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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1 章   倾心


    猫公才欲走,身后传来少女的声音:“站住,猫公!我看到你了!”


    猫公被喊住,心一沉,慢慢回过头来,看羲灵走到面前停下,居高临下道:“你主人呢?”


    “他,他……”


    猫公着急,给谢玄玉心里传音,可谢玄玉压根不理。


    它被羲灵当场逮到,自然不能逃脱,小声道:“他在外面,还没回来。”


    猫公心里没底,自己是谢玄玉的灵宠,她要是怒极了,将对谢玄玉的火撒在自己身上,也不是没可能。


    猫公跟着她到屋檐坐下,跳上她的膝盖,抱住她道:“别生气了。”


    羲灵将地板上摆放的一叠果盘拿起,神色轻松:“我没有生气,今日是我生辰,我玩得很开心,大家都快走了,这个果盘你拿去吃吧,有你喜欢的果子吗?”


    羲灵替他包扎完毕,环顾起焕然一新的书桌。杂乱无序的典籍被分成了井然有序的四摞,每摞用纸片标记提要叙录,纸上字迹整齐划一,清晰简洁,都是他连夜整理出的道法诀窍。


    看着那些标记详细的勘误错漏,羲灵心头一动:“道君昨夜不曾歇息吗?”


    是见她积极性不高,特意提纲挈领摘出重点来的吗?


    “无妨。”谢玄玉不动声色披灵,重新执起狼毫,在最后一簿图册上圈画,“稍待半炷香便好,你先收拾。”


    认真做事的男人不便打扰,羲灵一边盥洗梳妆,一边暗暗谋划起来。


    青楼女最擅长什么?


    答曰:骗。


    千户侯的资财,多情客的痴恨,谪仙人的歌吟,随着她们的软语温存,都尽数撒了出来,假意掺杂温情,风月混淆羲雨,把寻常阁滋养成了闻名天下的销魂窟。


    谢玄玉修为卓然超群,如今又对她颇有兴趣,考试在即,有人指点总比自己看书来得容易。更何况,他断了情丝,不仅老老实实在天香院排队等她翻牌,甚至昨夜独处一室都未如何,自己往前进一步,也不怕惹出抽不了身的情债来。


    计划一定,羲灵起身掠鬓,凑到男人身边,旁敲侧击问:“道君在宗门可有待处置的要紧事务?”


    她主动亲近,谢玄玉笔杆不停,眼底霜冰已悄然融作温流:“我只守昆吾剑冢。”


    传闻那封印百年也不见得动弹一下,这差事还真是一身清闲。


    羲灵心中算盘打得愈发响亮:“道君中意我吗?”


    “何谓‘中意’?”


    羲灵待到停笔收锋,同昨夜一样歪进他怀里,在他侧脸蜻蜓点水一吻,转着嗓子道:“我想同谢道君谈一笔交易。”


    心怀算计的眼神同当年太过相似,谢玄玉一时恍了神,听她笑盈盈问:“您保我过了群芳会文试,我这一月都陪着道君,如何?”


    *


    寻常阁前台,羲灵的名牌悄然撤了下去,人们只当羲娘子为群芳会焚膏继晷,却不知天香院里并非只有一人一婢。


    五色珠帘下,羲灵将黄符折为双翅攲斜的纸鹤,依葫芦画瓢念动法诀。片刻后,纸鹤歪着半边身子缓缓浮起,看上去滑稽又有趣。


    有了寂尘道君开小灶,羲灵进步得极快,指尖凝聚一抹绯色光华,试图补救一番,孰料没控制好力道,仙诀妖力两相对撞,直接将黄符搅了个粉碎。


    灵流在房间内逸散,谢玄玉瞬移至她身侧,制止道:“魂魄未稳,少用妖力。”


    昔日羲灵也是借了剑灵和秘宝让修为突飞猛进,在妖界任性妄为,以至于提前引来天命大劫。


    羲灵不知他的顾忌,从镇魂珠中牵引灵力修复纸鹤:“可无极引只是道君借我的,补完魂便要收回去。”


    她不知,羲灵与谢玄玉早已结下元神之契,经历轮回转生也不会湮灭,本就可以不经谢玄玉的首肯,直接使用四大秘宝。


    谢玄玉上前纠正她的动作,道:“一直带着也无妨。”


    “道君同我说笑呢。”羲灵不甚用心听他摆布,“秘宝给了我,影响封印可怎么办?”


    “封印安稳,无需顾虑。”谢玄玉将道符重新折为周整的纸鹤递给她,“待凝聚妖丹,便不必再借旁人灵力,届时是用是还,由你定夺。”


    语调是不含条件的令人心安。


    提起妖丹,羲灵反倒丧气不已:“这么久才聚了一丁点儿,道君说得轻松。”


    “凡间浊气过重,若在上清道宗,不到一年便可凝丹。”谢玄玉呼吸微滞,试探问,“你可愿随我同去?”


    羲灵倏笑:“我去像什么话。”


    男人邀请关系暧|昧的女人去家中作客,往往是非常危险的。


    谢玄玉却莫名认真:“道君府远离主峰,只有我带着两位弟子常住,不会有旁人打扰。”


    羲灵轻轻扯动纸鹤双翼:“连道君一共才三个人,岂不是无聊透顶?”


    谢玄玉勉力渲染道:“四时风景可堪游赏,仙府内不乏奇花异兽,若需仆役也能随时传唤过来,三十三洞天内亦有天机密藏。”


    羲灵收起纸鹤:“这样啊,那我考虑考虑。”


    谢玄玉忙问:“考虑多久?”


    羲灵收起纸鹤,随口敷衍道:“群芳会后再说吧。”


    谢玄玉闷闷吐出一个“好”字,那双眼睛明明没有任何感情,羲灵却看出了一丝落寞。


    管他呢,男人也不能太纵着,待晚些时候再好好哄吧。


    无情者有意,无意者多情,各怀心思的两人微妙互动,不觉已到暮夜时分。


    桑落从窗外探出脑袋:“主子,相思馆出事了。”


    谢玄玉有教无类,连桑落都学会了隐藏妖气,已然是寻常的总角少女模样。


    “今早他们名叫霜思的头牌去西街,被一头发疯的牛撞得个人仰马翻,扭伤了腿,肯定参加不了群芳会了,果然是恶有恶报。”


    死对头受伤的地点和时机太过巧合,羲灵不自主看向身侧的男人。


    她昨日随口提了一句,当日车马受惊和房梁砸落可能与对家相思馆有关,谢玄玉今日早早便出了门,逛了约莫一两个时辰,只带了一册穴位图回来。


    暮色沉沉,寂尘道君捧着卷册翻看,灵襟袍袖不染片尘,身姿依旧是如玄如竹。


    察觉到她的视线,谢玄玉微微转头,嗓音清沉悦耳:“何事?”


    “道君今日去西街可听见什么动静?”


    “未曾。”


    也是,谢玄玉无事闲人一个,一时无聊才做了她的入幕之宾,怎么可能还帮她找死对头的麻烦,多半是阁主用了手段。


    他今日换了深色道袍,里衬仍是素白,冷色玄肤,颊侧没有丝毫杂发。暗蓝是他身上除了黑白之外的唯一颜色,几乎很少有零碎的装饰物,竹羲暗纹干净利落,熨帖垂落的灵摆上不见一丝褶皱。


    男色当前,羲灵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一时间,西街和文试统统被抛之脑后。


    开荤容易,戒荤尤难,那可是真仙之姿的灵力啊,何必为了群芳会喧宾夺主?这场交易说到底,不过只是馋他身子。


    白谦莫名其妙取消了每月之约,羲灵愈发没了心理负担,物尽其用,还真能栽在一个断了情丝的呆道长身上不成?


    羲灵回眸,耳畔的美玉耳坠摇曳。


    像极了此前,她中了蛊,被人操控,意识涣散,却克服本能,朝他看来的那一眼——


    晚风拂过,柳枝轻摇,袅柔茜丽花朵从树上滑落,随风飘落,少女裙摆微扬,在花树下回眸看来。


    柔风拂起碎发,她盈盈眼眸噙着波光,就是那一眼,谢玄玉听到了心中,似有琉璃似“扑通”落入水中的声音。


    他无法忽略那样心跳声,就像无法忽视她一次次的靠近。


    “你对我来说很不同,所以我无法看着你和他走,羲灵。”


    羲灵愣住,手腕处被他握住的地方,肌肤泛起热意,在夏夜之中与他久久对望。


    第 62 章   亲吻


    风从指尖滑走,衣袂被风鼓动得飞扬,夜里一点点声音都被放大。


    躲在一旁草丛中的猫公,震惊地看着他。


    羲灵目光闪烁,他搭在自己手腕处的指尖,温度传递到心尖,激起一片战栗,烫得她心口发热。


    一墙之隔外,响起脚步声,似乎有弟子朝这里走来,羲灵才回神,来人已经跨过了门槛,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撞见她和谢玄玉,齐齐愣住。


    羲灵后退一步,与谢玄玉拉开距离。


    二人的对话被迫打断,谢玄玉道:“走吧。”


    羲灵:“去哪?”


    “带你去一个地方。”


    谢玄玉终于松手看她,道:“羲灵。”


    羲灵仍不放心,故意轻薄钳起他的下颌,眉目微凛,有意误导:“你再看看,我不是羲灵吗?”


    谢玄玉不为所扰:“你是羲灵。”


    羲灵又变着法子凶了他几次,最后问:“道君说要带去道宗护着的,究竟是羲灵还是羲灵?”


    谢玄玉饮下大半坛烈酒,瞳孔满是胧雾,嗓音仍落得清沉:“是你,羲灵。”


    句句属实,字字笃定,未曾叫错分毫。羲灵心头盘桓数日的那些疑虑,就在这一声声坚定无误的呼唤中,消散全无。


    “道君可曾当街抱过其他女子?”


    “未曾。”


    “道君可曾送过别人平安符?”


    “未曾。”


    其实,引咎辞仙并非只有为情所困一个解释,只是世人好谈风月,强加因果罢了。谢玄玉对她尚且偏袒至此,若当真对羲灵有情,更应当倾力相护。


    她不是任何人的替身,只是自己。


    羲灵不觉红了脸,最后问:“你单带我一人去道宗,不怕惹人非议吗?”


    领着异性回宗门意味着什么,他不会不知道。


    事实上,寂尘道君做事细归细,但在羲灵的道宗身份问题上,当真没想那么多:“补魂为先,无须顾忌其他。”


    补魂说得玄乎,明明就是同居。


    羲灵旁敲侧击道:“可我无名无分和道君住在一处,还是不安心。”


    “名分会有。”身为道宗首席,多添一枚弟子令本就是轻而易举。


    得他“允诺”,羲灵不由飘飘欲仙。


    嫁给这个男人的好处颇多,除却成全自己对这个男人的几分肖想,还可趁机精进修为,凝结妖丹,更借道宗之名能为寻常阁谋求一份庇护。而坏处,便只有谢玄玉不会动情一件。


    来日方长,羲灵湮没无闻,她有信心取而代之,去成为谢寂尘心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既然他能授她道法符箓,她也可以教他风花玄月。


    “道君,我可能也有洁癖。”明晰了自己的心意,羲灵怂恿道,“有羲灵在,我总觉得不舒服,真想让道君忘了她,只记得我一人。”


    她本只想恃宠而骄表达一下占有欲,孰料谢玄玉竟应下一个“好”字,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只羲灵瓶,举头便饮。


    羲灵一惊,连忙掣住他的手,眼看瓶中水只余一半,忐忑问:“这是什么?”


    “忘川水。”


    羲灵万万想不到他还随身带着这种危险物件,心头一慌:“你没觉得不舒服?”


    这东西喝下去,可别直接翻脸不认人了!


    谢玄玉摇头。


    “哪儿来的忘川水?”


    “前日去了轮回井。”


    羲灵见他反应如常,心头微松,只当是用量不多未受影响。


    事实上,一滴忘川水可抵三载长相思,但谢玄玉天生道骨自带净化之力,无论绝情丹还是忘情水,于他都无任何用处。


    羲灵有些恼恨地扯他的发带:“我让你查邪修,你去取忘川水干什么?”


    谢玄玉极为顺从地低下头:“想忘记。”


    羲灵不解其意:“你想忘了羲灵?”


    谢玄玉敛眉应声,目光始终凝在她艳丽的面庞上。


    若能忘,便好了。


    青丝被扯散,他抵着少女,继续道:“邪修也在查。”


    羲灵被那依恋至极的视线盯得心跳加速,偏过眼问:“查到了吗?”


    “羲灵。”他不再有问必答,尾音带颤,醺然着唤,“别走。”


    寂尘道君本不涉世事,却为她多次出面。不介意身份悬殊,不与世俗之人争风吃醋,袒护她纵容她,说到做到,绝不模棱两可。说道是无关风月,其实尽在风月之中。


    亭外纱灯都已灭了,夜雨仍没有丝毫缓势,滴答淋漓,一如梦中。


    染蓝的发丝划过脸颊,带着玄香。羲灵在青年怀中仰头,暗夜里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感受到那毫不设防的坚实怀抱染了酒气,令人依恋不已。


    她心头一热,攀上谢玄玉的肩,含嗔道:“怎么办呀道君,我好像真的爱上你了。”


    表白脱口而出,羲灵本想看男人不知如何回应的无措模样,却见谢玄玉瞳孔剧颤,冰蓝色的眼底骤然涌现无数深沉。


    羲灵:?


    凝固的空气再次流动起来时,谢玄玉已“咚”地把她按倒在地,以一种极为凶狠的力道擒住了那嫣红的唇。


    羲灵:!


    不是,她没放错药吧?!


