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今生051


    两日后, 顾晚卿的头疼症状方才有所缓解。


    说来这事还是怪她自己,绞尽脑汁去想什么前世今生,想得头疼也还是没什么收获。


    但顾晚卿也的确翻看了大延的史志, 基本与她记忆中大同小异。


    比如从霜月和枝星口中, 顾晚卿得知自己如今还是国子监的学生。


    而西域动乱,也不是去岁七夕时发生的事,反而比她记忆中提前了半年之久。


    还有卫琛,他早早入了仕途, 如今已是刑部侍郎。


    此番亦是以“军师”的身份随军西征。


    哪怕顾晚卿不愿相信, 荀岸同她说的前世今生, 无疑是真的。


    她当真重活了一世,身边诸多事宜都有变动。


    偏她自己想不起今生一星半点的记忆。


    正如那日荀岸所言, 她是病了, 意外失忆。


    倒也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总归她还是顾晚卿,他也还是荀岸。


    哪怕今生的人和事有些微的变动, 也不至于影响到他们的感情和关系。


    这么想来,顾晚卿心里逐渐恢复平静。


    这两日她想了许多,也接受了所有变数。


    但唯独和荀岸之间的关系,顾晚卿无法接受。


    所以等她回过神来后, 第一件事便是出府,打算去找荀岸,也就是如今的沈复生。


    结果还没走出府门,顾晚卿便被霜月告知,沈复生被拘押在刑部大牢里的事-


    荀岸从刑部大牢放出来时, 天色已近晚。


    帝京春雨蒙蒙, 细如丝线。


    密集的润湿了青石板长街。


    太傅府的马车停在刑部大牢阴森可怖的门外, 顾晚卿安坐其中,纤细柔软的手支着车帘,正眼也不眨地望着刑部大牢的方向。


    她也没想到,父亲会将荀岸抓进大牢。


    还是因为自己的关系。


    见到荀岸时,他走路一瘸一拐,形神不振。


    似乎在大牢里吃了些苦头。


    顾晚卿自然心疼,忙下了马车去迎他。


    后来更是不顾霜月的提醒,执意将荀岸送回了他现如今的居所。


    此后每日一早,顾晚卿都会离府,去探望荀岸。


    时常给他带些补品。


    荀岸的伤养了半月,身体已无大碍。


    虽然在刑部大牢中那两日,确实不好受。


    但能得顾晚卿如此关心,每日殷勤地往他这儿跑,日日能与她见面。


    荀岸便觉得自己的伤,伤得值。


    何况半个月相处下来,顾晚卿字里行间已然接受了现状。


    最重要的是,她对他的感情依旧,恰好是在最真挚热烈的时段-


    荀岸伤愈后,便主动去太傅府拜访。


    哪怕顾太傅与太傅夫人瞧不上他一介小小学正,但拗不过顾晚卿与他相交这些时日,性子变得开朗活泼许多。


    似乎并且也有好转,再没说过什么夫君,什么荀岸之类的荒唐话。


    所以太傅府也默许了顾晚卿与沈复生往来。


    天气好时,两人还会泛舟湖上,吟诗作赋。


    日子好不快哉。


    顾晚卿年过十七,京中上门提亲的高门越发多了。


    五月下旬尤甚,一日便有两三家公子着媒人上门。


    虽说顾准并不急着让顾晚卿出嫁,但她到底年纪到了。


    旁的女子,刚到及笄之年便早早嫁人。


    如此说来,顾晚卿确实与她们格格不入。


    袁氏也很心急。


    以往她盼着顾晚卿能得皇子们青睐,可如今那些有指望的皇子一个个接连成了亲。


    顾准又不喜自家女儿搅入皇室,袁氏便只能为顾晚卿另谋他路。


    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卫琛。


    可卫琛出征未归,且生死难断。


    顾晚卿又失忆,性情大变……


    袁氏暂且将卫琛排除在外,着手在京中那些提亲的高门子弟里挑选起来。


    谁知这件事传到了顾晚卿耳朵里,竟是惹得她一整个大逆反。


    隔天便领着沈复生入府,去拜见了袁氏,还扬言要和沈复生成亲。


    袁氏差点背过气去,着人将沈复生赶出去。


    又让人将顾晚卿带回寒香苑禁足。


    说什么也不肯答应她的荒唐请求。


    “你可是堂堂太傅千金,太傅府的嫡女!”


    “那姓沈的不过一介小小学正,如何配得上你?”


    袁氏心中恼怒,却又不忍严罚自己的女儿,便只能在她院子里来回踱步,厉声训斥。


    顾晚卿坐在秋千上,垂着卷翘的长睫抿着嘴不说话。


    一副铁了心要嫁沈复生的模样,令袁氏气不打一处来。


    要命的是这件事也不知怎么就传扬出去。


    太傅千金顾晚卿要下嫁国子监一名小小学正的消息很快在帝京传开。


    夏雨滂沱的一日,沈复生还孤身一人长跪于太傅府门前。


    任凭太傅府的护卫如何驱赶,他也不为所动。


    扬言他与顾晚卿两情相悦,只求顾太傅成全。


    本来顾准没打算搭理沈复生。


    这般伎俩,还撼动不了他。


    可这个消息传到顾晚卿耳朵里,她片刻都等不得,脑热地冲出府门,非得陪着沈复生一起长跪不起。


    两人跪在雨中,衣衫浸湿也不顾,其心意坚定,连来往的百姓都快被打动了。


    顾准和袁氏自是心疼顾晚卿的,想尽法子找人劝说她,却是全都无功而返-


    苏笑听闻顾晚卿要下嫁沈复生时,曾震惊了许久。


    后来她和班窈、卫妆,也先后去太傅府探望过顾晚卿。


    如外界传的那般,顾晚卿当真失忆了。


    她不记得她们之间的友谊,不记得以前所有的事,更不记得与卫琛之间那从未言明过的关系。


    哪怕苏笑对他二人的事心知肚明,如今却也不好提及。


    只有些生顾晚卿的气,气她病这一场,竟是连自己心爱之人是谁都忘了。


    可冷静下来后,苏笑又可怜顾晚卿。


    可怜她失去了记忆,身不由己地喜欢上了另一个男人。


    可怜她与卫琛之间的缘分和情意,即将断绝。


    尤其听闻顾晚卿陪着沈复生在雨中长跪不起,只求顾太傅能成全他们二人。


    苏笑心下更是替卫琛难过。


    终究是没忍住,在顾晚卿与沈复生的亲事定下来那日,登门拜访。


    彼时顾晚卿正沉浸在即将得偿所愿,让事情回归正轨的喜悦中。


    听闻门房的人来报,说户部尚书家的苏小姐前来探望。


    她还犹豫了片刻,方才答应见面。


    毕竟那苏家小姐,自称与她是闺中好友。


    虽然顾晚卿对她毫无印象,前世未曾有过交集。


    但既是今生的变数,她理应应对-


    苏笑登门时,顾晚卿正在挑选喜服的料子和花样。


    父亲和母亲勉强同意了她与沈复生的亲事,但和前世一样,他们要求沈复生入赘太傅府。


    这一点,沈复生没有异议。


    不过也正因如此,沈复生也寻到了理由,将他与顾晚卿的婚期定在了七夕那一日。


    虽然比起前世,他们的婚礼推迟了足足一年。


    但好在虽迟但到,一切正逐渐回归正轨。


    苏笑去太傅府的事,自有人告知荀岸。


    听闻苏家那位千金在寒香苑同顾晚卿起了争执,不欢而散。


    荀岸垂掩阴鸷的深眸,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如今这偌大帝京,都被他密不透风地包围起来。


    凡是太傅府去往西域的书信,都会被截下,由他亲自过目。


    前世西征大军三年方还,今生归期,尚未可知。


    荀岸不得不防患于未然,一边加紧准备他与顾晚卿的婚事,趁早将生米煮成熟福;一边防止他们大婚的消息传去西域,被卫琛知晓,再生变数。


    好在他所做这一切,都没白费。


    日子一天天流逝,他与顾晚卿的婚事进展十分顺利。


    转眼便到了七夕附近-


    七月初一,朝中传出西征大军即将凯旋的好消息。


    荀岸听闻后,眉心一紧,险些将手中的茶盏捏碎。


    但从西域快马加鞭赶回帝京,也需两三月时日。


    届时卫琛回京,他与顾晚卿的亲事也已成定局。


    何况他还说服了安王在帝京城门外百里之余,安插了人手。


    既然西域一行,没能让卫琛战死沙场。


    那便让他此番回京赴死,也罢-


    入夏后,白日里炎炎烈日炙烤万物。


    连马匹都受不住这酷暑,每到一处驿站,需得立刻更换马匹。


    卫琛便是在不断更换马匹的情况下,竭力从西域边境赶回帝京的。


    原本两三个月的路程,愣是让他折减至一月半,赶在七夕前到了乌山镇的地界。


    苏照和昭澜随他一道赶回,却是谁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只依稀记得,五月中旬,西域大败,终于投降。


    大军庆贺了整整三日。


    且卫琛恰好收到了京中的飞鸽传书,也高兴了两日。


    结果两日后平西大军要入西域王都,做最后交涉、善后。


    卫琛却突然提出,他要先行一步,赶回帝京。


    卫贤作为卫琛的兄长,又是西征大军的将领,自然询问过卫琛缘由。


    毕竟卫琛是军师,与他一样是军中核心人物。


    不可擅离职守。


    但卫琛去意已决,笃定京中一定出了什么事,无论如何也要提前赶回去。


    不仅如此,卫琛此行暂且保密,临行前,嘱咐卫贤暂缓将捷报传回帝京。


    所以五月中旬的战况,愣是推迟到六月下旬才飞鸽传书呈报给当今陛下。


    七月初,此消息在帝京内传开。


    所有人都以为,西征大军至少要九月底或十月中才能抵京。


    却不想,七月初四这日,卫琛一行三人却出现在了乌山地界-


    荀岸于次日接到卫琛抵京的消息。


    来传话的是安王赵渊的人,一袭黑衣,绷着一张冷面。


    承受了轩然大怒的男人的所有怒火。


    荀岸黑着脸,扫落了案几上所有的茶具。


    陶瓷茶盏,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一群废物!”男人声线凛冽,怒得脖颈青筋暴起。


    负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似要捏碎一切。


    “公子息怒,那姓卫的是被抬进太尉府的。”


    “虽没能一击毙命,却也重伤未醒,不见得能好好活下来。”


    黑衣人冷静应对,冲男人拱手:“安王殿下说了,姓卫的便是再能耐,也不过一介臣子,只是别人手中一把利刃罢了。”


    “公子的重心还是应当放在执刃之人身上才是。”


    “何必在一个卫琛身上费尽心机。”


    荀岸冷眼扫过去,黑衣人适时闭嘴,垂眼低头。


    室内氛围似绷紧的弓弦。


    荀岸便如一支羽箭,心中怒意蓄势待发。


    但他终究还是忍下了。


    只盼着卫琛最好重伤不治,老老实实死在太尉府内。


    千万别误了他的喜事。


    待黑衣人离去后,荀岸逐渐冷静下来。


    他不禁沉思,卫琛怎会提前回京,还特意隐瞒行踪,悄然入京。


    难道是经他的手,送去西域的飞鸽传书出了什么问题,露了马脚,所以才引起了卫琛的怀疑?-


    昭澜将卫琛送入太尉府后,宫里的太医第一时间赶到,为昏迷不醒的卫琛诊治。


    他此番提前回京,虽未报备,却因带回了西域的降书,令皇帝十分开怀。


    不仅不计较卫琛隐瞒行踪,暗中回朝的真相。


    还下旨提了卫琛的官职,封为当朝丞相。


    朝中百官对此尚有异议。


    但支持卫琛封相的朝臣还是占了多数。


    且此番卫琛与卫贤,确实功不可没。


    不到两年便平定了西域之乱,带回了西域王的降书,还签订了西域质子入京的协议。


    此番功绩,可保大延西境至少百年安定。


    于国于民,皆是盖世功劳。


    令他兄弟二人封侯拜相,也是理所当然。


    何况卫琛的仕途一直坦荡顺利,在其位谋其事,从来都是有功无过。


    实乃国之栋梁,本就前途不可限量。


    他为人处世不仅比同龄人更沉稳妥帖,甚至连许多朝中老人也对其望尘莫及。


    朝中支持者颇多。


    于情于理,这丞相一位,也少不得要给出去。


    皇帝也有自己的考量。


    事先将卫琛封为丞相,也能先一步稳住卫家的臣心。


    回头等卫贤率领大军回朝,再封他为候。


    如此恩赏,想来收回兵权时,也更为容易些。


    虽然卫家世代忠诚,但兵权如今握在卫贤手中,哪怕是当今陛下,也要顾忌三分。


    行事自然需得稳妥一些,可不能在此节骨眼上出任何差错-


    圣旨送到太尉府时,卫琛尚在昏迷之中。


    在乌山镇的地界,他们受了埋伏。


    三人马不停蹄的赶路,本就身心俱疲。


    何曾想过会有人胆大包天,在帝京附近的乌山镇地界设伏。


    又是夜黑风高之时,那群黑衣人藏于无边夜色里。


    苏照和昭澜都没察觉到。


    还是卫琛觉察出异样,险险在对方突袭之际反应过来。


    但饶是如此,对方二三十余人,他们却只有三人。


    终究是寡不敌众,重伤而逃。


    卫琛更是为了保住苏照和昭澜,留下断后,为此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好在那些人见不得光,追着他们三人直到帝京城门附近,终于放弃。


    这才令苏照和昭澜喘了口气,将卫琛送回了太尉府。


    如今陛下下旨,将卫琛提升为正一品丞相,位列三公。


    本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可如今卫琛重伤不醒,生死未卜,卫太尉代领了圣旨,却也是高兴不起来。


    怕是陛下也是在赌,赌卫琛熬不过来,这丞相一职便是给了他也无妨。


    太医入府,走了个过场。


    卫太尉私下里着人请了民间最有名的大夫入府,为卫琛诊治。


    生生熬了两日,大夫才松了口,说卫琛性命已然无忧。


    只是何时能醒过来,尚未可知-


    卫琛回京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顾晚卿耳朵里。


    只不过卫琛受伤的消息,并未外露。


    顾晚卿近日都在忙着成亲的事,只让霜月给太尉府送一张喜帖。


    想着等成亲大事了结后,再找个时间,去太尉府找卫琛好好叙旧。


    毕竟无论前世今生,她与卫琛都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交情。


    他亦是她此生难得挚友。


    前世卫琛随军出征,没能参加她的成亲大典,顾晚卿一直觉得十分遗憾。


    今生婚礼推迟了也好,至少卫琛不会再缺席。


    也算了却了她心中一桩遗憾事。


    霜月被派去太尉府送喜帖时,欲言又止许久。


    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乖乖将喜帖送去了。


    等她送完喜帖回府,恰好撞见顾晚卿在房中翻箱倒柜,似是要清理一些无用的旧物。


    打算添一些新的东西,图个好彩头。


    顾晚卿翻出了半块玉佩。


    算不得上乘的红玉,刻着凰鸟的纹路。


    怎么看都像是定情信物。


    她自然第一时间想到了荀岸。


    然而绞尽脑汁,顾晚卿也想不起自己和荀岸有过这样的定情信物。


    而且细细想来,前世他二人直到成亲,也未曾交换过定情信物。


    这东西,属实不像荀岸的风格。


    顾晚卿捧着那半块玉佩看了许久,一点思路也没有。


    最终只得作罢,随手放进了一旁的首饰匣子里。


    霜月见了,想说什么,却被少女打了岔。


    “对了霜月,明日大婚以后,枝星也要许配人家了。”


    “你呢?可有心仪之人?”


    顾晚卿心情颇好,满心憧憬着明日的婚礼。


    霜月见她笑靥如花,一脸幸福的样子,只得艰难地将话吞回肚子里。


    摇摇头,“奴婢不嫁人,要一直服侍小姐,陪在小姐身边。”


    “小姐可千万别赶奴婢走。”


    顾晚卿抬眸朝她看去,心下微动,叹了口气,无奈一笑:“我只是希望你和枝星一样,都能寻到自己的幸福。”


    “若你当真没有心仪之人,便留在我身边就是。”


    “等你几时遇到了那人,再风光出嫁也不迟。”


    “只是我与荀……沈学正成亲以后,你要应对的便是两个主子。”


    “怕你不适应。”


    顾晚卿还是不太习惯荀岸更改后的名字。


    好在霜月没有多想,只一心想留在她身边服侍。


    主仆二人,难得说了些体己话-


    入夜后,顾晚卿早早便洗漱完上了床。


    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在想明日成亲大典的事。


    虽然在她的记忆里,这并非是她与荀岸第一次成亲。


    其中流程和礼仪习俗,她心里已然有数。


    但一想到自己就要得偿所愿,嫁给心爱之人,顾晚卿心中还是有些紧张。


    她记得荀岸似有隐疾,也不知今生他的身体如何。


    他们是否能圆了前世的遗憾,得个夫妻之实。


    顾晚卿辗转许久,想了很多。


    直至后半夜方才入梦。


    梦里,她看见了年幼时的自己和卫琛。


    那时卫琛性子孤僻,谁也不爱搭理。


    顾晚卿便每日给他带娘亲做的糕点,像条小尾巴似的跟着他。


    可惜卫琛从不给她好脸色。


    也从来不肯笑纳她带给他的糕点。


    这些事太过久远,顾晚卿都快记不真切了。


    可梦里,她和卫琛的模样却刻画得十分清晰。


    只是故事与她记忆中不一样。


    梦里的卫琛有一日竟尝了她带的栗子糕,还和赵浒那个小胖子打了一架。


    后来,连累她一起,被夫子罚了蹲马步。


    天寒地冻的天气,书院廊下冷风刺骨。


    可不知为何,顾晚卿却真切地感受到梦中的自己心中一片暖软,心情极好。


    就在顾晚卿茫然狐疑之际,霜月和枝星的轻唤在虚空之中响起。


    她被她们,从梦里唤醒过来。


    入目是刺眼的红。


    枝星含笑柔声,提醒少女:“小姐,天亮了。”


    “今日乃是您与姑爷大喜之日,咱们得赶紧起来梳妆打扮才是,以免误了吉时。”


    顾晚卿愣怔了片刻,眸中渐渐生辉,唇角弯起弧度:“知道了。”


    她甚至来不及去想那场与她记忆相左的梦境,欢欢喜喜坐起身来。


    急急忙忙催着霜月和枝星伺候她梳洗打扮。


    她心心念念想嫁的人,如今终于能嫁了。


    心中自是欢喜的。


    哪怕因为时间比较紧,亲事可能不够隆重盛大。


    顾晚卿心中也是半分抱怨没有,只盼着早些礼成,如同前世那般,与荀岸做一对相敬如宾的恩爱夫妻-


    按照成亲流程,宴席设在太傅府。


    但迎亲队伍需得从沈复生居所出发,到太傅府迎了顾晚卿,再去京中主街游行一遭。


    需得踩着入门的吉时回到太傅府,拜天地。


    如今帝京之中,人人都知道艳色绝世,慧心妙舌的太傅千金顾晚卿,要下嫁一介小小学正。


    迎亲队伍游街时,自然引来不少百姓观礼。


    后来队伍绕回太傅府,寻常百姓方才散去。


    而太傅府内,宾朋满座,一切就绪。


    只等一双新人出现,拜堂成亲,正式结为夫妻。


    顾晚卿身着艳红夺目的喜服,头上一顶鸳鸯戏水的盖头,眼前一抹红,什么也看不见。


    只能由着喜婆背她下花轿,引着她跨炭盆,又将牵红一头塞到她手中。


    至此顾晚卿便晓得,接下来的路,是由她和荀岸一起走的。


    他二人各执牵红的一头,在喜庆欢快的锣鼓喧天里,徐徐迈过红毯,行入正堂。


    一切都进行得顺利,荀岸双目炯炯,嘴角勾笑。


    余光始终落在旁侧的顾晚卿身上,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们行得慢,主要是怕摔了顾晚卿。


    如此喜庆的场面,令荀岸心生欢喜。


    忍不住憧憬他们婚后的幸福美满。


    这一次,他一定会好好守着他的婠婠,保住太傅府。


    与她恩爱不疑,白头偕老。


    予她一世幸福。


    就在荀岸在心中暗暗许下诺言时,他与顾晚卿也行入正堂,到了顾准夫妇跟前。


    负责唱礼的傧相润了润嗓,开始唱礼:“新郎新娘,一拜天地,天长地久!”


