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今生031
顾晚卿换好男装下楼时, 卫琛已经让昭澜准备好了马车。
得知他们此行是要去汶县,而且去的人只有她和卫琛、昭澜三人。
顾晚卿拒绝了乘坐马车,“不是说此去汶县, 骑马也就一日路程吗, 时间紧迫,咱们还是骑马快一些。”
坐马车摇摇晃晃的赶去汶县,少说也得多花一天时间。
查案的事,耽搁不得。
顾晚卿向来也不是那种会在关键时刻还图安逸的人。
“顾二小姐什么时候会骑马了?”昭澜刚从马车上下来, 难得多嘴问了一句。
卫琛一袭墨色锦缎压边劲装, 立于台阶下。
正低头摆弄坠在腰间的半只凤纹血玉。
听见昭澜的狐疑, 男人微抬眼帘,瞥他一眼, “她不会, 我会。”
昭澜的视线自然从顾晚卿那方拉了回来,错愕地看了自家主子一阵,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了然地点点头。
卫琛话落,侧身回首,循着台阶看向正朝他过来的劲装“少年”。
玄色劲装,倒是很衬她的气色。
就是她发髻上的玄色发带, 荡在风里,还是显出几分女气。
“等久了吧。”顾晚卿走下了台阶,终于到了卫琛面前,“霜月配发带耽误点时间……”
她小声解释完,目光隐含期待地望住男人:“我这般可还好看?”
少女的话音婉转悦耳。
卫琛从中听出几分女儿家的娇羞来, 心下如沐春风。
他截住了顾晚卿那被晨风带起的发带, 绕在清瘦颀长的食指, 缠紧又散开。
神情温润,声音噙笑:“自是天下第一好看。”
男人的话令顾晚卿蓦地红了耳根。
她没再废话,抓着卫琛的胳膊,便催促他赶紧出发。
“你确定要与我共骑?骑马可不比坐马车舒服。”卫琛微微蹙眉,心下还是有些担心顾晚卿吃不消。
虽是如此劝说,但他还是随了少女的步伐,被她拉着到了昭澜准备的那匹通体漆黑的骏马前。
顾晚卿停下脚步,回身看向男人,目光异常坚定:“当然确定。”
“别废话了,快上马吧。”
卫琛暗叹了口气,看看眼前四肢健壮,肌肉线条明晰的骏马。
又看看说一不二的顾晚卿:“你先上。”
“怕你在后面,跑着跑着没人了。”
顾晚卿:“……”
无视男人打趣的眸光和嘴角的弧度,她抓住马鞍,踩上马镫,翻身上马。
不管是身姿还是动作,都英气利落。
昭澜在一旁看着,倒是一点不觉惊奇。
毕竟顾二小姐这一手是他家主子手把手教会的。
虽然马是不会骑,但这上下马的风姿倒是被她学了个透彻,还真有几分意气风发少年郎的肆意轻狂-
台阶上,出来相送的苏照兄妹,还有风寻,全都看傻了眼。
还是霜月那小丫鬟,跑出来给顾晚卿送了一袋蜜饯,让她路上解解馋。
那三人方才先后回过神来。
彼时,卫琛也已经上马了。
他与顾晚卿共骑,一前一后,贴得严丝合缝。
高大的身躯轻易就能笼住身前那抹娇小。
男人上马的那一刻,顾晚卿便后悔同他共骑了。
只因两人身子贴得紧,她甚至躲都没地方躲,只能强装镇定地感受着男人胸膛渡过来的热意。
也不知卫琛是无意还是有意,他倾身拽住马缰时,伟岸的身躯朝前压了压。
顾晚卿顿时像那被强风摧折的羸弱花枝,前倾微颤,险些从马上摔下去。
还好卫琛眼疾手快,单手绕过她的纤腰,不松不紧地圈着,替她稳住了身形。
随后男人还在她耳畔低磁的轻笑:“抓好马鬃,身子压低一些,这样马儿跑的时候,你才不会身形不稳,摔下马背去。”
男人的声音和呼吸都离得出奇的近。
顾晚卿只觉耳垂附近湿热一片,略有些酥痒。
心跳也比平时快些,注意力不容易集中。
但卫琛教导的话,她还是一一记在了心里,微微将身子压得低一些,尽量贴近马背。
似是察觉到她有些紧张,男人落在她腰上的手轻轻在她腹侧拍了拍:“别怕卿卿,一切有我。”
话落,卫琛嗓音蓦地一沉,“驾。”
顾晚卿明显感觉到他那双硬朗如铁的腿夹了一下马肚,随后身下的马儿便动了,迈开蹄子往前跑了起来。
在马背上有种御风而行的错觉。
顾晚卿深觉久违,不由想起了十二岁那年,她在卫琛家的马场学骑马的那段时日。
卫琛是一个好老师,可惜顾晚卿算不得一个好学生。
第一次背着卫琛自己偷偷爬上马背,便被那批高大的骏马摔下了马背。
为此顾晚卿伤了一条腿,在床上修养了足足四个月,人都快躺废了。
后来身体虽然恢复得与从前无异,但她心里却有些惧怕骑马。
卫琛耐着性子教了她一段时日,后来又舍不得逼迫她去克服内心的恐惧,便带着她一起共骑。
一起感受马儿跑起来时,风声从耳畔呼啸而过的那种肆意洒脱-
从临州城骑马到汶县,确实只需要一日路程。
不过正如卫琛所说,骑马不比坐马车那般舒坦,顾晚卿娇弱,身子有些吃不消。
一路上他们走走停停,大半夜才赶到了汶县。
为此,顾晚卿很是自责,在客栈落脚时,她垂头丧气的,连吃东西都没什么胃口。
后来卫琛主动跟她聊起了贪污案的进展,少女这才打起些精神,多少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
“所以苏大人真的是被冤枉的,贪污赈灾银的,另有其人……”顾晚卿喃喃着,一手摩挲着下巴,揪着细眉似是陷入了沉思。
根据卫琛透露的消息,此番他们赶来汶县,是为了一册账本。
这东西是文县县令差人暗中调查时查到的。
前两日卫琛到临州城附近的村镇走访,途径了汶县。
恰好汶县的县令曾受恩于卫太尉,卫琛便借着其父卫太尉的关系,以及陛下御赐钦差大臣的身份,令汶县县令张平调派了一些人手,供他差遣。
离开临州城那两日,卫琛和昭澜调查到贪污案似与临州通判李安正有关。
便着人查了一下李安正的详细背景。
后来回到临州城后,卫琛又从苏照那里得到了新的线索。
两相结合,自然寻到了蛛丝马迹。
比如李安正有个连襟叫周文,乃是汶县人士。
不久前,这周文还是李安□□上的师爷,平日里在他身边没少为他出谋划策拿主意。
可卫琛一行抵达临州,与李安正会面时,却并未见到此人。
后来昭澜调查一番,方才知晓这周文在他们来到临州之前就已经因病归田了。
而周文的老家就在汶县,卫琛早已差人盯住了周文。
这不,盯着周文的人飞鸽传书,说是卫琛和昭澜离开汶县后不久,便有人去了周文家。
半夜周文便收拾包袱,趁着夜色要跑。
被县衙的人拿下了,这会儿等着卫琛过去发落。
卫琛自然是明日一早再去县衙。
他将这些告诉顾晚卿,不过是想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
省得她再为耽误行程的事情自责。
其实带她骑马,并未耽误行程。
虽然比他自己骑马耗费的时间是多了几个时辰,但却比赶马车快了大半日。
说到底,他们到汶县的时间比他原计划的时间还早了一些-
顾晚卿虽是一介弱女子,却对查案格外感兴趣。
听卫琛面色凝重的说完案子,她摩挲下巴的手顿了下来。
美眸盈盈看向卫琛:“这周文既然没病,干嘛隐退归田?”
“莫非,李安正是不想让他与你照面,怕你发现什么?”
少女话落,拧着秀眉继续深想。
也没在意卫琛手把手喂到她嘴边的是什么,张口便吃了。
吃进嘴里甜润润滑腻腻的,才知是银耳莲子羹。
男人拿了手帕替她擦去嘴角的羹汁,声音在悄寂的夜里略显低沉,噙着温和笑意:“卿卿聪慧。”
顾晚卿敛了思绪,目光落到不知何时凑到她眼前,仔细替她擦拭嘴角的男人脸上。
心跳顿了片刻,她吞咽的动作也滞住,呼吸不由变轻。
一双漆黑灵动的水眸,微光闪烁,滴溜溜在男人轮廓分明的俊脸上游移。
声儿小了些:“阿锦……”
“嗯?”
“你生得真好看。”
卫琛捏着手帕的指节微僵,擦拭的动作随之顿住。
他低垂的鸦羽长睫蓦然掀起,似雾笼烟的深眸近距离地锁住了顾晚卿的视线。
她神志陡然清明:“……”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话,过于直白羞人。
哪里是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能说的。
顾晚卿抿紧唇瓣,偏圆但眼尾翘着弧度的杏眸里映满心虚和慌乱。
想说点什么,找补一下。
却又噎住了似的,开不了口。
半晌后,被她平白一句话撩拨到的卫琛复又低下了长睫。
薄唇扯出淡淡弧度,笑得越来越深,声音温情沉磁,宠溺无边:“卿卿喜欢便好。”
在此之前,卫琛从未因为自己有一副俊朗容貌沾沾自喜过。
此刻被顾晚卿随口一句夸赞,他却没来由地觉得,自己生了这样一副容貌真是万幸。
以后必定要多加爱护这张脸。
“谁喜欢了……”
“我喜欢风寻那般身材高大伟岸的,才不是你这般斯文俊雅的小白脸……”
卫琛走神之际,顾晚卿呼吸急促地退开去。
她觉脸上烧热,大口大口呼着气,还用手往脸上扇着风。
卫琛知她又害羞了,所以才会故意口是心非。
他也不恼,只沉声笑笑,逗弄她道:“谁说斯文俊雅的小白脸就不能身材伟岸高大了?”
“之前替我处理伤口时,你不是都看过了。”
“我这身材,可半点不比风寻那小子差。”
“若你记不得了,我现在便可宽衣给你看个仔细。”
“若是看也不够,那就亲手摸摸……”
“……谁、谁要摸你,你给我坐回去!”
“别靠我这么近!”
作者有话说:
本章掉落10个小红包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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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今生032
翌日一早, 卫琛便去县衙提审了周文。
他确实与贪污赈灾银一案有莫大的关系。
卫琛缴获了周文手里的几本账簿,上面详细记载着李安正这些年孝敬上头的账目流水。
据周文所言,这是李安正为自己留的后手。
怕京城那些达官显贵, 在他落难之时, 翻脸不认人。
有了这几本账簿,卫琛查案的进度突飞猛进。
三五日后,便证明了原临州知府苏庆山的清白。
不仅如此,卫琛还寻回了一小部分赈灾银, 还牵扯出了朝中好些大臣。
这些大臣或多或少都和这次贪污案有关, 且他们身上所牵涉的案件, 远不止这次贪污案那么简单。
其中,涉案官员官阶最高的, 要数户部尚书王永全-
卫琛与顾晚卿在临州城逗留了足足一月, 将近三五年里,涉及临州赈灾、修缮等其他款项贪污、受贿案的官员列出了详细名单。
又将一些有利的线索全部整理归档。
因其牵涉甚广,已经超出了卫琛断案权利范围。
这些证据他都要带回帝京, 上呈陛下,再由陛下做主立案调查。
顾晚卿他们离开临州城那日,通判李安正以及手底下相关涉案人员全都暂时关押在了临州城的监牢之中。
因卫琛早在半月前飞鸽传书,将苏庆山的冤情上达天听。
陛下盛名, 暂时恢复了苏庆山的官职。
只卫琛知晓,不久后,苏庆山便会提拔入京,接替户部尚书王永全一职。
这次贪污案与前世结局应当相差无几,哪怕他和苏照证明了苏庆山的清白, 甚至查出了朝中一应官员。
此案却也牵扯不出真正的幕后之人。
卫琛前世便无证据证明这些事与四皇子赵渊有关。
今生亦然。
所以他回京的途中, 便大致猜出了陛下会如何了结此案。
不过临州此行的目的, 卫琛已然达到了。
四皇子赵渊,便待来日时机成熟,自能除之后快-
顾晚卿他们动身离开临州那日,天气将将热起来。
艳阳高照,连拂面的风都带着几分燥意。
过去月余的相处,令顾晚卿与苏笑别离之际,很是依依不舍。
卫琛辞别了苏庆山,也与苏照单独谈了几句。
他知苏照雄心壮志,也信他日后能飞黄腾达,一展宏图。
两人便约好了,日后京中重逢,再把酒言欢,继续高谈阔论。
依依惜别耽误了不少时辰。
马车驶离临州城时,已是日头高照,临近晌午。
一路上,车帘都被高高挂起,好让山风穿进马车,带来一丝爽意。
顾晚卿趴在车窗上往外看,心里还念叨着苏笑。
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卫琛还在看卷宗,顾晚卿便没有打扰他。
自己闲着无事,赏了赏山间风景,又吃了些糕点、茶水。
最后背对男人,朝着车壁那侧小憩。
行了有大半月后,顾晚卿他们途径了沥州。
因是回京述职,卫琛将回程的日子报得晚些,倒也并不急着赶路。
且此行除了查案,他本也打算带顾晚卿游玩一番。
所以他们便在沥州城内,逗留了三日。
这三日里,卫琛并没有闲着。
白日里陪顾晚卿上街闲逛,或是去附近的山庄消暑。
夜里回到落脚的客栈,也会处理手头的公务。
离开沥州的前一日。
晚膳后,顾晚卿因心疼卫琛公务繁忙,身形劳累。
出门赏河灯时,她便没叫上他。
只是带着霜月和风寻出了门,留下昭澜在客栈里照料卫琛。
沥州城内夜市繁华,美食令人眼花缭乱。
顾晚卿一路走走吃吃,买了不少东西。
霜月跟在后头,心下暗暗庆幸,她家小姐这花都会卫小三爷的银钱。
否则这钱若是从她的银袋里流出去,非得肉疼死不可。
保不准还得在心头悄悄嘀咕两句:败家小姐。
不过她家小姐也是个有良心的,回客栈之前,路过一个烧饼摊。
自己嘴馋时,倒也没忘记给客栈里的卫小三爷捎一个烧饼回去-
顾晚卿回到客栈时,外头夜色已经笼罩了整个沥州城。
她去找卫琛时,昭澜正好备了一壶新茶。
顾晚卿便顺手带进屋去。
昭澜识趣地没有跟进去。
还在顾晚卿进屋后,体贴地在后面替她带上了房间的门。
屋内光线不足,只卫琛端坐的桌前明亮些。
其他犄角旮旯,暗得看不清屋内的陈设。
听见房门的响动时,卫琛便将思绪从案子里抽了出来。
将桌上那些卷宗和线索文件简单整理了一下,他抬头看向端着茶水从屏风那头绕过来的顾晚卿。
这两日她换回了女装,今日是一袭水蓝色薄纱衣裙,轻盈凉爽,倒是映衬入夏的季节。
就是她穿得这般单薄,老在卫琛眼前晃悠,免不了勾得他心火旺盛,口干舌燥。
于是顾晚卿才刚将昭澜泡制的凉茶放在桌上,卫琛便赶紧先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润润嗓,平复一下小腹的火势。
喝完茶,他才注意到顾晚卿给他买回来的奶香烧饼,面上还撒了不少白芝麻。
闻着奶甜香脆,想来味道应是不错。
“果然好吃!”顾晚卿已经吃上了。
她放下茶水后,便拿起自己那个奶香烧饼咬了一口。
暖色烛火里,白皙面颊染了薄红,倒是比她手里的烧饼更诱人几分。
卫琛眼也不眨地瞧着她,见她吃东西时,小小朱唇张张合合,软软的,饱满又晶莹。
他不禁眸色暗了暗,心下浪声滔天,有些恍惚。
顾晚卿咬了第三口时,终于察觉到旁边一动不动盯着她看的男人。
视线挪过去,触到他暧昧不清的视线,她的心跳似顿了一下。
随后迅疾许多,像万马奔腾,掠起一片尘烟。
“你怎么不吃……”顾晚卿小声开口,打破了沉寂,也想让他们之间趋向旖旎的氛围能缓和过来。
“一会儿凉透了可就不好吃了。”
她提醒着卫琛,自己咀嚼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被他盯着一直看,她总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