    *


    三月半的人间依旧带着轻寒,水花飞溅在砖石地面,滴入心头反倒起了火。


    少女的唇抵着他的襟口,轻音与吐息交错而来,细细柔柔糊成了一团:


    “怎么办呀道君,我好像真的爱上你了。”


    爱。


    他又一次,被一个字勾起了虚无的希望。


    邈若山河的过往里,每当她说起有关“爱”的字眼,便要狠狠伤他一次。


    心口疤痕仿佛要撕裂开来,谢玄玉不应不拒,骤然将人仰面按倒。他禁锢着羲灵的腕,俯身就唇,主动攫取。


    身下是硬石而非软床,醉酒的男人借题发挥,动作更无分毫怜惜。羲灵连声呼痛,他反倒变本加厉起来,火星洒遍周身要穴点火,迷咒入耳,如玉的肌肤上竟绽开朵朵牡丹幻纹,馥郁花香侵灵染袂。


    他压抑着唤:“灵灵。”


    前世残留的魂契彼此共鸣,记忆也仿佛溯洄到三百年前初经人事的那一夜。


    檐外白雨成行,颠倒仙境尘寰。


    绯瞳蒙上胧雾,嗓子也软得不像话:“玉哥哥……”


    肌骨生花,这是花妖一族最入情时的模样。


    谢玄玉解下发带递至她手中,青丝疏疏滑落,声音仍然沉冷:“是我。”


    卑鄙龌龊也无妨,锁不住她的心,那便先锁住她的身子。


    咒术迷惑了神智,这场华胥梦中,羲灵已然把自己当做那个满口谎话的“灵灵”。


    她是花妖,但又不只是花妖。


    她的目的,是魅惑这个人,带秘宝回落稽山复仇。


    思及此,少女主动抱过“少年”的脖颈,委屈道:“玉哥哥,我不是故意抢走剑灵的。”


    不过也多亏了剑灵之力,她才得以在妖界立足。


    现在,她还想谋得更多。


    墨蓝的发带在她手心摇晃:“除了这个,其实我还有一样礼物要送给玉哥哥。”


    花枝点染的外衫随着话音滑落,长裙迤逦斜铺,落下一地胭脂红,若如少年。


    她仰头,脆生生问:“玉哥哥,我漂亮吗?”


    谢玄玉凝沉着应声。


    媚香散溢,无数浅粉深红缭绕眼前。如今这个贪得无厌的饿鬼,曾经却只是任她刀俎的鱼肉。


    演技分明假得很,当年怎么就看不穿?


    持刀人带着明媚如春的笑,又道:“那我把自己送给你,好吗?”


    假言乱了真心,仲春刹那翻作盛夏,三百年前的道宗山门外,也有一处凉亭。


    羲灵与他对望,良久等不到回答,目光黯淡下去,垂下眼帘。


    树干后传来羲照的呼喊声,羲灵避开他的视线,道:“我去见我阿兄了。”


    她才要走,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撑在树边,挡住了她的去路,不容她逃脱。


    羲灵转过头来,对上他曜亮的眼睛。


    他的呼吸灼热滚烫,眼中映着她的眸子,身上逼人的气息全都涌向她,一点点靠近,将她困在树干与他胸膛之间。


    羲灵只觉唇瓣一软,一股战栗感从脚底一路爬上心头。


    他将她抵在树干上,轻轻吻住了她。


    星河飘荡,万物生长。


    羲灵的耳畔是一片呼啸的长风。


    第 63 章   负责


    星河璀璨,云雾缓慢地移动,投下皎洁的月光,照着树下年轻男女。


    谢玄玉唇覆上来的一瞬,羲灵的手脚好似定住,那唇瓣上力道轻浅,温度清寒,一点点描摹着她的唇。


    唇瓣逐着唇瓣,呼吸缠着呼吸。


    羲灵眼睫颤抖,耳根已经红透。身后是粗粝的树干,身前是男子的胸膛,他清冽的气息与他身上若有若无酒香混在一起,迷药一般,催使羲灵脑海越发混乱。


    她实在喝了太多酒,四肢百骸涌起一股热意,脑子越发不听使唤。


    她的身量不如他,他低下头来迁就她,酒气蒸腾,温度升高,气息紊乱缠绵在一起。


    他的手搭上她的腰肢,隔着衣料,羲灵的腰肢在他的掌下颤抖。


    她终于回过神来,手握成拳,拍他的肩膀,却被他轻轻滑入五指,手抵在树干上。


    羲灵浸在他呼吸中,如同溺在海里,气息被一点点夺走。


    听到谢灵玉的声音,羲灵安心下来,她主动在谢灵玉怀中蹭了蹭,却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羲灵当即抬头,与谢灵玉拉开一段距离,瞪大眼睛问:“……你受伤了?”


    不是吧?路生那家伙居然能把谢灵玉打伤?


    要真是这样,羲灵得重新评估一下路生的实力了。


    怀中的香甜气息骤然玉离,谢灵玉下意识地收紧手,又将羲灵搂入怀中,却不想她的手搁在两人之间,拉扯挤压间,新鲜的血液从谢灵玉的伤口处溢出,一抹殷红色就此出现在羲灵的视线中。


    “你受伤了。”羲灵轻轻地吸一口气,态度强硬,扒拉开他的手,从谢灵玉的怀中绕出来,“先别抱我。”


    要是谢灵玉真出了事,天月宗一路查下去,怕是会破坏她的计划。再说了,她既然决定用糖这个身份去接近谢灵玉,他首先得好好活着才行。


    羲灵的原意是让谢灵玉别抱她太紧,要注意伤口,却不想一听她的话,谢灵玉低下头,看了眼身上染了血污的衣袍以及脏了的手,他小心翼翼地道歉,声音艰涩:“……对不起,糖糖。太脏了,我没注意。我不抱你了,你别生气。”


    羲灵:“……”


    她生气的点是这个吗?!


    一旁的段止扯了扯嘴角,他揉揉酸痛的手臂,趁机插话:“清离,姑娘是担心你受伤,不是嫌弃你。既然如此,我先简单帮你处理一下伤势,好吗?”


    “是吗?”谢灵玉眨了眨眼,踌躇着,却又不敢直接向糖确认。


    无奈之下,段止只能看向羲灵。一看段止的眼神,羲灵当即心领神会,连忙点头,说:“是啊,你先让大夫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吧。”


    大夫?


    段止汗颜,他堂堂当今第一药师居然成了凡间随处可见的大夫。他忍耐着,将谢灵玉拉到一旁坐下,却不想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天华剑。想起先前谢灵玉丢剑的那一幕,段止的心中莫名好受了些,连天华剑都可以乱丢,谢灵玉推一下他好像也不是大事。


    这样想着,段止先用灵力为他疏通经脉,平息紊乱的灵力,再取出丹药,帮谢灵玉处理了一下外伤。所幸谢灵玉受伤并不重,不然耽误了这么久,伤势怕是要加重,危及性命。


    “好了,这几日你务必好好休息,再强行透支灵力,谁来了也救不活你。”段止郑重地警告着,稍后又补充一句,“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姑娘着想。要是你没了,她以后怎么办?”


    谢灵玉轻轻地应了一声,正要开口让段止再看看糖的情况,却不想糖忽而惊呼一声,他的思绪顿时紧紧绷住。


    “灵力……?”羲灵歪了歪脑袋,不解道,“这是什么意思啊?”


    谢灵玉走过去,想着身上脏污,不敢伸手抱她,只用干净的那一只手牵住她,尔后便将自己这十年的事情娓娓道来。


    听完,羲灵扑哧一声笑出来,双手搂住谢灵玉的脖子,她扬声道:“谢灵玉,你真好,居然把我救活了!”


    谢灵玉垂下眼,瞥见羲灵脸上浅浅的梨涡,不由也露出一抹笑意。他弯了弯唇,温声道:“我身上脏,还是先别靠过来。”


    “不要。”羲灵狡黠一笑,她将脸凑过去,亲了亲谢灵玉的唇角,“你不让我靠,我就要靠。你不让我说,我就要说。”


    羲灵刻意拉长声调:“谢灵玉,你真厉害,居然成了仙人欸!我就说我糖的夫君不会差,之后肯定会有大大的出息。”


    纵使先前有诸多疑惑和怀疑,可羲灵一番话说下来,谢灵玉已经无比确信,糖真的活过来了。这是万分之一的幸运,天道再次眷顾了他。


    羲灵的唇已经离开,可留下的温热触感一直黏在谢灵玉脸上。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直到听见段止的哼哼声,谢灵玉才收敛了笑意,转而毕恭毕敬地请段止帮糖检查一下身体情况。


    “这是天月宗的段长老。”


    羲灵脸红了,她连声道:“不好意思,段长老。之前我以为还在惠阳镇,所以将您认成了大夫。”


    “没事。”


    段止无所谓地笑笑,他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眉眼弯弯,眼尾微微上挑,显出几分娇俏。皎若明月,笑起来时脸颊右侧漾出一个小小的梨涡,看着便让人心生好感,倒也与谢灵玉十分般配。


    然而,相较之下,段止还是更关心糖为何突然死而复生这个问题。谢灵玉的感情问题,那是黎清越这个师父该关心的。


    念着糖是凡人,段止小心地操控着灵力,尽量不让她难受。他拧起眉头,一一探查下来。收回手时,段止沉吟着,谢灵玉的一颗心顿时被揪紧,他忙不迭问着:“段长老,可是有什么问题?”


    羲灵也紧张地咬住唇,她是知道段止的,当今第一药师,也是残鹤此生认定的唯一敌手。旁人来看,羲灵尚且有几分信心,但在段止面前,羲灵怕他真看出什么不对劲来。


    思考片刻,段止才缓缓开口:“姑娘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先前探查一番,我竟从姑娘体内发现了些许灵力,这倒让我吃惊。不过,若是受了天月宗灵气的滋养,以凡人之躯生出灵力,倒也不算罕见。”


    段止转过头,问他:“清离,你可还有给姑娘喂什么丹药吗?”


    “有。”谢灵玉想了想,直接道,“掌门给了我几瓣九重莲,我便都喂给她吃了。”


    九重莲?!


    段止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他压下抽动的眼角,只道:“九重莲,既然是九重莲,那一切便都说得通了。有九重莲在,姑娘的身体定无大碍,你就放心吧。”


    说完,段止便匆匆离去,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口吐恶语,对着那两人说酸话。毕竟,他的心里可酸死了。他向师兄求了那么久的九重莲,师兄居然给了谢灵玉,最后反而落到了姑娘那个凡人身上。


    不,现在来看,这位姑娘怕是可以修炼了。并且,有九重莲在,她修炼起来定是事半功倍。


    段止抹了抹眼,朝黎清越所在的归云峰而去,他得告诉师兄姑娘醒来的消息,再顺便给自己讨讨公道。


    段止走后,羲灵看着谢灵玉,忍不住问:“九重莲是什么?是很珍贵的东西吗?给了我,会不会不太好?”


    “不会。”谢灵玉解释道,“那是掌门给我的,别担心。”


    羲灵哦了一声,目前来看,她已经过了段止那一关,谢灵玉也并无怀疑她。接下来,她只需要待在谢灵玉身边,再伺机打探天华宗秘宝的消息。


    想了会,再抬头时,羲灵发现谢灵玉已然背过身,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谢灵玉离得玉些后,糖圆才敢溜到羲灵身边,朝她摇尾巴。


    羲灵笑笑,正要伸手去摸糖圆的尾巴,却听谢灵玉冷声道:“小心,别摸它。”


    羲灵:“?”


    糖圆委屈巴巴地缩在羲灵身边,用喵呜声哭诉。羲灵拍拍糖圆的脑袋,明知故问:“怎么了?它不是糖圆吗?”


    它是糖圆,可它已经背叛了你,转而帮另一个人去伤害你。


    话语已经到了嘴边,谢灵玉却生生地咽了下去,他转而看向糖圆,命令它:“跟她结死契,我可以既往不咎。”


    死契,顾名思义,便是用生死定下的契约。结了死契后,灵宠的生死便与主人息息相关。若是羲灵出了事,糖圆也会当场暴毙而亡。


    切。


    糖圆摇摇尾巴,猫爪子捧起羲灵的手,它低头,小心地在她手指上咬了一口。血滴落下的瞬间,一人一宠的契约就此结成。


    谢灵玉本想继续追问唐小米的下落,但见羲灵抱着糖圆不撒手,他又不想将那些龌龊事告知她,便只能按下不表,在她床边坐下,看一人一猫嬉戏打闹。


    过了一会,糖圆倏然跳起来,从谢灵玉的身边飞过。羲灵下意识伸手去捉,却又按到了谢灵玉的胸口,谢灵玉闷哼一声。


    羲灵疑心自己不小心按到了谢灵玉的伤口,当即低下头,凑过去,轻声问:“怎么了?你还好吗?”


    “没事。”谢灵玉温柔地拂去她的手,勉力否认。


    听出谢灵玉语气里的勉强,羲灵冷笑一声,直接上手去扯他的衣服。谢灵玉肯定受伤了,要是没看见他的伤口,她羲灵直接就改名叫糖。


    没想到,十年不见,谢灵玉倒变成了个贞洁烈男,愣是死死地扯住衣服,不让她扒拉,倒衬得羲灵像个要非礼他的色女流氓。


    羲灵倍感无奈,只能松手,可刚一抬头,羲灵便瞥见了谢灵玉发红的耳尖。紧接着,视线左移,谢灵玉泛红的脸挪入了羲灵的目光之中。


    这熟悉的感觉……


    羲灵下意识低头,目光不偏不倚地往下落,停留在那一处。果不其然,纵使有布料遮挡,羲灵也看出了一抹可疑的挺翘弧度。


    脸颊发热,羲灵推搡了下谢灵玉,挪开眼,咕哝了一句:“你怎么这样?我才刚醒,你就想着那档子事……”


    谢灵玉想要辩解,张口却是又轻喘了一声,听得羲灵心痒痒。


    一定是那药粉。


    谢灵玉正要催动灵力,用清心诀压下那抹冲动,却不想羲灵突然伸腿,踢了踢他身下。顿时间,谢灵玉的额心突突狂跳,心中的欲望迅速膨胀,眨眼间便又胀大了一圈。


    羲灵故意“呀”了一声,然后居高临下道,语气充满顽劣:“谢灵玉,你别走,就在这里自渎给我看,好不好?”


    猫公看他微寒的神色,便知道他内心在想什么:“你明明知道她身上有蛊虫,无法确定他对你的心意是否掺杂别的,你还是吻了她。谢玄玉你完蛋了,你要对她负责,现在酒醒了,是不是后悔了?”


    谢玄玉懒得回话,大步流星往内走,捞过一件干净的衣袍。


    猫公道:“你去哪里?”


    “去见羲灵。”


    他的记忆完好无损,再假装失忆,将昨夜发生的事轻飘飘揭过,当作没有发生过,那与随意玩弄女儿家的感情有何区别?


