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你觉得保留学籍, 然后休学一年怎么样?”
“我感觉一年的话应该够休息的,正好我也不用和新同学接触,不接触也不会有什么感情, 到时候也不会舍不得,等我上学的时候, 大家都是新生, 挺好。”
“哎, 我算什么新生,也就是老黄瓜刷嫩漆了。”
自从回来后, 方臻激动到根本睡不着。
他翻来覆去的在床上滚, 时不时挤到许风酿的边上, 然后拿着手机查出来的东西给许风酿看。
许风酿精力再充沛, 也被他搞累了。
他拿开了方臻的手机。
方臻“哎”了一声,声音很不爽。
“你干什么?”
“我觉得你现在不是很冷静,”许风酿转过身, 目光平静如水,一只手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 另一只手捂住了方臻的双眼, “等你睡醒一觉再说。”
方臻眼前一黑, 下意识后缩。
许风酿的手很温暖, 在夏天显得有些过于热,但是如果是冬天的话, 方臻应该会很喜欢这双手。
方臻又忍不住走神, 等他生孩子的时候, 是不是已经冬天了?
等冬天的时候, 许风酿应该还在他身边吧?
做好了决定后就是这样,纠结时被忽视的一些点也慢慢浮现出来, 他终于意识到,他和许风酿因为这个孩子,可能就要被绑在一起了。
如果许风酿真的是个负责的好爸爸的话。
许风酿显然觉得他今晚太亢奋,并不相信他在冲动之下做出来的决定,捂住他的眼睛后,没再抽出手,就着这个姿势睡了。
自从方臻知道自己怀孕后,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开始喜欢上了许风酿身上的味道。
说来也奇怪,他们住在一起后,许风酿会经常把他们的衣服送去干洗店,明明是同一家店,可是衣服穿到身上后,味道还是不一样。
方臻缓缓动了动头,鼻尖轻轻碰到了许风酿的掌心。
香的。
这个味道让他很安心,他轻轻嗅着,激动了一晚上的情绪像是受到了安抚,竟然也跟着许风酿缓缓入睡。
*
第二天一大早,方臻醒来后,发现许风酿在收拾东西。
他迷迷糊糊起来,卧室的门打开,露出许风酿忙碌的背影。
他不清楚许风酿在干什么,窝在床上静静地看着他,直到许风酿转过身发现他已经醒了,放下手中的东西,缓缓朝着他走过来。
“醒了?”许风酿道,“昨天的记忆还有吗?”
“……”方臻无语,“我只是激动了一点,不是喝醉酒断片了,当然记得。”
“那根据你昨天做下来的决定,”许风酿道,“我们可能还需要再谈谈。”
方臻并非不听劝的人,相反,他情绪上头的时候,也知道自己过于情绪化,会主动询问朋友的意见。
许风酿说要谈,他光脚下床,又在许风酿的凝视中好好穿好拖鞋,坐在了他的面前。
许风酿道:“你昨天做了什么决定,你还记得吗?今天依旧坚持吗?”
他语气依旧冷静,“我知道人会在一时冲动下做很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这种情绪需要缓冲期,睡觉就是一个很好的缓冲,你睡醒之后,冷静了多少?如果你后悔了,我不会嘲笑你,依旧会尊重你的决定,陪你去医院打胎。”
这种时候,方臻又觉得许风酿很像一个……被程序规定好的机器人。
他之前看过一本书,书上说人的脑子分为三个部分,分别是情绪脑理智脑和原始脑,原始脑掌管人最基本的欲望和诉求,占有人类百分之九十多的精力,这部分通常不需要管控,所以人生来就知道吃喝拉撒和休息懒惰。1
而掌管人学习、自律的理智脑,只占有百分之几,所以想成为一个自律且理智的人,通常需要极强的意志力。
有时候方臻看着许风酿时会觉得奇怪,为什么许风酿的意志力总是要比别人强一点?
但这也是个优点。
如果他打算生下这个孩子,他和许风酿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合伙人,拥有一个情绪稳定、理智,且有能力的合作人,总比一个精虫上脑就不管不顾的原始人强。
方臻清了清嗓子,“我没有反悔,依旧是昨天的决定,你真的觉得我的决定很突然吗?”
许风酿沉默了一下。
仔细想的话,并不突然。
一个人能犹豫不决,说明事情本身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两边的解决办法他都不满意,如果能出现一个更好的选择,他一定会果断起来。
可对于他们的现状来说,眼下没有更好的,于是只能看方臻更偏向哪方。
方臻在被所有人劝告打掉孩子时,认清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就像是一个人在中午点菜时,犹豫不决到底要吃什么,被人劝着说,你吃这个你吃这个,这个营养价值更好。
即将下单的那一刻,方臻意识到自己想要的不是营养价值高,他想吃的还是汉堡和薯条。
于是他取消了还在付款的界面,做好了决定。
事已至此,许风酿不可能强硬地拖着方臻去医院流产。
就像是他说的,他支持方臻的任何决定,决定权也在方臻的手上,任何人都不能动摇。
“那过来签个字吧。”
方臻探过头去,“什么?”
——是一份协议书。
那份协议书,在刚知道他怀孕后,两人讨论过,方臻从来没放在心上,只觉得许风酿只是说说而已。
可许风酿把协议书打了出来。
“今天早晨我已经咨询过律师了,格式都正确,你确认无误后签上字,再摁手印,是具有法律效应的,”许风酿想了想,“这算是一份赡养协议。”
方臻愣住。
许风酿已经把协议书摆在了他的面前,让他去看。
里面的条款都是针对方臻和他肚子里的孩子的,每一条都对他们十分有利,单看这份协议,全是对许风酿的要求,几乎不需要方臻付出多少。
许风酿需要保证方臻的生活费,不让他的生活质量下降,具体到每月多少数额。
许风酿要保证参与方臻每一次的产检,不能缺席。
许风酿要保证给方臻应有的陪伴。
全篇看下来,这实在不像一份协议,更像是来自许风酿的保证书。
只有一条,方臻要保证和他们每周一次见面,哪怕方臻和其他人在一起了,也不能阻止许风酿见他……和孩子。
“这一条的话,”许风酿的指尖点在上面,“如果我们在一起,可以不算数。”
方臻:“……”
好吧,细看的话,也是有许风酿的私心的。
方臻指着生活费那一栏,数额有些令人咋舌,他不解道:“你知道现在的毕业生毕业后能找到的工作工资是多少吗?你是不是没有金钱的概念?”
许风酿:“嫌少?不行可以再加。”
“少?”方臻确定了,他确实没有什么金钱概念,“就算是我现在选择的专业,毕业后想要达到这个工资,也至少需要三年的工作经验,而且你这里没有标清承担我生活费的年限,你是打算供我一辈子?”
“一辈子也不是不行。”
也不是什么情话,可方臻还是红了耳尖,瞪着他看,“你能不能正经点?”
“我看上去竟然像是在开玩笑?”许风酿的语气也有些不可思议,他坐下来,视线放在合同上,“方臻,原来在你的心里,我还养不起你和一个孩子吗?”
他顿了顿,像是试探,“或者,你发热的大脑又冷静了下来,有点后悔……”
“我没有后悔,我很清醒,”方臻把合同推了回去,“我只是想说,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我也不是为了你生的,我只是觉得,我的亲人还没来到这个世界看看,就被我剥夺了生命,很可惜,所以我决定生下他,不是因为你。”
两人对视,许风酿在方臻的眼中看到了坚定。
他的那些试探,在方臻绝对的真诚下,顿时显出几分奸商的市侩,好像一滴墨水滴进了清水中,很快被清水淹没。
“我具体算了的,”许风酿也选择了坦诚,“养大一个孩子的金钱数目,比我们想象中要多,如果未来给孩子选择一个好的幼儿园、好的辅导班,这些钱可能还不太够,所以到时候可能还要另加。”
方臻瞠目结舌,“居然需要这么多?!”
许风酿道:“单拎出来奶粉来算,一罐好的奶粉三百到上千不等,能吃的孩子三四天就吃没了,不能吃的可能吃个一星期左右,一个月四到五个星期,最差的也要吃掉小两千,更不用说尿布、婴儿用品之类的,我们没有长辈在旁边教,到时候可能还要请月嫂来指导,这些钱只是保守估计。”
方臻咽了咽口水。
完全是被吓的。
许风酿道:“所以昨天我让你想清楚,也有这层提醒。”
“我谢谢你。”方臻道。
很好,他现在又产生了一点退缩的念头。
许风酿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
方臻抬头看他。
许风酿道:“我这点赚钱能力还是有的。”
签完协议书后,方臻有种自己签了卖身契的感觉。
他这下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很多人生孩子后,总说给孩子赚奶粉钱赚奶粉钱了,原来还真的是赚奶粉钱!
许风酿也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大名,两人的名字并排签在一起,像是某个登记仪式。
“我依旧还是那句话,”许风酿道,“孩子生下来前,你随时可以反悔,这份协议只针对我的行为,你就算是不想履行也可以。”
方臻终于不想再端着那种一本正经的态度,太累了,他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
他做好的决定,就没有反悔过。
回卧室时,方臻缩在床上开始规划他一天时,又忽然想起件事。
——许风酿这是已经想好了不让他母乳喂吗?
是不是在照顾他在医院里看见江宜川喂孩子时,那种不适感?
方臻大叫了一声,尴尬到不愿再想。
*
录取通知书到时,方臻已经怀孕三个月,肚子像是稍微凸起了一些,但穿上衣服后依旧一点也看不出来。
许风酿在看见录取通知书后,已经开始考虑把他带去他们大学所在的城市。
随着两人在一起时间的增多,方臻发现,他这个人很喜欢事事都提前计划清楚,条条款款都列的一目了然,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不会和他分享,剩下的很多都询问过他的意见后,再按照他的诉求整理成条款,然后再把计划发给他。
好处是,方臻的生活从来没这么规律过。
想他当年高考完后,可是在游戏里奋战了三天三夜,被亲爸揍了也不管用,谁知道这次高考完直接过上了养生生活。
白天许风酿倒是不会催促他起床,但是每天该有的活动量、该吃的营养餐一顿都不会少,每天睡觉的时间都安排好了,到点就关灯没收手机,不管方臻怎么发脾气都没用。
方臻还发现,他在和许风酿同床共枕一个月后,竟然习惯了身边有个人躺着。
换成以前,他是万万不敢想的。
许风酿倒是也很规矩,这段时间没对他动手动脚过,有时方臻明明感觉到许风酿已经靠近他,可这人硬是能拐个弯,再把两人的距离拉开。
算下来同床共枕一个月,他们连吻都没接过,比之前在学校里时还保守。
令人不敢相信。
方臻倒也不是期待什么,只是算了算日子,越算越不可思议。
许风酿是这么守规矩的人吗?
……他要守规矩,方臻都能笑掉大牙。
可为什么,他们之间忽然变得这么单纯?
难不成是许风酿不喜欢怀孕的男人?怀孕的人对他没有吸引力?
方臻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重击了。
许风酿当然不知道方臻在想什么。
要是许风酿知道他想什么,一定让他看看,他到底对他还有没有吸引力。
某些方面方臻大大咧咧,有些时候又爱想些有的没的,情感上反应迟钝,精神上又很能共情敏感。
怀孕之后,孕激素也会让人变得更敏感,以前方臻看电视剧从来不会哭,现在有几次许风酿撞见在他酒店里看电视,看到动情处眼泪汪汪的。
通知书的到来,意味着开学也近在咫尺。
方臻第一年休学,许风酿并不这么打算,以前还可以不紧不慢,但有了孩子后……总感觉在被时间追着跑,他对赚钱也生出了几分渴切,希望能给方臻和孩子提供更好的生活。
这是以前没有过的感觉,很新鲜。
*
还剩几天开学,许风酿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把方臻安置在了其中。
找房子时,方臻也跟着,许风酿全面衡量了方臻的喜好,甚至拿了很多测甲醛的工具测量,确认过没问题后,才让方臻入住。
他们两人的东西很少,很多都在之前的家里,他们都是吵架出来的,说白点和离家出走没两样,根本没拿什么。
所以搬家也搬的很顺畅。
方臻的休学是许风酿给办的,方臻不清楚他用了什么办法,学校同意了他的休学申请,给他保留学籍,允许他推迟一年入学。
许风酿为了安他的心,还解释了一番,“不过是推迟一年,这个孩子对你有影响,但不会毁了你的一生,之后你还可以上学,还可以正常毕业正常工作。”
只不过以前方臻的计划中,他上学毕业工作,都是他一个人。
现在身边多了个小“拖油瓶”。
等开学后,许风酿去报道,开学第一个月军训,房子里顿时就剩下方臻自己。
为了防止他不好好吃饭,许风酿在报到前也没忘记给他请个做饭阿姨。
阿姨一般都是在饭点上门做饭,人还挺好的,但在她不在的时候,方臻只能在屋子里溜达,或者下楼招猫逗狗。
方臻的人生从来没这么“无所事事”过。
起先是有几分焦虑的,虽然他现在和这个世界的父亲断了联系,不过和方天意还有联络,经常能被方天意分享生活。
在他走后,方天意和方父的生活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
只是听说方父更颓废了,好几次喝醉酒走错房间。
方天意说:[我觉得爸爸好像在看你的床。]
方臻对方父没什么想法,他有点记仇,总觉得方父的处理方式很不恰当,他并没有要主动求和的意思。
他更多的是担心方天意。
之前他想要考个好大学,选择一个好专业,通过读书来改变他们家庭的现状,其中有很大的动力来源于这个弟弟。
现在他的计划被迫暂停了一年,一年后身边还有出现比方天意更亲的孩子,一时间对方天意产生了点愧疚心,更有些牵挂他。
方天意倒是反过来安慰他:[哥,你放心我吧,我们开学之后摸底考试,我考得可好了,比之前都要好,而且你不在家,我在家里的生活档次一下子提升了不少,咱爸都舍得给我买牛奶喝了!]
方臻:[……]
看样子他还是多余的。
不过确认方天意日子过得还行,方臻倒是放了心。
他算了算日子,他们学校开学也有一星期了。
方臻的肚子逐渐显怀,连带着他动作也小心翼翼起来,以前没怀过孕,也没有伺候孕妇的经验,他时常觉得自己肚子里像揣了个大宝贝蛋,稍微一碰就要碎。
从他们家阳台,刚好能看见他们学校的操场。
军训中的学生虽然很苦,看着也很累,但有股属于年轻人的精神头,是一种独属于青春的昂扬感。
方臻心理年龄已经很大了,因此更能切身的体会到这种年轻人的精力有多吸引人,想想明年他也要和这群……不,比这群更小的大学生站在一起军训,就忍不住直乐。
随后,他情绪又低落了下来。
倒不是为别的。
好像从穿越起,他和许风酿就没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不对,也是有的?
之前许风酿去竞赛,那时候他明明还不是很在意来着,也不觉得他们之间分开的时间久。
怎么这次,只是分开一星期,他就有点忍不住去想了呢?
简直是掐着手指头数日子。
不对,他们分开的时间应该比一星期还多。
一起睡了一个多月,租房后,他第一件事就是想租个两居室,绝对不想和许风酿挤一张床。
所以搬过来后的几天,他们都是分房睡的。
算上分房的日子,起码有个十天了。
这个房子对他们来说都还很陌生,连带着许风酿留下来的气息也不多,方臻在自己都没意识时,已经不自觉走到了许风酿的卧室门口,并且伸出手想要打开他的房门——
发现自己想做什么,方臻一惊,猛地缩回手。
他做贼似的,视线左顾右盼。
——许风酿又不在家,又没人看见。
家中许风酿的痕迹越来越淡了,方臻拼命捕捉他身上的气味,但一点也闻不到了。
如果是他的卧室的话,应该能浓一点吧?
方臻知道他这种行为有点猥琐,但他忍不住,他总觉得,闻不到许风酿身上的味道,他连睡觉都比平时更容易惊醒,入睡也更困难一点。
随着许风酿离开的时间越久,他心里的空虚感就越强。
方臻咬了咬嘴唇,到底是没忍住,还是打开了那扇对他来说充满诱惑的大门。
冷冷清清的,还不如他的房间,一点东西都没有。
还没来得及布置,许风酿就去上学了。
方臻的视线落在了许风酿的衣柜上。
*
烈日当头,许风酿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婉拒了又一个上前送水的学妹。
他的舍友还在一旁起哄,“这是第几个了?咱们的大校草大学霸魅力就是强。”
入学后不久,许风酿的成绩就被全校都知道了,同样走遍全校的还有他的长相,最近论坛里全是别人偷拍的他军训的照片。
他在一众或戴着眼镜、或个子不高的男生中脱颖而出,挤走了上一任校草的头衔,成了全校公认的新校草。
而被众星捧月的许风酿,却并没有很开心,反而常常出神。
许风酿的视线往校外看,落在某一间房子的窗户上。
要是方臻和他一起入学,现在学校里讨论的,应该也有方臻吧?
他的成绩也很好。
不知道方臻现在在干什么?
——他有点想回家看看了。
第52章 第 52 章
第52章
许风酿的衣服不是很多, 方臻把头伸进去轻轻嗅了嗅,只有一点淡淡的味道。
好在他们军训有指定的制服,不需要带太多的常服, 所以许风酿大部分的衣服都留在这里。
方臻红着耳朵尖,在里面扒了扒, 找到了一件许风酿常穿的衣服。
他也是第一次做这种小偷小摸的事情, 难免臊得慌。
没事, 他就是闻一下。
方臻想。
他闻一下之后,保证给他放回去, 不仅放回去, 还会给他打理干净, 一丁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方臻把衣服拿了出来。
很可惜的是, 许风酿这个人太爱干净,哪怕是常穿的衣服,也被他洗的一点味道都没有, 只能闻到一点太阳晒过的蓬松味。
方臻有些不满。
他想闻的不是这样的味道。
接下来,他像个土匪一样, 把许风酿的衣柜洗劫一空, 全部平铺在了许风酿的床上, 每一件都仔仔细细闻过去。
最后他的鼻子停在许风酿的被子上。
床上三件套不像是衣服, 需要天天换,许风酿搬过来时床才睡了两三天, 床单没来得及换。
这一柜子的衣服, 甚至都不如他床上的味道深。
方臻的鼻尖耸动, 在闻到熟悉的味道后, 脸上有一瞬间露出了类似委屈的神情,他也不知道自己这种低落从而何来, 他一边闻着,一边有些牙痒痒。
说什么一周至少见一次,都是放屁。
他能告许风酿违反合同规定吗?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方臻没在意。
他就在这种复杂的情绪中睡了过去。
孕期多觉,这点方臻有切身的体会,不过最近他自己睡觉,大都是短觉,而且非常容易惊醒。谁知道他在许风酿的床上沾枕头就睡,还睡得很沉。
方臻感觉到一点熟悉的感觉——好像又要做梦了。
他已经很久都没做过梦。
梦里露出“方臻”的脸。
和现实里被养的白里透红的的方臻不同,梦里的“方臻”依旧非常消瘦,他的肚子也鼓了起来,看着是显怀了。
他和方臻一样,都没有去上学,他似乎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周围都是陌生的人,住着的房子也很破旧。
看样子也是脱离了家庭,不再和方父他们住一起。
哪怕怀着孕,每天也要出去上班工作,等晚上下班回家,是他唯一获得喘息的机会。
他也选择留下这个孩子。
但和方臻的理由不一样,当晚上“方臻”下班后拿起手机,又一次给“许风酿”发消息时,方臻气得差点没掐人中。
“方臻”想要靠着这个孩子,来获得“许风酿”的怜惜。
甚至痴心妄想,想要通过这个孩子来绑定“许风酿”,把他们的人生绑在一起。
怀着这么一点渺茫的希望,他甚至都没有去医院咨询打胎相关的事情,就固执地把孩子留了下来,依旧坚持每天给“许风酿”发消息。
发过去的消息才开始是哀求,希望“许风酿”能见他一面。
后来慢慢变成了抱怨和诉苦,企图能从“许风酿”那里得到零星的安抚。
显然,他什么都没得到,既没有见面,“许风酿”也没回消息。
到了后面,方臻也不再卖关子,直接在短信里说他怀孕了,还开始说一些威胁的话,不过他那些威胁话,对于不爱他的人来说,丝毫不会放在心上。
他甚至在短信里还给“许风酿”找补,是不是他的手机出问题了,或者电话卡不用了。
他不相信他们做过那么多次,“许风酿”对他一点感觉也没有。
方臻看着“方臻”在给“许风酿”发完消息后流泪,又因为情绪太激动导致肚子疼,蜷缩在沙发上,还依旧死死抓着手机。
彷佛抓着他生命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方臻急得在梦里踱步,感觉也被气的肚子疼了。
妈的,恋爱脑要不得。
忽然,被“方臻”紧握着的手机,终于在时隔两个月——沉寂了几十天,“方臻”坚持不懈的独角戏中,震了震。
“方臻”几乎是仓皇地拿起手机,迅速打开来看。
随后,“方臻”的脸色迅速黯淡下去,眸光中夹杂着不敢置信,手也在剧烈地颤抖。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因为用力过度,直接从沙发上翻了下去,蜷缩在地上捂着肚子,额头上渗出一层汗珠,和眼泪掺杂在一起,咸涩到分不清是汗是泪。
方臻凑过去看了看。
是“许风酿”发来的信息没错。
但不是他本人。
那条短信问他:[你是谁?为什么天天给我男朋友发骚扰短信啊,精神不正常就去吃点药,一个大男人,不要天天臆想自己怀了孩子好吗?]