卫琛许是也察觉到这一点,眸光微动,他提了提唇角,“吃。”
“这就吃。”
说着,他本端正的身姿忽而微倾,压近了顾晚卿。
少女正低头咬着手里的饼,一口下去,还没来得及松开。
谁曾想,倾身抵进她的男人也低头咬了她的饼。
他下口的位置离她极近。
俊脸几乎擦着她的脸颊低下去,一口咬在了她嘴边那一寸。
卫琛只咬了一小口饼,并未在少女唇角停留多久。
吃到了便直起身去。
他没去看顾晚卿的脸,却也知道她此时是如何诧异的表情。
毕竟……方才吃饼时,他故意侧首,薄唇若即若离地碰到了她的唇角。
那一瞬的触感,如火烧一般灼烫了卫琛那零星的肌肤。
他虽面上镇定自若,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心下却突突乱跳,前所未有的慌张。
不知为何,面对顾晚卿时,他总是如此。
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形同虚设一般。
总也忍不住亲近她,招惹她,欺负她……看她羞赧忸怩,看她心慌意乱。
一切难为情,都只为他一人。
因为是他,所以她才如此羞羞答答。
便是这个念头,助长了卫琛心中的欲,令他不知满足,渴求更多。
也越发肆意妄为,不知节制。
便如此刻,明明是他借机“欺负”了顾晚卿。
却还偏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模样,慢条斯理品尝她的饼,不自觉回味她唇角的柔软触感。
还妄图蒙混过关。
可卫琛终究还是没能糊弄过去。
只因顾晚卿打他咬了她一口饼后,便一直盯着他瞧,似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她看得越久,卫琛心里便越是发虚。
于是最终他妥协了,徐徐移了目光过去,心虚地回看了顾晚卿一眼。
嗓音低沉,却没什么底气:“这饼……味道不错。”
话落,卫琛又难为情地移开了视线。
趁着咽饼的时候,掩饰似地滚了下喉结。
心下一阵兵荒马乱-
顾晚卿也没好到哪儿去。
那寸阴之间,她连呼吸都停滞了。
一颗心蓦地提到嗓子眼,呼之欲出。
一切发生得太快,顾晚卿心里有些恍惚。
不确定方才那烫热轻软的触感到底是不是……
因为不确定,自己也想不通。
所以顾晚卿一直盯着男人看,视线更是直勾勾落在他微动的薄唇,直到他咽下从她这儿咬走的那口饼。
不知为何,顾晚卿觉得卫琛吃东西的样子十分耐看。
斯文俊雅,不紧不慢。
明明只是一口烧饼而已,他却像是在品味山珍海味。
因为卫琛好看,所以她便多看了一会儿。
思绪也从方才那柔软真切的些微触感,到他薄唇上。
有那么顷刻间,顾晚卿想凑上去尝尝他嘴唇的味道。
验证一下,刚才到底是不是碰到了。
便是此时,卫琛再度朝她看过来。
因少女逼人的视线坚定不移,如流火一般滚烫烙人。
所以卫琛又一次将视线移回了她脸上,本来是想为刚才自己心思不纯向她道歉。
怎知回眸之际,他的目光却径直落在了少女嫣红饱满的朱唇上。
恰好,顾晚卿粉润润的唇珠上落了一粒不易察觉的白芝麻。
卫琛一眼便瞧见了,视线便定格在她唇上,垂眼看了许久。
心下空寂片刻,男人本欲抬手替顾晚卿捻走那粒白芝麻。
未想少女忽地抿了一下柔唇,小弧度的吞咽。
卫琛的视线往上抬了一些,瞥见顾晚卿红透的俏脸,以及巴巴望着他的盈盈美目。
他心下的杂念顿时如野草一般疯涨,缠上心尖,不断勒紧他的呼吸。
不过须臾犹豫,男人便打消了用手的念头。
他呼吸变得燥热,长睫微垂,掩去眸底暗光,身体不受控地又一次欺近了少女。
只瞬息之间,卫琛低首,湿热的呼吸倾洒在顾晚卿鼻息间。
他薄唇微张,贴上少女嫣红柔唇时又轻抿了一下,抿掉了她唇上那一粒白。
浅浅退开身去时,卫琛的声音磁哑得没边,似解释:“……有粒芝麻。”
他并未完全退开,顾晚卿随意抬眼,便能撞进他暗欲汹涌的深眸。
她清澈见底的眸一下子就被男人眼中的晦暗囚住了。
呼吸滞住,心跳如雷。
卫琛垂眸看着她,静等她做出些反应。
哪怕是羞恼得要揍他一顿,也是好的。
可顾晚卿却只是呆愣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眸中澄澈干净,虽有些微慌乱,却无半分排斥甚至薄怒。
如此这般……不禁叫人想要搅浑她的眸色,一起沉沦。
恶念刚一闪过,只退开了方寸距离的卫琛,俊脸再次欺下。
这一次,他正面覆上少女微张的唇,大手也握住了她的后颈,将她纤柔的身子带到自己怀里,扣在怀中欺负。
男人突如其来的吻,灼烫了顾晚卿酥软的唇。
他毫无章法地啄吻了一阵,又试探似地撬开她的齿关……
那一刹,陷入震惊,心慌意乱的顾晚卿终于回了神,被口中陌生的异、物吓得不轻,好几次差点咬到卫琛。
顾晚卿涨红了脸。
总感觉自己要被卫琛吃掉了,呼吸不过来,心跳也超乎寻常的快。
这种陌生的感觉令顾晚卿慌乱失措。
她觉得……继续任由卫琛这般欺负下去,她可能会憋死。
于是在男人垂掩长睫逐渐找到感觉时,顾晚卿扔掉了手里的饼,蓦地捧住了他的脸,缩了脖子。
终于,呼吸分离了-
猛地呼了一口气后。
顾晚卿与卫琛的目光相接。
他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晦暗,眼底似有什么涌动着。
目光幽深得,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为此,顾晚卿面红耳赤,呼吸急促。
胸口起起伏伏着,半晌才瞪着美眸,羞赧地小声凶男人道:“……你怎么还伸……”
舌头!
“我要是咬到你怎么办!”
刚才好几次她都差点咬到他,好几次!
意犹未尽的卫琛呆住片刻,顿觉尴尬,哭笑不得。
他有些看不懂他的卿卿了,这种时候,到底在瞎操心些什么?
思及此,男人无奈失笑。
眸光深深地凝了少女片刻,他拉下了她捧在他脸侧的手,微微用力,将人拉到怀里,搂紧。
然后垂眸闭眼,深呼吸,勉强压下了心底汹涌的情、欲。
静默了一阵,卫琛才哑声低笑了一下,低头啄吻少女的发顶:“卿卿……你怎这般不解风情。”
作者有话说:
卫琛:卿卿你不解风情。
顾晚卿:???我明明就是为你好!担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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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今生033
男人沉磁的嗓音从头顶倾泻而下。
顾晚卿听得真切, 一字不落。
抿唇语塞了片刻,她心里略有几分不乐意。
明明她是在担心他,怎的反倒是她不解风情了。
顾晚卿心下腹诽着, 没来得及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告诉卫琛, 便听他噙笑的嗓音接着道:“再说……会不会咬到,得多试试才知道。”
“……”顾晚卿脸上更烫了,在他怀中垂下了眼帘。
“就算真的被你咬伤了,我也甘之如饴。”
卫琛随后又补了一句, 悄然收紧了力道, 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些。
顾晚卿被他绕在耳畔的绵绵情话羞得要死, 朝霞映雪般的葇荑往男人腰上掐了一把,声音朦朦胧胧:“……油嘴滑舌。”
她的嗓音软柔, 娇嗔低喃, 没有半分责怪。
卫琛唇畔的弧度深了些,沉沉嗯了一嗓,倒也不为自己辩驳。
权当顾晚卿是在夸奖他嘴甜了。
房里静谧下来, 夜风从窗户灌入,摇曳桌上的灯盏。
烛火微光映出那双贴合在一起的人影。
卫琛低下长睫,潜心沉浸在这片刻的岁月静好中。
若是可以,他希望时间就此停留。
就让他和顾晚卿永远在一起。
但时间不会停留, 卫琛也永远无法精准的预料到未来会发生些什么。
譬如此刻,依偎在他怀中的少女试着推开了他一些。
从他怀中仰起小脸来,眸光澄澈,满面羞色地望着他:“阿锦……”
软糯的女音比方才的饼还要甜几分。
卫琛眸色深深地垂望着她,沉沉应了一声。
随后只见少女眼波流转, 羞色更深, 紧张又害羞地接着道:“那你……还试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 却是鼓足了所有勇气。
如此这般为他着想的顾晚卿,如何能不让卫琛心动。
他连呼吸都滞了片刻,体内气血翻涌,暗欲丛生。
连垂望她的眼神都克制不住,情、欲绵延。
卫琛只觉呼吸有些困难,喉舌干痒发烫,迫切地想要降下一场甘霖。
他频频滚动着喉结,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很想告诉顾晚卿,他还想再亲亲她。
不只是亲吻和拥抱,他还想对她做更多更多荒唐的事。
可眼下,他却不能放任心中的欲念肆意生长。
他的卿卿太过美好,若是失了分寸,恐怕会伤害到她。
卫琛不忍。
于是百般纠结之后,卫琛暗叹了一口气,低首,烫热的薄唇,温柔落在了少女的眉心。
那一刹,顾晚卿闭上了眼睛。
一口气提到胸口,紧张得身子都绷直了。
甚至主动微张着嘴,做好了被方才那种异样感觉搅乱思绪的准备。
可最终她没有等来卫琛的“欺负”。
等来的是男人温柔灼热的吻,珍视地落在她眉心处。
男人湿热的吐息铺洒而下,点燃了她眉心一带的肌肤。
顾晚卿愣住了,一时间有些茫然。
不敢睁眼,怕这个蜻蜓点水的吻,只是卫琛的前戏。
后头或许还要更汹涌猛烈的即将降临。
然而等了一阵,顾晚卿只等到了男人浓情温磁的声音。
克制隐忍,无奈不舍:“下次吧……日子还长,以后有的是机会。”
这话,卫琛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顾晚卿徐徐睁开眼,眸光撞上男人低垂的视线,她羞赧不已。
但见卫琛愿为自己忍耐,她心下亦是欢愉的。
被咬得嫣红的唇瓣抿了抿,顾晚卿又往男人怀里扎去,额头抵在他胸膛,闷闷低笑,咕哝道:“可惜了我的烧饼……”
刚才情急之下,她扔了饼,腾出手去捧住了男人的脸。
眼下没得吃了,难免心心念念。
顾晚卿的低喃令卫琛忍俊不禁,他心情颇好,大手揉了揉少女的脑袋,语气莫名宠溺:“走吧,我陪你再去买一些。”
话落,男人似想起了什么,松开了顾晚卿,将他那只完好无损的奶香烧饼给了她:“先吃着这个。”
顾晚卿舔了舔嘴唇,露了馋意。
看向男人的眼神溢满笑,接了饼,小心翼翼咬了一口,然后又看看卫琛。
似是怕他又像刚才那般,突然凑过来咬她嘴边的饼。
卫琛看穿了她的心思,薄唇勾着弧度:“放心吃吧,这次不抢你的。”
何况他本来也不是对她的饼感兴趣。
烧饼的味道,怎么比得上他的卿卿。
顾晚卿心安了,咬了一大口在嘴里,将香腮撑得鼓鼓的。
样子十分逗趣可爱。
卫琛瞧着她,心都快软化了,没来由又是一声低低的磁笑:“小馋猫……”-
夜市结束前,卫琛陪着顾晚卿又去了那家烧饼铺子。
他陪着顾晚卿要了一只葱香烧饼。
两人买了饼,又去看城里的百姓们放河灯。
在人潮汹涌的石桥上,顾晚卿主动牵住了卫琛的手。
又在男人低眸看向她时,红着耳根口是心非道:“人太多了,怕你走丢……”
卫琛弯唇,并未戳穿她的小心思,而是得寸进尺般,修长指节熟稔地挤入少女的指缝,与她掌心相贴,十指相扣。
这样牵手,总让顾晚卿有一种说不出的心动的感觉。
就好像她和卫琛面对面,宽衣解带,坦诚相见。
总觉得比他亲吻她时,心跳得更快。
卫琛脸上并无异样,似没有察觉到少女望向她是复杂的眸光。
只静静看着桥下河中那些样式繁复的河灯。
待顾晚卿落在他脸上的视线抽走后,卫琛方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偏头低眸,悄无声息地瞧着她。
见她看着那些河灯两眼放光,身心愉悦的样子,他也忍不住薄唇勾起弧度。
顾晚卿不知,从那以后,男人的眸光便再未从她身上离开过。
哪怕九州四海,森罗万象,卫琛心中眼中,视若珍宝者,唯她一人也-
夜色森森,寒月匿于乌云之下。
沥州城内的喧嚣,终于绝耳。
顾晚卿吃了太多东西,有些积食。
夜里卫琛便在她房中多呆了会儿,卷了一册书在床畔坐着,一边看,另一只手一边给少女揉着肚子。
他的手掌宽厚温暖,揉捏的手法虽生疏,但力道适中。
顾晚卿觉得颇为舒服。
起初她还有些不好意思,卫琛似也顾念她脸皮薄,后来没再瞧她,全心全意看着手里那册书。
于是顾晚卿心里自然舒缓过来,渐渐的,目光肆意了许多。
在卫琛看书时,她也敢直勾勾盯着他沉沉俊容细瞧,神情专注,目不转睛。
她的视线温凉如水,落在卫琛身上,他却觉得滚烫胜火。
本想不看她,以免她难为情,睡不安稳。
倒是没想到顾晚卿这小妮子,得寸进尺,反倒明目张胆打量起他来。
那眼神,招人得很。
“卿卿这般瞧着我,可是想邀我入榻,与你共眠?”
男人温沉和缓的嗓音划破了沉寂,也勾动了顾晚卿好不容易静下来的心。
心下惊涛复起,她忙不迭移开了视线。
恰好卫琛将书籍从眼前移开,眸色深深地朝她小脸看去。
两人视线虽然错开了,但顾晚卿能感觉到男人盘旋在她身上如火线一般绵延的目光。
她莫名觉得耳背烧热,有些后悔方才那样直勾勾盯着他瞧了。
脑中重复着男人刚才的话,思绪成了乱麻,说话都不那么利索:“谁、谁稀罕瞧着你了……”
从小到大,瞧了八年,她早就看腻了好吧!
顾晚卿心下暗暗嘟囔着,轻轻拍开了男人落在她腹部的手,翻身面向床内侧,拿后脑勺冲着他。
又嘟哝了一句:“时辰不早了……我乏了,你走吧。”
卫琛只觉好笑,默默收回手,又盯看了少女的背影片刻。
方才顺势应道:“行,既然卿卿不稀罕,那阿锦走便是。”
顿了顿,男人又吁叹了一声,话音低了下去,听着哀戚:“原来卿卿心里,这般不待见阿锦……”
“也罢,那阿锦便去卿卿瞧不见的地方伤心去,省得再惹了卿卿心烦……”
话落,卫琛磨蹭着站起身去,作势要走。
床上闭眼假睡的顾晚卿蓦地翻身,一把抓住了他撑在床沿的手:“……行了行了,你便在此好生呆着吧。”
“等我睡着了你再走。”
“可卿卿方才说了,不稀罕瞧我……”男人回眸对上她含羞的杏眼,隐忍着笑意。
顾晚卿:“……”
她有些羞恼,对上神色温柔、好脾气的卫琛,却又不好发作。
他看上去真是可怜极了。
仿佛她方才口不应心的说了那么一句话,是犯下了滔天的罪孽。
两人隔空对视了刹那,顾晚卿败下阵来。
面红耳赤地妥协道:“稀罕稀罕,我最稀罕你了!”
卫琛不依不饶,长眉眉尾微扬,几欲憋不住笑:“当真?”
顾晚卿抿了下唇角,抓着他的手臂,顺势坐起身,郑重点头:“当真。”
如此这般,男人总算心满意足了。
薄唇漾开弧度,复又在床畔坐下,欢喜难掩地将少女揽入怀中。
声音低沉,情意绵绵道:“卿卿,你这般好,叫我如何舍得走出这房门去?”
