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玄野:“?”


    玄野震惊:“他哪里受伤了?!小乖?!”


    玄野连忙看向江雀子, 握紧他的手紧张道:“小乖你告诉哥哥,是不是谁趁哥哥不在的时候欺负你了?不怕,不怕啊, 你跟哥哥说!”


    “没, 没有呀?”


    江雀子茫然, 连忙跟大夫解释:“我,我郎君没打我呀大夫,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郎君真的没打我呀!”


    老大夫捋捋胡须, 慢慢悠悠道:“既然没打, 那便无事……你们需记得, 哥儿与女子又不同, 往后特殊日子,切记不可情绪波动过大。这次若不是因为他身子养好了些, 你们又及时来诊治……你们要是明天再来看,他肯定有罪受。”


    “行了。”老大夫站起身, 漫不经心道:“没什么事, 留下喝了药便回去吧。更深露重,注意不要让他受着寒气便是。”


    玄野连忙问:“确定他真的没事?烧能退吗?饮食上可有需要注意的地方?他身子可好些了?”


    大夫抬眸瞥他一眼, 道:“喝了药便能退烧,辛辣生冷不要吃, 小荤小油即可,身子是好些了,但也要注意保暖, 不要贪凉。”


    玄野连忙又追问了些注意事项, 直到小药童端了滚烫的汤药进来,才放过老大夫, 端碗小心翼翼喂江雀子喝药。


    江雀子有些困了,一直在打哈欠。


    药有些苦,玄野吹了许久,抿了一口觉得不烫了,才小心将药碗抵到他唇边,轻声哄道:“乖乖来,我们一口气把药喝了,喝完就回家好不好?”


    “唔嗯……”江雀子迷糊点头,就着他的手喝药。


    折腾一下午,现在估摸着已经晚上九点多了,他们还没吃晚饭,小孩儿恐怕早就饿了……


    玄野心疼,看着江雀子乖乖的埋头喝了药,才将外衫给他兜头盖住,在他面前半蹲下,道:“来,哥哥背你回家。”


    药馆里仅剩等着关门落锁的小药童了。


    江雀子有些不好意思,羞怯道:“我,我想自己走……”


    “还有力气走路吗?”


    玄野回身捏捏他的小手,道:“也行,哥哥牵着你走,待会儿走不动了再背你回家。”


    回家。


    玄野说了好多次回家。


    江雀子心里酸酸涨涨的,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涨得他想哭又想笑。


    “嗯。”


    江雀子攥住他宽厚的大手,露出两颗小虎牙。


    玄野看着一愣,以为烛光昏暗,自己看错了。


    再仔细一看,小孩儿的两颗小虎牙藏在很里面,若不是这样开心的笑出来,根本看不见。


    玄野扬起唇角,稍稍使了点力,把他从小床铺上拉下来,道:“走,我们回家。”


    从镇子回江家村的路上,很黑,但是路边蛐蛐蝉鸣,蛙声四起,有满天星辰闪烁,无数星星点点的萤火虫相伴。


    小药童借给他们一盏手提灯笼,借着烛光,倒还算能看得清路。


    玄野牵着江雀子的手,江雀子提着灯笼,还兜头披盖着一件大外衫遮挡雾气和露水。


    他们走得很慢,还没走到半路,江雀子就扛不住了,逐渐慢下来,额头上满是细汗。


    玄野心疼的叹了口气,把他拉进怀里,托住他屁屁一把抱起来,道:“我们家乖乖不喜欢被背着,那哥哥抱着走好不好。”


    江雀子惊呼,下意识抱紧他的脖颈,双腿环紧他有力的腰。


    玄野:“……”


    玄野心想完了,这个姿势不太妙。


    “不,不要这样……”


    江雀子把脸埋在他脖颈处,颤声道:“背,背着……”


    这样抱着,太过羞人。


    万一被人看见……江雀子根本不敢往下想。


    “好,我们背着走。”


    玄野无奈,改抱为背,带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冒着夜色回了家。


    到家后,等小孩儿洗漱完,吃了晚饭,已经将近晚上十二点。


    玄野躺在床铺外侧,半侧躺着,一手撑住脑袋,一手轻轻拍哄睡在床铺里面的江雀子,低声讲着童话故事,哄他睡觉。


    江雀子打着哈欠,睁着一双困倦迷离的眸子,就是不肯睡去。


    玄野的声音逐渐停了,他还惊醒,哼哼唧唧的要求:“哥哥……唔……讲,故事……”


    玄野好气又好笑,压低放软了声音哄:“乖啊,明天再讲故事了,快些睡觉,嗯?要睡醒了才有听……”


    “唔……”


    江雀子把手从柔软的薄被子里伸出来,揉了揉眼睛,迷糊困倦道:“要,听……”


    “好,好,手别揉眼睛。”


    玄野小心翼翼把他的手爪子从眼睛上拿下来,无声看了他一会儿。


    江雀子沉沉的睡着了,睡得特香甜。


    大夫看了,喝了药,倒是没听见他说肚子疼了。


    到了后半夜,烧也退了。


    玄野才敢松一口气,拥着他软软小小的身子睡踏实些。


    直到第二天,约莫早上九点多,玄野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双慌张无措的漂亮眸子。


    “怎么了?”