……
许风酿进了家门,没发现方臻的踪迹。
他知道方臻不会乱跑,怀了孕后也变得比以前有分寸,只以为他出去透气了。
只是开门后没第一时间看见他,有点遗憾。
他就知道方臻自由自由没心没肺的。
这次哪怕他主动给方臻发消息,也没见方臻回个只言片语,大部分时候都是敷衍的“嗯嗯”两声,接着他们之间的话题就结束了。
许风酿想,方臻是真的一点也不想他。
哪怕知道,方臻怀了他们的孩子,他们暂时是绑定在一起的,就算目前得不到方臻的回应,未来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和很多的机会,许风酿依旧免不了焦灼。
这又是很新奇的一种体验。
许风酿有生之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也会感觉到急迫和着急,并且迫切的希望一个人能给他同样的情感回应。
表面上掩饰得再冷静,他也依旧想方臻。
只是分开一个星期,他今天已经频频往他们家的方向看了好几次,连不是很熟的舍友都看出来了他的心不在焉。
许风酿走到客厅,还给自己倒了杯水。
方臻卧室的门开着,里面空无一人,只有许风酿的卧室门虚掩着,整个家里静悄悄。
他垂眸想,方臻能去哪里?
他们这里附近倒是有些娱乐区域,不过方臻现在身体不方便,能玩的东西也有限,可能去吃东西了?
吃东西也不应该,他知道方臻孕期口味大变,以前不感兴趣的重口味食物现在都非常馋,他让做饭的阿姨专门看着方臻,不许他吃垃圾食品。
那能去哪?
许风酿想着时,忽然听见什么奇怪的动静。
——是从他的房间传过来的。
好像是衣服和床单摩擦发出来的窸窸窣窣的声响,有人躺在他的床上。
许风酿静悄悄走过去,手慢慢推开了卧室门——
看清卧室里的场景后,许风酿瞳孔微缩,几乎僵住。
他一向整洁到像样板间的床,被人摆了一床铺的衣服,每一件都皱皱巴巴的,像被人揉了一遍。
在衣服堆里,安安静静睡着一个人。
一个他前几秒还在想,跑去了哪里的人。
方臻的睡姿很没有安全感,侧躺蜷缩着,据说这是人在母体子宫里时常用的姿势,这样能让人感觉到舒适和安全。
他将近一米八的个子,蜷缩在这么一堆衣服里,莫名被衬托出几分可怜。许风酿上前,发现他眉头紧锁,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眼睫毛微颤,红润的嘴唇紧绷着,莹出一点水光。
许风酿感觉自己的呼吸在加重。
他情不自禁俯身,凑近方臻,近距离查看他的眉眼,视线最终停在了方臻的嘴唇上,紧紧盯着。
好久都没有过了。
真的好久了,他感觉自己也忍了好久。
忍到如今稍微一撩拨,几乎有燎原的趋势。
“方臻。”许风酿叫他,嗓子有点哑。
方臻轻哼了一声,语气有点不耐烦。
当然,他纯粹是被梦里的内容给气的。
他迷迷糊糊有意识时,发现眼前映入一双熟悉的眼,梦中令人气到减寿的情节、“许风酿”冷漠的态度和眼前这双有温度的双眸重叠在一起,他陷入恍惚。
许风酿目光灼灼,似乎下一秒就要亲上来。
他问:“你在我的床上,干什么?”
方臻猛地清醒。
但又没完全清醒,他嘴巴迷迷糊糊道出了真相,“我就是闻一闻……”
“闻什么?”
许风酿已经压住他,摁住他的下巴,眸光像是要把他吃下去,“分房不是你提议的吗?不想和我睡为什么又趁着我不在,跑我房间里来?”
他说的这个“睡”,听上去似乎有歧义。
可又好像真的含着那一层意思。
方臻又闻到了他身上那股熟悉的花香味,被这股味道冲击得直迷糊。
梦里“许风酿”没良心的表现还历历在目,可他的身体已经下意识贴了上去,甚至想钻进许风酿的怀里,鼻尖放在他的颈边轻嗅。
许风酿被他的动作搞得更热,“闻我?”
“不——”方臻似乎恢复了一点理智。
他想推开许风酿,却被许风酿摁住手腕,鼻尖抵住他的脸颊,像是质问,也像是诱导,“你是不是又做那种梦了?需不需要我们再接吻?”
方臻愣了一下。
许风酿根本不需要他的答案,在他没回答时,已经轻轻亲吻他的下巴,吻从他的脸边落到唇边,轻轻啄吻。
引诱方臻这种事情,他似乎无师自通。
也可能是方臻孕激素上头,最近真的很需要他。
他眼神逐渐涣散,鼻腔里发出一点连他都害臊的动静,对于许风酿伸进来的舌头也不是很抗拒,手甚至挂在了许风酿的脖子上。
等反应过来时,他们亲了得有十几分钟。
如果不是门外忽然有人敲门,许风酿率先反应过来,放开了他,他们还会接着亲下去。
方臻有些气喘,看着许风酿去开了门,拿进来一个快递包裹。
他半躺着撑在床头,简直不敢相信。
不是,他刚刚是被许风酿下蛊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能发出那样的声音?
还有,他是不是全交代了?他跑许风酿卧室来闻他的味道?
方臻……方臻感觉,他的面子已经碎了一地。
捡都捡不起来的那种。
许风酿把包裹放在一边,从卧室门口站着,神情自若,视线盯着他看。
方臻同样看着他。
上辈子他也见过许风酿穿军训服,很多学生哪怕穿上军训服,也看得出来是个学生,甚至有些学生不好好穿,看上去像个混混。
而许风酿也许是体态好,气质从容,军训服穿在他的身上,像是某个文官领导,要不是过于年轻,一定会有人认错。
许风酿的视线落在方臻的肚子上。
刚刚亲的太激烈,方臻的衣服都被扯开了一点,露出他的腰线。
方臻以前的腰很细,又白又细,没仔细练过也能看出来腹部肌肉的线条,但现在那种线条像是被人在画布上擦去,变成一块柔和模糊的凸起。
里面装着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许风酿的表情温柔了不少,清咳一声,嗓子还带点哑,身上也没下去,“孩子好像大了点。”
方臻也没想好怎么回敬,他身上也很难受,强撑着,“嗯,你也黑了。”
许风酿:“……”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因为周围的男生都比他黑,他一直觉得自己没被晒黑,谁知道还是黑了。
“我记得,”许风酿问,“你喜欢白一点的男生?”
方臻想起他以前还跟着他的小弟背后说过许风酿小白脸,顿时心虚。
“昂,”方臻言辞含糊,“是吧,你这样挺好的。”
只不过一星期没见,竟生疏至此。
可哪怕生疏了,还能上来就接吻,可怕的很。
许风酿听他的语气,可没听出来“挺好”的感觉,他人生头一次生出一点颜值焦虑,甚至想进卫生间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变了样。
方臻不动声色,挪了挪他的皮肤。
想从那堆烫屁股山芋——许风酿的衣服上,挪下来。
他就说,人不能做坏事,但凡干一点坏事报应就会找上门,谁知道许风酿今天居然会回来?
还刚好撞见他在他卧室睡觉!
方臻深呼吸,好,屁股挪了有一寸了,继续努力。
许风酿又忽然开口:“你买了什么?”
方臻僵住,他也想不起来了,下意识道:“你拆开看看呗。”
许风酿故作矜持,“你的东西,我拆是不是不太好?”
方臻睁圆了眼——
他们一起住了两个月,他的快递许风酿有少看过吗?
许风酿嘴上这么说,行动上还是很诚实,拆快递比方臻还麻利几分,很快从包装里拿出来一个长条形的抱枕。
“你这个是……”许风酿沉默了一下,“抱着睡觉的安抚枕?”
方臻这才想起来他下单了什么,飞速过去,从许风酿的手中把东西抢了过来。
要死!
“我知道这个,没什么好羞耻的,”许风酿倒是善解人意,“孩子月份越大,孕妇的腰椎承受的重量就越重,有些人睡觉的时候身边需要围一圈的枕头来帮忙承重,你买这个说明你有先见之明。”
方臻都不太好意思,说这么冠冕堂皇,他其实就是晚上想抱着点东西睡觉。
许风酿走近他,随后和他擦肩而过。
方臻转过身,发现许风酿已经去整理被他弄乱的床铺,本来衣服已经被他睡皱了不少,经过他们刚刚的动作,他的床像是经历过激烈的战争,根本不能看。
也没怎么……
也没怎么动吧,怎么就这样了?
方臻今天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垂着头一直没呛声过。
许风酿掩住嘴角的笑意。
有些时候,看方臻犯没犯错,看他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如果冤枉了他,他立刻像是一只咬人的小狼,不把冤枉他的人撕下一块肉来不罢休。
可如果他真的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眼神一定是飘忽的,一定是垂头丧气的,边心虚边观察人的反应。
发现他的视线,还会连忙躲开,表情看起来很拽,其实外强中干。
“嗯,”许风酿道,“我有些衣服确实该洗了,谢谢你帮我拿出来。”
方臻觉得,他这台阶不给也罢。
就没见过这么给台阶的。
许风酿看他反应,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方臻羞耻的情绪一下子迎来了爆发,他就知道!
在许风酿边叠衣服边笑时,方臻脸色爆红,转身就要走出他的卧室,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许风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突然从背后抱住了他。
许风酿的下巴抵在他的侧颈,声音暧昧潮湿,“我看你从来不主动给我发消息,还以为你根本不想我。”
“谁、谁想你了!”方臻还在死鸭子嘴硬。
“嗯,某些人根本不想我,”许风酿应和他的话,“回消息从来不超过三个字,不是好的就是嗯嗯,聊天不出三个回合肯定结束,永远急着把天聊死,每天比我还忙,都这样了我要是还认为你想我,那我可太自恋了。”
方臻咬唇,还想了一下,不是,他有这么冷淡吗?
他忽地想起来什么,“谁说我着急结束聊天了,你也不看看你都问的什么?”
“什么?”
“吃饭了吗,吃的什么,吃饱了吗,”方臻细数,“许风酿,我妹八岁的时候就知道不问吃饭相关的问题聊天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监督我呢,除了好的嗯嗯我还能说什么?”
许风酿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
同时,方臻忍不住也有些想笑了。
他这时才慢慢反应过来:原来这是许风酿思念的方式?
他又觉得没什么好意外的,以前他们学校都知道,许风酿不怎么上社交软件,除了学习工作不回复别人消息,连网络上的热梗他都不清楚。
可是这样的许风酿,守着手机给他发消息。
“原来是这样,”许风酿把头埋进了他的颈窝,“原来某些人不是不想,只是有一个更笨的笨蛋找的话题太无聊。”
奇了,有一天方臻居然能从许风酿的嘴里听见他自称笨蛋。
许风酿的呼吸洒在他的肌肤上,激起一点小鸡皮,“想想也是啊,如果不想的话,某些人怎么能摸进笨蛋的房间里面,抱着笨蛋的衣服睡觉呢?”
方臻的脸又红了。
这次是恼羞成怒。
可不等他发作,许风酿抱着他,摁着他,把他贴在卧室的门上,虚掩的卧室门随着两人的动作“咔哒”一声锁上,方臻被抵住,像是发.情.期被叼住后颈的某种动物。
“许风酿!”
“方臻,”许风酿蹭他的脸,“我很想你。”
方臻哑了火。
合同上签着的一星期见一面的合约,不是方臻的极限,是许风酿的极限。
许风酿道:“本来现在是不能出校门的,大一的军训服太显眼了,我第一天想出去时,被拦了快半个小时,他们也没放我走,但你猜我今天干了什么?”
方臻腿软,重量全卸在了面前的门上,如果许风酿松开他,他一定像面条一样往下滑。
他摇了摇头。
许风酿嘴上说着话,其实两人的注意力都不在他的话上,不过是随口扯出来的闲聊。
许风酿道:“我给每个门卫买了一盒烟,他们就放我出来了,出校门的时候我有点后悔,早知道他们的职业操守这么薄弱,我第一天就该给他们送烟了。”
方臻眼神涣散,想起来开学第一天许风酿给他发消息,告诉他没办法过来看他。
当时许风酿的消息很简短,短到猜不出来他的情绪,他说不回来,方臻也就回了个好的。
原来背后是许风酿在校门口站了半个小时。
许风酿终于放开了他。
方臻身体还是发软,被许风酿抱起来亲了亲,他额头上有一点汗水,汗津津的发着光,盯着许风酿的眼神也发亮,还有几分不好意思。
许风酿去卫生间洗手,拿卫生纸擦干后,才重新回到卧室,躺在他的身边,看着他。
方臻含糊道:“你呢?”
他伸出手。
许风酿握住他的手,放在心口,“不需要。”
方臻想,他怀个孕真是坏出息了,以前刚进青春期的时候也没这样过。
“我现在更想的是……”许风酿问,“能不能让我摸摸宝宝?”
“宝宝”两个字,从他唇型优美的口中说出来,带着一点淡淡的违和。
他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会娇养孩子的爸爸,可偏偏对方臻说甜言蜜语。
第53章 第 53 章
天完全白着, 阳光通透的室内,方臻头一次认认真真观察自己的肚子。
以前他有腹肌的时候,经常照镜子臭美, 穿越后的身体很像是把他的努力全部归零,看一次心梗一次, 加上他还在学习, 很少仔细观察自己的身体。
刚刚就是这里, 许风酿把他的头贴了上去。
才四个月,孩子只是成型, 感觉不到太强烈的胎动, 许风酿却一本正经的和他的肚子说话, 搞得他和孩子的关系很好似的。
那一刻方臻的内心不可抗拒的产生了触动。
他们真的很像……一家三口。
从生理角度来讲, 他们确实就是一家三口。
方臻盯着许风酿毛茸茸的头,没忍住又走神。
上一次没有细说,但是他知道, 许风酿的家庭并不像传统家庭,恐怕许风酿从小到大都没有一个“一家三口”的概念, 也不知道正常的家庭是什么样的。
这么一想, 就算他家财万贯, 很多能花钱买到的东西对他来说唾手可得, 有些东西却始终缺失。
许风酿抬头时,眼中的光彷佛要将方臻包裹住, 方臻有一瞬间喘不上气, 感觉要被许风酿眼中溢出来的感情给溺死。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
但好在, 在许风酿即将开口时, 他的手机响了。
许风酿没有避开方臻,接通听了几句, 随后告诉方臻,他要回学校了。
方臻忽地多出几分不舍。
这股情绪来的很突然,连他都始料不及,导致他在面对许风酿时,表情有些呆傻,情不自禁“啊”了一下。
许风酿眸光微动,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来了。
“军训还有一星期才能结束,我本来想直接跟老师申请跑校,可惜军训期间这些都禁止,只能等军训结束后我再申请,”许风酿凑近,握住方臻的手,“正好,等你明年正式开学,学校的经验我都替你摸索出来了。”
方臻难得对上学产生几分向往。
他以前可不比许风酿这个变态,没那么热爱上学,谁知道现在终于可以休息了,反而多出来几分空虚。
他甚至送许风酿都送到了门口。
许风酿回头看他,两人的目光对视,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空气中丝丝缕缕的拉扯着。
不同于以往的剑拔弩张。
许风酿终于在方臻的身上,看见了一种类似于喜欢的情绪。
*
接下来的几天,常常以“你好好吃饭”“好的”、“给你买了点东西,收到了吗”“已收到”霸屏聊天界面的短信,迎来了新的聊天方式。
许风酿终于在方臻的提点下,学会了拓展其他的话题。
由一日三餐,变成了分享生活。
经由他大学室友的支援,许风酿学会了给方臻拍照,并附言他今天的感受。
例如:[照片]今天太阳好大,你有没有出门晒晒太阳?
方臻也不再回复好的收到,肯搭理他几句:[没,这么大太阳你们军训不得晒死?]
许风酿:[还好。]
眼见话题又要憋死,许风酿反应迅速,立刻接了一句:[室友给我分享了防晒霜,今天教官也没那么严格,让我们多休息了片刻。]
方臻很难想象,许风酿是怎么冷淡着一张脸,捧着手机去绞尽脑汁找话题的。
不过,尽管聊天进行的艰难,两人倒都有点甘之如饴的意思。
方臻找了个很无聊的话题:[你在干嘛?]
许风酿回的认:[在寝室里跟你聊天,午休。]
[军训结束了?]
[嗯,刚结束不久。]
方臻莫名有点想笑。
他这是,刚结束后,就迫不及待地拿着手机来找他说话?
许风酿又发来条消息:[晒了一身汗。]
这种时候,方臻又觉得他在家里待着挺爽的,让他运动还行,但在大太阳底下晒着就算了吧。
还没轮到他上学呢,他已经走神在想,有没有什么办法逃掉明年的军训。
这时,家里的做饭阿姨喊了方臻一声。
方臻连忙从床上起来,匆匆跟许风酿说了一声他去吃饭。
在餐桌旁坐下后,阿姨正好把最后一道菜放在桌子上,看见他的表情,脸上也有点笑容,问道:“前两天还看你不是很高兴的样子,这两天是有什么好事吗?你高兴了不少。”
方臻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脸,“有吗?”
“有啊,”阿姨点了点头,“我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做的饭不合你胃口,你不是我们这里的本地人,怕你吃不惯我做饭的口味来着。”
“不不不,”方臻连连摆手,“没有,很合胃口,很好。”
他怕阿姨多想,夹了好几筷子菜。
随后又忍不住走神。
昨天他刚说完许风酿黑,今天许风酿就说自己擦防晒了,他就这么在意?