“真想就在此处抱着你,哪儿也不去了。”
卫琛少有将心里深藏的欲、念在顾晚卿面前展露出来。
他爱她十分,平日里也只不过表露五六分,藏着四五分。
总怕爱得太浓烈,会将顾晚卿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对她的情意,远比她以为的多太多。
若是尽情宣泄,定如洪水滔天,顷刻便将他怀中的少女覆没。
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的控制着,用一种细水长流、源源不断的温和方式爱着她。
可越是与顾晚卿亲近,他便越发难以自控。
便如此刻,他心下早已不满足于抱她在怀。
更想压了她在枕上,在她身上每一处,烙下滚烫。
所以,在松开顾晚卿时。
卫琛爱怜地抚了抚她白里透红的脸,凑上去啄了一下她胭脂红唇,磁声哑欲,认真规劝:“以后别太纵着我。”
“我若想要什么,你便给我什么,事事都让我得逞……”他声音微顿,眸色暗了暗,滚了滚喉结。
话音变得有些艰涩:“保不准下一回……我要的便不只是你的心了。”
顾晚卿被他突如其来的啄吻亲得心下一片空白,脸上烧烫,思绪都烧没了。
只木讷问了一句,“……你还想要什么?”
卫琛:“……”
他心下压下去的欲又因为少女的话猛地烧了起来。
薄唇顺势覆住了顾晚卿润泽的嘴唇,将她柔细的身子推在了枕上,他高大身躯顺势欺着她。
吻得毫无章法,却势如破竹。
欲要夺走顾晚卿全部呼吸。
她呼不上气,被吻得昏昏沉沉。
好半晌,欺吻她的男人方才退开一些,双眸染欲,沉甸甸垂望她,无奈哑笑:“傻卿卿……”
他想要的,自然是她身心都属于他。
顾晚卿被吻得混沌的脑子,根本无暇去思考男人话里的深意。
卫琛也并没有与她言明的意思,话落,便抽身退开。
临走前,他理了理被压出褶皱的薄被,又替顾晚卿掖好了被角。
最后沉沉看了她一眼,滚动喉结,欲言又止……
良久方才站直身去,狼狈仓促地逃离了房间。
留下唇色嫣红胜血,唇瓣被咬得有些肿的顾晚卿,合着眸,在回味方才那个吻。
那种异样却令人神清气爽,心情愉悦的感觉,令她心脏鼓动如雷,难以平息。
良久,少女才睁开双眼,摸了摸自己被亲肿的嘴唇,羞得拉过锦被蒙住头。
辗转半宿,脸热不已,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几时睡着的-
卫琛出了门去,并未立刻走远。
他守在门口许久,直到心境平复,屋内也没有任何异响,他才回眸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然后沉步回了自己房间。
刚回房中坐下,正摸着薄唇回味那柔软清甜的触感。
房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门外蓦地传来昭澜低沉的声音:“主子,您歇了吗?”
昭澜自然知道卫琛没有歇下。
他方才一直在走廊里,是亲眼看见卫琛从顾晚卿房中出来,又在门口站了许久,方才回他自己屋里的。
他有事要禀报,之前不敢去打扰主子与顾二小姐独处。
眼下终于找到了机会,昭澜不敢耽搁。
果然,屋里传出卫琛一贯冷沉的声音:“进来吧。”
昭澜推门而入,低着头,没去看男人脸。
只双手将书信呈上去:“李大哥来信了。”
“您要他办的事,似是已经办妥了。”
昭澜还记得,当初离京时,卫琛命李成功去杀国子监一名小小学正这件事。
没想到时间过去这么久,李成功那边才得手。
那名叫荀岸的学正,看来不简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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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今生034
卫琛接了信条, 借着烛台微光,仔细阅览。
正如昭澜所说,李成功得手了。
信上说那荀岸为人警醒, 他手底的人跟了许久, 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动手。
也就几日前,荀岸离开帝京,去京郊的山里采药。
李成功这才得了机会。
不过信上说,荀岸重伤坠崖, 落入了湍流的河水中。
虽未见着尸首, 但念其身负重伤, 河水又急又深,水中乱石成堆。
想来他是活不了了-
看完书信, 卫琛长眉微拧, 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候在一旁的昭澜明显感觉屋里添了几分寒凉,他不由抬眸,小心翼翼朝男人看了一眼。
“主子……可是哪里有问题?”昭澜试探似地开口。
倒是让卫琛濒临瓦解的理智回笼过来。
沉眸看了昭澜一眼, 卫琛冷声:“回信给李成功,告诉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就算荀岸当真重伤坠崖, 被湍急的河水冲走。
卫琛也要他们将尸身找来,亲眼见证。
昭澜愣住片刻,看向卫琛的眼神充满不解。
“主子,那荀岸究竟如何开罪了您……”话没说完,他便在男人转冷的视线下闭上了嘴。
不该问的, 不可问。
这是打他跟随卫琛以来, 一直深谙的道理。
昭澜自认他是这世上难得了解卫琛的人。
事关卫琛, 他都能如数家珍。
可唯独这个荀岸,昭澜始终不知,他究竟是何人,又是如何与自家主子结下深仇大恨的?
非得杀了他方能泄愤。
卫琛自然不会与昭澜细说。
因为他说了,这世上怕是也无人会信。
试问谁会相信,他与荀岸是前世结仇,且仇恨滔天。
非得是个你死我活的结果才算了结。
昭澜心下虽好奇得要死,却也不敢再多问。
得令后,便先行退下了-
夜半乌啼,风吹草木,沙沙作响。
更深露重,山里的夜尤为冷冽。
哪怕是入了夏,后半夜也是要将火炉烧得旺一些,方能睡个安稳。
帝京京郊的乌山,半山腰有个山谷,谷内山河蜿蜒,两岸山势陡险,悬崖峭壁。
这一带,丛林茂盛,地势复杂,几乎无路可走。
山里有野兽出没,入山的人里,有人真真遇见过,险些丢了性命。
所以平日里,这乌山深处,倒也无人敢来。
来的无非都是一些傍山吃山的猎户,为了谋生。
亦或是荀岸这种,不得已入山采药的。
进入乌山前,荀岸也不知自己会遇劫。
不日前,隐约觉得有人跟着。
他自觉足够小心谨慎,也未曾在京中得罪过什么人。
后来观察了一些时日,跟着他的人似乎掩了声息,倒也没再察觉到过。
他入乌山,是为了给未婚妻楚挽月采药。
前些日子天气变幻,她感染风寒,痨病又犯了。
大夫开的药方里,有两味药材十分名贵。
荀岸买不起,便只能冒险到乌山里碰碰运气。
只是他没想到,前些日子跟着他的人会忽然出现。
一路追杀,将他逼至山谷尽头。
逼得他只能险中求胜,自己跳进穿过山谷的那条山河之中。
河水湍急,几乎顷刻便如巨兽血盆大口将他吞没。
再后来,荀岸便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中,没了知觉。
连他自己都以为自己要死了,满心不甘,疑云从生。
最后混乱的思绪被潮水般的记忆冲了个干净,他看见了许多不切实际的画面。
仿佛一出折子戏,在无尽的黑暗中循序渐进的上演。
戏里,荀岸看见了自己。
穿着大红色喜服,冷着一张脸,与一女子拜堂成亲。
虽那女子盖着绣鸳鸯的红盖头,他却下意识在脑中勾画出了她的容貌……
顾晚卿……
太傅顾准之女,京中第一美人。
顾晚卿!-
记起这个名字刹那,前世记忆争先恐后灌入荀岸的身体。
画面纷繁,逐渐拼凑出了他短暂,不得善终的一生。
尤其是临死之前,被酷刑折磨的痛苦,荀岸记忆犹新。
可最令他痛心,痛入骨髓的却不是那些备受折辱的过去。
而是……
顾晚卿死的那日。
明媚娇艳的女子,如骤风打落的桃花,翩然落入尘埃。
是他亲手……将冰冷的长剑刺入她的胸腔。
也是他避开四皇子赵渊,绕行浮屠山,想要为她殓尸。
那时候他的心便开始隐隐作痛,只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那抹痛楚是为何。
直到后来,被卫琛折磨得濒死之际,他才于冥冥之中,明悟过来。
他早在很久以前,就对顾晚卿动了心。
那个满心满眼皆是他的女子,那个柔声细语,软软唤他“夫君”的女子……
她的死,令他痛心疾首,往后数年,都在悔恨交加中度过。
到死,荀岸放觉解脱。
只是心里盼着,若有来世该多好。
他定然不会在辜负她的情意,定然早些看清自己的心意,与她安安稳稳相伴一生,白头到老。
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
顾晚卿早已辞世,而他也终将不堪折磨,死在卫琛手里-
荀岸就像是做了一个漫长沉重的梦。
他醒醒睡睡,神志彻底清楚时已不知过了多久。
只知睁眼是在一处简陋的木屋里,窗外夜色深深,偶尔能听见狼嚎。
呜咽绵长,令人胆怯。
冗长的记忆被他逐渐理顺,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从未像这一刻那般清醒。
隐约知道自己被谁追杀,为何会被追杀,也知道自己命大,被一个猎户从山谷河边捡回了性命。
他修养了几日,有力气开口说话了,方才跟猎户打听了一下山里的地形。
落水之后,荀岸伤得不轻,身上多处骨折。
多亏了猎户大哥照料,他才能活下来,身体一日一日慢慢恢复。
山中地形复杂,猎户大哥的小木屋又距离山谷较远。
荀岸修养时,倒是无人打扰。
可他听猎户大哥说,近些日子,山里有横死的豺狼虎豹的尸身。
不知是何人所为。
荀岸没有多言,他躺在床上,望着木屋的顶,心中冷冷一笑。
他今生,尚未与人结过仇,楚挽月也未曾离开他的身边,更没有与当今四皇子赵渊邂逅。
理应相安无事,平稳做他的国子监学正才是。
可偏有人追杀他,还如此费尽心机,筹谋辗转多日,苟且到他进入乌山寻药。
如此处心积虑,与他定是有过血海深仇。
思来想去,荀岸也觉得派人杀他的人应是卫琛。
今生,他曾听闻过卫琛的事迹。
国子监中那些学子、学正,乃至国子监祭酒大人,也时常拿当今太尉之子卫琛与学子们做榜样。
听闻卫琛年少有为,十六岁高中状元,得陛下青睐,封正六品翰林院修撰。
是大延王朝史上年纪最轻的状元郎。
不仅如此,今年新春,陛下又将他提拔为正三品刑部侍郎。
官阶升得如此之快,简直史无前例。
都道卫琛乃是少年奇才,前途不可限量。
是为京中传奇。
彼时,荀岸只觉此人命格绝顶。
也不知上辈子积了什么厚德,才能有今生的造化。
出生于勋贵之家,生来便有一个位列三公的老子。
自己也出类拔萃,文武双全,是为人中龙凤。
是他荀岸,穷其一生,也无法比拟的人物。
可如今,时事通透。
他忍不住冷笑。
什么命格绝顶,怕是也同他一般,重活了一世,所以他才会早早便弃武从文,入朝为官,步步高升。
这些当然只是荀岸的猜想,他尚且没有定论。
只是觉得卫琛今生的轨迹与前世迥异,所以才有所猜疑。
毕竟上辈子,昌庆十三年,卫琛似乎还是国子监的一名学子。
他痴迷骑射剑术,一心从武。
要做征战沙场的大将军。
这些,都是顾晚卿告诉荀岸的。
毕竟她与卫琛,从小一起长大,是帝京中广为流传的一对佳偶。
可惜,那也不过是传闻罢了。
荀岸很清楚,顾晚卿心中倾慕的人是他,而非卫琛。
那小子,不过是个自作多情的痴情种。
若此番费尽心机要杀他的人真是卫琛……
荀岸想,他怕是想阻止他再出现在顾晚卿的生命里,想为顾晚卿逆天改命-
待荀岸理清思绪那一日,他在山中也修养了大半月。
好在他年纪轻,身体也不算弱,山中奇药药效极佳,他恢复得不错。
只是猎户大哥说,他昨日又在山中见到了野兽的尸体。
还隐约看见几个脸生的,在山谷一带搜寻。
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荀岸心下一沉,虽然还不能确定是谁派人杀他,但他可以确定,对方这是要活见人,死见尸。
想来没有见到尸体,那些人是不会离开乌山的。
如此……
他便只有像个法子。
“来,喝点粥吃点肉。”猎户大哥笑盈盈的,“看你这身子恢复得不错,想来再有几日,便可下山回家与家人团聚了。”
荀岸喝了一口热粥,笑着应答。
猎户大哥又问起他家中事,两人闲聊了一阵。
荀岸始终笑着,目光落在与他年纪相仿的猎户身上,从上至下打量。
火炉暖光映在他眸中,却也化不去他眸中渐渐凝聚的冰寒杀意。
既然老天爷让他如愿重活一世。
他又怎能殒命于此。
今生,他连顾晚卿的面都未曾见过。
又如何甘心,死在这乌山深处。
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时命如此,他也只能心狠些,为自己某个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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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今生035
顾晚卿也没想到, 此去临州,竟耗费了足足三个月的时间。
她记得离京的时候,护城河上的烟柳抽着嫩芽, 如今三个月过去, 柳枝幽绿正盛。
日头高照,蝉鸣不止,马车的车帘高高撩起,却也还是闷热。
股晚上身上轻薄的上衫竟是也有些穿不住了。
她将一只葇荑搭在窗上, 笋尖似的指随意垂着, 被外头微燥的风刮走了丝丝汗意。
顾晚卿偏头看着越来越近的帝京城门, 伸直搭放在卫琛腿上的双腿,晃了晃交叠的脚尖。
声音小得跟猫儿似的, “阿锦, 一会儿你是打算直接送我回府,还是让我跟你一起回府?”
卫琛正襟危坐,手里习惯性地卷着一册书。
另一只手空闲着, 颀长匀称的指节捏着一把姑娘家荷花样的团扇,正不紧不慢替顾晚卿扇着风。
扇了有半个时辰了,他倒也不觉手酸。
只是微风拂面,根本解不了顾晚卿的燥意。
她连与卫琛说话, 都透着压不住的火气,似乎随时都能暴走。
相比之下,卫琛便如同那寒泉里浸过的美玉,触感温凉,沁人心脾的舒适。
他似是不觉热, 一副平心静气的模样, 滴汗不见。
听见顾晚卿的话, 男人方才掀起薄薄眼皮,温凉的眸子睇她一眼。
嗓音也如山涧清溪,透着能消除燥意的凉润:“全凭卿卿安排如何?”
他私心自然是想带她回府上小住几日。
哪怕顾及她的名声,不能随心所欲一亲芳泽,牵牵小手,搂搂腰肢倒还是可以的。
便是如此,卫琛也心满意足。
也忍不住贪恋,想多留她在身边几日。
可这一切,还要看顾晚卿的意思。
毕竟离京三个月,她难免会想念家人。
也许此刻她的心已化作小鸟,扑腾回了太傅府。
事实上,顾晚卿确实很想念爹爹娘亲。
但她一想到当初逃出府门时留下的烂摊子,心里又怯得慌。
询问卫琛,本想让他替自己拿个主意。
没想到男人又把问题抛回给她。
“不如何。”顾晚卿收回了自己一双纤细匀称的腿,端正了坐姿,还理了理衣裙裙摆。
美目楚楚可怜地瞥向卫琛:“此番回府,怕是我爹不会轻饶了我去……”
卫琛沉吟片刻,明白了她的担忧。
心下百转千回:“无妨,我亲自送你回去。”
“伯父那边,我去说。”
“你打算怎么说?”顾晚卿敛起了可怜的神色,娇软的身子往卫琛那边挪了一些。
离得近了,热意烘得少女身上香囊的味道侵入卫琛的鼻息。
他垂眼昵向顾晚卿白净带点粉晕的俏丽脸蛋,呼吸微竭。
沉默在马车内绵延片刻,卫琛从案几上拿了一盏凉茶给她。
沉声徐徐:“就说是我强行掳了你出京去。”
“若是他老人家当真要责怪,怪我便是。”
顾晚卿:“……”
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与她开玩笑!
