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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91 章


    这个世?界怎么了, 怎么照顾传染病患者还有人抢的?问题是她还?没抢过人家,耿清宁扭头,只见钮祜禄格格正跪在她身侧, 态度恭敬而又顺服。


    耿清宁突然福至心灵, 或许这便是真实历史?的走向,钮祜禄格格凭借这次侍疾的情份, 入了四阿哥的眼, 从而有机会怀孕,更是一举生下未来的乾隆皇帝, 她也成了大清朝以举国之力所供养的太后。


    断人前途如杀人父母,耿清宁有些犹豫, 她该不该与钮祜禄格格相争?


    除此之外,福晋说的也甚有道理,甯楚格年岁这般小,她肯定放心不下, 路上颠簸, 肚子里的这个也不一定能受住。


    况且, 福晋已经一锤定音,她强争也不一定能争来。


    要不,这侍疾就不去了吧?反正咸鱼嘛, 就本该好好的躺着?才对。


    耿清宁如此想着?, 只是脑中思绪翻腾, 耳边仿佛有人在质问?她。


    你确保钮祜禄格格去便能救下四阿哥吗?


    你确保福晋会放过肚子里这个性别未知的孩子吗, 若是男孩,你能护得住吗?


    还?有, 你愿意……将命运交到别人的手?里,依赖别人偶尔的善心生存吗?


    耿清宁摇头, 不,她绝不愿。


    咸鱼都会翻身,她作为一个知晓历史?又有外挂的人,便是争上一争又如何?


    与其?指望福晋、钮祜禄格格、未来乾隆皇帝能善待她们母子几?人,不如指望现?在穿越回?现?代,再顺便中五百万大奖。


    说不定弘昼喜爱办丧礼的喜好也是怕乾隆皇帝忌讳,无?奈之下的自污之策罢了,可?若是位子上的仍是雍正,结果可?能大不相?同。


    在这个紧张的关头,她甚至有空分神去想,当爹的肯定比当哥哥的宽容大度。


    既然要将命运交付一人手?中,何不选择最高处的那个人。


    耿清宁直起跪着?的身子,“福晋好意,本不该辞,不过妾身旧时在家曾照顾过染上时疫之人,较之常人多了些经验体会,也更不易染病”。


    她还?看了眼一旁的钮祜禄格格,蹙眉担忧道,“我知晓钮祜禄妹妹对四爷也是一片真心,只是时疫凶险,稍有不慎便会命丧黄泉,妹妹还?是要保全自身才是”。


    钮祜禄格格感动的擦拭眼角泪花,“多谢耿姐姐好意,只是二格格年幼,哪能离开亲生的额娘”,她面向福晋深深伏下身子,将额头紧紧的贴在青石板的地上,“妾身愿往,生死由命,绝无?怨言”。


    福晋叹了两声,生死之间方见真情,李侧福晋不愿前去侍疾,但地上两人却争抢着?要去,全然不畏惧疫病的可?怖。不过对正院而言,钮祜禄格格一来不受宠,若是日后安全归来也无?甚威胁,二来,她此刻留在府内不如有软肋的耿格格好用,既如此,还?是钮祜禄格格前去更为妥当。


    耿清宁看见福晋眼神游移,最终仍定格在钮祜禄格格身上,可?见是心中已有了主意,只是这中意的人选并不是她。


    眼见着?钮祜禄格格就要得偿所愿,历史?要按照原路奔驰而去,耿清宁心中忍不住发急,正待她打算破釜沉舟将阅读器上的方子拿出来的时候,就见福晋的贴身宫女菡萏进?来附耳说了几?句。


    福晋有些狐疑的看了众人几?眼,忙坐直身子,又快速将头上一丝不苟的钗环再次整理妥当,才交代身边的菡萏道,“快快有请”。


    耿清宁此刻仍跪在厅中,她微不可?见的歪头去看,眼角瞥见身边停着?一双黑色素面的元宝鞋,正是宫里面伺候的人常穿的样式。不过这双鞋的鞋跟较一般的元宝鞋低了许多,年轻的宫女爱俏,喜爱摇曳的身姿,恨不得元宝鞋越高越好,只有年纪大的嬷嬷才会图稳当,特意在做鞋的时候将鞋跟矮上三分。


    现?下这么不凑巧的时候,也不知晓宫中来人所为何事。


    “给四福晋请安”,那嬷嬷道了个万福,只是她一开口,耿清宁就觉得这声音熟悉,另人印象深刻,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到底是谁,那嬷嬷没有过多寒暄,径直说了她来此的目的,“娘娘说她甚是想念府上的两位格格,让奴婢过来接呢”。


    娘娘?耿清宁想起来了,没错,这声音正是永和宫娘娘身边的第?一人——云嬷嬷的声音,当年捡佛豆那次,她让耿清宁印象深刻极了,现?下有时候想起来还?要骂上两句才解气。


    此刻,她来这里做什么?


    福晋顿了片刻,她看向坐在一旁的大格格,又看了一眼跪着?的耿清宁,“娘娘传唤是这两孩子的福分”,她接着?说道,“只是嬷嬷有所不知,我们府上的大格格······病了”。


    云嬷嬷抬眼静静的看了一会李侧福晋,直到李侧福晋的面上红一阵白一阵才移开目光,她看向大格格温言道,“宫里太医医术精湛,想必大格格很快便会痊愈的”。


    大格格没答话,她先拿帕子捂住嘴咳嗽了好几?声,才虚弱的道,“谢谢娘娘的好意,只是佛拉娜不愿将病气过给娘娘,烦请嬷嬷替佛拉娜向娘娘请罪”。


    云嬷嬷不置可?否的笑了两声,也不知答应还?是不答应,她又看着?跪在地上的耿清宁道,“不知二格格现?下如何?”


    当真是瞌睡时来了枕头,耿清宁心中转的飞快,云嬷嬷代表的是德妃娘娘,肯定会对福晋的决定产生影响,而且甯楚格过年的时候在永和宫‘托班’那里适应的很好,无?论怎么看,永和宫都是比福晋的正院更令人放心的地方。


    她将身子转向云嬷嬷,“甯楚格这两日正念着?娘娘呢,她若得娘娘照拂,妾身侍疾之行将再无?忧虑”。


    “哦?”云嬷嬷垂着?眼皮定睛看了一会,似惊讶,似赞叹,过了好半晌才点头道,“怪不得娘娘说耿格格是有福之人,如今看来,娘娘所言果真不虚”。


    打铁需得趁热,耿清宁忙转向福晋,“甯楚格有娘娘照顾,妾身再无?后顾之忧,还?望福晋恩准妾身侍疾之事”。


    看着?耿清宁当真十分想去侍疾的模样,云嬷嬷突然想起临行前娘娘的交代,德妃娘娘跪在佛前,一面虔诚的捡着?佛珠,一面道,“甯楚格这般神异,想来那耿氏也是个有福气的,你这次出宫,无?论用什么法子,都要让她亲自去伺候老四”。


    福晋看着?一旁的云嬷嬷,又看了一眼特别想去找死的耿清宁,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


    兰院里兵荒马乱,一部?分人在收拾耿清宁的行李,另一部?分则是在收拾甯楚格的东西,乱糟糟的如同无?头苍蝇一般,耿清宁制止了慌张的众人,挨个开始吩咐,“葡萄,你的任务是看好兰院”。


    葡萄眼泪不停的流却又不敢哭出声来,她哽咽道,“格格,让奴婢跟您一块,若是……路上也有人伺候”。


    耿清宁摇头拒绝,“有于进?忠跟我一道便尽够了,他行事比你我便宜,兰院是我的家,无?论人在还?是不在,你需得日夜守好兰院,绝不可?出现?一丝一毫纰漏”。


    可?不能出现?她在外辛苦打拼,回?府发现?家被?偷了的惨剧。


    见葡萄含泪应下,耿清宁又看向一旁的徐嬷嬷,“这次在永和宫你一步都不能离开甯楚格,要竭尽全力护她”。


    徐嬷嬷本就宫里出身,在宫里多少有一点旧日的关系,遇到事儿的时候也能回?转一二。


    不过耿清宁也不是全然的放心徐嬷嬷,四阿哥带走了徐嬷嬷的大儿子,这次她打算将徐嬷嬷的小儿子带在身侧。


    于进?忠背着?两个包裹,这便是所有的东西了,耿清宁本就没打算带太多,路途不便,东西带多了都是累赘,她只将阅读器藏在怀里,为了以防万一,还?在衣裳的下摆处缝进?去几?张银票。


    临行前,耿清宁最后抱了一下甯楚格,“乖女儿,记着?,一定要听?玛嬷的话”。若是她与四阿哥当真回?不来,甯楚格能依靠的只有德妃娘娘了。


    她不舍的亲了下闺女的笑脸,将甯楚格送到云嬷嬷的怀里,“嬷嬷,甯楚格还?小,若是以后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我先在这儿替她向您赔个不是,还?望嬷嬷海涵,多教教她”。


    云嬷嬷郑重的行了礼,“耿格格且放心去罢,二格格是德妃娘娘的亲孙女,是奴婢的主子,永和宫上下只有敬与爱,绝不会让她受一丝委屈”。


    耿清宁点点头,用目光抚过甯楚格的全身,无?视甯楚格突然爆发的哭声,头也不回?的出了兰院。


    大门处,几?匹快马正在那里等着?。


    耿清宁也是刚刚才知晓原来她并不是要去草原上,早在太医诊治出时疫之时,四阿哥连带着?所有伺候的人就被?连夜赶去了热河行宫——这是定然的,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时疫这种东西自然要远离皇上的。


    不过正好,前去的路途又短了一截,耿清宁知道热河行宫,她还?曾经去游玩过,不过在现?代的时候热河行宫改名叫承德避暑山庄,一个五A级景区,她去的时候正是夏季,算是旺季的时候,门票要一百三十块钱。


    从北京出发,大约两百多公里,走高速不到3个小时就能到承德,而现?下没有高速公路,只有一条狭窄的官道。


    六月的天气很热,车内有蓬顶挡着?也是一阵阵的热浪逼人,耿清宁撩开帘子,只见烈日下的官道上只有他们这一行车马,车辙滚动间,带起的灰尘挡住了视线,让人看不见远方的景色。


    耿清宁喊来于进?忠,吩咐他去问?这般行走需得多久才能到热河处。


    于进?忠领命去了,不一会儿就带回?了消息,说是马车走得慢,即便日夜兼程,至少也需得3天的时间才能到。


    三天的时间,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于进?忠热得满头是汗,他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才道,“单人单马最快,只是您身子……”


    自康熙四十二年热河行宫完全落成之后,皇上几?乎每年都要去那边避暑,有时候有什么耽搁不得的机要之事,一匹快马不停歇的跑上3个时辰也就到了。


    旁人不知耿清宁怀孕之事,但兰院这几?个心腹不是旁人,于进?忠自是知晓格格肚子里还?有一位小主子的。


    “若是因?此伤了身子……”于进?忠意有所指,“您总得替自个儿考虑着?些”。


    在于进?忠看来,四阿哥那边生死不知,格格即便是去了,不过多个守着?门的人,也不能帮上什么,可?格格肚子的这个小主子若是个阿哥,那就是格格一辈子的依靠,说句不好听?的话,主子爷便是就此去了,凭着?这个小阿哥,格格往后也能一辈子吃穿不愁。


    耿清宁沉默了一会儿,阅读器是她最大的秘密,院子里的人也看不出阅读器的神异之处,可?是她自个儿心里清楚,这里面说不定真的有能治愈时疫的良方,若是因?为路上的耽搁导致了四阿哥的死亡,当真是一辈子的遗憾。


    “我自个儿的身子我心里清楚”,耿清宁说,“你去找几?匹快马,叫上陈大夫,徐二与我们同去”。


    即便是官道,她一个女子带着?一个太监独自上路也不甚安全,叫的这些人都是与四阿哥利益相?关之人,也是真正盼着?他好转的人,众人弃车骑马而去,想必既快又能保证安全。


    于进?忠还?想再劝,却被?耿清宁挥手?退下,奴才终究是拗不过主子的,他长叹了一口气,前去找府医、徐二等人告知此事。


    第 92 章


    官道上, 几匹快马如风,一路向北。


    烈日炎炎,官道两旁只有少?许被晒得蔫耷耷的灌木与杂草, 少?了高大的?乔木, 阳光便直直的照在人身上各处,有衣裳挡住的?地方还好受些, 但?抓着缰绳的?手背裸露着, 传来一阵阵的?刺痛之感,显然已经被晒伤了。


    这些不适耿清宁勉强还能忍受, 但?迎面而来的?风将帷帽上的面纱吹打在脸上,那感觉如同像被小石子砸中一般, 一阵阵尖锐的?痛意,实在忍无可忍,她拽紧缰绳,只听马匹嘶鸣一声?, 打了个响鼻后被勒停在原地。


    前?后的?几匹马也随之停下, 只见被围在中间之人将头上帷帽摘下, 素手轻动,轻而易举便将垂在帽沿下的?黑纱撕下,又将其中最大的一块系在脸上, 只露出一双灿若寒星的?眼睛。


    耿清宁不用照镜子便知此刻她的?形象应当与抢银行的?劫匪高度重合, 但?夏日的?紫外线过于强烈, 若不如此行事?, 只怕等到了热河,脸上的?皮也会脱落一层。


    一于进忠跳下马, 将缰绳扔给一旁的?徐二,一遛烟跑到耿清宁旁边, 担心是格格身子不适,他低声?询问?道,“格格,前?面不远便是古北口行宫,咱们要不要在那里稍微休整片刻?”