想想又有点想笑。
……
此时此刻同样想着许风酿的,不止方臻一个人。
A大男生宿舍楼下,一个女生不知道站了多长时间,她神情有些犹豫,时不时往宿舍楼的门口看一眼,没发现自己想要找的人后,又沮丧地垂下头。
忽然,她眼睛一亮,连忙迎了上去。
对方是许风酿的室友,她记得这个人的名字。
“何玉兴!”
男生脚步一顿,“哎呦”了一声:“徐雪纯,你怎么在这?”
名叫徐雪纯的女生目光游移,卡顿了半晌,“我……”
何玉兴见状,心里已经有谱了,身为许风酿的室友,他这段时间没少被人摁住打听,来找他的女生里面,是个有八个都是来试探许风酿的联系方式的。
他了然,“你是来找许风酿的?不过他这会儿在洗澡,我可以帮你上去跟他说一声,你可能得多等个十几二十分钟的。”
徐雪纯听见“洗澡”两个字,脸先红了,她连连摇头,“不是,我不是为了他……也算是,其实我是想问问你们宿舍,有没有人想参加联谊?”
“联谊?”
“对,联谊,”徐雪纯点头,“是我们大一新生社团举办的一个联谊,主要是举办来给大家交朋友的,你也知道,许风酿的人气很高,不少的新生都想认识他,但是他太高冷了,没人能联系到他,所以……”
“所以就找到了我,想让我帮忙问问他?”
徐雪纯连连点头,双手合十在胸前,小狗拜拜一样撒娇,“拜托拜托,帮忙问问嘛。”
要是对着身边比较平常的小帅哥,何玉兴或许还会嫉妒。
但到了许风酿那个档次,成绩长相哪样都是顶配,和他们的差距太大了,根本生不出来任何嫉妒心,只有仰望的份。
何玉兴道:“好吧,我帮你问问,不过不一定能成啊,看他性子冷得很。”
徐雪纯喜出望外,“你能答应已经很好了!”
何玉兴都忘了自己出宿舍是想干什么了。
他往回走了两步,又想起点什么,转过身,“对了,还有件事,许风酿他好像有对象。”
“啊?”徐雪纯表情顿时像是被雷击中。
何玉兴道:“很多社交软件他都不玩,但是天天捧着手机看,表情也和……平常非常不一样,这一看就是有对象的,不过也不绝对,我只是让你做个心理准备,可别真心错付。”
“哦,”徐雪纯的声音闷了很多,“没关系,你能邀请他来就很好了。”
她忍不住想,谁能有那个荣幸被许风酿喜欢啊?
是不是什么绝世大美女?
何玉兴这次是真的走了。
进了宿舍,许风酿已经洗完澡出来。
许风酿从来不在宿舍里过多的裸.露,哪怕是刚洗完澡,也会很有素质的穿上上衣,这点和他们这些大大咧咧的男生一点也不一样。
不过这并不说明他身材不好,有次何玉兴无意间见过,人家有腹肌,还很明显。
想想更没什么好嫉妒的,人家能在高中那么急迫的学习生活中抽出时间来健身,正常人能做到吗?根本做不到。
何玉兴忽然“卧槽”了一声。
许风酿擦着头发,向他侧目。
“我说什么呢。”何玉兴道,“我特么下楼是买泡面去的,把泡面忘了。”
另一头下铺的杜源扔给他一桶,“接着,小爷还有的是,快跟我们说说什么东西把你的魂勾走了?我刚刚在阳台可看见了,有个小妹妹把你给拦住了!”
何玉兴还真有点不好开口。
主要是,刚开学不久,他们关系都还半生不熟的,说出来也尴尬。
“人家拦的不是我,”何玉兴犹豫着,“人家拦的是许风酿。”
室友们顿时发出了然的起哄声。
许风酿不明所以。
“我们可都没好意思跟你说,”杜源道,“你知道打开学起,我们被想要你联系方式的学妹拦下过多少次了吗?我有时候都纳闷,她们能打听到我们是你室友,就打听不到你的微信?”
许风酿一顿,“有加我的,我一般不会通过。”
“怪不得!”
“瞧瞧人家这人气!”
何玉兴见着气氛刚好,见缝插针,“不过这次人家要的不是联系方式,是想你过去参加他们的一个活动。”
许风酿想也没想,“不去。”
“拒绝这么干脆?我还没说是什么呢。”
“什么都不去。”
许风酿转身上床,再次拿起手机,对着对面发送了个表情。
何玉兴见状,耸了耸肩,拿起手机给徐雪纯发消息。
几秒钟后。
何玉兴重振旗鼓,再次道:“他们说,他们的活动不在校外举办,而是打算去校外的烧烤摊上,大家一起聚餐哦。”
许风酿不为所动。
何玉兴的手机又震了震,“烧烤的钱不用我们出,我们全宿舍免单。”
这下不止何玉兴,连剩下的两个舍友也都“卧槽”出声,接连从床上弹起来,开始起哄。
“这就是校草——他室友的待遇吗?”
“和校草分同一个寝室真好,下辈子还想和许校草当室友。”
“许校草!你表个态吧!求求你了!”
许风酿被闹得也忍不住思索起来。
在三双眼睛的期盼中,许风酿淡淡问:“可以带家属吗?不是本校生。”
其他三人呆住。
他们大概都能猜出来谁有对象谁没对象,单身狗和有对象的人的区别太大了,盯着手机的次数都不一样。
许风酿除了不会看着手机傻笑,其他一看就是谈了。
沉寂了几秒钟后,他们宿舍发出一阵炸裂的喧哗。
“我就知道!”
“什么家属?你女朋友吧?长得漂亮吗?有没有照片?”
这下也不用关心能不能吃烧烤了,指定是去不成了。
去不成满足一下好奇心也行。
结果,何玉兴又看了看手机,呆了一下。
“小美女说——许校草带家属也行。”
好奇心重的看来不止他们宿舍。
许风酿点了点头,“谢谢她们,你跟她们说,我们宿舍的钱和我带去的人的钱我照常AA,免单就不必了。”
*
“什么啊。”方臻声音有点飘忽,“不想去。”
几秒钟前两人的嘴还黏在一起,他被亲的上不来气,用了些力气才把许风酿推开。
许风酿道:“你不是天天在家里觉得闷?就当出去透透气。”
“你怎么知道我在家里闷的?”方臻还有点口是心非,明明心动了,非得故作矜持,“阿姨天天给我做好吃的,今天我还吃了炖牛肉,可好吃了。”
但那可是烧烤。
而且,身为一个喜欢热闹的人,方臻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天没参加过像样的聚餐。
在上辈子,他隔三差五就要揪着他的“小弟”们一起搓一顿,聚餐的次数比公司团建还频繁,大家性格也合,每次玩都挺高兴。
方臻道:“都是陌生人,我又不认识,而且都说好了不和这届的学生培养感情,万一真交了朋友……”
许风酿沉默了一下,“是不是陌生人,对你很重要?”
他们坐个船,方臻都能和船夫唠一路。
“而且就算是交了朋友,”许风酿道,“他们顶多比你早毕业一年,等你明年来上学,照样能在学校里一起玩。”
许风酿想了想,又有点吃飞醋。
“就是去吃饭,不用交朋友,”许风酿道,“都是外人,没有什么频繁联系的必要。”
方臻偏偏和他反着来,“你这么说的话,那我又觉得有必要交一交了。”
而且,什么外人内人?
说这种话,脸皮也真厚。
许风酿就知道他会这样。
他轻轻一笑,带了点微微的火气,捏住方臻的下巴,再次吻了上去。
*
联谊当天。
徐雪纯特意挑了军训即将结束的日子,目前大家的感情都在军训中联络的差不多了,对于新生这个大集体,和他们陌生的学校,都有着或轻或重的归属感。
她早早和姐妹等着,两人时不时交头接耳。
“许风酿什么时候来?”
“不知道啊。”
“是不是接他女朋友去了?想想我就咬牙切齿,呜呜。”
“我现在倒是对许风酿没什么感觉了,我就想知道他女朋友到底长什么样,好奇死我了。”
方臻登场时,根本没想到自己是在什么的期待中进入大家的视线。
公用场合,他和许风酿还是保持了一些距离,没有太腻歪,他依旧领先许风酿半步,毫不怯场,走到了徐雪纯和她姐妹旁边。
要说他迅速锁定徐雪纯的原因也简单——这里就这两个妹子拿着小本子不知道记什么,视线还东张西望的,一看就知道是在等人。
许风酿就跟在方臻身后。
“美女,新生聚餐是在这里吗?”
徐雪纯张大了嘴,眼中的震惊无以言表。
而她旁边的姐妹,也捂住嘴暗地里使劲掐她。
两人愣了很久,方臻感觉到奇怪,沉默了一下,“不是这?”
“不不不,”徐雪纯回神,“是这里是这里,你是和……许校草一起来的?许校草,我给你们宿舍留了位置,你过去看见熟人直接坐就行。”
方臻似笑非笑瞥他,“校草?”
这人可真行。
他早该料到的,但凡许风酿入学,必定要掀起一阵热潮。
“好,谢谢,”许风酿略一点头,“叫我许风酿就好。”
两人进了露台的烧烤场地。
他们站一起时,身高差其实没那么明显,方臻略矮他一些,但拎出去也是个一米八的帅哥。
两个大帅哥站一起,极其赏心悦目,嘈杂的现场似乎都安静了一下,不少人盯着他们两个看,空气中弥漫着躁动因子,都开始蠢蠢欲动。
徐雪纯和姐妹窃窃私语。
“不是家属吗?不是女朋友?”
“家属也不一定就是女朋友啊……我不管了,我对许风酿是彻底没感觉了,雪纯,你能不能帮我要刚刚那个帅哥的联系方式啊?我感觉我对他一见钟情了!”
“不,你等等,我怎么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还能有什么不对?难不成还能他俩谈恋爱?俩帅哥同时都是gay的几率太小了吧,啊,我感觉我要恋爱了,夏夜,烧烤,啤酒,还有这么多氛围灯,你不给我打听联系方式,我就自己要!”
徐雪纯闻言,下意识转头看向许风酿的方向。
确实如他姐妹所说,夏夜的烧烤摊洋溢着一种热闹欢快的氛围,给了暧昧无限的发展空间。
他们这么多新生,大家都是各凭本事从学校里“逃”出来的,忙里偷闲的时光更是开心。
许风酿和他带来的那个男生,凑得很近。
徐雪纯看得分明,两人时不时就会把头凑一起说话,又很快分开,视线向下,在他们的桌子底下,两人的腿紧紧贴在一起。
星星点点似的氛围灯下,暖黄色的灯光给许风酿脸上打了一层很细腻的光,显得他五官更加立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灯光,他看着旁边人时,眼中总有几分小心和呵护。
……这真的是正经的家属吗?
而实际上,方臻听到许风酿说的话都是——
“我知道你已经健康饮食很久了,但今天还是不要多吃了吧?”
方臻眼神都冒绿光,直勾勾盯着还在烧烤的师傅。
羊肉串、羊排在烧烤架上被烤的滋滋冒油,炭烤的香味已经飘香十里,红通通的木炭都不觉得热,只让人觉得馋。
他完全没听清许风酿说的什么,扭头时表情很迷茫,“什么?”
许风酿:“……没什么。”
一会儿还是他亲自看着好了。
方臻今天穿了一件很宽大的T恤,衣摆往下一盖,根本看不出来他的肚子,依旧是水灵灵的帅哥一枚。
谁也不知道,这么一个刚上大学年纪的男生,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孩子。
许风酿给他烫了烫餐具,细心地摆在他面前,还给他擦了擦面前的桌子,最大程度的给方臻整理出来一个能卫生吃饭的空间。
同时,他指着方臻面前的菜单,像是在上课,“这一道烤甲鱼你需要忌口,一筷子都不能动,蔬菜可以多吃,羊肉适量,还有这个……”
方臻热得流汗,挪了挪腿,表情有点嫌弃,“你离我远点。”
他的室友已经看傻了。
开学至今——别说开学至今,就是他们宿舍的其他人,也没见过谁这么“伺候”人。
而且,许风酿不是有洁癖吗?现在这个追着贴上去的人是谁?
他们宿舍的人,别说贴着许风酿说话,就算是离他太近了,许风酿都会躲一躲。
问题是,许风酿在被“嫌弃”后,并没有表现出来任何的恼怒,而是沉默了片刻,又一次贴了上去。
“你好好听我的说话,我就离你远点。”
方臻都有点习惯他的厚脸皮了,“你烦不烦……”
室友瞠目结舌,“许、许风酿。”
许风酿终于肯给他们一个眼神。
“你说你要带家属……”何玉兴试探,“这是你弟弟啊?”
方臻也一愣。
他知道许风酿带着他来,肯定有个由头,但没想到许风酿说的是“家属”。
他下意识和许风酿对视。
“不是。”许风酿淡淡道。
几个室友都有些懵。
不是什么?不是家属?
方臻心里也涌上来一股不易察觉的失落。
他知道就是个理由,可许风酿直白的否认了……
“他不是我弟弟,”许风酿继续道,“他是我男朋友。”
“噗——”
一口啤酒在杜源嘴里呛开,差点把他呛个半死。
第54章 第 54 章
何玉兴张大了嘴, 半天没合上。
方臻也懵了,看向许风酿的表情是震惊的。
他们一宿舍这么一张小桌子,一时间弥漫着窒息的氛围。
直到许风酿的另外一个室友卓志宽把筷子撞在了地上, 他弯腰去捡,差点又把他们的小桌子撞翻, 众人才回过神来。
全场只有许风酿很淡定, 伸出手把桌子扶住, 还贴心道:“我去跟老板再要一双筷子——你们还有什么想吃的吗?可以随便点,我们可以不跟随大部队的菜单。”
因为人数众多, 领头的人在出来前, 已经规定好了什么能点什么不能点, 方便大家算账。
但他们这一桌是许风酿付款, 他们就可以自由一点。
剩下的三个室友还在震惊中没回神,闻言连忙摇头,彼此对视一眼。
“没……没什么想吃的, 你们随意……”
“给我点两串马步鱼就够了,你们呢?”
“我们也都随意都随意, 按照平常烧烤最普通的规格来就行。”
许风酿起身。
方臻猛地攥住他的衣摆。
三个室友连忙眼观鼻鼻观心, 假装没看见他们之间腻腻歪歪。
不是, 大学里确实开放很多, 社会环境也比较包容。
但性向为男这种事,终究比较小众, 别说男性情侣了, 就算是异性恋, 他们刚从高中那种封闭的环境中出来, 也没大大咧咧秀恩爱的!
大家更习惯的还是偷偷摸摸。
方臻对上许风酿疑惑的目光,深呼吸:“……我跟你一起去。”
在两人走后, 许风酿宿舍桌子上立刻沸腾了。
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他们激烈的情绪。别人都为之侧目,方臻更是感觉到了,他跟在许风酿身后,一时间恨不能原地去世。
“谁让你这么说的?!”方臻小声且咬牙切齿,“你别走这么快……许风酿!”
许风酿在他开口后,果然放慢了步调等他。
不仅如此,他还想伸出手牵住方臻,被方臻身手敏捷地躲了过去。
好险好险。
“你在宿舍出柜也就算了,”方臻像一只小狗在围着他转圈,“你还想对着全校出柜?!”
许风酿已经跟老板要来了一次性筷子,拿着菜单熟练地点了几单。
像是早就计划好了要吃什么。
在方臻还没意识到时,许风酿就已经点完了单,返程时方臻也没察觉到,还傻傻地跟着他问:“你不许再这样了听见没有?”
许风酿终于停了下来,像是完全没听见方臻刚刚说的,对着他装傻,“哪样?”
方臻快被气死了。
不等他发作,许风酿再次牵住他的手。
方臻下意识想把他甩开,结果许风酿牵住他的力道收紧,嘴角抬起,轻轻笑了一下。
许风酿平常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的唇线比较平,唇线上扬的人看着像是天生带笑,唇线向下的人看着像一直摆臭脸,而这种唇线平的人,没什么表情时就显得很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
当他笑起来时,距离感彷佛都消失了,专注到好像眼前只有方臻一个人。
方臻没搞懂许风酿为什么笑,接着就被许风酿重新拉回了座位上。
接下来吃饭的时间,方臻如坐针毡。
许风酿的几个室友,视线若有似无的往他身上看,连带着许风酿也打量,好像第一次认识许风酿这个人。
打量就打量吧,倒也没从他们身上看出来什么恶意。
问题是,能不能别一边打量一边露出一些恍然大悟的笑容?
方臻都不好意思像刚才那样,对着许风酿耍他的小脾气。
他只能尽量让自己忽视掉这些视线。
偏偏许风酿还很喜欢问他:“看看这样能不能吃得下去。”
“难受及时跟我说,不要勉强自己吃不喜欢的东西。”
方臻敷衍地“嗯嗯啊啊”。
许风酿室友终于忍不住开口:“差不多得了,许校草,虐狗也该有个限度。”
许风酿的手一顿,看向杜源,头一次对室友如此和颜悦色,“抱歉。”
“嗨呀,热恋期的人嘛,我懂我懂,”杜源摆了摆手,忽然对着方臻道,“你知不知道,这家伙在学校里和你在面前,跟两个人似的?”
方臻咬着烤串,目光游移,装傻,“嗯?”
……其实还是知道一点的。
以前他也被许风酿冰冷的态度冻到过,不然也不能十几年看他不顺眼,自从……许风酿说喜欢他后,前前后后反差太大。
杜源先是吐槽了一下许风酿在学校里究竟有多冷漠。
“有一次一个女同学,明显是要找他搭讪,他都能目不斜视绕过去,”杜源道,“而且他每次都和人群保持至少一米的距离,我们宿舍都没人敢……”
杜源说到这里,观察了一下许风酿的神色。
发现许风酿神色如常,他才继续说:“反正我们一开学的时候,大家都一致认为,你对象应该是个无性恋,直到后来我们发现他老在学校里抱着手机看,一开始大家都没往他谈恋爱的方向想!”
方臻不知道为什么,听人这么吐槽许风酿,听着还怪想笑的。
许风酿不为所动,似乎他们吐槽的不是自己。
还有心情给方臻把铁签上的肉撸下来,整整齐齐摆在方臻的碗里。
室友们顿时又是一阵对视,表情是心照不宣的调侃。
方臻以前也不是没被人打量过。
他和许风酿也经常被人放在一起比较。
可以前比较他们的人,都是默认他们两个人关系不好,有时候还会出现两个派系,一些派系觉得方臻好,一些觉得许风酿好,各执己见。
他们两个人的名字被放在一切,却从来没有过任何暧昧。
现在,方臻很明确的感受到了一股子暧昧气氛,不仅是他和许风酿之间的,还有他的室友把他们两个并排放在一起打量的眼神,营造出来的一种忽略不掉的氛围。
以前方臻相亲时,收到的最多的评价是“不解人意”。
他头一次发现自己还有“善解人意”的天赋,他有天居然也能对空气中的情绪如此敏感。
吃完东西后,方臻想立刻走人了。
偏偏这时,烧烤场地又有几个学生用拖车拽着音响,走到了学生们的最中央。
“朋友们!大家下午晚上好啊!”
“为了庆祝军训即将结束,我们不少的同学自发报名,打算给大家表演几个小节目,刚刚烧烤吃的开不开心?想不想看我们的节目?”
方臻闭了闭眼,深呼吸,又坐了回去。
许风酿始终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也不阻拦,发现他回来后,还给他调试好凳子。
方臻绝望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许风酿一脸无辜,“什么故意不故意?”
方臻伸手掐他的胳膊。
许风酿闷哼一声,笑意更深,覆住他的手背,了然道:“我刚刚是那么说了,不过你也没否认不是吗?”