    “二拜高堂,四季安康!”


    “夫妻……”


    顾晚卿同荀岸接连拜了天地和高堂。


    却在最后一拜前,被一道虚弱熟悉的男音冷厉打断,“慢着。”


    男音虽听着单薄,仿佛声音的主人正生这一场大病,身体十分孱弱。


    但那人用了十成的气力,令那短短两个字,不怒而威,气势磅礴,穿透了宾客的欢声笑语。


    清晰传到了顾晚卿耳朵里。


    也令唱礼的傧相话音噎住,不寒而栗。


    荀岸攥着牵红的手握紧,长眉微拧,沉眸朝正厅入口看去。


    只见一身姿峻拔,面色病态苍白,却俊美如斯的男子,沉步沿着地上铺开的红毯走来。


    他红衣如火,倒是衬出了几分血色。


    一双狭长凤眸冷厉幽沉,眼尾染了绯红,似妖如魔,令人心生畏惧。


    行动间,虽有迟缓,步子却是坚定不移,笔直朝着他身旁的顾晚卿而来。


    荀岸握拳,目光与来人相接片刻。


    他下意识往顾晚卿身边挪步,横身拦在她面前。


    一副要和红衣妖娆、冷魅的卫琛,决一死战的架势。


    作者有话说:


    本章掉落10个小红包哈~(这章超多字的!总算将进度拉到文案了,呜呜呜)


    PS:成亲唱礼的词源自百度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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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52、今生052


    七夕是个良辰吉日, 宜成亲。


    卫琛昏迷了足足两日,命悬一线。


    昭澜和苏照只能守在他床畔干着急。


    前者甚至想过,寻人替主子去太傅府, 将顾二小姐抢回来。


    “你派人去太傅府请顾晚卿, 太傅府的人怎么说?”苏照蹙眉,低声询问昭澜。


    昭澜摇摇头。


    他派去的人回来禀报,说是太傅府正忙着大喜的事,二小姐分身无暇, 无法前往太尉府与卫小三爷叙旧。


    卫琛的伤势不便与外人言, 昭澜本想着见了顾晚卿的面, 再将此事告知她。


    可门房的人不给传信,他自己夜探太傅府, 也被数名黑衣人拦截。


    这事情, 怎么想都觉得不对。


    “顾晚卿下嫁的那位学正,想来来头不小。”苏照沉眸,正绞尽脑汁想着沈复生此人。


    可任凭他如何搜索, 始终找不到与此人有关的任何情报。


    “沈复生。”


    “此人是在去岁阿锦西征以后才冒出来的,他究竟在图谋什么?”


    苏照喃喃自语,陷入沉思。


    昭澜却没心思听他琢磨,心急火燎地看了眼床上昏迷的卫琛:“主子若是再不醒, 顾二小姐可当真要嫁作他人妇了。”


    窗外黎明初初降临,云雾扩散,晨风清朗。


    昭澜话落后,屋内陷入了短暂的静谧。


    随后,床上之人的手指动了动, 长眉蹙起, 似困在梦魇之中。


    苏照和昭澜都看见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前者清了清嗓,接了昭澜方才的话:“想当初,那顾晚卿同阿锦何其亲密,如今他们分开也不到两载,那丫头竟是要嫁旁人了。”


    “如此见异思迁,属实不算良人。”


    “她今日嫁那沈复生,倒也绝配。”


    “咳咳——”床上意识混沌的男人气得掀开了长睫。


    一双漆黑如墨的眸盛满怒意,徐徐转向赶过去查看他情况的苏照。


    那双丹凤眼冷寒刺骨,目光如刀子似的落在苏照脸上。


    卫琛胸口大幅度地起伏了几下,终于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来:“……你找死?”


    前去关切他的苏照和昭澜:“……”


    前者扬眉,暗暗松了口气:“还能瞪我,看来暂时是死不了了。”


    昭澜也跟着放下心来,忙不迭替苏照解释:“主子,苏大哥那么说也是为了助您挣脱梦魇和病魔,早早醒过来。”


    大夫可说了,若是三日后卫琛还是醒不过来,怕是他以后再不能醒来了。


    昭澜和苏照也没想到,不过是诋毁顾晚卿两句,便能激得卫琛从阴曹地府爬回来。


    他那副要吃人的阴沉表情,没来由的令昭澜心安了不少。


    至少主子缓过来了。


    昭澜话音刚落,卫琛便翻身侧躺,朝着床外侧一阵猛烈咳嗽。


    直咳出体内淤血,方才缓和过来,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苏照和昭澜忙前跑后,找大夫,为他顺气。


    可大夫才刚说要让卫琛卧床休养生息,那男人却是挣扎着坐起身来,猛地掀了身上的锦被。


    并沉沉命令昭澜替他更衣。


    见他如此,苏照自然明白他这是想做什么。


    眉头不由一拧,苏照:“你现在这副鬼样子,还想去抢亲不成?”


    “要我说,那顾晚卿既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变了心,当真也不是什么好女子。”


    “嫁了旁人便嫁了,她不值得你如此……”


    苏照话没说完,冷不丁被男人阴恻恻地扫了一眼。


    卫琛暗自运转内力调息,在床畔坐了片刻。


    其间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苏照身上。


    虽然他什么也没说,可是这一年多来在沙场浸润过的一双眼,杀气腾腾,愣是将屋内几人震慑住。


    苏照只觉后背发凉,喉咙发紧。


    那些肺腑之言,再也说不出口来。


    他理应知道的,卫琛是个死脑筋。


    表面光风霁月、清正端方、克己守礼……实际上,他内心偏执得很。


    在沙场上时,苏照就见识过他阴狠偏激的一面,像地狱罗刹,更像疯子。


    虽然苏照不明白,卫琛为何如此看重一个女子。


    但他如今铁了心,不要命,也要去太傅府抢亲。他这个做朋友做下属的,怎能不奉陪到底-


    卫琛拖着重伤未愈的身躯上了昭澜准备的马车。


    出门前,倒也简单梳洗了一番,好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


    他一袭妖冶的红衫,墨发半披,神情清冷。


    得天独厚的俊容难掩病态,只勉强维持精气神,像个没事人似的,安全抵达了太傅府。


    在马车上时,卫琛听苏照简单说了下太傅府的情况。


    他手中拿着顾晚卿送到太尉府的喜帖,低垂长睫,面容冷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乌山镇地界埋伏我们那帮黑衣人,与当初在西域战场上暗箭伤你的似是同一帮人马。”


    “官府的人搜查过尸体,从他们身上,发现了一样的暗纹标记。”


    “想来是谁培养的死士。”


    “起初我以为,在战场上暗箭伤你的是西域派来的人。”


    如今西域乱军投降,苏照本来打算寻机将那件事查个清楚。


    没想到卫琛突然要回京,他不得不跟随他一起回来。


    那件事便暂且搁置。


    如今那派势力再次出现,还是在帝京附近的乌山镇地界。


    这足以说明,这些人与西域势力无关,恐怕是帝京中有人想要卫琛性命。


    战场暗杀不成,回京又设下埋伏。


    再加上太傅府平白多出来的黑衣蒙面护卫……


    哪怕再不可思议,苏照也不禁要怀疑,这一切是否与顾晚卿要下嫁的那位沈学正有关。


    可他到底是谁?为何要取卫琛的性命?


    如果真如外界传言那般,沈复生是安王赵渊的人,那是否说明,那些黑衣死士,便是安王暗中培养的势力?


    这么一想,苏照的思绪通畅了许多。


    他看向卫琛,想提醒他小心沈复生,他能调动安王暗中培养的势力,定然很受安王器重。


    可卫琛却是心不在焉,他似乎没想埋伏、暗杀之事。


    只是纯粹地看着手中的喜帖,被喜帖上一对新人的名字刺得眼疼。


    苏照暗暗叹了口气,打消了与他谈正事的念头。


    想了想还是将自己从苏笑那里知道的事,告诉卫琛:“笑笑说,顾晚卿失忆了……”


    苏暗得知这件事时,只觉得荒谬可笑。


    甚至一再认为,这不过是顾晚卿见异思迁的说辞罢了。


    既然卫琛不信她平白无故嫁人,他也不好继续瞒着他这件事。


    果然,苏暗话音刚落,视线垂落在喜帖上的男人缓慢地抬起了眼帘。


    鸦羽长睫下,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幽幽锁着他。


    苏暗顿时坐立难安,“我是不信她会失忆,定然是负心于你的托词。”


    “就算失忆,她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喜欢上另一名男子?”


    “说来说去,本质还是见异思迁罢了。”


    卫琛一记眼刀子飞过去,苏暗总算闭上嘴。


    恰好马车也到了太傅府正门外,贺喜的宾客全都入了席,此时府门前只几个守门的护卫。


    那些护卫自然认得卫琛,只当卫小三爷是二小姐昔日最好的朋友,今日自然是前来道喜的,便恭谨地给人让了路。


    怎知,姗姗来迟的卫琛,却是叫停了这门亲事。


    他极具威压的一句“慢着”,不仅令堂内喊礼的傧相没了声。


    连堂上的顾太傅夫妇也相继站起身来,循声朝院子里看去-


    顾晚卿第一时间辨别出男人的声音。


    下意识想要掀起盖头去看那人,却又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新嫁娘。


    按照礼节,她头上的大红盖头,需得洞房花烛夜时,夫君亲自掀开。


    所以为了礼数,顾晚卿按捺住了心下的好奇和冲动。


    她只是暗暗想着,卫琛来喝喜酒,怎么来得这么晚。


    他一来就叫停成亲大典,葫芦里又是卖的什么药?


    就在顾晚卿思绪纷繁之际,来人冷沉的声音再度隔空传来。


    语气冷寒,“原来是你。”


    “你竟没死。”


    直至此刻,看见挡在顾晚卿身前的那名男子,卫琛心中杂乱无解的疑团,终于得以解开。


    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想,沈复生是何人。


    此人有何等本事,能在短时间内,令顾晚卿心悦于他。


    如今见到了他本人,卫琛才算明白过来。


    一切都是天定。


    沈复生便是荀岸,无论他做再多的努力,顾晚卿与荀岸兜兜转转还是会成婚。


    或许这便是天道?宿命?


    思及此,男人不忍发笑,没什么血色的薄唇扯出浅浅弧度,笑得阴冷又绝望。


    他这些年,小心翼翼护着顾晚卿长大……


    自以为逆天改命,终于得到上天眷顾,与心爱之人两情相悦。


    可如今,一个沈复生,却将他所有美好念想瞬息破灭。


    卫琛如何不想笑。


    笑声逐渐变得放肆,却阴冷骇人,令满座宾朋心里发怵。


    谁能想到那个素来清正端方的卫小三爷,新任丞相大人,竟会在太傅千金的婚礼上如此乱来。


    半晌后,卫琛压下了满腹自嘲和满心悲痛。


    也敛起了薄唇的弧度。


    他举目看向荀岸身后,大红盖头遮住容颜的顾晚卿。


    声音徒然冷沉,不容置喙:“无论如何,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男人声音不大,但气势如虹,穿透力极强,威慑力更是超群。


    连顾准都被摄住了片刻,不由往前迈了半步。


    他刚想询问卫琛此话何意,是否知道他自己在说些什么。


    便见那一袭红衣的男人,徐徐朝新人走近。他那身装扮,似是特意与新郎争锋,竟比荀岸更像这场婚礼的男主人。


    荀岸沉眸,垂在袖中的手已握紧拳头,嘴角勾着牵强的弧度:“不知丞相大人此话何意。”


    “听闻您是婠婠的挚友,若是来道喜的,还请入座观礼,而不是……”


    荀岸话音未落,本徐徐朝他走来的卫琛忽然提起跃至他身前,毫无防备地朝他胸口打来一掌。


    虽然卫琛这一掌,不足他平日功力三成,却也生生将荀岸打飞出去。


    霎时间,宾客惊呼,四座嘈乱。


    被盖头遮住视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顾晚卿满脸无措。


    下意识唤沈复生的名字,还妄图伸手寻他。


    便是她四处摸索之际,有一只宽厚温暖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柔荑。


    并趁她愣神那片刻,那人将她拉入怀中,另一手勾住她的腿弯,将其打横抱起。


    顾晚卿低低惊呼了一声,吓得胡乱一抱,抱住了那人的脖颈。


    随后她听见那道久违又熟悉的男音沉沉从她头顶泻下:“顾伯父、伯母,今日之事,是阿锦莽撞。”


    “但事出有因,形势紧急,阿锦不得不为。”


    “还请伯父伯母见谅。”


    这番话说得恭敬有礼十分客气。


    算是卫琛对长辈的一点敬意。


    接下来他的话,却颠覆了在场所有人对他的认知,冷沉狂妄,不可一世:“卿卿我先带走。”


    “他日晚辈再登门,向伯父伯母负荆请罪。”


    话落,红衣如火的男人抱着一身大红喜服的女子转身,大步流星离去。


    顾准夫妇愣在当场,不敢相信卫琛会做出这种事情!


    竟然堂而皇之跑来太傅府抢人!


    此事涉及太傅府的脸面和威严,袁氏本下意识想阻拦。


    却被顾准拉住,冲她摇了摇头,“夫人不要插手。”


    “可就这么让他带走婠婠,那我太傅府的名声……”


    “阿锦乃是当今丞相,他连自己的名声都不要了,也要跑来抢亲,我们又何必顾忌那么多。”


    袁氏愣住。


    只听顾准接着道:“终归你我是瞧不上那沈复生做女婿的。”


    “如此大闹一场,也好。”


    如今这世上,若说还有人能压得住顾晚卿,也只能是卫琛了。


    与沈复生这门亲事,他们做父母的劝了又劝,拦了又拦,那丫头不惜用苦肉计也要下嫁。


    他们夫妇早就拿她没辙了。


    如今嘛,不让他们成亲的人是卫琛,可不是他们做父母的。


    就算往后顾晚卿心中有怨气,那也是怨卫琛。


    他们年轻人的事,做长辈的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顾准这么一说,袁氏倒也想明白了。


    只是他们夫妇不阻止,身为新郎官的荀岸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之人就这么被抢走。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束发的玉冠散了,长发披开,眼眶泛红,如入魔了一般。


    “卫琛!”男人咬牙切齿地喊出卫琛的名字。


    卫琛并未应他,甚至连头都没回。


    但荀岸不知从何处抓了一只茶盏,啪嚓砸在地上。


    一时间院落四方涌出数名黑衣人来,太傅府内顿时杀气腾腾。


    “阿锦?”顾晚卿也堪堪缓过神来,不确定地唤了男人一声。


    随后她咬咬牙,伸手掀开了盖头。


    卫琛那张冷白如玉的俊脸猝不及防地映入她的眼帘。


    男人恰好低头来看她,盖头掀开后,两人的视线近距离对上。


    顾晚卿心中狐疑蓦地凝结,想说的话也卡在喉间,再次陷入愣怔。


    他们身后,黑衣蒙面人提剑涌来。


    卫琛横眉冷眼,不为所动。


    只淡漠移开视线看向前方,抱着少女大步出府去。


    与此同时,昭澜带着巡防营的人涌入了太傅府。


    在卫琛行过之后,巡防营的将士一拥而上,与那些黑衣人战作一团-


    出了太傅府,卫琛抱着少女与前来迎他的昭澜擦肩而过。


    他强忍着伤口的疼痛,固执地将顾晚卿一路抱上了马车。


    马车内静候卫琛回来的苏照见状,张着嘴,诧异溢于言表。


    “阿……”


    话音未落,卫琛冷声,“滚下去。”


    苏照:“……”


    他听得出也看得出卫琛此刻有多愤怒。


    所以哪怕他让他滚,他也立刻、麻利地下了马车去,头也不敢回。


    苏照前脚下了马车,卫琛后脚便将顾晚卿扔在了马车内的卧榻上。


    少女惊魂未定,后知后觉地从愣怔中回过神来。


    侧身半趴在卧榻之上,只觉手腕似是撑着身子时压到了,些微抽疼。


    卫琛扔她的动作不算温柔,但也把控了力道,不会伤着她。


    无奈顾晚卿下意识用手撑在卧榻上,这才受了累。


    但她无暇顾及这些。


    因方才的动作,顾晚卿头上的鸳鸯盖头飘落在了马车的地板上。


    头上凤冠歪斜,她精心盘起的青丝散落微乱,此刻正徐徐抬眸,满是不可思议地看向男人。


    顾晚卿心中一片杂乱。


    粗粗回顾了一下方才卫琛的所作所为,想到被丢下的荀岸……


    她看向男人的眼神变得恼怒:“阿锦!你疯了?”


    记忆中温润谦恭,对她以礼相待的卫琛,如今竟然大闹她的婚礼!还在众目睽睽下将她这个新娘子带走!


    如此大逆不道!悖逆不轨!


    是要将她太傅府置于何地,将她置于何地?又将她未来夫君置于何地?!


    面对少女羞恼的质问,卫琛眸色幽暗,俊脸冷沉,没来得及收敛自己一身肃杀之气。


    他并未及时回应少女。


    那双丹凤眼眼尾绯红,布满狠戾和隐忍。


    垂望顾晚卿时,却又难掩眸底的温柔与深情。


    实乃爱恨交加,复杂难言。


    马车内静谧蔓延,直到顾晚卿慢吞吞坐起身想要下榻。


    站在卧榻前,居高临下凝着她的男人方才横身欺近。


    卫琛的视线掠过少女身上红艳刺眼的喜服,一声不吭,仅凭自身令人不寒而栗的威压,便将她逼得退了回去。


    见少女面露诧异,一副不认识他似的眼神看着他。


    男人心下冷笑了两声,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弯下高大身躯,两手撑于卧榻,落在她身侧。


    俊脸寸寸欺下,身上裹挟着顾晚卿最爱的寒梅冷香。


    令她片刻恍惚。


    “……卿卿,你既非要嫁人为妻,那从今日起,你便做我卫琛的妻。”


    什么天道什么宿命,他宁死不信,更不甘愿屈服!