    时间紧迫,他只来得及拿了两身衣裳,连便服都没换,此刻身上穿的?还是太监的?制式衣裳,天气炎热,前?胸后背之处都被汗水湿透,蓝色的?衣裳几乎被荫成了深蓝色。


    本来就热,衣裳又湿答答的?贴在身上,整个人就像蒸笼里受热气熏蒸的?包子一般,又闷又热。


    于进忠胡乱抹了一把汗,他一个下人受这样的?折腾也不算什么?,只是格格长期娇养在内院,此刻又怀着身孕,还是得多歇息才是。


    耿清宁将手置于眉下眺望远方,只可惜热河行宫仍在远方,视野中只能看?见热气蒸腾的?旷野,因为太热,远处的?空气甚至看?上去有些扭曲。她叹了口气,一面将剩下的?黑纱裹在手上,一边摇头道,“最热的?时辰已经过去了,现?下正是赶路的?好时候”。


    她的?意思是继续赶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是一点到三点,现?下差不多四点多,若是在北古口行宫歇下,再用个晚膳,说不定还要在那歇上一晚,这样一算,耽搁的?时间可就多多了。


    于进忠眯着眼,这样额头上滚落下来的?汗珠便不会进到眼睛里去,他又道,“格格说的?有理,只是座下马儿受不了,好歹让它们喝点水,缓口气儿”。


    耿清宁伸手摸向马脖颈处,只摸到了一手的?汗水,可见是热得狠了,不仅如此,马嘴旁边还出现?了些许白沫,若是在这般剧烈跑下去,说不定要倒在半路上,她沉默了一瞬,也是,终究不可能像八百里加急那般,还带着空马便于随时更?换。


    “前?头找个阴凉的?地儿歇息一会儿吧”,耿清宁没再坚持,只是也没打算如于进忠说的?那般去行宫休憩,“等到太阳稍落的?时候,咱们再走”。


    于进忠见主子愿意休息,高兴的?哎了一声?,一个人骑马跑在最前?头,打算先去找个茶馆之类的?,好让格格能坐下来歇歇。


    这条官道从京城直通赛外,正是为了去木兰围场所?建造,因皇上希望满人不忘勇武之风,是以?这条官道每年都被走上好几遍。因有利可图,路上的?茶水摊子不在少?数,耿清宁一行人也没讲究排场,就在遇到的?第一个摊子上歇脚。


    这茶摊的?老主顾通常是驿站的?人,除了茶水之外最擅长的?便是伺候马儿,所?有人的?马都被牵到后头,那里有上好的?草料,加了黄豆,还加了生鸡蛋,摊主的?孙子孙女也没闲着,端着水盆往马身上浇着晒了一下午的?井水。


    刚才路上的?时候也没觉得如何,此刻一停下来,耿清宁只觉得全身又酸又痛,大腿内侧更?是火辣辣的?,她忍着嫌弃去了又脏又臭的?净房,果不其然,大腿内侧处娇嫩的?皮肤已经被磨破了皮。


    耿清宁狠心当作没看?见,将汗透的?裤子重新穿上,湿透的?衣裳黏在受伤的?地方,蜇的?皮肤一阵阵的?收缩。


    想到净房门口于进忠正等着,耿清宁突然有点尴尬,体会到没带宫女的?诸多不方便之处,她尽量动作自然的?走到桌旁,将头上围着的?面纱去掉,一口气将碗中的?茶水饮尽,全然没有注意到碗上还有豁口。


    不过即便有豁口对她也无碍,虽然在古代锦衣玉食的?养了这些年,但?现?代大学?生活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更?深,不说别的?,当年食堂里别说碗上有豁口,便是鸡腿上有个豁口她也能面不改色的?吃下去——真?不是矫情的?时候。


    耿清宁又喝了两碗茶,才压下那股渴意,刚才她去净房的?时候都没有尿意,应该是出汗太多导致缺水所?致,待会出的?汗只多不少?,肯定要多补充一点水分。


    想到这里,她又吩咐徐二将水囊里的?水全都加上盐巴和糖块,自制一点电解质水,可以?防止过度出汗引起的?身体功能紊乱。


    种种行为都被一旁的?府医陈大夫看?在眼里,原来耿主子不仅身壮如牛,更?是深喑养生之道,就连喝水这种小道都颇有讲究,怪不得即便这般颠簸怀象仍旧安稳,可见是平日的?功夫深呐。


    看?来要想要身子康健的?活得长久,还是得跟耿主子学?才是。


    陈大夫自觉医术又有所?精进,正暗自点头,就见耿清宁已经站起身打算出发了。


    唉,耿主子就这点不好,也学?会了四阿哥的?那套急性子,好好的?马车不坐,偏偏要骑马,难不成她还真?打算日夜兼程一口气直接跑到热河行宫去?


    当陈大夫如同一摊烂泥似的?从马上被扶下来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耿主子真?的?可以?一口气跑到四阿哥身边去。


    耿清宁也是被人扶下来的?,四阿哥虽病着,可也是龙子,伺候的?人不知凡几,此刻被派来伺候她的?正是热河行宫的?宫女,两个人架着她前?往四阿哥处。


    耿清宁其实还有力气,只是身上酸痛,走路两腿摩擦之间痛意更?甚,借着别人的?力道总是能舒服些,当下危难,她也并?不客气,吩咐身旁宫女,“先给我备水沐浴”。


    又对旁边同样被架着的?陈大夫交代,“你也不必先去看?四爷,都先去沐浴,再去看?望”。


    她们这一行人从京城而来,身上的?菌群、病毒等与四阿哥身上并?不相同,若是再带了什么?病毒过来,对于免疫力正弱的?四阿哥而言,可能会造成交叉感染,还是先沐浴净身为好。


    两个宫女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应下,毕竟耿清宁是来侍疾的?,其中一个宫女已经面露不屑之色,以?为沐浴不过是耿清宁畏惧侍疾之事?的?拖延,另一个宫女倒是反应挺快,见耿清宁在这一行人中颇有威信,便柔顺的?应下了。


    耿清宁根本没空在意身边两个小小宫女的?想法,她对于四阿哥而言是侍候的?奴才,可对于这些宫女而言是主子,危难之时,身边之人自然是听话乖顺的?才好,至于不听话不乖顺的?,撵走便是。


    至于撵走什么?下场,这个时候也顾不得旁人了。


    耿清宁飞快的?沐浴,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才叫人领着去四阿哥的?屋子,她到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如今更?是黑沉沉的?不见一丝星光,承德不愧是避暑胜地,此刻她竟感觉有些寒意绕身。


    四阿哥屋子外面守着许多人,耿清宁一眼就看?见了苏培盛,他像个门神一样紧紧的?守在门口,只是脸色青白,像鬼一样。


    见是府里来的?人,苏培盛眼珠子动了一下,他拉扯嘴角,也没能挤出来一个笑?。


    耿清宁见他这副如丧考批的?模样,心中免不得一咯噔,苏培盛作为四阿哥身边第一人,可以?说是四阿哥的?人形晴雨表,可见四阿哥现?下的?情况当真?有些不妙。


    “您来了”,苏培盛上前?两步,打了个千才接着道,“主子爷一个时辰前?刚睡下”。


    耿清宁没走,二人就站在门口,压低了嗓音说话,四阿哥目前?的?症状一个是吐、一个是拉肚子,还有就是发热,人也咳嗽的?厉害,痰也不少?。


    咳嗽有痰通常是细菌感染所?致,但?是一般细菌感染不会引起吐和拉肚子,这两样症状倒像是病毒感染导致的?,耿清宁边听边想,也可能是两者都有。


    苏培盛的?声?音压的?更?低,他说话的?时候,屋子里还传来了两声?咳嗽声?,屋内每咳一声?,外头苏培盛的?身子就颤一下,一时间,二人不敢说话,都侧耳去听屋内的?声?音,然后就听见里面传来了呕吐的?声?音。


    四阿哥吐了。


    夜很?黑,伸手不见五指,但?屋内点着长明灯,连扶着塌沿的?手臂上的?青筋都看?得一清二楚。


    四阿哥正趴在榻上,吐得脖子上震出了青筋,脸色也通红一片,甚至在眼周之处能看?到细小的?红血丝,那是过于用力导致的?出血点。


    耿清宁顾不上多想,她快步上前?,轻抚四阿哥的?背部,就如同他以?前?安慰她那般,又扭头吩咐一旁的?小太监去倒一盏热水,还特?意交代在水上放上一些细盐。


    淡盐水漱口能够杀菌,还能让吐之后的?口腔舒服一些。


    四阿哥吐了好一阵子,到最后,别的?什么?都吐不出来,只能吐出一些淡黄色苦胆水的?时候,才缓和过来。


    他胸膛剧烈的?喘了两下,抓着她的?手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甯楚格怎么?办?”


    第 93 章


    都?这?个时候了, 还操心着呢,耿清宁眉心微蹙却不忍责怪,口中回道, “甯楚格在娘娘那?儿, 你只管安心养病便是”。


    德妃娘娘虽然对她不怎么?样,但是对甯楚格真的没话说, 至于能不能护住甯楚格, 耿清宁只能说不要轻易怀疑一个宫斗冠军的实力。


    四阿哥心中自然清楚娘娘的能耐,那?是个再妥帖不过的人物, 他松了一口气,面色放松下来, 只是这?样一个平常动作他如今做来都?十?分费力,胸膛起伏的程度让耿清宁觉得仿佛他下一刻就会喘不上来气一般。


    她?伸手握住他的,“怎么就病的这般厉害了?”


    四阿哥将?她?的手回握住,“你来这?里做什么??”


    两?个人都?没回答对方的问题, 长明灯的烛光微微摇晃, 带来一室的暖意?。


    耿清宁突然就想说一说京中的事情, 兰院的葡萄今年结的果子?特别好,她?摘了一个颗偷偷摸摸变紫的吃了,甜中带一点点酸头, 好吃极了。


    甯楚格这?一个多月不仅人长高了一点, 而且都?会说整句的话了, 每日在院子?里叽叽喳喳, 比树上的雀儿还吵杂。


    还有?亭子?旁边的碗莲、廊下娇艳的月季,哪怕只是兰院里小小的一个变动, 她?都?想与?他一起分享,件件桩桩几乎要从心里喷涌而出。


    最终, 耿清宁只是幽幽的叹了一句,“你瘦了”。


    她?就着烛光打量着四阿哥,见他眼窝深陷,轮廓如刀削一般,连下颌骨都?清晰可见,烛光照在他脸上,能看见眉目冷淡的侧脸,让人不敢拿那?些零零碎碎的事情烦扰他。


    不过,瘦下来的四阿哥眼睛从丹凤眼变成了稍大些的杏眼,配上高鼻梁,整个人变帅了不少,耿清宁突然胆大如斗,伸手摸了一把四阿哥的下巴,在那?略微有?些扎手的胡茬处,使劲挠了好几下。


    四阿哥轻挑眉峰,怎么?,宁宁是把他当成白手套了吗?


    二人还没来得及说上两?句话,屋外的陈大夫被苏培盛拽进来了,这?是自己人,用起来放心的多,太医们医术高超,但论起用心,肯定是不如府医的。


    陈大夫进来先磕了个头,然后就去摸那?搭在脉枕上的手腕,他虽面上不显,心中却被苏培盛和耿清宁两?个人一刻不错的眼神盯得发?虚,他收收神,边感受指尖传来的跳动,边问四阿哥最近的症状、饮食等,听苏培盛一一答了,又去看四阿哥的舌苔、面色,好半晌也未曾说话,只面上浮现出一丝狐疑之色。


    这?些古代人个个都?喜欢打迷语,平时说话做事就喜欢说一半留一半,让别人去猜他们的想法,但人心隔肚皮,她?又不是别人肚子?里的蛔虫,哪能都?事事清楚,耿清宁心里着急,恨不得掰开陈大夫的嘴,让他明明白白说出来。


    四阿哥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平心静气,才看向陈大夫,“有?什么?照直说,不必遮遮掩掩的,横竖若是治不好,你还到下头伺候爷便是”。


    陈大夫扑通一声立刻便跪下了,他早就有?所预感,一路上都?在想这?个事,想家?里的老母亲和没长大的孩子?,还有?那?个虽然泼辣彪悍却十?分护短的妻子?。


    只可惜藏私房钱的地方还没来得及告诉家?里人就着急忙慌的走了,若是他回不去,那?好歹也是大几两?银子?,不说别的,便是为了那?几两?银子?,也得活着回去才是。


    陈大夫又去探脉,他道,“主子?脉象所示乃是热症,与?您发?热、咳嗽的症状都?能对的上,只是吐与?拉肚子?与?脉象无甚关联,可能是奴才医术不精,不知这?内里的关联”。


    屋内有?些沉默,耿清宁看向苏培盛,“太医如何说?”