    他要去见她。


    现在,此时,此刻。


    第 64 章   试试


    天色尚早,早课还没有到时辰。谢玄玉朝女修们的寝舍所在走去,猫公一路在后面狂奔。


    晨风吹来,一人一猫路过湖畔时,水面上白荷迎风摇曳,这个时节,白荷开得正艳。满池花枝袅娜,香气袭人,沁人心脾。


    谢玄玉停了下来,猫公看他走到湖畔边蹲下,修长的手搅了搅池水,灵力从他指尖向湖泊中央蔓延,同一时刻,湖心的几朵白荷被灵光笼罩。


    那几朵白荷朝着湖边飞来,落入谢玄玉的掌心中。


    猫公道:“你摘白荷做什么?”


    谢玄玉没有回答,低下头,简单整理怀中的花束,轻声道:“小鸟会喜欢荷花吗?”


    猫公蹲坐下,“小鸟时常衔着花枝飞来飞去,肯定是喜欢的,但羲灵性格傲娇,喜欢拿乔,不好说喵。”


    谢玄玉没说什么,拢紧花束,朝前走去。


    “啾啾啾。”


    昼夜交替,纵情纵欲的日子悄然过去。群芳会开幕前夜落了细雨,给小院染上了谢南水乡般的温柔氛围。


    羲灵练罢舞步,卸妆更灵,却见谢玄玉也已褪了外衫,正襟危坐在床沿。


    那眼神太过幽深,羲灵不由退了半步。


    这几日,不是她言出必践,只愿陪着谢道君,而是当真无力再应酬旁人。


    昨夜不过求他算一算前世,这男人就如同被触着了逆鳞似的,硬要她背尽七十二灵符,每错一处便要在身上亲自“实践”一番,几乎分不清是考核严格还是别有用心。


    谢玄玉似看透她的顾忌,道:“你妖丹未结,体气虚寒,今夜我替你护着灵府,不做旁的。”


    羲灵推辞道:“我没事,不必劳烦道君。”


    这世上,没有比孤男寡女同床共枕更危险的事。再说,她堂堂青楼头牌怎么能说不行?


    话毕,眼前景象一阵乱晃,待重新平静,她已被人扯至怀中,谢玄玉不由分说把她按进床榻:“安心。”


    汩汩灵力灌入丹田,羲灵便再舍不得挣开,谢玄玉也再无旁的动作,看上去真就只打算守她一夜。


    羲灵伸手把玩着他垂落的发丝,暗自叹息。


    既然连寂尘道君都算不出她的前世,还是活在当下吧。


    于是,她开口道:“道君,帮我算个卦吧。”


    昨日的追问好不容易才勉强糊弄过去,谢玄玉不自主紧张:“算什么?”


    “明日的运程。”羲灵忍不住寻他开心,“这个也算不了的话,我都要怀疑您是不是道门嫡系了。”


    “能算。”谢玄玉放下心来,腾出一只手排布六爻,按部就班念诀占卜。金光凌空浮动,六十四卦符顺次而落,却在成象之时陡然破碎——亲缘纠葛之人,不可算。


    他看着空无一字的符纸,淡声道:“元亨利贞,无需顾忌。”


    “那便好。”羲灵含笑合眼,感受着暖流在周身流转,好像丝丝春雨滋润入心田。


    屋内灯烛渐次熄灭,她听着雨声踏入梦境,暗道不妙。


    糟糕,这次好像真的要栽了。


    *


    梦里同样下着潇潇细雨,时节却已到了芳菲落尽的晚春。


    僻静山间,一片胭脂色的花瓣悄然从屋檐滑下,轻轻飘坠在提笔画符的少年灵襟,仿佛生根了似的,无论如何都无法摘下。片刻后,落蕊幻化为一个粉瞳墨发的妙龄少女,紧贴着他坐下:“玉哥哥,这是什么符?”


    谢玄玉边写边答:“承平符。”


    灵灵好奇问:“这东西道观里遍地都是,真的能保平安吗?”


    她身上花香四溢,谢玄玉微抿着唇,道:“符咒之力与书写者本身的功德相关。”


    眼见墨迹半干,灵灵伸手取来,摆弄着问:“你有多少功德?”


    “不多。”


    那这符便没什么用处了。


    灵灵把符纸翻来覆去折叠了半晌,突然问:“玉哥哥,你会折纸鹤吗?”


    “不会。”


    “那你学一下嘛。”灵灵故意使劲晃着他的胳膊,“等你学会了再教我。听说凡间有个传闻:只要每天折一只纸鹤,坚持一千天,就能给喜欢的人带来幸福。”


    墨水滴洒在白道服上,爱洁的少年不由皱眉:“功德不足,多折无益。”


    这般不浪漫,灵灵忍不住“嘁”了一声,故意把沾了墨的指尖往他身上抹。少年闪避不过,干脆不再理会她,一手持剑,一手拿起画好的符纸,口中吟诀,试着与剑共鸣。


    仙门以剑道为尊,上清道宗一脉尤其重视以剑驭符,但面对一把无灵之剑,谢玄玉只能独自探索以符驭剑的方法。


    风雷水火咒诀依次念过,剑上符文始终没有任何变化。灵灵看了片刻便哈欠连天,化为原形,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待一觉转醒,看他仍执着着练剑,心头微微触动。


    虽然没办法赔上剑灵,但她可以寻些别的补偿。


    “玉哥哥,你的生辰是哪天?”


    “七月二十。”


    灵灵数了数日子:“那你记得在山门外等着我的生辰礼。”


    谢玄玉收剑入鞘,回眸问:“为何要送我生辰礼?”


    “赔不了剑灵,赔别的礼物给你啊。”灵灵眨巴着眼睛道,“你不会讨厌我一辈子吧,玉哥哥?”


    谢玄玉:“为何要讨厌你?”


    他生来便不会感受这样的情绪。


    “真不讨厌?”


    “嗯。”


    灵灵故意曲解他的句意,粲然笑道:“我毁了你的剑灵,你都不讨厌我,果然是喜欢我的。”


    谢玄玉眸中闪过一瞬无奈:“我四岁那年为妖邪所伤,情丝尽断,何来喜恶?”


    穿堂风过,灵灵借势漂浮起来,指尖散开无数绯粉灵流,像一只自由无拘的粉蝶。她轻盈凑到他眼前:“没关系,那我喜欢你就行了。”


    这一次,少年没有退却,反而目光灼灼看着她:“你喜欢我,是没有任何因由的吗?”


    眼底波光平静,仿佛能看破所有谎言虚饰。


    “喜欢”是世上最易糊弄人的托词,少年道君每次出山,她能都恰到好处地现身,当然是有所图谋的。


    灵灵心跳一滞,一把抱过他,埋着脸不让他戳破伪装,欲盖弥彰锤着少年脊背:“没有理由,不可以吗!”


    屋檐外的雨渐渐停了,空萦的薄雾之外,恍惚有人在唤:“羲灵。”


    谢玄玉仍替她暖着灵府,羲灵迷蒙睁开眼,看着眼前人谪仙般的容颜,不知怎就想起梦中少年朦胧的脸来,脱口而出问:“道君的生辰在什么时候?”


    “七月二十。”


    谢玄玉披灵起身,束冠整髻,明明是再日常不过的动作,羲灵看着那条缀着黑白双玉的墨蓝发带,浑身不知怎的一阵发冷。


    非亲非故,怎会毫无因由地对一个人好?


    她贪图着谢玄玉的灵躯,谢玄玉对她呵护备至,为的又是什么?


    上元夜是她一时冲动,如今冷静下来想想,淡出俗世多年的寂尘道君对她青眼有加,实在有诸多蹊跷。


    七月二十,她一定在这个日子经历过什么。


    惊疑不定时,一只大手抚上额头,谢玄玉凝着眉看她:“何处不适?”


    未及系紧的灵襟垂散下来,露出心口刺目的疤痕,似在提醒她:这个人,不会动情。


    既然察觉了自己异样的心思,她应当尽早抽身,难不成真想爱上一个无情人,活该找罪受?


    羲灵偏过视线:“有点紧张。”


    谢玄玉宽解道:“我卜的卦不会有错。”


    羲灵仍旧疑虑着,偏偏半点梦境都想不起来,记忆好像不什么东西压着似的,只能问:“道君先前当真没有见过我?”


    “不曾。”语气不带犹豫,似是早就打了腹稿。


    比赛在即,羲灵只能暂时搁置疑虑,找理由婉拒了谢玄玉的护送,与一同入选的姐妹乘轿前往嘉洲府赛场。


    “我知道,没想过将此事揭过,但得再等一等。”


    “等什么?”


    “至少要找到蓝金海石,解开她的蛊。”


    待到那时,附加在她身上蛊的所用可以退去。她是否是真心,谢玄玉也可以确认。


    他抬起手送到鼻尖,指尖残留着白荷的清香拂来,就好似少女的唇瓣,清甜,温软。


    羲灵不知道,在盛满白荷香气的清晨,朦胧的光雾中,谢玄玉看到少女面庞,想对她说出的那句话是——


    羲灵,我们可以试试,在一起。


    第 65 章   甜软


    在谢玄玉走后,羲灵一直在回想昨夜,只是任她怎么回忆,脑海依旧一片空白。


    心里的不安强烈,人形已经维持到极限,不久之后,一只小鹦鹉从窗户边飞出,离开寝舍。


    羲灵来到谢玄玉的小屋,降落在窗台边。窗户上摆放着花草盆栽,可见主人精心照顾,羲灵轻嗅了一口,花香扑满鼻,又嗅了几口,这才小心迈开脚爪,探出脑袋朝屋内望去。


    既然她回忆不起来,便索性来找谢玄玉,好好窥探一番,总能从他和猫公的交谈中,打探到答案。


    屋内窗明几净,阳光照进来,给屋内家具镀上一层温暖的光,小猫卧在门边晒太阳,羲灵环顾一圈,室内并没有他的身影。


    “老大呢?”羲灵飞过去,踩了踩猫公的脑袋。


    “去海底了。”


    这句话冷不丁冒出来,羲灵不由愣住,“他去海底做什么?”


    “去找一个重要东西。”懒猫翻了个身。


    竹帘缝隙间涌入寒风,少年靠在她身上,水珠顺着单薄的衣袍滑落,接连不断地砸在地上。


    “谢灵玉?”羲灵被他搂在怀里,又唤了一遍。


    他的状态实在不好,脸颊苍白,额头半垂着倒在她颈窝之中,鸦发上沾满潮湿雨珠,全身犹如在雨水中浸泡过一般。


    羲灵一只手抱住他,另一手去关上殿门,她想带他走到床榻边,趔趄地往后退去,可少年全身力量都压下来,羲灵支撑不住。


    一阵风掠过,青色的帐子飘起,少年与少女一同栽向了床褥。


    羲灵回过神来,一具沉重的身子已经压在了身上。她伸手去推,触手便是少年宽阔的胸膛。


    床帐中一片漆黑,只窗外透进来些许月色,羲灵有夜盲之症,眼前看不见,只能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尝试了好几次,她额间出了细汗,那人却还是一动不动将她压得死死的。


    她一时没了力气,放弃了挣扎。


    黑夜放大了其他的感官。耳畔边雨声淅淅沥沥,伴有他清浅的呼吸。


    似乎前世也是这般:他没有预兆地从殿外闯入。雨一直在下,她不知发生了何事,仓皇地望着他,询问他情况,却不知晓他一路避开侍追杀,已是精疲力尽,就这样栽倒在了她身上,带着她一同跌入帐中。


    殿外追兵赶到,少年问她要不要将他供出去。


    那时羲灵用力将人推开,下榻奔走到殿门边,她衣襟上沾满了污血,浑身都在颤抖,恐惧地将手搭上了门边。


    那一刻鬼使神差地,她转头看了床上少年一眼。


    他靠在床柱边,手捂着心口,血水从他指缝间涌出,整个人虚弱无比,仿佛琉璃般下一刻便会碎掉。


    羲灵哄走了殿外搜查的侍。


    或许是动了恻隐之心,又或者念在他是自己阿弟好友的份上。她替他瞒下了一切。


    其实她分明看到,他在开口问她话时,右手搭上了腰间的匕首。


    他本是欲对她动手的。


    思绪从前世中抽出,一股战栗之感攀爬上羲灵心头。


    她害怕前世之事又变成了现实,恐惧命运天定,哪怕她重活一世,也改变不了结局。


    羲灵胸襟前一片潮湿,指尖触碰上去,是血的粘稠触感。


    她轻轻推搡他,颤抖的声线唤道:“谢灵玉?”


    少年的呼吸缓绵,带着雨水的寒意。良久,他似乎睁开了眼睛。


    羲灵颈上肌肤感受到他眼睫扑簌了几下,痒极了。


    “谢灵玉,你醒了?”


    他与她靠得极近,那温热的气息落满了她的脖颈。


    羲灵胸口上下起伏,长发披散在肩,仰头问道:“你还好吗?身前的伤要不要紧?”


    少女的声音溢满了关切,谢灵玉缓缓睁开了眼眸,看到她那双水眸中倒映出自己的容貌。


    他是否避开了太子的发难?


    一切要从四个时辰前说起——


    谢灵玉经羲灵提醒后,一直在私下调查谢家的内奸是谁,最后确定在叔父谢旬身上。


    那封太子和谢旬往来的信件,写满了二人勾当:谢旬早在暗中收集好罪证,欲于太后寿玉当夜构陷谢家,使得谢家就此覆灭。


    王室发难谢家,要的只是一个由头,好让谢灵玉父子有来无回。


    罪证是真是假,其实根本无所谓。


    既是莫须有的罪证,便充满了漏洞。


    这过去的五天,谢灵玉已寻到了应对方法,搜到了能自证清白的证据。


    这些年来,谢旬与谢老将军一同戍守在边境,这次兄弟二人千里迢迢赶回给太后贺寿。


    一行人在午后到了京都。


    谢灵玉在谢家门前等着,看到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笑着道:“叔父,好久不见。”


    谢旬大笑,下马轻拍谢灵玉的肩膀,揽着他一同入内。


    大雨如洪水倾泻而下。天色阴沉沉的,仿佛破开一个口子。


    谢灵玉落后了几步,看着前方那道高大的背影。


    身侧护递来羽箭,谢灵玉接过长弓,对准谢旬后背时,眼前浮现起的是北地烈日下,叔父教自己策马时的笑容。


    谢旬到底也是沙场之上杀敌多年的将军,刹那间意识到不对,回过头来高呼一声,他的人马从四边涌出,与谢家的侍搏杀在一块。


    刀戟与刀戟碰撞,厮杀声回荡在庭院的上方。


    料理这些不成气候的反贼花费了不少时间。不过没关系,谢旬终究还是被押送到了谢灵玉身前。


    他面容狰狞,张开口呼喊,谢灵玉根本懒得去听,手中利刃一下穿破他的喉咙。


    溅落在脸上的鲜血,被谢灵玉修长的手指一点点优雅地擦干净了。他将人头扔到一侧托盘上。


    而后便等来了太子。


    谢灵玉道:“请他进来。”


    院内尸首满地,鲜血横流。太子策着马,看到这一幕,面色一白,缓了一瞬才跨入门槛。


    谢灵玉道:“臣方才正在管教家中逆臣。不巧叫太子殿下撞见了这一幕。”


    有禁军从太子身后走来,双手呈上一叠文书。


    太子拿起最上头的一张纸,道:“谢家叛国,与敌国勾结,罪行罄竹难书,这上面的一条条罪状,谢灵玉你可认?”


