静一下了,自己现在只能留在这里左右不是。


    比起不是人来,谁能抵得过因子虚这个家伙?


    为了保证药材在池子里面烧得软烂,药池里面引了热水,连绵不决地蔓延着雾气,赤着脚走过去的时候地板是滑的,因子虚一手撑着墙壁,带着药香的水汽熏在他的后背伤口处,叫他“嘶”了一声。


    十指攥紧然后放松,这才把自己没进水里。


    这个池子是阳长为了权持季专门提议修建的。


    权持季这家伙身上刀口不少,要是天天搽药日日观察阳长也觉得麻烦,干脆搞了一个池子,一劳永逸。


    只是药草刚猛,用来生肌去腐功效强大,但是接触伤面时,叫因子虚本就疼痛难忍的伤口雪上加霜,火烧伤口一样的疼,要不是知道这对自己的伤势有好处,这里是因子虚一刻也呆不下去。


    越疼,思绪反而越来越清晰。


    因子虚咬牙,抬了眼睛是眼神一暗,好像是挤满了寒霜,好像是装满了淡漠。


    他比划了一下了一下权持季的身高,发现自己一抬手的角度,可以很顺手袭击权持季的脖子。


    不可能的,权持季才不可能就这样放过自己,权持季没有那么傻。


    因子虚慢慢地缩成小小的一团,心中百转千回:就凭着自己带走了庄琔琔,权持季就会让自己不得好死,留一个居心不良的人在身边,权持季哪里会是这样的白痴。


    他只是拖慢了死亡的进度罢了,若没有抓住时机触底反弹,自己就会变成权持季的刀下亡魂。


    卖棺材卖久了,因子虚知道死人是最不被重视的东西,在死人的东西里面偷工减料是最简单的,出于对死人的了解,因子虚可不想当这样的倒霉蛋。


    权持季还要找庄琔琔,现在不过是为了在寻找庄琔琔的过程中自己能配合一下,减少麻烦罢了。


    他可不能掉以轻心。


    一个心智未全的王身边只能留在一双决策的眼睛,因子虚想要那个位置,权持季就不能留下。


    成败一瞬间。


    第089章 梳


    因子虚出来的时候, 身上都是清新的水汽,衣服换回了一身灼眼的红色,发尾还是湿润, 洗干净泥巴之后, 他从一只藏狐变成香香软软还可可爱爱的小雪狐,狡黠地眯起眼睛, 顺势就挤到权持季怀里来。


    他太多疑,总是想证明世界上没有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权持季现在还和他谈笑风生, 不过是肮脏的欲/望还没有消尽, 因子虚又太冰雪聪明, 自觉地拿出他所认为的诚意:靠在权持季怀里,把松垮系着的衣服敞开。


    衣料是权持季特意寻来的好料子, 寻常人家拿来裁嫁衣的水绸,光华流转又轻薄,可以勾勒出因子虚的身段。


    权持季却是把他抱了起来, 特意忽视因子虚的搔首弄姿,端端正正地把因子虚放到梳妆凳上。


    因子虚:“???”


    镜子里面的自己露着的半边肩膀被权持季提了起来, 端端正正地捻好放回到了锁骨上面,在因子虚的衬托下,权持季好像一个一丝不苟脱离了低俗想法的大圣人啊。


    更叫因子虚接受无能的是, 权持季一边给他擦头发,一边附到他的耳边说:“既然都伤成了这个样子, 还是克制一下,现在别做了。耽于美色,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因子虚百口莫辩:“……”


    在他想象里面,这几句话就不是权持季能说的。


    一直想在水池子里面扑通扑通的难道不是权持季吗。


    因子虚自觉, 他已经不年轻了,他老了,难道他的欲/望还能比权持季要强吗,这些事情难道还要权持季来提醒自己吗?