方臻的手停住。
许风酿的话彷佛戳破了什么,他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快速跳了两下。
——他确实是没否认。
其实男生之间,再怎么打打闹闹亲密的都有,如果他刚刚否认说只是开玩笑,其实也没什么。
也有可能是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方臻还不断地给自己找借口,小声道:“什么啊,你说那么快,我怎么否认?”
“是吗?”许风酿歪了歪头,“那如果,刚刚在这里说你是我男朋友的人是黑猴呢?”
听见自己小弟的名字从许风酿的嘴里说出来,方臻还有点不自在。
上辈子不仅他关注许风酿的新闻,这个人同样也很关注他吧?
他们两个的交友圈没一点重叠的,他确认黑猴和许风酿没什么交集,许风酿居然能叫出来黑猴的名字。
肯定在一边关注过他们说话。
方臻恍惚了一下,接着不自在道:“什么啊,他才没你胆子大,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这么说。”
许风酿的语气有点阴阳,“哦,你还怪了解他的。”
方臻不解,“我小弟嘛,肯定比你了解。”
许风酿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扭过了头去。
场地中央,几个漂亮妹妹已经上来站好,跟随着舞蹈律动,她们跳的是女团舞,身材一个比一个好。
许风酿的室友眼睛都看直了,只有许风酿和方臻心不在焉,注意力明显不在美女身上。
不知道谁先注意到他们两个人走神。
何玉兴他们互相戳戳点点,三个人都往他们俩人身上看,而他们彼此之间对暗号的行为太显眼,场地中央表演的一个女生也看见了。
第一支舞跳完,观众互动环节,女生直接指了指,顿时所有人都往方臻身上看。
方臻:“……”
不是,他走神呢。
“接下来是我们即兴环节,”主持人声音兴奋,“在场的美女们打算邀请我们现场的诸位,上来一起跳一支舞,不知道这位观众愿不愿意赏脸呢?”
方臻顿时像是被架在了烤架上的鸭子。
万众瞩目下,女生带着笑意盯着方臻看,她是第一个发出邀请的人,也代表了接下来现场气氛的基调。
方臻不想让女生难堪,犹豫再三,还是站了起来。
顿时一阵起哄声。
这时,换成了许风酿拽他的衣角。
方臻低头,和许风酿对视,许风酿眼神中的意思很明显——不许去。
方臻:“……”
面前是女生大庭广众下的邀约,另一边是他现……暧昧对象的威胁,方臻感觉下不来台的那个人应该是他才对。
他才需要被解围。
也许是老天爷听见了他的心声,在他和许风酿僵持时,接着,场上又有另外一位美女,也对许风酿发出了邀请。
许风酿抬眸“不”字已经说出了半个,硬生生被方臻捂住了嘴。
方臻笑眯眯的,“我们这就来。”
许风酿也被他一起拽了上去。
两人上台的瞬间,音乐就响了起来,剩下的几个女生也都找到了各自的伴舞,方臻和许风酿被迫分开,一个和一个女生跳舞。
方臻这才看清邀请他的是谁。
刚刚站门口迎接学生时,有两个女生,她是其中一个。
这人也就是徐雪纯的好姐妹,从一开始就看上方臻的那个姑娘。
“你好啊帅哥,”姑娘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方臻看,由于目光太炙热,把方臻看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没想到你真的答应了,不愧是我看……你比许风酿性格好太多了。”
尼玛,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夸。
方臻顿时有种他乡遇知音的感觉,正色道:“真的吗?”
“真的,”姑娘笑了起来,“他都不理人的,我看我姐妹想邀请他上来,他刚刚是不是想拒绝?”
是想拒绝,不过被方臻堵回去了。
姑娘道:“我叫唐甜茜,你叫什么?”
互相交换了名字,舞已经跳了快一半。
方臻也看出来了,这姑娘就是故意把他叫上来的,不仅问了他的名字,最后还想和他交换联系方式,一直盯着他看。
方臻只是迟钝,他不是傻子。
在被问联系方式时,他就开始含糊其辞了。
他们成对成对的人,都是在小范围里转圈,大家都不太会跳舞,双人舞更是一个需要默契的舞种,如果彼此都不会,转圈是最保险的。
转着转着,就很容易碰到。
又一次绕场时,方臻和许风酿擦肩而过。
许风酿面前,竟然也是一开始统计的那个女生,方臻不认识她,但已经反应过来,这次应该是女生有预谋的一个小心机。
极有可能是为了制造一些机会。
刚刚进门时,那个姑娘盯着许风酿的表情太明显。
方臻忽地有那么一点不舒服。
许风酿被人盯着时,他没有什么感觉,可当他意识到自己亲手把许风酿推向别人时,有一种被人无意中利用了的难受。
但又一个旋转,方臻看清了许风酿的脸。
——许风酿面色完全黑了,沉着脸,不像在跳舞,像是要预谋杀人。
方臻噗嗤一乐。
唐甜茜不明所以,眨了眨眼,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顿时了然道:“那是我朋友,她很喜欢你朋友,你看出来了吧?”
方臻笑的不是这个,但他也没解释。
唐甜茜却以为她说对了,顿时找到了共同话题似的,“等我们聚餐结束了,你们要是还有时间的话,我们要不要一起出去玩一玩?”
与此同时,许风酿和徐雪纯之间的氛围,并不如另一边轻松。
徐雪纯看向许风酿修长的手。
她知道跳这种舞男士一般都会用绅士手,不该碰的地方绝对不会碰。
可许风酿的绅士手……未免太“绅士”了一点。
他根本没碰到她,看似两人挨着,实则许风酿的手虚虚悬在半空。
许风酿倒是跟她解释了,“我有洁癖,抱歉。”
他有洁癖这件事,徐雪纯也打听到过。
可是刚刚,她看着许风酿和另一个男生坐在一起……根本不像是有洁癖的样子啊。
许风酿甚至用那个男生用过的水杯。
而且他们贴那么近。
徐雪纯很明显比她的姐妹唐甜茜要敏感一点,她已经感觉到了不对,犹豫着要不要再向许风酿发出信号。
一支舞跳完,徐雪纯都没有开口。
眼看许风酿返回座位坐下,徐雪纯有点发愣,唐甜茜也靠了过来,激动道:“怎么样怎么样?”
徐雪纯摇了摇头,“我没说。”
“啊,你怎么没说啊,”唐甜茜的语气有点可惜,“不过没关系,方臻他没有明确拒绝,如果方臻去的话,我让他把许风酿也拉上,你今晚还是有机会的!”
徐雪纯看她很激动,没忍心泼冷水。
另一边,方臻和许风酿坐下后,许风酿一直没再说话。
他的态度冷了下来。
倒是方臻,他到底是个喜欢热闹的人,能在热闹的场合玩,开心得不得了,就算有一点小小的不愉快,也很快就过去了。
他还戳了戳许风酿,说悄悄话,“哎,你知不知道,刚刚那对姐妹花其实是故意把你叫上去的?”
许风酿斜睨了他一眼。
气得不想说话。
可看方臻难得高兴,又不想真的晾着他。
许风酿开口就有些阴阳怪气,“难为你还能看出来,而且人家不是邀请的你吗?有我什么事情?”
“什么我,不是你吗?”方臻愣住,“刚刚邀请你跳舞的小姑娘,看样子喜欢你呢。”
许风酿道:“人家先邀请的你,你先答应的,怎么就变成了我?”
方臻回想一下,还真是他先答应的。
他顿时又有点心虚,他知道许风酿不喜欢和别人有接触,现在看上去脾气也不是很好的样子,明显是有点生气。
他决定先夸一夸许风酿,“不管怎么样,你魅力不减啊。”
许风酿回敬,“彼此彼此。”
各自都有不同程度的醋,偏偏又十分嘴硬。
方臻听他语气不对,不禁想,夸他还不行了?
人家小姑娘为他煞费苦心,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许风酿则想,刚刚和方臻跳舞那个,从见到方臻起,眼神就在方臻身上拔不下来了,可他看上去像是一点也不知道。
刚刚还把他推去别人身边。
旁边的室友们更是面面相觑。
他们低声交谈,“这是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
“不知道啊,上去跳个舞回来就这样了。”
“小情侣就是这样啦,说风是风说雨是雨的,别管了,过一会人家自己就和好了。”
方臻听得脸红。
他又开始想回家的事情。
“哎,”方臻的腿碰了碰许风酿,这次连戳都懒得戳,“刚刚和我一起跳舞的女生,说想和我们再去别的地方玩……”
许风酿彻底绷不住了。
他幽幽地看着方臻,“怎么着,你跟我说,是想去?”
“去吧,不过我不可能开车送你,”许风酿道,“自己去了自己回来,我没有某人这么伟大,可以把喜欢的人往别人身边推,亲手给自己戴绿帽子。”
方臻隐约闻到一点要吵架的火药味。
他自然也不是个好脾气的,声音也冷了,“我是说,我觉得不合适,一会儿你帮我去拒绝,我要回家。”
“算了,”他直接站了起来,“不指望你,我自己说,说完我就回家睡觉。”
许风酿拽住了他的手腕。
旁边那么多的人,有什么大动作都很明显,许风酿干脆拽着方臻离场。
……
走出了快几百米,两人还在拉拉扯扯。
好处是周边没有人,终于可以大声说话,不用再顾忌什么。
方臻此时此刻,察觉到了他们之间签合同的好处,不禁觉得许风酿还真有先见之明,吵架他都有底气。
他甩开了许风酿的手。
“我自己会走!”
许风酿重新牵住他,醋意消散后,理智回笼,知道该给方臻顺毛,语气也开始伏低做小,“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送你回家。”
方臻道:“不需要,反正我自己有腿,我可以自己选择出轨。”
许风酿:“……”
哪有人吵架吵这么狠的。
许风酿被气笑了,但看方臻侧着身体对他,死活不肯把头摆正,身体像装了个陀螺仪,又好气又好笑,伸出胳膊把方臻揉进怀里。
方臻还在推他,许风酿凑近问他:“我为什么生气你不知道?”
“……”
许风酿低声道:“我吃醋了,因为你把我推向别人,也因为你表现的像是一点也不在乎我,气得想咬人。”
“距离我给某个人表白好像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许风酿声音变小,“可是我好像得到的回应不是很多,想变成某个人真正的男朋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方臻声音也小了不少,“也才过去三个月而已。”
而且谁说……谁说他没给回应了?
“记这么清楚?”
方臻:“……”
许风酿轻笑。
方臻又被逗得恼羞成怒,气得想推开他,许风酿趁势亲了亲他的耳朵,吻连绵到他的唇边,轻轻亲吻他。
两人正好站在路灯下,头顶的灯将两人沉迷的神情清晰地照出来,彷佛这个世界上除了对方,任何事情他们都不关心。
暗处,两个女生后退,震惊到踩塌一片夏草。
明明已经听见了动静,两人也没有分开。
第55章 第 55 章
漫长的军训总算结束。
随着军训的结束, 许风酿也搬回了家里,在他搬走的那一天,方臻破例去了学校帮他, 得到了许风酿室友们善意的调侃。
“果然是热恋期,分开一天都不行。”
“搬出去也挺好的, 省得某些人天天拿着手机看, 就快望穿秋水了。”
“我们也不想在宿舍里吃狗粮了!”
方臻被调侃的面红耳赤。
单看他和许风酿的气质, 外人绝对想不出来,他才是他们两个人之间脸皮薄的那个, 而许风酿脸皮顶他八个厚, 面不改色心不跳, 全把室友们的调侃当祝福。
离开学校时, 方臻两手空空,根本没帮上什么忙。
倒是许风酿,一手一个包, 还拖着一个行李箱,看上去还游刃有余, 似乎还能再拿点东西。
方臻道:“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根本用不到我, 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我也不知道, 我的东西原来这么少,”许风酿掩饰住眼中的笑意, “这就受不了了?之前你调侃你身边的那群小弟, 可比他们厉害多了。”
方臻一愣, “许风酿!”
这人上辈子到底是观察过他多少次?
怎么感觉什么都知道?
他问:“你是不是一直在偷听我们聊天?看你表面上毫不在意, 其实耳朵都竖起来了!竟然什么都听!”
许风酿没手抵挡他的攻势,只能任由方臻扯他的衣服。
“这也不能怪我, ”许风酿道,“你们说话的声音太大,有时候我在旁边也不收敛,被听见能怪我?”
方臻不讲理,“你就该捂住耳朵。”
许风酿挑了挑眉。
算了。
辩论赢了,到时候还得他哄。
许风酿想想方臻生气的样子,又觉得其实也挺有意思。
方臻跟在他的身边,要不是许风酿手上拿东西,两人肯定贴在一起走,即使没特别亲密,他们之间的氛围也一眼能让人感觉到不对劲。
自从烧烤那一夜后,他们算是确定了关系。
彼此都心照不宣,只不过没有直接说出口。
最明显的就是,刚刚方臻面对许风酿室友的调侃,也一句都没反驳,任由他们说那些话,脸最红的时候,也没有再像以前一样,踩许风酿的脚。
许风酿眸光微闪,嘴角始终有笑意。
——这和他想象中好了太多。
他本以为,可能等方臻把孩子都生下来,这个人还迟钝到不肯面对他们之间的感情。
之前方臻讨厌了他太长时间,前世他可以不在意,但如今统统变成了他们之间的绊脚石。
有时候许风酿也会想,如果让他和一个从小把他放在一起对比、长辈时时刻刻耳提面令的“死对头”在一起,喜欢上这个“死对头”,可能他的反应比方臻还要抗拒。
但庆幸的是,方臻比他想象中要大度,也更包容。
他包容了他,对他产生了感情,就像是包容他肚子里突如其来的孩子一样。
命运给方臻加码的诸多困难,无法成为压垮方臻的千分之一,反而都被他化解成生活中能吃进嘴里的糖。
到家后,方臻直接瘫了下去,浑身懒洋洋的,“感觉到肚子的重量了,怎么回事,走这么段路就累了?”
“累了?”许风酿刚把行李收拾好不久,“我想趁着我今天休息日,和你一起去医院产检,一丁点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方臻默默在沙发上翻了个面。
他现在倒是没有以前那么抗拒产检了,习惯了之后就觉得还好,偶尔医院里也会有人用怪异的眼光看他,但他心大,并不是很在乎。
他现在心态已经转变成了觉得这些人真没见识。
因为家里许风酿请来的阿姨,对于他怀孕也是反应平常,不仅孕妇餐做的很拿手,平时生活中也从来没用异样的眼神看过他。
想想他之前还瞻前顾后,如今想来真是完全没必要。
“哎,”方臻叹了口气,“去呗,为了孩子。”
在他打算再翻一个面时,许风酿注视他片刻,直接上前,把他横抱起来。
方臻:“???”
不是,他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
也不是没被抱过,可是许风酿动手动得太突然,这时方臻才看清他嘴角清晰的笑意,后知后觉意识到——能回家这件事,对许风酿来说,很高兴。
许风酿把他抱到了卧室里,问他:“你要是不想动,我帮你穿,你去医院想穿什么衣服?”
方臻懵了。
这下他确实不敢再赖着了,连忙把许风酿给推出去,“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也没人跟他说,许风酿高兴起来这么吓人啊!
许风酿被推出去后,也就站在了他卧室门口,等方臻出去时,许风酿倚着墙等他,眼中的笑意还没消散。
去产检时,需要穿宽松的衣服,方便医生在他的肚子上拿探头检查,也方便他掀起来。
许风酿的视线上下,像是扫描仪,打量着方臻。
方臻穿上衣服后,肚子完全显现不出来,可见平时能看见的那些啤酒肚的男人,肚子究竟大成了什么样。
也不知道方臻的肚子足月时,会不会像个啤酒肚一样突出来。
隐藏在宽松的衣服下的肚子,因为知道他怀孕,所以多了几分若隐若现的朦胧,但许风酿见过,所以在脑子里也能描绘出他肚子的线条。
方臻被打量着时,忽然想到之前许风酿说过的话。
许风酿说,每次看着他的肚子时,都能想起来他们两个人……
方臻猛地上前,捂住了许风酿的眼睛。
他咬着牙,“你这算不算眼神骚扰?”
许风酿道:“你这算诽谤。”
为了避免两人在还没去医院时就吵起来,方臻推了他一下,把他的身体转过去,“请你目视前方,不许再看我。”
许风酿照做了。
他们之间依旧是你来我往比较欢快的相处氛围,可是在这种你一言我一语中,某种暧昧又甜蜜的东西一直在静静流淌,哪怕是斗嘴,也没以前的剑拔弩张。
产检的结果很好,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检查结果都很理想。
从医院出来时,方臻的心情一直很好,拿着手机到处拍拍这拍拍那。
自从许风酿开学后,他们两个人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长久的独处。
许风酿终于不用再对着冰冷的手机,猜测方臻生活中的状态好不好,猜测他今天心情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
分开的半个月,对方臻来说可能算不上什么,最后几天,他却切实的感觉到了度日如年。
和方臻在一起时,心才算安定了下来。
许风酿看他心情不错,趁机道:“忙也忙了这么久了,生活好不容易进入正轨,我们要不要奖励点自己什么?”
没和许风酿生活以前,方臻绝对想不到,其实许风酿生活中还挺有情调和仪式感。
不过他觉得这个提议不错,连连赞同,“好啊,你想奖励什么?”
许风酿问:“你最近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方臻陷入了沉思。
说实话,他最近日子过得确实太好了,和刚穿过来时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比起之前的紧巴巴的,他目前物质上没什么缺的,反正不管什么许风酿都能想到,他面面俱到的像是被培训过人情世故。
甚至于许风酿说是提供给他的“赡养费”,他都一分没动,因为用不着。
“我最近……”方臻眼睛一亮,“看电影?”
许风酿看他冥思苦想半天,还以为他想好了要宰一笔大的。
“就看电影?”
“看电影不行吗?”方臻疑惑道,“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快无聊爆了,更不想自己一个人去看电影,最近有部老电影重映,我盯着很久了!”
许风酿问:“什么电影?”
方臻拿出手机来给他看。
许风酿一愣,“这部?”
方臻:“你知道?”
“你忘了?”许风酿记忆力果然不错,“这部电影有一年我们班放过,还让写了观后感。”
他说的这个“我们班”,肯定是他和方臻上辈子的事情了。
因为这辈子他们不在一个教室。
方臻很诧异,“啊?真的?完全没印象。”
许风酿又想了想,“那时候你好像犯了什么错,正在被老师罚写检讨,一般能放这种电影的课都不是什么很重要的课,你应该没看。”
“许风酿,”方臻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超忆症啊?”
许风酿:“……没有,谢谢你夸奖。”
方臻:“你没有超忆症的话,怎么什么事情都记那么清楚?”
