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痛的后果就是结结实实地又被捉着机会惩罚了那么几次。
弄到人不敢再随随便便招惹、总算是长记性后才放手, 虽然食髓知味的人甚至开始捉起了短处故意引导,但到底两人都是有各自的事业要去做,只得暂时放过。
宫侑的休赛期短暂, 很快就要投入到下一轮赛季。
白木优生回国也算定下,他没有回白木本宅,自己在外面也有房产,并不只是与宫侑住在一起。一向是哪边方便去哪住,况且、回国以后要接手的远远不止前几年接洽的那些, 同样也是忙到飞起。
除开这两日温存, 向后时间多是聚少离多。
直到年前,除开固定的休息日都没有再好好待在一起过,甚至堪比还在国外时的状况, 一时之间、宫侑颇有怨言。
年前最后一场赛事宣告结束,新年假期已经批下, 宫侑离开俱乐部就收到了手机上来自宫治讯息。
[From宫治:直接来店里。]
饭团宫,几年发展下来, 已经成功从一个流动摊位开到固定的品牌店,甚至开始连锁加盟开分店, 事业一片坦途又红火。
已近饭点、人流量不少, 才推开门进去就是来来往往的服务员。
穿着统一制服的宫治也在其中,推开门时门上挂着的迎客铃响了下,他微侧首就瞥见道身影,朝一旁抬了抬下巴。
进来的人、宫侑, 随之望去。
许久未见、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年初的时候,熟悉的面孔三三两两团坐一张长方桌上, 是稻荷崎的前辈们。
他们同样望见了一进门就朝他们这边看过来的身影,站起来招呼,
“来了,阿侑!”
“来这边来这边——”
“辛苦了,赛季结束怎么样,是不是有很多感想……”
热热闹闹的氛围席卷而来,宫侑摘下帽子、又脱了外套,十分自然地混进那堆扎堆的人群中,自如回答着话。
看饭团宫忙不过来了,众人还起身去帮了两下、充当临时服务员上岗。
前后辈聚会的事上个月就已发出邀请,他算过时间,自己是有空,其他人也有空。
从饭团宫的围裙口袋掏出手机,宫侑趁乱觑了眼,有新讯息。
[From优生:阿侑先和前辈一起过去吧,发个定位给我就好,我可能会迟一点。]
果然、大忙人就是大忙人。
就算已经应下了邀请也要按照日程机动调整。
心里这么愤愤不平,面上却表现得一派正常乃至游刃有余。
宫侑轻轻哼了声,手指戳上屏幕,才打了两个字,就被忙到影分身的宫治喊着去帮忙。
停在屏幕上的手指停了停,宫侑深吸口气,最后看了眼道了声‘来了’。
打烊时间晚八点,忙得飞转的众人总算慢下节奏,一起去到订好的居酒屋。
都是成年人,没有饮酒禁令,而且几个需要注意的职业选手也正处于休赛期,都做好了一醉方休的准备。
宫侑杯子里被倒了满满的清酒,他上一次聚会的时候就用各种借口推拒,上上一次也是、还有上上上一次……这次总算被逮着机会狠狠倒了一通。
不过也不知这家伙是怎么回事,先前都会找各种借口或理由推挪,结果今天倒好,比谁都主动,活像是心里装着事……或者说心里装着怨一样。
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几个人交换了下视线,不约而同冒出个猜想。
——‘七年之痒’。
不过也不该啊,这两个家伙交往满打满算到现在都要八年了,四舍五入一下直奔十年,早过了七年之痒那一关。
总不能……还带延迟的吧?
酒桌上能谈的事绕来绕去就是那些,你的事业、他的未来,身体健康、家庭和睦,转着转着就转到了各自的情感状况。
毕业以来这八年,有人有对象,有人依旧单身,目前看来,单身人数降维打击成家立业的人数,宛如A股一片飘绿。
酒杯碰在一起,发出轻闷的撞击声。
前辈还是前辈,话语中满满都是对后辈的关心。
更何况还是队内自主结成的一对,也就是两倍的后辈……关心程度上升了!
“已经九点了啊,白木那小子怎么还没来?”
“阿侑不是说还在忙吗……听起来就好辛苦。”好前辈从不厚此薄彼,酒杯一转又碰了下,“嗯、当然——阿侑你也辛苦了!”
