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要叫自己姐姐,容消酒莫名想到商凭玉。
随即摆了摆手拒绝:“哪里敢叫您弟弟,大师叫我姐姐也实在折煞了我去,若不嫌弃便叫我本名容消酒是了。”
“容…消酒,好名字。”
说话时,他掏出折扇,猛地甩头,折扇唰的一下展开。
容消酒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瞧他这懒散样子,心下只想立刻逃出阁外去。
不想这人挥了挥扇,几个小厮便会意地抱着一庞然大物抬进暖阁内。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少年起身,亲自掀开遮物红布。
映入眼帘的是三尺高的透亮翡翠菩萨。
容消酒有些无措,第一想法是自己忘了备礼物相赠。
当即起身施礼,表达歉意。
这人阖上纸扇在手心上轻拍,利落地收了她的赔话,又开口道:“容姐姐想去寿州,那可太欢迎了,到时我亲自在寿州丰雪楼为你设宴。”
“容姐姐也不必担心日后画作无人代售,我们寿州的鹿屿书肆虽不比琅月,却也是在举国万千书肆中排得上号的。”
那鹿屿书肆容消酒听过,正是眼前人创办的。
见容消酒没应口,梁照晨凑近了些,复道:“只要容姐姐去,日后的衣食起居我也全包了,必不叫你受半分委屈。”
这人说话像竹筒倒豆子,一开口便说个不停,容消酒无奈轻笑,倒觉这人还算实诚。
她蹲坐在短凳上,抄手施礼:“那便多谢了,只是如今我身份特别。实话告诉了你去,我如今是御乱侯府的大娘子,帮我离京也便有得罪御乱侯的可能,你好生思量,不必急着回我。”
梁照晨大手一挥:“区区侯府我哪里就忌惮了,想我梁家也算皇亲国戚,若是真与他斗上还不知谁输谁赢。”
容消酒眉梢一挑,忽而想起来圣人的母亲姓梁,与寿州梁府主母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
容消酒一直思量着,还不及答话。
梁照晨却有些迫不及待,扬脸笑眯眯睐着她:“容姐姐,那不如就等鹤园会结束次日便启程?”
“算来也便是五日后。”
容消酒有些兴奋,这么说她五日后便可摆脱一切束缚,自在随心地去作画去生活。
“好,到时为防万一我会乔装成大师的随侍。”她说得干脆利落,带着几分期待。
梁照晨挥手收了折扇,信口回:“全凭容姐姐吩咐。”
两人又一道用了酒菜,在梁照晨的催劝下,容消酒不得已吃了几口酒。
只片刻,那脑袋便开始晕沉起来。
她酒量一向差劲,趁着酒气还未上头,赶忙起身要走。
梁照晨饮了七八杯却不见半分醉意,清醒的眸子微微弯着,走上前扶住身躯摇晃的容消酒。
“容姐姐这酒力实在不适宜与我这等伪君子共饮。”
容消酒撑着意识,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躲开他触碰。面上依旧端着得体的笑:“我酒力实在欠妥,便不在这儿丢人现眼了,就此告辞。”
梁照晨唇角微勾,荡漾起几分玩味:“我便好心亲自送容姐姐回府。”
容消酒按压着太阳穴,有些不解他用意。
正要开口拒绝,这人丝毫不够她机会,拉着她便往门外去。
“姐姐莫要拒绝,说来我与上官娘子算是故交,正好顺道过去拜访。”
瞧他这般积极,容消酒也便没再推拒,顺从地随他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容消酒不免打了个盹。
再睁眼,身上多了件披风。
“容姐姐,到了。”身旁的人放轻了声音唤她。
容消酒不自在地轻皱眉梢,道了声“失礼”。
梁照晨先一步踩着车凳下马车,又转身伸手试图扶着容消酒。
容消酒脑袋还有些迷糊,双手揉着太阳穴,见着伸来的手,她扯出一抹笑,得体颔首:“多谢大师,不过我自己能走,便不劳驾您了。”
她语气要多客套有多客套,生生与他隔开距离。
若是换做旁人,早识想地收回手。
可这跟前的人是梁照晨,只见他嗤笑一声,又朝前伸了伸手:“我向来礼待女子,更何况还是我钦佩的女子,还望姐姐给我一个献殷勤的机会。”
他说得得体,语气随性洒脱,听不出一丝冒犯。
容消酒顿了顿,纵使心里不愿与他身体接触,但碍于日后还要仰仗他的帮助,只得伸出手。
这人还算知礼,只握住她手腕,将她扶下马车。
容消酒轻舒一口气,朝他施礼道谢。
“容姐姐太客气了,能扶容姐姐下车,是我的荣幸。”
他优雅地甩开折扇,慵懒回。
正此时,不远处驰来几匹马,为首的正是商凭玉。
他飒沓下马,单手抚着护腕。双眸自来时,便没从容消酒身上移开过。
“姐姐。”他声音温沉,大步走到容消酒跟前低声唤。
听得熟悉的声音,容消酒莫名松口气,用力眨了眨疲乏的眼睛,看清了他些:“公宜?”