不对。
其实是关于他的事情都记得很清楚。
他和小弟说过的话,发生过的事情,还有他写检讨,许风酿都记着。
方臻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以前他们的关系肯定是极差的,这点毋庸置疑,换成以前,他肯定觉得许风酿讨厌极了他,才能把他的事情都记这么清楚。
可如今再把旧事翻出来,又变成了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好像记忆被人能抽屉里翻出来,把掉漆的黑色重新涂抹成了甜蜜的粉色。
许风酿没回答他。
方臻自己又接上了话:“那这电影你认真看过了?我后来是在室友的手机上发现的这部电影,看了片段觉得好看,自己找资源看完了。”
“看了,”许风酿道,“我也觉得挺好看。”
许风酿平常不怎么关注娱乐方面的东西,爆火过的电视剧电影,他统统都不知道。
没想到他们两个在前世关系那么差的情况下,那么巧妙的喜欢过同一部电影。
方臻又非常激动地描述了个电影中他最喜欢的场面。
许风酿同样点了点头,“我也喜欢这几幕,当时写观后感着重提过。”
两人的审美又巧妙的对上了。
这天大概是方臻搬过来这个城市后,最开心的一天。
肚子里的宝宝平安健康,重刷老电影时,又有了能讨论的人,而且他们的见解经常能碰到一起。
回到家以后,方臻还在揪着许风酿说话。
他对着许风酿就没这么话痨过。
原来让方臻变话痨的方式,是需要精准地找到他的喜好,找到他最喜欢的东西和他有共同话题。
许风酿也庆幸,能和方臻对上的人是他,不是别人。
阿姨没怎么和许风酿在一起吃过饭,对许风酿不是很了解,但她难得见方臻话这么多,拽着人聊起来没完。
她给两人分发筷子,也是笑眯眯的。
方臻终于结束了他的话题后,想起之前许风酿说过,上辈子其实想过和他当朋友的话,也感慨了一句:“如果我们以前能有个机会安安静静坐下来聊会儿天就好了,没准真能成朋友呢?”
许风酿道:“那还是算了。”
方臻没想到他变脸变这么快:“?”
“我现在可不止想当你的朋友,”许风酿淡淡的,“男朋友还差不多。”
方臻:“……”
这个话题又被许风酿开玩笑似的提了起来,上一次因为许风酿先亲了下来,所以他们没有再接着聊下去,方臻也不需要思考怎么回答。
这次在饭桌上,方臻下意识看向端菜的阿姨。
阿姨假装没听见。
方臻清咳。
他其实也不是不能回答,开玩笑把这个话题绕过去,或者正面说,都行。
但他对待感情的态度,出乎意料的腼腆,和他本人的性格大相径庭,明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到了嘴边还是会臊得慌。
亲都不知道亲多少次了,确认个关系还会害臊,人真是矛盾。
方臻又清咳了一声:“就算真要说,我感觉也得挑个正式点的日子吧?我可不是什么随便的人。”
许风酿夹菜的手顿住。
他抬起头,像是没听清,“什么?”
方臻想说“好话不说第二遍”,接着,他听见家里的门铃响了。
他起身,刚想去开门——手腕接着被许风酿给攥住。
许风酿道:“阿姨,劳烦您过去开个门,应该是快递一类的。”
方臻被他死死摁住。
“刚刚你说的话,”许风酿目光灼灼,“再跟我说一遍?”
方臻见状,挣扎了一下,发现挣不开,破罐子破摔,“我说你很随便。”
“不是这句。”
“就是这句。”
“不是这句。”
两人你来我往撕扯了半天。
最后大眼瞪小眼,明明是欣喜不已的一件事,在这两位曾经死对头的对话中,硬是被搞出了一种即将要打架的架势。
被顺着的次数多了,方臻总以为许风酿本来的性格就是很温和。
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发现他的强势,几乎寸步不让。
许风酿往回一拽,直接让方臻和他脸对着脸,死死盯着他,“方臻,刚刚的话再说一遍,就当是我……恳求你。”
恳求两个字都出来了。
他嘴上说着“求”,肢体语言又步步紧逼,偏偏方臻还真就吃了他嘴上的软,像是没发现他肢体上的强硬。
方臻红着脸,硬着头皮,又重复了一遍。
“……我不是随便的人。”
许风酿笑了。
他从没这么笑过,每次笑起来时,嘴角的弧度也总是淡淡的,可现在几乎能称得上“开怀大笑”,凑近了方臻,鼻尖抵住他的。
“嗯,我也不是什么随便的人,”许风酿道,“对着你更不能随便了。”
方臻颇有种自己挖坑自己跳的感觉。
许风酿松开了他,松开的动作很缓慢,目光依旧是钉死在他的脸上,眼中的笑意隐藏不住,时不时发出轻笑。
真的能看出来他的开心。
方臻想,原来许风酿开心起来,是这样的。
和普通人没什么不一样。
所以他之前在生活中,尤其是上辈子……其实不算是开心,是吗?
哪怕已经拥有了很多人毕生所求的财富,可他的笑容还不如穿越后加起来的多。
许风酿道:“所以你其实更喜欢庄重一点的氛围?还是浪漫一点的?”
方臻没跟上他的脑回路,“啊?”
“你想要的仪式感。”许风酿道。
方臻这次听懂了他说什么,嘴里的饭也不是那么香了,他有点后悔顺着许风酿的话往下说,好歹吃完这顿饭呢?
这下好了,吃饭也吃不专心了。
可他又很想笑是怎么回事?
许风酿显然也是同样的感觉,难得吃饭没监督他吃有营养的东西,也没注意他的饮食搭配,都是草草吃了几筷子就撂下了。
等情绪终于稳定一点,两人才想起来——阿姨不是去开门了吗?怎么还没回来?
许风酿起身:“我去看看,你等着。”
方臻身体确实不方便,也没逞强。
房门打开后,不多时,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你到底谁啊,再不老实交代我真的找物业报警了!”
“——怎么回事?”
“许先生……刚刚敲门的人是他,我看你和小方在说话,就没打扰你们,这个人死活不说自己是谁,只说自己找方臻,也不说找方臻什么事情,我看他鬼鬼祟祟,小区也不知道是怎么混进来的,就问了他几句。”
许风酿的语气很微妙,“好,我知道了,你先进去看好方臻。”
阿姨转身进门,和沙发上的方臻对上视线。
方臻问:“怎么了?”
阿姨摇了摇头,“你们这么快就吃完啦?”
方臻没好意思说,他们根本没怎么吃。
他问道:“外面是怎么了?”
阿姨道:“你还怀着孕呐,有事情让许先生处理吧,你就别管了。”
方臻知道她是为自己好,不过他又不是什么常规意义上的“孕妇”,被隔绝在事情之外,搞得他抓心挠肝的,好奇心一下子上来了。
趁着阿姨打扫卫生进了厨房,方臻立刻从沙发上起来,趴在猫眼上往外看。
起先是许风酿的背影挡着。
方臻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所以然,在他皱眉,打算撤开时——对方忽然露出了半个脸。
他脑子嗡了一下。
在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打开了门,直接走了出去。
方父还在解释,“我不做任何事情,我就是想看他一眼,你觉得我能做什么?”
许风酿不为所动,“他现在生活的很好,暂时不需要和你做接触,如果你不表明来意,我恐怕没办法让他见你。”
方父有些恼了,“我才是他的亲生父亲,而你只是一个外人,你有什么……”
“你怎么来了?”方臻的声音在楼道里响起。
许风酿抬眸,蓦地转身。
方臻缓缓朝着方父走过去,他脸上并没有惧怕的神情,而是十分平淡,像是在看一个刚好认识的、不太熟的人。
许风酿见他情绪波动不大,松了口气,让开了路。
方父看见他的一瞬间——视线下意识下移,落在了方臻的肚子上。
可惜方臻今天穿得宽松,根本看不出来。
方臻道:“四个月了。”
他无情戳破了方父仅存的一点侥幸心理。
方父闭了闭眼,脸上散发出一种绝望感,“我就知道……”
“你来找我干什么?”方臻战斗力不减,并且因为他和方父吵过一架,彻底摒弃掉了对这个“父亲”的期望,“终于想明白了,打算好好做你的外爷爷,来照顾外孙了?”
方父怒吼:“方臻!”
方臻的“外爷爷”和“外孙”,未尝没有报复他的意思。
方臻脸上的表情很平淡,甚至,有一点冷漠。
“我问过你们学校,你是不是根本没去上学?”方父上前,“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你不能就这样毁了你的人生,我才不稀罕当什么外爷爷,你肚子里的孩子必须要处理,你跟着我走!”
上一次方臻和方父对峙时,许风酿就没护好他。
这次,还是决定站在他旁边更前面一点的位置,始终挡住他小半个身体。
方父伸手的一瞬间,许风酿就给挡住了。
“去哪?医院?”方臻这次非常淡定,“原来你思考了两个月,你儿子两个月没回家,你就思考出来这点东西?”
他想起来梦里的那个“方臻”。
“我得承认,你的人生确实有那么一点可怜,”方臻道,“这其中确实有男人抛弃你的因素在,你带着两个拖油瓶,你穷困潦倒。”
方臻道:“但你也不用扮演什么慈父啦,你尽到什么责任了吗?”
两个月的时间,那个真正的“方臻”都不知道在外面死多少次了。
结果他的亲生父亲,见到他的第一面不说他这两个月怎么样——就像无视他儿子在学校里三番五次被人欺负一样,上来就是拽着他堕胎。
“方臻”可怜兮兮的人生,他要负一半的责。
第56章 第 56 章
方父自然是说不过方臻的。
方臻做梦做的一肚子火气, 此刻看见造成原来的“方臻”悲惨人生的罪魁祸首,简直要化身机关枪,恨不能把火全发出来。
估计方父也没见过他这么多的话。
愣了很久。
方臻拽住许风酿, 这次轮到他把许风酿往房间里拉,走到屋子门口, 看向方父,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打听到我的住址的, 我现在过得很好,不需要你来操心我的人生了, 何况我的人生你从头到尾都没有付出过什么, 这种时候又来关心做什么呢?”
方父张了张嘴, “我没付出过?”
“不是吗?”方臻道, “如果此时此刻,我所面临的困境不是怀孕,而是其他, 你会管我吗?”
如果他没考上学校呢?如果他像原来的方臻一样,再次混到了社会最底层, 苍蝇狗苟的过日子, 方父呢?
方臻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只不过你受过伤, 怀孕这件事戳中了你最应激的部分,你现在对我也不是什么关心, 只是你应激之后留下来的创伤而已。”
换言之, 方父表面上像是关心他, 实际上关心的还是当年的自己。
方父脸色难堪, “方臻!”
方臻继续道:“如果你拿别的理由来说服我,而不是装成一副‘慈父’的模样来假装劝告我, 或者我还没这么恶心。”
“别再来找我了!”方臻关门前,声音也变大,“这个房子我住的很满意,不想搬家!”
门哐一声被大力关上。
方父彻底被挡在了门外。
也被方臻彻底拒绝进入他的生活。
*
阿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和门外的男人说完话后,家里的两个主人看上去都不是很高兴。
许风酿嘱咐了一句:“阿姨,以后只要是看见那个男人再来,你不用给他开门,如果他坚持,你可以直接告诉物业驱逐他,不用有什么顾虑。”
阿姨答应了一声。
许风酿观察方臻的反应。
发现方臻对他的话没什么波动后,明白方臻这是下定决心不愿意再和方父往来。
有些时候,家人是蚕食心志的寄生虫。
表面上看着没什么,他们对孩子也说不上什么对得起对不起,可孩子的意志力总是在这种家庭中被消磨。
说爱好像也有一点,说不爱,又确实没那么爱。
*
阿姨下班了,家里就剩下方臻和许风酿两个人。
许风酿坐在了方臻身边。
方臻低头打字,不知道在给谁说话,对于许风酿的凑近也没什么反应。
许风酿看见他手机上的备注是“弟弟”,估计是在和方天意聊天。
“许风酿,”方臻忽然叫了他一声,“你有钱没?借我两千。”
许风酿闻言,二话没说给他转了过去。
他淡淡道:“就当多出来的赡养费了,不用还。”
方臻放下手机,也没矫情,“哎,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他又问:“那我要是跟你要两万呢?你也给我?”
许风酿又拿起手机。
“别,”方臻觉得,他心情忽然好了不少,“我跟你开玩笑呢。”
许风酿道:“我没跟你开玩笑。”
他还真拿起手机转过去了。
两千方臻还觉得不痛不痒,可后面多出来两个零的时候,他还是可耻的心动了,收钱的手都在抖,激动的。
以前没发现,许风酿哄人的方式……这么朴实无华呢?
“我又有点后悔了,”方臻仰头,“你上辈子可比现在有钱多了,要是上辈子就和你谈了恋爱,那不得爽死!”
许风酿扯唇,“某人和斗鸡似的,这恋爱应该是谈不上。”
他反应过来,“你觉得我这辈子穷?”
方臻看他的眼神逐渐危险,连忙往后缩了缩,“不穷不穷,再穷也比我富不是?”
许风酿眯了眯眼,已经靠近他。
在这种打闹中,方臻的火气总算散的差不多,还净赚了两万块,任谁心情也差不了。
他忽然起身,拿头在许风酿的胸前顶了一下,这动作和男人走路忽然来个三分投篮的动作有异曲同工之妙,他认为自己很帅气,在许风酿的眼中,他很像一只撩闲的海豹。
“烦死了今天,”方臻戳了戳许风酿,“小爷今天也算是割袍断义了,你给我拿一下遥控器,我要看电视。”
“割袍断义和看电视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许风酿这么说着,身体还是很诚实的跟着方臻的指令走。
方臻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转移注意力?”
许风酿:“那确实有点联系。”
趁着方臻打开电视,许风酿借口去厨房接水,路过猫眼时,往外看了一眼。
——方父已经不在了。
诚如方臻所说的,他的慈父心只是建立在他的自私之上,所有的利他都只是为了利己。
他把一颗心裹上了一层甜蜜的糖衣,诱惑心软的孩子,那层糖衣叫做“父爱”。
吃下去之后,才会发现,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父爱,里面是空心的。
许风酿的视线飘向沙发。
方臻直勾勾地盯着电视机,看上去是在看电视,实际上有没有真的看进去,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许风酿转身进了厨房。
方臻的余光扫到他终于没在门口徘徊,松了一口气。
这人还真是欲盖弥彰,他们家客厅和玄关一眼就能看见,许风酿去门口十分明显,方臻想看不见都不行。
他的注意力确实不在电视上。
刚刚他和方天意聊天,得知方父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路费可能还花了不少。
方臻的心不是石头做的,他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本来因为方天意泄露了他的行踪,他想找方天意算账,听见方天意卖惨后,他又给方天意转了钱。
这钱他转过去就不管方天意怎么处理了,但是他以后也不打算再和方天意聊生活相关的话题,他偶尔照顾一下方天意就行了。
方臻感觉到一阵轻松。
以前听方天意提起方父时,他心里还有点矛盾。
如今决定和方父撇清关系后,顿时彷佛放下了什么负担。
方臻思绪回笼,眼睛终于注意到了他挑到的电视台画面。
忽然,方臻尖叫了一声,像一只受惊的猫,遥控器都扔了出去,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捡起一只抱枕挡在面前。
许风酿闻声赶来,就看见方臻快藏到一眼看不见的程度,死死躲在抱枕后面。
“许风酿!许风酿!”方臻尖叫,“快帮我把遥控器捡起来!”
许风酿走过去,“遥控器在哪?”
方臻闭着眼,随便指了个角落,“这,那,还有那,都有可能,你自己找找嘛——妈的怎么会是恐怖片!”
许风酿一顿,随后笑了出来。
果然是没认真看。
连自己挑到了恐怖电影都不知道。
许风酿怕他受惊,直接径直上前,把电视的开关给关上了。
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
方臻惊魂未定,把抱枕从眼睛边稍微挪开一点,发现许风酿挡在电视机面前,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他把抱枕甩开,激情描述,“妈的你都不知道,那鬼脸忽然一下子就贴到镜头上了,脸煞白,眼睛里还有血,牙齿是尖的!鬼也得讲一下基本法吧,又不是吸血鬼,为什么牙齿是尖的?!”
许风酿点头,“嗯,是不太严谨。”
“而且现在电视台放这些东西,一点限制都没有吗?”方臻终于开始挽尊,“我倒是无所谓,万一吓到小朋友们怎么办?不是守护未成年吗?”
许风酿点头,“嗯,太过分了。”
他似笑非笑,“你……无所谓?”
方臻站起来,终于找到了被他甩飞的遥控器,他像捡什么脏东西一样捡起来,迅速塞到许风酿的手里,往他的卧室开溜。
“你给我调回来,”方臻道,“我倒不是害怕,就是很想上厕所,你给我调。”
许风酿:“……”
他看着方臻关上了卧室门,甚至还反锁了。
原地站了片刻,许风酿失笑。
家里养这么个活宝,确实挺有意思。
等孩子出生,不得闹翻了天?
*
不知道是在哪看的一句话。
有人说,如果你感觉到无聊的话,就去看一部恐怖片,等看完之后,就会发现,家里变得无比的热闹,你会觉得床底下也有人,床柜也有人,门缝也有人。
半夜,方臻猛地睁开了眼。
——他膀胱快炸了。
可当他把手伸出被子外时,又连忙缩回来,继续瞪着眼睛。
好黑,以后他房间是不是可以考虑安装一个感应灯?
他醒了就能感应到,然后立刻亮起来的那种。
方臻出出进进好几次,最后实在受不了,打算给许风酿发消息。
发完后,许风酿也没回。
方臻想了想,直接给许风酿打了个电话过去。
这次果然,电话没响几下,许风酿立刻接了起来。
“喂?怎么了?”许风酿以为出了什么事,声音介于没睡醒和紧张之间,“你不舒服?”
很少能听见许风酿睡不醒的声音。
以前两人在一起睡觉时,方臻基本上都是一觉到天亮,他没听见过许风酿半夜起来。
“不舒服倒是没有……”方臻问,“你想不想上厕所?”
许风酿:“……”
那边沉默了很久。
方臻道:“我想了想,听说人憋尿对肾功能有影响,你总是直接憋到第二天起床,这样不太好,所以特意半夜找你一起上个厕所。”
许风酿道:“我不想上。”
“不,你想上,”方臻声音真诚,“你怎么会不想上呢?”
许风酿:“……”
屋内灯火通明,站在厕所门口,许风酿只能看见方臻隐约的人影。
睡意过去后,慢慢涌上来一股啼笑皆非的笑意。
客厅的灯全都打开了还不算,还非得拉上他。
以前怎么没发现,方臻胆子这么小呢?
许风酿倚着墙,百无聊赖的,“你是什么时候怕鬼的?隐藏的真好。”
里面没了动静。
过去片刻,方臻才闷声闷气道:“我先声明,我一点也不怕鬼,我就是被吓到了,所以也没有什么隐藏不隐藏的,我根本就不害怕!”
“哦,”许风酿明显没信,重复了一遍,“你一点也不害怕。”
一点也不害怕,但是大半夜给他打电话,叫着他一起来上厕所。
方臻道:“而且我不是都说过了吗?我这是为了你的身体健康着想。”
“那我真是谢谢你,”许风酿道,“把一点也不想上厕所的我,半夜叫起来,和你一起上厕所。”
他把“一点也不想上厕所”和“半夜”说的很重,故意强调。
方臻又没声音了。
片刻后,传来马桶冲水的声音,方臻打开了门,佯装无事道:“好了,你现在可以上了。”
许风酿转身想走。
方臻立刻拽住了他,连忙道:“你怎么能走呢?说好了一起上厕所,少一个人上都不是上。”
许风酿无奈了,“我真的没那个意思。”
方臻道:“不行!”
许风酿不上,不就真成了他害怕了?
许风酿掰开他的手,语气真诚,“怕鬼就怕鬼了,我真的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方臻瞪大了眼,“我都说了我不怕鬼!”
他眼看着要急眼。
许风酿沉默了片刻。
孕夫在孕期的时候,脾气都这么古怪吗?
孕激素的作用会这么可怕吗?
几分钟后,厕所的门在许风酿面前关上,许风酿转身看了看他身后的马桶,叹了口气。
他伸出手,直接摁了冲水键。
“好了,”许风酿面无表情,“我也上了。”
他出去后,和一脸满意的方臻对视。
方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你看,我说的没错吧”,“我们回去睡觉吧。”
在方臻即将进自己的卧室时。
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摁住,随后,整条胳膊也被人攥紧,以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道把他拽了过去。
他后背撞到了许风酿的胸膛上。
许风酿闷笑,胸膛震了震,“既然都一起上厕所了,一起睡个觉的话,也不过分吧?”