    玄野心里一紧,连忙半撑起身子,摸摸他的额头。


    没发烧了。


    “肚子还疼不疼?”


    江雀子慌张摇头,红着脸胡乱往外推他:“哥哥你,你先出去,出去呀……”


    “嗯?”


    玄野不理解,坐起身子。


    薄薄的被子顺着他的腰腹滑落,露出衣摆和腰腹的一片湿润粉红,掀开衣摆,还有些许拉丝。


    玄野:“……”


    昨天晚上他抱着江雀子睡觉,小崽子埋在他怀里睡得十分安稳,稳得连布带子散乱漏出来了,都没发现……


    玄野哑然失笑。


    江雀子脸红得要滴出血来,慌慌张张解释:“我,我不是故意的……”


    小崽子都快羞哭了。


    玄野揉揉他脑袋,捏捏他红彤彤的脸蛋,边起身边软声安抚道:“没事,乖啊,哥哥去拿衣裳给你换……床被脏了就脏了,哥哥洗,不怕,这个很正常。”


    “我以前睡觉,很老实的……”江雀子坐在床上,眼睛水汪汪的,黝黑的瞳仁跟着他转,小声咕哝:“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


    玄野眼底掠过笑意,打开衣柜给他取了一套比较清爽好洗的衣裳,顺手将梳妆台上装布袋的小木箱子一起递给他,道:“可要洗洗再换衣裳?哥哥昨天晚上睡前热了洗澡水,现在应该还是热的……乖乖洗个澡再换衣裳吧,嗯?”


    玄野把江雀子从床上带起来,一手抱着衣衫和小木箱子,一手牵着他往楼下走,问:“肚子还疼不疼?”


    江雀子羞赧的摇摇头,发现他看不到,埋头小声说:“不疼了,也不难受了……”


    他是真的不难受了。


    以往这些特殊日子他非得痛苦个四五日,直到过去了,再缓个三四日,才能恢复正常,但是这次只花了两三天时间便没什么感觉了……真算起来,他肚子只疼了一天,真的很神奇……


    江雀子挠挠羞红的脸颊,一回神,他被玄野轻轻推进了浴室。


    玄野把衣裳和小木箱子一起给他放到了放置干衣裳的置物架上,把三四桶兑好水温的热水给他提了进来,叮嘱道:“不能泡澡啊,要仔细洗洗干净,不要害羞,没人敢偷看的,哥哥在客厅守着,不怕啊。”


    江雀子慌忙胡乱点头,已经羞得快冒烟儿了。


    玄野爹咪似的叮嘱完,还帮着他把头发都用大块干毛巾包严实,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和纤细的脖颈,才转身出了浴室大门。


    玄野站在门外守了一会儿,浴室里传来窸窸窣窣脱衣裳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哗啦啦细小的水声。


    他扬起唇角,上二楼随便找了身糙布衣裳,将自己身上染湿的衣裳换下来,丢进放置在大门边还没来得及收回来的脏衣篓里。


    脏衣刚入篓,院门响了。


    玄野眉头微皱,打开院门一看,昨个儿傍晚遇见的江莺子又来了。


    他还是穿着昨晚那件粉色的糙布衣裳,一见玄野,脸上立马扬起一个羞怯惊喜的笑,讨好道:“玄野哥!”


    玄野:“……”


    玄野眉头皱得更紧了,心里隐隐掠过不耐。


    “玄野哥,我们江家村马上就要过大暑节了,村长让我来问问你,你要捐多少银钱给村里呀?”


    江莺子的声音夹得矫揉造作。


    玄野自己就经常夹着嗓子跟家里的小孩儿说话,他能分不清江莺子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可笑。


    玄野在心里不屑的对比了一下,江莺子对他,他对江雀子,还是他茶得更胜一筹。玄野面上没什么表情,淡漠道:“到时候我直接给村长……你还有事?”


    江莺子笑得讨好又娇羞,挽了挽耳边的发丝,娇声问:“玄野哥,那到时候……你要跟江雀子一起参加吗?大暑节很盛大的,可是我没什么朋友,我,我能跟着你吗?”