    这就是污蔑,赤/裸/裸的污蔑。


    头发已经擦干,抹上一点发油之后,权持季用两指捏住因子虚的头发,手腕灵活的绾,篾子梳,一点一点的调整着角度,发丝在指缝里面顺出来,轻轻柔柔。


    他低头嗅蔷薇一样,呼出的气息打在因子虚的脖子上面。


    因子虚没话找话,镜子里面的场景和他想象的实在是太不一样了,叫人如坐针毡,只好出声缓解尴尬:“看不出来,你会给别人梳头。”


    “从小就会了。”权持季的嘴角还噙着一抹笑意,从镜子里面来看,好看得惊心动魄,叫因子虚心情恍惚。


    权持季继续说,好像是很喜欢和因子虚分享生活里面的一切:“琔琔的头也是我梳的。”


    因子虚几乎一下就想起了庄琔琔那光明的大额头和紧绷着的发根,条件反射一样绷直了后背:“……”


    其实,他还是挺喜欢披头散发的。


    可是,权持季现在摸着自己的头发的手是那么的轻柔,好像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因子虚还是怀疑,要是庄琔琔的头发也是权持季梳的,接下来自己的头皮会不会被权持季一整块掀掉。


    但是这时候因子虚可不敢说什么叫权持季放手,离自己的宝贝头发远一点。


    话说,怎么权持季就会给别人弄头发啊,因子虚用了很久才掌握了这项技能。


    他还是一个小鬼头的时候玉叶金枝,家里有的是钱,上赶着的。人要替他梳头,那个时候吃穿都花哨,一根头发上面许沉今能给自己穿上十来个珠子,走在路上珠光宝气。


    后来到了凉都,自己也就胡乱拿发带低低地系了一下,得益于自己这张花容月貌的脸,只要把头发全都别在脸后,谁也不会注意到他的手法有多么粗暴。


    直到收留了小碧螺春,因子虚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就把自己的头发交给了小碧螺春,美其名曰: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为了展现凸碧的尊老爱幼,为了让十里八乡都知道他收养的孩子是最最聪明能干的,这件事情自然而然由小碧螺春一手包办。


    然后回京,他又变成了高高在上许沉今,风骚不减当年,用着价值连城的玉冠,还专门请了一个门生负责他的头发,就为了显示自己的尊贵。


    至于流放奉安城的时候,自己这一顶头发特意不修不剪不打理,好不容易才把它弄成了鸡窝样,难道因子虚要的是好看?


    兜兜转转,其实因子虚最喜欢的还是小碧螺春给自己梳的头发。


    柔荑一样软乎乎的手一次又一次地把头发梳顺,指腹轻柔的按压头皮,两个大拇指对在一处给自己放松着后颈,最后把头发束了起来,戴上凸碧挑好的竹钗子,然后他们相视一笑,耳边是凉都的岁月静好。


    凉都春天水暖,乱鱼跃水,还有窸窸窣窣的虫声寄居梢头。


    春来了,说句不好听的,猫儿都叫得欢乐,说媒的提亲的都赶着这个时令踏破铁槛。


    书生虽然不知来历,但是这一张脸就可以让姑娘们春心萌动。


    那个时候,凸碧就成为因子虚最好的幌子。


    还记得因子虚一边讪讪给多事的邻居大娘倒茶,一边摸着鼻子假笑,眼睛眯了起来,像一只局促的小狐狸初次来到人间。


    “不行,不可以,在下一届布衣,都不知道还要在科考上荒废多少的时间,不解风情难堪大用,还拉扯一个孩子,是不能耽误人家姑娘的,凸碧这孩子认生,要是真的无缘无故给他带来一个当娘的,那可是大大的不仁义。”因子虚点点头,笃定道:“而且,在下不举。”


    “谁要是嫁了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要把凸碧视若己出。”书生摊了摊手,一派得意洋洋:“那是不能误了人家姑娘的不是?我也是会老的,到时候断没有现在的英俊潇洒,在下就不是一个适合托付终身的人,大娘早点回复人家,别误了姑娘们的打算才是。”