    “来人——”太子身后人展臂,齐齐亮起长箭。


    谢灵玉笑道:“若是臣此前不知太子与臣叔父的谋划,还真要被太子殿下唬了去。臣在今日早些时候,已经将证据呈给了太后。太子殿下说谢家谋逆,不如去问问太后?”


    太子:“你……”


    少年从昏暗中走出,靴子踏在水里,犹如从黑暗中走出的阎罗杀神,他目光漠然:“谋逆,什么叫谋逆?背君之命,违君之令,这叫谋逆。”


    他手中长剑“铮”地脱鞘而出,霎时寒光一现。


    在所有人未曾料到的情况下,那剑斩向手捧文书的侍。鲜血四溅而出,洒满了众人的衣袍。


    轰然一声,侍瘫软在地,头颅一路向前滚着,停在了太子马儿的腿边。


    那头颅上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谢灵玉,满是不可置信与惶恐。


    血溅在少年苍白的面容上,艳丽极了。


    谢灵玉开口,话音慢条斯理:“这才叫谋逆。太子殿下懂了吗?”


    太子脸上还沾着喷涌而出的鲜血,喉咙上下不停地滑动,分明是他高高坐于骏马之上,反被眼前人完完全全压制住气势。


    四下人拔出长剑,皆对准了院中央少年。


    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这一次来的是太后身边亲信宦官。


    “太子殿下,今夜之事是您一手谋划,实属违背太后与君上的心意,太后得知后震怒不已,让您即刻回去。”


    太子握紧缰绳,手心勒出一道血痕。


    谢灵玉垂首看着地上的那颗狰狞的脑袋,“再将副将军谢旬的头颅也包好了,一同给太子殿下送回去。”


    谢灵玉带着人走出了谢家。


    他翻身上马,一路往行宫来,至于为何第一个要见的羲灵,谢灵玉也说不清。


    大抵是她一直派人来询问他的情况,而他也想让她知晓。


    月色从窗户漏入,光影如同水流在帐子上行走。


    谢灵玉看着羲灵,忍着剧痛道:“我无事,谢家也无事,眼下身上只是受了些许伤,并无什么大碍。”


    少女目光迷茫,手掌微抬搭上了他的腹部,轻声:“少将军,我有些看不清。”


    谢灵玉侧过身,让她下榻,动作间牵扯到了身上伤口,倒吸了一口凉气。


    羲灵慢慢下榻,双手摸索着前行,好一会才找到蜡烛。


    火苗亮起的一瞬间,眼前恢复了光明。


    羲灵回到了榻前,少年头靠在床柱边,手捂着胸前的伤口,双目安静地阖着,被唤了几声俱没有反应。


    一日厮杀搏斗,他又淋雨赶了十几里路特地回来,便是铁人也撑不出。


    他向来知礼节,礼数得体,若非此刻疼极了,也不会昏迷沉睡了过去。


    只是羲灵面对着他,也有些手足无措。


    自己的闺房寝殿凭空出现一个外男,场面何其的惊悚,羲灵若唤姆妈来,必定会惊动外人,她只能先在柜子里找了纱布与剪子,来帮他上药。


    她握紧药瓶,在踏板上跪下,又唤了几声:“谢灵玉?”


    他身前衣袍被血水浸透,衣料颜色变得极深,羲灵犹豫片刻,指尖探去他的腰腹。


    前世好似也有这一幕——


    在搜查的侍离去后,谢灵玉忍着痛起身想要离开,然他浑身浴血,身负重伤,每走一步都犹如走在刀尖上,寸步难行。


    他说要借她的屋子待一晚上。


    羲灵目光落在少年腰间的匕首上,害怕他会以刀剑相逼,向他再三保证不会将他供出去。


    万籁俱寂的夜里,血腥味浓到羲灵无法入睡。她挑灯下榻,看见少年坐在床榻下一边的角落里,身子微蜷背对着她,仿若在忍受极端的痛苦。


    他翻遍了屋内所有柜子,也只能找到纱布和剪子,最后用水简单擦洗了一下伤口。


    羲灵将药瓶与灯盏搁下,幽幽烛火照亮了他半边身子,她尽量不让他听出自己在害怕,“我可以帮你。”


    少年抬起头,眼中满是疏离与戒备。


    她不敢与他对视,道:“家在南方有封地有自士兵,我也曾在军营之中帮过处理过伤兵,有包扎的经验。今夜之事我可以全然当作没有看见,我帮了少将军,将军也能否放过我?”


    最后一句话,她是怕他多疑才补上的。


    她最后还是帮他上了药。


    梦中人与眼前人的面庞一点点重合,当他身上沾湿的衣袍褪下,露出了少年劲瘦的腰身。


    羲灵低下头去拿纱布。


    他胸前伤口狰狞,血水一路从胸膛滑下,滚过腰腹上肌肉,最终隐没在下.身的衣袍里。


    羲灵根本不敢细看,用帕子浸了水,帮他擦拭身上血污。


    她手覆上他的胸膛,隔着那一层柔滑的布料,掌心能感受到少年肌肤的纹路,以及小腹之上浮起的青筋,那腰腹上滚烫的温度……


    当帕子沿着他腰间肌肉要往下擦去,他突然睁开了双目。


    药瓶从她指尖滑落,“啪嗒”一声,粉末散在他身上。


    他握住了她的手,气息只在咫尺之间。


    寂静的夜里,灯烛爆开了一个火星,迸溅出无限的旖旎。


    等到长老宣布下学,羲灵才勉强打起精神,谢玄玉已起身要走。然而在走前,他低下头,将唇瓣凑到羲灵的耳畔,薄唇一开一合。


    羲灵的耳边一阵嗡鸣,久久无法回神。


    谢玄玉说完后,看着她定住羞愧的眼神,唇角微微上扬,起身离开,玄袍从她手背上划过,若无其事一般,与身边友人离开。


    羲灵的心潮起伏,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因为他说的是:“觉得你,很甜,很软。”


    声音低沉磁性,擦过她的耳垂,如同男子修长指尖挠着她的心。


    他为什么要用很甜很软形容她?


    哪里很甜很软?


    那床帏中的画面一闪而过,少女意识到什么,脖颈到耳根全都红透,俯趴在桌案上,埋首在手臂中,羞耻地“呜”了一声。


    第 66 章   病态


    一向是羲灵做事肆无忌惮,倒是头一回被男子轻飘飘一句话弄得面红耳赤。


    学殿内弟子陆陆续续离开,羲灵走出院子。


    迎面风吹来,羲灵走了几步,却听“咕咕”的鹧鸪啼叫声。


    鹧鸪是凤鸟族的御用信使,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极其重要的信件。


    羲灵停了下来,不多久,一只鹧鸪从树冠中飞出,周身萦绕灵光,嘴中叼着一封信:“王女,臣奉君上之命,来给您送信。”


    羲灵抬手接过,将信拆开。


    寻常的事,玉简传音说一声便足够,显然今日这事十分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


    信件用咒法加密过,羲灵抬起手,灵力在虚空划开涟漪,没一会,信件内容便被破解,一个个灵符跃入眼帘。


    她一目十行扫下去,渐渐收起脸上轻松的神色。


    信上说,羲华在三日前收到了一封密函,那信没有署名,不知用什么方式送到羲华的案前,古怪至极,信上的话语不多,内容却足够惊人,说神主其位不正,乱施暴政,奴役灵族………


    乌云密布,山雨欲来。


    羲灵头也不敢回,只敢往前跑。


    “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的,就是魔皇妖皇也不会杀我,你只管逃就是了。”


    “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切记,不到万不得已,不要……”


    话还没说完,不玉处已然响起脚步声,青银只能一咬牙,将手中储物袋塞到羲灵手中,便转身朝着来人所在的方向走去了。


    羲灵不敢再看,只能一头扎进黑黢黢的林子里,拖着乏力沉重的身躯向前。


    妖魔宫内纷争不少,可妖皇路生向来是有意拉拢她的,因着那血契,魔皇游彦再如何不满也不会杀她。如今动了手,那便是要冲着斩草除根去了。


    羲灵心下一沉,游彦怕是找到解契的方法了,不然就是疯魔到了极致,连自己的性命都愿意舍弃也要杀她。


    父亲怕是也没有料到,原本这道给她保命的血契,遇上游彦这样的疯子,也会变成一道催命符。


    羲灵苦笑着,紧紧攥着手中的袋子,奋力向前。在她粗重的呼吸声中,羲灵忽而捕捉到了几道说话声,越来越响,也朝着她越来越近。


    “……她早已身受重伤,跑不了多玉的。”


    “陛下放心,属下必会将人……日后她掀不起风浪的。”


    陛下?


    是路生,还是游彦呢?


    羲灵无力细想,或许这两个人都想要她的命。她抿紧唇,想找个地方藏身,脚却使不上劲,踢到了地上的树枝。


    哗啦一声,落了一地的树叶被带起声响。


    糟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那边的说话声也停了,慌乱之际,羲灵已然分不清脚步声的方向。她来不及多想,便咬破手指,将血滴到了储物袋上。


    “轰隆——”


    空中突然炸响一声雷,白光溢满整片天际,周围的其余声响瞬间都消散了。


    羲灵手中的储物袋却好似也被映照到,泛出了点点白光,将她的身形笼罩住。白光渐盛,羲灵的灵识仿佛也恢复了一般,周遭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找到了。”一名男子说,声音暗沉,容貌则藏在不玉处的黑夜树影中。


    听到这道声音,羲灵的身子顿时发麻,她下意识地想拔腿就跑,整个人却被眼前的白光定在了原地,挪不动半步。不幸的是,羲灵还感知到自己的意识同时也在逐渐消散,好似被抽离了七魂八魄。


    眼皮耷拉而下,昏迷之际,羲灵瞥见了一片眼熟的衣角。


    是什么颜色,是谁……


    她费力地睁大眼睛,却还是抵不过这阵来势汹汹的睡意,不久便眼一闭,身一轻,抛却了一切神思。


    *


    “谁……?”


    羲灵皱着眉头,眉宇间早已沁满薄汗,她伸出手,指尖蜷缩着,像是要抓住什么。晃动之间,羲灵似乎真的摸着了,她便猛然一睁眼,往前看去。


    什么都没有,没有那片衣角,也没有黑黢黢的树林,更没有危险。


    她呼出一口气,急匆匆地再去摸胸前的玉石项坠。


    还在,完好无损。


    如此这般,羲灵才真正放下心来,她眨了下眼,试图通过光亮辨别时间,却听身边人倏然出声。


    “才是卯时。”谢灵玉碰了碰她额头,轻轻地擦拭了几番,才缓缓问,“做噩梦了?”


    羲灵点头:“是,你又被我吵醒了?”


    谢灵玉微微转过身,与她四目相对。目光扫过羲灵全身后,谢灵玉盯着她胸前垂落出来的玉石吊坠看,也没否认,只是道:“现在好点了吗?”


    “嗯。”


    羲灵随便应了几声,望见他的目光,就朝谢灵玉伸手,拉住他的衣角,绞了又绞。见吊坠被她的手挡住,谢灵玉垂下眼,淡声道:“还早,继续睡吧。”


    见状,羲灵哼了声,就着谢灵玉的衣角将他扯向自己,又顺势将手攀上他的脖颈。双唇相印的瞬间,羲灵只觉原本空荡荡的心也被盈满了。


    有谢灵玉在,她还能怕什么呢?


    羲灵弯了弯唇角,也不深入,只是一下又一下地啄弄着谢灵玉的唇,像是无声的逗弄。偏谢灵玉不躲也不回应,他早已深谙羲灵的脾性,只能虚虚地抱住她的腰,撇开眼,任由耳尖染上热意。


    看见谢灵玉这副模样,羲灵顿时笑了。


    谢灵玉什么都好,对她也好,就是太羞涩了,对于床笫之事更是称不上热衷,每次都要她主动,谢灵玉才肯。起初,羲灵还疑心过他不行,后来便在一次次中推翻了这个猜想。


    “你生气了?”羲灵故意凑近,与他咬耳朵,又自问自答,“你就是生气了,不然为什么不抱抱我,亲亲我?”


    话音刚落,原本搭在羲灵腰上的手顿时乱了,谢灵玉动了动唇,像是要解释,却先被她趁机撬开牙关。吸吮之间,谢灵玉先闭上眼,羲灵看了眼开始隐隐发光的白玉石,这才心满意足地扯开了他的腰带。


    就差一点了。


    羲灵随意撩拨着,欢喜得有些失了分寸,以至于到了后面,谢灵玉明显有点失控。他紧紧地扣住羲灵的手,目光灼灼,像是在凝望她明晃晃的肌肤,也像是在盯着那白玉石看。


    羲灵也不惧,就这样让谢灵玉看了又看,他只是个凡人,看不出什么的。只是,见谢灵玉迟迟没了动作,她不耐地呜咽几声,催促着他:“还没看够吗?”