“说不定顾伯父怪罪下来,我还能顺势向他老人家求个亲。”
“早早将你定下来。”卫琛继续着,薄唇勾着淡笑,神态倒是极认真的。
可顾晚卿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半晌后,卫琛倒也不逗弄她了,放下茶盏和书籍,他拉过顾晚卿的手放在掌心把玩揉捏。
动作温柔,打量她的眼神亦是:“好啦,不逗你了。”
“若伯父问起,我便说是我自作主张,带你出京查案历练。”
“真要怪罪,罚我便是。”
这一次,卫琛是正经的。
可顾晚卿还是觉得他这想法太过天真。
她家爹爹哪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就惩处别人家儿子的人。
何况卫琛在她爹心中一向作风正派,从小到大都是顶天立地的君子形象。
若说卫琛拐了她出京,想来他老人家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算了,你还是送我回府吧。”
顾晚卿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若是卫琛去了,她爹真怪罪他怎么办?
这么一想,顾晚卿便打消了让他一同入府的念头。
马车到太傅府后门外的巷子里停稳,卫琛先下车。
他将顾晚卿扶下车后,与她在太傅府后门门口的檐下站了许久。
无非是再三确认她真不打算让他随她回去,拜见双亲?
顾晚卿始终坚持让他回太尉府。
一来是怕爹娘怪罪于他,将来他们若是真要议亲,便不好给他们二老留下不好的印象。
二来也是怕她同卫琛一起回去,他俩暗度陈仓的事被爹娘看穿。
顾晚卿到底还是不愿现在就议亲的。
她回京修整一番后,便要入国子监求学问道。
成亲之事,还是等过两年再说。
且不说求学问道,便是她与卫琛之间的关系,也需要时间巩固才是。
若是草率嫁了,未来的日子里,他们若是发现彼此不和,便是后悔怕也晚了。
顾晚卿心中的顾虑,卫琛自是不知。
就像顾晚卿也不知道在卫琛心中,他们之间永远不会不和。
他永远以她马首是瞻-
黄昏时分,日头西斜,风也不如正午时那般燥热。
顾晚卿回府的消息,也如同这傍晚的微风,吹散到太傅府各个院落。
直到晚膳时,全府上下都知晓了她回府的消息。
连已然出嫁的大姐顾晚依也问询,特意从她婆家赶了回来。
可惜顾晚依赶回太傅府时,顾晚卿已经被一家之主的顾准罚去了顾家祠堂。
说是让她跪在列祖列宗面前反省,连晚膳都不让用。
顾晚依拜见过袁氏后,便赶去了顾准的书房。
恰好大哥顾晚白拉着二弟顾晚相,也正打算去找父亲求情。
姊妹三人在顾准书房外的院子遇上,互相问候了一番。
顾晚依才提及了正事:“婠婠此番可是当真惹恼了父亲?”
她回来得晚,又出嫁在外,对府中的事情自然不及顾晚白与顾晚相清楚。
顾晚白身为嫡出长兄,一向是敦厚温润的兄长做派。
对他们几个弟弟妹妹十分爱护,尤其是顾晚卿。
不过平日里他同父亲一样,公务繁忙,难免有疏忽底下几个兄弟姐妹的地方。
所以顾晚卿这次犯下的过错,还是顾晚相最为清楚。
“自然是真惹恼了,否则父亲哪舍得让她去祠堂罚跪啊。”顾晚相手里摇着一柄折扇,穿一身紫色华服,偏俊美的长相,怎么看怎么妖孽。
说起话来的语调,憋着一股子坏,没个正形。
再加上他平日里游手好闲没个正形,连父亲大人都对他失望透顶,干脆不做管束了。
只要顾晚相不在外头闯大祸,连累太傅府的名声。
他做什么,顾准都不会过问。
平日里顾晚相也极少在府中晃荡。
一日三餐多数时候与他那帮狐朋狗友一起,今日也就是顾晚卿回府,他得了卫琛那边派人传来的信。
特意回府替他照看一二。
若是事态发展过于严重,顾晚相还得悄悄给卫琛传信去。
眼下父亲都让顾晚卿那丫头去跪祠堂了,顾晚相觉着,这信可以传了。
“不过是出京游历了一段时日,父亲何必如此动怒。”顾晚依想不明白。
从小到大,顾晚卿犯的错,比这严重的多了去。
“大姐有所不知,婠婠离京后,那兵部尚书亲自找过咱爹。”
“说是他家次子,就成煜那病秧子,因着婠婠逃府出京避着他这件事,狠狠病了一通。”
“那成煜本就羸弱不堪,这一病小命险些没了。”
反正那兵部尚书成虎的意思,觉着顾晚卿对成煜避如蛇蝎的态度颇为过分。
还为此等芝麻大点的小事,去圣上跟前念叨。
这不,顾准身为当朝太傅,又是太子老师,却连自己的子女都管教不好,实在落人话柄。
纵然顾准在外头表现得毫不在乎,甚至回怼了成虎。
堂堂户部尚书的儿子,心性不坚,病弱不堪。
自个儿身体不行,求亲不成受了挫折,怎的还将病倒的罪责怪在了他家卿卿一介弱女子身上?
但回到了府中,一想到外人说他管教不严。
顾准还是免不了生气。
正在气头上,顾晚卿回来了,他若是不严厉惩罚她堵住悠悠众口,难不成还等旁人来对他女儿指手画脚不成-
院中,顾晚相的话令顾晚依和顾晚白先后皱起了眉头。
前者是半点不知情,后者倒是知道成虎找过顾准,却不知竟是为了此等事。
哪知这还没完。
顾晚相接着道:“更何况,咱这小妹啊,也是真被宠坏了。”
“逃府也就罢了,还去了太尉府找阿锦。”
虽说这事儿京中鲜有传闻,但却也流出了一些风声。
只不过没人有实质证据,便是流言蜚语,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不过外人不知,顾晚相却知晓。
毕竟顾晚卿离府时,还留了一封书信,字里行间坦坦荡荡,直言去寻卫琛了。
她坦荡,旁人却不这般作想。
顾准见了信,自然也是有些生气的。
刚及笄的女儿,怕还没宝贝够呢,心就要飞到卫家那小子身上去了。
想到女大不中留,顾准便越发来气。
顾晚相看不透这一层,只当顾晚卿不爱惜自己的名声触了父亲大人的底线。
这才罚她重些。
顾晚相话落,顾晚依和顾晚白相继陷入沉默。
他们都知道,自家这位小妹,从小就与卫家三郎亲近。
这么些年,他二人倒也没生出什么猫腻。
至少顾晚白没讲他们凑一对看待过。
但旁人不知晓这些,难免误会。
误会深了,慢慢自会衍生出谣言来。
“这般看来,小妹这次,确实当罚。”顾晚白拧起长眉。
虽然也舍不得顾晚卿被罚跪,却又找不到正当理由替她开脱。
心下很是为难。
顾晚依便不如他这般公理分明,心下只觉得父亲罚得重,“当罚也不必严罚,父亲便是罚她抄抄书经也就罢了。”
三人犯愁之际,顾家老三顾晚尘也来了。
生性内敛如他,在自己院中犹豫了许久,还是想来替小妹求求情。
如他所料,兄长姐姐,都在。
果然他不该来的,求情这种事情,向来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可来都来了,顾晚尘也不想打退堂鼓。
与兄长姐姐们见了礼,便乖乖站在一旁,听他们拿主意-
这一耗,便是半个时辰。
顾准在书房中忙碌,顾晚相姊妹几个在院子里想法子。
最好能一举说通父亲大人。
天色近晚,夜幕垂了下来。
太傅府内点亮了灯火,却也驱不散愈渐深浓的夜色。
卫琛便是此时造访太傅府的。
他正儿八经从正门入,送了拜帖,被门房的人领着一路经过婉转回廊,穿越庭院,到了顾准书房所在的院落。
院中,始终不得入门的顾晚白兄妹四人还候着。
眼见门房的下人提着灯笼,一路领着那白衣胜雪的男子徐徐从长廊那头过来。
顾晚白蹙了蹙眉,心下亦有些埋怨卫琛私自带顾晚卿离京。
哪怕他当初离京时,曾正经向他太傅府递过书信。
阐述过缘由-
卫琛进了院子,与顾晚白一行四人见了礼。
随后,侍候在顾准身边的管事告知他,顾准正忙,要他在这院子里等候。
卫琛照做了。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他便觉察到,顾准虽然许他入府,却又不见他。
心里八成也是对他有意见的。
所以思索了片刻,卫琛当着顾晚白兄妹四人的面,撩了衣摆,徐徐步上书房门前的台阶。
随后屈膝跪在了顾准书房门口的廊上。
双手作揖,朝着紧闭的房门拜了一拜:“卫家三郎卫琛,前来向顾伯父领罪。”
“卫琛一意孤行,未经伯父伯母同意,带走了卿卿,实在有违礼数,罪莫大焉。”
“还请顾伯父不要怪罪卿卿,卫琛愿听凭伯父处置。”
他两手交叠贴于额,俯身一拜,不起。
如此虔诚大礼,叫顾晚白几人看愣了眼。
随后兄妹几个反应过来,忙不迭效仿,跟着去廊下跪作一排。
嘴里齐齐替顾晚卿求情,愿替她担罪领罚-
彼时,顾晚卿正跪坐在顾家祠堂列祖列宗面前。
她膝下垫了蒲团和两层软垫,倒不觉得腿疼。
刚才还吃过了张嬷嬷送来的晚膳,饱饱的,有点犯困。
祠堂里空无一人,烛火通明。
而且僻静清凉,倒是这夏夜难得的好去处。
顾晚卿待得舒爽,甚至还心血来潮,同列祖列宗唠叨起她离京这些时日,在外头同卫琛生出情意来的那些事。
念叨完,顾晚卿还不忘诚心满满地向列祖列宗磕头,求他们保佑她与卫琛。
两情长久,朝朝暮暮,共赴白首。
刚求完,爹爹身边的大管事便过来传话,让她去书房一见。
顾晚卿:“……”
难不成是爹爹发现娘亲为她置了软垫,还偷偷给她开小灶的事了?!
作者有话说:
顾家列祖列宗:好家伙,这丫头愣是把他们这帮祖宗当月老使了。求姻缘都求到他们头上来了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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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今生036
顾晚卿心下些微忐忑, 膝盖似软在垫子上,迟迟不起身。
大管事见她不动,微微躬了身子, 低声慈蔼地笑:“二小姐莫怕, 您开小灶的事,老爷没打算追究。”
“……那他老人家无缘无故传我去书房作甚?”顾晚卿咕哝了一句,两只白嫩的手撑着软垫慢慢站起身。
她低头,理了理跪乱的裙摆, 方才抬起一双盈盈美目, 看向年近半百的大管事:“可是罚我跪祠堂还不够, 还想罚些别的?”
大管事见她瘪了下嘴角,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不由笑了笑:“是卫家三公子来了。”
“想来, 是特意来府上替二小姐您求情的。”
顾晚卿:“阿锦来了!”
不是不让他来么!
她没来得及多想, 拎着裙摆便一瘸一拐地往祠堂外走。
虽然膝盖没跪疼,但跪坐得久了,她两条腿木木的麻, 短时间内实在不能正常行走。
但即便如此,顾晚卿的动作也飞快,大管事疾步方能追上-
顾晚卿赶到父亲顾准书房所在的院子时,只一眼就看见了书房门口的廊上, 跪作一排的几人。
她这一路过来,腿脚已经灵便如常,步子越发轻盈些。
远远便扯着莺歌婉转的妙嗓甜甜唤着卫琛,“阿锦!”
旁边同卫琛跪在一起的顾晚相嘴角微微抽搐,对一旁的顾晚依和顾晚白、顾晚尘啧啧道:“看吧, 咱这小妹眼里, 压根儿就没有我们几个哥姐。”
“今儿咱算是白跪了。”
这些话, 卫琛也听在耳朵里。
他跪姿笔挺,背脊绷直,十分诚恳。
只是听见顾晚卿的声音时,还是没忍住回眸朝她看了一眼。
这一眼回望过去,他恰好看见那衣裙上绣彩蝶的少女,提着裙摆一路飞扑过来。
姿态翩跹,风动裙衫,环佩叮当……委实令人移不开眼去。
哪怕夜色深沉,她在他眼中,依然熠熠生辉,眉眼精细如画,十分清晰。
顾晚卿跑进的那一刻,卫琛暗暗回过神来。
他欲起身去迎她,却又考虑到自己正在求情,便跪在那儿没动。
顾晚卿拎着裙摆上了台阶,直奔他,神情些微担忧:“你怎么跑来了,不是让你别来么。”
还以为老头子不会当真将罪责怪在卫琛身上。
没想到他老人家是真舍得让卫琛跪啊!
没等卫琛回答,旁边的顾晚相长长叹了口气:“小妹啊,哥哥姐姐们为了你都还跪着呢,怎的你这眼里,就只看见了阿锦一人呢?”
“如此这般,委实令我这个做二哥的寒心啊。”
顾晚卿看他一眼,随后又看向顾晚白三人。
想了想,还是软声谢过他们。
唯独顾晚相,她没给他眼色。
大管事适时赶了上来,前去推开书房的门,回身冲顾晚卿道:“二小姐,老爷还等着见您呢,快进去吧。”
顾晚卿望着卫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拎着裙摆先进了书房去。
她一看见顾准,便撩起裙摆往地上扑通一跪。
知错能改的说辞简直信手拈来。
顾准昵她一眼,放下了手中的毫素,沉声徐缓:“你这丫头,离家出走三个月,嘴上功夫倒是厉害了不少。”
他绕过书案,随手将收起的书册一卷,往不远处的书架去。
途径跪在地上的顾晚卿,年过而立不足半百的男人,将手中书册一卷,不轻不重地落在了少女头顶。
“起来吧,膝盖若是跪破了,你娘亲又该替你担心了。”顾准说完,未做停留。
径直将书册放回了书架上。
随后他回身看向已经站起身来的顾晚卿,下巴往门外头递了递,意有所指道:“你可知,卫家三郎跑来为你求情?”
顾晚卿点头。
卫琛就跪在外头长廊上,是她来书房的必经之路,怎能不知。
“婠婠啊,虽然此去临州,卫琛坚持声称是他倾力邀请,你是迫于无奈才陪他跑这一趟。”
“但为父和你娘亲却是知道,你这一趟实乃自愿。”
“父亲英明。”既然如此,顾晚卿想,父亲应当不会怪罪于卫琛才是。
哪知他老人家却是话音一转:“不过你不懂事,这卫家老三也不懂事?”
“怎能带着你一黄花大闺女胡乱在外头跑。”
“爹,女儿此番去临州城,收获颇多。”
“多亏了阿锦带我出去走走看看,可比呆在府中的益处大多了。”
“女儿涨了不少见识呢,还结识了苏庆山苏大人家的一双儿女。”
顾晚卿极力表示自己这一遭去临州去得值。
还将临州百姓的苦难说于顾准听。
倒还真让他老人家注意力转移了一些。
话到最后,顾准叹起了临州知府苏庆山。
又顺带夸了卫琛几句,说他办案有功,此番陛下定有重赏。
还说他年少有为,前程不可限量。
顾晚卿听得津津有味,尤其是他老人家夸奖卫琛时,她唇角的笑意更是止也止不住。
后来被顾准瞧见了,他这才收声,故作严厉地清了清嗓:“婠婠。”
“女儿在呢。”顾晚卿应声,唇角的弧度悄然抿去。
她一双杏眸巴巴看向顾准,“爹爹今次传我过来,不单是与我说这些那么简单吧?”
“你心里倒是有数。”
“我让你过来,是想问问你与那卫家三郎,如今究竟算是什么关系?”
顾准说到这里,似是又怕顾晚卿听不明白似的,多言了两句:“你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卫家也算知根知底。”
“我与你娘亲都知道你们关系好,从小到大便亲切。”
“但是婠婠,你与卫琛年纪都不小了。”
“按理说,卫琛这个年纪,家里早该为他说亲了才是,也不知……”
顾准有意停顿,去打量顾晚卿的神色。
却见顾晚卿在出神。
她在想,原来卫琛早就到了说亲的年纪。
可他一直未曾说亲……
之前她倒没觉得哪里不对劲,现在想来,他竟是一直在等她及笄。
也不知道他是何时生出的心意。
隐忍至今,倒是难为他了-
“婠婠?”顾准沉了声音。
顾晚卿总算被他唤回了思绪,神情懵懂片刻,连忙正色应声。
顾准:“……”
“你这丫头,怎的一与你说点正事,便装傻充愣?”