    “滚。”


    玄野冷冷扫他一眼,反手关上了院子厚重的红漆木大门。


    江莺子话都还没说完,卡在嗓子眼儿里,碰了一鼻子灰。


    他快气死了,暗骂了句:“死瘸子!”


    一跺脚,扭头就走。


    玄野在院子里自是听见了那句骂,不过他没在意,拎着脏衣篓进了屋。


    刚被蒸上早饭,江雀子就洗完澡,穿好衣裳出来了。


    淡绿色底的刺绣中袖衫,露出小半截白嫩嫩的手臂,脚下宽松的裤腿也露出白皙的脚踝,玄野盯着他,目光灼灼。


    江雀子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忙将脏衣放进脏衣篓里,埋头红着脖颈道:“我,我好了,来帮忙……”


    玄野勾起唇,目光炽烈道:“乖乖,你可真好看。”


    江雀子本就红的脸蛋蹭的一下,爆红。


    “我,我,我不,你,你也很好看……”


    江雀子被他突如其来的夸奖夸得手足无措,语无伦次道:“我,我谢谢……”


    玄野失笑,拉起他的手爪子,带到沙发边道:“乖乖来,坐好,先把鞋袜穿好了,别着凉。”


    江雀子慌忙拿过白色小蚕丝袜子给脚丫子套上,穿上跟衣裳同色系的浅绿色绣了绿叶子的软布鞋子,踩了踩,抬头道:“我,我穿好了。”


    玄野好笑的揉揉他脑袋,夸奖道:“真棒,我们家家乖乖又好看又厉害……好了,穿好就来帮哥哥忙,把碗筷拿到餐桌上……已经洗好了,小心别摔跤啊。”


    “才不会摔。”


    江雀子连忙起身拍拍漂亮衣裳,心里欢喜,走路都带着快乐的风。


    玄野望着他屁颠屁颠儿的背影,眼底灌满了溺人的笑意。


    早饭是简单的水煮鸡蛋,水煮红薯,猪油炒野菜,咸萝卜干和白粥。


    玄野给他剥了水煮蛋和红薯,江雀子就一手蛋,一手香甜软糯的红薯,面前一碗白粥,吃得香甜。


    玄野难得见他胃口这样好,暗戳戳给他多整了个鸡蛋,拌碎了混进他温热的白粥里,加了点点盐巴。


    小孩儿吃得更开心了。


    玄野陷入沉思,并决定往后每天的早饭里,无论如何都得整几个鸡蛋。


    他家小孩儿对鸡蛋有执念。


    吃了早饭后,江雀子坐在软绵绵的沙发上,捧着已经看了许多遍的灰哥儿故事书,看了又看,津津有味。


    玄野取了梳子过来,给他调转方向圈在怀里,一边帮他梳头发,一边柔声道:“刚才有个人过来找我们。”


    “嗯?”


    江雀子翻书的动作微顿,扭回头问:“是谁呀?”


    “乖,别动,哥哥给你把头发梳好。”


    玄野把他小脑袋瓜转了回去,才道:“谁……不记得了,但是他说什么大暑节,乖乖,你知道这节日是做什么的吗?”


    脑子里属于原主的记忆被他抛弃,已经逐渐模糊了,玄野懒得去翻阅,只隐隐约约猜测这是江家村很重要的一个节日,年年都过得很盛大。


    只是,往年原主性情不好,名声太臭,加之与爹娘兄嫂没分家,村里人似乎都不大看得起他这个残废瘸子,也不怎么与他来往。


    今年倒是稀奇,还有人来通知他。


    “大暑节?”


    江雀子眸子微微瞪大,欣喜道:“我们要去吗哥哥?”


    玄野宽厚的大手握着发丝,修长的手指灵活转动,笑道:“自然是要去的,能让我们家小乖惦记着的节日,想必很好玩……不过,往年我似乎不怎么参与,你跟哥哥说说,这节日是怎么个流程?”


    江雀子有些兴奋,又转想转过头,被玄野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


    他合上书本,兴奋道:“听村里的老人说,大暑节原本是祈愿我们的庄稼能丰收的节日,往年,我们首先要去开大祠堂,大祠堂是整个镇子的大祠堂,我们村里的汉子要抬着瓜果粮食和肉去到祠堂山上跪拜,磕头,然后才回到村子里,全村人一起做饭,吃下午饭。”


    玄野将他最后一小撮发尾藏入发髻里,簪上绿翡翠镂空雕竹节发簪,笑道:“就这些?”


    “当然不止这些呀!”