    既然兜兜转转,他的卿卿还是爱上荀岸,一心要嫁给他。那他便是强娶,今生也要做她的夫君!


    ……护她一世周全。


    “我不做!”顾晚卿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杏目圆睁地瞪着男人。


    深以为,卫琛绝对是疯了!


    她记忆中的卫琛不是这样的,他待她很好,却从未有过逾越之举。


    在顾晚卿心中,卫琛是如谪仙一般不染俗世尘埃的人物。


    他高高在上,不容亵渎。


    她以为他们是至交好友,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从不敢对他生出什么龌龊的心思。


    也从未想过卫琛会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


    他们之间……


    不该是现在这样的啊。


    顾晚卿想不明白,头又开始疼了。


    心里更是烦闷不已,也担心荀岸。


    对卫琛怒吼时,语气自然不会好。


    话出口后,她也有过片刻后悔。


    可片刻之后,卫琛俊脸抵近,抽手抹去了她唇上艳丽的口脂。


    那是她为今日大喜特意涂的。


    如今被男人烫热的指腹狠狠抹去,顾晚卿嘴角生疼,不禁揪起眉。


    没来得及避开男人的手,唇上却蓦地铺下潮热的呼吸。


    随后,她被男人重重咬了一下娇软饱满的下唇。


    顾晚卿吃痛。卫琛心下也狠狠一痛,嗓音沉冷却莫名磁哑,不容置喙:“由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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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53、今生053


    其实卫琛咬顾晚卿那一下, 力道还是有所克制。


    他纤长白皙的手指轻提着少女的下颌,怒火中烧地咬了她。


    本想用力些,狠狠咬她一口, 最好疼得她眼泪花直冒。


    以解心头之愤。


    可少女的唇又香又软, 他凶狠地咬上去,不自觉便收了些力道。


    要不是自制力过人,卫琛也不知道自己还会对她做些什么。


    至少肯定不只是咬她一口这么简单。


    征战沙场的一年多,他心中时刻记挂着她。


    尤其是他出征那日, 少女驾马追赶至乌山镇, 眼泪婆娑的软声说要将平安符与自己送给他。


    卫琛永不能忘那一夜的顾晚卿。


    身香体软, 羞羞答答。


    皮肤细腻纤软,他稍微吻得重些, 便会留下令人想入非非的红印子。


    那是卫琛有生以来, 最为失控的一夜。


    娇滴滴的少女只往帐中一趟,他便被迷得七荤八素,心猿意马。


    费了好大精神, 才悬崖勒马,斩断了自己想要惨无人道对待她的一切念想-


    卫琛咬疼了顾晚卿,心中郁结的怒气放得缓解半分。


    他松开了她肤质细腻的下颌,直起身退开去。


    漆黑长睫如鸦羽低垂, 幽沉的眸光静静落在呆滞无措的少女脸上。


    她似是疼傻了,又或是没想到他会如此欺负她。


    神情僵了片刻,那双杏花烟雨般本就湿漉漉的眼睛,顿时起了水雾。


    不敢置信地扬起眸光,看着卫琛。


    气得薄弱的身子微微发颤, 眸光一直闪烁, 迸射出没什么杀伤力的怒意。


    卫琛神色如常, 静静盯了少女许久,只觉得她这副模样,哪怕凶巴巴的,也很令他欢喜。


    是以他心中怒气,又去了大半。


    没忍住,声音低柔了些,“不许哭,再哭还咬你。”


    顾晚卿:“……”


    她瞪大双眸,快要七窍生烟。


    打量卫琛的目光越发的陌生,仿佛不认识他这个人似的。


    她记忆中的少年从未如此欺负过她。


    当然,穿着打扮也略有不同。


    如今的卫琛,比她记忆中的男人少了几分凛然正气,和意气风发。老成许多,看上去温柔阴郁,绵里藏针,带着杀伐之气,令人心下忍不住畏惧。


    虽然顾晚卿快气死了,却也没敢真的让眼泪掉下来。


    因为卫琛方才的话不像是与她开玩笑。


    她怕真掉了眼泪,会被他捏着下颌再狠狠咬一口。


    “你这般对我,以后会后悔的!”顾晚卿咬咬下唇,别开脸去,不再看男人一眼。


    她一向很有自知之明,尤其是在卫琛面前。


    知道自己如今肯定下不去马车,也不挣扎了。


    纤柔的身子往后缩了缩,拢了拢从肩头滑下去的喜服外袍,她侧身对着男人,抱膝做好。


    脖子执拗地扭着,宁可盯着车壁看,也不愿对着卫琛的脸。


    “你若执意这般胡来,我们便再也不是朋友了。”


    “知道吗,卫琛。”这是顾晚卿记忆中第一次与男人红脸。


    也是第一次直呼其名,不再亲切地唤他乳名阿锦。


    彼时卫琛正打算下马车去。


    他今日来太傅府,本意是带走顾晚卿。


    可如今出现在婚礼上行的人是荀岸,还有那些个平白无故出现的黑衣人……


    他需得趁此机会,将荀岸拿下才行。


    何况眼下顾晚卿怕是也不想看见他。


    卫琛便后退了半步,正欲转身。


    没想到少女出了声,气呼呼地同他说了几句。


    似是用他们之间固若金汤的友谊,来威胁他。


    若是以前,便是不用顾晚卿这般大费周章,她眼眶微微一红他便会向她缴械投降。


    什么都依着她顺着她,毫无底线地宠着她。


    可如今,她既然一心要嫁荀岸,他便不能再纵容她,对她心慈手软。


    所以男人听完少女的话,只回头看了她一眼,轻笑了一声,很是不以为意:“谁要同你做朋友?”


    “我方才说过了,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妻。”


    “你若愿意,那便最好。”


    “你若不愿意,我便强娶。”


    卫琛难得与她多说了几句,虽是笑着,但字里行间透着冷意。


    不容人抗拒。


    话落,他也不给顾晚卿反驳的机会,沉沉道:“昭澜会送你回太尉府。”


    “回去好生歇着,别瞎折腾。”


    “留着力气,今晚洞房。”


    说完男人便拂袖而去,头也没回地下了马车。


    他走得极快,所以顾晚卿反应过来时,没能当着面臭骂他。


    “谁要跟你洞房!”


    “卫琛你无耻!”


    “我不嫁你!”


    少女嚷嚷声隔着马车车帷,传到了车前等候的昭澜和苏照耳朵里。


    两人本是低着头,听到顾晚卿骂骂咧咧,又恰好卫琛下车来。


    他们便默契地抬头,朝那面色沉沉的男人看去。


    他唇色依旧很浅,因还受着伤,虽以内力勉强维持精神,但仍旧难掩病态。


    苏照没想到,卫琛的脸皮竟是如此厚。


    竟然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洞房之类的话来。


    看给人顾晚卿气得,就差把马车的车顶给掀了。


    “主子,您这是?”昭澜不明白卫琛如何下了马车来。


    苏照却会意过来,吩咐昭澜按照卫琛的意思,先将顾晚卿护送回太尉府。


    至于太傅府的乱局,巡防营插手,倒也没闹出什么事。


    卫琛去而复返,回到太傅府时,那些黑衣人逃的逃死的死,场面已成定局。


    至于一身大红喜服的荀岸,他被巡防营的人扣下,双目猩红地看着折返的卫琛,脸上每一处都透着狠。


    看他的眼神,似是要将他碎尸万段。


    顾太傅还留在厅内主持大局,袁氏先回了后院。


    见卫琛出现,顾准有些担忧顾晚卿。


    今日这出闹剧,饶是顾准再迟钝,也反应过来这沈复生不是等闲之辈。


    可奇怪的是,在沈复生与顾晚卿定情之前,他便暗中着人查过此人。


    沈复生虽然只是国子监一个小学正,但家世清白,得安王赏识。


    为人处世并无不可取之处,是个很平平无奇的角色。


    实在很难令人将他与那些黑衣人联系在一起。


    还有不久前卫琛对沈复生说的那两句话。


    说他竟然没死,是什么意思?


    “劳烦副统领带人跑这一趟。”卫琛同巡防营的副统领说了两句。


    见荀岸敛起了对他的恨意,逐渐冷静下来,板着脸只字不语。


    他便打消了与他废话周旋的念头,先让巡防营的副统领,将其送往刑部大牢。


    罪名便是勾结不明人士,对太傅府图谋不轨。


    恐是敌国细作。


    卫琛这番说辞,只是想暂时将荀岸关押起来。


    因为有件事他还需要弄明白,而且他与荀岸之间的纠葛,不便与旁人道。


    连顾准都信了他的说辞,打量沈复生的眼神多了几分揣摩。


    直到巡防营的人将人带走,他才捋了捋胡须,唤了卫琛,随他移步书房-


    顾准书房内。


    红衣妖冶的卫琛抱拳,言辞恳切地为今日所为表了歉意。


    原本卫琛是打算择日再登门道歉,负荆请罪,将自己的想法告诉顾准夫妇。


    但如今他既然折返,便顺道提了抢亲之事。


    “阿锦鲁莽,今日所为实在有损太傅府颜面。”


    “不敢求伯父伯母原谅,愿受一切责罚。”


    卫琛放低了姿态,倒是让顾准对着他生不起气来。


    何况他今日所为,也算是为他和袁氏排忧解难。


    顾准再书案前落座,轻叹了一口气,方才对卫琛道:“你今日所为,确实没把我太傅府放在眼里。”


    “事到如今,你且说说其中缘由。”


    “若能说服老夫,此番便不与你计较。”


    卫琛拱手致谢,随后站直身子,终于敢直视顾准:“晚辈今日抢亲,实乃无奈之举。”


    “只因西征前,晚辈曾与卿卿私定终身,约好了凯旋之日,便亲自登门,向伯父伯母提亲。”


    “你同婠婠私定了终身?”顾准蹙眉,神情颇为诧异。


    虽然他知道,顾晚卿与卫琛关系要好,非同一般。


    可顾晚卿也说过,她与卫琛是挚友。


    后来顾晚卿又一心要下嫁沈复生,顾准和袁氏这才没再怀疑她与卫琛之间的关系。


    如今卫琛却告诉他,他与他的女儿曾私定终身?!


    卫琛颔首称是,还从怀中摸出了半块凤纹的红玉。


    “这是我与卿卿的定情信物,若伯父不信,可着人去卿卿房中搜寻。”


    “此凤凰玉佩,阿锦与卿卿各执一半。”


    话落,他想到了顾晚卿失忆一事,心下微微一梗:“不过卿卿想来是记不得了。”


    顾准听出他语气里的哀愁和失落,忍不住蹙了下眉,又叹了口气。


    “正如你所说,婠婠得了失忆症。”


    “就算你与她曾经两情相悦,如今她也已经记不得了。”


    “如今她心悦之人乃是那沈复生,你今日阻止了婚礼,抢了她去,也不见得能令她回心转意。”


    “晚辈心里有数。”


    “但晚辈对卿卿的心意,日月可鉴。哪怕她如今心悦他人,晚辈也不想就此失去她。”


    “所以才会出此下策,先将她困在身边……”


    “或许过些时日,她便能够记起一切。”


    卫琛之言,全都发自肺腑。


    从他的话里,顾准听出了几分执念。


    且不难看出,他对顾晚卿的心意是真的,喜欢她怕是喜欢到了骨子里。


    否则又怎会不顾及他丞相的官身,如此蛮横霸道,恬不知耻地跑来他太傅府抢亲。


    “婠婠的脾性你也清楚,她若不愿嫁你,哪怕是我们做父母的也强求她不得。”


    “你……”顾准蹙眉,替卫琛头疼起来。


    “阿锦明白。”


    “伯父不用担心,阿锦明日便会入宫,求陛下赐婚。”


    陛下赐婚,到时候便是圣恩难违。


    就算顾晚卿再不愿,为了太傅府着想,她也不敢抗旨。


    虽然此计过分卑鄙,但卫琛宁可让顾晚卿骂他无耻小人,也决不能让她嫁给旁人。


    尤其是荀岸。


    “你若强娶,恐适得其反,令婠婠憎你恨你,你……”


    “晚辈心意已决,还请伯父成全。”卫琛语气坚定,拱手见礼,打断了顾准后面的话。


    他知道此番强迫了顾晚卿,极可能被她记恨,惹她不快。


    他都知道的。


    可即便如此,听人说顾晚卿会恨他,卫琛心中还是会有一些难过。


    顾准了然,也知他心意已决。


    终于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往后婠婠这丫头,便劳你费心了。”


    “伯父放心,阿锦会好生照顾卿卿,定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


    “如此便好。”-


    卫琛走出太傅府后,身形踉跄了一下。


    多亏苏照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这才没在外面丢了颜面。


    苏照知他今日负伤劳累,身体定然透支过度,终于支撑不住了。


    便将他扶上马车,赶紧回府,找大夫来看诊。


    至于顾晚卿,她被昭澜护送回太尉府后,便安置在了卫琛的院子里。


    门窗都有府中护卫把守,连蚊虫都不得进出。


    且不管顾晚卿在屋子里如何吵嚷发泄,哪怕是屋子里一应物什都被她砸了个稀巴烂,外头始终没人进门制止。


    听之任之。


    后来她自己折腾累了,跪趴在床上呜咽,嘴里仍喋喋不休骂着卫琛。


    挖空脑子也想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自己。


    她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要被他囚禁起来。


    也不知道荀岸怎么样了。


    发生了今日之事,他定然十分生气难过。


    可他一介小小学正又无能为力,便是想想他现在的处境,顾晚卿都担心不已。


    她得想法子离开,去见荀岸一面。


    所以接下来,顾晚卿没再发作,言行乖顺许多。


    丫鬟送来的午膳和晚膳她都吃了,没饿着自己的肚子。


    许是她的表现还不错,卫琛着人将霜月从太傅府接了过来,留在她身边照顾。


    没等霜月进入院子,卫琛喝了伤药,休养了大半日,体力又恢复了些,便动身去厢房探望顾晚卿。


    谁曾想,他才刚走到厢房外的廊间,便听见安分了半日的顾晚卿拍着房间的门对门外的护卫大声嚷:“叫你家公子来见我!”


    “就说洞房的事我答应了!趁本小姐没改变心意,叫他速来!”


    中气十足的女音穿透门窗,一字不落落进了卫琛耳朵里。


    因为担心他的身体,与他同行的苏照自然也听了个清楚。


    闻言,他没忍住低低发笑:“瞧她这生龙活虎的样,真洞房不得把你折腾死?”


    “依我看,阿锦,你还是先养好了身子,再论洞房之事。”


    “反正来日方长,切莫贪图一时之欢,因而在某人面前,失了男子气概。”


    卫琛冷冷横了他一眼,长眉不禁蹙起。


    心知顾晚卿这么说不过是想逼迫自己去见她,并非真想与自己洞房。


    可听着那娇媚的女声嚷着要与他洞房,他耳尖还是没来由的发烫泛红,心下羞赧不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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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54、今生054


    顾晚卿趴在门上冲着门缝喊了许久。


    外面把守的护卫像是聋了似的, 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倒是她自己喊得累了,嗓子发疼,才后退半步, 提着裙摆, 朝那紧闭的房门发泄似地踹了一脚。


    随后顾晚卿转身,丧气地朝里屋走,打算去床榻上歇会儿,再来叫门。


    非得吵得卫琛不得不来见她为止。


    谁知她才刚转过身, 身后传来开门声。


    那两扇紧闭的房门被人徐徐推开, 凉爽的夜风呼啸着从屋外涌入, 掀动了顾晚卿喜服的裙摆。


    少女站住脚,迟疑地回头, 一眼便看见了门外长身而立的卫琛。


    他还穿着那身嫣红惹眼的红衫, 墨发半披,俊朗温沉,孑然立于门前。


    身后是泼墨的长夜, 与院中零星摇曳的烛火微光。


    男人身材修长,神色冷沉,一言不发立在那儿,像一尊俊美的玉像, 又像是初初降世的谪仙。


    清冷傲人,不可一世。


    他与顾晚卿记忆中的样子出入很大,以至于她每次见他,总要恍惚片刻。


    须臾回神,少女的视线从英英玉立的男人身上移开, 落在他身后屋檐外广阔无际的夜幕。


    她心下微动, 垂在腿侧的手蓦地揪紧喜服裙摆。


    随后顾晚卿趁男人沉步进屋之际, 握紧拳头,埋头往门外冲。


    她以为,这么短的距离,说不定能趁男人不备冲出这个“牢笼”。


    哪知卫琛根本没把她的动作放在眼里,连眼皮都没掀一下,随便伸手一勾,便把意图从他身旁过去的顾晚卿拦了下来。


    男人手掌干燥温热,十分有力。勾住少女纤细的腰肢,只微微往回收拢手臂,便将那娇小的身影带入了怀中。


    没等顾晚卿反应,卫琛单手将她扛在了肩上,信步沉稳地朝内室走去。


    他身后,守门的两个护卫对看了一眼,默契地将左右两扇房门带上了。


    砰的一声,房门在顾晚卿视野里被无情地带上了。


    她趴在男人肩上挣扎,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漫无边际的黑夜,和满院灯火被留在门外。


    “卫琛!你放我下去!”


    “我要出去!你敢软禁我,我爹若是知道了,定不会放过你……”


    “姓卫的……啊!”


    少女话音未落,便被男人扔在了床上,身子翻滚了一圈,趴在了软衾上。


    声音戛然而止,顾晚卿还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尖,心里怒火噌地烧了起来。


    她翻身坐起,抬眸怒不可遏地瞪着男人:“卫琛,你到底想做什么!”


    男人立于床前,冷沉俊脸一丝不苟,垂掩长睫,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气得面红耳赤的少女。


    顾晚卿的情绪有多起伏,卫琛的表情就有多淡然。


    他二人,就像火与冰,动静牵制,使得内室的氛围格外紧绷。


    面对少女的质问,卫琛眼眸沉了沉,不厌其烦地回答她:“娶你。”


    他的声音比他的神情还要冷,却是十分肯定的语气。


    男人的语气那么理所当然,仿佛娶她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顾晚卿听得火冒三丈,倔强地昂着脑袋,目光灼灼,亦是坚定地回望他:“我说了,我不嫁你!”


    怎么就听不明白?


    “我也说过,此事由不得你。”卫琛沉声回应,板着俊脸,像个俊美却仗势欺人的恶霸。


    顾晚卿:“……你真的疯了!”