“你与那卫家小子究竟如何,若是有什么心思,定要第一时间告知爹爹。”
顾晚卿点头,明白了他老人家的意思。
踌躇片刻,她上前一步,挽住了顾准的胳膊:“爹啊,女儿虽不才,但志向也算高远。”
“眼下还不想考虑终身大事。”
“我与阿锦……”话音至此,顾晚卿滞了片刻。
大抵还是不擅长撒谎,语气听着颇有几分不自然:“我们一如既往,仍是最要好的朋友。”
是的,没错,是最要好的。
毕竟她与卫琛虽然已有定情信物,但他二人之间相处,其实与以前并无太大差别。
顶多关系更亲密了些,偷摸亲了小嘴,而已。
而且他俩偷亲小嘴已是大半个月前的事了。
这些时日来,卫琛再未对她有过任何出格之举。
以至于顾晚卿有时候都忍不住恍惚,她与卫琛之间是否真的定情。
每每如此,她总要翻出定情的玉佩出来瞧上一瞧才能心安。
顾准自然不知顾晚卿心里那些小九九。
听她这么说,即便觉得小丫头很可能是在嘴硬,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行,你已经不小了,许多事想必也不用为父多言。”
“此番逃府,不孝爹娘,还气病了兵部尚书的二公子……”
“你到底是有些过错在身的,爹爹不可不罚你。”
顾准说到这里,声音慈祥软和了许多,还摸了摸顾晚卿的脑袋:“罚你跪祠堂确实是爹爹罚得重了。”
“如今你兄长们还有你大姐,都在外头替你求情。”
“卫琛也……”顾准顿了顿,随后正色道:“既是如此,那罚跪便免了。”
“改罚你抄写十遍《女戒》,禁足一月。”顾准话落。
方才还偷着乐,以为自己逃过此劫的顾晚卿:“……”
让她抄书!还要禁足!
这不比跪半个月祠堂更让她难受么!
就在顾晚卿小脸一苦,想要央求顾准将罚令改回去时。
顾准却是抽身朝门外去,似是终于想起来见卫琛了。
顺便出去,将门外顾晚白兄妹几个训一顿,说他们平日里都纵着顾晚卿,这才将她养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顽劣性子-
顾准让卫琛入书房一叙。
应是想详细了解临州的事。
明日早朝,卫琛便要向陛下递上折子。
今晚他正好在太傅府多逗留些时辰,一来是安抚顾准,在寻机替顾晚卿求求情。
二来也是想向他老人家请教如何写这述职的折子。
顾晚卿出了书房后,与卫琛照了面,神色恹恹,欲言又止。
随后她便被大管事送回寒香苑,正式开始禁足。
一个月内,抄写十遍《女戒》,不得离开院子半步。
后来过了一日,袁氏来探望顾晚卿,顺便给她带来好消息。
说是顾准减了她半个月的禁足,也就是说半个月后她便能恢复自由,随意出门了。
但饶是如此,顾晚卿还是高兴不起来。
只因再过几日便是七夕佳节。
这是她与卫琛情定以来,共度的第一个七夕。原本回京途中,顾晚卿还盘算着,七夕夜与卫琛上街逛逛灯会。
他们本来已经约好了,要游湖、猜灯谜,还要看那些江湖艺人杂技表演。
最重要的是,要一起放孔明灯,许下此情不渝地誓言。
顾晚卿将一切都设想好了,她还要带着卫琛吃遍长街上所有美食。
可现在……
夏风燥热,蝉鸣聒噪。
檐角的惊鸟铃叮铃哐啷,声音清脆悦耳。
这大好的天气,顾晚卿却只能在房内抄书。
隔着窗户看向外头蓝天白云,草木油绿,她心里便没来由地憋屈烦闷。
抄书也心不在焉-
卫琛倒是每日都与她写信,让昭澜送来。
霜月从后门那边悄悄取了回来,再递到顾晚卿手里。
顾晚卿还是通过卫琛的信,才知道陛下定了临州通判李安正的罪。
贪污案还涉及到了户部尚书王永全。
兹事体大,主审人员由六皇子赵宣担任。
如今尚未结案,但除了王永全以及其他几位官阶低下的官员。
赵宣与卫琛再难往下深挖。
正如卫琛前世所经历的那般,贪污案,并没有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四皇子赵渊牵涉其中。
所以拖延了几日,到皇帝下的限期前一日。
卫琛劝说六皇子赵宣结案。
王永全被定为主谋,择日问斩。
贪污一案,就此尘埃落定。卫琛忙碌的日子也告一段落,时间恰好卡在七夕这日-
每年七夕,帝京的夜晚总是灯火通明。
外地入京的商贩会在夜市上贩卖各种各样的零嘴、小玩意儿。
但最令人瞩目的还是一年一度的猜灯谜。
猜灯谜是帝京第一酒楼摘星楼以一己之力举办的。
猜对灯谜会有各式各样的花灯作为奖励。
但最百姓们感兴趣的是猜灯谜的头筹奖品,向来价值千金,或是名贵药材,或是美石宝玉。
定然都是摘星楼重金买来作为彩头的好东西。
听闻今年摘星楼猜灯谜的彩头是一柄绝世宝剑。
顾晚卿本想一展风采,拔得头筹,将那宝剑赠予卫琛作为七夕节的礼物。
可惜,她如今被关禁闭,连院子都出不去。
只能想法子另外准备一份礼物,还得让霜月转交给昭澜带回去-
夜色弥漫整个帝京时,顾晚卿在自己院子里用过了晚膳。
那《女戒》她已经超了五遍了,禁足的时日还长,她倒也不急。
难得的七夕夜,顾晚卿在院子里荡着秋千,望着天际的弯月心事重重。
也不知卫琛此时在做什么,可有上街去逛灯会,可有与他人去游湖?
顾晚卿越想越杂乱,心虚不得安宁。
霜月见她心情不佳,便早早为她备水沐浴更衣。
想让她早些歇下。
怎知顾晚卿刚沐浴完,她房间紧闭的窗户便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不紧不慢的敲击声,令她顷刻便想到了卫琛。
随后顾晚卿撑开了窗户,满心欢喜地朝外头望去。
那句“阿锦”蓦地卡在嗓子眼,她望着屋外空荡荡的走廊僵住了笑容。
随后狐疑又失落,揪着眉,怀疑自己方才是幻听了。
她白日里才跟卫琛写了信,说今晚不能陪他共度七夕。
相约明年来着。
卫琛虽未回信,但他一向听她安排。
所以顾晚卿想,他应是默认了她的建议。
就在顾晚卿失落之际,将身影隐匿于转角暗处的卫琛蓦然走了出来。
他一袭湖蓝锦衣,成熟稳重,温润如玉。
廊上的灯笼泛着橘色暖光,将男人面色衬得温柔宠溺,连声音都磁性柔和:“卿卿可是在寻我?”
顾晚卿的目光自然第一时间落到了从暗处走出来的男人身上。
灰沉沉的眸子蓦地升起光亮,她喜不自胜,一时间难以言语。
只一双水眸眨也不眨地盯着卫琛,丹唇微张。
见她一副几欲喜极而泣的模样,卫琛抬手,隔窗将屋内的少女揽入怀。
让她脑袋靠在他胸膛,大手轻轻抚顺她如墨如瀑的发。
音色磁柔又动情:“小别几日,卿卿可想阿锦了?”
话落,他也不等顾晚卿应答,便又自顾自地沉沉低喃:“阿锦很想卿卿。”
“想与卿卿一起过节,一起赏月游湖,猜灯谜,逛灯会。”
“还要一起放孔明灯,许愿。”
这些都是回京途中,顾晚卿为乞巧节做的安排。
她当时扳着手指头念叨,卫琛在旁侧看书,一副没在听她讲的样子。
后来顾晚卿与他理论,男人愣是将她说的每一个字复述了一遍。
一字不差。
时隔多日,顾晚卿没想到,卫琛竟还记得清楚。
他的怀抱温热有力,胸腔内似困了一只兽。
拼命冲撞,声音明晰响亮。
顾晚卿听得十分清楚。
她闭了闭眼,耳根因为男人方才低磁含欲的情话悄悄红透。
半晌,顾晚卿才从他怀中扬起小脸,闷闷道:“可是爹爹说了,禁足半月。”
“……还有好几日呢。”
“那我在这儿陪你。”
卫琛沉声。
反正对他而言,灯会也好,孔明灯也罢,都是其次。
重要的是一年一度的乞巧节,今年又是他与顾晚卿定情的第一年,自然是想陪她一起度过今晚的。
顾晚卿心下微动,忽而拉了拉男人的衣服:“要不……你带我偷偷溜出去吧?”
“反正这个时辰,也不会有人来我的寒香苑。”
“只要咱们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府,不让爹爹知道便是。”
卫琛被她鬼机灵的想法逗笑,片刻后他松开了她,垂眸认真凝着顾晚卿一阵:“当真要溜出去?”
少女点头,丝毫没有犹豫:“反正你轻功那么好,来无影去无踪的。”
“带我出去,应当也不是什么难事。”
男人沉吟片刻,薄唇浅勾,淡淡扫过她身上薄薄寝衣。
喉结暗滚,嗓音哑欲许多,低低道:“那你先穿衣服,我去去就来。”
顾晚卿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只穿了素白的寝衣。
寝衣单薄,她里头浅粉绣海棠的肚兜都若隐若现……
卫琛方才虽然只瞟了一眼,便飞快移开了目光,但他肯定什么都看到了!
思及此,顾晚卿涨红脸,忙不迭转身往屏风后跑。
也没问卫琛去哪儿,要做什么,又要几时才回来接她-
卫琛去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
待他回到顾晚卿的院子时,少女已经穿好了衣服。
是一身水蓝色的薄纱衣裙,乍一看,倒是与卫琛今日锦衣华服,很是相配。
这个念头闪过卫琛脑海时,他有一瞬愣神,便盯着顾晚卿多看了一阵。
在他打量的目光下,少女脸色通红,浑身不自在。
生怕被男人看穿自己的小心思。
她就是故意挑了一身水蓝色的裙衫,好与他今日的衣服颜色相配。
而且发髻也让霜月挽得温婉毓秀些,愣是将顾晚卿打扮成了一文静水灵,蕙质兰心的娇娇美人。
为了转移卫琛的视线,顾晚卿捏着垂在肩头的一撮发丝,拘束紧张地看他一眼。
压了嗓音温温柔柔地道:“你方才去哪儿了?”
果然,她这般问,卫琛的目光便从她身上暂时移开了。
他从后腰取了两张狐狸面具,一黑一白,是为一对。
卫琛将其中那张白色的狐狸面具为顾晚卿戴上,“这样,哪怕是在街头闲逛,也不用担心被人认出来。”
顾晚卿乖乖站着,让他戴面具。
狐狸面具只能遮住她半张脸,眉眼和俏鼻都被很好的掩藏起来。
唯独鼻下那嫣红水润的点绛唇,坦然露在外头。
十分惹眼。
替顾晚卿戴好面具后,卫琛退开一些,习惯性地打量她。
只是这一眼垂落在少女娇艳欲滴的红唇上,他有些愣神。
心下被这夏夜的风吹得发燥,没来由的口干,艰难滚了滚喉。
顾晚卿毫无所觉,措不及防地抬眸望进男人的深眸。
笑意凝了一下,她心脏突突狂跳,不知怎么紧张起来,“你……你怎么不戴?”
本来顾晚卿是想问卫琛,她戴上这狐狸面具可还好看?
但抬眼瞧见男人欲色丛生的眼眸,她一时问不出口了。
话到嘴边,生生咽回,重新换了一句。
卫琛不应声,只眸色沉沉,复杂地瞧着她。
视线分寸不移。
顾晚卿被看得心跳越来越快,扇睫扑闪着,目光无处躲藏。
满眼尽显慌乱,连声音都显出紧张来:“要、要我帮你戴吗?”
少女的局促羞赧,悉数落在卫琛眼底。
他心下思绪幻变,一念间,已然在心中纵容自己化身禽兽,朝顾晚卿扑了过去。
戴上面具后的她,双眸澄澈干净,引人犯错。
唇色潋滟,饱满娇柔,实在令人发疯。
恨不得一口咬上去,剥夺她的呼吸,将她摁在床榻之上好生欺负。
不过须臾功夫,卫琛便在心中做了千万般的设想。
他甚至想到他咬破顾晚卿唇瓣后,伏在她薄背,一边欺负一边安抚低低啜泣的她的画面。
何等活色生香,引人沉沦。
但这一切,都在顾晚卿羞怯朝他看来,试探似地开口,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忙时,戛然而止-
卫琛回归了现实。
目光触及少女绯红的脸颊,悄然舔了下薄唇。
声音哑得,顾晚卿几欲听不清楚。
“若我将你欺负了……”
“你可会哭?”
作者有话说:
本章掉落10个小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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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今生037
男音朦胧, 磁欲蛊惑。
顾晚卿屏息听着,耳根子被他滚烫呼吸熏得灼烧起来。
那“欺负”二字,被她反复咀嚼, 随后心慌意乱, 呼吸越发不畅。
顾晚卿恼羞不已,抬起晶亮的眸瞪了男人一眼,凶巴巴:“卫琛,你若再这般不正经, 我便不与你去逛灯会了!”
话落, 她自己羞得小脸红透, 推着男人转过身去。
还粗鲁地抢过了他手里的另一张黑狐狸的面具,要替他戴上:“你蹲下来些, 长那么高, 我踮脚都够不着……”
顾晚卿嘟囔着,唇角化开笑意的男人顺从地撑着膝盖,身子沉下些许。
夜风拂面, 吹散了他那浅薄的旖旎心思。
虽然被顾晚卿凶了,卫琛心下却春花怒放般,心情颇好。
像是吃了栗子糕一样,甜丝丝的-
顾晚卿替卫琛戴好了面具。
随后她绕到他身前, 两手扶着面具的边角,将其扶正。
随后,少女的视线聚焦在卫琛那双深不见底的眸。
心跳蓦地漏了一拍,自己险些被他深眸吸进去,没来由地慌乱, 羞赧。
避开目光时, 顾晚卿无意撇过男人削薄有型的唇, 色泽红润,轻易便勾起了她沉淀的记忆。
当初亲吻的软热触感,她还记忆犹新。
此刻想起来,难免咽下唾沫,暗暗回味,心里更是燥得厉害。
“走吧,再不走,灯会该结束了。”顾晚卿强迫自己别开脸去,侧身不看卫琛。
但心里萌生的邪念,却生根发芽,野草般疯涨。
她话音刚落,腰上便挽来一只手,双脚顿时腾空。
没等顾晚卿惊叫出声,她已经下意识抬手圈上了男人的脖颈,屈身朝他怀里贴。
卫琛唇角弧度渐深,抱着她提气越过太傅府飞檐楼阁。
身姿轻盈,仿佛他怀中的顾晚卿轻如鸿毛,他抱她,游刃有余-
起初顾晚卿还有些受惊,闭着眼睛,小脸往男人怀里钻。
只觉耳边风声呼啸,燥热的风也变得清凉,拂面而过十分干爽。
后来,头顶传来被风吹斜的卫琛的声音:“卿卿,别怕。”
顾晚卿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飘坠不安的心蓦地回位,她小心翼翼从男人怀里抬起头来。
目之所及,是浩瀚无边的夜空,泼墨一般,零散落着几颗寂寥的星星,还有一轮新月。
天地画卷,囊括了顾晚卿与卫琛。
她在他怀中,欣赏无边夜色,也悄无声息用眼角余光描摹他线条分明的下颌。
风里混杂着寒梅的冷香,是顾晚卿最喜欢的香料,亦是卫琛寻常用的。
味道浓淡适宜,沁人心脾。
很好闻。
顾晚卿的视线滑落到男人凸起的喉结,心跳无端变快,搂着他脖颈的手也悄然收紧。
若不是卫琛带着她在紧邻主街的小巷子里安然落地,顾晚卿还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鬼迷心窍般,凑上去亲吻他的脖颈。
还好……
到了。
“我们从这里一路逛去摘星楼如何?”卫琛将少女小心翼翼放下地后,嗓音温润地询问她的意见。
巷子里光线暗,他没有注意到顾晚卿泛红的脸颊。
更不知道她方才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顾晚卿含糊应下。
到了主街上,目光被繁华的闹市景象吸引,耳边尽是商贩的吆喝,还依稀夹杂丝竹之音。
她滚烫的心方才冷却下来,思绪也回归正常-
长街喧嚣,如同不夜天,尽显帝京繁华。
顾晚卿摸了摸脸上冰冰凉凉的面具,同卫琛穿梭于人群之中。
因人潮汹涌,她正暗暗犹豫,要不要抓住男人的衣袖,以免与他走散。
就在她犹豫思量之际,快她一步走在前面的卫琛忽然停下,微微侧身,朝她摊开了他宽大温暖的手掌。
温沉的嗓音即便是在这嘈杂之中也格外清晰地传到了顾晚卿耳朵里:“人太多了,以防万一,还是我牵着你走比较好。”
男人理所当然,似是于他而言,与顾晚卿牵手是一件寻常的事。
戴着面具的缘故,顾晚卿看不见他的脸色,也感受不到他的羞赧。
只觉他说牵手,如同吃饭睡觉那样寻常。
偏偏顾晚卿做不到如他那般平静,低眸盯着男人摊开的掌心看了许久。
心下怦然,耳根滚烫,她迟迟不敢将自己的手交付过去。
仿佛牵手,便会牵出儿孙满堂似的。
后来,一波人潮涌来。
卫琛没再苦等顾晚卿的应答,高大身躯随着涌动人群,被推向了少女。
他反应及时,顺势将犹豫不决的少女揽入了怀中。
脚步定住,坚如磐石一般,用身体护着她。
那一刹,顾晚卿下意识抓住了男人腰侧的衣服,揪出褶皱来。
呼吸也尽数铺洒在他怀中,隔着锦衣,仍旧灼烫了卫琛的肌肤。
他下意识收紧手臂,将她拥紧。
待这波人潮过去,卫琛方才松了力道,垂首,将他温热的呼吸落在顾晚卿发顶:“走吧,带你去吃好吃的。”
话落,他径直牵住了顾晚卿的手。
两人借着面具的遮挡,在这繁花似锦的长街上肆无忌惮地亲昵。
顾晚卿全程心猿意马,怕被熟人撞见,认出来。
又为这份亲密无间暗生欢喜。
连卫琛买给她的糖葫芦,都觉得格外的甜-
两人顺着长街闲逛,吃吃喝喝,就没停过。
顾晚卿肚子都撑鼓了,捂着嘴小声打了个嗝。
卫琛听见了,薄唇勾着深深的弧度,被少女撞见,轻拧了一下他的腰。
一切都进行得顺利,按照顾晚卿计划的那般。
他们吃了东西,看了杂技表演,还给顾晚卿买了一盏兔子花灯。
随后两人又去了摘星楼,顾晚卿上阵猜灯谜。
说什么她也不让卫琛帮忙,非得自己拔得头筹,赢下那柄绝世宝剑,赠予卫琛不可。
好在顾晚卿从小受卫琛熏陶,才华学识自然不浅。
可与那些文人墨客较量一二。
何况今年的彩头是宝剑,文人圈里那些大拿对此物不感兴趣,所以一来二去,顾晚卿还真拔得了头筹。
将赢来的宝剑,随手抛给了卫琛。
少女微抬下颌,唇角飞扬,道不尽的骄傲:“喏,七夕节的礼物!”