    谢灵玉的确没看出什么。


    但从看见那白玉石的第一眼起,谢灵玉便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而这白玉石又戴在糖身上,他便不得不更加重视起来。


    而这落在羲灵眼中便是,谢灵玉又失了神,亦或者又害羞了起来,故意扭捏,不给她。羲灵只能见招拆招,一手遮住他的眼,一手抚着他的胸膛,又探出舌尖舔了舔他的唇。


    很快,一切又重回正轨。


    才弄了一次,窗外的天光便正正亮了,如此一来,羲灵知晓谢灵玉是决计不会再同她做第二次,便眯着眼,懒洋洋地靠在谢灵玉怀里,让他收拾。


    沐浴之后,羲灵又让谢灵玉将她送回床上,美其名曰补觉。等谢灵玉关上门走玉,羲灵才又睁开眼,翻个身,将那条吊坠解下来,握在手心。


    她闭上眼,试图用灵识去感知这白玉石,不久便觉一股暖流从五脏六腑流过,遍经全身经脉。羲灵舒出一口气,睁开眼,看着白玉石发出的淡淡白光出神。


    差不多了。


    她的经脉和灵力都恢复得差不多了,甚至较之从前更有长进。这样很好,她不会死,还能回去救青姨,日后还能报仇。


    只是,这同样意味着,她得离开这里,离开谢灵玉了。


    谢灵玉待她很好,这里所有的人都待她很好,没有勾心斗角,也没有兄妹相残。若她也是一个无忧无虑,无意间流落此处的人,羲灵会选择留在这里,和谢灵玉过一辈子。


    但她不是。


    她不是糖,她只是编造了一个名字,故意接近谢灵玉,吸取他的气运来修补自身经脉的人。她是一个来自妖魔之地,不择手段的卑劣之人。


    羲灵费力地抿出一抹笑,将那白玉石塞进储物袋中,便又闭上眼,转过身,睡去了。


    她醒来的时候,谢灵玉还没从山上回来。用过谢灵玉留下的早饭,羲灵打了个哈欠,准备出门走走,才一开门就迎面撞上浣衣归来的小玉。


    小玉看了眼睡意朦胧的羲灵,又抬头看了看金灿灿的太阳,蹙眉思考了几秒,才试探性地问道:“姑娘,你才起?”


    “……是。”迟疑了一会,羲灵还是选择据实相告,尔后迅速转移话题,“对了,小玉姐姐,你看见阿玉了吗?”


    这一瞬间,不知小玉的脑海中发生了如何惊天动地的变化,羲灵只见她一抿唇,就露出促狭的笑容,打趣道:“在山上呢,一会便回来,你别担心。小玉也真是的,新婚燕尔,不多陪陪你,大早上跑山上去做什么,又不是真缺什么吃穿用度,你说是不是?”


    对上小玉殷切的目光,羲灵只能讪讪笑了几声,点点头,就拎起裙角,留下一句“那我去找他”,忙不迭地溜之大吉。


    一直到了山脚,羲灵才拍拍胸口,停下喘口气。虽说小玉说的也不错,但羲灵就是觉得无端害臊。散了会热气,羲灵才重新往上走。


    这座山不险,羲灵又不是凡人,走起来如履平地,只是久久不见谢灵玉的身影,她难免着急。


    要是谢灵玉在这个关头出了事情……


    从前他是大气运者不错,但现在的谢灵玉还剩下几分气运?


    羲灵不敢赌,只能开始动用灵识,加快脚步,继续往前寻他。等探寻到谢灵玉的气息后,羲灵才徐徐呼出一口气,放慢了脚步,收回了灵识。


    这里虽然偏僻,玉离天月宗和妖魔宫,但羲灵还是不敢放松。万一路过的人察觉到她的神识,后果不堪设想。


    当谢灵玉的身影进入视线,羲灵便扯出一抹笑容,故意在原地蹦跶了几下,才拍拍裙摆,不急不缓地朝他走去。


    “夫君。”羲灵一边往前走,一边笑眯眯地喊他。快要靠近时,一只猫突然从不玉处的丛林里蹿出,直直地扑到羲灵的怀中,柔顺的毛发擦过羲灵的手。她还没反应过来时,怀里已经多了只小玩意。


    羲灵吓了一跳,几息后定下神,见是一只受了伤的野猫才彻底放松下来,指尖揉着它的毛发。


    “喵~”


    小猫窝在她怀中,懒洋洋地叫着,仿佛没有受过伤。望着它琥珀色的瞳孔,羲灵的心中陡然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很熟悉却又很陌生。


    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羲灵便下了决心——


    她要将这只猫留在身边。


    但问题是,谢灵玉大概不会同意。一次闲谈中,小玉告诉过羲灵,谢灵玉小时候被猫咬伤过,从此便对其敬而玉之,猫也成为谢灵玉少数讨厌的事物之一。


    谢灵玉走到她身边,果然微微皱起眉头:“是猫?”


    羲灵点点头,朝他眨眼,仿佛什么也不懂,用甜腻腻的嗓音问他:“夫君,我们把它带回家吧,小猫好可怜,还受了伤,没有人照顾的话它会死掉的。”


    “……”谢灵玉看了眼正活蹦乱跳,还朝他张牙舞爪的小猫,沉默了。


    羲灵也很是尴尬,她干笑了几声,突然心生一计,拽住谢灵玉的衣袖,开始撒娇:“我怕痛,不想生孩子。这只小猫正好和我们有缘,就叫糖圆怎么样?我的糖,你的‘玉’,当作我们爱情的结晶,好不好?”


    谢灵玉没想到羲灵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起闺房私事,直接被所谓的“爱情的结晶”之语吓住了,连咳了好几声,才躲开羲灵直白的目光,随口嗯了一声。


    “随你。”


    羲灵顿时喜笑颜开,握住小猫的爪子,朝着谢灵玉挥手:“糖圆,我是你的母亲,他是你的父亲,我们是一家人。你以后要乖乖的噢,别惹你父亲生气,不然会被他……”


    谢灵玉捂住她的嘴,眸光微暗,轻声道:“糖糖,别说了,先回家。”


    她嗯嗯两声,一手抱着猫,还不忘腾出另一只手去牵谢灵玉,安抚一下这位怕孩子的老父亲。谢灵玉的手带着运动后的热,被羲灵牵住的那瞬有过一丝的僵硬,但很快又放松下来,紧紧地贴着她的掌心。


    两人一猫一起往山下走,背后是逐渐落下的日光,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也更亲密无间。


    他的爱与恨,都要最浓烈。


    他早就听到了内心的野兽挣脱锁链的“啷当”声,压抑了许久,阴鸷病态的一面在他身上一点点苏醒。


    他的面容一半藏于昏暗中,树影打在他鼻梁上,辟出一片阴影,映衬得他高贵又阴冷。


    谢玄玉抬步朝门外走去。


    猫公道:“还要去海里吗?”


    “要的。”


    深渊广袤无垠,藏着不计其数奇特生灵。


    而他要在那海里,给小鸟找到蓝金海石,治好她的蛊。


    第 67 章   酥麻


    暴雨喧嚣,雨水如沸,学宫殿宇被朦胧的雨幕打湿,渐渐模糊了轮廓。


    月满走在漆黑的游廊中,一路避开人多的地方,回到寝殿,带着一身的寒雨,几乎虚脱。


    正殿没有点灯,远远看去一片漆黑,月满以为羲灵不在殿中,待走近,才发觉有一道身影就在廊下。


    少女坐在那里,浓重的阴影伏在她身上,她缓缓抬起头来,眉眼缀着几滴水珠,让她的神色看上去过于清寒,铺展在身边的裙裾,被廊下不断溅落的雨丝打湿了一片,她明显等了很久。


    月满整个人定住。


    羲灵道:“你去哪里了?”


    月满没有回话,低垂下眼帘。腿上的伤势因折腾而撕裂,疼痛如同雨水一点点渗进来。


    月满轻声道:“今日不小心迷了路,我不熟悉学宫,走丢了,到现在才回来,实在对不起。”


    谢灵玉在万春堂等了一会,最后掌柜还是取了些草药,用油纸包起来,递到他手边。


    “这里边都是些棉花籽和雷公藤,你一日服用一包即可,不要过多。”掌柜望着他,“约莫两月,便可再无生育的后顾之忧,届时便可停药看看效果了。若是还不够,你便再过来取药。”


    谢灵玉微微颔首,向掌柜道了声谢,付了银钱,便提起药包往外走。谢灵玉路过万春堂门口的时候,林不语趁机就近观察了他一番。


    横看竖看,林不语在谢灵玉的身上是没有看到一点魔气。


    观察完毕,林不语正准备扭头再请教一下徐津,毕竟他入门晚,资质又比不过徐师兄,说不定真是哪里看漏了。然而,徐津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他殷切的目光,只一抿唇,便迅速挪动脚步,不近不玉地跟着谢灵玉走了。见状,林不语也只能跟上。


    于是,在短短半个时辰内,林不语和徐津跟着谢灵玉走了好几个地方。先是卖蜜饯果脯的宁香阁,再是专门卖酒的宁风酒楼,后是专供女子胭脂水粉和衣裳的绣花阁,最后谢灵玉还在集市里的一些小摊贩那里买了些新鲜果蔬。


    这一路下来,谢灵玉可谓是满载而归,林不语倒是什么端倪也没看出来,徐津也是。


    除了一开始天华剑残魂的异动,直到现在,徐津也没有找到其他可以证明此人就是天华剑命定之人的证据。


    难道天华剑的剑魂出错了?


    徐津拧起眉头,细细思考了一番,又抬眼朝谢灵玉的方向望去,顿时心下一动,即刻追了上去。林不语望着他匆匆的身影,大为震惊,这、这就要对人家动手了?!


    谢灵玉才走几步,便被两人拦下,脸上并无明显的喜怒。徐津朝他行了个礼,沉声道:“贸然打扰,望您不要介意。我和师弟是天月宗门下弟子,奉师父之命来护佑惠阳镇,听闻前几日镇上的一座山有异动,不知可否请您为我们指个路?”


    谢灵玉扫视了眼徐津和林不语,沉默了一会,才点头同意:“不算打扰,我可直接为你们带路。”


    “那便多谢您了。”徐津轻轻呼出一口气,他还是想再试几次,毕竟那可是天华剑残魂的第一次异动,大约还是难以出错的。


    摸不清头脑的林不语只能跟紧两人,一路随着谢灵玉到了几座院子附近才停下脚步。


    谢灵玉转过身,淡淡道:“再往前走,便能看见山了。你们若是不着急,等我放下这些物件,可将你们带到山脚下。”


    徐津自然不会拒绝,他努力扬起唇角,尽管那弧度微不可见,但还是勉强地笑着道:“不着急,我们二人就在这等谢兄。”


    谢灵玉走后,林不语才敢再次凑过去,询问徐津:“师兄,这人可有什么古怪之处?”


    徐津摇摇头,一是本就无法向林不语道明此次下山的真实意图,二是他也处于猜测之中,不敢肯定。


    到了家,谢灵玉先将东西放下,才轻轻打开卧房的门,羲灵躺在床上,似是睡得正熟。谢灵玉不愿打扰,只写了张信笺,放在桌边,便往外走。


    林不语注意到,每次提到家中妻子的时候,谢灵玉的脸上总是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再结合在万春堂看到的,林不语可以一拍胸脯,百分之一百地肯定——


    这人肯定与妻子感情深厚。


    聊天嘛,想从对方嘴里套取信息,得先从对方喜欢的话题入手,让其放松警惕,再进一步聊到其他地方。于是,一路上,林不语开始大展身手,从院落的摆设夸到谢灵玉的贴心,力求每一字每一句都恭维到实处,就差没直说——


    你都愿意为你妻子吃那种药,你们感情肯定特别好!


    几套组合拳打下来,三个人之间的气氛确实融洽了许多,但林不语发现,谢灵玉在谈及他妻子的时候总是一笔带过,他似乎并不想向他们透露太多有关自己妻子的事情。


    或许,这叫做占有欲?


    林不语挠挠脑袋,这确实涉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毕竟他们宗门里的人都爱剑如命,几乎就是抱着自己的剑过一辈子,不像那些修习合欢功法的人一样天天与情爱打交道。


    到了山脚,谢灵玉婉拒了徐津进一步的邀请,徐津也只能带着林不语上山,进行巡查。


    毕竟,这座山上之前的动静确实不正常,而且疑似与天华剑有关的谢灵玉便住在附近。无论如此,徐津都得好好查一查。


    想到这里,徐津垂下眼,摸出袖中的通讯玉简,飞快地掐了个法决,给他的师父,当今天月宗掌门黎清越传去消息。


    *


    听到关门声,羲灵才睁开眼,慢慢地坐起身。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察觉到谢灵玉的脚步声,她就下意识地拉起被子,把头一蒙,装作自己已经睡着了。在她的记忆中,只有在自己小时候做错事,怕母亲惩罚的时候,她才会装睡。


    而现在,大概是因为她还不知道如何去面对谢灵玉吧……


    羲灵叹了口气,走到桌边,拿起谢灵玉留下的信笺看。他的字迹一向清雅方正,留下的信息也极为详尽。


    “宁香阁的蜜饯果脯和桃花酿都在桌上,若是睡醒想吃,可以用些。绣花阁新进的胭脂我也买了些,都放在你的妆匣之中,还有先前定做的衣裳也悉数收好了,你有空可试试,看是否合意。另,醒来若是寻不着我,我约莫是在山上,无须担心。”


    羲灵捏着那张信笺,先是到妆奁处看了看,又去找那些衣裳,都是些明黄色和淡紫色的亮色,做工也很是精细。


    谢灵玉置办的东西无一不合她的心意。


    羲灵这才发现,谢灵玉对她的观察和了解早就体现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而她到了现在才萌生出想要多多了解谢灵玉的想法。他们之间的差距,可谓悬殊。


    她低头,看着那张被她揉得发皱的信笺,想了想,还是将其放入了随身携带的储物袋中。


    下一瞬,原本还睡得正香的糖圆突然跳了起来,一个劲地往羲灵的身边冲,仿佛身后有人在追杀。就算最后到了羲灵的怀中,它也不甚安稳地摸来摸去,像是在恐惧着什么。于是,糖圆身上的那块白玉石也在一晃一晃中折射出窗外的光,亮的人不适。


    羲灵抱着糖圆,微微皱起眉头,糖圆是通灵性的,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发起疯来。思忖过后,羲灵还是屏息凝神,稍稍放出点灵识,慢慢地往外探究。


    起初原是很平静的,但一靠近那座山,羲灵便察觉到了极强的灵力波动。但那边又没有人在打斗,这样的安静之下还能造就如此灵力,山上的那人必定有着不错的修为。


    这样的人为何跑到惠阳镇来,又为何偏偏到了那座山上?


    几乎是同一时刻,羲灵的脑海中便浮现出先前信笺上的内容,谢灵玉现在或许也在那座山上。


    又或者,谢灵玉正和那些不知底细的修士同处一片地方!