    “我心仪之人不是你,你便是娶了我,我也不爱你。”


    “何苦彼此折磨?”顾晚卿拧着秀眉,神情认真严肃,一副要和卫琛讲道理的架势。


    殊不知她的话,早已刺痛了卫琛的心。


    他极力克制着翻腾的怒气,险些憋出内伤来。


    顾晚卿却还喋喋不休,试图说服卫琛。


    一字一句,终究还是磨光了男人的耐性。


    卫琛欺身而下,左手熟稔地捏住了少女细皮嫩肉的下巴,指节紧绷,微微用力。


    总算令她住了嘴,睁着一双茫然无辜的杏眸,被迫与他对视着。


    屋内蓦然安静下来,顾晚卿从一开始的不知所以,到后来的惊慌恐惧,最终定格在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里的却是恼怒、惶恐。


    这一幕似曾相识,白日里在马车上,卫琛便如这般捏住了她的下颌,然后低头往她唇上咬了一口。


    顾晚卿觉得自己的下唇似乎又开始刺痛了。


    几乎下意识的,她两手抓住了卫琛的手腕,趁他愣神的片刻,拉下他的左手,低头狠狠咬在他虎口处。


    少女这般举动,令本想让她闭嘴,好与她说几句话的卫琛愣怔当场。


    直到虎口传来阵阵疼意。


    顾晚卿有两颗小虎牙,咬人还是挺疼的。


    但被咬的卫琛却像是失去了痛觉似的,闷不吭声,俊容淡然冷静,只眸光沉沉地看着少女像只发狂的小兽,肆意发泄。


    不知咬了多久,久到顾晚卿腮帮子都酸疼了,口中隐约尝到了铁锈味。


    她心里的气总算消散了些,情绪平复过来,也松了口。


    少女浓密的长睫漆黑如墨,低掩着,遮住了眸光。


    所以卫琛并没有注意到她落在他虎口处的视线。


    在看见那排渗出鲜血的牙印,顾晚卿眼里闪过一丝歉疚。


    歉疚之余,顾晚卿又觉得委屈。


    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好端端的,卫琛要带她回来,还将她关起来。


    于是顷刻后,少女抬起了巴掌大点的小脸,又气又无力地掀着长睫,双目湿红地看着卫琛。


    就只是看着他,也不说话。


    一双杏眸替她沾了嫣红血迹的唇在无声地控诉他对她的恶行。


    她这副模样,委实惹人怜惜。


    卫琛坚如磐石的内心,竟也有片刻的松动。


    他沉了口气,定定看了少女许久,方才沉声问她:“发泄够了吗?”


    “不够的话,换只手给你,继续咬?”他说着,便将右手也递到顾晚卿面前,一副任凭她处置的态度。


    顾晚卿皱着眉避开,抬手抹去了唇上的腥甜。


    认识卫琛这么久,她还是头一次觉得他这个人非常不近人情,像一块顽石似的,跟他根本讲不通。


    面对这样的卫琛,顾晚卿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她心中暗恼着,先是别开脸,不再说话。


    后来似是觉得不够,又转身背对着男人抱膝而坐,一副再也不搭理他,不同他说话的模样。


    卫琛见了也不恼,在他眼里,无论是什么样的顾晚卿都是好的。


    哪怕她生气,也是天下第一娇俏可人。


    “霜月应该快到了。”


    “接下来你可能还需在这里住上些时日,我院里的下人你怕是用不惯。”


    卫琛心中怒气消了大半,也不想在此惹顾晚卿心烦,打算去刑部大牢见一见荀岸。


    该说的说完,他转身要走。


    怎知步子尚未迈出,原本同他置气,背过身去不搭理他的少女却又转回身来,从背后拉住了他的宽大的衣袖。


    卫琛身形一顿,脚下似有千斤重,无法迈步离去。


    于是他耐着性子回身,垂望床沿伸手抓住他衣角,眸光闪烁,暗含祈求的少女。


    屋内烛火微微摇曳,将室内烘出一片暖色。


    而顾晚卿与卫琛都穿着大红的衣衫,俨然就是一对新人。


    如果忽视这满屋狼藉,倒还真有一种他们成亲了,此时正洞房花烛夜的美好错觉。


    可转眼间,这良好的氛围便被顾晚卿接下来的话破灭了。


    “阿锦,我求你好不好,让我离开。”


    “我们以后还是最好的朋友……”


    房间里静谧,顾晚卿话落后,男人迟迟没有应声。


    于是她接着道:“荀……沈复生他只是一介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


    “你不要为难他。”


    “本就是我心悦于他,是我要与他成亲的……”


    “阿锦……”


    顾晚卿的话没能说完,一直压着脾气没有发作的卫琛终于听不下去了。


    男人冷漠地抽走了被她抓住的衣袖。


    少女毫无防备,在他拂袖退开时,她惊呼了一声,从床上跌下,狠狠摔了一跤。


    卫琛见状,下意识想要上前查看顾晚卿的情况。


    但又不合时宜的想起少女刚才的话……


    男人垂在袖中的手握紧,终究是忍住了,没上去抱她。


    只冷冷的,一字一句道:“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说完,卫琛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头也没回。


    顾晚卿正欲查看自己的手掌,方才摔下床时,撑在地板上似是擦破了皮。


    手掌边缘火辣辣的疼。


    可听见卫琛的话,听见他说要去杀了荀岸。


    顾晚卿顿时顾不得手上的火辣,慌忙爬起身,跌跌撞撞追着男人到外间。


    可惜卫琛腿长走得快,顾晚卿根本追不上。


    她追到外间时,男人已经出门去,守门的护卫则将房门重重带上了。


    夜风灌入,摇曳了屋内烛火。


    顾晚卿再一次贴在门后用力拍门,让卫琛放她出去。


    可门外的男人始终无动于衷,只临走之前,冷声吩咐门口的护卫:“看好她,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她见任何人。”


    卫琛说到做到,离开了自己的院子,便出府,往刑部大牢赶。


    昭澜说霜月已经接到府上,问他是否要让她去见顾晚卿,他也给否了。


    让人暂且将霜月安顿在他的院子里,但是不让她去见顾晚卿。


    似是以此惩罚她-


    刑部大牢里,光线昏暗,阴森可怖。


    空气中一股刺鼻的霉味和隐隐恶臭,无处不彰显此处是个腌臜龌龊之地。


    牢房里关押的囚犯,其罪行小到偷鸡摸狗,大到作奸犯科杀人放火,按罪行依次递进。


    越往深处走,那里光线越稀缺,若没有微弱烛火照明,只怕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那里的犯人要么是被判了死刑,正等候处置,要么终身不得离开此地,所以毛发旺盛,但肤色却透着不健康的惨白。


    这地方荀岸不是第一次来,也不是第一次受鞭笞之刑。


    他还穿着与顾晚卿成亲时量身定制的大红色喜服。


    做工精美的衣服,被狱卒无情的鞭子抽打出一条条裂缝,深浅不一的渗出血迹来。


    两三个狱卒轮着番的审问他,究竟是不是敌国细作。


    若荀岸回答不是,他们又会以他狡辩的罪名继续鞭打。


    总之,从他进入刑部大牢的那一刻起,用在他身上的刑罚就没断过。


    不至于立马要了他的命,却也不会让他好过。


    这便是卫琛想要的。


    荀岸知道,他折磨人的手段一向狠辣。


    其实比起前世濒死前他受过的那些刑罚,如今这些实在不痛不痒。


    那男人,对他恨之入骨,曾不惜违背大延律例,动用史上早就禁止的十大酷刑来折磨他。


    直将他折磨致死,约莫还是没让他解气。


    想到前世,荀岸勾起了唇角,笑得十分勉强却又肆意不羁。


    恰好被亲临刑房的卫琛看见,脸色蓦地阴沉下去。


    “你们先下去。”男人沉声开口,冷寒的调子几欲让刑房里结出一层薄冰。


    狱卒们互看了一眼,可不敢违抗命令,忙不迭将刑具都放回原位,躬身退出去。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后,刑房里迎来了漫长的静谧。


    浅白的月光从荀岸头顶狭窄的木窗翻入,清冷月辉施舍似地洒落在他前面的地板上。


    荀岸已奄奄一息,但卫琛显然没打算放过他,正在那一排排刑具面前认真挑选。


    说来讽刺,他二人皆着红衣,可卫琛这个后来者却比荀岸更像新郎官。


    无论是气质还是长相,两人之间都差着一大截。


    何况如今他们一个匍匐于泥沼、尘埃,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另一个身份尊贵,高高在上,手中握着生杀大权。


    荀岸觉得可笑,原以为老天爷很是眷顾自己,可怜自己。


    如今却又觉得老天爷若当真眷顾他,又何必让卫琛也重活这一世?


    卫琛的存在,就是他今生最大的阻碍-


    男人挑选了许久的刑具,却只拿了一根鞭子。


    荀岸抬头瞧着,只隐约瞧出那是一条鞭子,忍不住发笑:“还以为丞相大人要像当初那样,对在下动用十大酷刑呢。”


    他这么说,无疑是告诉卫琛,前世的记忆他已经全部记了起来。


    恩恩怨怨,全都记得。


    可即便他不说,卫琛其实心中也是这么怀疑的。


    来的路上,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梳理了一下。


    起初是他着人暗杀荀岸,后来在乌山深处发现荀岸的尸体。


    此后帝京再没有荀岸的踪迹,那时卫琛便以为荀岸已死。


    可实际上,那具尸体多半不是荀岸的。


    荀岸不知何时恢复了前世的记忆,刻意制造了那具尸体混淆了他的视线,让他相信他真的死了。


    假死这段时间里,荀岸一直蛰伏于暗处,苟且偷生。


    直到卫琛随军出征。


    “西域动乱的消息早早在帝京传开,也是你的手笔?”卫琛沉声冷问。


    虽是问,但他心中却有肯定的答案。


    荀岸没想到他还有如此闲心,与他说这些。


    他不作答,只提着唇角冷冷笑着,听卫琛继续道:“为了引我离京,你倒也是煞费苦心。”


    他前脚离京,荀岸后脚便以沈复生的身份在帝京冒头,有意无意地接近顾晚卿。


    想到这里,卫琛将手中带倒钩的铁鞭往地上挥了挥,发出惨烈的声响。


    随后他挥出了第二鞭,铁鞭结结实实落在了荀岸的大腿上。


    抽打再拽回,铁鞭上密密麻麻的小倒钩勾住男人腿上的血肉,所经之地,除了鞭笞的痕迹,还生生拽下荀岸一些皮肉来。


    饶是他是个硬骨头,此刻也忍不住发出压抑到高昂的惨叫声。


    声音凄厉,在空旷的刑房内久久回荡,如鬼魅般阴森可怖。


    听到他的惨叫,卫琛心下的怒气和冷意消减些许。


    薄唇勾着不易察觉的弧度,男人侧身朝着被绑在木桩上的荀岸,低眸似笑非笑的欣赏着铁鞭上带出的血迹和肉屑。


    薄薄月光投落在他身上,将男人衬得似地狱罗刹一般,俊美妖冶,却令人不寒而栗。


    荀岸好半晌才忍下了那钻心刺骨的疼意,咬牙抽着冷气,脸色惨白毫无血色。


    忍过那阵痛意后,他掀起被汗水濡湿的眼睫,依旧不肯服输地朝卫琛冷冷笑着:“……你这般对我,婠婠可知晓?”


    “……啊,想来她是不知的……”


    “你说……若是婠婠知道你这么对我,她会不会恨你?”


    男人话音刚落,另一条腿又挨了一鞭子。


    这一次,荀岸咬紧齿关,呜咽着,没让自己惨叫出声来。


    卫琛却逼近了他,徒手揪住了他的衣领,俊脸沉沉抵近,恨意绵密地对他道:“若是卿卿知道你当初对她,对顾府所做的一切……”


    “你觉得她会如何对你?”


    卫琛的话令荀岸脸色变了变,他嘴角的弧度似凝固了一般,再也笑不出来。


    只听卫琛继续:“我若是你,如今就该绕着她走,如何还敢出现在她面前。”


    许是他的话刺痛了荀岸。


    脸色难看了一瞬,他抬眼与卫琛对上视线,冷冷盯了他一阵,忽而嗤笑出声:“可惜啊,她什么也不知道……”


    说到这里,荀岸脸上浮现出淡淡得意:“实话告诉你吧,婠婠失去了今生所有记忆,却阴差阳错的记起了前世的一些记忆。”


    听到荀岸说顾晚卿记起了前世的记忆,卫琛揪着他衣领的力道松了许多,神情有些愣怔。


    他并不知道顾晚卿想起了前世的事……


    难怪她还认得他,难怪她觉得他变了……


    之前卫琛觉得奇怪,但没来得及冷静下来仔细思考,找人了解情况……现在总算明白过来。


    原来卿卿想起了前世……


    那她为何还会下嫁荀岸?


    在卫琛看来,爱憎分明的顾晚卿不可能不恨荀岸。


    她若当真想起了以前的事,肯定比自己更想手刃他才是。


    荀岸端详了卫琛许久,似看穿了他的疑虑,轻笑了一声。


    “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定然在想,为何婠婠没有恨我入骨,恨不得杀了我是吗?”


    “实话告诉你,她只记得与我成了亲,我们是相敬如宾的恩爱夫妻……”


    “再往后的事,她都不记得。”


    说到这里,荀岸还是觉得老天爷是站在他这边的,“这就是天道,连老天爷都想愿意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与婠婠再续前缘。”


    “你一介凡人,又如何能够阻止?”


    荀岸的话勾起了卫琛心底的怒火,他手中的鞭子再一次扬起,应声落在了男人身上。


    俊脸上青筋阴险,暴怒难掩。


    过了好半晌,卫琛才缓过来,逐渐想通,也撤开薄唇,冷冷一笑:“就算天道帮你又如何,卿卿她终究会是我的妻。”


    哪怕她失去了今生的记忆,连前世的记忆也残缺不完整。


    哪怕她一心以为心悦之人是荀岸……


    可那又如何,明日陛下赐婚,她就是他卫琛的妻了。


    一个荀岸又能如何,不过是无谓挣扎罢了。


    “可她不爱你!”


    “说不定她还会恨你!”荀岸不甘示弱,轻咳了一声,揶揄地笑道:“这么一想……卫琛,你还真是可怜啊。”


    卫琛握着鞭子的手蓦地一紧,冷着脸眼也不眨地挥落长鞭。


    一下又一下,直到紧咬牙关的荀岸痛得忍不住,惨叫一声高过一声,他身上也皮开肉绽,还染了些血迹到卫琛衣摆上。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嘴硬到底,对卫琛冷嘲热讽的男人晕死过去。


    卫琛方才将手中的铁鞭扔掉,低头看了眼掌心被鞭子勒出来的一道血痕。


    完全不觉痛似的,只眸光阴冷,神情麻木地转身,徐徐走处刑房-


    从刑部大牢回到太尉府,已是月下柳梢。


    一路上卫琛都在想顾晚卿恢复了部分前世记忆的事,内心无比纠结,该不该把前世发生的一切告诉她。


    直到马车在太尉府后门停下的那一刻,卫琛心中总算下了决断。


    他还是决定缄默到底,向顾晚卿隐瞒前世的事。


    其实冷静下来后,卫琛想了想,觉得顾晚卿的记忆不完整或许才是真的因为老天爷眷顾于她。


    不想让她带着前世灭门的惨痛,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在无尽的仇恨中度过一生。


    卫琛也不想将她拽入仇恨的深渊。


    终归她的仇恨,顾府的仇恨,他会替她了结。


    所有的苦难,便让他独自承受好了,就让他的卿卿继续无忧无虑的度过此生,最好永远也不要知道当初的事-


    卫琛回到自己的院子时,昭澜告诉他,顾晚卿闹累了已经睡下了。


    下人们将她暂住的厢房收拾复原,按照卫琛吩咐的,他没让霜月去伺候顾晚卿。


    听完昭澜的报告,卫琛没说什么,只身去了顾晚卿的房间。


    他借着朦胧的月色在少女床沿悄然坐下,垂眸认真地端详她安静的睡颜。


    心下潮浪终于平静下来,似被治愈了一般,心中难得的空白,有些温暖。


    卫琛看了少女许久,心中五味杂陈。


    后来终究是没忍住,倾身低首,亲吻了少女的额头。


    压着低磁的声音,对睡梦中的顾晚卿低喃道:“卿卿……”


    “你负了我。”


    “……阿锦此生,绝不放过你。”


    “明白吗?”


    男人低喃,无人回应。


    但卫琛很清楚,自己其实是很自私的。


    因为不只是荀岸……他压根没想过让顾晚卿嫁给除他以外的任何人。


    哪怕真如荀岸所说,她会恨他,怨他,永远不会爱他……


    他也没想放过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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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55、今生055


    翌日上午, 夏日暑热将帝京变成了一座丹炉。


    早早便有知了趴在枝叶间嘶哑乱叫,声音尖锐,令人浮躁火大。


    顾晚卿便是被那蝉鸣吵醒的, 屋里不知何时送了冰块过来, 有两名丫鬟正对着冰块扇着风,将屋里吹得冰凉舒服。


    若不是那该死的蝉,顾晚卿此刻应该睡得正香甜。


    睁眼后,顾晚卿缓了片刻, 心里反倒感激那聒噪的蝉鸣。


    她如今的处境, 怎么还能安安稳稳地睡觉?


    荀岸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 顾晚卿从床上坐起身来。


    她看了眼伺候左右的两个丫鬟,又扫了一圈屋内的摆设。


    昨晚卫琛离开后, 她便一直在屋子里吵嚷胡闹, 也尝试过翻窗逃跑。


    奈何她心里那点小九九,卫琛再清楚不过。


    他的人将整个厢房围得水泄不通,顾晚卿就像那如来佛祖手心压着的猴, 根本逃脱不了。


    后来累了乏了,连嗓子都喊哑了。


    顾晚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再醒来就是这幅光景了。


    “你们家公子呢?”顾晚卿拧着秀眉,目光沉沉扫过两个丫鬟。


    心里想的却是昨夜卫琛同她说过的话。


    他分明说要让霜月来照顾她, 如今却是连霜月的人影都没见到。


    ……说话不算话的伪君子。


    两个丫鬟互看了一眼,年长些的那个乖巧见了礼:“回三少夫人,公子一大早便入宫了。”


    “……谁是你们三少夫人,再乱叫割了你们的舌头信不信?”顾晚卿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因为卫琛的关系,她如今脾气比以往都暴躁, 虽是随口一说, 却到底让那两个丫鬟当了真, 吓得脸色都白了。


    屋内寂静片刻,顾晚卿下床来,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喜服已经被人换成了浅粉的纱裙。


    难怪这一觉睡得舒爽,没出汗,更没有汗湿后的黏腻感。


    顾晚卿下床后便径直往外间走。


    她还没彻底断绝逃跑的念头,此刻也还抱着一线希望。


    就在顾晚卿不动声色溜达到外间时,那紧闭的房门恰好被人从外面打开。


    霜月的声音传来:“多谢二位守卫大哥,辛苦你们了。”


    随后小姑娘那双含笑的眼眸转向屋内的顾晚卿,惊喜难掩:“小姐!”


    顾晚卿没顾得上搭理她,拎着纱裙裙摆便往门外冲。


    奇怪的是,今日守卫们竟是没有阻拦她。


    以至于不明所以的霜月追着顾晚卿一路跑出了卫琛的院子,方才勉强追上她。


    霜月气喘吁吁:“小……小姐!”