视线都转向宫侑,此刻视线中心的人对这些话语耐受程度已经很高了,对此接受度堪称良好,只随意坐着挂着笑道,
“我没什么感觉,辛苦的都是那家伙啊,现在应该已经过来了,看时间……”
他抽出手机看了眼,果不其然,发送过去的定位下已经显示已阅,对方还贴心发了句‘马上就到’、后面跟着可爱的Q版表情。
毫无自觉地、男人唇角弧度向上勾起点。
金发没有补染,发根处一茬褐的人于居酒屋灯光下五官深刻立体,鼻翼、眼睑洒下细微阴影,他捧着手机看了许久,表情比起刚刚逐渐切实了好几个度。
关心后辈状况的几人交换了个视线。
看来不是七年之痒。
知晓他们间的关系一如既往笃实牢靠,做前辈的总算放下心来。
冷不丁的,突然有人好奇开口,“所以啊,阿侑,你们求婚了吗?”
“——噗!!”
说话的人是昔年的八卦担当、也是最关心后辈的三年级,赤木路成,此刻被用来漱口的茶水喷了一脸的倒霉蛋也是他。
而因这前因没有、后果也无的一句话直接喷了口中茶水,被呛了个不停的人自然是宫侑。
赤木路成接过其他人递来的毛巾,一遍擦拭着脸颊一边庆幸还好茶水都是偏凉的,不然他今晚就要变身最大受害者。
宫侑缓了许久,才惊疑不定,“怎么突然这么问啊!”
他说不清自己的情绪,勉强压着急促乱跳的心脏,全幅心神全系在那一个字眼,手却控制不住想往口袋里摸去。
难道他表现的很明显吗?被发现了?漏出马脚了?是不是该支吾拖延过去?
“毕竟你和优生都交往了八年…年一过就是九年了吧,适婚年龄也到了,虽然日本同性法倒没有出来,但是对你们两个来说,这又不是什么问题,”
赤木路成左擦右擦,总算擦干净脸上水分,一本正经条条在理回他道。
坐在他旁边的尾白阿兰点点头,适时补充,“而且你们都见过对方家里人,你看、阿治还坐在这儿呢。”
突然被CUE的宫治抬了抬眼皮,示意自己有在听。
“想一想现在这里最有可能也是最早求婚的……就只有阿侑你和优生了吧?”
所有人大致都这么认为。
他们想象不出这两个人分开、分手或是不在一起的模样。
其他人知道的或许还少一些,印象只停留在高中时两人的相处接触与毕业后时不时聚会听到两人口中彼此的消息。
他们似乎已经成为了对方绑定的符号,但凡提起一个、一定会想到另一个。
像是认知中的难以更该的习惯,一个习惯养成需要21天,而宫侑和白木优生在一起、从各自口中提起对方、两两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已经远远不止21次,足够养成任何情况下的条件反射。
宫治与和宫侑同样在职业联盟活跃的角名伦太郎则知晓的更多。
在宫侑正式搬出家之前,在家的时间还是有些的,而在这仅限的时间内,两人还在通着电话。
腻歪程度说是热恋中也不为过,每每有人经过那个被宫侑强制征用用于通电话的阳台都一阵牙酸,最大受害者恐成阳台上的盆栽,已经被薅到秃无可秃的程度。
而角名伦太郎则是在偶尔会碰面的几次合作或比赛中看见许多,譬如选手的内场前排特票归属,譬如偶尔大联盟赛事结束后的慰问礼与餐食,譬如一些俱乐部上层都会感慨的好项目。
总而言之,这两个人,就差将对方的名姓加到自己名姓的面前。
不过到底是白木侑还是宫优生……还有待说明。
“那个…那个啊……”宫侑支吾,借着茶水漱口想趁乱混过去。
一双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自然将面上的不自然与僵硬凝涩捕捉个透彻,以前是狐狸队长,现在是可靠的狐狸大前辈,气场温和了不少的北信介适时开口,
“阿侑,是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
宫侑默默抹了把脸,“就…就勉强在筹备中了,总、总之到时候会说的!现在不要追着问啊!”