    凸碧没有什么好脾气的样子,伸出手把碗和碟子往说亲大娘面前一摔,充分表现了他的不爽。


    书生是他的,独独属于他的才对。


    街角没和书生说两句话的长舌妇,凭什么过来给书生说亲。


    只可惜,没有人会去看一个孩子的眼色。


    见到了凸碧,大娘反而找到了好说辞,她亲亲热热地拉着小孩的手,转着圈儿打量,时不时从嘴里面发出啧啧的惊叹:“这十里八乡的孩子,就属你家凸碧看起来是一个人物,高门大户那些阔爷养出来的公子哥都没有你家凸碧看起体面。”


    因子虚:“……”


    他那是被夸得非常受用,脸上的笑容都真诚了起来。


    凸碧:“……”


    不过是体面话罢了,谁还不会说两句了?这个老妖婆,真讨厌。


    他的手心里面还有一块碎瓷片抵着指腹,随时可以把尖锐的一头甩出来,要了这家伙的老命。


    大娘拐着弯儿借着凸碧夸因子虚:“这孩子还聪明是不是,真是随了你,将来一定是要考取功名读大书。”


    一提到这个,因子虚就特别有发言权,叽叽喳喳的:“那可不,我家凸碧,白白的一团,年纪轻轻就会识字了,不用去学堂,我家凸碧小小的时候就很招人喜欢,随我,随我。”


    这边已经相谈甚欢,权持季的脸已经黑掉了。


    他从小就知道装出一副体面乖巧的样子,暗地里面却阴郁得可怕,不单单要独占先生,还要把先生周围的人统统赶走,只想要因子虚盯着自己一个人。


    先生不可以娶亲。


    如果先生真的有了要娶走的姑娘,凸碧可不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大娘的话头突然一转,啧啧两声后开始摇头:“唉,只可惜,只可惜了凸碧这孩子。”


    因子虚:“……”


    他弱弱道:“这从何说起?”


    大娘义正词严道:“他年纪轻轻的就没有了娘,看看这小可怜的样子,这头发,乱糟糟的,先生,你的头发也是乱糟糟的,你们爷两个就缺个姑娘照看,这生活得有个伴不是,你给凸碧又当爹又当妈的……”


    话音未落,又是书生打断了他,书生一副坦荡荡的表情:“为什么不是凸碧给我又当爹又当妈?”


    大娘:“……”


    因子虚插插腰,理直气壮:“真的。”


    虽然很可耻,但是他许沉今确实是靠一个孩子在照顾。


    因子虚摆出了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不就是梳头吗,我们凸碧一下子就可以学会了。”


    接着,这个不要脸的家伙真的叫凸碧给他梳头发。


    书生的头发很软,弄起来就像是摆弄一片青云,慢腾腾的梳洗,一点一点往上面拢,权持季贤妻良母地低头看向书生的睫毛,好长好密,扇子一样扑棱,离得那么近,一点毛孔和瑕疵也看不见。


    凸碧摆弄了好久因子虚的头发,觉得还是把这张脸全都露出来才好看,这精致眉目叫人爱不释手。


    刚要把因子虚的头发用一根拇指粗的竹子盘起来,因子虚突然就伸出手阻止了他,贱兮兮的伸出一根手指头,把自己被完全梳起来的刘海扒拉了下来,细细的比划了一下,每一根头发丝都在他的精心计算之中。


    “你这破小孩懂不懂啊,一根头发都不给我留,干什么?全梳起来多呆啊?”