    苏培盛知道伺候人的事儿,可是对于医药之事确实一窍不通,他仔细回想片刻才道,“太医三日前才来,说是先止吐、退热,再图其他”。


    以耿清宁微薄的医疗知识来看,退热确实应当是重中之重,君不见,新冠肆虐之时网上给的攻略都?将?退热放在第一条,可见高热对人的伤害最大。


    至于止吐,若是放任这?般吐下去,吃药都?喂了地板,自然是无效用的。


    在学校要听老师的,在医院要听医生的,太医既然这?般治,想必有?他的道理?,哪怕此刻心中着急,耿清宁也耐下性子?继续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病的?可有?什么?症状?”


    她?虽不是医生,好歹有?阅读器在手,可以对症索引,自然是了解的越详细越好。


    苏培盛悄悄的看了一眼四阿哥,见他含笑?看着耿格格,一副随她?折腾的模样,又将?腰弯低了一些,才接着道,“主子?爷大约从一月之前便不爱用膳,刚开始奴婢还以为是天气热,苦夏之症,只是越往后头吃的越少,好几日都?怎么?不用膳,那?天吃了几块羊肉身子?就有?些不爽利”。


    一个月之前?耿清宁突然有?些心虚,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好像就在那?个时候她?选了四阿哥替她?承受怀孕之苦。


    莫不是……耿清宁坐直身子?,起劲抓着二人交握的手,她?想到了一种可能,“刚开始是不是没有?胃口,起床的时候很?想吐又吐不出来?”


    虽说这?两?次怀孕都?不是耿清宁亲自承受,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怀孕的症状她?可是听说过不少。


    四阿哥仔细回想之前的感觉,他犹豫着说道,“不仅如此,稍微吃一些便觉得饱腹之感十?分强烈,更厌恶那?些油腻之物”。


    耿清宁几乎将?大腿拍烂,孕早期可不就是这?般表现,她?摸着自己有?些痛的良心,问道,“是不是闻到饭菜的味儿就觉得难受,又或许平时十?分喜爱的东西,现下一点也闻不得味儿?”


    苏培盛比耿清宁还要激动,可不就是这?般,满人在马背上长大,素来是喜爱吃肉食的,主子?爷也是这?般,可最近别说吃肉了,便是喝奶主子?都?闻不得那?个味儿,说是膻气。


    怪不得脉象与?症状有?些不相符,四阿哥这?得的是‘孕吐’之症呐,耿清宁看看长明灯,又去看二人交握的手,反正看天望地就是不敢去看四阿哥,发?热暂且不说,这?肠胃问题应当是她?的锅。


    这?样想来便能完全说通了,他在长期胃口不佳见不得一丝荤腥的情况下,吃了些肥嫩多汁的烤羊肉,许久没见油水的肠道自然就承受不了,净房也就跑得勤了些,再加上‘孕吐’尚未缓解,在别人看来就是上吐下泻,再配上发?热咳嗽的症状,自然便被当成了时疫。


    应该就是这?种情况,耿清宁长出了一口气,否则也不能解释在传染性极强的情况下,一直跟在四阿哥身边的苏培盛到现在还是好好的。


    四阿哥见她?面上神色变幻,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心虚的,仍旧是那?般一望既明的模样,纵是身上没有?力气,也觉得好笑?,他抓着耿清宁的手指当作玩具,对陈大夫道,“你只管拿出本事来,无论结果如何,爷保你家?里人无事”。


    陈大夫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下去开方熬药了,屋里没人,耿清宁脱去鞋子?,反正她?也是洗过澡的,直接躺在四阿哥的身边,她?今日也累的狠了,如今放松下来,身子?都?不像自己的了。


    屋子?里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炉子?里燃着香饼,空气中还有?淡淡的陈皮、白芷的药味,正是常用的熏香避疫法,四阿哥本来就胃肠不适,再闻着这?个味儿岂不是更难受。


    耿清宁想坐起身,好吩咐人将?香炉拿出去,再将?窗户打开透透气,使屋子?里的病毒浓度降低,只是她?刚抬手,眼皮已然不听使唤,上眼皮与?下眼皮紧紧的黏在一起。


    四阿哥见她?一副困极了的模样,本来想把人推走的动作换成了轻拍,须臾之间,他耳边就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耿清宁竟然就这?样毫无心事的睡着了。


    四阿哥苦笑?一声,将?手轻轻的放在了身边人的肚子?上,这?个孩子?他期盼了这?么?久,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了,若是宁宁也得了时疫,这?个孩子?究竟还能不能保住。


    他想了一会各种乱七八糟的事儿,感觉喉咙像是有?羽毛轻轻拂过,传来一阵阵的痒意?,他转身埋首在被子?中,闷闷的咳嗽了两?声,痒意?稍解,他便将?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两?个人头挨着头,一起睡了过去。


    耿清宁是被咳嗽声吵醒的,这?一觉睡得太香,让她?一时之间忘了自己身处热河行宫,身边还有?个病号,她?慌忙起身,见四阿哥脸咳得通红,一个小太监正抱着痰盂守在床边。


    见她?醒了,四阿哥拿开捂着帕子?的手,痛痛快快的咳嗽了一回,比刚才的声音不知大了多少。


    耿清宁本就和衣而卧,此刻忙跳下床,趿着绣鞋将?窗户打开,承德的环境确实是好,微凉的空气满是水润,吹散了屋内的沉闷,让人的精神也随之一阵。


    两?面的窗户全都?被打开之后,耿清宁又将?香炉里的香灭掉,温暖潮湿的环境对咳嗽的人更友好,至于焚的香,里面含有?的灰尘甚至会刺激到呼吸道,让人咳嗽加重,本来这?些事儿,昨夜里就该做了,可是她?实在是太困了,竟然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做完这?些,她?又开始思?考四阿哥的早膳问题,人是铁饭是钢,若是营养不良,面对病毒,体内的免疫系统也无能无力,无论如何,还是得先让他吃点东西才是。


    唔,让她?好好想想,一个害喜的孕妇,早上该吃些什么?东西最好。


    第 94 章


    通常来说, 孕妇没?有什么胃口这是极为正常的事情,孕激素的持续增高会抑制胃肠道平滑肌的收缩,也就是说肠胃蠕动的能力在这个时候会变弱, 与此同时?, 相关消化酶的分泌也会减少?,对食物的消化能力减弱, 不想吃或者吃了也不消化。


    耿清宁很快想到两种办法, 一个是从她自个儿身上?入手,从源头上?解决孕吐问题, 另外?一个,则是刺激四阿哥的食欲。


    不过, 这些都得循序渐进的来,毕竟四阿哥自从感觉不适之后就很少用膳,就是个正常人一个多月的饮食不规律,胃也被饿坏了, 耿清宁皱皱鼻子, 有点嫌弃他的矫情, 君不见,多少?孕吐严重的孕妇,还想着法子坚持吃东西, 哪像他, 一个月时?间就被‘小小的孕吐’打倒了。不过念在四阿哥是代?她受过, 还是少?吐槽两句吧。


    耿清宁先吃了一块饽饽, 力求不让胃空着,这样她身子舒服一些, 四阿哥受的罪就少?一点,然后打算再给?他弄一点大米粥, 肠胃不舒服的时候不太适合吃小米杂粮这些会加重肠胃负担的东西,还是精米细面最为养人。


    怕他吃着没?滋味,耿清宁还特意叫膳房备了没?有一丁点油星的酸黄瓜,也不必太多,拿蘸醋的碟子装了,一道与粥送上?来。


    吩咐完以后耿清宁也没?在屋子里歇着,叫人带着她去酒窖,找了最烈的烧酒,还特意试了一下,甚至可以点燃,不过这个度数仍旧不够,又命人将石灰石砸成粉末,石灰石的主要成分是碳酸钙,将其加入酒里,可以将酒的度数提高不少?,可以勉强当成医用酒精使用。


    她带着酒精回去的时?候,四阿哥已经洗漱完,正在用清粥。


    粥煮的极烂,米粒个个开花,耿清宁专门?叫人将上?面的米油子撇着盛了一碗,这米油子最是养胃,又没?有硌嗓子眼的东西,如水一般容易吞咽,便是当成水喝也是可以的。不过,这东西好处虽多,但缺点也很明显,能量太少?,只能说垫垫胃罢了。


    四阿哥看上?去仍无甚胃口?,只是知晓身子再这般下去承受不住,还是端起碗一饮而尽,只是恶心之感随之而来,就梗在胸口?处。


    耿清宁见他神?色不对,忙捡了个酸黄瓜塞进他的嘴里。


    嫩生生的乳黄瓜用加了香料的沸水滚过,再将其整个泡进加了甜米醋汁儿的料水中,不带一丝油的环境中,乳酸菌悄悄的带来了天然的酸味。


    那酸味十分霸道,又带着一丝丝的甜味儿,刚塞到嘴巴里,口?水就不由自主的分泌出来,充斥整个口?腔。


    四阿哥怔了一瞬,无意识的咀嚼了几下,其实他平日里不怎么爱吃酸的东西,但这个又酸又脆的东西吃起来不知道为何就这般顺口?,仿佛有魔力一般,让人停不下来,就连刚才?那种?想吐的感觉都消失了。


    这个酸了吧唧的东西吃着竟然还不错,他又夹了一筷子,唔,这个吃起来更酸,好像更顺口?了。


    耿清宁在一旁悄悄的再次送上?一碗米油子,四阿哥无意识的接过,一口?酸黄瓜一口?米油子竟然将送上?来的东西吃的一干二净。


    这些东西对一个成年男子来说可谓是少?之又少?,但一旁的苏培盛已经喜得跟什么似的,好歹用了些东西,从几日前主子爷用的净桶里已经只有黄水了。


    耿清宁又叫人去拿柑橘类的果子过来,不是为了吃,而是剥了皮闻味儿的,柑橘中的芳香精油能够有效安抚人的情绪,促进胃液的分泌,止吐的效果很好。


    四阿哥靠在榻上?含笑看她忙来忙去,不知晓是这个做法有效果,还是吃了点东西,他感觉自己身上?比之前有力气?多了。


    耿清宁看他精神?尚可,又叫几个小太监架着他到外?面晒一会儿太阳,中医认为这个可以补阳气?,西医认为晒太阳可以补充维生素D,可以增强免疫系统的功能。


    四阿哥盖着薄毯晒太阳的时?候,她则是趁机将屋子里所有的家?具、物品等拿‘自制酒精’抹上?一遍,特别是他常用之物,更是重中之重。


    或许是用了药、又吃了饭,中午的时?候他身上?的热度下去了一点,结果半夜耿清宁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察觉到身边人的体温甚至到了烫手的地步,她赶紧又去摸他的手脚,触手一片冰凉。


    耿清宁心沉到了谷底,人在发热的时?候,若是手脚也跟着身体热了,说明体温已经稳定下来,但四阿哥此刻手脚冰凉,还在不停的打着寒颤,可见体温还要继续上?升。


    陈大夫抖着手开方?,可熬药还需要时?间,耿清宁只能根据自己的经验来确定四阿哥的大概温度,感谢现代?的‘流感’肆虐,让她有这方?面的经验。


    温度还在上?升的时?候,人是觉得冷的,这个时?候不能贸然降温,应当以保暖为主,耿清宁甚至取来汤婆子,一个塞到他的怀里,另一个也是放在他的脚边,她则是不能的搓着他的手,希望能起到一点作用。


    冰冷的手被热乎乎的手掌不停的搓着,热意传来,四阿哥睁开了眼睛,他对她笑了一下,或许是笑,也或许是烧得迷糊迷糊时?的无意识动作。


    耿清宁板着脸搓他的手,一定会没?事的,他以后可以能做皇帝的人,绝对不会死在这里的。


    等到手脚终于热起来时?候,她将嘴唇覆在四阿哥的额头上?,却被唇下皮肤烫得一激灵。


    不过,这个时?候就可以用降温的法子了,耿清宁拿走?汤婆子,又脱掉四阿哥的衣裳,取来酒精擦拭他的四肢、颈部?、腋下和股沟处,这些地方?血管丰富散热也快。


    也没?有什么羞涩可言,四阿哥最近瘦的厉害,此刻躺在那里,肚皮深陷,一排的肋骨根根分明,擦拭四肢的时?候,手肘的骨头甚至有些硌人。


    耿清宁这个时?候开始后悔,若是她当初不曾让四阿哥代?她承受了怀孕之苦,那他的身体便不会被病毒或者细菌趁虚而入,更不会有此刻的病症了。


    她拿着热帕子的手都有些不稳,只是此刻再想这些都无用,只是内耗,不如想如何治好才?是。


    一个小时?的酒精擦拭,四阿哥身上?终于不那么烫手了,人也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只是时?不时?的咳嗽一声。


    耿清宁长舒了一口?气?,转动手腕缓解不适,又蹑手蹑脚的去了隔壁的屋子,现下这间是她的房间了,取来纸笔抄写下众多治疗疫病的方?子——都是在阅读器上?找的,又将这些方?子亲手交到陈大夫手里。


    “这些都是机缘巧合下得到的治病良方?”,耿清宁揉了揉酸涩的双眼,“你且看看是否得用?”