语气逐渐降下去,众人理解是害羞了,宫侑自己听是心虚。
好像只是催一下…不对、不能放松警惕,再看看。
他抬起眼,深吸一口气、试图再打探这些爱八卦的前辈的口风时,视线却倏地定住。
居酒屋的拉门缓缓向两旁拉开,被侍应生引进来的灰发男人似是才结束行程,穿着三件套、臂弯搭着冬季的深黑大衣,手里握着手机屏幕朝上还亮着,正与旁侧引他进来的侍应生结束低低交谈,侧首顺着指引看过来——
不偏不倚,两人对上视线。
一个清醒、一个半醉。
宫侑知道自己现在肯定是醉的,但是程度还在把握之中,理智大概跟得上、不会出现拖他后腿的状况。
可是一对上人唇瓣逶迤的无奈浅笑,心底情绪就克制不住一点点活跃、复苏,纠缠着那点原本不上头的醉意,一起泛滥了起来。
‘我、来、了。’
唇瓣一张一合,声音压在喉口没有溢出,传递在空气中的最多只有声波的细微波动,但宫侑还是读懂了。
从眼中、从耳中、从空气的感知中,从方方面面一齐袭来,进入到了心脏之中,而后,摁着心尖儿上的人就这么慢慢悠悠还轻飘飘地咬出了他的名字,
“阿、侑。”
白木优生挨个和许久未见的前辈们打了招呼,道了抱歉,在宫侑旁边给他留下的位置上坐好。
他先去关注了下宫侑的状况,喝了一点但是没到不省人事的程度,只是有些上脸,手背测了下人脸颊,滚烫滚烫的。
动作做得无比娴熟,白木优生自己解开袖口袖扣,将袖口向上翻折了两道,想起刚刚在门口听到的窸窸窣窣交谈声,隐约捕捉到是身侧人的声音,他稍微凑近了些,鼻尖弥散开宫侑身上的气息,轻声发问,
“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筹备……需要我帮忙吗?”
他是真没听到前文,只捕捉到了后面的寥寥几语,但依照当时宫侑出口的语气…似乎很在纠结?
现在,有什么事情会让他陷入纠结中呢?
大脑飞快检索,许多东西信息流一般窜过,白木优生不轻不重拧着眉,对宫侑他从来不能冷静、关心至上,尤其是两人本就聚少离多,说不清到底是谁更依赖对方。
“噢噢!优生你也在外面听见了吧,阿侑他啊……呃呃呃!!”
“没有——哈哈,没有,什么都没有!继续继续!”
灰发男人愣了下,他还在耐心等待答案,宫侑已经一笔带过话题,拒绝深入,并随手掐了个幸运前辈一起不醉不休。
唇瓣动了动,白木优生成功被移转走了注意,眉头微微皱着,对宫侑…对他面前空了的清酒瓶。
他叹了口气,坐起身伸出手去接,说自己来迟了先罚两杯,想将火力集中点转移到自己身上。
握在手中的酒盏刚刚举起,身侧人不轻不重侧来以手掌压住抵着推回,改换成他。
宫侑帮他挡了,对周遭等着看好戏的无良前辈们解释道,“优生开车过来,待会还要送我回去,别让他酒驾啦。”
白木优生的份儿全被宫侑担着,他只好专注陪前辈们聊天,交代近况与回国后感觉。
从居酒屋散场差不多已至午夜,众人纷纷找好结伴离开的对象,白木优生半扶半搀着宫侑,和宫治一起将人塞进车副驾。
他还想顺路送宫治一程,宫治瞥了眼副驾上大只蜷缩狐狸,拉高外套拉链,说可以自己走,宫侑这家伙就辛苦你了。
目送宫治消失在拐角,白木优生呼出口吐息。
冬夜寒凉,呼出的温热气息触及冷空气都凝结成了白雾,飘在脸颊前,润湿了眼睫眉梢。
关好副驾的门,白木优生从另一边上去,车内空调打得温度偏高,在原地等发动机启动的两三分钟,副驾上的人慢吞吞眯着眼睁开。
白木优生第一时间注意到,凑近前去,“阿侑…现在感觉怎么样?很不舒服吗?”