    凸碧:“……”


    他摸了摸因子虚饱满光洁的额头,就着因子虚的手,把他手里的头发接了过去,这短暂的一秒,十指相扣,书生的手指头好烫好烫,指甲修剪圆润,凸碧情不自禁开口:“好看。”


    因子虚终于给自己揪下来了一撮小须须,听了凸碧着迷一样的话,他一点也不谦虚道:“那可不。”


    他好不好看他还不知道吗。


    头发束好后,因子虚几乎是急不可耐地找大娘炫耀自己家的小凸碧到底有多么机灵懂事会照顾人,结果听说大娘被不知道是谁家的毛孩子一脚踹进了池塘里面发了病。


    因子虚:“……”


    还是自己的小碧螺春好,凸碧最乖了。


    第090章 凭什么呢


    发根突然一松快, 还带着温度的指腹开始轻轻的揉着因子虚的后脑勺,插入发根的食指修长有力,和孩童柔软稚嫩的感觉不同。


    因子虚是一个金贵的人, 此时却莫名一怔, 身体过了电一样,条件反射的探出一截雪白的小臂, 抓住了权持季正在给他按摩头皮的腕子,隔着镜子, 目光缠绵对视, 权持季还把着因子虚的发丝:“怎么了。”


    因子虚猛地摇了摇自己的脑袋, 这才驱逐了自己不合时宜的想法:“没什么。”


    和凸碧一样会在梳头的时候按摩头皮。


    权持季不可能是凸碧的, 不可能。


    因子虚继续摇了摇脑袋,他的发丝从权持季的指尖滑落。


    权持季也不恼, 按摩的位置逐渐到了脖子,后颈的位置娇嫩,微微用力就能要了人的命。


    权持季把因子虚的后颈顺到自己的合并的大拇指关节上去, 听因子虚吃痛地“啊嗯——”了一声,附身不怀好意道:“这个穴位, 可别说虚了。”


    因子虚:“……”


    他的脑袋都落入权持季的控制之中,这个时候,他无法逃离与权持季的对视。


    特意的暧/昧, 微热的指腹,呵一口气都可以打到对方的脸上, 熏出一份艳色的吻痕。


    因子虚眸光迷离地勾了勾自己的舌尖,邀请权持季的架势:“那要怎么办?要亲吗?”


    他还是多疑, 因子虚不踏实,权持季对自己未免宽容得过分了。


    给要杀了自己的仇人梳头按摩的, 权持季也算是古往今来一大圣人。


    因子虚可不信感情纯粹的交易,更何况他是实打实地要杀了权持季。


    他宁愿相信权持季喜欢睡自己,也不相信权持季真心实意想要和自己并肩作战。


    这下权持季终于把红珊瑚做的钗子给因子虚别上了,随便揪出了因子虚心心念念的一摞小碎发。


    “你就这么喜欢滚/床/单?”


    因子虚:“……”


    他大大的冤枉。


    明明是……


    但是因子虚懂眼色啊。


    他还能不清楚吗,这个时候一定要有一个不要脸的人站出来证明他就是离不开男人,他就是每天都想要涩/涩,另一方再贴心的表示:既然你这么喜欢,那么我就勉为其难啦。


    既然权持季想要当这个伪君子,那么就只能让因子虚挺身而出了。


    因子虚以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认真道:“我就喜欢,每天都在想。”


    他仰头,露出了自己的锁骨:“我要想你想到炸了。”


    艳色的珊瑚与血色的薄衣相得益彰,因子虚该是以前就落了病根,这两年来越发苍白,红色让他身上多了一点气血。


    权持季想的没错,这红果然衬他,看起来更加玉骨冰肌的通透。


    饮春坊的装横也是这般大红大紫,沈问看来也是早早知道:因子虚一身枫色俏得紧。


    欲/色流露,藏不住的艳丽,因子虚桃花眼瞳孔清透,眼尾洇着落不下的殷红,镜子里面可以清晰看见:玉面铺粉,巧笑倩兮,不怀好意的笑面给因子虚带来勃勃的生气,眉宇间是不怀好意的匪气。


    他一笑,算计人的奸商味就浓厚,但是勾人。


    权持季伸手把因子虚一指头摁了下去,蹙眉沉思,而后俯身,牙关轻启,咬住了那松松垮垮的封腰。


    因子虚:“???”