    陈大夫满脸的疲惫,看上?去比在府里苍老了不少?,此刻接过方?子,木然的看了几眼——不是不用心,实在是太累了些,没?带徒弟,许多事也不敢假于他人之手,只能亲力亲为。


    陈大夫翻了两页,眼神?逐渐开始聚焦在纸上?,脸上?迸发出莫名的光彩,最后更是凑近在灯旁观看,也不敢离太紧,生怕毁了这千金难买的方?子。


    这妙方?虽不能直接用,但大体与四爷的病是对症的,给?了他不少?启发,也让他多少?有了些信心。


    耿清宁见对他有用,心中也是松了口?气?,只是也不能把希望全然放在别人的手里,她打算用土法子制备一些大蒜素让四阿哥服用。


    阅读器上?有一本书上?记录了土法制备青霉素和大蒜素的法子,只是上?面写自制青霉素百分之三十的概率无事发生,百分之七十的概率直接毒发身亡——因为分不清青霉菌和有毒的展青霉菌。


    还是大蒜素好,最起码安全,而且这玩意儿无论是对细菌、病毒、真菌,甚至连寄生虫都有一定的效果,可谓是神?药了。


    下面的人开始去剥蒜、捣蒜,趁这个时?候,耿清宁睡了两个时?辰,就赶忙爬了起来。


    将捣碎的大蒜泡在她自制的‘医用酒精’里,下面用小火烧着,上?面则是用来蒸馏酒的一套东西,耿清宁现下无比的感谢中华民族的智慧,早在汉代?就出现了简易的蒸馏装置,在明代?因为众人对烧酒的热爱,蒸馏装置进一步得到改善,如今才?能让她拿来就用。


    时?间一分一秒的走?着,耿清宁也得到了一小瓶有着浑浊的白色液体,上?面还带有一点点的油花。


    应当是大蒜素吧,耿清宁有些拿不准,她有些担心做出了大蒜精油出来,毕竟是‘土法’制作,跟现代?的工艺总是差了不少?。


    不过即便是大蒜精油又如何,反正经过高温之后,不会对他的身体有坏的影响,倘若真的是大蒜素,岂不就是赚了。


    耿清宁吩咐下面的人继续做,不能停,她自己则是带着大蒜素去了膳房。


    昨日早膳四阿哥用的好,今日膳房仍然备的是米油子和酸黄瓜,只是今天的米油子看上?去好像有一点点稀,不似昨日的粘稠。


    此刻的四阿哥只有些微热,相对于昨晚,身子不知道舒服多少?倍,况且退热的时?候他出了一身汗,免不得有些口?渴,端起碗将米汤一饮而尽。


    只是喝完之后,他方?察觉到今日的米汤怎么一股子奇怪的蒜味,不过还好只有一点点,勉强还能忍受,况且,这酸黄瓜实在适口?的紧,配粥吃再好不过。


    只是,这酸黄瓜能蘸醋吃就更好了,四阿哥觉得这黄瓜还是有些不够酸呐。


    一旁的苏培盛闻着空气?中满满的蒜味,差点被熏晕过去,没?想到主子爷竟然面不改色的吃了两碗。


    还有那酸的要命的黄瓜,难道这病还将人的嗅觉和味觉弄失灵了不成?


    第 95 章


    耿清宁就像看着甯楚格一样, 盯着四阿哥用膳,等到碗底一干二净的时候,她才移开视线, 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这掺了大蒜素的粥被用完了当然是该高兴的,可是这么重的蒜味他竟然没发现, 可见是嗅觉和味觉都受损, 闻不出味儿了。


    眼?下即便没有抽血,她也几乎可以确定这次生病是病毒感染所致, 夜晚高热,反复高热、味觉嗅觉失灵等, 都是病毒感染的特征。


    可无论在现代还是在清朝,病毒感染都没有特效药,现代人常吃的奥司他韦等抗病毒药物?也不是靠杀死病毒起作用的,准确的说, 那些都是打?辅助的, 若想对付病毒只能靠个人的免疫系统熬过去。


    一句话, 硬抗。


    陈大夫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可四阿哥仍旧没有好转,夜里身上的温度依然烫手?, 等好不容易用酒精擦拭让体温下去了一点?, 又咳嗽至天明。


    只是一日又一日的这般, 咳嗽都变得无力起来, 呼气?的声音甚至盖住了咳嗽声。


    进气?没有出气?多这可不是好事,陈大夫脸色灰败, 短短几日下来,瘦得脸上的皮子贴着骨头, 从府里带来的衣裳大了一整圈,整个人都在衣裳里晃荡着,疯魔似的研究耿清宁给他的方子,一剂又一剂的熬着药。


    他想全须全尾的回京。


    但种种迹象都表明四阿哥的情况很不妙,行宫里的人都不敢靠近这边,甚至连派过来伺候耿清宁一个宫女,都战战兢兢的跪在她面前,祈求离去。


    他们都怕染上时疫,主子有医有药的都难以?抗过去,他们若是染上了估计只有死路一条。


    耿清宁没有阻拦,放任宫女离开,反正她并不是真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古代闺秀,解决个人问?题还是可以?的。


    况且,硬留也留不住人,人心这东西虚无缥缈,挡不住留不下,再说了,谁能不怕死呢。


    想来,四阿哥也是怕的,夜里他烧得有些糊涂的时候,就紧紧的抓着她的手?,不知在说胡话,还是在说梦话。


    他问?她,“宁宁,你?怕不怕?”


    耿清宁怔住了,四阿哥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一句,但是不过瞬间她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停下擦拭酒精的手?,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怕,怎么不怕,特别怕”。


    四阿哥如果真的死了,她作为伺候的‘奴才’肯定也活不了。


    人死了,真的就什么都没有了,再也见不到爱的人,再也不能吃到好吃的东西,不能穿漂亮的衣裳,不能戴华贵的首饰,世界上种种美好的事情再也享受不到,怎能让人畏惧呢。


    京中有甯楚格,还有整整一官皮箱的首饰她还没上过身,刘太监的手?艺她还没吃够。


    “所以?你?一定要好起来,甯楚格还在京城等我们呢”,耿清宁拉着他的手?伸向自己的腹部,那里虽平坦不见一丝起伏,却是两个人的血脉所在之处,“这个孩子还没睁眼?看看这大好的河山,也没睁眼?见过阿玛额娘,你?忍心让他随我们而去吗?”


    四阿哥此刻不仅身上滚烫,就连手?心也烫得吓人,热意透过一层薄薄的夏衣,似乎能触碰到里面那个还未成形的孩子。


    他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抓住些什么,耿清宁干脆躺在他身边,让他的手?贴在她的肚子上,她抱着他滚烫的胳膊,两个人紧紧挨在一起,“放心,你?肯定会没事的,绝对没事”。


    这声音坚定中却带着微微的颤意,四阿哥虽迷迷糊糊的但也听见了,他抽出手?往上摸去,只摸到了满手?的湿意。


    床上似乎有人喟叹出一口气?,都是当额娘的人了,怎么还这般娇气?,一时间他心中有许多话想同她讲,还想笑话她两句,只是身上轻飘飘的没有力气?说话,他喘了两口气?,费力的抬起胳膊,像以?前那样屈指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脸颊。


    乖,放心,不哭。


    会好的,爷会好好的,你?也会好好的,孩子也会好好的。


    我们一起回家。


    *


    上辈子的耿清宁既然是过劳死的,足以?见得她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在那夜短暂的释放压力之后,她甚至更?有劲了,每日让身边唯一剩下的那个宫女,红秀带着人继续做大蒜素,她自己则是换着花样给四阿哥做吃的。


    或许是酸的东西对味儿,他比之前上吐下泻的时候好多了,最起码已经?能从米油子过渡到稠一点?的粥,也能吃一点?面,但是需要多煮一会至软烂才行。


    但是得是酸的才成,若不是酸的,他还是那副蔫答答没有胃口的模样,耿清宁只能绞尽脑汁的想各色各样酸的食物?,从酸汤面到酸汤糊糊,酸米汤到酸米饭。


    有时候他胃口还不错,就直接用葱姜打?个蛋,放上多多的胡椒粉和醋,煮个酸汤鸡蛋,毕竟补充蛋白质才能增强免疫力。


    这些东西全都放了过量的醋,她在旁边闻着就觉得牙齿都要倒了,结果四阿哥还很给面子的一一吃完,耿清宁想,这也很好,最起码能吃下东西,身子有能量才能与那些病毒做斗争。


    除此之外,她还叫人去买新?鲜的葡萄、番茄,无论青的紫的红的,全都用热水烫过给他做小?零嘴儿,这些都是能够补充维生素C的东西。


    烫过的水果酸极了,四阿哥却像吃糖豆一般,每日里晒太阳的时候都吃上好几颗,甚至有时候还会配粥吃。


    耿清宁见他吃的津津有味,忍不住捏了一颗尝尝,结果牙齿当即就倒了,晚上只能与他一起吃软烂的面条。


    除了这些之外,大蒜素肯定是必不可少的,或掺进粥里,或放进酸汤面里,唯一让她欣慰的就是,不管她端什么上来,四阿哥都很捧场,几乎都能吃得一干二净。


    耿清宁甚至还去看赤脚医生大全,打?算中医、西医、针灸一起上,若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这就是天大的幸事,正好,她喉咙有些干痒,就在她身上先?试,再用在四阿哥的身上。


    陈大夫本来就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此刻吓得更?是饭都用不下,这位主儿虽说当真有些本事在身上,但是这瞎折腾的本事也是真的厉害,如今她怀着小?主子,谁敢在她身上乱下针。


    就在耿清宁打?算自学针灸的时候,四阿哥的病有起色了。


    他夜里不再打?摆子,身上也不再烫的吓人了,虽然还在咳嗽,可咳嗽的次数也明显变少了许多,只在下半夜快要天亮的时候咳嗽的多些。陈大夫说是身子依旧气?虚,还有些热并非完全褪去,待再喝两天的药便好了。


    好了?


    耿清宁握着针灸的医书,手?指用力到发白,一时间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花了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看向四阿哥,反问?道,“真的好了?”


    四阿哥含笑看着她,眼?睛似乎在发亮,病情好转,他也有心情开玩笑了,“难道陈士山在诓骗你?我不成?”


    耿清宁将眼?神?移向一旁的陈大夫,吓得他连连摆手?,直道不敢。


    她匆忙仍掉手?中的书,整个人扑在四阿哥的身上,趴在他胸口处侧耳去听他的呼吸声,她不是医生也没有听诊器,但他平稳的胸膛不再像前些日子那般剧烈的起伏,呼吸声也不再像个破旧的风箱。


    真的好了!


    明明是件高兴的事儿,不知为何,泪水突然就湿了眼?眶。


    胸口处的衣裳突然有些湿热,四阿哥伸手?搂住怀里的人,一下又一下的摩挲着她的后背,“这是喜事,不哭,不哭”。


    一旁的苏培盛也是满面的喜意,但他有眼?色的多,拽着一把骨头的陈大夫去了外间,留下榻上相拥的二人。


    他以?前还想不明白耿主子受宠的原因,如今只能赞一句,那是人家应得的。


    *


    这场病拖的时间太长,现下四阿哥虽然病好了,但到底是伤着了身子,一时还不能完全恢复,出门晒太阳的时候还需要人搀扶着,若想走?再远些,只怕是不能了。


    四阿哥也没打?算走?,虽然皇上就在木兰围场,可一来是他身子还虚,需得好好将养一段时间,二来,他得的是时疫,若是将病气?过给了皇上,只怕万死难赎。


    再说了,这些天的脉案是两日并在一起呈给皇上的,可是皇上也没派身边的近侍过来慰问?,也没有旨意传来,皇上态度不明,他没必要这时候巴巴的赶过去。


    几时皇上问?了,他再说去木兰围场的事儿。


    耿清宁倒是喜爱这般悠闲的生活,自从四阿哥身子好了之后,她就完完全全的放下心来,全当自己是外出旅游了,而且这里还是避暑胜地,比京中那个火炉子一样的地方可是强太多了,完全不必要用冰,甚至夜里还需要盖上薄被才行。


    怪不得都想当皇帝,这享受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这里有山有水,单单是湖就有五个,湖与湖之间有桥联通,湖中心有几处岛,岛上还有几个四合院,在那里莫说是晚上,便是白天也察觉不到丝毫的暑意。


    耿清宁有些眼?热,她真的挺想进去住两天感受一下封建帝王的待遇,只是她还有理?智,现在的皇帝还是康熙,若是想住,最起码得等到四阿哥当上皇帝才成。


    她很有耐心。


    不过现下她也没闲着,虽然不能住进去,可是这景色她总是可以?欣赏的,天晴的时候泛舟采莲,下雨天的时候在湖心亭中煮茶看雨,若是阴天没有太阳,她还去行宫的西北部去爬山,爬到山顶之处,就在亭中吃霜糖莲子——这还是前两日她亲手?采摘的。


    霜糖莲子这道蜜饯宋朝便有了,叫糖霜玉蜂儿,剥开绿色的莲蓬可以?看到里面白色的莲子,像蜂房里的蜂蛹一样,因此唤名"玉蜂儿"。


    而且莲子不仅吃起来清甜芳香,还能败火解酒,当年清河郡王张俊宴请宋高宗的菜单上就有这道蜜饯。


    只可惜不是吃藕的季节,否则她高低得整个排骨炖藕块,或者藕夹,又或者桂花糯米藕来吃。


    想到粉粉糯糯的藕,耿清宁口水直流,四阿哥见她满脸遗憾,不禁失笑道,“你?若是喜欢,再多住些时日便是了”。


    皇上仍旧没有旨意传来,高低是需得再住一段时日的。


    耿清宁确实喜欢这里,只是她也有点?想甯楚格了,出来一个月了,也不知晓甯楚格在娘娘那里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


    只是她很快就没精神?想这些,四阿哥刚好没几日,她便开始咳嗽。


    她病了。


    第 96 章


    她病了?