“……”
眯着眼睁开的人定定盯了会儿面前,车窗上投下的两道虚影一左一右,他缓缓转头,对上了侧边人关怀关切的眼。
车顶灯光浸下,洒进眼底,眼瞳更加剔透莹润,翡绿浮动着、像静谧森林的缩影。
白木优生叹了口气,看来是喝多了。
他伸出手掌,掌背贴了下人脸颊,滚烫无比,温度结结实实从手背皮肉传递过来,想了想,他又竖起手指,在人眼前晃了晃、试图唤醒知觉。
两根手指晃来晃去,叠成不同的影子,光线加持下恍惚迷幻,宫侑看得头疼,一伸手牢牢捉住,将眼前作祟的两根…四根…六根手指统统捉在手心。
偏偏不安好心晃手指的家伙还追着问,“看得见有几根手指吗?”
宫侑不满,答案一会儿四根一会儿六根甚至还飞上了八根。
白木优生沉默了下。
果然、喝多了,不用多想,他对陪醉鬼说话没有经验,以前都是他喝醉了宫侑照顾他,还从来没看到宫侑在他面前表现成这副模样。
一时之间、新奇感倍增。
但是现在先送人回家才最重要,被捉住的手指动了下,下一秒又被果断抓紧、像攥什么珍宝一样牢牢不放。
白木优生试图商量:“阿侑,先放开一下…怎么样?我们先回家,回家再牵。”
哄小孩的语气,被哄的不吃这套。
“我才不要——!”
“可恶的家伙,就知道骗我!”
白木优生眼皮轻轻眨了下,“我…骗阿侑吗?”
话语不确定,他仔细回忆,翻找着大脑中所有的记忆,依旧寻找不到相关类行为,求实追问,“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
又被盯了。
而且这次还是满含愤懑、怨气丛生的指责。
白木优生情不自禁偏开了脸,莫名有些心虚。
他应该没有骗过宫侑吧?
他好像是没有骗过宫侑啊…
他的确没有骗过宫侑!
被捉住的手指指节一痛,不知何时被含在口中、用了点力道借由齿尖向下压了下。
不痛、对白木优生来说,只是大脑更清醒。
宫侑指责,“就会哄着我放手,等真放手优生就不来牵我!还说什么回去牵回去牵,都是假话!”
白木优生记下,回家后要牵手,不能断开。
宫侑不满,哼哼唧唧抱怨,“还有,说是回家,到底是回谁的家啊!”
白木优生想了想,一般哪里近去哪里,他家、宫侑家,都有留着对方的生活痕迹,似乎也没差。
“——你家我家都没差,优生你绝对是这么想的吧!!”
被点中所思所想,灰发男人一顿,迟疑点了点头。
见他这幅模样,情绪上头、理智半下线的宫侑更生气,“这都什么你家我家……就不能去我们的家吗!同居、我要住在一起!之前不能实现也就算了,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为什么我不能每天早上一睁眼就能看到你啊!”
“……”
这下子说不出话来的变成了白木优生。
他被击中了。
自己的恋人、在面前,对着自己说,‘我们的家’、‘每天都能看见你’。
无疑是在告诉他要如何做才对、要如何做才是去爱他的正确途径。
白木优生慢慢垂下眼,乖乖应了声,“好,好的。”
他们共同的家啊。
只到这里依旧不够,宫侑盯着人,嘴里不停,“还有——”
白木优生洗耳恭听,严阵以待。
话语出口,传到耳中变成小声的嘟囔,声音低低,但还是抱怨,说话的人垂下眼,尖锐犬齿一点点蹭着指腹指节处的皮肤,像只狐假虎威的大型犬科动物。
看起来是撒气实则是讨好,嘀嘀咕咕念道,
“太冷淡了…一点都不像嘴里说得那么爱我,本来就聚少离多,好不容易回来也不来看我比赛,我可是期待了好久…特意留的内场票座位永远是空的,太过分了。”
他抱怨道,“……让人一点安全感都没有啊!”