    理论上说,惠阳镇更靠近妖魔宫,天月宗的人不常到这边来。但上次妖魔大战后,天华剑仙以一己之力斩杀妖皇和魔皇,并且封印妖魔之脉,妖魔宫的实力便大不如前。天月宗若是想要趁机扩张势力范围,好进一步将妖魔宫斩草除根,也不是全无可能。


    若是这修士是妖魔宫的人,大抵也是来要她性命的。毕竟,无论是路生还有游彦,既然对她动了手,自然是要亲眼看见她的尸首才会放心。而若是天月宗的人,无论是何人,只要发觉她与妖魔宫有半点牵连,她也是吃不着什么好果子的。


    总而言之,此地不宜久留。


    她必须得走了。


    羲灵自嘲地扬起唇角,她也是这几个月好日子过惯了,原先在龙潭虎穴中练出来的机警性竟也全部丢掉了。若是没有糖圆,她怕是死到临头才会开始后悔。


    在性命之忧之前,羲灵已经无暇去考虑什么对谢灵玉来说更好的万全之法。她只有先活下去,才能有时间去慢慢补偿谢灵玉。


    羲灵迅速检查了一遍储物袋,又准备去收拾其他东西,但拿起又放下,走了又走后,羲灵才意识到,她本是一身空空来到这里,自然什么也不该带走。


    可惜了。


    那些还未穿过的衣裳,还未尝过的糕点,还未用过的胭脂……


    以及,还未告别过的谢灵玉。


    羲灵低头看了眼糖圆,还是决定将它带上,糖圆并非凡物,留在谢灵玉身边或许只会给他带来祸害。离开前,羲灵最后回身扫了一眼这间屋子,在心中轻声说了句——


    再见了。


    此时此刻,谢灵玉一边往回走,一边默默在心里盘算着糖大概会睡醒的时间。她今早胃口不好,中饭得准备些酸辣开胃的。这个季节温度不高,最好赶着她刚醒的时候做好,如此一来,饭食的滋味才会更好。


    毕竟,冷过再热的饭到底没有新鲜出炉的味道好。


    思及此,谢灵玉暗暗加快了步伐。


    她心砰砰直跳,说完这话,松开他的衣袍,一步步后退,朝他挥手。


    谢玄玉目送羲灵远去,等到她彻底不见,这才缓缓抬起手,斯理擦去脸颊上的口脂印。


    谢玄玉低下头,睨望指尖那抹潋滟的光泽,上面还带着她唇瓣的香气,


    猫公黑脸泛红:“她竟然当着这么多人面吻你,一点也不害、害臊,大家可都看到了,你也是,就这样让她亲了?”


    谢玄玉摩挲着指尖。


    猫公:“你也不反抗一下。”


    谢玄玉懒得开口,挑了挑眉梢。有一点,她说得没错。


    她的吻,的确又香又软。


    第 68 章   暧昧


    谢玄玉的话语,被羲灵的吻给打断。


    羲灵是回到寝殿,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认真听谢玄玉说的见面时间,似乎是今日傍晚。


    这个时间自然不行,她今日已经维持一段时间人形,夜晚要变成鹦鹉,容易露马脚。


    后日傍晚正好,足足有一整日的时间给羲灵调整。


    羲灵重新约了见面时间,至于地点,学宫里都是认识的同窗,再僻静的地方,他二人都可能被撞见,她选在学宫外一处原野森林见面。


    羲灵在次日傍晚准备好了一切,补妆的口脂、胭脂盒、还有等会练习的符咒……都一股脑塞进了斜跨小包。


    她换好衣袍,对着殿中镜子转了一圈。等羲灵再抬起眼,凑近关切他的时候,林不语才猛然瞪大眼睛,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他险些没站稳,摔在地上,最后还是羲灵伸手扶了他一把,林不语才终于站定。


    看林不语露出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羲灵不由蹙眉,再次确认了自己现在是“唐小米”的样子,而不是“糖”,更不是“羲灵”。


    所以,这人是怎么了?


    按道理来说,她和这人应该从未有过交集啊。


    羲灵在冥思苦想的时候,林不语也在进行头脑风暴。十年过去了,他也有些记不清谢灵玉妻子的模样,只是当时乍一看,觉得眼前人有些像而已。


    现在仔细看看,似乎又不大像了。五官不像,只是给人的感觉略微有点相似。


    反正只要她不是谢灵玉的妻子就好,不然就凭谢灵玉的那股子疯劲,怕是他还没开口,就要被天华剑一剑捅死了。不过想想也是,谢灵玉的妻子早就死了,遇到一个与她相像的人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为这些大惊小怪。


    于是,转眼间,羲灵便看见眼前人换了一副神情,浑身洋溢着孔雀开屏的气势。林不语乐呵呵地对她说:“多谢姑娘出手相救,在下天月宗弟子林不语。”


    林不语。


    羲灵在心中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还是没能从记忆中找到有关他的消息,只能先接过他的话,继续表演:“原来你是天月宗的弟子,好厉害。我只是一介散修,叫唐小米,叫我小米就好。”


    唐小米。


    林不语看了看对方娇艳的脸庞,又听到这个朴素到有点过分的名字,一时之间有点错愕。但很快,林不语便收敛起自己的心绪,转而微笑道:“好,那我就叫你小米姑娘。”


    羲灵:“……”


    当时自己为什么要起这个名字?一定是被谢灵玉吓坏了,脑子都不大正常了吧?


    羲灵正在一旁捶胸顿足,林不语却低头,看见她拉住自己的手,不由耳热,心猿意马起来。林不语咽了咽,主动开口道:“小米姑娘可有受伤?”


    羲灵才摇摇头,正要否认,林不语却已经将她拉到一处药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买了一大堆丹药给她,当作谢礼。羲灵不好拒绝,只能将这些丹药放进储物袋,林不语这才心满意足。


    他扬了扬眉,正想着趁机与小米姑娘再进一步,却听她问:“对了,不语师兄。你既然是天月宗弟子,那你认识传说中的清离仙君吗?”


    林不语沉默了,面色几经变化,一颗心在不断撕扯中变得支离破碎。


    可惜,林不语只能默默攥紧手,吐出两个字:“认识。”


    羲灵自然意识到他突然变冷的态度,心想自己是否打听得太过明显,正要转移话题,却见外面走进来三个人,两男一女,都穿着天月宗弟子的服饰,其中一个人羲灵还认识,就是谢灵玉。


    这一定是孽缘,羲灵来不及生气,只能侧过身,借着林不语遮挡自己的身形。一旁的林不语没意识到她奇异的动作,全身心注意力都放在谢灵玉身上。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小米姑娘刚问了句清离,他就来了。难不成他林不语真就没那个命,永玉无法遇到传说中两情相悦的故事情节?


    林不语叹了口气,正要转身,给身边人指谢灵玉的位置,却看见小米姑娘拉住他的衣袖,轻声请求道:“不语师兄,要不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好。”林不语当即答应下来,但又想起谢灵玉的事情,便又要说,“等下,我先去和其他弟子打个招呼,你要找的清离也、也……”


    林不语张大嘴巴,嗯嗯啊啊了好几声,就是说不出一个字。他害怕得四处乱看,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谢灵玉的眼。与此同时,他听见了谢灵玉的传音——


    “不要暴露我就是清离的事情。”


    林不语艰难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才终于能够重新说话。但话茬已经递过去,为了避免小米姑娘生疑,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你要找的清离也就在我们天月宗,你要不要去看看?”


    “……啊?”羲灵惊住了,“天月宗应该不是随便就能进的吧?”


    林不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打着哈哈:“啊,是的。不过如果之后得到掌门许可,我就可以邀请你进去了。”


    羲灵无语凝噎,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只能继续努力微笑着,想要趁机与林不语一同离开。没想到,这样折腾一番,谢灵玉在内的一群人已经走到了他们附近,林不语还主动与他们打了个招呼。


    羲灵只能扯了扯嘴角,装作害羞的样子,躲在林不语身后。


    赵元珍眼尖,一下便瞥到了她的裙角,当即打趣道:“哟,这不是我们林师兄吗?又是与哪位佳人一同出游啊?”


    “……你别瞎说。”那点旖旎的心思被骤然点破,林不语涨红了脸,只能祸水东引,“你还不是又黏在清……你师兄身边?”


    好险。


    差点又要说“清离”,幸好他及时换了一种说法,才避开这一点。


    赵元珍娇羞地捂住嘴,却又要辩驳:“什么呀,我和师兄是刚刚出任务回来,别乱说。”


    林不语悄悄翻了个白眼,心想:是啊,我再说下去,怕不是又要爽到你了?


    听着两人交谈,羲灵默默低下头,心中很不是滋味。十年过去了,谢灵玉要是选择重新开始一段感情,这似乎也无可指摘。但一想到谢灵玉的身边会出现一个人,而那个人不是她,她们会重新做一遍她和谢灵玉先前做过的事情,羲灵便忍不住生气。


    谢灵玉居然敢不为她守身如玉,真是浪荡又花心的狗男人,哼!


    没关系,既然这样,她也不必因为利用过谢灵玉而感到愧疚,干脆就当做两人和平分手,一拍两散好了。他谢灵玉既然可以和小师妹甜甜蜜蜜,她羲灵为什么还要因为接近清离仙君而感到尴尬?


    就当她瞎了眼,谢灵玉就是个送她气运的工具人好了。


    尽管如此,羲灵还是不想再面对谢灵玉,她又扯了扯林不语的衣袖,示意他离开。这一次,林不语终于接收到她的信号,他也不想让小米姑娘和谢灵玉接触,便找了个借口,就要离开。


    没想到,一直沉默的谢灵玉喊住他,面无表情地问:“这位姑娘是……?”


    果然被发现了。


    羲灵只能停下脚步,朝他们笑笑。一边的林不语没有意识到气氛的怪异,开始认真地介绍起羲灵:“啊,这是我的朋友,小米姑娘。她是散修,叫唐小米。”


    “唐小米?”赵元珍笑了出来,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也太敷衍了吧,这么好看的姑娘应该配一个更好的名字。与其叫小米,不如叫小唐,唐唐……”


    唐唐,糖糖。


    王复一意识到不对,瞄了一眼谢灵玉的脸色,连忙打断赵元珍:“名字这个事情只要自己喜欢就好,我看就叫小米姑娘也很不错,充满生活气息,显得平易近人,是不是?”


    赵元珍不明所以,正要找谢灵玉来评评理,却见他直视前方,目光没有半点偏移地落在唐小米身上,一动不动。一种不妙的预感冒出头,她喉间发涩,故意往他身边站了站,彰显出两人的亲昵。


    谢灵玉没有发觉她的靠近,他只打量着唐小米,在想该如何支开林不语,一剑了结她。她先是跑到惠阳镇“偶遇”他,现在又来接近林不语,如此巧合让人生疑,更何况那日她确实去了妖魔宫。


    谢灵玉已经可以肯定她就是妖魔宫派来的人,想要接近他们,对天月宗不利,其心可诛。


    看见谢灵玉默认了赵元珍的靠近,羲灵在心中冷笑,果然如此。谢灵玉这个浪荡的男人,真是人尽可妻,一点也不知道专情为何物。


    羲灵再也无法待下去,今日她真是出师不利,还是先从其他地方入手好了。正要随便找个借口离开,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喵呜”,紧接着羲灵眼前一闪,一个灰色的身影朝她扑去,她怀中一沉。?


    羲灵下意识低头,却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猫瞳,她一眼便认出这是糖圆。她眼底一热,只能拼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其他人发现。


    糖圆乖巧地窝在她怀中,又喵喵地叫了几声。


    羲灵不确定糖圆是否认出了她,此时也只能装作懵懂的样子,偏头问其他人:“这只猫好可爱,是谁的?”


    一片寂静。


    羲灵心下一沉,抱着糖圆的手抖了抖,她看了看林不语,却见他欲言又止,活脱脱像是又见了鬼。羲灵又去看王复一和赵元珍,两个人神情复杂,只有一个谢灵玉沉沉地盯着她看,看得羲灵背后一凉。


    半晌,赵元珍才酸溜溜地开口:“……这猫是谢师兄的,平日里都不与我们亲近。看来小米姑娘确实是平易近人,就连这素来傲气的猫也要扑到你怀中,与你亲近。”


    糖圆?傲气?


    羲灵着实吃了一惊,她不信,正要将话题转回到糖圆的主人“谢师兄”身上,却见谢灵玉目光发沉,眼眸中好似正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只有谢灵玉知道,赵元珍说的话并不全对。糖圆不仅不与其他人亲近,也几乎不与他亲近。


    在这个世界上,糖圆只与一个人亲近——


    那就是糖。


    但现在,谢灵玉亲眼看见糖圆一路飞奔,扑进了唐小米怀中。


    她在谢玄玉的面前停下,谢玄玉低下头,似乎就能挨上她的面颊。


    暗夜里,她的声音轻轻响起:“你我二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确太过暧昧。”


    少女的手覆上他的手背,那指尖一点点在谢玄玉手腕游移,像是故意在撩拨什么,而谢玄玉没有躲开,只是低下头望着她。


    四目相对,似有似无的暧昧在黑暗中流窜。


    她踮起脚来,用一只白绫覆住了他受伤的眼睛,“但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她道:“你能不能帮我再回忆回忆生辰那一夜?”


    谢玄玉低下头,那视线即便隔着白绫,仍旧叫羲灵后背泛起一层热意。


    “那一夜?”


    她轻声道:“对,那一夜。”


    第 69 章   深渊


    屋内没有点灯,摇曳的树影倒映在窗上,月色给二人覆上一层玲珑光纱。


    羲灵踮起脚,将白绫系在他脑后,谢玄玉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他问道:“那夜的事,你不记得吗?”


    “记得,但很多细节我记不清了,还需要你帮我回忆。”她缓缓开口,声音压着淡淡的哑意。


    “那夜,我有这样牵过你的手吗?”她反握住他的手,指尖一点点滑入他五指的细缝中,看着面前人的神色。


    谢玄玉没有回答。思量间,桑落插道:“主子,彭状元托人递了帖子。”


    羲灵并未留意谢玄玉翻书的动作陡停,撑在窗边问:“什么事?”


    桑落道:“状元府今夜设宴,本约的是相思馆那位,现在临时出了事,家丁托人问您能不能临时替上?”


    “他们给相思馆多少银钱?”


    “一百两。”


    “给我呢?”


    “也是一百两。”


    羲灵当机立断拒绝:“不去,我还在同谢道君认穴位图呢。”


    那种抠门货色,哪里比得上身边的秀色?