    顾晚卿扶着柱子平复了一下呼吸,没理霜月,而是回头朝着来路看去。


    令她诧异的是,她逃了出来,竟然没人追上来。


    “小姐,您慢些走,奴婢、奴婢实在跑不动了……”霜月拍了拍胸口,随后在顾晚卿狐疑的视线下,终于正色道:“小姐放心,是卫小三爷让奴婢接您回府的。”


    “他不会再关着您了。”


    顾晚卿愣怔了片刻,眼露怀疑:“他让你接我?”


    昨日死活不让她离开房间的人是谁?


    怎的一夜过去,卫琛就改变了主意?


    这变化也太突然了,实在蹊跷。


    “荀……准姑爷呢?”顾晚卿没来得及多想卫琛的用意。


    她想知道昨日她被卫琛带走以后,荀岸怎么样了。


    霜月的眸光闪烁了一下,不敢再直视顾晚卿,说话也吱吱唔唔:“准……沈学正被巡防营的人带走了,似是关进了刑部大牢。”


    她实在没办法认可沈复生这个姑爷。


    何况昨日他与顾晚卿并未礼成,也算不得他们太傅府的二姑爷。


    “刑部?”顾晚卿转身继续往太尉府外走。


    她不明白,荀岸犯了什么罪,要被关进刑部的大牢里。


    卫琛这人,何时变得这般仗势欺人了!


    一想到荀岸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被卫琛无缘无故关进了刑部大牢。顾晚卿心中便没来由的歉疚,脚下生风般,走得飞快。


    霜月只好继续追赶,一边追一边将卫琛的意思传达给顾晚卿:“小姐,卫小三爷让您回府等着接旨……除了太傅府,其他地方都不能去。”


    “为此,卫小三爷特意派了……”


    霜月没来得及把话说完,负责护送顾晚卿回府的昭澜已经出现在了二人视野中。


    少年一身墨色长衫,见了顾晚卿连忙抱拳见礼:“少夫人,马车已经备好了。”


    昭澜本就是要去找霜月,让她唤顾晚卿起床,还赶着时间回去太傅府接旨。


    今日一早,卫琛便入宫向陛下求了赐婚的旨意。


    他有战功在身,如今又重伤未愈,所求之事,陛下自然不会拒绝。


    所以当顾晚卿被昭澜“护送”回太傅府时,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正好慢他们一步到了府上。


    圣旨来得太过突然,顾晚卿被袁氏拉着在院中跪下接旨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总管公公那把尖锐刺耳的嗓子,宣读陛下圣旨,赐婚太傅府二千金顾晚卿和丞相卫琛。


    一字一句,切实的传给了顾晚卿。


    她整个人都愣住了,眼神呆滞,神情愣怔,不明所以。


    宣读完圣旨,总管公公将圣旨合上,笑盈盈走近顾准,向他道喜。


    顾晚卿也被袁氏带着一同谢了圣恩,又茫然无措地被搀扶起来。


    她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却稀里糊涂地接了圣旨,被许配给卫琛。


    这件事对于顾晚卿而言无异于天上下刀子一样令人惊异。


    她被送回寒香苑后,在房中缓了许久,才终于认清了被赐婚的现实。


    霜月进屋传午膳时,顾晚卿正准备出门去。


    见她面色难看地往外走,霜月赶紧跟上去:“小姐,您这是去哪儿?”


    “姑爷说了,您不能离府,需得安心在家里待嫁。”


    “哦对了,姑爷还说,待嫁期间,您可以回国子监继续听学。”


    “昭澜会暂时留在太傅府,做您的贴身护卫。”霜月没敢告诉顾晚卿,昭澜是卫琛特意留在太傅府看着她的。


    但她不说,顾晚卿其实也能想明白。


    既然卫琛费尽手段,不惜求圣上赐婚,铁了心要娶她。


    他自然不会让她有任何逃跑的机会。


    “去太尉府。”顾晚卿拧紧秀眉,声音听着似有满腔怨气。


    霜月张了张嘴,“去太尉府做什么?”


    顾晚卿没有回答,只径直朝丞相府后门的方向走,昭澜就不远不近跟在她们身后。


    得知顾晚卿要去太尉府找卫琛,昭澜驾马送她们前去-


    彼时正是用午膳的时候。


    卫琛正和一大家子聚在一起用膳。


    听见门房来报时,他第一时间放下了手中的玉箸,同主位上的卫宏斌打了招呼,先行离席。


    若是以前,卫琛定然会亲自将顾晚卿接过来,与他的家人们一起用膳。


    但如今顾晚卿对他心存芥蒂,怕她连带他的家人一并不待见。


    所以卫琛没想与她在此见面。


    回自己的院子时,他还是让下人再备些膳食,怕顾晚卿还没吃。


    事实证明,卫琛的猜测是正确的。


    顾晚卿确实气得没吃饭便跑了过来,只为了质问他为什么一定要娶她。


    甚至不惜用圣旨来压她。


    “别以为有陛下赐婚,我就会向你屈服。”顾晚卿冷着小脸,攥紧了拳头,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她骨子里本就是有些叛逆的,从小到大不曾畏惧过强权。


    也最讨厌别人欺压逼迫她去做事情。


    何况成亲乃是人生大事,岂能儿戏。


    她对卫琛并无男女之情,强行与他在一起,两个人都会变得不幸福。


    何苦如此。


    “你会的。”卫琛端坐在桌前,低垂着长睫,不紧不慢地为少女布菜。


    他的语气笃定,令顾晚卿语塞了片刻。


    直到男人将她平日里最爱的菜肴填满她的碗,他才抬眸沉沉看着她,继续道:“抗旨不遵是要诛九族的。”


    顾晚卿搭在腿上的柔荑攥紧,小脸线条蓦地绷紧,瞪着男人的杏眸里燃着火星子。


    然而卫琛对此恍若未见,甚至又往她心上扎了一刀:“忘了告诉你,沈复生还活着。”


    “若你不想他死,最好乖乖听我的话。”


    说话间,卫琛还拿了一只空碗,给顾晚卿盛了一碗热鸡汤。


    话落后他将热鸡汤放在一旁,狭长的双眼噙着淡淡笑意,云淡风轻地看着少女。


    仿佛方才那些狠话,压根儿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顾晚卿:“……”


    她紧咬着牙关,这才没有将自己心中的愤懑表露到脸上。


    可对上男人似笑非笑的双眸时,还是不小心将怨气流泄出来。


    卫琛见了,只淡然移开目光,不再看她。


    一边自顾自地吃饭,一边在心下自嘲。


    屋内静默片刻,男人又道:“婚期定在八月初二,我看过,是个黄道吉日,适合嫁娶。”


    “成亲的事,我会全权安排,你只管等着做新娘子便是。”


    顾晚卿沉默不语,也不动筷子,只静静看着他。


    听卫琛若无其事的跟她谈成亲事宜。


    “成亲大典会在丞相府举行。”


    如今卫琛已经封相,官职品级与他父亲同阶,自然不好再继续屈居于太尉府。


    陛下赐了宅子,成亲以后他和顾晚卿就去丞相府居住,也免了许多琐事,更不用担心顾晚卿在府中受人欺负。


    毕竟新的府邸,女主人只有她一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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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56、今生056


    顾晚卿堵了一口气在胸口, 哪怕满桌美食珍馐,她也食不下咽。


    尤其她碗里的菜肴都是卫琛替她夹的,她更是连玉箸都不想动一下。


    卫琛温润的嗓音如珠落玉盘般好听。


    但顾晚卿却在走神, 想起她决定下嫁荀岸时, 身边人轮着番赶上来劝说她。


    其中要数那个声称是她闺中密友的苏笑劝得最厉害。


    那位苏姑娘,话里话外都在暗指她与卫琛关系匪浅,或曾暗通款曲。


    可顾晚卿不信她所说的片面之词,只信自己记忆中的卫琛。


    他们只是朋友, 再无其他。


    为此, 那日顾晚卿同苏笑不欢而散。


    苏笑离去时, 曾骂她负心薄情,枉费卫琛一腔深情。


    顾晚卿却觉得, 她那番说辞, 是在玷污她与卫琛之间高洁的友谊。


    如今卫琛的所作所为,却令顾晚卿内心陷入了混沌。


    她想起自己房中那版块凰纹玉佩,视线不由垂落到卫琛腰间。


    男人今日着一袭白衫, 玉腰带一侧,坠着那枚红玉凤纹玉佩,格外惹眼。


    无论顾晚卿怎么否认,卫琛这半枚玉佩与她屋里那半枚……确实很像一对。


    可她仍旧不敢相信, 自己同卫琛之间有过龌龊。


    心下杂乱,深觉对不起荀岸,明明她喜欢的……是荀岸啊。


    以前的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顾晚卿走神许久,坐在桌前一动不动。


    这让自始至终视线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的卫琛蹙起了长眉。


    他将手中玉箸放下,刚想说什么, 昭澜却忽然从门外闯了进来。


    “主子, 出事了!”昭澜口快。


    话落后才注意到坐在卫琛身旁的顾晚卿, 连忙止住。


    卫琛淡瞥了昭澜一眼,见顾晚卿也看着他。


    男人起身,同顾晚卿说了一声,便和昭澜离去。


    他走后不久,霜月和另外两名丫鬟进屋来,说是卫琛吩咐她们伺候顾晚卿用膳。


    顾晚卿看了眼碗里堆成小山丘的菜肴,实在没什么胃口。


    她来这里,本来是想劝卫琛取消婚约。


    可如今反被他威胁了一通,心里乱得厉害。


    也不知道荀岸怎么样了,在刑部大牢里有没有被欺负。


    卫琛当真会放过他吗?-


    昭澜来寻卫琛,便是向他报告沈复生一事。


    半个时辰前,安王赵渊前往刑部天牢,带走了沈复生。


    据来报的人传来的消息,赵渊将沈复生和太傅府喜宴上出现的黑衣人撇清的关系。


    将那些黑衣人同刚入京的西域质子归为一派,并向陛下呈递了相关的证据。


    大意是说西域王不满自己的儿子作为人质被带入帝京,这才派人借由太傅府的喜事生事。


    赵渊还在陛下面前参了此番率军西征的卫贤一本。


    说他办事不利,虽然平息了西域□□,也带回了西域王的儿子作为人质,却没能将此事处理妥当,令西域王心服口服,惹来事端。


    实属他这个征西大将军办事不利云云。


    “好在大公子战功赫赫,如今大胜归来,陛下龙颜大悦,这才没因为安王的折子动怒。”昭澜蹙眉说完,总算注意到卫琛暗沉如黑炭的脸色。


    如今连陛下都允了安王去刑部大牢带出沈复生,但他家主子的表情,却好像很不甘心。


    果然,不安的念头才刚闪过昭澜心尖,卫琛便沉着脸往院外走。


    那架势,似要赶去刑部大牢拦人-


    卫琛自然不允许沈复生安然无恙地离开刑部大牢。


    但安王赵渊,当今陛下第四子,因其母妃母族势力强盛,在宫中又深得圣恩,他自小便是陛下最宠爱的儿子。


    哪怕是庶出,所享受的荣华恩宠,却与嫡出的东宫太子赵兼一般无二。


    这便是前世赵渊构陷东宫一案牵涉甚广,但真相水落石出那一日,当今陛下仍旧留了他一命,只将其贬为庶民的缘故。


    到底虎毒不食子,何况还是他老人家最疼爱的儿子。


    卫琛赶去刑部大牢的路上想起了许多以前的事。


    想到赵渊所作所为,他恨不能立刻手刃于他。


    毕竟太傅府一案,赵渊算得上幕后真正的始作俑者。


    一想到荀岸如今又和赵渊勾结在一起,卫琛心下便忍不住冷笑。


    那男人嘴上说着得上天眷顾,重活一世,如今才有赎罪和弥补的机会。


    可他的所作所为,却一直在推动事件的进展。


    若是荀岸真心悔过,便不应该与赵渊狼狈为奸。


    更不应该再出现于顾晚卿眼前,而是立刻赴死,以死谢罪。


    “吁——”马车应声停下。


    车内端坐沉思的卫琛微微抬眸,只听车帷之外,传来昭澜的声音:“主子,是长冬。”


    卫琛闻言,命昭澜将马车驶入了就近僻静的小巷。


    待四周静谧无声,马车也停稳,他才撩起车帘朝外看去。


    彼时昭澜正在巷口望风,一身灰色劲装打扮的少年静立于车窗下。


    见了卫琛,长冬抱拳:“见过卫大人,这是我家主子为您精挑细选的晋升贺礼,还请卫大人笑纳。”


    名唤长冬的少年从袖中取出一只精巧的锦盒,双手奉给卫琛。


    男人没接,对此并不感兴趣:“不必了,你家主子找我何事?”


    长冬乃是六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定王赵宣的贴身护卫。


    也是少许知晓卫琛与赵宣关系的人之一。


    在世人眼中,卫琛与定王不过见过几面,年幼时曾在除夕宫宴上比武过,乃是泛泛之交。


    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还都是因为公务的原因,才有所交集。


    但实际上,卫琛同赵宣早已暗中结盟。


    他从一开始就决定如同前世那般,辅佐赵宣,与其同进退,弄权谋位,逆天改命。


    但赵宣是最不得宠的庶出,要辅佐他本就是一件难事。


    如今朝中这局面,前有东宫太子赵兼,后有安王赵渊,实在不是赵宣冒头的好时机。


    所以他一直都在韬光养晦,至今平平无奇。


    无人知晓他与年少有为,功名显赫,位高权重的卫琛私下有联系。


    他们私下很少碰面,有事也都是通过自制的暗号通信。


    也不知今日出了何等要事,值得赵宣冒险让长冬来拦他的马车。


    卫琛思虑间,长冬低着头,双手仍维持着呈递的姿势,并没有要把贺礼收回去的意思。


    声音漠然,听不出任何情绪:“主子命小的传话,希望卫大人能高抬贵手,暂且放过沈复生此人。”


    马车内侧身而坐的男人冷面不禁一沉。


    长冬只觉一股刺骨的寒意正悄无声息覆盖吞没他。


    饶是他见多了大场面大人物,早就练就钢铁心性,此刻也难抵那股蚀骨的冷寒,心中莫名慌乱了片刻。


    没等卫琛发难,长冬身子比先前伏低了许多,忙不迭把话说完:“我家主子说了,那姓沈的尚有用处,哪怕卫大人与他有天大的恩怨,还请忍耐一二。”


    “待事成那日,我家主子定当亲手将那姓沈的提来卫大人跟前,将其交由大人,任凭处置。”


    “……还请大人以大局为重,不要乱了我家主子的计划。”长冬硬着头皮将这番话说完,只感觉那马车内的男人落在他头顶的目光沉如泰山,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卫琛的脸色沉了又沉,半晌没有应声。


    直到长冬维持身姿到酸软为止,才听见男人冷嘲似的一声:“你家主子竟也知道此人。”


    “是。”长冬回话,舌根快男人身上发散出来的冷意冻僵了。


    “几时结识此人的,留着他又打算作何用?”卫琛合上了眼帘,竟可能不让怒火烧乱自己的思绪。


    长冬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声音轻微发颤:“回大人……此事小的不知。”


    卫琛并未过多为难长冬,也不管他说不知道是真话还是假话。


    原本他也没打算立刻就要了荀岸的性命,毕竟现如今顾晚卿对他甚是在意,必要时还需得用他牵制那丫头。


    不过卫琛倒是没想到,荀岸有如此手段,竟然搭上了赵宣。


    想来他定是知晓赵宣将来的造化,所以才会蓄意接近。


    看样子,他远赴西域,不在帝京的这些日子,荀岸暗地里做了许多准备。


    既然他连赵宣都拉拢了,卫琛自然不好再动他。


    便趁着准备成亲事宜这段时日,好好想想以后的路,应该怎么走-


    圣上赐婚当今丞相与太傅千金的消息,很快便在帝京中传开了。


    街上不少百姓都夸赞卫琛与顾晚卿门当户对,天造地设。


    还顺便踩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沈复生一脚,说他小小学正,也敢肖想太傅千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不过随着时日推进,沈复生再次在京中销声匿迹。


    卫琛忙于操办婚礼,还要修葺陛下赐予的新府邸,忙得早出晚归。


    加上他知道顾晚卿如今不待见他,便不曾去太傅府烦过她。


    如此顾晚卿倒是得了大半月的好心情,粗粗为将来做了打算。


    如今她已经能接受圣上赐婚这件事,也接受了自己面对这桩婚事无能为力的事实。


    但她还是想抽空与卫琛讲讲道理,最好能与他约法三章,婚后做一对井水不犯河水的表面夫妻。


    不管他们今生是否有过私情,但如今顾晚卿确实想不起一丝与他之间的过往,也做不到彻底放下荀岸。


    所以顾晚卿决定,听从本心。


    不管今生的她是否喜欢过卫琛,至少现在的她对卫琛并无男女情意。


    她无法自欺欺人,更不想让卫琛对她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


    所以哪怕成了亲,有些事她也必须和卫琛说清楚。


    至于荀岸……


    顾晚卿想,或许他们上辈子已经将缘分用尽,所以今生注定有缘无分。


    她听说安王将他带出了刑部大牢,如今虽没有他的消息,但只要他没有落到卫琛手中那便是平安的。


    知道他没事,她也就放心了,不敢再有别的奢望-


    时间若白驹过隙。


    转眼便到了顾晚卿与卫琛前一日。


    八月初一,风朗天晴。


    下人们将喜服送入了寒香苑,袁氏逼着顾晚卿又试穿了一回,十分合身,也衬得顾晚卿娇艳动人。


    比之前顾晚卿与荀岸大婚那日准备的喜服好看许多,无论样式还是花纹,都更适合顾晚卿。


    可见卫琛对顾晚卿有多了解和重视。


    顾晚卿在一片夸赞声里,看着镜中明媚娇俏的自己发愣。


    不得不说,卫琛倒是很懂她的喜好,这身喜服比她自己之前定做的那身更得她的欢心。


    说来真是奇怪,那男人真是和前世大不相同。


    他以前才不会对女子这些琐事如此费心,连顾晚卿平日里询问他哪身衣裙好看,他都分辨不出,敷衍作答,何时像如今这般仔细妥帖过。


    眼见着明日便是大喜之日,顾晚卿心中那股排斥感却好像被日渐消磨干净一般。


    天近黄昏,暮色沉下时,她竟能安坐在屋内,借着窗外残阳血色的光芒,心平气和地端详那件喜服。


    哪怕想到明日要和卫琛行礼,结为夫妻,心头也不似之前那般抗拒和反感。


    每每意识到自己的变化,顾晚卿都忍不住要训斥自己一番。


    这才多少时日?连一个月都没有,她岂能忘记卫琛对她强娶强求的恶劣行径!


    就在顾晚卿蹙着秀眉告诫自己不要忘记伤痛时,她的房门被人敲响。


    门外传来顾晚相刻意压低的轻细的声音:“婠婠,在否?”