他声音很小声,在不算宽阔的车载空间,在两人狭隘的间隙,如峡谷风声来回传递,造成脑中的回响。
白木优生不知道此刻该表现出如何表情,他觉得自己真的是个不合格的恋人。
一字一句叩问心底,都像是切切实实的指责。
内场票每次都会提前送到他手中,宫侑嘴里说着‘来不来也无所谓,总之有时间就来看看吧。’,白木优生应了,但每次要去都会被各种突发事件拦下。
不能亲至现场的遗憾变成一张一张现场直播的刻录光盘,收藏在书房专门一面墙上。
但是那些都不是真正去到他面前。
“…要怎么样,才能更有安全感呢?”短暂的沉默,他抿了下唇,艰涩问出这一句。
太不称职了,居然要从控诉自己的恋人那里寻求答案。
空气一时有些寂静,等待答案的白木优生呼吸也逐渐屏住,极近距离间、宫侑的气息萦绕,两人靠得实在太近、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眼睫轻颤,仿佛都能触碰到彼此,车顶灯光倾洒,均匀又公允地映照每一处。
气息也近乎微不可闻,白木优生的心脏绷到极致,只差最后——
“这可是优生你说的!!”
他顿了下,宫侑语气仿佛是蹲守好久终于等到时机的狐狸,狡黠的眼尾弯起,直勾勾眯着他。
白木优生还沉浸在刚刚的情绪里,虽然察觉到好像有点起伏,但还是乖乖应声,“是、我会做的。”
“那就——”宫侑拖长声音,身上附着的浅淡酒气也弥散蔓延,丝丝缕缕抽着溢散来,
“第一条,同居!不准再说你家我家,只能说是我们的家,只有一个家!!”
这是当然的,白木优生应声。
“第二条,要来看我的比赛!!我也想向别人炫耀啊,每次只有我发出去的票的位置是空的…可恶、绝对会被俱乐部里的那群家伙嘲笑。”
宫侑一边说,一边凝着人面上表情,捕捉细枝末节,但凡捉到一点为难就要发难。
但是没有。
白木优生只平静应下,“好的。”
先前的数次是突发事件导致的错过,但是他不能一直错过。
他答应的这么干脆,提出要求的人反而愣了下,“那、那你…不会为难吗?”
“要是……实在太忙了的话也不是不能稍微…”
白木优生截下了宫侑剩下的话,“不会为难。”
调整日程,将固定的时间紧急度拉到最高,或许本就该如此了。
得到肯定答案,宫侑看了看,攥着人手指的手慢慢捏揉了下指节上被他咬出的齿痕,指腹柔缓蹭着,他的声音也一点一点缓和下来,
“那第三条……要到新年了。”
他咳了声,“就、新年我们两个一起过吧。”
‘新年’。
记忆被这两个字眼一下子带回了高中最后一年的冬天,那年没能一起过的新年仿佛变成了某种魔咒,延续至今。
“好啊,”白木优生反手握紧攥着他的手掌,剔透如玻璃球般的眼珠一转不转凝在人面上,
“都听阿侑的,同居、观赛、新年,我都会做到的。”
他做出应答,得到答案的人眼睛一点点亮起。
呼吸萦绕,分予彼此,轻淡的对上浓烈的,眼瞳中不仅有自己、还有对方的身影。
唇瓣张合两下,话将要吐出又收回,白木优生眉头稍挑,宫侑似乎还有话要说。
但这话似乎并不像前面那般好说出口,犹豫再三、吞吞吐吐,眼神黏在脸上,一点不放。
白木优生尝试理解,看着人表情,心底细细推着。
宫侑显然没有全然清醒,状态处于半清醒半不清醒之中,酒精麻痹大脑,神经也迟缓许多,平日里可以干脆利落思考结束的事现在要转上好几个弯。
同理,平日里会转上好几个弯才绕出的话现在全变成一股脑的直球、就差统统击出。
他深吸一口气,偏过的视线与脸颊全部回正,完全望着面前的人。
一只手攥着人手指,紧紧握住,掌心温度传递、潮热滚烫被白木优生感受了个分明,而另一只手,慢慢又缓缓的,向自己的口袋里伸去。
白木优生注意到了,他甚至能感觉到更多。
譬如攥住他手指的掌心不仅滚烫、还携着不确定的颤,呼吸也从平缓逐渐变化,与情绪一道变得不那么稳定。
——是什么?