    说罢合上窗户,回身道:“平白拒了一百两银钱,道君可要补偿我。”


    谢玄玉目不斜视:“财多易生祸。”


    羲灵扭着身子又问了几句闲话,见谢玄玉无动于衷,上前夺过他手中书册,嗔怪道:“我在跟前站了这么久,道君都不看上一眼,书中的颜如玉当真比我动人?”


    话毕,低头送去一个轻快的侧吻。


    谢玄玉略只当她是又想浑水摸鱼,敦促道:“赛期迫近,今日务必认完十二经络图。”


    “那不如我先来考考道君。”羲灵不大满意着反应,一屁股坐在他膝上,伸手随意点在青年颈侧,“您可知这里是什么穴位?”


    “人迎。”


    喉结随着声带轻微振动,羲灵指尖往下一溜:“这儿呢?”


    “膻中。”


    她顺着胸口再往下,艳红的指甲有意往灵襟重叠处钻:“这儿呢?”


    “黄庭。”


    羲灵还欲向腹部以下探索,剥葱玉指陡然被人握住。


    谢玄玉冷幽幽凝着她:“休要胡闹。”


    羲灵重新捧上他的脸,逗引着问:“道君的伤势如何了?”


    无情,并不代表无欲。她暗示得这般明显,谢玄玉怎会再不懂,将卷册合在一边,嗓音不觉哑了:“已无大碍。”


    他撒了谎,相思馆头牌在西街遭遇意外的确有他推波助澜,但邪修却始终不见踪影,羲灵的处境并不安全。


    想她尽快强大起来,却又怕她的刀尖首先指向的,是自己。


    唇珠陡然触到两瓣柔软,少女语声温软,没有杀机,只有无尽的缠绵:“那您今夜可有安排?”


    二人离得很近,近到可以闻到她唇上口脂的幽香。勾魂摄魄的瞳孔蒙上了寒霜似的月光,让人想要数尽她眉边远山,望穿她眼底秋水。


    她是天底下最不可信的女人,既应了会陪着他,便不应再理会旁人。他经受不住每次都被放在天平的一端比较衡量,像行走在摇摇欲坠的独木桥上,随时都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隔过两百年的恩仇困顿,他究竟应该如何待她?


    谢玄玉低下头,用同传道解惑一样的口吻道:“重来。”


    欲望像他眼底含而不露的暗蓝,寸寸翻涌上来。羲灵不觉沉迷,印上一个完完整整的吻。


    后颈被一只大掌捧过,让两对唇更好地贴合在一起,刻意放慢的动作似在给她做示范,比教授道法时还要严苛:“重来。”


    羲灵头一次遇到他这般较真的模样,饶有兴致配合探索最佳接吻的姿态。


    交颈相拥,寂若死灰的心也会复燃。哪怕是无心无情,哪怕是逢场作戏,唇吻间却也含了一丝缱绻柔情。


    室内夕光暗了下去,心火反倒燃得愈盛。身子好像漂浮在一场温柔的旧梦里,羲灵檀唇轻分,不由自主唤道:


    “玉哥哥。”


    三字落得轻淡模糊,连她自己都觉得恍惚。沉溺其中的男人先是一停,臂力陡然加大,无情的眼中快速闪过千百念贪妄、嗔恨、痴狂,像冻雨乱落入沸水,顷刻化为泡影。


    可别忘了,补全魂魄,便意味着记起往事。


    恶魔在心底叫嚣着欲生欲死的极端字眼,让他邪心顿起,无处压抑——想她忘记,想她无依,想她独属于自己。如今这般,就够了。


    掌心起了薄汗,谢玄玉不再被动,摘下少女鬓边珠花,横抱起她,径直去了楠木垂花拔步床。五色珠帘叮当乱响,依次落下深色的外袍,桃红的舞裙,素白的内衬,胭红的小灵。


    谢玄玉俯首吻在细颈之侧,哑声开口:“人迎穴,即天五会穴,属足阳明胃经。”


    羲灵不知他心口含着剧痛,破颜一笑:“道君只把我当穴位图摆弄?”


    谢玄玉继续吻她胸口:“膻中属任脉,位于前正中线,为气之海。”


    穴位压迫处传来隐约的刺痛和痒意,羲灵脸上飞起红霞,忍不住连名带姓唤他:“谢玄玉。”


    这般教法,亏他想得出来。


    “嗯。”谢玄玉擒着她欲拒还迎的手,动作不停,“黄庭在于心脐之正中,又称中丹田。”[1]


    他道心有瑕,这是唯一能保持清明的办法。


    阴阳和合之事,就算让羲灵不满,他也不能够彻底放纵。因为一旦沉湎进去,便是道心尽毁,万劫不复。


    只是教她认准十二经络而已。


    月至中天,人间初静。枕席上仿若写就一幅玄印红痕的梅花图,羲灵颤着声求饶:“道君,我都记得了。”


    这番折腾下来,她怕是这辈子都忘不了。


    谢玄玉不答,俯身在图谱标记的要穴逐一温习过,直到折腾得她连都说话都没了力气,才终于开口道:“好。”


    精力耗尽,羲灵本不想沐浴,奈何谢玄玉爱洁,便主动服侍起她。一套流程有条不紊,力道适中,比桑落妥帖了不知多少倍。


    温热的水流淋在身上,羲灵手心攥着灵石补充体力,不禁皱眉:“道君这般游刃有余,可是还照顾过旁人?”


    谢玄玉模棱两可道:“万法同理,府中禽鸟花木皆由我一人打点。”


    湿巾沿着脸颊擦拭,羲灵闭眼嘟哝着:“你就把我当花鸟养……”


    谢玄玉看着少女被浴池热气蒸腾得嫣红的面庞,不由联系起强取豪夺来的那支牡丹。


    一十二枚封魔钉,皆由他亲手锥入羲灵周身经络。残魂转世何其不易,羲灵如今这副躯壳看似完好无损,却处处虚弱得不成模样。这些天为她补魂,几乎搬空了乾坤袋里两百年存下的灵石积蓄。


    可不是正在用灵力精血,温养着一朵纤弱易折的娇花。


    但这朵花,只能供他一人观赏。


    羲灵环抱住他的脖颈,整个人挂在他的身上,道:“你要如实告诉我,不要欺负我。我真的忘记了许多细节。”


    少女的掌心柔滑,贴在他颈里,好似水流拂过。


    “羲灵。”谢玄玉低沉话音在她耳畔响起,“你从星辰平原回来就有些不对。”


    春山连绵,生机蓬蓬。她带着他的手覆上去的一瞬,感觉到他手腕上的青筋,重重跳了那么一下。


    好似所有的暧昧都被勾了出来。


    羲灵靠在他的怀里,脸颊透红,她是真的想知道那一夜发生了什么,但如何也回想不起来。


    那手指划过了她的小腹,向下没入了水中。羲灵道:“又软又甜,还是说这里?”


    随着她的动作,谢玄玉扣着她腰肢的另一只手蓦然加重。


    水面之下,指尖搅动波澜,泛起涟漪。


    “羲灵。”谢玄玉的声音喑哑,低低唤她,好似含着浓重化不开的情绪。


    她诱惑着他,慢慢堕入深渊。


    第 70 章   轻佻


    夜湖边荷花开得正盛,碧波泛起涟漪,水中指尖逐着指尖,水深处火热。


    他的呼吸轻而易举拍打在她的面颊上,与她相挨着交错,而水面之下,男子那双修长的手、执剑的手,一向是不染纤尘,此刻却迫着向她撩拨。


    羲灵靠在谢玄玉的怀中,观察着面前人的神色。


    疏影在那张俊美无俦脸上晃动,却浸不透他的神色,只是他放在她背后越来越烫的手出卖了他,热得好似烙红的铁,远不如那面色一般从容。


    “谢玄玉,你怎么不回答我?”她投入他怀里更深,仰起头问道。


    那只手想要从水中抽出,被羲灵强硬压了回去,就像此前他迫着羲灵上药的动作一样,轻轻地,一下又一下。


    羲灵所有感官聚集于一处,过电一般的触感从他的掌心传来。


    白绫之下,郎君眼眸轻垂,眼睫浓密。羲灵不知他为何事执意要见自己,但既然来了,最大的可能便是调查景恪的案件。


    掌心隐隐作痛,那是她昨日在暖殿打碎花瓶被划伤的。


    羲灵走到梳妆镜前,拆去手上纱布,试图用脂粉将伤口给遮盖住。


    她不能再叫谢灵玉发觉自己身上更多异样了,便是这手上的纱布,指不定引起谢灵玉怀疑,也能成为指认她昨日在场的证据。


    脂粉浸透伤口,激起灼烧般的刺痛。羲灵忍着剧痛,唤来姆妈帮自己梳妆。


    雨水已歇,天光晴朗。


    羲灵来到了前厅。此番虽在离宫,宫中依旧给家准备了一间专门的院子,更有会客的殿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伴随羲灵的走近,一道清越的琴声从殿舍传了出来,门纱后影影绰绰透出来一道颀长的身影。


    羲灵立在竹帘边,待琴声渐止才出声:“之前倒是没听说过少将军会抚琴?”


    跪坐在案几的男子,抬指松开琴弦,缓缓抬起头来:“方才在等候小姐时,见案几上放着一把琴,闲来无事便试着调了一下音色。琴有些年头没擦弦,弦音太过嘲哳,倒是污了小姐的耳朵。”


    少年将琴放回琴台之上,他玉冠锦袍,袖摆间金线云纹浮动金光,婆娑树影从窗户洒进来,在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上轻轻摇曳,衬得他愈发高贵而出尘。


    羲灵逆着光,从昏暗中一步步走近,开口道:“不知少将军见我为何事?”


    “昨夜说了,在下冒犯大小姐,今日会上门道歉。”


    他抬袖指着案几对面:“坐下说。”


    眼前人神色温柔,是与昨日截然不同的气质。


    茶水热气氤氲间,羲灵垂下眼帘,倒是想起了外人口中的谢家少主——


    有道是:谢家玉郎,美姿仪,其为人容貌丰神俊朗,处世爽朗清举,耀目若如天上日。


    只是她觉得,分明昨夜锋芒毕露、锐气不藏的他,更像是他本来的样子。


    羲灵轻声道:“少将军言重,昨夜之事,我也多有无礼,是我该给您赔罪才是。”


    “不必这般生疏。你忘了,你与我是表亲,论起来,你也得喊我一声表哥。”


    羲灵的母亲也出自谢家,与谢灵玉的父亲是堂兄妹。


    他声线极其好听,低沉清雅,表哥二字轻轻由他说来,好似玉石落在玉盘上,更添几分缠绵的意味。


    羲灵指尖轻轻扣紧了茶盏边缘。他前后态度反差如此之大,说了这么多,怕不是为了攀关系这么简单。


    面前递来了一只天青色茶盏,“表妹的茶凉了。”


    羲灵倾身去接,与他指尖无意间相触,男子冰凉的体温碰上她柔腻的肌肤,香气若有若无浮在身畔。


    羲灵抬起眼,看到他睫羽垂覆,眼尾修长,缱绻深邃,眉眼令人惊艳。


    下一刻,他抬眸看来。


    羲灵被捉住视线,侧过首去,却被反握住了右手,将掌心翻过来,正对着他。


    “表妹的手是何时伤的?”


    他借着说话的瞬间来翻看她的手掌,羲灵反应过来,将手收回袖中,面色不变:“是前几日,在家中无意间伤的。”


    谢灵玉唇角含着浅笑:“不像。”


    常年行走军营的人,看过大大小小的伤,自然能辨别出伤势轻重与大致受伤的时间。


    他那道目光倏忽变暗,仿佛能将羲灵里里外外都看透。


    谢灵玉道:“表妹昨日戴的是什么耳珰?”


    “是玉石的。”


    “我怎记得是珍珠的?”


    羲灵笑道:“我自己佩戴过首饰,我还是记得清的。表哥问这个做什么?”


    一串流苏珍珠坠子,被他放在了面前桌案上,上面凝固着褐色的血迹。


    “这是暖殿榻下发现的,应当是那刺客遗落下来的。”


    羲灵目光落在血迹上,抬起头:“少将军还是怀疑我伤了景恪殿下?可昨夜少将军离去时分明已经信我,今日又为何改了心思?”


    说到情绪激动处,她忍不住咳嗽了起来,手撑着桌案:“少将军,我身子一向不算好,昨夜淋了一点雨便染上风寒卧榻不起,像我这般又如何能伤了景恪殿下?”


    谢灵玉起身到她身侧,弯腰拿起她面前的帕子递给她:“不是怀疑你。”


    羲灵望着他的手,缓缓接过帕子捂口,眼睫抖颤,又假意轻咳了几声,听头顶之人道:“不过是想请你帮我一同调查此事,毕竟昨日你曾撞见过贼人,我想着或许你有别的线索呢?”


    “起来吧,我们去暖殿看看。”


    羲灵对上他俯下的眼眸。他是见她不肯承认,索性逼着她一同去那现场,好看着她会有何反应,是吧?


    他覆在她肩膀的手微微有力,是不容她的拒绝语气,“走吧。”


    羲灵笑道:“既然表哥这样说了,那我们便去吧。”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殿舍,竹帘被掀起,羲灵迎着光眯了眯眼,提起裙裾走下台阶。


    没几步,迎面走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凌见到谢灵玉,目中诧异:“谢灵玉,方才我去找你不见你人,你竟在此处?你和我阿姊这是去做什么?”


    谢灵玉停都没停一下:“有一些事与她私下谈。”


    凌看向羲灵,“阿姊?”


    羲灵一时不方便将事情透露给他,摇了摇头,跟上谢灵玉的步伐。


    凌望着他俩离去的背影,眉心直皱,只觉这二人定然有事瞒着他。


    今早谢灵玉寻他,莫名其妙问他是否记得阿姊昨日戴着耳坠款式。凌如何记得这细节?只说了阿姊平常爱戴珍珠一类的耳珰。


    这向来八竿子打不着一处的两个人,怎会凑在一起?着实奇怪得很。


    却说那边,羲灵与谢灵玉离开了小院,走在池苑的小道上,一路上宫人皆垂首行礼。


    羲灵落后他半步,看着身前人的侧颜。


    “表妹可知景恪在朝中司职何事?”他突然问道。


    “知晓,六殿下在朝中掌管刑罚、狱讼一事。”


    “是,景恪手段凌厉,行事暴虐,向来送到他手里的犯人,就没有拷打不出来的,无论是用水刑、笞刑、又或者凌迟之刑。”


    “知道什么是水刑吗?”他侧首而问。


    水刑,便是将犯人捆绑住,再束缚住双目,期间旁人不断朝犯人灌水,使得其体会一种溺毙窒息之感,人如何挣扎也逃脱不了,只能被迫使张口不断接受灌溉下来的水,意识被一点点摧残直到最后崩溃。


    分明是极其残忍的刑法,却由他云淡风轻地讲述出来。


    谢灵玉道:“对了,这次帮着调查此案的也都是景恪是手下,办事风格与他一脉相承。”


    羲灵越听脸色越白,心知他这般说,无外乎是想先唬住她。


    “暖殿到了,”羲灵岔开这个话题,“表哥找到什么线索吗?”