    没感觉啊, 耿清宁咳嗽着起身,今日有雨,她想去?湖心看雨, 想看雨滴砸在湖面上引起的涟漪, 想闻雨后清新?的空气。


    她这么有精神的人怎么会生病呢?


    四阿哥板着脸坐在她床前,就像她之前那样, 就在?床边守着她。


    这怎么能行呢, 四阿哥身子还没有完全养好,若是跟她在?一起?, 病毒载量过高会导致他再次患病的,好不容易养好的, 若是复发? ,岂不是之前的功夫都做了无用功,再说了,他成日在?这里呆着她就太不自由了, 毕竟在?卷王眼皮子底下, 有谁能安心养病·······顺便摸鱼。


    她还记得之前有一回避宠所使的伎俩, 是以晨起?时便特意不梳妆打扮,身上也?只穿一件半旧的家常衣裳,钗环也?不曾戴上, 头发?只用一个簪子松松的挽在?脑后, 务必重现她以往独自在?家时的那种不修边幅的模样。


    没等四阿哥询问, 她便极为懂事的主动开口道, “妾病,貌不修饰, 不敢见君”。


    四阿哥手中正捏着本书,即便不在?书房, 他看书的时候极为专心的,明明也?没有将?腰背挺得很直,却自有一股放松的风流态度,此刻听见她说话?,他抬头瞧过来仔细打量了一番。


    耿清宁见四阿哥的眼神专注在?她的身上,特意咳嗽了两声,拿帕子胡乱的抹了一把,要多埋汰就多埋汰,反正她是病人?,做什?么都?是可以理解的,至于形象问题,自然会随着病情的好转一起?恢复。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四阿哥看了好一会才移开视线,他没有再说什?么,只将?目光投在?书页上,但?若是细瞧就会发?现,他的眼神并?没有移动,而是涣散的盯在?书上,好半晌都?没有继续翻页。


    宁宁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好看了?明明坐在?床上,身后也?没有窗户,但?是她整个人?就像被霞光笼罩,周身都?有着让人?移不开眼的光晕,几乎夺人?心魄。


    他放下书走?到外间廊下,清风徐来,他轻抚胸口,许久,那里的跳动才恢复如常。


    屋内的耿清宁几乎无聊到对手指,其实她除了有些咳嗽,其他什?么症状都?没有,不冷,没有发?热,胃口也?好得很,与他之前生病的症状一点儿也?不像,想来应该是无事的。


    陈大夫也?是这般想法,自从四阿哥病好了,他心中的这口气终于松了下来,脸上也?长了一些肉,不再是之前惶惶不可终日的那副模样。


    现下甚至有心情吐槽一二,只觉得四阿哥不顾病体?成日守在?耿格格床前实在?无甚必要,以耿格格壮如牛的体?质,最多三日,必然无事,主子爷还不如操心他自个儿的身子呢。


    耿清宁确实也?无甚大事,不过嗓子痒了两天,还没用上大蒜素,她就全然好了,可见她免疫系统的强大。想来也?是,做了那么多闲鱼任务,她的体?质不知加了多少?次,面对病毒自然是小菜一碟。


    不过想到四阿哥那爱操心的性子,她仍然在?床上躺了两天,反正做完大项目之后休整两天也?是有必要的,全当放假。


    只是躺着无聊,她又开始想着弄点好吃的,前两日的藕没吃着,她便一直心心念念着,便叫红秀去?膳房问有没有藕粉,吃不着莲藕,喝碗藕粉也?是好的。


    行宫里有好几个湖,夏日赏荷,冬日吃藕,即便主子们不提,下面的人?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好东西?烂在?水里,红秀去?问,果然有去?岁冬日里做的手工藕粉。


    藕粉先拿些许凉水化开,再用滚烫的热水冲泡,搅拌至透明状即可,里面还加了煮好了莲子、蜜豆、芝麻、红糖等,喝起?来藕香扑鼻,香甜可口。


    除了冲泡好的桂花莲子藕粉之外,膳房还额外上了两样拿藕粉做的点心,一个透明的皮子中装着黑乎乎的馅料,另一样则是洁白如玉,端上来的时候还在?微微晃动。


    红秀口齿伶俐的介绍道,“膳房的人?说这道黑色的是黑芝麻藕粉圆子,另一道则是藕粉桂糖糕”。


    耿清宁来了兴致,藕粉桂糖糕是红楼梦里贾母招待刘姥姥的一款点心,之前只听说过这道源自江南的点心,没想到见识的时候却是在?北方的热河行宫。


    雪白的糕点上面浇了桂花蜜,叫耿清宁说就像是现代的双皮奶切成块之后浇了蜂蜜,吃起?来既有一点点的奶香味,也?有藕粉清甜,十分适口。


    相比之下,她更喜欢黑芝麻藕粉圆子,透明的藕粉皮里面满满的黑芝麻和坚果的馅料,外皮糯里面香,越嚼越香,好吃极了。


    等吃了点心,再去?喝藕粉,难免觉得十分甜腻,耿清宁又叫泡了清茶过来,一壶茶两盘子点心,加上手里的阅读器,要多滋润就有多滋润。


    藕粉养胃,如此吃了两天之后,耿清宁觉得胃口大开,她不再满足于吃这些清淡的东西?。


    要不,吃个火锅?


    一想到火锅,耿清宁口水直流,热河挨在?草原边上,可不是得吃涮羊肉,将?嫩嫩的羔羊切成薄片,放在?鲜美的清汤锅里煮熟,再裹上满满的芝麻酱,那叫一个香。


    可惜刘太监不在?这边,他那手麻辣红油火锅做的地道极了,若是能吃上鸳鸯锅就更美了。


    现下虽说是夏日,可主子们开口要,下面的人?自然不会说一个不字,从库房中找出火炉和锅子洗刷干净,片肉的、洗菜的,整个膳房都?忙活起?来。


    等到午膳的时候,摆满了整整两个膳桌的东西?,上膳没有单数的规矩,除了涮羊肉的锅子,膳房还额外进上了一个满族酸菜锅子。


    耿清宁伸头一瞧,叫她说就是东北杀猪菜,只不过要更讲究一些,送膳的小太监说是用鸡汤煨的,里面放的是上好的五花三层,血肠,还额外加了一些海货进去?。


    不过满族好像本就起?源于东北三省,宁古塔这个满族的龙兴之地其实就是以后的黑龙江,耿清宁寻思着她这是嫁到东北那旮瘩了,那顺治、康熙他们说话?会不会一开口就是满嘴的东北大碴子味儿?


    耿清宁又去?看四阿哥,不知为何她就更想笑了。


    咳,这样有些不太礼貌,耿清宁夹起?东北名菜尝了一口,酸菜发?酵的太厉害,乳酸含量有些超标,在?她看来,酸味已经盖住了鲜味。


    四阿哥倒是吃的很凶,甚至还嫌不够酸,又调了一个蒜泥、葱花、陈醋的蘸料蘸着吃,最后还在?锅里下了揉好的鸡蛋面,捞进他那个满是醋的碗里。


    耿清宁在?旁边看着牙已经倒了一片,抱着她的涮羊肉吃,根本不敢涉足四阿哥那边的领地,生怕羊肉只是经过那边就染上了酸味。


    悠闲自在?的日子过得太快,她的肚子开始逐渐显怀的时候,热河突然就变天了,呜呜的风刮着,还怪瘆人?的。


    比风更让人?害怕的是木兰围场那边送来的消息,耿清宁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信儿,但?是她明显感觉到四阿哥整个人?都?紧崩了起?来。


    圣驾匆匆返京,没有在?中途任何一个行宫休憩,包括热河。


    这时候才有一些信儿慢慢的传出来,先是说十八阿哥得急病去?了,然后又说十三阿哥被关了起?来。


    又过了两天,戴先生亲自从京城快马赶来热河,带了一个令人?心惊胆战的消息。


    太子被废了。


    耿清宁开始收拾行李,这么大的事儿,热河肯定?是住不下去?了,幸好她东西?不多,本来也?就没带几样,这下更是轻车简行,只要四阿哥一声令下,她这边就能走?人?。


    行宫内的这个宫女?红秀她用着很好,大蒜素都?是红秀在?提取,既胆大又细心还忠贞不二,一时间倒是动了将?人?带走?的心思。


    红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摇头拒绝了,说是父母亲人?都?在?热河,实在?不忍心离家。


    行宫里的宫女?和京城的有所不同?,都?是由民间裁选,到了年纪就可以出宫嫁人?,有银子傍身,还见过世面,不少?宫女?还未出宫,家里的门槛几乎就被踏破,吃香的很。


    耿清宁也?不做强求,人?各有志,而且她现下只是一个贝勒府中的小小格格,别人?心中有疑虑也?是自然,便叫于进忠取荷包赏她,算是全了这段时间的主仆情分。


    果不其然,京中的旨意很快就到了,令四阿哥回京审案。


    耿清宁并?不关心政事,在?现代的时候她新?闻联播都?看不明白,只知道字越少?事越大,现下在?清朝被关在?内院里,更弄不明白那些人?心里的弯弯道道。


    她只看到四阿哥满脸的严肃,平时闲适的状态完全消失不见,整个人?绷的紧紧的,像拉紧的弓弦的一般,就连骑马的时候腰背之处都?是直得。


    虽然很好看,整个人?如青松一般,但?,这个姿势腰一定?会痛的。


    等到休息的时候,耿清宁就将?他拉紧马车里,粗略的给他揉腰点穴,她甚至在?想要不以后跟陈大夫请教两手,毕竟四阿哥卷起?来的时候,当真有些过分。


    马车里没有别人?,四阿哥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肩颈放松了一点,但?是眼神仍未聚焦,想必还在?想事情。


    耿清宁没去?管他,太子被废这种大事,任何一个阿哥都?不能平常待之。


    俗话?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那不想当皇帝的阿哥也?不是好阿哥。


    其实之前以她一个咸鱼想法会觉得,争什?么皇位,当个富贵闲人?不是很好吗,又有钱又有空闲,游山玩水好不快活。


    可来这里好几年后,耿清宁对清朝的继承制度也?有所了解,清朝与明朝不同?,明朝只要是龙子皇孙,封地赏赐多多,虽然没有权利,但?享不完的荣华富贵总是有的。


    比如说明朝福王朱常洵,就藩的时候万历一次性赏良田四万顷,还有盐井茶税,杂税等等,全都?归他,后代只要别败家的太过分,别被改朝换代,个个都?是富贵闲人?。


    可在?清朝,皇子王爷们无圣旨不得出京,并?且‘不赐土、不临民、不加郡国’,所有名下的土地庄园都?是由内务府从皇庄里分拨,全都?只能伸手问皇上要钱。


    除此之外,清朝实行爵位递减,除了铁帽子王,剩下的人?递减几代之后就是个闲散宗室,除了腰上一根黄带子,屁都?不是。


    现下这些皇子们身边有班底,可掌握各部实权,还没有嫡长子继承制,只要皇上喜欢,就可以当皇储,翻身的机会摆在?面前,不用造反就可以合理合法当皇帝,为什?么不博一把?