时间似乎被拉长成线,一帧一帧都变成了无数的慢动作,从手伸进口袋开始,‘咔咔’放映着,一幕接着一幕,伸进口袋、取出某物、紧攥着递到面前。
脸不动,视线下移,递到面前的黑丝绒盒子被打开一半,同色底托之上,两点银光显目又璀璨。
车顶灯光倾束而下,聚光灯般全部凝聚在那两点上。
万籁俱寂,唯余心跳。
是戒指。
男士款,两枚,静静躺在黑天鹅绒的底托上,无声注视着他。
宫侑说,“准备了好久了这个…一直都在想要怎么才能在合适的时间寻找合适的机会,但是一直都没有找到,可恶啊可恶啊!”
他碎碎念念,纠结个不停,“前辈们也真的是,突然就催说这个…还以为是被发现了什么,一直藏得好好的要是被突然发现那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白木优生没有说话,狭小空间里只有宫侑的声音断续不绝。
“而且、而且我还没做好准备,优生你也是吧,没做好心理准备,应该在更多人的地方,最起码要让那群家伙都看见,让所有人都看见、都知道是我给你的戒指,知道是我们两个…!”
他说着这些话,根本不停,或者是不敢停,生怕停下后迎接他的是寂静与意向之外的答案,堆砌的话语一股脑全部说出,能说的、不能说的,该在此刻说的、不该在此刻说的。
交织混杂在一起,言语密密麻麻、堆成山与海,一起席卷冲刷来。
但这浪潮并没有卷走他,气势汹涌又磅礴地到达面前,而后骤然渐缓、温柔抚平,正如面前之人话语,半结巴半踌躇,紧张情绪蕴在其中、不用多去看都能感觉到,
“但是这样的话,还是只想对你说,别人看不看见什么都无所谓,只要有你看见就行,只要你听见、你知道就好。”
“优生,优生,多看看我吧,多在意我一点,多把我放在心上一点,我可一直都在你身边啊。”
宫侑念着他的名字,咬字不清不楚又含混,嗓音沙沙哑哑的,酒精还没走下大脑,仍在发挥作用、即使这样,他依旧在竭力督促那一点清醒上工,发挥作用,
“以后、以后的以后,每一年的新年、每一天的早晨,我要的安全感……都在这里。”
“如果你愿意,只要你愿意。”
“——拜托了,请和我结婚吧。”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新年, 新年第一个赛季在二月,但在赛季开始之前,俱乐部组织了选手座谈会, 宫侑也在其中。
镜头对准,宫侑神态自然,双手随意放在腿上,主持人按部就班问完选手的赛程规划、对对手与队友的看法、关乎个人发展的展望等,座谈会本就可以到此为止了。
但是场外镜头稍转, 划过场上人搭在旁侧的手。
排球选手尤其是二传的手一般保养都很注重, 平白无故不会出现什么多余的坠饰。
但是此刻、镜头停在左手中指上,一点璀璨的银光熠熠闪动。
尺寸正好切合,不偏不倚戴在那儿, 圈起一轮,难以忽略。
咽了咽口水, 主持人视线已经多番扫过那一处,在开始以前、从未听闻过面前这位有名的在役选手任何花边新闻, 虽然说戒指只是装饰、怎么戴都任凭心意,但是像这样会直接转播出去的访谈节目, 通常都是要预先确认一番。
他接收到导演的示意, 打岔说笑了几句,状似不经意间提到这一茬,“宫侑选手今天特别带了枚戒指呢,是有什么特殊寓意吗, 以前很少见选手您带首饰呢哈哈……”
他这句话说出,节目组镜头立即调转、中景切近景, 导演前的摄像机上,金发男人的表情完全收入画幅。
镜头之上, 被放在中心处的男人似是有些诧异,不过很快眉梢一挑,唇角随之勾起点弧度,他甚至举起手,大喇喇地将中指指根处的那枚戒指展示在镜头乃至场内众人面前,不急不缓道,
“嗯?这个吗?”
随着他的动作,戒指模样、形状,乃至成色、其上镶嵌的钻石都完完全全摄像机镜头收入视野,坐在摄像机后的导演盯着场面,微妙生出点这人仿佛是故意来展示自己手上戒指的错觉。
主持人笑着说是的,还没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下一秒,宫侑笑眯眯道,“当然,毕竟我已经订婚了啊,不戴戒指的话怎么看都有点说不过去吧。”
“哈哈,是的是的,毕竟您已经……”
“——订婚了?!!”