卫琛早就知道她的打算,虽不觉得惊喜,但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哪怕这绝世宝剑,徒有虚名,还不及他自己的佩剑锋利好使。
不过既然是顾晚卿费心费力替他赢来的,卫琛自然要好生收着,拿回府去,供起来。
两人离开摘星楼后,便去了城门口,护城河畔。
那儿已经挤满了人,天际也飘起了许多孔明灯。
每一盏孔明灯上都提了字,或是求姻缘,或是求身体康健,或是求前程。
顾晚卿与卫琛也要了一盏孔明灯。
两人各自执笔,在孔明灯的前后两面写下自己的心愿。
顾晚卿落笔时,与她一灯之隔的卫琛正悄然露出半张俊脸,偷瞧她。
男人面具下的一双深眸漾着流光,唇角始终勾着弧度,温润又深情。
其实他不信孔明灯能带着世人的心愿上达天听。
也不信世上真有神明,能实现他们的俗世愿望。
但看见认真写下心愿的顾晚卿,卫琛想,就信一次好了。
他收回视线,在灯上落笔。
仅一句,便住笔。
卫琛吹了吹墨迹,随后撂下笔。
顾晚卿还没写完,她似乎有许多愿望。
一愿父母康健,兄弟姊妹平安快乐。
二愿卫琛官途坦荡,遂心如意。
三愿自己美梦成真,流芳百世。
四愿……阿锦与她,永结同心,情深不渝。
顾晚卿将自己那一面写得满满当当,方才心满意足的停笔。
随后她偏头,探了脑袋去看对面的卫琛:“阿锦,你写了什么?”
卫琛见她终于写完,薄唇弧度又深,淡声:“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行吧。”顾晚卿虽然好奇,却也觉得卫琛这话有道理。
所以即便她真的很想偷偷看一下卫琛的心愿,最终还是忍住了。
不过当孔明灯缓缓升上夜空时,顾晚卿还是不经意瞄到了卫琛那一面的字迹。
因他只写了一句,所以她看得格外清晰。
——卿卿一世无忧,遂心如意。
她一字一句将那句话分辨出来,心脏蓦地揪紧,呼吸都滞住了。
诧异一瞬,顾晚卿心动不止。
没来由侧目看向身侧的男人。
卫琛正与她一起仰着头,目视那盏写满心愿的孔明灯冉冉升上夜空。
从顾晚卿的角度看去,男人完美的侧颜线条流畅清晰。
哪怕遮住了大半张脸,也仍旧风姿难掩,令人望而失神。
顾晚卿盯了他许久,心下涟漪轻泛,久久不能从男人的心愿里回神。
虽然她想过,卫琛心中所愿定然有她。
可她没想到,他心中所愿竟是只有她。
“已经看不见了,我们走吧。”卫琛收回视线,不再看那消失在夜空的孔明灯。
垂眸猝不及防地望进顾晚卿的眼眸,被她含情的双目咬住,一时愣神。
便是此时,顾晚卿回过神来,面色嫣红地移开视线,应了声:“走吧。”
她往城内走,卫琛后知后觉地跟上。
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道从方才孔明灯升空起,顾晚卿便一直在看他?
若真是……
卫琛滚了滚喉结,平静的心湖似掉入了一颗石子,溅起水花,荡开涟漪。
他又觉得唇干舌燥了-
夜色渐深,但帝京今夜注定会灯火长明。
顾晚卿同卫琛到了摘星楼楼顶,两人并肩而坐,从高处俯瞰整个帝京。
夜风习习,顾晚卿两手撑着身子,仰头看着天际的弯月。
只觉心境开阔,前所未有的宁静祥和。
她知道,再过半个时辰,卫琛便要送她回府了。
细数今晚所做之事,顾晚卿不觉遗憾。
只是心里还盘旋着卫琛的心愿。
想到这里,顾晚卿悄悄侧目去看身旁的男人。
高处无人,安静私密。
她与男人都摘下了面具。
所以寥寥月色下,卫琛的侧颜尽数映在了顾晚卿眸底。
下一刻,男人似有察觉,侧目朝她看来。
两人目光相撞,静谧间平白生出旖旎,他们的视线胶着缠绕在一起。
顾晚卿轻咬一下唇瓣,视线盘旋在男人削薄的嘴唇。
她没忍住,吞了口唾沫。
随后牟足了胆子,开口:“阿锦……你过来。”
夜风将少女轻柔的声音传给了卫琛。
他神情微滞,随后听话地朝她倾身,俊脸徐徐抵进。
期间卫琛一直看着少女的双眼,深眸里凝着浓浓化不开的情意和浅浅笑意。
他看见她眼里扩开的慌乱,似想退缩,却又跟自己较劲似的不肯退。
卫琛本是想逗弄她一下,凑到她面前便停下。
未想,顾晚卿却眼一闭心一横,抬手勾上他的脖颈,直接亲上了他轻抿成线的薄唇。
温热柔软的触感令两人心尖颤栗。
只草草贴了一下,顾晚卿便松了手,心满意足便要功成身退。
她睁开眼,挽着嘴角,想告诉卫琛,有他在,她定会一世无忧,遂心如意。
可话才到嘴边,顾晚卿便被男人的手勾住了后颈,带回了他眼前。
鼻尖猝然微微相贴,顾晚卿惊魂未定,呼吸间混入了卫琛身上的淡淡香味和潮热气息。
男人长睫低垂,掩不住眸中暗欲,嗓音哑欲,很轻:“不够……”
音落,没等顾晚卿反应,卫琛狠狠吻住她的丹唇,将隐忍克制的爱意,混在滚烫的呼吸里。
温柔又强势地渡给她……
夜风拂面,也吹不散顾晚卿脸上的烫意。
因在高处,她怕从摘星楼房顶上坠下去,两只葇荑便下意识搂紧了卫琛的腰。
半个身子偎在他怀中,被动地柔弱可欺地应承着男人的吻。
比起初次的亲吻,卫琛得了些章法技巧,吞吐卷吸,又或深浅有度。
只将顾晚卿一颗心揉乱,在他怀中逐渐失力。
遥远的天际,熙熙攘攘的孔明灯如璀璨繁星,与暗夜绘成一副绝美又富含意境的画作。
凉风习习,却吹不散摘星楼楼顶的旖旎浓情。
顾晚卿濒临力竭时,卫琛终于松开了她。
她身软地靠在他胸膛喘着,呼吸粗重混乱。
男人餍足地舔了下吻后嫣红润泽的薄唇,似回味,唇角轻轻勾起。
他抚了抚顾晚卿披散的青丝,嗓音爱怜哑欲:“卿卿,你若已是我的妻便好了。”
方才少女蜻蜓点水的吻如鸿毛微拂,勾得他心里奇痒难耐。
一时没忍住,才有了后来。
那时卫琛心中只一个念头。
这般轻描淡写地吻,根本不够。
她亲过来时,他心下早已火海泱泱,急需一场及时雨。
可顾晚卿却只在他心间下了一场毛毛细雨。
不仅无用,反倒令他心火烧得更旺,刹那便理智殆尽,向她反扑回去。
可即便如此,卫琛还是觉得不够。
他如今才算知道,原来他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贪心。
对她的渴望,可谓罪孽深重-
顾晚卿被亲得头脑发晕,软绵绵靠在男人怀中。
冷不丁听到他的话,她皱了皱柳眉,片刻才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双眼迷蒙地望着他:“何出此言……”
“现在不也很好吗?”
她以为,卫琛又在想成亲之事。
之所以这么说,是想委婉地说服她。
可男人却只是低磁一笑,垂首亲在她的额头:“嗯,很好。”
“怪我贪心……不止想亲你,抱你。”
顾晚卿:“……”
她愣了片刻便明白了卫琛话里的深意。
脸上一热,眼眸尽显慌乱:“夜、夜深了……我、我该回去了。”
她怕继续和卫琛待下去,会忍不住纵容他。
也怕压不住心头疯狂钻出的邪念,当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顾晚卿的担忧,卫琛全都看在眼里。
他沉沉应了一声好,随后还是如来时一样,抱着她一路飞檐走壁,御风而行。
最终平安将顾晚卿送回了太傅府。
寒香苑里悄寂无声。
只枝星和霜月还等在廊下,等着顾晚卿回来,伺候她休息。
今晚之事,除了她们两人之外,再无别的人知晓。
卫琛将人平安送到后,又亲自守在顾晚卿床前哄她入睡。
直至夜深人静,床上少女睡得安稳,他才抽身悄然离去。
这一夜如梦似幻的美妙经历,令卫琛心情颇好。
回到太尉府时,昭澜一眼瞧他一副春风满面的样子,也跟着笑了笑。
“主子今夜与顾二小姐相约,可是收获良多?”昭澜指的是他二人情感上的造诣。
想必感情一定增进了许多,不然主子不会这般开心。
可卫琛想到的却是摘星楼楼顶那个缠绵悱恻的吻。
薄唇微扬,他瞥了昭澜一眼,连眼眸都含着浅笑。
微抬的眉尾,尽显春风得意:“自然。”
昭澜一愣,满目愕然。
毕竟他跟了卫琛这么久,从来只见过他老气横秋,成熟稳重的模样。
还从未如方才那般……像个肆意不羁,意气风发的少年?
卫琛似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以手抵唇轻咳了一嗓子,声音沉了下来:“这么晚了,找我何事?”
昭澜和霜月枝星不同,无事时鲜少在卫琛面前闲逛。
何况夜已深,卫琛也并没有让自己的护卫等自己回府服侍就寝的习惯。
这么晚了,昭澜还没睡下。
特意等他回来,那只能是有事禀报。
果然,下一刻昭澜的神情便严肃起来。
他上前一步,冲卫琛抱拳:“主子,李大哥遣人来报信,说是在乌山上的山谷河畔,寻到了一具尸体。”
昭澜话落,卫琛神色微凛,眸光不由沉冷了些。
只听他继续说下去:“李大哥判断,那具尸体应当是国子监那名叫荀岸的小学正的。”
“判断?”卫琛虚眸,冷眼斜向昭澜。
昭澜顿觉头皮一寒,身子伏低了些,“那尸体损坏严重,面目全非……”
“李大哥也是凭那人的穿着打扮还有年纪,才敢确定是那位。”
卫琛了然,负在身后的手指腹摩挲,不禁沉思。
那乌山深处,鲜有人迹。
李成功做事向来稳重老练,既然他说那具尸体是荀岸,想来也不会差。
毕竟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那荀岸也不过一介文弱之辈。
杀他本该就是易如反掌之事。
耽误了这些时日,卫琛惴惴不安的心,总算安稳许多-
屋内静谧良久,起初氛围压抑低沉。
昭澜抱拳躬身,头也不敢抬,大气不敢出。
过了好半晌,昭澜才察觉到屋里的氛围缓和下来。
紧接着,他听见卫琛的声音:“告诉李成功,将尸身先留着,明日我亲自前去过目。”
昭澜诧异片刻,抱拳应下,随后退了出去。
他终究还是不明白,那荀岸与主子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也就罢了。
连尸体都要亲自确认。
何须如此?-
翌日傍晚,卫琛离京,去了一趟乌山。
于乌山深处与李成功几人会面时,卫琛亲眼见到了那具尸体。
如李成功所言,那人身上穿着荀岸的衣服,打扮也与荀岸无异。
只不过浑身没一处好,似还没山里的野兽啃食过,尸体残缺,血肉模糊。
很难与荀岸那张脸相对应。
但卫琛知晓,荀岸左臂有处灼烧痕的印记。
前世在天牢之中,他对他用刑时看见过。
少时也曾听顾晚卿提及过,说是荀岸年幼时被火烧伤过,留下了不灭的痕迹。
卫琛查验了那具尸身,当真在那人左臂上寻到那处灼烧后留下的疤痕。
至此,他高悬的心总算落下,暗暗舒了一口气。
“主子?”李成功不明所以地看着站起身来的卫琛,“可能确认这具尸体的身份?”
男人没回,只是回头看向他,薄唇扬了扬。
随后卫琛越过李成功离去,经过他时,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此番辛苦你们了。”
“所有人,重赏。”
有了卫琛这句话,李成功总算明白一件事。
——他的任务完成了。
而且他明显感觉到,卫琛的心情好转,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仿佛荀岸此人,是他心头压着的一块大石。
如今总算是挪走了。
卫琛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回京路上,卫琛卷着一册书坐在马车内。
似忽然想到什么,他撩起车帘,对外头驾马的昭澜道:“回去以后,替我寻一套材质上等的文房墨宝。”
昭澜应下,察觉卫琛心情不错。
便忍不住多了句嘴:“主子可是要送给顾二小姐?”