    不是……


    原本一切都朝着正常的方向发展。


    直到权持季把他两条扑棱扑棱的腿摁了下来,隔着亵/裤,歪头,枕上了因子虚的大/腿/根/子。


    “帮你把自己弄干爽了,然后我就走。”


    因子虚:“……”


    不是,哥们。


    因子虚委婉地发出疑问:“你不进来爽一爽?”


    虽然很羞耻,但是因子虚难以理解,呆呆愣愣地眨了眨眼睛,却听见权持季道:“不用,等你伤好了再说。”


    因子虚一个激灵,飞快地把双腿一并,哈哈干笑两声:“那我也不用了,哈哈哈……”这笑声越收越小声,因为因子虚发现他的老寒腿一凉,苦茶子已经被权持季扒拉了下来。


    权持季一字一顿,真诚而热烈:“在我面前,你不用掩藏自己的欲/望。”


    因子虚默默地竖起了大拇指:“……”


    权持季说的很好,他非常的感动,现在的问题是自己真的四大皆空了呢。


    那竖起的大拇指最后插/进权持季的发丝里面,发了疯一样指关节攥紧,明明腕心青筋暴起却握不住青丝。


    他推拒权持季的脑袋,却被吃得死死的,腿弯搭在权持季宽厚的肩头,血色茧蛹一样蠕动身子。


    因子虚终于还是崩溃了,梳子在发尾轻柔梳过,疑问在头脑之间过载,他的呼吸逐渐加深,双手越来越绵软,终于松手放过了权持季那颗揪不秃的毛茸茸脑袋,转而把手挡在了自己的脸上捂住了眼尾洇泪的眼睛,下意识抽噎了起来:“这头,不梳了。”


    他仰颈而泣,看着那权持季鼓鼓囊囊的腮帮子,因子虚的腿还在微微抽搐,执意打破这暧/昧到叫他心乱如麻的氛围:“不梳了,我这就走。”


    权持季还是执着,梳子慢悠悠带过因子虚的发尾,调整好了珊瑚钗的角度,好像是在装办他可爱的男妻,权持季声音含糊不清:“喜欢吗?”


    因子虚恍惚,知道权持季不想放过,他也不再挣动了,呼吸沉重道:“先生啊,在下都百八十年不洗澡了,你也别指望我真的把自己洗得很干净。”


    “嗯。”修剪圆润的脚趾头踡起,因子虚虽然瘦,但是浑身都软,那套水货腿法诚不欺人,因子虚彻底忘情,眼里是水雾氤氲,身上是化不去的艳色连天。


    他想:权持季一定是疯了。


    谁能告诉因子虚,权持季在享受个什么劲。


    因子虚歪眼,镜子里是春意正忙,镜子外是颠倒荒唐,他头上那珊瑚钗红得灼目,钗子系不住一络凝在额间汗湿的发。


    低头,权持季还在专心致志。


    他伸手去摸权持季的脖子,好像是呆了。


    权持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难道……脑子里的模糊关窍被炽热温暖模糊,因子虚抓住了权持季的后颈,用力一摁:“低头,再含深一点。”


    权持季啊,我的好先生……


    难道你真的心悦于我吗?


    下一秒,因子虚突然奋起,头上的珊瑚钗被抽了下来,他死死掐着权持季的脖子,挫下深深的两道指痕,手起钗落,要了人命的架势。


    他就是乱世里面一只禹禹独行的困兽,从来就不相信迟到的温情。


    就好像他还是许沉今的时候,固执地要得到所有战友的把柄。


    用感情维系的东西是最最不靠谱的,他的亲人都可以利用他谋取高官厚禄,更别提外人了。


    因子虚的眼睛猩红,瘦削的下颚上青筋抽动,他知道要把钗子扎到哪里才可以最快地要了权持季的命,他知道怎么样从权府跑出去。


    如果权持季不死,可能权持季确实会厚待自己,但是,权利的漩涡与因子虚就全无关系了。


    因子虚用了狠力气,最后却后腰一痛,力气怎么样也抵不过久经沙场的权持季。


    权持季明明看不见,耳朵却灵敏地一抖,好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直直地抓住因子虚拿着珊瑚钗子的手,一抬眼,完全无视了因子虚摁着他后脖子的手。