    耿清宁摸着肚子没说话?,现下这些磨难,这些考验,都?是四阿哥成为雍正帝的必经之路。


    第 97 章


    京中同时办理的有两桩案子, 皇上命八阿哥审理内务府前总管——也就是太子乳母丈夫凌普的贪腐巨案,另一个则是四阿哥办的这桩,宫中太监曹之璜向工部索贿, 还残暴不仁, 鞭笞宫女,致使后妃下?葬时摔坏了棺材。


    这两桩案子一大一小, 一个是内务府总管, 一个只是小小的太监,而且即便这般情形下?, 八阿哥还被提为内务府新的总管,桩桩件件都?被人?看在眼里, 一时间八阿哥府门?庭若市,车马成流。


    当下人情往来需得先递帖子,没有提前造访的道理,外头的帖子都?是直接递到八阿哥的手里, 可内眷们的都是递到八福晋处, 即便被门?房过了一遍, 递到八福晋的帖子还是数不胜数,多到可以?拿来当柴火烧。


    八福晋出身安亲王府,身后那些宗室老亲戚家的福晋总不能不见的, 少不得要安抚一二。八阿哥待人?随和, 朝野上不少新贵与他的关系也很好, 这些人的福晋也不能不见。除此之外, 偶尔还有贫困的学子闻八阿哥的贤明前来求助,也不能撒手不管, 即便八福晋恨不得一个人?劈成两半子用,这些事?儿也是忙不完的。


    见她日渐消瘦, 八阿哥少不得劝两句,“若不是要紧的,就拒了罢”。


    八福晋没应声,只是将补身子的参汤推到八阿哥的手边,“快喝了罢,凉了效用便不好了”。


    这是一盏独参汤,除了红枣、红糖这些不值什么东西的辅料之外,里面还有一个大约三寸见长得林下?参,依稀能见人?形,即便没有百年,至少也是几十年的老参了。


    放在外头这参绝对是能救命的好东西,多少富贵人?家也不见得有一个这样的参,便是她当年皇上指婚,安亲王府也只陪嫁了两个年份很浅的人?参,可如今这百年人?参在府上只做平常使用。


    她默默的想,就是再累又怕什么,反正?有数不清的好东西养着,是以?她不仅不觉得累,整个人?还格外兴奋,她想起安亲王府,想起当年那个寄人?篱下?的自己,只觉得扬眉吐气,恨不得一辈子都?过这样的日子。


    八阿哥端起参汤一饮而尽,莫说福晋如此,便是他在面对那些大臣、宗亲也难以?说出拒绝之言,本来就想与他们交好,又怎能拒绝,况且现?下?太子被废,储君之位动摇,更不能在这个时候把人?心向外推。


    *


    四阿哥刚回京,贝勒府还未回就先进宫领旨谢恩,皇上不愿意见任何人?,他便只在门?外磕头,又交代梁九功照顾好万岁爷的身子,才去了永和宫。


    永和宫门?口的小太监一直盯着乾清宫到这里的路,远远的见着穿皇子蟒袍的人?过来了,便一溜烟的进去通报,一早上云嬷嬷都?问好几次了,可不得麻利些。


    刚进正?殿,四阿哥便站在地上请罪道,“儿子不孝,让额娘担忧了”。


    德妃娘娘盯着他看,先去看他的面色,虽然消瘦但还算有气色,又去看他的衣裳,大抵还是合身的,可见并?没有瘦多少,良久,她才长舒一口气,“回来就好”。


    德妃娘娘就说了这一句,大殿内又安静下?来,二人?相顾无言,母子二人?本就不太亲近,此刻便是想关心两句都?不知?从何开口,直到云嬷嬷从外间抱进来甯楚格,上茶送点心的,小孩子的说话声,殿内才恢复了生气。


    甯楚格拿着一把小木刀挥的虎虎生风,进到殿内,她一把扔掉手中的木刀,爬上德妃娘娘的膝盖上,小手搂着娘娘的脖子,“玛嬷,我?好厉害,我?会砍树”。


    德妃娘娘其实不大习惯与孩子这般亲近的,即便生养了六个孩子,可没有哪一个像甯楚格这般挂在她身上的。


    便是甯楚格也是因着刚来的时候有些不适应,只有在她怀里才能安静一会,才任由甯楚格这般亲昵的,可没成想这几个月下?来,她竟然习惯了这般亲昵的动作。


    此刻,她低下?头温声与乖乖孙女说话,“咱们甯楚格可真?厉害啊,连砍树都?会呢”。


    甯楚格几乎将小下?巴扬到天上去,满脸的自得之色,“那当然”,她从鼻子里哼出两个鼻音,又指了指自己的笑脸 ,“玛嬷,亲亲”。


    四阿哥自然是看到了的,他知?晓这个是耿清宁惯的坏毛病,其实甯楚格一岁之前,宁宁还没这般做过,但一岁之后她就有有些肆意了。


    其实耿清宁是担心大人?的口水对孩子不好,传染细菌病毒,甯楚格小的时候她就忍着,但谁能忍住吸猫、吸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呢,待甯楚格大一些就时常搂着吧唧一口,没想到这种?亲昵的举动甯楚格也很喜欢,很快就养成了这个习惯。


    自从甯楚格进宫之后,这个习惯就延伸到与她最?亲近的玛嬷身上,自那以?后,德妃娘娘的香粉和唇脂再没有用过,生怕对她有影响。


    不过,现?下?殿内还有四阿哥,德妃娘娘为难的看过去一眼,见他正?端着茶碗喝,仿佛没有注意到她与甯楚格似的,才低下?头在甯楚格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四阿哥一时之间有些恍惚,面前的德妃娘娘极尽温柔宠溺,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


    德妃娘娘轻轻触碰了一下?之后,立刻抬头瞥了一眼,见四阿哥正?捏着点心吃才终于放下?心来,当下?轻咳一声,指着他道,“甯楚格快看,是谁来了?”


    甯楚格扭头看了一眼,又很快的转过头与娘娘说话,“玛嬷,待会吃什么,甯楚格好饿”。


    她每日里活动量很大,满宫里疯跑,以?前在兰院的时候一日都?是吃三餐三点的,可德妃娘娘怕她吃多了积食,点心也只敢给一两块,可不是就要饿着。


    德妃娘娘愣了一下?,又引着她去看,“是你阿玛,他来接你了”。


    “阿玛?”甯楚格有些疑惑,四个多月足以?让一个才两岁的孩子忘记所有,她看了两眼又转过头去,“玛嬷,我?饿了嘛”。


    女孩子娇娇软软的撒着娇,藕节似的小胳膊搂着,水灵灵的杏眼眼巴巴的望着,德妃娘娘很快败退下?来,拿帕子细细的擦过小手,才放了一块点心在她手上。


    虽然甯楚格不记得阿玛让人?有些担心,但德妃娘娘的嘴角却一直微微翘着,压都?压不住。不得不说,被甯楚格全心依赖的感觉真?的很好。


    不过,最?近的宫里事?情多,万岁爷心情肯定不会太好,甯楚格还是回贝勒府更安全,若是哪天不小心被迁怒了,小小一个娃娃可受不住。


    德妃娘娘又抱着喂了两块点心,才恋恋不舍的将甯楚格交还给四阿哥,孩子离开阿玛额娘太久总不是好事?,皇上遗忘的皇子公主?甚至还被下?下?人?欺辱,宫内如此,宫外也是这般。


    甯楚格抱着德妃娘娘不撒手,大眼睛里挤出来几滴眼泪,“玛嬷,你也不要甯楚格了吗?”


    德妃娘娘眨眨眼,隐去眸中的水色,她将甯楚格又抱回怀里,认真?的看着她道,“玛嬷最?喜欢甯楚格了,怎么可能不要你,是你阿玛额娘想你了,等过年的时候玛嬷再去接你好不好?”


    德妃娘娘说的很慢,力求让甯楚格听?懂她说的每一个字,好在甯楚格也不是个不讲理的孩子,她疑惑的重复,“阿玛,额娘?”


    “对的,你的阿玛额娘”,德妃娘娘温声道,“是对甯楚格很好很好的人?”。


    甯楚格有些疑惑,“那……会比玛嬷对我?还好吗?”


    德妃娘娘微不可见的一顿,点头认可道,“会的,阿玛额娘是世界上对孩子最?好最?好的人?”。


    四阿哥在一边听?得心中酸楚,一时间分不清是因甯楚格还是为着自个儿,他接过好不容易愿意松开手的自家闺女,将她放在肩头,这是她打小就喜欢的位置。


    或许是这个位置有些熟悉,也或许是血脉相连,甯楚格很快平静下?来,饶有兴致的坐高望远,兴奋的说着她的新发现?。


    德妃娘娘拿帕子压了压眼角,“你有差事?在身,我?这里就不留你了,快回罢”。


    *


    耿清宁在宫外等了许久,四阿哥本来让她先回府,可是她心中牵挂,想早一点见到甯楚格,才磨着他同意在宫门?外等候,好在她有阅读器傍身,即便等着也不无聊,就是有些心急。


    六月末去的热河,现?下?已?经?九月,足足两个多月,也不知?甯楚格能否还记得额娘。


    正?想着,就听?见外面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正?是甯楚格的声音,


    她挑开帘子,见父女俩亲亲热热的说着话,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既然认得阿玛,想必也能记得额娘。


    宫门?口她不方便出去,就在马车里等着,透过帘子的缝隙如饥似渴的看着甯楚格的身影,只觉得四阿哥走得太慢。


    于进忠提前撩起帘子,四阿哥将甯楚格塞进马车里后才跟着上去。


    车内,甯楚格惊讶的看着额娘,有些陌生,又有些迟疑,她甚至揉了揉眼睛,才发现?眼前的人?当真?是她的额娘,这才咧起嘴开心的笑了,只是刚笑了两下?,小嘴巴就忍不住瘪了起来,小脸上满是委屈,眼中也涌出了大颗大颗的泪花。


    “额娘……”甯楚格喃喃喊道,小人?儿立在原地,不知?为何,一时间竟不敢上前。


    这一瞬间,耿清宁的愧疚到达了顶峰,心中如刀割一般,她颤抖着上前搂住甯楚格,“乖女儿,是额娘,是额娘回来了”。


    甯楚格这才扑到额娘怀里,母女两个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四阿哥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他挑开帘子往外吩咐了一声,“回府”,只是不知?为何他的嗓音有些沙哑。


    第 98 章


    贝勒府, 四阿哥动身出发的信儿,三日前就被快马送了回来。


    李怀忠接信之后,先吩咐人收拾屋子, 虽说每日都有洒扫, 但?主子回?来之前还是要彻彻底底的清扫一遍,燃起主子惯用的熏香, 床帐铺盖什么的也全换成新的, 保证主子看着清清爽爽,睡得舒舒服服的。


    看着下面的小太监们都忙活起来, 李怀忠又叫来全贵,全贵本就是从兰院过来的, 有这层亲近的关?系在,跑这个腿最合适不过。


    至于正院那边,小太监去就有些不够庄重,李怀仁拿好前院的钥匙, 亲去走了一趟。等他再转回前院的时?候, 该知道的地儿便全都知晓了。


    福晋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是放进了肚里, 想到这段时?间李侧福晋的那个张狂样儿,她特?意?派出自个身边的菡萏,挨个院子告知四阿哥回?来之事, 头一个去的便是李侧福晋的院子。


    菡萏素来是个口齿伶俐的, 她道, “我们福晋说, 主子爷身子已经?大?好了,回?来也就是这几日的功夫, 这回?迎接主子爷归府,可不敢再病了”。


    李侧福晋被噎得脸红了又白, 气得眼珠子都红了,一个小丫头哪来的这么大?的胆子,还不是仗着福晋的势,说福晋想说的话。


    她强忍着怒火让秋兰送客,只是到底还是气不过,转身就摔了两套茶碗方觉得心气顺了些。


    菡萏每个院子都走了一趟,除了李侧福晋那里,各院都得了赏赐,即便是兰院,葡萄也拿了荷包代主赏赐。


    她怀揣着好几个荷包,笑?眯眯的回?了正院,挨个托在手里给福晋看,福晋随意?打?量了两眼,摆摆手叫菡萏自己拿着玩,还格外?赏了她一对儿红玛瑙珠子串的耳环。


    菡萏接过赏赐,扭头便找一块从内务府分过来的小姐妹闲话去了,她的小姐妹在针线房那边,婆子媳妇不知凡几,个个牙尖嘴利,口舌了得,消息也极为灵通,不知道有多少趣事儿呢。


    等到了抵达的这一日,各院的人一大?早就自觉的聚到正院,等了一个多时?辰之后,全公公来报,说是四阿哥已经?进了城门?,还没?等众人整理钗环,便又听说,马车没?往府里来,径直往宫里去了。


    众人只得再等,午膳时?分已过,日头从正南逐渐往西面偏斜的时?候,外?院跑进来一个小太监,说是主子爷已经?到前街了。


    福晋一马当先的出了花厅,众人脚步虚浮的跟在她身后,产后大?出血还未完全恢复的宋格格甚至身子在摇晃,全靠身边的文秀支撑着往外?走。


    福晋中午的时?候不在花厅,应当是用了午膳的,而?剩下的人从早膳到现在几乎粒米未进,身子当真有些受不住。


    众人又在外?面站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先是听见外?面的车轮声,还有许多人的脚步声,然?后马匹嘶鸣一声,就见马车停在了正门?处,众人齐刷刷的跪下,只有福晋上前迎了两步,“四爷万福金安”。


    四阿哥亲手扶起福晋,“福晋这些日子辛苦了”。


    福晋抬起头,眼中泪花闪烁,“我哪里算辛苦,该是四爷受苦了才是”。在福晋眼中,四阿哥看着比临行时?瘦了不少,虽然?看着精神,但?是相偕的手上都是骨头,可见是受了不少罪。


    四阿哥安抚似的拍拍福晋的手,又将跪着的其他人叫起,这才前头去了正院。


    福晋跟着走了几步,才恍然?想起还漏了一人,问道,“怎么没?见耿格格,不知她如今身在何处?”既然?四阿哥平安归来,侍疾的耿格格便是有功之人,她作为福晋自然?是该问、该赏的。


    当然?,时?疫凶险,若是耿格格永远的留在热河,不也是没?有这个可能。


    马车还未驶离,车内的耿清宁自然?也是听到了福晋的问话,这种?应酬性的场合她不是很擅长,本来打?算若是无人提起,她便悄悄地带着甯楚格回?到兰院。不过如今福晋已然?问起,她自然?是躲不过的,只能抱着熟睡中还抓着她衣襟不放的闺女下了车。