他总得在方臻身上讨回来。
方臻一僵。
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许风酿抱着,进了许风酿的卧室。
被轻柔的扔到床上后,许风酿卧室里的灯全部关上,视野中一片漆黑,方臻感觉有身体压了下来,紧紧靠着他。
他肚子缩了缩,有点痒,直接笑出声:“你别……”
他以为许风酿要做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
结果许风酿收回手,整个人圈住他,沉声道:“睡吧。”
方臻在他的怀中,安全感一点一点回归。
他发现自己闻到许风酿身上的味道时,神智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率先感觉到安心。
就连一片漆黑的夜里,只要和许风酿在一起,各种情绪如潮水一般减退。
许风酿亲了亲他的额头。
其实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他和方臻,像是两座漂泊了许久的孤岛,凑在一起生活。
相伴久了,孤岛也变得不是那么孤独。
*
第二天清晨,方臻还睡着,许风酿已经起床,跑完步回来。
阿姨今天休息日,他们也是休息日。
今天的早晨不是很丰盛,虽然营养也是够的,但和许风酿一贯的作风不符。
方臻迷迷糊糊坐下时,听见许风酿说:“你今天稍微收拾一下,我带你出去玩。”
“出去玩?”方臻立刻来了精神,“去哪?就我们两个?”
许风酿道:“还有我的室友们,我们一起去野餐,材料我早晨去超市买的差不多了,等中午的时候我们就出发,你可以穿得好看一点。”
方臻没觉得什么不对,他感慨许风酿的精力充沛。
他道:“开玩笑,我有不好看的时候吗?我天生丽质,还用靠穿着体现?”
“嗯,”许风酿点头,“确实。”
许风酿不跟他斗嘴,方臻反而先被自己的自恋给弄脸红了。
自然也没注意到许风酿稍微有些不自在的表现。
东西全部运到车里后,两人坐在车里,许风酿一直在低头和其他人联系,方臻不知道他聊了什么,总觉得今天许风酿似乎有点不敢看他。
片刻后,许风酿收起手机,清咳:“好,出发了。”
开车的路上,方臻的视线在小区里扫视了一圈,没发现方父的影子。
他也放心了一些。
看来方父确实是回去了,没再继续纠缠。
同时,也验证了他的想法是正确的。
如果是一个真的为了孩子的父亲,假如他坚定他的观念的话,会如此轻易就放弃对子女人生的引导吗?
他对方臻的人生,插手的时候太晚,打算插手的时候又太短暂,像一阵风一样,吹起一阵是一阵。
到了野餐区时,许风酿的室友早早就到了。
这次他的室友们也准备了不少的东西,但大部分都是他们学校超市里能买到的速食品。
学校里不让学生做饭,所以超市里没有新鲜的蔬菜,能买到的新鲜东西只有水果。
好在许风酿心细,带了不少。
方臻还在野餐区看见了不少的小孩。
休息日,很多平时忙碌的上班族也都有时间带着家里的孩子出来玩了。
他怀着孕,对小孩的兴趣空前的高涨,总是忍不住去想将来他的小孩长什么样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不管男孩女孩,他都喜欢。
也不知道长得好不好看,是像他多一点,还是像许风酿。
他们的桌子架起来后,引得不少小孩也看了过来。
几个男大学生,弄出来的装备自然是——又炫又酷,桌子是许风酿的室友带来的,纯黑色带图案,看上去是某个二次元的动漫人物。
更重要的是,这个桌子,会!发!光!
方臻:“卧槽,这要是晚上,不得被人羡慕死。”
“是吧是吧,”杜源难得找到一个和他对上脑回路的人,都不需要他刻意引导,“我买的时候就觉得很炫酷,偏偏宿舍里没一个人能理解,一点情调都没有!”
方臻蹦出来一个念头。
他问:“这桌子不留到晚上可惜啊,要不我们连着晚餐也一起在这里吃了吧?我要是不能看见它在夜里发光,我会后悔死。”
许风酿摆食材的手一顿。
他和其他几个室友对视了一眼。
——这么顺利?
许风酿清咳。
本来以为,拖时间什么的还需要一点功夫,谁知道他还没下套,方臻自己就赶着往里面跳。
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方臻丝毫没感觉到他们之间氛围的停滞,他们的桌子吸引来几个小朋友,在他们旁边眼巴巴地瞧着他们看。
“哎呦喂,”方臻以前从来不主动和小孩打招呼,现在倒是有几分“慈父心”了,主动道,“小朋友,你们干嘛呀?”
“哥哥,”其中一个小孩很外向,“你们的桌子真好看!”
杜源见状,招呼小孩抓紧过来,在方臻看不见的地方,对着剩下的几个室友招招手。
“我看看是谁这么会说话啊,”杜源道,“你们也觉得哥哥的桌子好看是不是?”
方臻也跟着上前,“小小年纪就如此有眼光,不错不错。”
小孩子也很上道,“哥哥,你们也是来野餐的吗?野餐的话都带了什么?我妈妈说野餐不能吃垃圾食品,只能吃爸爸妈妈准备的健康食物。”
以前怎么没发现,小孩说话奶声奶气的呢?
“是吗?”方臻顿时想起他被许风酿管教的生活,也有同感,小声道,“爸爸妈妈说的话是对的,不过,也不是不能吃,少吃一点也可以。”
杜源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掏出包辣条。
方臻注意力被吸走了。
趁着方臻逗小孩,何玉兴对着许风酿低声问:“许神,我没搞懂,你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你今天搞这么一出干什么?你们的纪念日?求婚?”
卓志宽道:“管他什么呢,正好我们也出来玩,小情侣的情趣,你少打听。”
何玉兴看了看他们后备箱里准备的东西。
小情侣情趣一次,就要烧掉这么多钱,谈恋爱还真是……
“嗯,”许风酿带着笑,“给他点仪式感。”
方臻都已经亲口提了。
他再不尽力满足一下,也太没情商了吧?
第57章 第 57 章
天色渐晚, 夜色降临。
营区里来野餐的人陆陆续续走了不少,连带着和方臻杜源玩的小孩也都跟着爸爸妈妈回家了,两人在和小孩的玩闹中抽身时, 发现身边已经没人了。
许风酿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在外面,许风酿不见时, 方臻竟然会觉得很没安全感, 他在不知不觉中依靠许风酿的时间太长, 长到分开一会儿,就会不习惯。
“这环境……是不是有点太黑了?”方臻想找人挨着, 又因为和杜源不是太熟, 不好意思。
杜源大大咧咧, 也没感觉到他的害怕。
昨天刚看完恐怖片, 今天就身临其境,简直了。
方臻对许风酿生出几分气,“他们怎么不说一声就不见了?到底干什么去了?你有没有感觉周围好像一个人都没有了……”
“啊?还是有人的吧?怎么可能一个人都没有, ”杜源在他身边探头探脑,心虚极了, 却还是得强装镇定, 他最不擅长的就是帮人掩饰了, “我们要不找找他们去?没准他们也和我们一样, 发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没顾上我们呢。”
方臻闻言, 也有些心虚。
他玩小孩玩的太入迷, 周围什么变化都没察觉, 有可能不是许风酿扔下他们, 是他们扔下了许风酿。
两人只能就着月色走。
夜晚的路勉强能看清,不至于让方臻擦空或者摔跤, 他们走了不远,随后发现了光源。
“哎?这里竟然有一条河?”方臻凑近。
河上星星点点发着光,凑近一看,才发现是一盏一盏的花灯,燃着小小的蜡烛,在夜晚中发出微弱的光芒。
杜源心虚:“是吗?我都没注意到。”
方臻道:“我也没注意到,这里面谁放进去的河灯啊?还挺好看。”
杜源僵硬道:“可能是营地里的管理员吧……”
“这管理员还挺有情调。”
漂流的河灯源源不断,随着小溪流向远方,它们在水面描出水流的线条,方臻很少在城市中看见过花灯,随手拿起来一个。
“这上面有字!”
杜源已经心虚到不敢和他说话,左顾右盼的。
方臻道:“河灯一般都是许愿的?我看了人家的愿望不太好,还是不拆了。”
杜源没想到他拿起来了还能放回去,连忙阻止,“别别别啊。”
方臻略微诧异。
“我的意思是,”杜源道,“都是管理员放的,看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比划了一个拆开的手势,“要不就看看?”
方臻终于感觉到了他的怪异。
他们已经相处一天了,性格还算合,不至于杜源和他单独相处的时候紧张成这样吧?
在杜源的撺掇下,方臻到底是打开了那盏河灯。
上面的字迹很眼熟。
内敛但飘逸的字体,让方臻控制不住想起一个人,前脚他还在默默的埋怨。
这一行字是:希望我喜欢的人余生平安喜乐。
方臻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他把这一盏花灯放在旁边,俯身又捞上来一盏。
这一盏写的是:希望他能随心所欲,一切顺遂。
百病消除,平平安安。
希望他能健康降生,大人小人无灾无恙。
最后一盏,方臻喉咙发紧,又打开来看。
——希望我喜欢的人,也能喜欢我。
几乎在他打开这一盏灯的瞬间,他周遭亮如白昼,光亮从天上照射而来,昙花一现般闪了一下。
方臻抬起头时,愣了一下。
——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烟花。
烟花在刹那间绽放,瞬间点亮整个天幕,熄灭时,零星的碎片犹如流星,滑落到地上。
方臻下意识伸出手去接。
还燃烧着的碎片掉进掌心,烫了他一下。
低头时,方臻又是一愣。
地上有一盏一盏点起来的蜡烛,其他空着的野餐区,也被放上了小簇篝火,杜源已经悄悄从他身边消失了。
方臻起身,缓缓往回走,一路上光明温暖,火光映照着他的脸颊,给他的眸子也增添了光亮。
而今天被他大夸特夸的桌子,摆上了一桌子的花。
这个时候,方臻才反应过来,许风酿的室友都是大学生,一般是没有车的,但是今天他们开车过来,哪来的车?
也就是许风酿有那个闲钱,能租车给他们。
方臻想想许风酿今天的这个计划,早就说给了他全宿舍听,他室友也不知道都是什么反应,顿时想捂住脸。
“许风酿,你这也太土了!”
消失了很长时间的许风酿站在他身边,“土吗?”
方臻被吓一跳,接着使劲点头。
“那这和某人想要的仪式感不一样?”许风酿似乎真的认真反思起来,“我以为你说想要仪式感,要的就是这些……”
方臻想起昨天他说过的话。
原来是因为他昨天的话,许风酿才大费周章,又是野餐,又是搞这些……烟花蜡烛。
营地里只剩下他们,许风酿安安静静站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看天上一直没断过的烟花。
方臻好奇,“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许风酿道:“在昨天某人说,想要仪式感之后?”
那就是他们中午吃饭的时候。
差不多一天一晚的时间,许风酿就已经弄好了这些东西。
方臻再次感慨他的精力和效率。
他问:“你说服你室友和你一起弄的?”
“不,主要是我弄的,”许风酿道,“只不过约你出来,又不能目的性太明显,总需要几个npc来降低你的警惕。”
方臻哭笑不得,也不知道他室友听见许风酿说他们是npc时,心情是怎么样的。
许风酿傲慢的话过去不久,接着,他又找补道:“我也很感谢他们,如果不是他们,今天可能不会那么顺利。”
要是以前的话,方臻可能听话只听前半截,后半句被他选择性忽略。
现在他知道,许风酿前半句有可能开玩笑。
方臻转身,又看向那条还在发光的河,轻声问:“河里的东西,也是你们摆的?”
许风酿邀功似的,“全是我写的,我亲手摆进去的。”
方臻问:“我怎么没看见你写?昨天到今天明明我们一直在一起……”
他想起来,还有睡觉的时间。
但是又没在许风酿的脸上看见任何黑眼圈。
方臻忽地抬起手,在许风酿的眼下一抹,果然摸到了类似粉霜的东西,他蓦地笑出声来,像是头一次认识许风酿这个人。
“不是吧,你还化妆了?”方臻差点没被笑死,“好可惜啊,我居然没看见。”
许风酿见他笑得太猖狂,突然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把他往前拉。
方臻抵住他的胸膛,抬眸看他。
火光将两人五官的轮廓照的格外明显,包括两人眼中的情绪。
方臻的笑容慢慢收敛,他被许风酿捏了捏脸颊,说不出来的亲昵。
“方臻,我想和你认认真真在一起,”许风酿道,“以成为家人为前提交往,和你在这个世界继续‘相依为命’下去。”
……相依为命?
原来许风酿一直以来,也是这么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的?
他们确实是有默契。
方臻脸上的笑意已经憋不住了,还要故意停顿片刻,想了想。
在许风酿一开始期盼、到后面有些紧张,最后皱眉怀疑他是不是逗着玩时,方臻装作勉为其难,点了点头。
“行吧,男朋友。”
一瞬间,许风酿的那口气松懈了。
前所未有的激动充斥在他身体的每个细胞里。
以前考试时,许风酿大概能估算出自己的成绩,所以等待结果时从没紧张过。
后来工作了,他依旧运筹帷幄,不会做没把握的项目。
还是头一次,他对一个已经有答案的事情,如此紧张和期待,哪怕有九成的把握方臻会答应他,他也还是会为了那一成的变数而感觉到手心冒汗。
可能是因为,方臻和他的成绩、工作,他迄今为止拥有过的任何东西都不一样。
方臻不是物品,不会百分百跟着他的概率走,他会有小脾气,有感情。
而他的感情,同样也会影响他的心绪。
许风酿笑都不知道怎么笑了,抓着方臻的手半天没动,还是方臻晃了晃他,疑惑道:“电视剧里,这种时候一般男女主角不都抱着接吻吗?你……”
话音未落。
许风酿低头亲了过来。
方臻没料到他动作这么迅速,有时候太能听懂人话了也是种烦恼。
原本他是想配合的,可是许风酿吻过来的太凶太急,一点也不温柔,和当下这个温馨的环境并不相符,方臻才开始还回吻,后来亲着亲着,开始下意识推许风酿的脖子。
许风酿咬他的嘴唇,还试探他的牙关。
方臻含糊道:“等等,不是这种亲……”
“许风酿!”
他整个人都好像被许风酿给嘬了个干净,身上又酥又麻,许风酿三番五次咬他,方臻脸色涨红,许久才和他分开。
“你不是知道很多接吻的方式吗?”方臻就纳闷了,“今天这么好的氛围,你就非得……”
急得像把他吃了。
许风酿的拇指在他嘴角摩挲,擦去带出来的水光。
他哑声道:“没忍住。”
方臻:“……”
室友们怕耽误他们的二人空间,刚刚都躲在暗处,因为离得远,没听见什么。
但是看见方臻点头,又看见方臻拿着桌子上的花玩,他们之间的氛围一看就知道,这次许风酿给方臻的仪式感,方臻非常满意。
几个人刚想像原始猴子一样围上去。
结果就看见两人亲在了一起。
虽然知道他们是正经的谈恋爱关系,可他们宿舍三个大直男,亲眼看见同性接吻,冲击力还是非常强的。
但很快,他们就意识到这其实也没什么。
要是异性情侣凑一起接吻,他们同样也很尴尬,这件事就不在于同性还是异性,而在于小情侣之间亲密的氛围被他们看见,那种局外人的不自在。
又躲了很长时间,等着那两个人都分开,能正常说话时,他们这才凑了上去。
“行啊你们,够浪漫的!”
刚真正确认关系,方臻还有些不自在,被他们一闹,不自在的心顿时散去大半,他不禁想起以前和他的那些“小弟”们在一起的时候。
他的那些小弟们,比许风酿的室友还能闹腾,他们也常常外出,每次一闹就是大半夜。
等回家的时候,要么是玩吐了,要么是喝吐了。
青春肆意的时候一去不复返,如今答应了许风酿,方臻终于有了一种,除旧迎新、迎接新生活,和许风酿在这个世界安定下来的感觉。
他和许风酿将来也会有一个家。
是和以前完全不同的家,只有他和许风酿……不,还有他肚子里的孩子。
他们三个人组成的小家。
许风酿的手很自然地搭在他的肩上,确认了关系,他的占有欲一览无遗,也不需要再掩饰,肉眼可见的更……粘人了。
方臻不自在地躲开他,“你干什么?很热。”
许风酿道:“我不热。”
“我热!”
“嗯。”
“……”
天上的烟花没完没了,抬起头时还在绽放,一阵接着一阵,方臻手中捧着花,抬头抬得脖子都酸了,还恋恋不舍的。
这很有可能是他很长时间一段里,都忘不掉的夜晚。
第58章 第 58 章
和许风酿在一起的日子, 方臻是快乐的。
前提是要忽略掉许风酿忙的时间。
许风酿忙着上学上课,时而也会出去忙一忙副业,这种时候方臻在家无聊到要爆炸。
可能从小认识的好处就是, 他和许风酿很多时候的兴趣爱好都能重叠在一起,除了当情侣, 还能当很好的朋友, 共同话题多。
就算是共同话题不多, 许风酿也会想办法创造共同话题,有些方臻喜欢但是他不喜欢的东西, 他也会尽量让自己喜欢。
可能前几天方臻和他提起来某个话题, 许风酿还不明所以。
等下一次再提起来, 他已经能和方臻聊到一起, 还说的头头是道。
这导致方臻在交友上也懒惰了。
之前高中只想着学习,没空搞七七八八的,他现在时间多了, 最好的玩伴又变成了许风酿。
不知不觉间,方臻都没意识到, 他许风酿许风酿“腐蚀”的彻底。
不管干什么, 他第一时间想起来的永远都是许风酿, 对许风酿的依赖感与日俱增。
方臻没发现来自许风酿的“阴谋”。
每当人觉得幸福时, 时间就会过去的飞快。
方臻再一次感觉到时间流逝时,已经深秋入冬, 他的肚子大到不方便出门, 窗外的树由绿意盎然变得光秃秃。
阿姨听着广播, 天气预报说今晚会有雪。
今年的初雪。
方臻懒洋洋地赖在沙发上, 把一颗坚果扔进了嘴巴里。
阿姨从厨房探出头,“哎呦, 今天下雪啊,小许是不是回来?”
在方臻强烈的要求之下,阿姨不再区分方臻和许风酿的称呼,之前她喊方臻“小方”,但是喊许风酿“许先生”,遭到了方臻的抗议。
许风酿没什么意见,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于是阿姨就改口了。
方臻向外看了看天色,一点没有身为对象的自觉,漫不经心道:“没事,他皮厚。”
阿姨:“……”
要说这男孩子和女孩子就是不一样,这要换成个女主人,早不知道担心成什么样了,方臻倒是心大。
这也侧面能看出来,这段感情中方臻很肆意,顾虑不多。
都是许风酿给他的底气。
都是人家小两口的事情,她没必要插手太多。
第一片雪花飘下来,方臻艰难地挪了挪身体,把肚子摆到一个舒服的角度,在沙发上躺了下来。
阿姨做好了饭,擦手下班,临下班前嘱咐道:“小方,锅里的饭是两人份的,你和小许一起吃,如果你饿了想先吃记得热一热。”
方臻应了几声。
“过段时间我就要搬过来了,”阿姨道,“小许跟你说过没?你月份大了,自己一个人在家不安全,我搬来陪你,正好小许也要放寒假了,我们两个人一起照顾你。”
睡意涌来,方臻也忘了自己点没点头,阿姨已经带上门出去了。
好几个月没做梦,方臻差不多快忘了做梦的感觉。
自从他彻底拒绝方父插手他的人生后,他和方家的联系就断了,方天意学业忙,十天半个月给他发一次消息,表示他那边一切正常。
也许逃脱了剧情中的环境,原来的“方臻”就像是彻底消失了,方臻再也没梦见。
这次他又梦见了他。
“方臻”躺在了医院里。
看见这个“方臻”的瞬间,方臻呼吸窒了窒,几乎不敢相信躺在病床上的人和他是同一具身体。
同样是怀孕,他们两个一个天一个地。
他在现实中被照顾的舒舒服服,孕晚期有两个人在家看,而“方臻”病床前空无一人,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如果不是身上还有呼吸的起伏,差点让人以为这是一具尸体。
这次“方臻”没再看手机。
他的手机放在了床头柜上,安安静静的,没有来电也没有消息,更没有什么垃圾信息,在那里放了半天都没动静,不知道是不是关机了。
窗外正下着雪,白茫茫一片,夜晚也能感觉到白得刺目。
走廊里有护士查房,边走路边聊天。
“今天是不是大暴雪?”