    前世,顾晚卿与顾晚相不对付。


    她这个二哥,从小便喜欢与她争抢,不管是父母的疼爱还是兄长和长姐的宠爱,哪怕是卫琛这个朋友,他也要同她抢。


    所以顾晚卿不待见顾晚相,与他关系不和。


    但是当初整个太傅府中,所有人都反对顾晚卿下嫁给荀岸,唯独顾晚相同意支持她。


    所以她与荀岸成亲后,同她这个二哥之间的关系便缓和下来。


    顾晚卿知道,她这个二哥看上去似乎很聪明,但其实头脑十分简单。


    他不喜父母偏爱她这个妹妹,不喜兄长和长姐谦让她纵着她,更不喜一向目中无人的卫琛唯独同她做了朋友。


    所以成日与顾晚卿作对。


    但是后来看顾晚卿哭着跪求父母双亲成全她和荀岸,还淋了大半日的雨。


    便又觉得她可怜,所求不过一个心上人罢了,何故遭受所有人反对。


    所以一身反骨的顾晚相才成了唯一支持顾晚卿和荀岸的人。


    虽然今生的顾晚相和前世的性情有所不同,但他依旧是那个唯一支持她和沈复生在一起的人。


    或许因为沈复生于顾晚相而言,是这么多年来终于遇见的知己。


    沈复生很懂他,也很看重他,从不会像卫琛那般对他视若无睹-


    顾晚卿开门后,立在门外的顾晚相朝左右警惕的看了一眼。


    虽然他来之前已经想法子将顾晚卿院子里得力的下人支走了,尤其是霜月和卫琛派来的昭澜。


    但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始终不便让外人知道,所以仍旧有些心虚。


    见他东张西望,顾晚卿忍不住皱起眉头:“二哥找我何事?”


    顾晚相赶紧示意她小声些,然后从怀中摸出一封信,压低声音道:“这是阿生让我偷摸带给你的。”


    “他说你看完了信,若是愿意与他相见,便随我悄悄离府去。”


    顾晚卿接了信,看完以后当即乔装随顾晚相出门去。


    只因荀岸在信上说,他知道他们此生再无夫妻缘分,也知道明日她就要嫁给别人,想与她做最后的告别。


    还说了些贬低他自己的话,怪他无用,身份低微,无权无势,不足以与卫琛匹敌。


    这封信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心死如灰,甚至有轻生的意向。


    顾晚卿实在放心不下,所以毅然决然选择了出府。


    只是她不知道,她和顾晚相前脚出府。


    后脚便有暗卫将她偷偷出府的事,报给了身在丞相府的卫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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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57、今生057


    顾晚相安排的马车等在太傅府后门外的巷口。


    他带着丫鬟打扮的顾晚卿从后门出, 东张西望,畏畏缩缩,非常小心的避开了府里的人。


    上了马车, 顾晚相才长舒了一口气:“婠婠啊, 虽然二哥这么做特别对不起阿锦,但只要你能幸福,二哥愿意为你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怎么样, 二哥对你好吧。”


    顾晚卿被他拍着胸膛一脸得意的样子逗笑, “我只是去见他一面, 又不是要跟他私奔。”


    这件事根本就没有顾晚相说的那么严重,也谈不上什么幸福。


    想到自己此行是去同荀岸告别的, 顾晚卿心里便有些沮丧失落, 闷得慌。


    嘴角的弧度缓了下来,平直轻抿着,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二哥的意思是, 就算你想跟他私奔,二哥也会帮你的。”顾晚相拍了拍顾晚卿的肩膀,“你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哪怕是爹娘也不该强迫你嫁给一个不爱的人。”


    “婠婠, 二哥永远支持你的决定。”


    顾晚卿扬了扬唇角,笑得有些苦涩。


    她没告诉顾晚相,自己被卫琛以家人以及荀岸相要挟的事。


    “二哥你总是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


    顾晚相不明所以,他从小就得不到父亲器重,随性惯了。


    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随心所欲, 自己开心就好, 确实不曾顾虑过其他。


    但顾晚相一直以为,顾晚卿与他是一样的。


    她从小被宠着长大,身边所有人都以她为中心,事事迁就她,哪里需要她去顾虑别人。


    可眼下顾晚相却觉得,顾晚卿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约莫是之前那场大病,她的脑子还没完全恢复过来的原因吧-


    夜幕沉沉,苍穹欲坠。


    帝京夜市繁华,万家灯火几乎将夜空照明。


    顾晚相找的马车停在了一家酒楼的后门外,顾晚卿被他搀扶着下了马车。


    “二哥就送你到这儿,你自己进去吧。”


    “阿生说他会送你回府,二哥便先回府去,也好替你打个掩护。”


    顾晚相难得考虑得这么周全,顾晚卿觉得诧异。


    但他说得没错,太傅府内还需要有人替她掩护。


    否则若是让卫琛知晓她偷跑出来见荀岸,还不知道会发什么疯。


    “那二哥你回去路上小心,我会尽快回去的。”


    “放心吧,包在二哥身上。”


    顾晚相还想说,便是顾晚卿再也不回去了,到时候东窗事发,他也不过是被父亲打一顿罢了。


    至于圣上赐婚那件事,以父亲在朝中的地位,以及卫琛的人品,他想顾家上下应该能将抗旨一事扛下来。


    顾晚相离去后,顾晚卿在后门等候的小二引领下上楼,进了包间。


    小二只带她到包间门口,顾晚卿自己推门进屋,夜风恰好从房间里敞开的窗户涌入,拂来奇异的香味。


    约莫是房间里的香炉散出来的味道,香味奇特,浓淡相宜,倒是很好闻。


    “婠婠。”荀岸一袭雅致青衫,从画屏后绕出。


    幽深的双眸星火欲燃,噙满欢喜灼灼看着刚进门的少女。


    少女着浅粉色丫鬟裙衫,青丝挽了两个丫鬟髻,浅粉的发带被夜风吹得飘飘欲坠。


    她虽未施粉黛,但小脸天生丽质,粉雕玉琢,很是娇媚动人。


    荀岸行至窗边,将窗户关上了。


    房间里香炉的味道便越发浓烈。


    他招呼顾晚卿去桌前坐下,点了一桌她喜爱的菜肴。


    “还以为你不会前来赴约……还好你来了。”荀岸徐徐道,声音听着有些落寞。


    顾晚卿见他似乎憔悴了些,秀眉微蹙,还是关心了两句:“你近来可好?阿锦他……可还找过你的麻烦?”


    其实顾晚卿想问之前在刑部大牢里,他有没有吃苦。


    但这种问题,想想便能通透,她便把话咽了回去。


    毕竟已经过了这些时日,何必再提那些令人难堪的过往。


    少女那软软的一声“阿锦”令荀岸眸色暗沉了些,藏于桌下的手不禁攥紧了拳头。


    但他面上还是笑着,有些苦涩:“陛下已经赐婚,彻底断了你我之间的夫妻缘分,他犯不着再找我的麻烦。”


    “放心。”


    “那你今后作何打算?”顾晚卿心下十分歉疚,明明这桩婚事她也是被迫的,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荀岸的事情。


    可是看见荀岸心如死灰的模样,她还是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


    “将来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只要我能帮上忙,一定不会推辞。”顾晚卿认真说完,目光真诚地看着男人。


    她这番话,无疑是在与荀岸道别,他们之间从此也只能划清界限。


    荀岸听得胸口闷痛,半晌才眸光闪烁了一下,提起唇角笑道:“看来婠婠已经想好了。”


    “也好,卫大人与婠婠从小一起长大,想来他会好好待你的。”


    说完,男人倒了杯酒自顾自地喝。


    喝完了才看向愣怔一旁的顾晚卿,也给她满了一杯酒:“算了不说这些,婠婠今夜可否陪我一醉方休?”


    “想来这应该是你我二人最后一次单独坐在一起吃饭喝酒了。”


    荀岸这么说,连顾晚卿都跟着他变得伤感起来。


    愁闷难解,唯有喝酒才能暂时忘却当下的烦恼,所以她没有拒绝荀岸的提议,与他一起举杯,扬言今晚不醉不归-


    酒过三巡,顾晚卿的意识便开始朦胧模糊了。


    除此之外她还觉得身体在发热,像是被架在火上灼烤一样,连唇舌都烧得干燥不适。


    “婠婠……”荀岸的声音近在耳畔,又似远在天边。


    顾晚卿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人和物全都模糊不清,只本能的点头应声,声音是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软媚。


    好热。


    体内烧着一把火,由内向外,将她整个人点燃。


    好想脱衣服,好想寻个冰凉的东西抱在怀里……


    顾晚卿趴在桌上,脑袋昏沉,格外难受。


    总觉得想求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她被困在了一片迷雾里,除了热意和不知名的渴求,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是以顾晚卿根本不知道,与她一起喝酒的荀岸走到了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询问她的情况。


    随后没得到她的回应,男人将她打横抱起,朝房间里的内室走去。


    她不知道的是,这酒楼的包间分了内室和外间。


    外间吃菜喝酒,内室却安置了床榻,方便客人累了乏了稍作休息。


    顾晚卿娇软滚烫的身躯被轻放在床榻之上,荀岸垂望她的眸光晦暗幽深,也与她一样难受。


    身体似乎烧着火,急需与她亲近才能消火。


    “对不住了婠婠,如今我已别无选择……”


    唯有先下手为强,令生米成炊煮成熟饭,或能破解此局。


    他就不信,卫琛会娶一个失了清白的顾晚卿。


    男人冲着床上忸怩不安的少女咽了口唾沫,低身欺近,想要亲吻她微张着渴求着什么的嘴唇。


    就在荀岸垂下眼帘凑近顾晚卿的刹那,包房的门被人暴力破开了。


    卫琛带着昭澜闯入,一直蹲守在周围的黑衣人们也破窗而入,同他们二人缠斗在一起。


    与此同时,另有一名黑衣人拽住了荀岸的手臂,要他即刻离开。


    只因从卫琛身上,他们感受到了盛怒之下浓烈的杀意。


    若是荀岸不走,今日只怕就会死在卫琛手上。


    荀岸自是不想就这么离开的,他想带上顾晚卿。


    明明就差一步了……


    该死的顾晚相!没用的蠢货!废物!


    连打掩护都不会吗?


    “先生若是再不走,今日恐丧命于此。”


    “把人带走!”


    “不可!带上她我们都走不了!”


    “……”


    时间紧迫,荀岸根本无暇犹豫。


    他最终还是被那黑衣人生拉硬拽带走了,留下了床上意识混沌,药效已然开始发作的少女-


    卫琛接连击败了三名黑衣人,将外间的战场交给了昭澜,他自己疾步追进了内室。


    然而内室的窗户洞开,夜风袭来,空气中仍残留着奇异的余香。


    荀岸已然逃走,卫琛顾不上追他,先去查看了下床上陷入昏沉的顾晚卿。


    她穿着丫鬟的浅粉衣裙,鬓发散乱,衣领被她自己拉扯开,锁骨香肩,若隐若现。


    画面十分香艳,看得卫琛心头一紧,喉咙有些发烫,不自觉地吞咽。


    “顾晚卿?”男人心中怒意未消,语气自然不好。


    连名带姓地唤了少女,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少女似睡似醒,揪着细眉,身子在衾被上不安的扭动着,似热得厉害,一双葇荑胡乱扯着衣裙,想要将一身累赘之物尽数脱掉。


    见她这般模样,卫琛不禁想到了在西域边疆时,曾被手下一名副将塞了个清稚美人到帐子里。


    后来卫琛才知道,那女子是他们胜仗的战利品,一个两家子。


    本是宁死不屈,被那个副将下了药,悄悄塞给卫琛享用的。


    那女子当时也如顾晚卿眼下这般,在榻上扭动着身子,急切地想要脱掉衣服降温,渴求着什么。


    不过眼下,卫琛却无法像当初那样无动于衷,冷眼看着对方难受,求欢。


    更不可能让人将其扔出营帐去。


    当时卫琛难得在军中发怒,将那副统领打了个半残。


    此后便再也没有多事的属下往他帐子里送美人。


    可如今,男人看着肤色已经逐渐染红,难受到极致的顾晚卿。


    眼中悄然燃起了熊熊火焰,心中有个声音在唆使他,要了她-


    嘭——


    太傅府寒香苑主屋的房门,被卫琛一脚踹开。


    那被他外袍严严实实裹在他怀中的少女似被这剧烈的响动惊扰,勾着他脖颈往他怀里钻了钻。


    卫琛身形微顿,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燥热又卷土而来。


    他将房门踢上了,又让昭澜守在廊下,不让任何人前来打扰。


    连霜月也不得靠近。


    顾晚卿中了媚药,想来是那酒楼包间里燃的香炉的香料有问题。


    连卫琛都受了些微影响,再加上少女频频往他身上贴,他这会儿实在很想!


    他将少女抱进内室,放在了她的床上。


    随后将人扶坐起来,打算用内力替她压制体内的药性。


    虽然也有更便捷更爽快的解决办法,但卫琛知道,若他当真做了伤害顾晚卿的事。


    明日她神志清醒过来,只怕心中对他的怨恨会越积越深。


    何况,这种事情本就是两厢情愿才好。


    他也不屑干这种趁人之危,强人所难之事-


    卫琛刚这般告诫完自己,本该好好坐在他前面,等他帮忙压制药性的顾晚卿却躁动难耐。


    她根本坐不住,身子东倒西歪就是不肯挺直。


    嘴里更是一直嚷着热。


    偶然摸到卫琛探过去制止她的手,少女如寻到了冰窖宝藏死的,保住男人的手便不肯撒开。


    不仅如此,她还带着满身酒气醉醺醺地翻身顺着卫琛的胳膊往上爬,爬到他怀中,坐到他刚盘起的一条腿上,闭着眼睛就往他脸上蹭。


    “唔……好凉快,好舒服……”


    说着,少女丝毫没有察觉到“冰山”的僵愣情况,用她细软滑腻的脸蛋用力往冰凉处贴贴。


    如此还是觉得不够解热,她最热的地方已经快要被烧化了,急切地需要“冰块”降温。


    于是片刻的呆愣后,卫琛低垂的视线里,顾晚卿腾出一只葇荑,正卖力且毫无章法地撕扯她自己的衣襟。


    随后没等他反应,避开视线……他的一只手被少女捉了去,没头没脑便往她胸口钻。


    直至掌心下一片烫热绵软的触感铺开,卫琛才终于反应过来,烫手一般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然而药效大发的少女力气变得比平日大了许多,似是将他当成了唯一的解药,死拽着不肯撒手,还拖拽着他的手辗转摩挲,变着法地替她吸收源源不断往外流窜的热意……


    “好舒服……”少女软声喃喃着,连呼吸都是烫热的。


    饶是卫琛再怎么以内力压制,他此刻在多重感官刺激下,也终究守不住。


    本就濒临崩坏的理智,最终湮灭在少女不觉间贴上他脖颈的烫热软唇下。


    与此同时,坐在他腿上的少女不知满足地支起身子,两只手肘抵住了男人双肩,低头便胡乱往他脸上亲。


    一边亲一边将他往后推压,终于推动了卫琛这座大冰山,令他与她一同坠在了柔软沁香的衾被中。


    掌心裹着一团滚烫如火的软,耳畔是少女急促的呼吸,混着浓浓酒味,令人痴醉。


    卫琛宛如那被驯服的兽,乖乖伏在少女面前,任由她欺负逗弄,没完没了。


    直至理智消失前,他将少女掀翻压制住,双眸浑浊地盯着她,艰难出声:“卿卿,睁开眼……”


    “看看我是谁?”


    顾晚卿就像一尊提线木偶,顺应主人的吩咐,勉强撑起眼帘。


    可她目光涣散无法聚焦,只涌着和卫琛一样的浊色,胸口随着呼吸起起伏伏,微喘:“你……是谁?”


    “卫琛。”男人沉声,在她耳畔一字一句的重复:“我是你的夫君……卫琛。”


    “卫琛……夫君。”少女柔声喃喃,似是撑不住了,又合上了双眸:“我好难受,卫琛……”-


    男人低首,封住了少女喋喋不休喊着难受的红唇。


    又哑又欲的男音被揉碎在唇齿间,零零散散聚在顾晚卿耳畔。


    “乖,一会儿就不难受了……”


    “卿卿……我的卿卿……”


    “谁也不能将你从我身边带走……天道也不行。”


    “……你知道吗?”


    理智荡然无存的那一刻,屋内烛火被窗外吹入的夜风熄灭。


    一室昏暗静谧中,床帐悄然落下,朦胧了帐内时起时伏的身影,却蒙不住少女呜咽啜泣,断断续续的哭声。


    凉风入帐,暑热终于散尽。


    此时,窗外天色正隐隐泛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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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58、今生058


    八月初的帝京, 秋意不浓,还残存着几分暑热。


    天蒙蒙亮,时辰尚早。


    一夜未眠的卫琛隔着纱帐淡扫了一眼窗外泛白的天色, 随后回眸, 将视线落回窝在他怀中酣然入睡的少女。


    衾被衬得她肤色雪白,也令雪色间次第开着的朵朵红梅猩红惹眼,令人遐想连篇,呼吸不禁紊乱。


    卫琛又看了看顾晚卿那被他亲咬得红艳微肿的小嘴, 喉咙莫名干涩许多, 忍不住吞咽。


    便是此时, 少女在他怀中动了动,似是拉扯到了痛处, 梦呓般轻“嘶”了一声, 秀眉揪紧。


    男人微微愣怔,幽沉的眸色软和了许多,被少女枕着的那只手轻轻握住她裸露在衾被外的香肩, 安抚似地拍了拍。


    少顷,怀中少女又安稳睡去。


    可卫琛还是一点困意都没有,荒唐了一宿,他清楚记得自己每一个失控的瞬间。


    仿佛素了太久的兽, 终于沾到了荤腥,便忍不住将猎物吞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完全忘记了一开始对自己的告诫。


    他本就将自己当做一味药,只想以身为引,为顾晚卿减轻痛苦,让她如愿, 令她快乐。


    所以亲吻她时, 卫琛便告诫自己, 要点到即止,不要忘记了初衷。


    顾晚卿是身不由己,迫不得已……只要她不需要自己,便立刻点到为止。


    起初,卫琛是这般告诫自己的。


    可他到底低估了其中厉害。


    渐渐食髓知味,彻底泯灭了人性一般,连怜悯都忘了。


    再后来,明明顾晚卿已经不再需要他这味药……


    他却还是不知疲倦般,一次次卷土重来。


    如今想来,卫琛心里五味杂陈,深觉自己真不是个东西,实在与荀岸那卑鄙之徒一般无二-


    窗外晨光熹微时,卫琛怀中安睡的少女动了动睫毛。


    漆黑浓密的眼睫毛又卷又长,如鸦羽一般,又似两把小扇子。


    顾晚卿尝试着睁眼,身子轻微动作,筋骨寸断身如烂泥的感觉顿时将她淹没。


    不适感令她揪紧了眉头,忍不住想抚平那令人无法忽视的胀涩酸疼感。


    就在顾晚卿揪着眉睁开眼睛时,她终于发现自己的处境似乎不太对。


    身子似被一块炙热坚硬的铁围着,随手一模便是令人意想不到的烫手的触感。


    仿佛是一堵肉墙,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烫,热意源源不断涌向她。


    意识逐渐回笼,顾晚卿的视线落在了面前男人那蜜色胸膛上,就此定格住。


    她心中似有万丈高楼轰然坍塌,浑身绷紧,头皮隐隐有发麻的迹象,心跳渐渐变快,思绪被慌乱填满。


    这是梦吗?