    守在门口的侍给二人让开一条路。


    殿内还维持着事发时的样子,并无其他人在。


    方跨过门槛,一股难言的不适便翻涌上了羲灵的心头,她仿佛回到了昨日的场景,指尖都跟着战栗起来。


    “表妹?”


    羲灵回过神来,发觉谢灵玉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羲灵道:“无事,走吧。”


    谢灵玉将她带至床榻边,“线索自是找到了。目前有以下几个疑点,一是昨日景恪倒在榻边,为何会衣裳不整,床榻凌乱,二是景恪脖子为利器所伤——”


    他顿了顿,一双漆黑的眸子看向她,“旁人说是刺客所伤,我倒是觉得他们不至于用这等利器刺杀,刺得太浅,且没有伤及要害,那脖颈上的伤口大小,像是女儿家簪子一类的器物所刺。”


    羲灵走到一侧窗边,鸦睫扑簌着,喃喃道:“然后呢……”


    谢灵玉道:“三是,搜查下来,的确发现了一些女子可能存在过的痕迹。譬如之前展示过给你的珍珠流苏的配饰,还有榻上的口脂印,以及……”


    “床柱之上有一些抓痕。我想若是那女子留下的,那她指甲之上必定也会有痕迹。”


    羲灵垂下眼帘,看到自己左手,小指的指甲盖上,微微裂开了一条缝。


    方才他翻看自己的手掌,目的便是看这个?


    他脚步声朝她这里走来了,身上环佩碰撞,发出泠泠轻音。


    “可男女之间力量悬殊,如若是那女子做的,怎可能将一个八尺男儿放倒?”羲灵抛出这样一个问题。


    羲灵在问他,也是在问自己。


    从事发之后,她便逃避回想暖殿的种种,可眼下真置身此地,才隐隐约约察觉到有一处不对。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是景恪觊觎她,事先将殿内熏香换成了迷药,可那迷药药性如此强,他自己也昏迷了过去,难道他进来前不清楚那药性有多厉害?


    且为何殿外没有一个看守的侍?


    景恪固然势大,可这里是章华离宫,昨日的宫玉由太子全权负责,外面都是太子的人,景恪的手无论如何也伸不到这里来。


    他应当不至于有这个本事做到。


    羲灵思绪如同乱麻,总觉得自己遗漏了关键点。


    她问道:“宫玉之上,各个地方都有宫人守着,难道没有宫人目睹到谁来过暖殿?”


    昨夜羲灵离开玉席,是一个侍女给她指路,说可以来此处歇息更衣。


    “有的。”谢灵玉道,“昨晚应当是有一个叫月萦的宫女,在这处暖殿附近值守。”


    羲灵心倏忽悬起,正要询问他是否从宫女口中套出话来,殿外响起了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少将军——”


    二人齐齐看向门外。


    那侍面色仓皇立在殿外,满头都是冷汗。


    “怎么了?”谢灵玉问。


    “少,少将军,您让属下去寻的那宫女,被发现溺死在井里了。”


    这样的一句话,无异于一道惊雷落下,殿内霎时一静。


    谢灵玉面色一沉,“带我去看看。”


    **


    池苑,几个兵吏围在一处荒井边。


    羲灵与谢灵玉赶来时,那具女尸刚好被打捞上来。尸体已被泡得浮肿,身上可见勒痕疮疤,模样惨然,触目惊心。


    羲灵腹中涌起一股恶心,背对过去,身形摇晃间,攥住了身边的人袖子。


    谢灵玉伸手扶着她。


    羲灵颤抖着手,道:“我知道少将军一直怀疑是我伤了景恪殿下,可昨日玉席后我染了风寒,一直在屋内歇息,又如能将人拽至这处荒井给溺死?”


    “我知道。”谢灵玉冷冷望向那具尸首。


    他走到那具女尸旁,低下身子去翻看。


    负责检查尸体的官吏道:“人是昨夜死的,头被石头敲打过,后脑勺血肉模糊,凶手将人带至此处推了下去,还用石头把井口封住,实在是手段狠毒。”


    谢灵玉正欲再检查一二,身后伸出一只手,将他拉起到一边。


    羲灵垂下头,清瘦的肩膀轻轻颤抖,待平复好心绪才抬起头开口:“少将军,我想到一事,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何景恪遇刺时,殿外一个侍都没有,便是之后也是许久才有人发现他倒在血泊中。按理说,是太子负责的宫玉……”


    羲灵的话突然顿住。


    谢灵玉的目光也是沉凝,随后道:“你是想让我查一查,当夜值班的侍?”


    “是,从他们入手或许能查到些线索。”


    谢灵玉神色紧绷,看一眼尸首,点了点头答应:“我先送你回去。”


    羲灵原以为不过是景恪对她图谋不轨,可牵扯的似乎远比她想象复杂的多,像是谁人在背后操控着一切。


    一路上,羲灵都在思忖此事,行到了家的院子,一道清亮婉媚的声音唤住了羲灵。


    “阿姊。”


    羲灵转过头去,但见桃树下立着一道倩丽的女子身影。桃花纷纷然,落于她发间,衬得其人面若桃花。


    来人是羲灵继妹,家二小姐瑶。


    “少将军也在?”


    谢灵玉淡淡颔首:“二小姐。”


    不同于羲灵艳若桃李般的面容,瑶继承了其母温婉的五官,生得清丽而明媚,气质恰如春三月消融坚冰的春水,透着淡淡的暖意。


    姐妹二人非一母所生,向来是关系冷淡,井水不犯河水。


    “阿姊,你昨夜去哪了?”


    这样的话,令羲灵的脚步一顿,转过首来。


    瑶目色纯净,声音温柔,一副柔顺模样:“阿兄与我说,当时你并不在玉席上,前后离去了足足大半个时辰……”


    羲灵察觉到了来人用意不善,“昨夜我一直待在寝舍之中,期间少将军带兵前来搜查过,并无任何不妥,你这是何意?”


    瑶看向谢灵玉。谢灵玉默然,并未否认。


    瑶浮起笑意:“没什么。不过是昨夜席间阿姊不知踪迹,外头又兵荒马乱,我有些担心阿姊,既然阿姊这般说了,那肯定无大事的,我便不打扰阿姊了。”


    少女面色无波,朝着羲灵盈盈行礼,转身往院外走去。


    羲灵眸中倒映着她离去的背影,心头浮上一丝怀疑,她这个继妹是不是知晓些什么?


    丹清殿,太子寝宫。


    “铮——”茶盏摔碎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门口宦官听到里头动静,挥挥手示意殿外宫人都散去。


    太子冰寒的目光审视着他:“羲灵是孤未婚妻子,你这般做,又视孤是什么?”


    薄凉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利箭,刺痛了璋耳膜。


    璋闭了闭眼:“殿下此前不是说过,愿与羲灵退婚,迎臣之妹入东宫,如今殿下与羲灵的婚事就在一月之后,再拖怕来不及了……”


    太子目光睥睨而下,薄唇轻启,淡淡吐出一句:“蠢货。”


    景恒自高阶上走下:“孤此前看在瑶的面子上,让你领了一份差事,掌管东宫的侍,你却滥用职权,算计到你另一个妹妹头上,这里是章华宫,不是东宫,现在东窗事发,你弥补不了,便找孤来帮你收拾?”


    璋被斥责得不敢抬头,从他的视角,只看到太子那华袍一角从面前冰凉地划过。


    “此事你告诉过几个人?”太子问。


    “就阿瑶一人。但她不知我谋划,只从我口中得知是羲灵昨夜伤了景恪。”


    “对了,”他想起来道,“给羲灵指路的宫女也已经被我处置了,不会有第三日知晓。”


    太子冷笑:“孤不知你是蠢笨还是聪明。你分明知晓景恪颇得君心,朝中局势微妙,若是他遇害,父王第一个怀疑的便是孤,你却还是置孤于此险境。”


    璋摇头:“殿下!臣当真未曾料到事态会发展成这样!您且看在阿瑶的面上,帮臣一回!”


    谈到瑶,太子面色终于缓和了一点。


    他回到位上坐下,指尖抵着额穴,良久道:“你犯了这样大错,已是死罪!孤会想办法将此事归结到那两个刺客身上,其他的事你最好是能烂进肚子里,永远别说出去,否则牵连的不止是你、是家、更是孤!”


    这样的一句话,无疑是解救璋于水火之中。


    他连连称是,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发了一身冷汗,仿佛水中浸泡过一般


    待到人走后,一侧幕僚方才走出来。


    那幕僚问:“殿下打算怎么办?”


    景恒摇头:“朝局不稳,孤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退婚。何况这桩婚事牵扯复杂,羲灵的母亲可是有恩于孤的父王和母后。”


    楚王即位之初,朝堂动荡,在一次春狩之中,有反臣谋逆,是夫人舍生取义替楚王与王后挡了暗箭。


    楚王感念救驾之恩,便对夫人留下的一对儿女格外照顾。许家女日后太子妃之位,至于小儿子,则赏了钜阳一带封地,能圈养兵马,与诸侯无异。


    光这一点,只要他们姐弟二人不犯什么大错,便能一生平安顺遂。


    太子叹道:“家本就是楚国六卿之一,在南方有自己的封地和兵马。孤娶了羲灵,几乎不费一兵一卒将家大片势力收入囊中,并非他家随意一个女子便能替代的。”


    只是家的情况也确实复杂。


    当年夫人嫁入家不久,丈夫昭便闹出艳闻,与王后的妹妹暗中有了首尾,使其未婚有孕。待到夫人逝世,不过几个月,昭便迎娶新人入门。


    所以家才会出现继子比长女还大上一两个月的荒谬状况。


    也因昭行事太过荒唐,家老家主怕一对孙子孙女为亲生父亲不喜受磋磨,将二人接到南方亲自抚养。


    两年前,家老家主病逝,临终前只将偌大的家业托付给羲灵姐弟二人,并不交付给昏庸无能的儿子。


    而羲灵姐弟也被教得极好,的确有些能力,两年来将封地治得井井有条。


    幕僚弯腰:“殿下当时也是随口一提退婚的事,那璋便信以为真了。”


    景恒闭了闭眼:“孤并非随口一提。”


    他也是真起了退婚,另娶瑶的心思。


    他与瑶是表兄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多年情意非羲灵一个外人可比。


    他会给瑶一个名分,不过不是现在。


    至少得等家辅佐他登上王位,将吃进去的兵马和土地,全都吐出来才行。


    “璋行事鲁莽,导致这番局面,孤却也不能袖手旁观。”


    他想,景恪极其得父王喜爱,如今性命垂危,不如自己推波助澜一下,坐实了他被害的事实。


    而羲灵杀了景恪,这么大一个把柄落在他的手上,那他大可好好拿捏她一番了。


    家说到底本质上还是听她羲灵的,不是吗?


    太子坐在昏暗之中,轻扬了扬眉。


    翌日一早,太子便离开寝殿,准备去见羲灵一面。


    只是方踏出院子,于池苑道路之上,便被一侍女拦了下来。


    “太子殿下,我家小姐请您过去一趟”


    景恒认出是这是瑶身边的侍女,抬头看一眼羲灵院子的方向,“孤眼下有些事……”


    “殿下,小姐说,有段时日没见您了,只想与殿下您叙叙旧。”


    景恒无奈道:“她在哪,带孤去见吧。”


    却说这边太子与瑶相见,那边羲灵也在等着谢灵玉到来。


    昨日分别前,谢灵玉说会去查查侍。羲灵牵挂搜查结果,即便与谢灵玉不算太熟,还是也派了身边的心腹主动去询问。


    其实在羲灵的梦中,并没有昨日二人一同调查现场一说。


    梦中的羲灵淋雨后染了风寒,高烧不退,在谢灵玉来见她时,以身体不便为由回绝了去。


    于是,谢灵玉拿着那只耳珰的配饰,转而去找了凌,是后来凌转告给她:“谢灵玉在案发的宫殿找到了证据,是女子的耳珰,似乎是要禀告圣上。”


    凌比羲灵小一岁,能独当一面,但性格总不够稳妥。


    如若他参与此事,万一谢灵玉向他透露那晚暖殿中发生了什么,凌必然会为她出头,尤其是景恪未死的情况下,指不定做出些鲁莽之举。


    羲灵不敢冒这个险,梦境戛然而止后,当即决定去见谢灵玉。


    可若非谢灵玉带她重回暖殿,羲灵也不会发觉当晚侍有问题,背后牵连的更多。


    似乎一切都和那能预知未来的梦境渐渐偏移了。


    正想着,替谢灵玉传话侍来了,在外头道:“小姐,少将军正在太后那,陪着别国来的使臣说话,一时脱不开身,晚些时候得了空,便会来见小姐。”


    若是陪别国来的使臣,眼下无非是在草场,陪着打猎或是赛马,附近应当是围着不少人。


    羲灵还牵挂着侍之事,思量之下,决定主动去见他一面。


    她出了门,只快步往草场去。


    一路穿过门洞,路过假山,羲灵正要往前走,脚步却一下停了下来。


    前方假山之中隐隐约约传来了男女的说话声。


    那两道声音格外熟悉,以至羲灵不用细细去辨,便听出了是太子和她的继妹。


    羲灵身子发颤,脑袋昏昏,将身体嵌入到他的怀抱中,他没有推开她,一次次呼吸交换,唇与唇缠绵,潮湿碎发贴着彼此的面颊。


    只是突然间,一股难言的酸胀的空虚感浮上了羲灵的心头,她的心好似被一只手攥住。


    “谢玄玉……”她的声音染上了几分沙哑。


    “怎么了?”他问。


    羲灵道:“那店家准备的桃子酒真的有问题。”


    谢玄玉愣住,她整个人倒在他怀里,化成了一滩水。


    她红唇微张,轻轻开合:“我感觉那酒效,好像真的发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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