“不知道下了夜班怎么回去,可别又堵路上了,晕,我只想赶紧回家洗澡睡觉。”
护士推门进来,“方臻”的房间里没开灯,透过走廊的灯光,能看见他似乎在睡觉。
她可能是不放心,还是走近看了一眼,接着惊呼了一声,“你羊水都破了,你没感觉吗?为什么不摁铃叫人啊?!”
医生和护士顿时如潮水般涌进来。
有人负责推“方臻”的病床,有人扒开他的被子,“方臻”始终不为所动,眼神冷冰冰地看着面前这一切,像是在看一场闹剧。
有个护士问:“上一次就让你联系丈夫了,你丈夫没赶来吗?”
“方臻”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看向那名护士。
“我没有丈夫。”
护士愣了愣。
手术最后让“方臻”自己签的字,他被推进去不久,孩子就生了出来,但紧接而来的,是孩子发育状况不良——孩子才八个月就早产,期间母体营养不良,状态实在太差。
医护人员焦头烂额地抢救孩子,“方臻”躺在病床上同样不知死活。
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句:“快过来!产妇大出血!”
……
方臻感觉自己的嘴唇被人含在嘴里吮吻,有只手抚摸他的脸,轻柔地把他头上的碎发撩到一边。
家里的暖气很足,热烘烘的,贴在脸上的手有点凉,但很快就暖和了起来。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面前人发出一声轻笑,随后轻咬他的耳垂。
方臻瑟缩了一下。
“你每次回来都这样……”方臻还迷糊着,“就不能做点别的事……”
许风酿道:“你怎么不说,我每次回来你都不等我,我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唤醒你?”
方臻无言以对。
“我今天出校门的时候,看见别人都有对象接,”许风酿语气还有点卖惨的委屈,“只有我又没对象又没伞,一路上不仅要看别人秀恩爱,还要被雪淋着回来。”
方臻听见“雪”,清醒了不少。
他的视线落在许风酿的头顶,许风酿的碎发确实都湿了,半干不干的垂着。
“今天下雪了?”方臻起身,看向窗外,“大暴雪吗?”
许风酿见他动作奇怪,顺势看了看天气预报,“不是,只是小雪而已。”
方臻悬着的心放下了。
他摸了摸自己高挺的肚子。
许风酿向下,脸也贴在了他的肚子上,手掌印上去,“宝宝今天乖不乖?闹没闹爸爸?”
方臻摸他的头,把他的湿法弄得乱七八糟,这才心满意足,“他闹了也不可能自投罗网告诉你。”
许风酿顺势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不早了,我们吃完饭休息?”
他很早就搬到了方臻的房间里睡觉——当然,方臻现在怀孕,他们除了亲亲蹭蹭什么都不能做。
方臻眉头还是皱着,拉住许风酿,“等等,我现在是怀孕几个月来着?”
许风酿:“……”
方臻:“你那什么眼神?”
“我在想,”许风酿道,“你现在一点脑子都不愿意动了,宝宝生出来,可怎么办。”
第59章 第 59 章
孩子的月份越来越大, 方臻的身体日渐沉重,不爱动弹。
许风酿放了寒假,整日整日在家陪着他, 很多时候都用不着阿姨,天天听着方臻在家里使唤他。
他倒也甘之如饴。
距离医院里给的最佳剖腹日期还有两个月不到。
那次方臻问过孩子的月份之后, 一直有些心神不宁。
许风酿看出来了, 他以为是孕后期的原因, 打算带着方臻去散散心。
他对方臻提议,“我们要不要提前看一下婴儿用品?”
其实他们已经买了不少了, 有时候他在学校里时, 走神时也会看, 理智清醒时才发现已经下了单。
而方臻在家里闲着无聊, 刷手机的时间更多,买的也更多。
只不过,他们一直没买过婴儿穿的小衣服。
衣服这种东西需要尺码, 如果尺码不合适,就算白买了, 而且至今他们也不知道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衣服买男款还是女款。
方臻想了想, 答应了。
休息日商场里的人流量变多, 在停车场停好车后,许风酿就始终牵着方臻走。
方臻现在也不藏着肚子了, 孕检的次数多了, 他现在的状态从藏着掖着, 变成了“看什么看没看过男人怀孕吗”, 如果有人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太长,他还会淡淡地看回去。
当他都坦然待之, 别人竟然开始不好意思看他了,甚至会主动在他身上找合理性。
比如忽略掉方臻的喉结,觉得他可能只是一个高大一点的女人。
或者忽略掉他细瘦的四肢,觉得他可能年纪轻轻喝出来了啤酒肚。
但确实没人对方臻表现出来什么不友善。
走进母婴用品店里时,销售员也只表现出来一秒钟的诧异,随后就笑容满脸的迎了上去。
“您好两位先生,请问需要点什么吗?”
方臻依旧心不在焉的,许风酿淡淡道:“有没有小孩衣服?”
销售员引着他们两个往里走。
小孩用品一般都五花八门的,尤其是衣服,设计师把所有的可爱元素都往婴儿衣服上堆放,有时候家里没有孩子的看着都想买,更别提怀了孕的。
“请问您两位想要什么样的尺码呢?”销售员专业素养极高,全程带笑,视线在方臻肚子上扫了一眼,“目前是不是还没确定男孩女孩?小孩才出生一般不需要衣服,或者买个两三件简单的替换着,这种我们一般都有均码,也有元素比较中性的,男孩女孩都能穿的那种。”
方臻觉得这销售员还不错,“你说的这些都有什么样的?能拿出来看看吗?”
“当然可以先生,”销售员道,“您两位稍等。”
销售员转过身,把墙上挂着的衣服搜罗了一部分,摆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
望着一桌子的衣服,方臻眸光触动,一件件看过去,脑海中已经自动想象出来小孩穿上去的样子。
他倒也没多高兴或者激动,只是想着想着,感觉心脏像是塌下去一部分。
他到现在,对孩子也没什么概念,模糊的知道世界上会有一个他最亲的人由他生下来,这个人需要他照顾,会长大成人。
但目前为止,他对小孩的感情还停留在对猫猫狗狗那样,甚至可能还不如他们家养了十几年的宠物。不过感情在日渐加深,随着孩子的月份越大,和他的互动越多,有时候看着肚皮,还能看见孩子的脚在动。
街上遇见什么小孩,和小孩互动,像是间接和肚子里的孩子培养感情。
想想他梦里看见的那个孩子——血肉模糊的,发育不良,哭声微弱得像小猫,他忽地一阵难过。
眼见方臻的情绪由期待满满低落下去,销售员有些不知所措。
许风酿侧头看向方臻,示意销售员没事,让她先离开片刻。
“怎么了?”许风酿问,“店员拿给你的衣服不喜欢?”
方臻摇摇头,声音发闷,“不是。”
孕妇的情绪多变,有时候丈夫在家照顾孕妇时,照顾的不仅是身体,还有他们的情绪。方臻在这点上一直调节的很好,没给过许风酿发挥的机会。
最近几天,许风酿放假在家,全天陪着他,他反倒不行了。
许风酿想,总不能是他在家了觉得讨厌吧?
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据说很多孕妇怀孕时,有时候想想是丈夫让自己怀上的,会对丈夫产生格外厌恶的情绪。
那还有一整个寒假,而且方臻现在月份大,离不开人,他总不能搬出去吧?
许风酿表面上冷静,脑子里也想了一堆离谱的。
“不是因为衣服,那是我?”许风酿思索最近发生的事情,“我最近惹你不高兴了?”
方臻一顿。
许风酿:“因为那天我回家亲你?”
话题是怎么歪到这里来的?
大庭广众的,方臻左右看了看,没人看着他们,他才瞪了许风酿一下,“不是。”
许风酿松了口气,不是因为这个就好。
他总不能再也不亲方臻了。
他做不到。
许风酿道:“那就是我那天说你笨?”
他站在这里一件一件和方臻细数最近发生的事情,一瞬间让方臻产生一种,他们是什么吵架的夫妻、逛街时挨个翻旧账的感觉。
许风酿看他没吱声,以为就是这个,“我的错。”
方臻:“?”
不是,他还没说什么呢,许风酿认错也太快了吧?
简直是迅速滑跪。
许风酿道:“记不清月份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有我帮你记,你也确实不需要。”
方臻:“……不。”
“咱俩都考到同一所学校了,”许风酿道,“要是你笨,那我也不聪明。”
方臻那点失落全被他打散了,羞恼道:“不是!”
每次被许风酿哄,他都觉得很……羞耻。
老感觉许风酿故意把他当小孩哄。
可他有那么幼稚吗?有吗?
“不是因为这些,”方臻眼睛一闭,“我很快就没事了,反正你先别管了!”
哪知道,这句话像是触到了许风酿的什么逆鳞。
许风酿面色淡了点,“方臻。”
不知道怎么,方臻颇有种以前上学老爸参加家长会之后,回家被他爸叫名字的紧张感。
许风酿叫完他的名字后,语气又缓和了,“这个世界上我们最近,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他向下牵住了方臻的手,“等你什么时候想说再说吧,但是这种话不许再说。”
方臻怔怔地应了一声。
两人的胳膊贴在一起,他偷看许风酿的神情,发现许风酿神色有些冷淡,他叫来了刚刚的销售,让她把所有衣服都包了起来。
“啊,”方臻拽了拽他,“这也太多了吧?”
“不多。”
许风酿没再多说,销售把一堆包装袋放进他的手里,有了大单子,她也很高兴,主动对着方臻说:“先生,祝您生一个可可爱爱的小宝贝,先提前恭喜您家里增添新成员了。”
方臻看她喜气洋洋的脸,也被感染到了。
高兴又心情复杂。
两人像是打猎而归的猎人,满载而归。
回来的路上又下了雪。
方臻现在看见下雪就应激,盯着落雪的神情也不如以前那么惬意。
许风酿瞥了他一眼。
在地下车库停车后,许风酿本来下车去后备箱拿衣服,方臻忽然伸出手拦住他。
“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几分钟后,两人走出了大门,顺着小区的路,看天上飘雪。
方臻伸手接住一片雪花,问道:“今天应该不是大暴雪吧?”
许风酿迅速想起来,那天他回家后,方臻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当时没有留意,如今听他反复提起,许风酿上了心,不动声色试探,“你好像很关心是不是大暴雪?大暴雪怎么了?”
方臻喉结滑动,有点紧张,“许风酿,我又做梦了。”
他把梦中的内容如实告诉了许风酿。
方臻的梦和他们生活的世界息息相关,有时候方臻的梦对他们来说,和预知梦一样。
“梦里的有些东西,只要不是强制性让我们执行,我们还可以避开,”方臻皱眉,“但这种身体上的东西呢?”
许风酿没想到,他担心的是这种事情。
闻言也皱了皱眉。
方臻道:“就像是电梯失控,我们从电梯里出事一样,这些东西说倒霉也好,命运也好,发生时就是极大的不幸。”
其实想想,他和许风酿能有重来的机会,已经是老天爷额外给的。
他也会想,是不是他和许风酿第二次的机会体验日已经到期,可能等他生孩子的那天,就是结束的时候。
方臻说完后,察觉到气氛有些凝重。
他叹了口气,身体后仰,“可能是孕激素影响到我了吧?我有一天竟然也会想这种问题。”
最主要的是,他辛辛苦苦怀胎生下来的孩子。
如果连见一面都见不到,还挺遗憾。
毕竟他们为了这个孩子,已经开始布置家里的格局,买了一堆的婴儿用品,他都已经提前给孩子买了小孩穿的衣服。
后备箱里放了一堆,如果他都看不到孩子穿上怎么办?
方臻觉得他要窒息了。
这时,许风酿牵住了他的手。
冰天雪地里,大家都恨不得把手插进口袋再也不拿出来,皮肤表面的热度都不均匀,有的地方是温暖的,有的地方冰凉。
更别提牵住一个人,捂热别人的手。
方臻陷在许风酿温暖的掌心中,一时间恍神。
许风酿语气淡淡的,“大不了一起去死。”
方臻:“……”
他以为他说出来许风酿会帮他分担苦恼,还真是多虑。
好像从穿越捡了第二条命开始,许风酿的人生就变得毫无规划,就算有规划,也都是围绕着他这个人去罗列的。
至于他本人,好像没什么所谓一样。
方臻发现,他好像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许风酿为什么会无所谓?
“就像你说的,我们的命是捡回来的,”许风酿道,“假如我们现在的生活是黄粱一梦,那么在梦里醒来的结果也不过是面对现实,也就是我们在现实世界已经死了。”
许风酿道:“或许没能变成真正的一家三口有些遗憾。”
许风酿一顿,“但一起去死,好像也不错?”
方臻眨了眨眼。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方臻问,“你早就看破红尘了呢?”
许风酿一笑,拽他入怀。
两人的身上都是冷的,但是抱在一起,慢慢也变得暖和了,雪落在身上,也并不觉得寒冷,反而有种别出心裁的美感。
“看破红尘应该四大皆空,”许风酿道,“我心里有你,空不了。”
他的掌心捂在方臻的肚子上,感觉孩子踢了踢的掌心,表情微微遗憾。
穿越过来后,他和方臻一样,有段时间并没有实感。
他们好像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融入不进来。
如果说,这次方臻生孩子是一个结束的契机,他并没有感觉很意外。
过于幸福、蒸蒸日上的生活——似乎永远和他无关。
方臻怎么着都没想到,许风酿能说出来“陪着他去死”这种疯话,可要说这句话不管用,也不尽然,起码他没有之前那么忧心忡忡了。
两人进了家门时,还在玄关,许风酿低下头来就亲。
他的吻又重又急,方臻的头被迫仰起来,身体贴着他,才能不被他亲的往后退。
许风酿托着他,使他能安安稳稳的站着。
发梢的雪融化成一滴滴的水珠,在夜晚的灯光下闪闪发亮,暧昧的气息从唇边吞吐,勾缠在一起,逐渐不分你我。
水珠缓缓落下,很快又被贴在一起的脸颊蹭干,身上的气味被烘出一种暖洋洋的、带着一点冷意的香。
方臻身体发软,忽然想起什么,又猛地推许风酿。
许风酿不依不饶,被推开后也不松开他,拿牙齿轻咬他的鼻尖,他很喜欢咬方臻身上每一个地方,有时是占有欲强横的表现,有时又带着一点缱绻,和他调.情。
“不是,等等……”方臻的舌头快收不回来了,又被许风酿含住,“家里还有阿姨……”
许风酿充耳不闻。
这个疯子。
方臻有时真的挺想骂他的。
许风酿的吻顺着他的唇,吻他的下巴,连绵向下,嘴巴叼住了他的衣领,亲吻他的侧颈。
雪白的皮肤接触到空气,哪怕家里有暖气,也被激得竖起了汗毛。
“末日前的狂欢?”许风酿道,“那不如回屋。”
方臻现在有种被狼当猎物的感觉。
可能阿姨感觉到了什么,他们弄出来这么大的动静,也没说出来看看,方臻被许风酿抱去卧室里,门一下子合上。
封闭的空间中,暧昧的气息更加浓郁,窗外还在下雪,扭头就是皑皑白雪,将所有建筑都披上了一层银霜。
卧室有了床头灯,半明半暗的,昏暗的环境竟然让方臻的心静了下来。
许风酿伏在他身上,垂眸看他。
方臻有理由怀疑,他就是想找个机会亲密。
说一起去死倒也不是说谎,但许风酿颇有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感觉,此时此刻能和他在一起,似乎就不会感觉到惶恐。
许风酿俯身,低声道:“你说我们要是一起去死的话……”
方臻看着他咬开拉链。
屋内瞬间更加昏暗,窗外的落雪也看不见了,他眼前只有许风酿的双眸。
许风酿继续道:“会不会再一次穿越?”
“还穿?”方臻都快累了,“穿能穿哪里去?”
许风酿轻叹,手上不停,发挥想象,“或许又穿越进另外一部小说里?这次穿的是一对怨偶,没准下一次能穿个恩恩爱爱的小情侣,我们一开始就在一起,瞒着老师早恋。”
方臻闻言,瞪大了双眼,也因为他身上有点冷,“那不是又要高考一次?算了,你穿吧,我先休息休息。”
“你以前可没这么懒,”许风酿意有所指,“我自己一个人算怎么回事。”
方臻道:“那都算了,我……”
他起身。
许风酿猛地拉住他,神情终于不再冷静,被方臻逗弄的有点崩坏。
“这种时候了,”他咬着牙,“不太合适吧?”
方臻想笑,“我怀着孕才是真正的不合适,末日还没真正来临,狂欢也要顾着身体。”
许风酿早就知道他,重新抱住他,身体再次温暖起来。
他嗓子有点哑,低声道:“你知道的,我就亲亲你。”
他们这段时间都是这么过来的。
方臻再次回抱住他,和他亲作一团。
也许许风酿的好心态会传染,也许有人分担,方臻有几个瞬间都忘记了忧心的事,结束时懒洋洋地躺着。
许风酿漱完口,再次躺到他身边,拿湿纸巾擦方臻的指缝。
时间好像都变慢了,有种岁月静静流淌的安逸。
方臻又想起来以前很小的一件事。
“我记得有一年学期末,也是下大雪,全校放假了半天,”方臻眨了眨眼,盯着窗外,“第二天开学,学校组织学生们进行大扫除,我们被分到了一组。”
许风酿一顿,显然也想起来了。
他们很少被分到一起,以前轮流打扫值日,班里的人都会尽量把他们分开,免得世界大战。
那天是老师分配的小组,并且严令禁止他们窜组,防止关系好的人在一起打闹打雪仗,所以他们再厌恶对方也得硬着头皮凑在一起。
方臻很纳闷:“我到现在都没明白,小孩凑一起打打闹闹怎么了?卫生做好不就行了吗?非得把我们俩分一起。”
许风酿道:“因为那天之前,市里有小孩打雪仗的时候,石头藏雪球里没发现,把头砸了,学校为了防止意外。”
“然后,”方臻来了劲,翻身看他,“那天的冰结得特别多,我记得有个学生踩着雪滑到了,就在你面前!”
许风酿摸了摸鼻子。
方臻道:“你不仅没扶他,还直接拿着扫帚走了,就剩下我和他,后来还是我把他扶起来的!”
许风酿脸上有些不自在。
“那天开始,我就觉得,你这人是真不行,”方臻啧啧摇头,“之前我们竞争过那么多次,我都没讨厌过你,就那次以后,我觉得你虽然学习好,但人品太差劲。”
许风酿:“……”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
“也许,可能,”许风酿道,“我当时刚学习了急救知识,说是人在被外力重伤的情况下,轻易不能挪动,否则有可能造成二次伤害。”
方臻一脸不相信。
“那次就不算了,”方臻语气变了一点,“我才穿过来时,被人打的那次,你是不是也无视我,直接走了?”