    怀里有个大?的,肚子里还有个小的,耿清宁动作十分不便,她垂下脖子,微微福身道,“给福晋请安,福晋万福金安”。


    众人见她从四阿哥的马车的下来,不由得将眼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顺着她怀里抱的孩子移到她隆起的腹部,一时?间院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骡马的嘶鸣声。


    福晋嘴角快速抽搐了两下,才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她伸手虚扶了一把,“你乃有功之人,当下身子又重,快快请起”。


    耿清宁复行礼谢过,才抱着甯楚格站到侍妾的那个群体中,她低着头,盯着闺女身上旗装的纹绣细细研究,旁边人的视线几乎都聚集在她的身上。


    四阿哥也停下脚步,“二格格睡了,还不快快带着甯楚格回?去休息”。


    他的语气没?见的多好,耿清宁却如闻天籁,屈膝行礼后一溜烟回?兰院去了,留下心思?各异的众人。


    四阿哥说完没?再停留,径直进了正院,身后众人无论心中如何作想,都随着人流一块儿进去了。


    福晋最后看了一眼耿清宁的肚子,扭头进了内室,亲手托着四阿哥的便服出来了,大?丫头们端热水,拿帕子的,上茶上点?心的,满屋子的人都忙活开了。


    福晋亲手伺候四阿哥换了全身的衣服,康嬷嬷则是到了外?间,她板着一张脸说道,“主子爷刚回?来,事多又忙乱,正院就不留各位主子了”。


    李侧福晋垫着脚尖往里看了两眼,既有帘子又有屏风的,虽然?人影憧憧,却没?有什么说话声。


    她有些不死心,又有些忐忑,特?别是刚才看见耿氏隆起的腹部,一种?巨大?的恐慌击中了她,孩子少了自然?是个个都是金贵的,可若是再多几个……


    李侧福晋没?再想下去,无论如何,今日她也要让两个孩子见到阿玛,她心一狠,高声与一旁的宋格格说话,“你院子里的小阿哥自出生还未见过阿玛罢,可见我的佛拉娜,为了阿玛绣的荷包,眼睛都几乎熬瞎了”。


    李侧福晋又高又尖,穿透力极强,即便是在外?间说话,里面的人也应该能听的一清二楚。


    康嬷嬷上前一步,恨不得撕烂她的嘴,四阿哥许久未归,与福晋自然?是说不完的话,哪轮得着她在这边大?放厥词。


    只是李侧福晋毕竟是主子,康嬷嬷只能压低了声音,“快住嘴罢,还有脸提这个,府里谁不知晓当初的事儿”。


    李侧福晋斜睨了一眼康嬷嬷,突然?想起这两日府内的流言,说是她当初为了不去侍疾故意?让大?格格生病,如今四阿哥回?来了,她不仅没?有高兴,反而?十分气恼的摔杯摔碗,说是她只盼着四阿哥死在外?头,好让她的三阿哥当世子。


    “原来是你这个老货”,李侧福晋目呲欲裂,这流言恶毒极了,不仅说了她,还将几个孩子一并牵连,试问有几个阿玛会喜欢这样不愿侍疾,盼着他死的孩子,“我撕烂你的嘴”。


    李侧福晋正欲扑上去,就听见里面传来清咳声,那声音虽低,却也让人浑身一阵,她拿起帕子,凄凄惨惨的哭了起来。


    四阿哥刚将事情与福晋交代完,就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他撩起帘子到外?间,皱着眉头盯着众人看了好几秒。


    康嬷嬷立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边磕头请罪,一边仔细回?想自己刚刚有没?有说什么僭越之言,李侧福晋则是心中狂跳,连捏着帕子的指尖都在轻轻颤抖。


    四阿哥没?再理这两个人,一甩袍子,径直去了前院。


    康嬷嬷瘫在地上几乎成了一团烂泥,李侧福晋胆子倒是大?些,她轻吐一口气,将狂跳的心吞入腹中,但?也不敢再提别的事,灰溜溜的告退走了。


    众人行礼告退,只剩下瘫在地上的康嬷嬷和面色难看的福晋。


    康嬷嬷挪到福晋的脚边,无声的垂泪,主子爷都换了衣裳,这是要歇在正院的,却被那李侧福晋给毁了,怎叫她心中不恨。


    福晋伸手扶起康嬷嬷,她虽面色苍白却温言道,“秋日地上凉,嬷嬷快起,别冻着了”。


    康嬷嬷眼泪流的更凶了。


    *


    兰院的耿清宁对这场闹剧一无所知,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草窝,现在的她满心都是兰院,恨不得立刻飞回?去。


    葡萄翘首企盼了许久,恨不得抢了小太监的活计,亲自去守院门?,好第一时?间见到主子,便是此刻,她也时?不时?的看向院门?,随时?做好了迎接主子的准备。


    于进忠根本没?有叫门?的机会,就被人迎进了兰院,许久未见,此刻他看兰院处处都好,人也比别处的好,就连花草树木都比别处的青翠鲜艳。


    耿清宁则是寻到她的躺椅,盖上针织毛毯,摇摇晃晃的看着满屋子熟悉的人在忙活。


    不一会儿,膳房也得了信儿,张二宝亲自送来了一个食盒,说是他师父恭贺耿主子平安归来,见葡萄笑?眯眯的拿荷包赏他,又激动的将菜色全都介绍个遍。


    美食诱惑下,耿清宁终于从躺椅上爬了起来,她伸头一瞧,砍成段的竹子里面塞的是糯米和排骨,葡萄在一旁凑趣道,“刘太监说,这是竹报平安”。


    除了这个之外?还有豆腐圆子,说是取团圆之意?,一个斑节虾炒年?糕,取节节高升之意?,等等诸如此类的吉祥菜,又好听又好吃。


    还是回?家好啊,耿清宁再次感叹道,这里的人个个对她都好,说话又好听,不知道比外?头强了多少倍。


    耿清宁痛痛快快的吃了一顿,没?成想刘太监的手像是开了光,第二日,就有人来禀告,说是她的分例升了等,如今已是侧福晋的分例了。


    第 99 章


    这是要升职了?


    耿清宁看着眼前盖着红布的?胖元宝, 再一次确认自己就是个俗人一个,最喜欢的?就是升官发财,只是面前除了银子再没有别的?, 比如说侧福晋才有的?冠服, 等诸如此类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一个都无。


    一时间,她有些想不明白四阿哥的意思, 只给?待遇, 不给?职位?


    怎么说呢,很?像公司的大领导很喜欢她这个小职员, 特意给?她升职加薪一条龙,结果她升职之?后发现却经理的位置满了, 她只是拿着经理工资待遇的?小小员工,没有领导的?身份。


    放到清朝来说,满族在关外的时候并不是汉人的一夫一妻多妾制,而是典型的?一夫多妻制, 除了第一个老婆叫大福晋之?外, 其他的?都被称为福晋。


    入关后, 世祖皇帝的?后宫开始逐步向以往的?汉族皇帝接近,但还是保留了一些满人平妻的?传统,比如说位同副后的?皇贵妃, 再比如说侧福晋。


    若是真能当上礼部册封有玉碟的?侧福晋, 基本上就可以与福晋平起?平坐。旁的?不说, 府里的?李侧福晋就能明里暗里的?不服福晋的?令, 可福晋也拿她没办法。


    而她的?这个侧福晋分?例只有贝勒府里头认,真论起?来, 她只是个格格,总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感觉。


    耿清宁少见?的?有些烦躁, 如果领导没有搞这一出,她还认为是自己的?身份资历不够,现下待遇都提高了,干嘛不顺便将身份也给?落实到位。


    但是这种?事情?若是与领导开口,难免有人心不足的?嫌疑,是以耿清宁只能忍着。


    兰院的?人不知主子心中思量,个个都是欢欣鼓舞的?模样,几个升了等的?宫女太监还凑出了一桌好席面,想?请葡萄、于进?忠等人,说是感激他们的?提携之?恩。


    宫女这边是葡萄领头,太监那?边则是都认于进?忠作干哥哥,二个领头的?人坐到一处去?,身边几个二等的?宫女太监作陪,推杯换盏十分?热闹,主子有宠,下面这些人的?日?子才有奔头。


    酒过三巡,于进?忠吐出两句真话来,“这回去?行宫那?处当真凶险极了”。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夹了一片山药细细的?嚼着,半晌才道,“那?里不知多少宫女太监都托关系求去?,只有咱们主子,哎,八风不动,妥帖细致”。


    他不敢将主子的?事儿拿出来细说,但其余众人只听这两句话便知其中凶险。


    旁的?不说,下人身份所限,若是主子们不用也就罢了,但是他们若敢主动离去?,少不得被评为‘不忠’之?人,以后再没有哪个主子会用的?。


    众人惊叹不已,有赞主子的?,有赞于进?忠高义的?,一时间热闹极了,一旁的?全忠殷勤的?提着酒壶将于进?忠的?酒杯斟满,他搓着手道,“于哥哥,依着您看”,他指了指上面,“是个什么情?况?”


    众人都知晓他话中未尽之?意,一时间都将眼光聚集在于进?忠身上,盼着他能说出些什么来,好给?大家伙吃个定心丸,毕竟,伺候侧福晋和伺候格格还真有点不一样。


    于进?忠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却光吃菜不说话,一旁众人好话不停,只盼着他能够透露一二。


    就连葡萄等的?都有些心中发急,这回主子没带她去?,竟被于进?忠这小子抢在了前头,对眼下的?情?形确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全忠又将酒杯斟满,殷勤的?替于进?忠捏起?了肩膀。


    葡萄等了又等,见?于进?忠还在卖关子,忍不住啪的?一声放下筷子,她脸上虽带着笑,但笑意未达眼底,“怎么,出去?一趟,不把咱们这些人看在眼里了,是吧?”


    于进?忠正被人捧的?通体舒畅,听见?有人发难,他眉头一皱,端起?的?酒杯就要重重放下,在兰院这一亩三分?地,谁敢与他大小声。


    他微微扭头,只见?葡萄脸上满是寒意,端着酒杯的?手又硬生生的?拐了个弯,这可不是怕她,一来葡萄是当年?引荐对他有恩之?人,二来,主子不爱用太监,如今他也没能近身伺候主子,所以对于这位牢牢把着主子内室的?头一人,他向来都是尊重的?。


    他拿着酒杯就势敬了葡萄一杯,“瞧您这话说的?,葡萄姐姐莫急,我的?意思是说,九月了,栗子该瓜熟蒂落了”。


    说不定等到瓜熟蒂落的?时候,这个侧福晋就能砸实了。


    *


    四阿哥的?吩咐如同在平静的?水面上砸下一颗石子,但始作俑者却全然不知,亦无空关心府中各项事宜,他已经好几夜没睡个囫囵觉了,白天夜里都在查这个案子。


    但曹之?璜的?犯的?事儿不大不小,罪名也是清清楚楚,有必要在太子被废的?当头上处理这间平平无奇的?案子吗?


    四阿哥还没想?好,八阿哥那?边已经开始轰轰烈烈的?查起?来,只是内务府贪腐案实在牵连太广,无论是宗室还是大臣,都有人从这里拿了银子,也就是说,所有人都收了废太子的?银子。


    与此同时,四阿哥也终于撬开了曹之?璜干儿子的?嘴,从他嘴里掏出来一句话,说是曹太监曾经为废太子做事。


    也就是说,看上去?毫不相?关的?两件案子实际上是为着同一桩事——废太子。


    皇上在看他们对废太子的?态度,四阿哥想?,他将手中写好的?折子扔进?火盆里,又拿出一个空白的?折子摊在桌上,只是毛笔虽蘸满了墨水,纸上却并无任何字迹,反而有两滴滴落的?墨痕。


    新折子硬梆梆得撞进?火盆里,发出砰的?一声,惹得外间的?苏培盛缩着脖子,恨不得将整个人融进?廊下的?阴影里。


    四阿哥转起?手中的?佛珠,速度极快,不像是在念佛,倒像是在忍着脾气。


    他在想?,皇上希望他怎么做。


    凌普贪腐案牵连极广,废太子身边簇拥之?人极多,若是下狠手,不仅会得罪废太子一脉,更是将朝中大臣、宗室老亲得罪的?干干净净。


    再说了,皇上眼下虽厌弃太子,但以往对太子的?重视也并非做假,那?他真的?打算彻查此事,不给?废太子留一丝情?面吗?


    皇上向来是慈父仁君的?,那?些个无用的?老臣都不忍处理,他能忍心这样对待亲手抚养大的?‘乾清宫皇子’吗?