石破天惊,炸得全场人一惊。
众人都没做好准备,甚至还有不少工作人员是这位选手的粉丝,此刻一听这话,满心都是开玩笑的吧。
可谁知宫侑根本不在意这些,他只看着指根处的戒指,视线轻缓专注,狭长眼尾勾起,两点金色眼瞳满满都是笑意,他再度道,
“是的,我已经订婚了。”
“……”
“还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清冽的、质感轻薄的男声响起,如丝绒抚过,流淌在空气中。
“我已经订婚了,”他似是在笑,十分罕见的模样,眼角眉梢都挂上浅淡笑意,声音也低低浅浅,
“就在上周。”
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发出试探性疑问的员工们眼镜跌了一地。
起因只是因为助理团的一员随意一瞥,就瞥见自家顶头Boss手上似乎多了什么东西,位置也微妙,东西也很微妙。
落在左手中指处的一枚银光熠熠的戒指。
助理团的员工无一不对自家Boss的生活习惯了解透彻,细节到甚至连他不爱在手上戴任何装饰品这点都写入相关备注。
但也就是今天,戒指…出现了!
一下子,经由一人看见逐渐演变,变成所有人在会议上都情不自禁望去,状似正常,实则私下在小群里已经交头接耳就差直接猜测了个遍。
“BOSS有交往对象这件事是众所周知的,不过好像一直都瞒着吧,没公开?”
“是没公开,对方似乎也是个名人。”
“所以这戒指是……”
“不知道,不确定,不过前段时间听跟着Boss的灰村说Boss好像换了住址,以后开车送Boss都要换个地址。”
“你提醒我了,快发我一份,要是下次送错了就完了!”
“所以……有人知道Boss手上的戒指是不是那个、那个意思啊?!”
“啊、那个啊,是订婚戒指。”
“这样啊哈哈,不过你怎么知……”
短讯即将发出去,才兀地察觉不对。
这句话似乎……不是跳出的讯息,而是直接从上方传来,咬字清晰、语气含笑,直直传入耳中。
一个个开会时走神的人僵硬转首,‘咔哒咔哒’齐齐看向首位。
灰发男人见他们看来,也不恼,心情很好地应了声,“是我在说话。”
“……”
“有疑问的话可以直接问我。”白木优生从容,手机息屏放下。
“……”
他想起什么,微笑提醒道,“当然、开会的时候更希望大家不要走神,还有很多项目没有汇报,继续吧。”
“是…是…”
下手一连串排下去的人鹌鹑般低低应声,只这一刻、心底齐刷刷发出统一呐喊,
‘所以——究竟是谁把Boss放进这个群聊里来的啊!?’
对自己助理们的心态大概猜到,但依旧不妨碍白木优生心情很好。
纸页簌簌划过,偶有几页蹭过指根,切合戒指的缝隙,视线也就不由自主地落在其上。
戒指,订婚戒指。
正是那日宫侑拿出的那两枚,此刻稳稳当当被戴在他与宫侑的指根。
被当面说出那句话时,白木优生一时之间是卡顿的。
“——拜托了,请和我结婚吧。”
恋人、戒指、与求婚。
仅有他们两个的狭窄空间,无需第三人注视。
气息交织,混合着古龙水与酒精,被暖气加热、萦绕不绝。
白木优生想,他虽然已经做了准备,但果然、做得准备太少了,完全不够。
而且……被抢先了。
戒指的反射光浮在眼前,放在身侧的手自由,手指动了两下,手掌下摁着的地方是隐秘的储藏空间。
只需稍稍用些力气,就能打开。
里面空间不大,只有小小的一个立方体,其他东西不一定能放下,但一个戒指盒、完全没有问题。
被抢先了。
目光落在顶到面前的戒指盒与戒指上,落在拿着戒指盒的颤抖手指上,落在纵使借着半醉半清醒的这股劲儿说出这么多话依旧将自己放在向下的、向他请求的位置的宫侑脸庞上。
金色的两点眼瞳引着向他望来,没有躲避、直盯盯的,倘使不去看拿着戒指盒的手、不去听他话语的颤音,根本察觉不到他此刻的气势不足。
答案已经近在眼前,或许该说、从一开始,除了那唯一的答案外就没有其他。
视线缓缓落下,重又落回人拿在手中的戒指盒上。
被抢先了,但没关系。