    他笑了,却是苦涩。


    别人常常说,权持季的眼睛锐利,带着藏不住的杀气和凶戾,每次自视都叫因子虚膝关节一软。


    因子虚不敢看他的眼,好像是害怕异样的东西将他吞噬。


    那一刻,权持季把着因子虚还死死攥着珊瑚钗的手腕子,扯着那条因为失势而软趴趴的手,一只手慢慢地揩掉了因子虚额角的一滴冷汗,最后把钗子戴回了因子虚头上,动作是轻轻柔柔。


    另一只手一点一点把因子虚的衣服穿了回去,系好了封腰,好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这下好了,软了,我该走了。”


    就是一天而已。


    他的书生连一日都等不了就要杀了他。


    “你是恨我吗?”


    因子虚破罐子破摔:“我恨你,我想要你死。”


    “权持季,你让我怎么想要你好过?难道你敢说,你一开始不想要杀了我?”


    权持季悲凉地笑了一下:“为什么不可以相信我,为什么你不信我是真的要和你并肩作战?”


    因子虚却摇了摇头:“怎么信,如何信?我已经不会信了。先生,成王败寇,刚刚你已经看到了,我想要杀了你,试问你刚刚就没有一点要杀了我的心思吗?”


    你是猛虎,我是贪狐,我们争夺的本来就是同一块肉,我们之间本就水火不容。


    “若是以后庄琔琔得了正统,成了天下的王,你会让他听我的吗?”因子虚现实道:“要是你活着,庄琔琔听的就是你的,而不是我,要是我没有办法让大启变成我真正想要的模样,我重新入局还有什么意义?你说你会帮我,凭什么你会帮我,我们非亲非故,甚至于我要依傍你活着,这不踏实。”


    好像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因子虚彻彻底底说开了,他的神情疯狂,就好像是丢弃了所有的不安和害怕。


    因为因子虚自己也不相信,随着自己刚才要杀了权持季的举动,权持季还能容许自己卑贱如泥地活下去。


    “权持季,你真的好伪善,你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去死?你是想要我和你合作,还是要我许沉今仰你鼻息?你也不想让庄琔琔变成大启的王吧,你要的只是一个借口,把我拴在你的身边,像狗一样。”因子虚一字一顿:“好,恶,心。”


    “没有理想的家伙,死在你的手里,真叫我憋屈。”


    权持季一言不发,好像是在尘世之间孤零零地沉沦:“要是我能改,你会相信我吗?”


    因子虚讥讽一声笑:“你说呢?”


    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任何信任?


    “我怎么相信你和我的合作不是别有所求。”


    “权持季,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我的黑粮给了皇莆七落,我的云中阁给了喻白川,现在去找庄琔琔吧,他在奉安城,你杀了我,不要在假惺惺的了,如你所见,我已经没用了。”因子虚大悲却大笑:“无论是销金寨还是庄琔琔,我都争不过你,你是天之骄子行了吧,杀了我,求求你,我也不该像一个笑话一样活着了。”


    庄琔琔的身边只能有一个人提出主张,从头到尾,因子虚想要辅佐的那个新帝都只对权持季一心一意。


    因子虚好像是等待死亡一样闭起了眼睛,迎面是权持季袖子的香气。


    真风/骚啊……


    袖子怀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幽会情人。


    他现在已经一无所有,终于不用再猜:自己能打动权持季的筹码到底是什么了。


    因子虚甚至是解脱了。


    他向来猜不透权持季。


    真的是,凭什么呢,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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