“嗯。”男人翻着书籍。
薄唇微勾,难得多言一句:“过两日她便能结束禁足,入国子监。”
“她必然用得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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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今生038
如卫琛所料, 乞巧节后没过几日,顾晚卿便解除了禁足。
顾晚卿要入国子监,顾准自然应允。
许她同顾晚相和顾晚尘一起入学, 便是将来无法考取功名入朝为官, 多受些熏陶,长些学识也是好的。
大延王朝初始,国子监并不接收女弟子。
后来还是昌庆帝登基后改革,实行了新政策。
凡高门子弟, 如同顾晚卿这般的出身, 也是能入国子监学习两年的。
何况前有谢婉声名鹊起, 为大延第一女夫子。
狠狠为大延的女子争了一口气。
如今国子监也开设了女夫子的相关考核,虽然女夫子的考核比男夫子的考核难度倍增。
但到底也算史上一大进步, 开了女夫子的先例。
顾晚卿便是想入国子监做两年女弟子, 再参加夫子的考核。
以后也如谢婉那般,名动大延,成为赫赫有名的女夫子-
七月下旬, 顾晚卿着手参加了国子监的入学考核。
与她一起的还有顾晚相与顾晚尘,他们也都到了入国子监听学的年纪。
入国子监与其他书院不同,每一名学子都要参加入学考核。
考核主要为文试和武试。
文试不过就是作文章,顾晚卿从小受卫琛熏陶, 写文章也有一手。
虽比不得卫琛少年状元郎的风采,却也不比顾晚相和顾晚尘两位哥哥差。
只是这武试,骑射剑术选其一,她实在有些犯难。
对于顾晚卿而言,骑射剑术, 似乎也就骑马的考核要简单一些。
只是她需要求助卫琛, 再借他家的马场练练。
卫琛自然不会拒绝, 甚至每日都会抽出时间来亲自指导顾晚卿。
这一来二去,七月就这么到了尾巴。
转眼八月,帝京秋意渐浓。
一大清早,卫琛的马车便停在了太傅府后门那条小巷子里。
他来兑现承诺。
当初带顾晚卿去临州时,卫琛便答应过她,他日回京,他定然亲自送她入国子监。
所以他今日连早朝都告了假,早早便来太傅府外候着了。
见他这么大的阵仗,还给顾晚卿寻了一套品质上乘的文房墨宝。
顾晚相酸得不行,“阿锦你可真是偏心啊,婠婠入国子监,我也入国子监。”
“她姓顾,我也姓顾,怎的不见你给我送一套文房墨宝?”
哪怕品质不是上乘,好歹送了,他心里也平衡些不是。
不管怎么说,在这繁华昌盛的帝京里,他顾晚相与卫琛也是外人口口相传的好友。
况且他之前还送他一只鹦鹉来着,平日里遇着什么有趣的小玩意儿那也是第一时间屁颠颠给卫琛送去。
怎的在卫琛心中,他地位就是比不过婠婠?
啧!
“送你?”卫琛斜昵男人一眼,心情挺好,勾了下嘴角:“脸大?”
顾晚相:“……”
大家都是朋友,他怎么就不能和婠婠享受一样的待遇了!
这不公平!!
卫琛没再搭理他,只是亲自扶了顾晚卿上马车。
随后还拦下了紧跟着上车的顾晚相,示意他和顾晚尘一道骑马去。
顾晚相:“……阿锦,你去了一趟临州回来,怎生变得刻薄了!”
以前卫琛虽然也趾高气扬,但对他也还算不错。
平日里给顾晚卿送些零嘴蜜饯或是小玩意,也会给他带些礼物。
就他经常拜访太傅府的时候,都是报的顾晚相的庚帖。
那时候顾晚相便觉得,卫琛这是真想与他做朋友。
哪怕每次他来拜访,都让他将顾晚卿也叫到他院中,三个人凑一起。
此次他二人去了临州回来,关系越发密切了。
顾晚相不明道理,只觉自己似被孤立在外,很不是滋味-
马车徐徐前行,昭澜同顾晚尘、顾晚相各骑一匹骏马跟在后面。
三人凑得近,顾晚相暗沉着一张脸情绪不对,却无人搭理他。
后来倒是他自己耐不住,伸手扯了下旁侧顾晚尘的衣袖:“欸,三弟。”
“你说阿锦怎么就不让我俩上马车,这清晨的露气多冻人啊。”
顾晚尘遥遥看了那马车一眼,又看向自家傻二哥,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总不能告诉二哥,卫家小三爷对他们家小妹有意思,这才不让他们兄弟二人上车打扰吧?
若是这么说了,怕是二哥还得费脑子去想男女之间那些弯弯绕绕的事。
估摸着又得头大一阵子。
思来想去,顾晚尘选择了缄默不言。
任凭顾晚相怎么抱怨,他也不搭话不吭声,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
渐渐的,顾晚相觉得无趣,便去找昭澜碎碎念了。
昭澜倒是想同他唠几句,可惜他是卫琛的贴身护卫,有纪律。
对主子的事情,不可多言。
所以最后顾晚相还是一个人说得嘴巴都快干了,才无趣地闭了嘴-
马车内,解了披风的顾晚卿窝在马车一角。
她身上穿了国子监的天青色弟子服,头发挽了双螺髻,与衣服相配的发带错落在她领口,没入了领子里。
少女翘首以盼,满目期待。
小脸偏向车帘,倒是没怎么注意坐在她对面的卫琛。
卫琛一声不吭,就那么看着她。
心里有遗憾有无奈,只因上辈子,他与顾晚卿在国子监里尚有过一段快乐逍遥的日子。
虽是朋友的身份,但他二人关系也如现在这般密切,做什么事都会一起。
彼此十分仗义。
那时他不懂男女之情,只觉得与顾晚卿一起十分欢喜。
也没想过太长远的事,天真的以为,他们的关系会一直要好下去。
可后来荀岸出现了,听顾晚卿所言,她落水,荀岸救了她。
当初少女说起荀岸时,瓷白的小脸红扑扑的,一副少女怀春的娇态。
卫琛永远记得,顾晚卿说荀岸下水救她时,嘴对嘴给她渡气。
如今偶然想起,他仍是没忍住,将搭在膝上的手攥紧拳头,面部轮廓线条绷得紧紧的。
“阿锦,你晚些时候可还会来接我?”顾晚卿婉柔的嗓音拽回了卫琛思绪。
他绷紧的手背,终于松缓。
思绪回笼,他看着凑到跟前来的少女,瞥见她满目期待与笑意,心下怦然。
一时没忍住,卫琛勾了少女的脖颈,低头往她红艳艳的嘴唇上亲了一口。
只沉沉的压上去,炙热滚烫的贴在一起许久。
静等心中那股无名妒火烧尽,他才松开她,神色温润,磁声:“卿卿,你是我的。”
顾晚卿愣住,似是没想到卫琛会突然这么说。
且他还是一副霸道口吻,连看她的眼神都充斥着占有欲。
就像苍狼望见猎物,她就如同他的掌中之物。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顾晚卿惊了惊。
心跳不由变快,脸上生热,她眼里露了一丝慌乱与娇羞:“你……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明明她在跟他说正经的事……
卫琛收敛了眸中的欲,大手落在她发顶,温柔地揉了揉:“没事。”
“只是忽然想起来,国子监里不乏年少有为的学子。”
“我家卿卿这般貌美,少不了被他人觊觎。”
“彼时,我却不在你的身边……”
“总有些害怕。”
虽然卫琛的话没有全然说得明白,顾晚卿却理解了八九分。
她心想,卫琛这是怕她喜欢别人吧。
倒是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他怕的事。
“我顾晚卿对天发誓,若我变了心,负了你,定会天打雷劈,不得好——唔——”
少女信誓旦旦的表情僵在脸上,“不得好死”也被男人蛮横的吻嚼碎吞没。
她整个人被抵在了马车车壁上,卫琛的手落在她脸侧,勾着她的下颌,迫使她仰头迎合他的吻。
吻势如暴风雨般狂乱,顾晚卿应对不及,被汲取了呼吸。
身上的弟子服都被揉皱,软软靠在卫琛怀中缓了许久。
方才缓过来。
她脸上的余温难消,心下混乱。
本该指责卫琛乱来才是,可方才的酥麻感却令顾晚卿心头烧热。
这会儿靠在男人胸膛,竟觉得心里有些空,总觉得亲吻已难以填满她沟壑般的欲念。
为此,顾晚卿羞赧不已,半晌没说话。
卫琛揽着她,亲吻她的额发,磁声哑欲:“不用发毒誓,我信你。”
哪怕有朝一日,顾晚卿当真变了心,他也会竭尽全力令她回心转意。
断不会让她有应誓的机会。
何况,荀岸已死。
这世上应当再无人能与他争抢她的心-
马车抵达国子监正门便停下了。
卫琛先行下车。
下车前,他替顾晚卿整理了衣衫,仿若之前的冲动从未有过。
就在顾晚卿以为一切妥当,不会被顾晚尘、顾晚相看出端倪来时。
他们三人相继进了国子监。
远离了目送他们的卫琛,顾晚尘的目光开始明目张胆地落在顾晚卿唇上。
连一向心大迟钝的顾晚相都盯着她的嘴看了好几眼,莫名道:“婠婠,你这小嘴怎红艳艳的,可是在马车上补了口脂?”
顾晚卿下意识捂住了嘴,眼露慌张,被两位兄长端视打量。
片刻后她才逃也似地加快脚步,“可、可能是冻的……”
顾晚相信了,顾晚尘却还心存狐疑。
不过他俩很快就追上了顾晚卿。
尤其时顾晚相,老早便答应过卫琛,要在国子监里好好照顾他这个小妹-
顾晚卿走得快,不想被两个哥哥追上。
进了国子监的大门便穿过长廊一溜小跑,倒是没想到七拐八拐拐进了一个院子。
恰好撞见三个人高马大,穿天青色弟子服的男弟子,将一名女弟子堵在院中假山一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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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今生039
“瞧这如花似玉的小脸蛋, 白皙光滑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
“摸着手感一定极好吧!”
说话的是三个男弟子中为首那个。
三人背对着顾晚卿这边,所以她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但听着声音,倒是有些耳熟, 似是前些日子武试考核中遇见过的赵浒。
“你们别过来!别碰我!”女音娇柔, 透着畏惧、恼怒,听着令人心生怜惜。
顾晚卿思绪回笼,揪起了秀眉,捋着衣袖便朝假山那边走去。
离得近了, 她越发确定那个把人小姑娘堵在假山底下逗弄调戏的男弟子便是赵浒。
她与他倒是许多年没见了, 小时候在书院也曾被他欺负过。
后来卫琛将他狠狠教训了一顿, 赵浒便从此对他二人避而远之。
再后来,顾晚卿和卫琛一起离开了书院。
他考取功名, 她便留在府中, 由父亲聘来的教书先生为她授课。
所以顾晚卿已有多年未见赵浒,没想到小时候又胖又壮的他,身材倒是没什么变化。
依旧生得虎背熊腰, 凶悍跋扈,欺软怕硬。
“学正来啦!”顾晚卿高喊了一声。
那三名男弟子顿时吓得一激灵,下意识脚底抹油想逃。
不过赵浒也不傻,跑了两步, 还是回头看了一眼,想确定一下学正到底来是没来。
这一看,他便看见了生得如花似玉的顾晚卿。
她那模样倒是不比班家那不受宠的嫡女差,一个若冷月皎皎,一个若旭日灿灿。
模样身段都是万里挑一, 难分伯仲。
赵浒看着那载着朝阳光华的少女撸着袖子走来, 一时有些愣神。
直到顾晚卿走向那假山下瑟缩的班窈, 赵浒方才回神。
蹙着眉狐疑地打量了她一阵:“顾晚卿?”
赵浒也许多年未见顾晚卿了,但她打小就生得娇俏可人。
尤其是那双杏眸,盛着星河,灵动招人。
实在令人难忘。
所以赵浒只分辨了片刻,便认出了顾晚卿来。
心下微愣,随后他下意识朝顾晚卿身后看,在找什么。
“你、你你怎么也入国子监了?!”赵浒颇为诧异。
之前武试时,他在顾晚卿前面,自然没注意到她。
但顾晚卿却知道他的存在。
正如她眼下也依稀能猜到赵浒在畏惧什么。
嫣红的唇勾起了笑,顾晚卿没应赵浒的话。
她先查看了一下假山下瑟瑟发抖的少女,确定她浑身上下,只左手手腕被人攥出了一圈红痕。
再无其他外伤。
顾晚卿低声安慰少女:“姑娘别怕。”
“这里是国子监,他们不敢怎么样。”
她这话也是说给赵浒听的。
要他清楚这里是大延第一学府国子监,敢在这里惹事,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顾晚卿的话确实提醒了赵浒,也稍微震慑住他。
主要还是赵浒不能确认,卫琛是否在附近。
毕竟顾太傅家这丫头,从小便和卫琛黏在一起。
后来他仔细一想,卫琛早已考取功名,如今在刑部当差。
按理他应该不会来这国子监-
果然等了片刻,赵浒也没见着卫琛出现。
他心里顿时踏实许多,嘴角一扬,笑得很是肆无忌惮:“一别数年,你这小妮子还是这么爱多管闲事。”
顿了顿,他的目光下流地扫过顾晚卿和班窈,笑得又贼又贱:“谁说我不敢怎么样?”
“这里又没旁人。”
“便是我们真把你们怎么着了,也无人看见不是。”
反正他也不想在这国子监呆着,兴许犯了大过错,被赶出去还正合他的心意!
赵浒说着,便将手中一方藏蓝色的手帕捻在指间,朝班窈晃了晃:“班窈,你不是想要拿回这帕子么。”
“只要你过来,让小爷摸一把脸蛋,小爷就把帕子还给你。”
那名叫班窈的少女,与顾晚卿年纪相仿。
小脸惨白如清冷的月色,唇色浅浅,看上去十分娇柔可欺。
听到赵浒的话,她眸子里露了一丝厌恶和屈辱。
虽满心愤懑,却又定定瞧着那方藏蓝色的手帕很是不舍。
顾晚卿不知道那帕子对她有什么意义,只觉得那帕子的样式瞧着像是男人的。
恰好赵浒对磨磨蹭蹭的班窈失了耐性,“你若是不想要这帕子了,我倒不介意帮你找出这帕子的主人,把这失物还给人家。”
男人言语里满满的轻蔑笑意。
听得顾晚卿皱眉不悦。
但她看那个叫班窈的姑娘的神情,那帕子似乎对她十分重要。
让她放弃,怕是没戏。
于是顾晚卿将其护在身后,往前进了一步:“三个大男人欺负我们两个弱女子,赵公子可真给令尊长脸啊。”
“光天化日就敢调戏良家妇女,我看你是想进刑部的大牢蹲上几日。”
赵浒轻嗤一声,将那方手帕一卷,便阔步朝她们两个小姑娘逼近。
顾晚卿竭力护着班窈,虽然心里慌乱,但她面上镇静。
余光不住往长廊那边瞟,心里暗骂顾晚相那个倒霉催的,腿脚怎么这么慢,还没有跟上她来!!
许是老天爷当真听见了顾晚卿的念叨。
就在赵浒三人欺近两个少女时,顾晚相和顾晚尘赶到了。
身为兄长,他们自然不会容许外人欺负自家小妹。
更何况,卫琛那边还叮嘱过顾晚相,要他在国子监内照顾好顾晚卿。
此刻两个身材修长的少年与赵浒三人扭打成一团,顾晚卿手里拎了半截石头,护着那个叫班窈的姑娘。
若是瞅准时机,她也会趁机踢赵浒两脚。
手中的石头倒是一直没有派上用场,主要也怕真把人给砸坏了。
赵浒到底是康平王的世子,与当今陛下算得上是远房堂亲。
打打闹闹也就罢了,若真是无缘无故重伤了他,顾准怕是又要罚她禁足不可-
毕竟是在国子监内发生的斗殴事件。
有路过的弟子看见,报给了学正们。
很快便有人赶来阻止这场大乱斗。
五个男人脸上都挂了彩,倒是顾晚卿和那个叫班窈的姑娘完好无损。
只不过被学正严厉训斥了一顿,手掌心挨了十戒尺。
班窈的手帕到底是拿回来了。
见她宝贝地叠得整整齐齐,揣进袖中。
顾晚卿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这帕子是你心上人送你的?”