    她昨夜不是出府去见荀岸最后一面了吗?


    他们喝了很多酒,后来她便醉了……没了意识。


    难不成躺在她身旁的人是……


    顾晚卿蓦地屏住了呼吸,目光顺着男人结实光洁的胸膛往上攀爬,一路越过了男人性感凸显的喉结,停顿了片刻。


    心中五味杂陈,思绪很乱。


    以至于她不太敢去看男人的脸。


    若真如她想的那般,如今躺在她身旁用一双铁壁拥着她的人是荀岸……那她和卫琛的亲事必然是结不成了。


    若是结不成,卫琛当如何?


    她这般算不算违抗圣意,会不会连累全族?!


    就在顾晚卿忧心忡忡之际,男人落在她肩头的手松开了。


    刚好卡在少女视野里的喉结也滚了滚,传来暗哑磁沉的男音,将满室静谧划破了一条口子。


    “醒得倒是时候。”


    男人的声音带着点事后的欲和磁性,令顾晚卿心尖狠狠颤了颤。


    片刻后,她迟迟不敢往上抬的目光终于抬起,望住了男人那张冷沉俊美的脸。


    竟是……卫琛!?


    顾晚卿愣住了,思绪彻底乱作一团,她根本无暇去整理。


    只美目懵懂茫然,少顷又窜起了些微恼怒和羞意,手忙脚乱地推了下男人的胸膛。


    “卫琛!你对我做了什么?”


    话落时,顾晚卿已经卷了薄薄衾被退出了男人的怀抱,连同他身上寒梅冷香也一并远离。


    直退到大床内侧,隔着纱帐,少女的薄被贴在了冰冰凉凉的墙壁上。


    顾晚卿那柔弱无骨的身板,能有多大力气,自然没能推动卫琛半分。


    只是他身上没了衾被,壁垒分明的上半身顿时赤露在顾晚卿眼前,羞意顿时冲得她涨红脸,随手抓了枕头便劈头盖脸朝男人砸去。


    “无耻!”


    顾晚卿闭上了双眼,但男人健朗的身躯却就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小脸越来越红,连呼吸都急促烫热许多。


    顾晚卿:“……你出去,给我滚出去!”


    思绪很乱,但当下的场面,顾晚卿还能勉强理得清。


    她昨夜明明和荀岸在喝酒,定然是喝醉以后,被卫琛带回府中。


    只是她没想到,向来品行端正,不近女色的卫琛,会做这种趁人之危的卑鄙之事!


    明明她都已经迫于无奈要与他成亲了,他竟如此龌龊卑鄙!竟还毁了她的清白!


    一想到卫琛变成了这副模样,俨然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少年。顾晚卿心中便没来由的憋屈生气,如今受了他的欺负,还不敢痛痛快快骂他一通,她更是委屈得想哭。


    短暂的静谧后,屋内便响起了少女低低的啜泣声。


    她整个人裹在衾被里,抱着膝盖,将小脸低埋着,双肩轻轻颤抖,声音呜咽,听着很是伤心。


    卫琛瞥见她抖动的双肩,长眉不由蹙起。


    心里没来由地窜出一股气,总觉得顾晚卿哭得这般伤心,是因为昨夜与她鱼水之人不是荀岸,而是他。


    这一事实,定然令她失望了吧?


    还有昨夜顾晚卿背着他偷跑出府去,与荀岸私会,险些失身于他……


    更险些毁了他好不容易求来的婚事,令她自己走上前世的路,重蹈覆辙……


    一想到这些,男人残存浊欲的双眸便幽沉下来,盛了几分怒意。


    少女羞愤难当,方才看他的眼神也绝望透顶,哭嚷着凶巴巴的让他滚出去。


    可卫琛却偏不,赌气似的,偏要不让顾晚卿如愿。


    “昨夜搂着我脖颈,求我留下时,你可不是这副凶巴巴的模样。”


    “……你胡说八道!”


    顾晚卿愤愤抬眸,眼眶湿红,耳尖则因为男人调侃的话彻底红了个透。


    她才不信卫琛说的,仰着小脸,怒意盎然地瞪着他:“昨夜定是你趁我酒醉……毁了我的清白!”


    “你无耻!”


    卫琛坐直身,他下身套着黑色长裤,曲起一条腿,将胳膊随意搭在膝上,侧目沉沉盯着少女。


    上身绷紧的肌理线条令顾晚卿脸红耳赤,呼吸紊乱,目光乱窜,不敢在他身上一直停留。


    男人端详着她,不说话,也不动作。


    半晌,便将少女盯得窘迫难掩,恨不能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她甚至下意识将衾被往上拉了拉,试图挡住男人那仿佛能穿透一切的目光。


    “趁你酒醉,毁你清白?”许久,卫琛冷淡开口,言语间夹杂着几分嘲意。


    顾晚卿不明所以,只将衾被往下拉了一些,露出一双杏眸,又羞又恨地打量他。


    男人轻扯了下嘴角,笑得阴冷。


    他下床去,毫不顾忌顾晚卿还在,在她面前捡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件往身上套。


    其间,顾晚卿看见了男人精瘦结实的后背留下的,足以证明她昨晚也曾主动过的鲜红抓痕。


    看见那些抓痕时,顾晚卿脑子里嗡的一声,似是被水淹没了一般,所有思绪都被冲刷个干净,只剩下一片空白。


    她不敢相信自己喝醉了酒,竟然会向卫琛求欢……


    她宁可相信自己把他当做了荀岸!


    对!一定是这样的!


    一定是将他当成了荀岸,所以她才会……


    顾晚卿一遍遍的说服自己,可心中还是觉得别扭。


    只因她今晨初初醒来时,以为身旁人是荀岸,却并无想象中的欢喜。


    以及发现男人是卫琛时,她不可否认的,在心中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种种迹象似乎都在告诉她,比起荀岸,她似乎潜意识里更希望与自己巫山云雨的人是卫琛。


    这……怎么可能?-


    “你马上就是我的夫人,还想为谁守身如玉?”


    床前,背对着顾晚卿慢条斯理穿上衣服的卫琛微微侧首,余光冷冷瞥了缩在大床一隅的少女。


    她乌发如瀑,巴掌大点的小脸白里透红,气色不错,清丽脱俗,又带点事后的娇媚。


    他心中波涛又起,呼吸紧了紧,不动声色收回了余光。


    沉声继续:“今日大喜,昨夜你私会沈复生一事我便不与你计较。”


    “若有下次……”


    男人的声音沉了下去,戛然而止。


    但顾晚卿却明显感觉到背对她而立的卫琛,浑身发散出来的威亚。


    哪怕他没了后话,却也足以让顾晚卿心存畏惧,断不敢再有下次。


    可昨晚之事……以及方才男人那翻含着威胁的冷言凶语。


    令顾晚卿揪紧了衾被一角。


    实在是气不过,而且越想越憋屈想哭。


    “我现在出去,让霜月进来服侍你沐浴更衣。”


    “你且好好准备,乖乖等我来迎亲。”


    卫琛说完,便要出门去。


    他昨夜留宿顾晚卿房中的事,知道的人不过昭澜和霜月。


    如今趁着太傅府的人还没觉察到,得赶紧离开。


    虽然他们今日大婚,但在婚前便夜宿顾晚卿的香闺,若是传了出去,怕是对她名声不好。


    卫琛刚要走,背后却传来顾晚卿蚊蝇般轻细的声音,“……我身体不适,成亲大典……最好从简。”


    终归这门亲事,非顾晚卿自愿。


    再加上卫琛所作所为实在气人,她铁了心要给他找些不痛快。


    怎知少女话音刚落,那自始至终不敢回头正眼多看她的男人却忽然转过身来。


    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卫琛沉沉看了少女一阵,长眉挑了挑,似笑非笑:“身体不适?”


    顾晚卿:“……”


    她低下脑袋,不去理会他意味深长的笑意。


    卫琛信步走近,冷不丁握住了少女藏在被子里的一只玉足,将她拽到床边。


    顾晚卿吓得尖叫,顷刻后,她被低身欺近的卫琛半圈在床畔。


    他那双狭长凤目涌着暗欲,嗓音湿潮磁哑,裹挟着欲色:“昨晚我已经很克制了……”


    卫琛沉沉看了顾晚卿一阵,俊脸轻轻擦过她细嫩的脸颊,烫热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呼吸如一条湿热的火线:“否则卿卿……你今日怕是连起身都难。”


    “……”男音绵延于耳,如火燎原,烧热了顾晚卿的耳朵。


    她的心跳如雷鸣一般,久久不息。


    直至男人叮嘱她乖乖等他来迎娶,然后退开身,转身离去。


    顾晚卿才终于寻回了自己的呼吸和思绪,一颗心扑通狂跳,许久才勉强平复。


    她粗粗回味了一下卫琛临走前的话,白皙小脸顿时红透。


    “……无耻。”


    以前怎么没发现,卫琛这人竟然如此厚脸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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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59、今生059


    卫琛离开不久, 霜月便让人准备了热水,进门伺候顾晚卿沐浴更衣。


    起初顾晚卿还没注意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妥,直到下水前, 在旁边的伺候的霜月愣愣盯着她的身子眼也不眨地瞧, 脸上逐渐爬满可疑的红。


    顾晚卿身形微顿,顺着霜月那丫头的视线,垂眸看了眼自己。


    雪色上凌乱开着惹眼的红梅,颜色深浅不一, 很难不让人遐想连篇, 也隐约可知晓昨夜那场风雨来得有多猛烈。


    少女红着脸沉入了浴桶热气腾腾的水中, 热水浸泡后,舒缓了四肢的酸软感, 却让撑裂的伤口隐隐作疼起来。


    顾晚卿揪着眉, 目光沉沉地望着水面,心里将卫琛此人暗骂了千百遍。


    卑鄙无耻下流!


    以前的克己守礼,清心寡欲都是装的吧!


    还说什么昨夜已经很克制了, 看顾晚卿身上的“惨状”,是个人都想象得到他有多凶猛……


    卫琛那家伙!简直人面兽心!不要脸到极点!-


    晨光熹微,穿破云层,将帝京万物镀上暖软金芒。


    卫琛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太傅府, 留下昭澜保护顾晚卿。


    就怕荀岸不死心,再弄出什么幺蛾子。


    他出府后,在街口马车上与苏照会合。


    按照卫琛的意思,苏照刚将顾晚相那个蠢货扔进了刑部大牢的普通牢房里,要关他几日, 让涨涨记性。


    “要我说, 你就该让刑部的人好好招待他一番, 让他吃些苦头才好。”


    “就这么关他几日,未免也太宽待他了。”


    苏照抄着手,靠在车壁上,嫌卫琛对顾晚相太宽容。


    这不像是他的性格,毕竟在西域沙场上,卫琛作为大军的军师,那可是杀伐果决,心狠手辣到极致。


    不然军中那些将士,也不会在背地里给他起个“玉面阎罗”的称号。


    说他人长得俊美,看着一副文弱样,但手段却比谁都狠辣,杀敌也凶悍,堪比索命的阎罗王。


    像顾晚相这种吃里扒外,暗中投敌的蠢蛋,早该杀了才是。


    不过念及他是顾晚卿的兄长,苏照也知道卫琛不会对他下手,却也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宽容于他。


    “今日大喜,不宜见血。”与苏照相对而坐的卫琛也抄着手靠着车壁。


    他一夜没睡,这会儿正闭着眼养神。


    再者,顾晚相只是蠢了点,心地并不坏。


    他若是因为这件事受了伤,只怕顾晚卿会为此自责难过。


    卫琛不想她那样。


    苏照:“那昨晚你和顾晚卿……”


    他话落,因觉得不自在,还轻咳了一嗓子,没好意思一直盯着卫琛看。


    昨晚苏照和昭澜随卫琛一同去的那间酒楼,不过当时他留在酒楼外策应和善后。


    所以并没有和卫琛他们一起去太傅府。


    不过顾晚卿被下了药的事,苏照还是知道的。


    他留在酒楼善后时,将那房中香炉里的香灰查验过,确实是媚药。


    所以昨晚顾晚卿应该会很难受……而卫琛又在太傅府中过夜,眼下一副一宿没睡的样子,实在很难不让人往那方面想。


    卫琛没睁眼,更没有回答苏照的意思。


    他闭目养神着,呼吸十分平稳,面上分毫不显,倒是让人无法揣摩。


    “那沈复生对她用药的事,你说了吗?”苏照知道那事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自觉换了个话题。


    果然,一直没有理会他的卫琛掀开了鸦羽长睫,深不见底的眸子不偏不倚正好望住对坐的苏照:“没有。”


    男人冷冷吐出两个字。


    苏照愣了一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他:“你怎么不说?你这样,顾晚卿不得误会是你……”


    “你就不怕她将你想成那种下三滥?”


    卫琛复又合上了眼帘,“她心中对我成见太深,不会信的。”


    至少对现在的顾晚卿而言,荀岸更值得她信任。


    在她眼中,他卫琛就是个性情大变,变成了一个无耻卑鄙之人。


    所以哪怕他告诉顾晚卿,昨夜她被那沈复生下了药,他所做的一切是为她减轻痛苦。她想来也是不信的。


    何况,昨夜卫琛失控后,也确实生出许多私心。


    一晌贪欢,倒也不全是为了替她解除药效。


    所以他实在没办法冠冕堂皇的拿媚药作为欺负她的借口。


    毕竟昨夜他的一再失控和放纵,也确实对得起她骂的那句“卑鄙无耻”-


    今日太傅府千金出嫁,嫁的还是当今丞相卫琛。


    这亲事,在京中称得上一等,文武百官,自然个个都要来凑热闹。


    因是当今陛下赐婚,行礼时,难得出宫一趟的圣上,倒是屈尊降贵,到卫琛的新府邸小坐了片刻。


    也因此,顾晚卿同卫琛拜堂时,没敢懈怠丝毫。


    怕一不小心,就惹怒了龙颜,给太傅府带去滔天的麻烦。


    此次成亲大典,比她之前和荀岸未完成的大典更累人。


    卫琛置办的凤冠很重,行过全礼之后,顾晚卿感觉自己脖子快被压断了,酸疼得厉害。


    偏偏她还不能表露半分,只能悄悄隔着半透明的薄纱盖头狠狠瞪那男人。


    他一定是故意折腾她,才将凤冠做得这么华贵,也不知道废了多少黄金来打造。


    还有她身上的喜服,裙摆上金线绣的凰鸟栩栩如生。


    也不知道从哪儿找的绣娘,绣工如此精巧。


    将这喜服与当初她与荀岸成亲时的喜服一对比,高下立见。饶是顾晚卿不想承认……但她心里确实更喜欢卫琛为她做的这身喜服。


    非常合身,款式花纹也都很合她心意。


    唯一令顾晚卿介意的是她喜服里头贴身的那一小件衣物。


    因着今日大婚,她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都换了新,且从里到外都是喜庆的红色。


    今晨顾晚卿沐浴完后,霜月伺候她更衣,拿来崭新的正红色肚兜和里衣,一件件为顾晚卿穿上。


    当时顾晚卿便被那肚兜上绣的一枝红梅吸引了目光,奇怪了好一阵,不明白其花样怎的如此别致。


    按理说,大喜的日子,她连肚兜上都该是鸳鸯戏水一类寓意夫妻恩爱的图样才是。


    怎么也不该是一枝红梅不是?


    顾晚卿询问过霜月,霜月只说是卫琛派人送来的。


    成套的衣服首饰,从里到外都是他置办的,所以她也不清楚。


    于是顾晚卿没再多问,乖乖换了衣服,梳妆打扮,然后在闺房中静等卫琛来迎亲-


    如今礼成,顾晚卿正式成了卫琛的妻子。


    这场婚礼流畅顺利,无人叫停。


    所以礼成后,顾晚卿被下人们送去了后院准备的婚房中,静等入夜,卫琛回房来掀她的盖头。


    至于卫琛,他眼下还要留在前头待客。


    只让昭澜去后院守着,又让人给顾晚卿做了些吃的送去。


    怕她在房中等太久,饿着了。


    屋内红烛静静燃着,随着窗外夕阳西落,夜幕降临,床畔的顾晚卿终于坐不住了。


    她没想到成亲这么累人,怕自己没等到卫琛过来,先被头上的凤冠给压断了脖子。


    所以她考虑再三,果断掀了薄纱的红盖头,又着手将凤冠卸了。


    霜月恰好端着饭菜进屋,看见顾晚卿在卸行头,忙不迭将东西放在桌上,跑过去:“小姐,不可啊!”


    “姑爷还没回屋呢,您怎么能自己掀开盖头……”


    “……还有这凤冠,现在还不能卸的!”


    “您这样会不吉利的……”


    霜月焦急的说了一堆,顾晚卿一个字没听进去,还是将凤冠卸了下来。


    就差把盘起的发髻也拆了,将青丝披下。


    “这婚事本就不是我属意的,我管他吉利不吉利?”


    顾晚卿话落,拎着裙摆下榻,去了桌前:“霜月,还是你懂我,知道我饿了,为我准备这么多好吃的!”


    霜月:“……”


    她捧着凤冠跟上顾晚卿,见她一副不打算将凤冠和盖头复原的样子,愁得眉头都拧紧了。


    却又拿顾晚卿没有办法。


    于是霜月只好将沉重的凤冠小心翼翼放好,一边在心中感叹卫小三爷大手笔,一边朝顾晚卿走去:“这些都是姑爷让人准备的,他怕您饿着。”


    话落,霜月又不死心道:“小姐您看,姑爷对您这么好……不然吃完东西后,咱们还是将凤冠重新戴上,再盖上盖头可好?”


    顾晚卿看她一眼,神色诧异:“卫琛安排的?”


    她倒是没想到,那男人竟有如此体贴的一面……明明她现在所受的苦难都是他强行带给她的,这种时候又来向她施恩,算什么?


    顾晚卿没有答应霜月,只是思量了许久,在吃与不吃卫琛安排的饭菜之间徘徊。


    最终没能敌过饥饿感,她还是动了筷子。


    吃完以后,顾晚卿心中已经为自己找好了一套说辞。


    反正是卫琛令她受此苦难,何况昨晚他还对她做出那般禽兽不如之事,她今夜吃他点饭菜怎么了?


    这种日子还很长,她总不能因为男人一点小恩小惠,就对他之前的所作所为过往不究-


    填饱了肚子,顾晚卿虽然没有按照霜月说的,将凤冠戴回去。


    但她也妥协了,将那薄纱红盖头重新盖在头上,靠坐在床头又等了卫琛大半个时辰。


    后院寂静,夜色越来越深。


    身为新郎的卫琛始终没有回来。


    长久的等待令顾晚卿心中因为刚才那顿饭生出来的一丝耐心,彻底消磨殆尽。


    夜风从窗户涌入,摇曳了红烛烛火。


    屋内光影摇曳,靠在床头的顾晚卿突然动作,一把扯下了薄纱的红盖头:“不等了!”