    四阿哥深吸一口气,出门骑马直奔宫中,这件案子他还得好好理一理、想?一想?。


    他身后苏培盛着急忙慌的?撵上,临行之?前还不忘吩咐徒弟将书房散落的?佛珠给?处理掉。


    几日?之?后,凌普下狱待罪,而曹之?璜因犯了大不敬的?罪名被开刀问斩,就连与他有牵扯的?几位工部官员,全都问罪,一个不剩。


    消息自然是呈到御前的?,皇上盯着两个处理方式完全不同的?折子看了好一会,然后贝勒府就接到了与大阿哥一起?看押废太子的?旨意。


    四阿哥长舒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这次他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在他眼里只有皇上这个君父,皇上吩咐他做什么,他就好好做什么,皇上的?交代事便是唯一的?事。


    和当年?一样,他选择做一个不结党、不营私的?孤臣。


    好在,他赌对了。


    四阿哥心情?很?好的?起?身,吩咐苏培盛收拾东西,太子虽废,但还是他的?亲哥哥,中间的?这个度还是得仔细思量的?,不过,陪在边上总是不错的?。


    只是这样肯定要离府多日?了,福晋稳妥,他素来是放心的?,只是兰院里甯楚格刚回来,宁宁又怀着身子,实在让人牵挂。


    全公公苦哈哈的?收拾东西,苏培盛也是跟在四阿哥的?身后一并去?了兰院。


    自从回来之?后好几日?没见?四阿哥了,之?前在热河行宫的?时候,二人几乎朝夕相?处,如今乍一分?离,还真有些不习惯。


    耿清宁还没福下去?,就被他挽手扶起?,二人离得很?久,耿清宁一眼就看到他眼下的?青黑,也没空去?问待遇的?事了,拽着他就往摇椅处去?,刚养好的?身子可不能这般不珍惜。


    四阿哥就笑着任由?她动作,侧躺在摇椅上,用手支着头看她忙活。


    这么重的?黑眼圈也不知道熬了多久,茶肯定是不能上的?了,耿清宁心中思量着,正好她今日?要了一份莲藕花生酪,上回在热河没吃上,便一直念挂着,秋藕刚下来,她就让刘太监变着花样做莲藕吃。


    刘太监确实有几分?本事,排骨炖藕块,糯米藕、藕粉、藕盒全都吃了个遍,他还拿莲藕做了小甜水。


    将莲藕切碎挤出里面的?汁水,与磨碎的?花生糯米浆混在一起?,拿小火煮道微微粘稠,就是这道莲藕花生酪了,吃起?来香甜顺滑,京城秋季干燥,喝上两盏滋润极了。


    四阿哥没有拒绝,笑眯眯的?一口饮尽,又拿清茶漱口,他还是不怎么爱吃甜的?东西。


    耿清宁拿来毛线毯盖在他的?身上,又捂住他的?眼睛,强迫他休息一会儿。


    四阿哥拉下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口,顾及着她的?肚子,不敢拉她一并坐在摇椅里。


    耿清宁笑眯眯的?让人又搬来一个小些的?‘蛋壳椅’,本来就是做给?甯楚格的?,她先?尝试了一下,太舒服就爱上了。


    两个人并排躺着,就像在热河行宫那?边一样,微风吹拂,秋日?的?阳光也正好落在窗边,仿佛回到了那?段闲适的?时光。


    不知不觉中,四阿哥的?双眸微阖,呼吸声也均匀起?来。


    苏培盛轻手轻脚的?退下了,外面耳房里,于进?忠搬来了簇新的?铺盖,这些日?子四阿哥忙得都不怎么进?府,想?必身边人也熬的?不轻。


    苏培盛掏出鼻烟壶打算醒醒神,想?了想?还是收了起?来,和衣卧在床上,趁着主子爷放松的?时候,他也歇一会,否则还真熬不住。


    第 100 章


    四阿哥这一觉睡到了金乌西坠的?时候, 他迷迷瞪瞪的?醒来,竟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橙红色的?光透过窗棂照进来, 染上一室的?暖意, 外?面隐隐约约传来笑闹声,听不太真切, 分不太清是孩子的还是大人的?。


    透过帘子, 外?间有袅袅香味传来,盖住了屋子里淡淡的果子甜香味儿。


    摇椅晃动间, 毛毯滑落下去,四阿哥起身站到窗户边上往外?看, 红果树下,娘俩正想着法子摘树上的?果子。


    耿清宁手中?拿着竹竿,正在捡熟透了山楂敲下来。


    甯楚格年岁小,不敢给她长竹竿, 手里正拿着根通体?磨的?光滑的?嫩竹条, 她个头?不高, 便是使吃了吃奶的?劲儿也够不着,气得她扔下竹子,噔噔噔跑进屋子里, 又噔噔噔的?跑出来, 手里拿着玛嬷给她的?那柄小木刀。


    小木刀钝钝的?砍在树上, 震得树叶和果子像下雨一样落下来。


    耿清宁眼疾手快的?躲开, 百福却仍旧惬意的?趴在树下,山楂果子落到它的?脑门上, 将它砸的?一愣一愣的?,油光水滑的?皮毛上也沾上了不少树叶子。


    百福惯是个爱干净的?, 它站起身疯狂的?甩身子,全身的?肉都跟着乱晃悠,只?是它一边甩,甯楚格一边砍,树叶仍不停的?掉落在它身上,一直在做无用功罢了。


    耿清宁笑得直不起来身,一旁趴在葡萄架上的?白?手套都忍不住闭了闭眼,这狗子实在是太蠢了。


    四阿哥也微微笑起来,无论外?面什么样的?风霜雨雪,在这处小院里永远是这般轻松肆意。


    百福迎接了几阵树叶雨,反而喜爱上了这种感觉,在又一阵树叶落下之时,激动的?到处乱窜,甚至滚到了窗前。


    不远处的?耿清宁看着百福,又看见?了正靠窗户边上的?四阿哥,她冲他扬起笑容,大力的?招了招手,“吵到你了吗?”


    四阿哥的?嘴角跟着上扬,摇了摇头?,只?是还没等他说话,甯楚格如?同个炮仗一样,朝着他的?方向奔了过来,边跑边叫,“阿玛,高高”。


    阿玛的?肩头?是她最喜欢的?位置。


    甯楚格太兴奋了,小腿蹬的?飞快,百福以为小主子在与它玩什么游戏,也兴奋的?跟着跑起来,等到百福已经到窗下的?时候,人类幼崽却一脚踏空,摔进了旁边的?草地上,而且因为她的?冲劲太大,滚了两?个跟头?才卸下这股劲儿。


    耿清宁爆发出一阵大笑声,甯楚格这般翻滚,又穿着姜黄色的?衣裳,真的?好?像一个滚来滚去的?小土豆啊。


    院子里众人一阵兵荒马乱,四阿哥三步并作两?步,大步走出内室,抱起已经一骨碌爬起来的?闺女反复的?检查了几遍,见?她小鼻子小额头?上面虽然有一些草屑,但没有受伤破皮的?地方,这才放下心来,扔了个不甚赞同的?眼神给还在大笑的?坏心眼额娘。


    怎可嘲笑于他人?若不是知晓是亲生的?,这番做法甚至都会?让人怀疑她们二人的?血缘关系。


    耿清宁轻咳一声,讪笑着凑过来,对甯楚格嘘寒问暖,“乖女儿,有没有摔到哪里?”


    甯楚格左右看了两?眼,挺起自个儿的?小胸膛,甚至还拍了拍,“我,大清巴图鲁,无事”。


    在玛嬷宫里的?时候,那些人都这样夸奖小胖子,想来肯定是一个好?词儿,甯楚格骄傲的?想着。


    看着求表扬的?闺女,耿清宁自然非常捧场的?鼓掌称赞,“甯楚格果然最厉害了!”


    甯楚格矜持的?微微点头?,又转头?用亮晶晶的?眼神去看阿玛,四阿哥不由?得在这样的?眼神中?败退下来,颔首称赞道,“你额娘说的?对”。


    甯楚格顿时丢掉了那一点点矜持,笑得合不拢嘴,让四阿哥感慨万千,闺女随额娘,这好?哄的?模样同跟她额娘一模一样,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拿起下人呈上的?热帕子,细致的?给她擦手擦脸,让小花猫变成那个雪白?可爱的?二格格。


    耿清宁也去洗手净面,晚点都叫来好?一会?儿了,刚才四阿哥在睡,就在火炉上煨着,此刻用膳刚好?。


    考虑到四阿哥的?身子,今日叫的?膳食都比较清淡,一个炖到奶白?的?羊肉汤,一个经年的?老公鸡烧刚下来的?板栗,再炒上几个时令的?蔬菜,便是简单的?一餐。


    四阿哥坐下看了几眼,突然开口问道,“在热河你便想吃的?那个红油锅子,怎么没有?”


    耿清宁秒懂他的?意思,众所周知,当一个人这样说的?时候,通常就意味着他也想吃这个东西,她微微摆手,于进忠就麻利的?去了膳房,不过片刻功夫,一个麻辣鲜香,有着香浓牛油味的?锅子就呈了上来。


    甯楚格抱着她的?小碗啃炖出胶质的?大鸡腿,时不时配上一个甜甜的?板栗,四阿哥则是将切得薄薄的?牛肉片、羊肉片放在红油锅里烫熟,再将肉片在加满了香葱、陈醋、香油的?碗里滚上一圈,蘸满了调料之后,才放进嘴里。


    耿清宁嘴角忍不住的?抽搐了几下,四阿哥以前可是典型的?口味清淡的?人,菜色都更喜欢原味的?,怎么,现下又爱吃酸又爱吃辣,难道还是在代她承受怀孕之苦的?原因?


    她摸着下巴,老话说,酸儿辣女,难不成她这回怀的?是龙凤胎?


    饭后,甯楚格被抱下来洗手净面,现下她都自个用膳,但年岁小,手脚还不是很灵活,难免弄得到处都是,每次饭后都得换衣服。


    其实耿清宁有给甯楚格做围兜,无论是偶尔流口水,还是沾上的?米粒,都可以被围兜完美阻隔,清洗起来也十分方便。


    但四阿哥看见?之后,皱着眉头?就给扔掉了,还问她是不是没银子做衣裳了,怎将这般难看之物?用于甯楚格身上,转头?又让苏培盛送来一盒子银子。


    谁掏钱谁是老大,耿清宁只?能?收起银子,顺便吩咐葡萄将那些围兜拆了当做抹布使用,都是细棉布做的?,丢了实在可惜。


    这也让她想起现代社会?的?时候,曾听闻富贵人家的?那些八卦,什么穿的?皮鞋不能?沾水,衣服既不能?水洗也不能?干洗,诸如?此类的?事情,想来无论什么时候,勤俭节约都只?是劳苦大众的?美德。


    甯楚格换了黑绸绣花童夹上衣回来,父女俩在院子里溜达消食,四阿哥将其放在肩头?,两?个人凑在一起去看廊下挂的?灯笼,说灯笼面上的?画的?出处,说上面的?故事,直到甯楚格打呵欠,才将其递给徐嬷嬷带下去休息。


    下人提来热水,二人洗漱后并排躺在床上,许是下午睡得多了,四阿哥此时并无多少睡意,反倒起了谈性,主动提及了侧福晋份例之事。


    “眼下这般,多少是委屈你了”,他道,“你放心,爷指定给你跟甯楚格挣一份体?面回来”。


    贝勒的?身份还是太低了些,正巧,现下皇上愿意用他,说不定明年,这贝勒府的?规制就要改了。


    黑漆漆的?床帐内,耿清宁翻了个白?眼,领导画的?饼她吃的?太多,现下有些吞不下去了,不过她并没有打算争论这个,以四阿哥的?性子,他已经决定的?事儿,她去瞎争取也无用。


    四阿哥还在说,“你有身孕在身,就关起院门过日子,若是有什么想吃的?想顽的?,就叫李怀仁去办,身边的?人也拘一拘,外?头?就不要去了”。


    虽说她平日里也哪都去不成,但是四阿哥这般直白?的?说出来还是第一回,甚至还波及到她身边的?下人,这是要软禁她,还是要闭府?


    耿清宁沉默了一会?儿,她问,“那福晋那边的?请安?”


    四阿哥翻身搂住她,摸着她的?肚子道,“最近哪都不要去,福晋那边我也交代过了,全都关门度日”。


    看来不是她犯了错,耿清宁心中?松了一口气,那就应当是与夺嫡相关了,虽说她知晓最后的?胜利者是四阿哥,但知道可亲身经历是两?码事,她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道,“外?面是不是很凶险?”


    九子夺嫡的?事情大家都耳熟能?详,参与其中?的?人不是圈就是死,内里凶险可想而知。


    黑暗中?,四阿哥将她搂的?更紧,重复了刚才的?话,“放心,爷肯定能?挣一份体?面回来的?”。


    第二日一大早,四阿哥就带着行李进宫了,说是一旬回来一天,其他的?时候都宿在宫里。


    耿清宁抱着甯楚格给他送行,想起昨日四阿哥的?话,让于进忠将陈嬷嬷请了过来。


    陈嬷嬷来了就先给她道喜,看来也知晓她提了侧福晋份例的?事儿,屋子里没有别人,耿清宁就直言开口问道,“你可知侧福晋有什么讲究吗?”


    陈嬷嬷怕是有七窍玲珑心,她笑道,“侧福晋要么是万岁爷指的?那些个家族贵重之人,要么是生育有功”。


    她指了指李侧福晋院子的?方向,当年的?李侧福晋连续生了二子一女,得了侧福晋之位。


    陈嬷嬷继续道,“耿主子有所不知,贝勒爷只?能?有一位侧福晋,只?有亲王的?府上,才能?有两?位侧福晋”。


    耿清宁一时之间有些惊住了,四阿哥这是,在向她许诺未来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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