许风酿微怔,“哪次?”
方臻道:“就才穿来第一天啊,你没见过一个被揍得趴在地上的学生?”
许风酿隐约有印象,但是他没说出口。
方臻哪能不了解他?
他语气不屑,“我就知道是你,你从我身边走过去的那一刻,我就觉得熟悉,后来一看你那个万年不变的白校服,我当时真想跟你打一架。”
许风酿道:“可是,我帮你叫了救护车。”
方臻摁住他,“我就知道是你!你知不知道叫救护车也要钱?我那天在医院里差点没出来!”
许风酿无语了一下,也笑了。
夜深了,他们之间的闲聊也告一段落。
他抱住方臻,以防他再翻旧账。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许风酿道:“睡吧。”
方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灯全部关上,世界陷入漆黑,两人紧紧贴着,和任何一对热恋期的情侣一样亲密无间,方臻心想,幸好是许风酿和他一起穿过来。
幸好是他。
夜更深,方臻蜷缩在许风酿的怀里,肚子一阵一阵的疼。
操。
不是吧?
恍惚中,他叫醒了许风酿,亮起来的灯刺的他眼疼,又很快被许风酿的手掌盖住,只露出一点缝隙。
许风酿告诉他,他们正在去医院的路上。
方臻哆嗦着拽住他的衣领,头一次许风酿的衣服不是整整齐齐的穿在身上,而是凌乱不已的乱套上的。
“许风酿……”方臻凑近他,头搭在他的颈边,“我今天忽然觉得,你以前那么冷漠其实挺好的。”
许风酿问:“什么?”
“我的梦到现在都没有后续,今天是大暴雪,我怀孕正好八个月,夜里出现阵痛,如果我真有点什么事,”方臻声音虚弱,“你不许和我一起……”
原来他今天的铺垫,是打着这个心思。
他以为,他回忆回忆,顺便像交代遗言一样说一下,就会有什么用吗?
“方臻,”许风酿咬牙,“你做梦。”
第60章 第 60 章
今晚注定是一个混乱的夜晚。
方臻还有神志, 他以为他会昏过去,但他被许风酿抱着进医院时,并没有失去意志。
他揪着许风酿的衣服, 一时间没舍得撒手。
医生和护士都涌了上来,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他们见方臻不肯松手, 一堆人跟着干着急。
许风酿叹了口气, 软了语气, 哄他一样,“我听你的。”
才怪。
方臻像是得到了保证, 一下子松懈了下来, 被放在病床上时, 也没那么抗拒了, 许风酿简单交代了他的情况,接着方臻就被推进了手术室里。
隔着一扇门,两人的视线交错——
方臻闭上眼, 蓦地生出几分狠意。
不就是生个孩子。
有什么好怕的?
他怂到都不像他了。
门彻底合上,隔绝了两人的对视。
等在手术室外的时间也是煎熬的。
上一次在手术室外等着时, 许风酿的情绪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里面的人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他自然也不会感觉到紧张或者其他。
但现在, 想想方臻在手术室里,许风酿……
许风酿在椅子上坐了片刻, 就站了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
额头不知不觉, 已经渗出了不少的汗。
*
手术室里的灯光很亮, 雪白雪白的。
方臻疼了没多长时间, 很快就不疼了,他能感觉到有人触碰他的肚子, 可是没什么痛觉,一切都很麻木。
可能还有人在扯他的肚皮。
这感觉他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
渐渐的,可能是时间增长,情绪逐渐麻木,他的恐惧消失了大半,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却没停下来过。
想的竟然都是今晚和许风酿在床上说过的话。
他真的,还挺想许风酿的。
想念他们唇舌交缠时的温度,想念他们在一起时互相抱着取暖,想念家里的床,一切都很想念。
他不喜欢手术室里的味道、温度。
爱就像水和空气,身处其中时,并不觉得这些有多特别,一旦失去,人就很容易枯萎窒息。
而当人觉得枯萎和窒息时,往往才更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可是不久前他还跟许风酿说,如果他出什么事,许风酿不许跟着他做傻事。
所以如果他真的出了事,可能再也见不到许风酿了。
护士时不时跟方臻搭话,方臻表面上还能应和两句,实际上心已经飞了出去,还在走神。
*
许风酿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长时间。
“恭喜恭喜,是个男孩。”护士抱着孩子出来时,许风酿还有些发愣,往里看了一眼,“大人呢?”
护士道:“医生还在进行术后整理,你别着急。”
要不是还有最后一点素养,许风酿现在很想直接冲进去。
他的视线在孩子身上停留了片刻。
这个时候的孩子,看不出来好看还是不好看,和那天他在手术室门口看见的另一个男人生下来的孩子一样,皱皱巴巴,皮肤红通通。
可因为是他和方臻的孩子,他硬生生看出来了一点五官的形状。
他想,如果方臻出事,他也算替方臻见过了。
许风酿问:“大人没事?”
护士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知道他担心,特意多安抚了两句:“没事,早产也是常有的事情,我们现在医学发达,你不用太担心。”
许风酿精神依旧紧绷。
直到方臻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许风酿看见他的一瞬间,这才有种腿软的感觉。
对视的一瞬间,两人都红了眼眶。
这次纯粹是被吓的。
许风酿上前,俯身盯着方臻的眼睛,方臻很虚弱,脸色也有点发白,但精神状况不错,他咧了咧嘴,“许风酿……”
“嗯。”许风酿想攥住他的手,却发现他手上挂着水。
方臻道:“我没事。”
这次是真的没事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句“没事”的重量,沉甸甸打在两人的心上,坠得生疼,却又安心。
医生没给他们多长时间叙旧,他们赶着要把方臻推去病房里,两人的手搭上又分开,许风酿不想松,跟着走了两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一向看上去非常独立的方臻,手也恋恋不舍地抬起来了一下,抿唇盯着他看。
许风酿问:“你想说什么?”
方臻摇摇头。
医生告诉许风酿,他需要给孩子办点手续,大人这边暂时不着急。
方臻还盯着许风酿看,忽然开口:“你快点回来。”
这还是第一次,方臻明确的表现出来他需要许风酿。
许风酿的心颤了颤。
对视时,许风酿终于明白哪里不一样了。
——方臻眼中的依赖快溢了出来。
他现在有种死里逃生的虚脱,以及对他们这段感情的十分坦诚。
*
可惜方臻没能等到许风酿回病房。
打了麻药后人会变得嗜睡,方臻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做梦,方臻的心态变得平和了不少。
原因是他看见“方臻”也活下来了。
没有什么比活下来更重要。
他这次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看着梦里的“方臻”被气得够呛,反而开始静静观察梦里的所见所闻。
他在梦里,看见了自己长大后的孩子。
孩子看上去已经好几岁了,跟在“方臻”的身边,他的长相遗传了许风酿和方臻的优点,小小年纪,看上去已经是个小帅哥。
方臻蹲在他面前,看着孩子给“方臻”要吃的。
父子两人依旧生活在一间逼仄的小房间里,只不过这次的房间条件看上去比之前“方臻”租的房子要好不少。
更整洁,更有生活气息了。
里面开了好几盏灯,看上去暖洋洋的,不再是冰冷昏暗的色调。
“爸爸,你说过今天要做好吃的给我,”小孩抱着他的大腿,仰头看他,“好吃的呢?”
方臻的心都要化了。
“方臻”摸了摸孩子的头,开口时,性格似乎也没之前那么阴郁了,语气温和,“小傻子,还没做好呢。”
原来他也是会调侃人的。
方臻忍不住想。
劫后余生,“方臻”的性格都变了,他盯着锅时,眼神里有对食物的期待和渴望,方臻发现他甚至胖了许多,就他以前怎么吃都十分瘦弱的身体,终于有了一点普通人的模样。
原来他以前,还有点厌食吗?
怪不得瘦成那样。
梦里不知道孩子几岁,距离他们现实世界又过去了几年,但“方臻”的改变令方臻感觉到十分安心,他好像单靠自己脱离了泥潭,自己一点一点爬起来了。
热腾腾的食物端上桌,“方臻”被烫的蜷缩起来手指,放在耳垂上降温。
小孩看见他被烫,非常机灵地去卫生间里拿了毛巾,打湿放在了“方臻”的手上。
“爸爸,你下次不要直接端了,让我来端吧。”
“方臻”笑了笑,捏他的脸,“哇,我们宝宝可真懂事啊。”
小孩扬了扬头,像一只骄傲的小狮子。
忽然间,方臻眼前的画面再次一转。
他眼前的场景发生了变化,这次不知道是哪里的楼道,他面前站着一个男人。
——是许风酿。
或者说,是“许风酿”。
因为方臻认识的许风酿从来不抽烟。
方臻看着面前的人,有些恍惚。
前世他最熟悉的,就是许风酿西装革履的模样,他们毕业的时间太久,穿校服的时候忘得差不多了。
如果不是这次穿越,他恐怕早就忘了许风酿穿校服是什么模样,甚至连他自己穿校服的样子可能都记不起。
不过,眼前的这个“许风酿”,哪怕西装革履,也依旧有细微之处的差别。
方臻发现他竟然能如此敏锐地辨别出来。
北风萧瑟,“许风酿”不知道在楼下站了多长时间,关节处已经被冻伤。
他抬头,看向楼上亮灯的一户人家。
方臻通过窗户的剪影,一个大人一个小孩——明白了他在看谁。
他竟然在楼下守着,看“方臻”和他的孩子?
还真是风吹轮流转。
这些年发生了什么,方臻不知道,不过他看着这样的“许风酿”,心里不禁又讽刺又觉得畅快。
如果说“方臻”的人生,方父需要负一半的责的话,“许风酿”的责任也不小。
他给了“方臻”希望,但又辜负了“方臻”的希望。
在“方臻”深陷泥潭时,企图向他求救,他又给了“方臻”最沉重最致命的一击。
如果不喜欢,一开始就不应该招惹。
招惹了就需要负责。
这无关什么开放与封建,这是对待感情的基本态度,尤其是对着一个明显弱势、极度缺爱的人来说。
“许风酿”抽完了最后一根烟,碾了碾,扔进垃圾桶里,打算走人。
这时,有人从身后叫住了他。
竟然是“方臻”。
方臻生怕他又像以前一样,看见许风酿就不要命似的贴上去,什么都不管不顾。
可出乎意料的是,“方臻”的表情很平淡。
他凑近“许风酿”,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烟味,也看到了他因为长期在室外而冻伤的脸。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而是默默拿出一把伞。
“我听天气预报说,好像又要下雪了,”“方臻”轻声说,“你拿着吧。”
以前“许风酿”讨厌他,除了和他上床,平时和他任何扯上关系的东西,都不愿意碰。
他送过来的伞,可能他宁愿淋着,也不会要。
可是这次,他顿了顿,像是生怕“方臻”收回去,立刻拿在手中,语气晦涩,“谢谢。”
“还有一件事,”“方臻”语气似乎有些犹豫,但踌躇片刻,还是坚定开口,“你以后不要来了。”
“许风酿”猛地看他,目光充斥着不可置信。
“我和孩子过得不错,你也看见了,”“方臻”道,“当年我确实想用这个孩子留下你,我也不知道你会出国,不知道你换了手机卡,给你发了很多信息,你都没回。”
“许风酿”眸光颤动,想解释。
“方臻”打断他,“我在医院里自己把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当时大出血,险些以为自己要没命了。”
“许风酿”听见他的话,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重击了一下。
有一种隐忍的疼痛。
“方臻”告诉他,“本来是救不活的,但是医生把孩子放在了我的耳边,宝宝一直在我耳边哭,是他的哭声把我叫醒了,那天起,我决定要抚养他长大成人,把他当成我生活的锚点。”
“如果你真的想要这个孩子,你可以……找人再生一个。”
“但谁要把他从我身边抢走,就是要我的命,我不可能把孩子给你。”
“许风酿”的语气颤抖:“你让我……找人再生?”
“方臻”的表情很平淡,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出格的话。
“许风酿”的表情一寸寸灰败下去。
以前他身边出现什么女生,或者比较亲近的男生,他都要吃醋到一遍又一遍问,恨不能他方便五里内母蚊子都没有一只。
可几年后的几天,曾经那么喜欢他的人,让他找别人生孩子。
“方臻”不明白为什么“许风酿”会是这副表情。
他觉得他说的足够清楚,已经想上楼了,可怕“许风酿”还会再来,犹豫再三,还是补充道:“对不起……”
“许风酿”上前,忽地攥住他的手腕,抬起了,双眸通红,“可我就想要你的孩子。”
“方臻”瞪大了双眼,险些像做错事的迎宾,给他鞠躬,“真的对不起,你找别人吧。”
方臻想,原主还是善良的。
但凡是他,早就一拳头上去了。
“实在对不起,你以后也别来了,”“方臻”用最怂的语气,说出最气人的话,“你要是还来的话,我就只能搬家了,我不太想搬家……真的对不起。”
他不管“许风酿”难堪的脸色,转身哒哒哒上了楼。
楼道里的感应灯亮了一片,又随着人离开的时间骤然熄灭。
寒风似乎会在离门最近的地方流窜,吹得颜色半褪的春联猎猎作响,“许风酿”在楼下发了很久的呆,盯着那一小片即将被吹落的纸,许久没有动作。
方臻眼前的画面再次一转。
……
许风酿摸了摸方臻的脸。
他知道方臻不喜欢在他睡觉时搞小动作,以前存在一些故意逗弄的心理,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和方臻待在一起。
他拿湿棉签,给方臻沾了沾唇。
差一点。
差一点他就看不见方臻了。
也是有可能看见的,只不过谁知道这一次死了又是什么样?比起再一次面临未知,他们已经确定关系、有了孩子的世界才是最好的。
许风酿发现他拿棉棒的手有点抖。
他抑制住了自己的异样,指尖再一次探到方臻的鼻尖,感受到微弱的呼吸,他飞快的心跳才缓和不少。
这一夜方臻一直没有醒。
清晨,方臻的手指动了动。
麻药的效用过去了,他首先感觉到的,就是刀口处令人难以忍受的疼痛,疼到瞬间让他出了汗。
他的手一动,就碰到了许风酿的头。
许风酿坐着睡在了他的病床旁。
“许风酿……”方臻虚弱地扭过头,手被紧紧握着,他一点力气都没有,能感觉自己的骨头都是软的,在掌心中被人捏出其他形状,“我睡了好长的一觉。”
许风酿的声音从耳侧传来,“不是很长,才一晚上。”
方臻眨了眨眼,竟然才这么短的时间。
许风酿问:“你是梦到什么了吗?”
方臻咽了咽口水,喉咙发干。
许风酿接着把水递上来,只喂了他一小口。
方臻想起身,但是身上实在太疼,还是躺了回去,他想了想,“我好像,梦到这个世界的结局了。”
许风酿的手一顿,“结局?”
方臻把梦里梦到的东西跟他说了一遍。
“我看见原来的方臻过得很幸福,他和他的孩子开启了新的生活,”方臻道,“但是方臻和许风酿并没有在一起,他们两个分开了。”
许风酿有些沉默。
不过,他很快就笑了一下,“他们两个不在一起也好,在一起了也是互相折磨。”
他的反应倒是出乎方臻意料。
方臻问:“你就不担心,我们也分开?”
许风酿看着他的眼神有点危险。
但是他的语气很笃定,“我们不会分开。”
换成以前,方臻早就不知死活的问他为什么这么肯定了,但经历过昨天,今天的日子像是赚来的。
他朝着许风酿笑了笑,同样道:“嗯,我们不会分开。”
许风酿微怔。
方臻朝他伸出手,他立刻握了上去。
“你再往前一点,”方臻拽他,“站我床头。”
许风酿没见过他这样,太过主动的方臻总不太真实,方臻对待感情一直是含蓄的,哪怕是相亲也从来没对女性冒犯过。
方臻微微起身,抱住了他的腰。
闻到熟悉的味道,眼前的人和梦中的渣男也截然不同,方臻的鼻子有点酸,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我昨天躺手术台上的时候有点后悔,”方臻声音带着哭腔,“我他妈不该跟你说那句话,想想我自己死了,你不陪着我,我……我下次死也得拽着你一起。”
他害怕的情绪到达了一个顶峰。
偏偏许风酿进不来手术室。
许风酿懵住,手下意识摸他的头,眸光颤了颤。
“没事,”许风酿的嗓子有点哑,“我骗你的。”
方臻拿拳头砸了他一下。
原来昨天是骗他的?
“我不想被某些人扔下,也不可能扔下某个人,”许风酿食指勾起,擦了擦他的脸,“但如果某些人不被顺着,连手术室都不想进,只能先哄哄了。”
方臻又想瞪他,又觉得许风酿说得挺有道理,不好意思瞪。
许风酿笑了,缓解气氛道:“幸亏你现在没什么力气,否则平时一拳下来,我也得躺病床上陪你。”
方臻:“你烦不烦?”
许风酿应和:“烦。”
他握住方臻的拳头,放唇边吻了吻。
“还有,”方臻想吐槽都吐槽不完,“非得让我生完了才做梦,就不能生之前先把梦做了,我知道自己还活着再生吗?”
许风酿笑出声,俯身抱住他。
方臻真是吓坏了。
他搂着许风酿的脖子,直接哭出了声。
抑制了许久的情绪,在发现自己没事的瞬间,就已经快绷不住了,和许风酿脸贴着脸时,迎来了一个大爆发。
“吓死我了,”方臻哽了哽,“他妈的,吓死老子了。”
他看上去还是半大的男生模样,生完孩子也才十九,骂着脏话嚎啕大哭时,也不惹人厌。
可怜兮兮的,眼尾都哭红了,还很依赖自己的男朋友,往他的身上擦眼泪。
而他的男朋友,也紧紧抱着他,垂眸看他的时,眼神柔和到能掐出水来。
方臻抱着许风酿哭了快有十几分钟。
两个人中,幸好还有一个还算冷静,没有出现两个人抱头痛哭的滑稽场面。方臻抱着许风酿时,像是抱到了全世界,他知道许风酿可以稳稳地托住他,不管是他的人还是他的情绪。
肚子上的刀口都因为情绪太激烈,而变得没那么疼了。
方臻哭完后,感觉到了一阵羞耻。
他表面上看着十九,实际上多大的人了?竟然能抱着对象哭这么长时间。
可也实在没控制住。
许风酿自然不会笑话他,抬起手帮他整理了一下头发,还给他擦掉了眼泪,轻声问:“你要不要看宝宝?”
方臻虽然在梦里见过了,但梦里见和现实里看肯定还是不一样的。
他连连点头。
许风酿起身,“我去问问护士能不能抱来给你看。”
方臻乖乖地坐在床上。
许风酿走到病房门口,身形一顿,又转过身来看方臻。
他似乎也有些控制不住了,快步走到方臻面前,捧起他的脸,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拇指摩挲着他的脸颊。
他哑声道:“你等我回来。”
方臻点了点头。
许风酿出去了。
在他出去后不久,护士推门进来,查看方臻的情况。
“你终于醒啦!”护士道,“你男朋友真不错,昨天不眠不休照顾了你一整晚,我看他一晚上都没合眼,刚刚出去的时候差点摔跤。”
方臻闻言,顿时紧张,“摔跤?”
“吓得吧?没什么大事,”护士道,“昨天他可紧张死了,一直问我们你的情况,说没事了他也不信。”
方臻:“……”
原来许风酿也没有那么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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