彼时,顾晚卿同班窈,还有顾晚相他们几个,一同跪在廊下。
膝盖磕在木质地板上,倒也不是很难捱。
廊下寂静,顾晚卿的声音哪怕压得再低,与她相近的顾晚相也还是听见了。
没来由偏头去看了眼她旁边的少女。
因着顾晚卿的话,少女白皙如玉的脸微微泛起了红,似抹了胭脂一般。
她低下头,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顾晚卿见状,越发肯定那手帕是她心上人送的。
碍于还有旁人在,她也不等班窈回答,转头看向另一边的顾晚相:“今日之事,你记得别让阿锦知晓。”
“还有三哥,也要保密。”
顾晚相旁侧的顾晚尘低低应了一嗓,视线瞥向跪得离他们有些距离的赵浒三人。
心道这事儿怕是很难瞒住卫琛。
毕竟他们脸上都受了伤,晚些时候卫琛来接顾晚卿时,也定能注意到她受了戒尺后泛红的手掌心-
罚跪完,顾晚卿他们才被宣回了上课的厢房。
巧的是,班窈同顾晚卿他们分在同一间课堂,授课的学正正好是方才被叫来罚他们的那位。
学正姓李,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
两鬓斑白,一副严肃刻板的模样。
顾晚卿看了眼脸上青紫一片的赵浒,见他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似是很不服气的样子。
她冲他扬了扬拳头。
这是顾晚卿在国子监听学的第一日,属实没想到会和赵浒再次结仇。
她更没想到,班窈竟是礼部尚书班佑的千金。
这一日下来,顾晚卿除了与赵浒结了仇,手板心红肿着十分刺疼。
她倒也觉得还算有趣。
尤其是结识了班窈这么个新朋友。
京中的高门千金私下里也会一起玩,但顾晚卿打小便没什么朋友。
身边只有哥哥姐姐和卫琛。
年龄相仿的闺阁密友,一个也没有。
前不久倒是在太尉府结交了卫妆,后来又去临州认识了苏笑。
但卫妆没能通过国子监的考核,不得入学。
苏笑又远在临州,所以顾晚卿还是孤身一人。
如今认识了班窈,她心中自然高兴。
下学时刚与卫琛碰面,顾晚卿便忍不住与他说起自己交的这个新朋友-
白日里国子监发生的事,顾晚相和顾晚尘没有向卫琛透露半个字。
但卫琛向来慧眼如炬。
加上他对顾晚卿关注得格外仔细,在搀扶她上马车时,无意瞥见她紧攥地手,心下难免起了疑云。
上了马车,他视线垂落在少女握拳搭在腿上的柔荑。
目光深沉幽寂,一心二用地听着她与他说起国子监里的趣事。
以及他们那位年过半百,严词厉色的学正。
“阿锦,你要是没考功名,没有入朝为官,我们便能一起去国子监听学。”
“那样一定比现在有意思。”顾晚卿为自己的幻想开心得咧嘴。
她没注意到卫琛落在她手上的视线,也没注意到男人因为她的话微微愣怔的神情。
马车轻摇慢晃,静谧了片刻。
卫琛的视线终于移到了顾晚卿脸上:“你说得对。”
就如同前世那般。
他们一起入国子监听学,每一个日出和日落,都走在一起。
如胶似漆,形影不离。
那段时日当真岁月静好,他也不曾有什么烦心事。
如果后来顾晚卿没有遇到荀岸那边再好不过。
他们一定可以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她也迟早会成为他的妻。
如今重活一世,卫琛早已无缘那般快活的日子。
他虽想时时刻刻伴在顾晚卿身旁,却也想早日强大起来,为她筑起高墙,丰满自己的羽翼,好生护着她。
所以啊,他只能走在她前面,为她披荆斩棘,开辟出一条康庄大道-
日落时分,卫琛将顾晚卿平安送回了太傅府。
马车在太傅府后门的巷子停了许久。
他止步于台阶上,目送霜月接了顾晚卿回去。
顾晚尘和顾晚相也欲辞别,后者被卫琛沉声留下了。
当时顾晚相心里便咯噔一下,忐忑不已。
后来,卫琛果真问起了今日在国子监内发生的事。
他要知晓顾晚卿今日做的所有事,包括见了什么人,说了些什么。
单是听着卫琛的要求,顾晚相便头大不已。
俊脸皱着,神色十分为难:“阿锦啊,这些事你直接问婠婠不就好了,干嘛非得难为我……”
说话间,顾晚相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
十戒尺留下的红印子还没完全消散呢。
卫琛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他的手,眸光微凛:“卿卿可是闯祸了?”
顾晚卿摆头:“那倒没有,她不过是见义勇为罢了。”
“你知道她的,平日里被宠着捧着惯着,天不怕地不怕的。”
“那康平王的世子,她也敢……”顾晚相絮叨到这儿,忽然闭了嘴。
随后他看向卫琛,心道完了。
顾晚卿让他保密,如今这事儿全从他嘴里抖出来了。
“康平王的世子……”卫琛沉沉低喃,随后眸中划过一抹寒光:“你说赵浒?”
顾晚相抿紧嘴唇,决心不再多言一个字。
可事到如今,卫琛却是什么都猜到了。
他甚至还扒开了顾晚相的手掌心,看了眼他手心的红印子。
看完以后,卫琛的眉头顿时拧了起来,眸光锐利许多。
透着浓浓杀意。
连顾晚相都被吓了一跳。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其实……那赵浒也没讨到什么好便宜。”
“学正罚他们仨,罚得比我们可重多了!”
“三个人?”卫琛一贯会抓重点。
眼眯成线,他的唇角冷冷上扬:“除了赵浒,另外二人是谁?”
顾晚相:“……”
完了完了,他这张破嘴!
“你就是不说,我自己也能查到。”
卫琛松开了他的胳膊,拂袖转身,顺着台阶而下,朝巷子里停的马车去。
走了没两步,男人忽然站住脚,招了昭澜上前。
从昭澜那儿拿了一瓶伤药,头也没回地抛给了顾晚相。
顾晚相接住伤药的那一刻,心下别提多感动。
想说卫琛不愧是他的好兄弟,这种时候到底是念着他的。
哪知感激的话还没说出口,顾晚相便听见男人冷冰冰的声音破空传来:“替我把药带给卿卿。”
“既然她不想让我知道此事……便说这药是你替她寻来的。”
话落,卫琛上了马车,身影隐没在车帷后面。
留下捧着药瓶,笑容僵在脸上的顾晚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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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今生040
不日, 顾晚卿便听国子监里其他弟子传,说是康平王的世子赵浒不知惹了什么事。
被刑部的人抓进天牢去了。
说是要审查盘问几日,若清白无辜, 自会放人。
为此, 康平王没少给陛下递折子求情。
后来赵浒倒是平安放出来了,就是不知道在天牢里遭遇了什么,如今似是下不得床。
连大小便都管束不住,在王府里要死不活的。
顾晚卿听说这事时, 还幸灾乐祸了一阵。
但转眼她又觉得事情不对。
联想到那日和赵浒起过冲突, 挨了十戒尺后, 顾晚相特意送到她院里的伤药。
顾晚卿顿时醒悟过来!
那药才不是顾晚相千辛万苦寻来的,他对她才没那么好呢!
想来是那日和赵浒打架的事没能瞒过卫琛。
那药是他送的, 赵浒被刑部缉拿, 肯定与他也脱不了干系-
入国子监后,顾晚卿玩乐的时间少了。
平日里忙忙碌碌,也没什么时间去想卫琛。
直到九月初, 浓浓秋意将帝京笼住。
一个薄雾蒙蒙的清晨,卫琛早早敲开了顾晚卿的房门。
在她睡梦初醒时,用他冰凉的薄唇亲吻了片刻她的前额。
彼时顾晚卿还蜷在锦被里,还没到她起床的时辰, 实在不想从暖烘烘的锦被里出去。
所以被卫琛唇上的凉意浸醒时,她只慌乱了片刻,察觉到来人是谁后,心便放回了肚子里。
继续软绵绵地窝在床上,只露了一颗脑袋在外头。
清凉柔软的薄唇与湿热的呼吸悄然退开后, 顾晚卿掀开了一条眼缝。
嘴角挑着一抹戏谑地笑:“大清早的, 还以为哪个登徒子这般胆大包天……”
卫琛坐在床沿, 微微俯身,手掌落在她头顶:“对不住……吵你好梦了。”
他方才已经很克制,动作也很温柔。
没想到,顾晚卿还是醒了。
正好,他本来就是来同她告别的。
“卿卿。”
“嗯?”
“我要再去临州一趟。”
顾晚卿的瞌睡消散了些,脑子从混沌变得清醒。
她的手从锦被里钻出来,松松握住男人腕骨突出的手:“这么突然!”
“今日走?”
“是。”
“昭澜在府外等我。”卫琛语气平静。
他反握住了顾晚卿的柔荑,攥在掌心把玩了一阵,有些爱不释手。
如今帝京再无荀岸,他可放心去临州。
“此次陛下又拨了一笔赈灾款,让我亲自护送至临州,并协助苏大人,平复民怨,安排好赈灾事宜。”卫琛徐徐道。
话落,他握着顾晚卿的手,将其塞回了锦被中,还细心地替她掖了掖被角:“卿卿,你在帝京乖乖的,别被人欺负。”
顾晚卿想起赵浒的事,唇瓣动了动,想追问,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最后,她支起身子坐了起来,随手揪住男人衣襟,披着一头如瀑的青丝,将白里透红的小脸凑近他,在他唇上重重亲了一下。
“放心,你不在我一定乖乖的,不惹事。”
“可不想等你疲累回京还得替我收拾烂摊子。”顾晚卿小声嘟囔了一句,身子往男人怀里一砸,藕臂环上他的腰身。
一副赖上他,不让他走的架势。
这般小鸟依人对他念念不舍的顾晚卿,实在令卫琛悸动难忍。
他有力的臂弯圈着她,低头埋于她花香淡淡的发间,闭上眼,汲取独属于她的味道。
过了许久,卫琛才将少女用力往怀中揉了揉,音色暗哑道:“……阿锦愿意为卿卿收拾一辈子的烂摊子。”
顾晚卿心下一颤,也将他抱紧了些。
小脸埋在男人怀中,半晌才闷闷嗯了一声-
卫琛奉旨离京,去临州赈灾。
顾晚卿留在帝京,倒也没闲着。
日夜苦读,休沐日便同顾晚相、顾晚尘还有班窈去泛舟、赏花,吟诗作对,好不惬意。
这般潇洒肆意的日子倒也过得飞快。
转眼便到了岁末,帝京接连下了几日雪,长街小巷银装素裹,清冷寂寥许多。
一到夜里,万家灯火齐明,整座帝京这才繁华起来。
烟火气浓重,如同盛世。
卫琛是年三十那日回京的。
此前他给顾晚卿飞鸽传书报了归程,两人约好了一同守岁。
他倒是真的遵守了约定。
此番临州一行,灾情得以平息,灾民们也都安顿好。
临州那边的经济、农业,也在卫琛和苏庆山通力合作下逐渐有了起色。
遵照圣旨,苏庆山高升,顶替了户部尚书的空缺。
此次他们一家老小,便同卫琛一起入的京。
往后苏家自会在帝京安身立命。
顾晚卿在信中得知此事时,乐得合不拢嘴。
苏庆山高升,苏家举家迁居帝京,那她以后就能经常跟苏笑照面了。
若是苏笑也入国子监,顾晚卿想,她在国子监剩下的日子定然不会乏味-
按照惯例,除夕守岁,顾晚卿一家子都要入宫参加宫宴。
她与卫琛便是在宫内汇合的。
虽然宫宴上,顾晚卿无法不顾一切地扎进男人怀中,与他互诉相思。
却也能隔着人群远远与他对视,提着唇角莞尔。
离京这几个月,卫琛似是瘦了些。
但他脸部轮廓棱角分明,线条刚毅,虽瘦削,但仍旧俊朗,气度不凡。
席间,卫琛的视线一直落在顾晚卿身上。
见她吃什么,他也跟着吃什么。
两个人偶尔对上视线,少女笑靥生花,越发娇媚好看。
卫琛远远看着,心痒难耐。
好不容易熬到宫宴尾声,快到放烟花的时候,他终于从陛下眼皮子底下偷了闲。
暗暗冲顾晚卿使了个眼色,两人先后退出了正殿,在殿外碰面。
卫琛先出去,待顾晚卿寻到他时,男人手里拿着一支御花园的红梅,正朝她的方向翘首以盼。
远远瞧见她,卫琛弯了弯唇角,并不言语,也不招呼她。
而是笔直朝她走去,一把将少女拽到了殿外廊下昏暗一隅,将她抵在了檐下墙壁上。
特属于卫琛的冷香裹着潮热呼吸欺近少女。
他一手固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身,一手抬起了她的下颌,低头便覆上她微张的樱桃小口,一阵厮磨。
呼吸交融之余,顾晚卿听见了寂静暗夜里,男人强有力的心跳声。
纤柔的身子被他沉沉压着,只得昂着脑袋迎合他风卷残云的吻。
他连呼吸都饱含了对她的想念。
吻至最后,声音都暗哑了,低低沉沉在她耳畔,带着轻微地喘:“卿卿……你可知我有多想你。”
不过短短数月,相思便入了骨。
他在临州时,日夜不敢让自己空闲下来。
因为一旦脑子放空,无事可做,就会发了疯地想她。
也不知怎么了,上辈子从未有过这般蚀骨磨心的感受。
仿佛了离了她,他便活不长似的。
顾晚卿尚未缓过气来,呼吸起伏间,她揪着男人腰侧衣衫的手也没松开。
待混沌的思绪清晰些后,顾晚卿抬眸,在男人怀中仰头望着他。
恰好泼墨般漆黑的夜空中绽放起璀璨的烟火。
殿内众人不紧不慢地涌出宫殿,到廊上赏烟火。
人声鼎沸,欢声笑语不断。
其间夹杂着顾晚卿父亲的声音,还有卫太尉。
但始终无人发现藏身于梁柱之后,那昏暗一隅的两人。
顾晚卿心弦绷紧,呼吸急促地望了男人许久。
虽什么都没说,但卫琛却从她眸中捕捉到了缠绵炙热的情意,似滔天潮浪,被风卷着朝他扑来。
那一刹,隐忍克制收着力道吻过她的男人,眸色陡然昏暗,复又低头,不管不顾地欺负过去。
“卿卿……再让阿锦亲亲。”
男音靡丽低磁,蛊惑人心。
顾晚卿被吞没呼吸,不能也不愿抗拒。
烟火燃尽,喧嚣远去。
殿内复又传来笙歌,暗涌的潮浪,渐渐平息。
顾晚卿抿了抿被亲得生疼的小嘴,报复性地踮了脚尖,攀上男人的脖颈,扯开他的领子,在他锁骨一侧狠狠咬了一口。
男人闷哼一声,忍着疼,兀自将圈着少女纤腰的手臂收紧。
磁声低笑:“数月不见,卿卿倒是学会投怀送抱了。”
顾晚卿:“……”-
夜色渐深,寒风凛冽。
厚厚的雪将宫墙裹上一层银白。
短暂温存后,卫琛将顾晚卿带上了宫墙。
两人并肩坐在最高的宫墙上,眺望远处万家灯火。
夜风平静,卫琛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件大氅,披在了顾晚卿身上。
两人离得近,他替顾晚卿系衣带时,少女便一直看着他。
双眸盛满星河,也盛满他的身影。
男人低垂着浓密长睫,虽没看顾晚卿的脸,却感受得到她眸中的滚烫。
心下暗吸一口气,无奈至极:“你这般盯着我瞧,可是嘴又不疼了?”
一心只想看看卫琛锁骨附近,被她咬的压印的顾晚卿:“……”
下一刻,她收回了视线,不再盯着他看。
嘴里不满地嘟囔:“小气……”
看看都不行。
卫琛被逗笑,薄唇勾出弧度。
他瘦长的指节生涩地将大氅的衣带打了个结,又拎着两边领子,掖好。
确定不会让寒风从领口缝隙间钻进去,冻着顾晚卿。
至此他才终于掀起长睫,目光灼灼盯着少女娇红俏丽的脸蛋,笑意更深:“等你嫁我为妻,日日给你看。”
顾晚卿也抬眸,对上他满眼宠溺地笑意。
她的耳根蓦然滚烫,脸色更红了。
片刻后,少女似想到了什么,下定了决心般:“阿锦。”
“嗯?”
“……你再等我两年。”
“什么?”
卫琛有些愣怔,视线定格在顾晚卿忸怩的小脸上。
只见她咬了咬本就被亲得嫣红的唇瓣,抬眸对上他的眼,坚定道:“两年后,无论我是否能够通过女夫子的考核,我都嫁你。”
卫琛的瞳色深了些,出神了片刻。
片刻后,他压下了心下暗涌的情愫,倾身将少女搂入怀中,不松不紧地抱着。
声音有些艰涩地哑,欢喜无措,很是低沉:“好……我等你。”
作者有话说:
晚点应该有二更哈~-
感谢在2022-11-08 21:32:56~2022-11-09 15:37: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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