他的就是宫侑的,宫侑的就是他的。
“我……”
出口一个音节,面前的人就一紧张,肉眼可见的紧张,生怕得到意料之外的结果。
白木优生不想让他等待、更不想让他失望,没有迟疑也没有拖延,他微抬起眼,剔透犹如森林缩影般的眼瞳轻微一转,对上人的眼睛。
一字一句,千千万万遍,每一个字节说出口,都蕴着无数的心绪、纷杂繁密的情感,交织着混合着,而后经由喉口、眼睛。
每一寸视线、每一处表情、每一点动作,共同组成这相同且唯一的回答。
他看着宫侑,他专注又认真地道,
“好啊,我们结婚吧,阿侑。”
“……”
久久无声,说出回答的人反而成了唯一出声的存在。
先前颠来倒去说了一大串话的宫侑静寂了下来,捏着戒指盒的手颤抖幅度加大,细细密密、甚至隐隐有些拿不住,但很快、他收敛好了过分的情绪,一点一点将自己拼凑好,再出现在人面前时已经是渐渐稳定、看起来很可靠的模样。
如果能忽略微红的眼角与抿紧的唇,以及滚动的喉结、稍微发涩的声音的话。
“嗯、嗯…”气息是乱的,尽力压制的,想表现得平常,白木优生看着他、他看着面前的灰发青年。
“答应…答应我就好,”金发的人重重一抹脸,“我还一直在担心,一直在紧张,好在答应了,结果是好的,都是好的,哈哈。”
“今天绝对是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一天了,绝对,不会有比现在更加开心的,太好了、真的…真的。”
失序言语杂乱,想到哪说到哪,半醉半清醒的常态,宫侑来回翻转说着,嘴里绕不开这些字眼。
白木优生静静地听,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听入,没有因为是酒后之言就不当一回事。
他的手指还被人攥在掌心、攥得紧紧,丝毫不放。
掌心升高的温度与颤抖的幅度一五一十全部传递而来,他是距离宫侑情绪最近的那一人。
“阿侑不给我戴上戒指吗?”
灰发青年的声音清晰,传入耳中更是提醒。
“啊对,看给我高兴的,戒指还没戴上呢!”
宫侑被一说当即转回弯来,一手攥着人手指,另一只手拿着戒指盒。
他放下盒子、取出戒指,慢慢对着捏攥在掌中的手、对着中指一点一点小心套上。
动作仔细甚至还带着小心,因为并不是全然清醒所以俯下脸、贴得很近去看,白木优生没有阻止他。
只有在宫侑没有直面他的方向,他的情绪才稍稍溢出点潮湿气。
翡绿色眼瞳轻轻敛过层水光,光华流转般、一蹴而就的,不去在意就难以发觉。
他看着被拘在掌中、一点点套上戒指的手指,看着俯下脸全幅专注认真的恋人,看着看着,缓又慢地眨了下眼,颀长眼睫浸了点湿意。
现在是该感到高兴、开心的时候。
角弯起弧度,呼吸轻轻,白木优生注视着面前的一切,视线全然投注,一点也不放松。
金属戒指抵达终点,指根触了下、轻密的收束感经由神经传递。
被束缚、被归属,仿佛自身存在都扎扎实实确定下来,依托这枚戒指扎了根。
灵魂有了定点,身体有了可以回去的地方。
金属冷光被车载顶光一照,逐渐缓和下来,缀着的那圈碎钻迎射,细细密密,不刺眼,但攥人视线。
戴上后宫侑依旧没有收回手,他静静看着、颀长指节与末端指根上那一枚由他选出的戒指,最终戴在了他唯一的恋人手上。
他凝视着,看了许久许久。
漫长到呼吸都被抽拉成丝的时间,终于,他动了。
金发人影缓缓低下脸,俯下身,狭窄距离轻微一动都会带动另一人。
温热上升的温度贴近,吐息、皮肤的热度,一齐靠来。
宫侑低下脸,捧着这支手,慢慢将额头碰在其上,看起来虔诚又认真,发自内心的,他慢慢说,“太好了。”
声音沙涩低哑,沉沉又闷闷。
他道,“真的太好了,优生。”
“没有什么……再能分开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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