    “霜月,传水,我要沐浴更衣。”


    本在外间桌前打瞌睡的霜月被吓得一激灵,进了内室试图劝说自家小姐。


    却见顾晚卿已经开始宽衣解带,且似乎真的等急眼了,动作格外粗暴些,凶巴巴的样子也让霜月心下有些畏惧。


    于是她乖乖出去传水,院里伺候的下人们没一个敢违背她的意思。


    哪怕觉得此刻传水不合理,他们也还是去准备了-


    顾晚卿沐浴完又换了崭新的肚兜和中衣。


    肚兜还是正红色,梅花图样。


    不过早上那件是一枝红梅,现在是几朵飘零的落梅,意境截然不同。


    但不可否认,顾晚卿都很喜欢。


    这份喜欢,让顾晚卿睡下时,好脾气的没把属于卫琛的衾被和枕头扔出门去。


    为了避免发生昨晚的事,顾晚卿翻身朝大床内侧睡了,甚至在心中暗暗祈祷,卫琛最好不要回来,去其他院子。


    累了一整日,且身体本就还有些不适的顾晚卿很快便入了梦。


    她梦见了前世与荀岸大婚那夜。


    她在房中等了半宿,才见下人们搀扶着醉醺醺的荀岸回屋。


    本该是洞房花烛夜,却因为新郎官酒醉,顾晚卿为了照顾他,劳累了整夜。


    那时顾晚卿虽然未经人事,却也从话本子里看过一些。


    知道夫妻之间会做什么,能做什么。


    但婚后接连好几日,荀岸都没有对她做任何事。


    后来顾晚卿没忍住便追问了一句,这才知晓荀岸身体有隐疾。


    那时她爱他入骨,本也不是贪图男女之欢,更看重彼此心意,所以往后的日子里顾晚卿再没想过那事。


    尽管如此,她和荀岸还是过得和睦幸福,算得上是一对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顾晚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梦见以前的事。


    更不知道,为何梦境会忽然转变,那个与她拜堂成亲的男人突然就变成了卫琛。


    同样是洞房花烛夜,新郎官换成卫琛后,一切却变了。


    顾晚卿被男人重重压着,被他亲吻……连披散在枕上的一缕青丝都被他绕在指尖把玩。


    卫琛的吻又重又急,粗鲁了些,几次咬疼了顾晚卿。


    她还从他口中尝到了甘涩的酒味,胸口被压得沉闷透不过气……


    再后来,顾晚卿便醒了。


    红烛涕泪,微弱烛火将室内烘得温暖。


    暗昧的光线下,顾晚卿看见了被夜风扬起的红色纱帐,高高翻飞,飘荡在一身红衣,沉沉压着她啃吻的男人背后。


    片刻的惊愕失神后,顾晚卿瓷白的小脸被男人另一只大手轻轻覆上,他掌心烫热,烧红了少女温凉的肌肤。


    她呼吸滞了滞,被男人口中的酒味搅乱了思绪,心跳悄然变快。


    又过了半晌,顾晚卿终于分出了梦境和现实。


    意识到卫琛回了屋,还喝得酩酊大醉……爬上床来压着她啃……


    她气不打一处来,猛地用足全力,推开男人。


    但卫琛哪怕是醉了,力气却还是比她大上许多。


    身子沉稳如山,被推了一把也岿然不动。


    反倒松开了绕着少女青丝的手,蓦地掌住她的后脑勺,复又欺上她娇艳红唇,继续亲吻,越吻越深……


    顾晚卿挣扎不过,伸手胡乱往他腰上拧、掐。


    男人不为所动,直亲到她快要没气儿晕过去,方才松口,撑起身子,醉眼朦胧地垂望她:“卿卿……”


    “娘子……”


    顾晚卿:“……”


    她抿着红艳艳刺疼的唇,湿漉漉的双眸害羞带怒地瞪着男人,不吱声。


    卫琛也不恼,大手爱怜地摩挲她细腻光滑的脸颊,垂落在她脸上的视线温柔又深情。


    顾晚卿心下狠狠一颤,没来由地,心跳更快了。


    她被男人盯得心下很不自在……


    “回、回来了就睡吧,赶紧的……”顾晚卿别开脸,也狠狠拍了下男人落在她颊侧的手。


    心里还为他醉酒后跑回来欺负她这事儿生气,连带昨晚的荒唐也一并算在了卫琛头上,不断告诫自己,若是卫琛再敢乱来,就踢他命根子!


    往死里踢!


    顾晚卿话落,便要从男人手臂下钻出去。


    然而钻了一半,她却被卫琛握住胳膊压回了枕上。


    他复又低下头来,吓得顾晚卿脑袋一瞬空白,第一反应便是闭上眼睛。


    本以为又要被咬了,结果卫琛却只是温柔地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然后他起身去,温热宽厚的大手,将少女从被窝里拉拽起来:“还没掀盖头喝交杯酒呢……”


    因为醉酒的缘故,男人声音又暗又磁哑,刚才嘀咕那一句,听着有几分孩子气。


    顾晚卿因此愣怔了好一阵,木讷地被他拉坐在床畔,眼睁睁看着卫琛跌跌撞撞起身,去将那薄纱的红盖头找来,笨拙地往顾晚卿头上盖。


    夜风灌入,吹起盖头一角,也拂来香炉里寒梅的冷香。


    顾晚卿安坐床沿,视线被薄纱的盖头蒙住,似在雾里看物,视线朦朦胧胧。


    但她却看着卫琛那张朦胧不失俊美的脸微微失了神。


    这是顾晚卿第一次看见卫琛喝醉酒。


    没想到他会如此孩子气,如此执拗。


    明明都喝醉了,东南西北可能都分不清……却还要拉着她走完婚礼的流程。


    男人替顾晚卿盖上盖头后,在她身旁坐下,微侧身与她面对面。


    隔着薄纱,他冲她坦然一笑,弧度很深,笑意浸了男人那双狭长凤目,温柔得令人痴醉。


    “卿卿……你终于是我的妻了。”


    男音沉哑,低低喃喃,似梦呓。


    没等顾晚卿品味其中深意,卫琛已经小心翼翼地掀起了她的盖头。


    她茫然无措的目光猝不及防与他渗着浓烈欢喜和情意的双眸对上……


    呼吸似停了一刹,顾晚卿被男人那双深情的眼睛困住了,身子不听使唤,怎么也移不开视线去。


    静谧对视片刻,卫琛的俊脸欺近,薄唇辗转到少女唇畔,克制地亲了亲。


    遂又觉得不够,大手捧住了她的双颊,又重重压着她的唇辗转,温柔耐性的,一点点攻破顾晚卿的防线,令她松开唇齿,为他放行。


    湿热的呼吸如绵延的火线,点燃顾晚卿的心。


    她不觉间闭上了眼睛,本该撑在男人胸膛防止他欺近的葇荑莫名失力,柔若无骨,欲拒还迎。


    亲吻之余,卫琛低哑到极致的声音从呼吸间挤出来,柔柔唤着少女:“卿卿……交杯酒还没喝……”


    顾晚卿被亲得意识混乱,东西南北不分,只粗粗呼吸着换着气。


    听见男人低声喃语,也只是本能的“嗯”了一声,胡乱回应。


    静谧了一瞬,顾晚卿试图睁开被欲色浸润的双眸,却见不知何时起身离去的卫琛去而复返。


    他的大手复又握住她的后颈,低头覆上她被亲得发疼发麻的唇来,度给她一口辛辣的酒。


    顾晚卿没想到是酒,稍不留意被呛到了,口中、喉咙一片辛辣和酒的涩。


    她被呛得眼泪打转,混沌的思绪总算清明些,偏头一阵猛烈咳嗽,忍不住对男人骂骂咧咧:“卫琛……你是不是故意的!”


    卫琛也没想到会呛到她,忙不迭替她拍背。


    醉醺醺的深眸无辜又真诚,连声音都带着讨好,可怜极了:“阿锦错了……听凭卿卿处置可好?”


    缓过气来的顾晚卿回眸看了他一眼,怒意和凶人的话一起噎住。


    她实在没法对着卫琛这张人神共愤的俊脸生气。


    何况他醉酒的样子这么这么的……可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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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60、今生060


    “卿卿……”


    许久没等到少女的回应, 男人复又欺近些,双眼迷蒙地看着她。


    他这般模样,顾晚卿实在对他说不出什么狠话来。


    视线低低落在男人嫣红似火的薄唇上, 顾晚卿想起了那滚烫柔软的触感, 顿时耳热不已。


    没等男人欺近,继续软声唤她,顾晚卿别开视线,推了推男人的胸膛:“……谁要处置你。”


    “我让人传水, 你赶紧沐浴更衣睡觉。”


    话落, 顾晚卿灵巧地从男人身旁下床去, 去叫霜月找人备水。


    好将卫琛这一身浓烈的酒气洗干净。


    男人倒也听话,顾晚卿让他沐浴更衣, 他便从榻上下来, 摇摇晃晃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


    在顾晚卿指挥下人们从隔壁厢房搬来几张画屏,将浴桶团团围起来时, 一身红衣的卫琛便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时不时用他骨节分明的手拉一拉她的衣角,似故意引得顾晚卿回头看他。


    这种幼稚的把戏,喝醉酒的卫琛倒是得心应手, 乐此不疲。


    只要顾晚卿回头看他,他就弯着那双勾人的丹凤眼冲她笑,交织着朦胧醉意的深眸流光晦暗,像个男狐狸精似的勾人。


    几次三番后,顾晚卿便懒得搭理他了。


    “行了, 留两个人在这儿伺候你家主子沐浴更衣, 其余人都出去吧。”顾晚卿一身正红色的中衣, 外头披了一件正红色的外衫。青丝如瀑,柔顺垂泄,堪堪过腰。


    夜风轻轻荡起她轻如羽毛的发尾,引得卫琛伸手去把弄。


    男人身高体长,像一尊精雕细刻的玉塑立在顾晚卿身后。低垂着颀长漆黑的眼睫,专注认真地把玩着少女没过后腰的青丝。


    他手指修长白皙,关节处泛着浅浅的粉。将少女冷香萦绕的青丝小心翼翼缠与指节,卫琛悄声抬手,将缠着少女发丝的手递到唇边,小心翼翼的亲吻。


    顾晚卿的头发很香,是她一贯喜欢的寒梅冷香,还混着白栀子淡雅的味道。


    馨香醉人,令卫琛艰难地滚了滚喉。


    恰好顾晚卿安排好了一切,回身打算招呼一直跟着她的卫琛去沐浴。


    怎知她回眸时,恰好看见许久没声音的卫琛呆呆立在她身后,正卷了她一缕青丝在唇畔嗅吻。


    男人闭着眼,一副痴醉沉迷的模样。


    若非他生得俊美,否则这般不正经的模样,很难不让人想到那些流里痞气的狂妄登徒子。


    奈何卫琛有一张得天独厚的俊脸,眼下被顾晚卿抓包,他也丝毫没有慌乱,反倒勾着唇角,眸光暗浊的凝着顾晚卿。


    他的目光如同一只无形的手,一把握住了顾晚卿的心脏。


    “卿卿……你的头发好香。”


    顾晚卿:“……”


    她回神后,小脸顷刻通红,臊得慌。


    不远处几个下人也都偷偷朝他二人递来目光,丫鬟们无不被那一袭红衣的俊美男人撩得面红耳赤。


    何况他如今这副神容,妥妥一祸国殃民的男妖孽。


    连守在一旁等着伺候卫琛沐浴的昭澜都愣了神。


    毕竟他跟了卫琛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他醉酒的模样,更没想到卫琛醉酒后竟然这般纯稚,还很爱同顾二小姐……哦不,如今是夫人了。


    他还很爱同夫人撒娇-


    顾晚卿拉住了卫琛的衣袖,另一只手在下人们看不见的地方,狠狠拍了一下男人修长好看的手。


    凶巴巴地瞪着他,压低了声音:“别弄我头发!”


    卫琛乖乖松开了她的青丝,顾晚卿这才回头看向还没退下的几个下人,声音沉了些,带了几分威慑力:“都还愣着做什么,我方才的话,都没听清?”


    下人们连忙低下头去,急急忙忙退出去。


    只昭澜和霜月留下了。


    一个是等着伺候卫琛沐浴,另一个怕顾晚卿还有需要便没走。


    “替你家主子沐浴更衣。”顾晚卿扫了昭澜一眼,示意他将卫琛带去沐浴。


    顿了顿,她还想让昭澜晚些时候将卫琛带出门去,给他寻个别的地方就寝。


    谁知顾晚卿话才到嘴边,跟在她身后的卫琛又不安分了。


    冷不丁用他修长的食指,戳了下顾晚卿的后腰。


    男人指腹的温热,隔着薄薄衣衫,一丝不落的传给了顾晚卿。


    她身形顿时一僵,随后在霜月和昭澜微微偏头往她身后窥探时,顾晚卿反手拍了下卫琛造作的手。


    虽然没有回头,但挨了打的卫琛到底老实了些,将戳她腰肢的手缩了回去。


    顾晚卿脸色铁青,硬着头皮继续对昭澜道:“沐浴完给你家主子寻个去处,别再让他来扰我清梦。”


    说完,顾晚卿唤了霜月往内室走。


    转身对上卫琛垂望她的专注目光,顾晚卿愣怔片刻,慌忙避开了他温温沉沉的视线,越过他往里走。


    霜月跟着顾晚卿进了内室,压低了声音:“小姐,今晚可是您和姑爷的新婚夜……”


    哪有新婚夜让新郎去别的房间睡的道理。


    传出去别人还以为顾晚卿婚后不幸福,与卫琛夫妻关系不和睦呢。


    顾晚卿明白霜月的意思,她也知道今夜若是不让卫琛在屋里歇下,明日府中定然会传出风言风语。


    但她若是留下卫琛……指不定今晚他还会拉着她做些什么禽兽勾当。


    昨晚的事还没同他清算。


    ……她身子还疼着呢。


    霜月见顾晚卿没应声,便也不再多言。


    只是伺候她睡下,然后悄然退出去。


    内室只留了一盏微弱的烛火,暗色笼罩下,本该立刻入睡的顾晚卿却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她一闭上眼就会想到卫琛熏醉的俊脸。


    尤其是他那双漆黑如墨的凤目,眸光朦胧,如水似雾,交织着暖色与欲色。


    如丝线般悄无声息,温柔地缠紧她的心。


    顾晚卿觉得自己一定是气魔怔了,所以才会脑袋里翻来覆去都是卫琛。


    后来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让思绪变成一片空白,尝试着入睡。


    结果没过片刻,正红色地纱帐外传来一阵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顾晚卿睁眼看去,恰好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外头拨开了床帐,随后一身正红色中衣的卫琛钻进来。


    他刚沐浴完,换了崭新的中衣。


    青发半披,身上浓烈刺鼻的酒味也都洗涤干净,整个人发散着沐浴后的冷香。


    偏偏还是顾晚卿最喜欢的寒梅。


    愣怔了片刻,顾晚卿睁大双眸,蓦地抱着锦被坐起身来。


    她如惊弓之鸟,一脸慌色,瑟缩到了大床角落里,不可思议地看着上床后,跪坐在床畔正儿八经朝她看来的男人。


    “你……不是让你去别的房间睡吗?你爬我床做什么!”


    顾晚卿觉得自己要疯了。


    她之前同昭澜说得很清楚,他没听懂吗?


    眼前的卫琛看上去似乎正经严肃了不少,没之前那么小孩子气了。


    顾晚卿还以为他酒醒了,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与他商量道:“我身子骨还没恢复……你今晚先去别的房间睡。”


    “……行吗?”


    若是清醒状态下的卫琛,顾晚卿可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怕他发疯,又吵着要去杀了沈复生,还拿太傅府威胁她。


    何况今晨他说的话也没错,他们已经成亲了,夫妻之实是早晚的事,她没有理由为谁守身如玉。


    最重要的是,即便顾晚卿不想承认,她心里却并不排斥卫琛亲近自己。


    如同不久前那个吻,她不仅没有抗拒,到后来甚至还不受控制想要回应。


    如此反常,情不自禁的自己,顾晚卿觉得很陌生。


    她有些害怕,怕苏笑当初说的话都是真的,怕自己和卫琛真的有过一段风月。


    更怕自己真的是苏笑口中所谓的负心女,在不知情的时候,便已经狠狠伤了卫琛的心。


    就在顾晚卿胡思乱想之际,跪坐于床畔的男人忽然动了。


    他一寸寸逼近,带着一身寒梅冷香以及独属于他的威压和浓烈的男性气息。


    本就缩在大床角落里的顾晚卿顿时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目不转睛地盯着慢慢靠近的男人,连呼吸都缩紧了,不自觉地吞咽,紧张得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又要做什么?”


    顾晚卿蹙眉,缩着脖子,尽可能让自己离男人远一些。


    但她终究是退无可退,被紧逼到跟前的卫琛捧住了两颊。


    “卿卿……”


    男人低低唤她,低垂长睫,却难掩眸中悲切:“别赶我走,别赶我走……”


    顾晚卿僵住,愣神的片刻,面前的男人闭上了狭长双眸,薄唇覆上来亲吻她。


    动作小心翼翼,温柔呵护,仿佛她是一件稀释珍宝,他捧在掌心怕摔了,含进嘴里又怕化掉。


    红烛微光令室内光线昏昧,平生旖旎。


    顾晚卿的心剧烈跳动着,鼻息被男人身上浓淡相宜的冷香淹没,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她的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了,最先叛变的就是唇齿。


    不过被男人亲了亲,啄了啄,便乖顺地松开,任君索求。


    昨晚过后,卫琛早已将顾晚卿的身体摸排清楚。


    他亲吻她的耳背,令她颤栗不止,身子直发软。


    顾晚卿象征性地推了推他,又羞又气,恨自己身子不中用。


    受不住男人一星半点的撩拨。


    就在她以为,卫琛要将洞房花烛夜最终流程进行到底时,男人那滚烫如火的啄吻停了下来。


    从她冰肌雪肤,辗转回到她微微发肿的红唇。


    男人呼吸湿热,眸中压着暗欲,嗓音哑得没边,极力忍耐着,很温柔:“卿卿莫怕……”


    “阿锦不会强迫你,只想亲亲你罢了。”


    顾晚卿半信半疑,眼神迷离。


    一时间竟不知道卫琛到底是醒着还是醉着。


    也很是不能理解,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能一边温柔深情的说着哄她的情话,一边又强势霸道不容拒绝的将她压在枕上,圈在他怀中,乐此不疲地亲。


    顾晚卿静静躺着,也不挣扎,乖顺地受着他的吻。


    心里恍惚且乱……心跳很快。


    明知这样放纵、顺从男人是不对的,嘴巴也被他亲得发疼了……可顾晚卿就是狠不下心推开他,将他踹下床去。


    她是不是……疯了?


    不然怎么会对卫琛恨不起来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2-07 20:19:52~2022-12-08 15:17: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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