闻见她声音,商凭玉眼眸柔软下来,唇角微微上扬:“是我。”
刚说完,便闻见一阵酒气,商凭玉拽住她胳膊,又凑到她脸前轻嗅:“姐姐,吃了酒?”
话音刚落,容消酒呆呆地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梁照晨,亲自介绍道:“我便是与这位梁大师饮的酒,公宜还不认识这位大师吧。”
商凭玉冷了眸,压住她微微乱晃的身子,将她话头也扯开:“姐姐像是吃醉了,先回去解酒。”
梁照晨这才摇着折扇搭了话:“容姐姐好生歇息,我去拜见官娘子。”
说着,还不忘朝商凭玉行礼作揖,随即不卑不亢地挺直腰板阔步离去。
商凭玉早在这人喊“姐姐”时,沉了脸色。
待这人入内,他才将容消酒打横抱起进了府。
将人带回寝间后,他用力关上门,捏住身前人的肩膀。
“姐姐,你何时又多了一个弟弟。”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心中恼怒悉数显露在眉峰间的褶皱上。
“姐姐,说话啊。”
好半晌都没听到答复,他轻晃着容消酒肩膀。
容消酒置若罔闻,一头栽进他怀里,再没了旁的动作。
商凭玉被撞得心下怦然,张开双臂任由她倚靠着,那满身的愠怒顷刻间泄了气般,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无奈摇头一笑,只觉自己大抵也跟着醉了,旁的人是醉酒,他是醉容消酒,这一醉便是十年,越醉越沉酣,叫他此生不愿醒。
他将人抱回床榻上,为她脱了鞋袜,盖好被子,抬脚去了晋园。
晋园内,梁照晨得了通传,被带进厅。
上官棠还愁着自家夫君入狱之事,哪里有心见人,自然是想到这人与圣人的交情。
“贤弟好久不见了。”上官棠难得谦卑,亲自站在门边迎接。
梁照晨潇洒撩袖,抄手一礼:“上官娘子别来无恙。”
说着,吩咐随从将礼盒递将上前。
两人寒暄几句,上官棠攥紧了手,讪笑出声:“不知此次入京,可否要进宫见圣人?”
梁照晨登时了然,折扇敲了敲下颌下,直接问出口:“上官娘子定是遇着甚难事,要我帮衬。”
“贤弟聪慧,正是有事……”上官棠将商惟怀入狱之事一一道个清楚,扑地,哽咽起来:“我家郎君向来克己复礼,断断不会行此荒唐事。”
梁照晨深一口气,客套回:“既然上官娘子交代,我跑一趟宫里问问就是。”
他与这上官棠只有书画上的交情,碍于情面暂且答应,至于此事成不成,在于圣人,不在他。
正此时,女使来通报商凭玉候在门外。
上官棠立即抬手:“赶紧请进来。”
不等商凭玉启唇,她率先凑上前问:“二哥儿如何了,你大哥他可受了刑?可被人欺负了去?可有吃餐饭?”
商凭玉睨了眼梁照晨,信口回:“当前这事还在追查,短时间内大哥不会被放出,不过嫂嫂放心,在这期间我已叫人多多关照大哥。”
上官棠揪紧手帕,悬着的心丝毫没有平静下来。
梁照晨见商凭玉来,腰板挺得更直,仰着头正色道:“上官娘子且将此事交由我,商相爷可是肱骨之臣,哪怕真杀了区区闲散公主,也无伤大雅。只消圣人不死揪着不放,谁人又能说什么。”
若说他方才答应了帮衬,会使两成功力。那么此次开口便会使出十成十的功力。不为别的,就想压过商凭玉一头,商凭玉办不到的事,他能。
商凭玉站一侧,双手环抱,总算正眼端详起梁照晨。
两人一同被上官棠送出园,一前一后行在卵石上。
就听梁晓晨轻笑:“商侯爷不是神通广大,怎的在自己大哥的事这般不用心。”
“当然,也或许是我冤枉了你,是你的能力被高估了去,实则连个人都捞不出来。”
商凭玉行在他前面,忽地脚步一顿,转过身来,那脚上随之用力,朝他后膝一踹,这人直接跪在地上。
接着一柄刀抵在他右脸颊上。
跟前的人蹲下身子,唇边冷哼:“寿州来的梁晓晨?下次见着本侯记得放尊重,不然本侯叫你这辈子再提不起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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