    江雀子欢喜的回过头,一手搭在他大腿上,漂亮的眸子粹着兴奋的光,道:“去祠堂山跪拜可是很盛大的事情,到时候整个镇子包括周边的村镇都会去呢,所以我们要尽可能的早,去抢头香,往年凌晨就要开始准备出发去祠堂山啦!到时候村长会带头担起摆放食物的架子,我们就可以一路跟在后面捡五颜六色的花纸,要是运气好些,我们还能捡到大方村子撒出来的糖果或是铜钱呢!”


    小孩儿兴奋得不行,叽叽喳喳把什么都交代了。


    玄野笑眯眯听着,时不时给他喂口水。


    等他说完,玄野把喝剩的水一饮而尽,起身道:“我们走。”


    “去,去哪儿?”


    江雀子茫然,被他拉着起身。


    玄野笑道:“我们去找村长去。”


    “找,找村长做什么?”


    江雀子连忙将手里的书放下,道:“等,等等,哥哥,耳环,耳环要摘一下……”


    玄野回头看他一眼,一把攥住了他想摘耳环的手爪子,道:“乖乖,不摘,很漂亮,很好看。”


    江雀子从没戴过往下吊坠的玉竹叶子耳坠子,有些夸张了,他害怕,羞怯道:“不,不如……”


    玄野捧住他脸蛋子,上下左右仔仔细细欣赏了一番,又摸着下巴,严肃认真的绕着他转了一圈。


    江雀子紧张兮兮,小心翼翼问:“怎,怎么样?”


    感觉太夸张太羞人了,即便漂亮好看,心里很喜欢,他依旧怕被村里人看见,指指点点骂他,他不敢……


    “很好看!”


    玄野语气坚定,蹙眉认真道:“我家小乖这样穿着特别好看,为什么要害羞?这么好看的人儿,难道还得藏着掖着?”


    江雀子挠挠羞红的脸颊,小声道:“村,村里人会说的……”


    “说什么?”


    玄野牵起他的手,带着他出门,坚定道:“说我家小乖长得这样漂亮他们嫉妒我?还是说我把我家小乖养得这样好,他们自惭形愧?”


    玄野就是要让那些欺负江雀子的人瞧着,看着,他们有眼无珠看不上瞧不起甚至厌恶的小哥儿,是个宝贝,稀世珍宝。


    是他们几辈子都得不到高攀不起的人儿。


    嫉妒不死他们!


    “那,那也,不是……”


    江雀子被他的糖衣炮弹说服了,红着脸跟他出了门。


    许久许久没打正眼观察过村子了,江家村还是一如既往的贫穷破旧。


    前些日子暴雨冲毁的茅草屋被新修建起来了,有些房屋现在还有人在屋顶修葺。


    村道中间有积水,泥巴路被村里人走得烂巴巴的,一脚一个脏印子。有些人为了路好走些,在路中间的烂泥巴上丢了一排石块儿,但都不太平整。


    江雀子穿着干干净净,脚踩漂亮绣花鞋,露出半截白皙手腕一左一右各戴着两个小巧的银镯子,一走一晃叮当脆响,活像个地主家的娇养哥儿。


    走到烂泥巴路前,他停住,有些犹豫该怎么走了。


    玄野望着前面还挺长的不好走的泥巴路,笑道:“要不哥哥背你过去?”


    江雀子不好意思的摇摇头:“我想自己走。”


    总是在外人面前这样亲昵,他实在害羞。


    江雀子小心翼翼提起裤脚,踩上村里人放置在路中间的石块儿。


    烂泥巴路中间一溜烟过去全是歪扭的一排石块儿,如果不出意外,他能走过去……


    江雀子觉得自己站稳了,后脚刚跟上,脚下的石块就是一阵晃动。


    “哎呀哥哥!”


    江雀子晃着身子尽力保持平衡,下意识大喊。


    玄野连忙攥住他的手,扶住他:“小心些,衣裳鞋子脏了再洗就是,可不能摔着了。”


    江雀子晃了几下,连忙稳住身子,长松一口气,扭头看向他,傻笑道:“还有点好玩儿……”


    玄野好气又好笑。


    第32章 第 32 章


    老村长家就在村头的大榕树下。


    上百年的大榕树垂下许多枝桠根茎, 上面三三两两挂了些红布条。


    天气很好,微风不燥,红布条随风飘荡, 十分喜庆。


    大榕树下, 许多村里闲来无事的老人围坐在一起, 有的捧着针线筐,有的择着野菜,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闲话。


    玄野带着江雀子路过他们,敲响了村长破旧的木头院门。


    院门本是大敞的, 里面许多村民熙熙攘攘。


    玄野一敲, 里面立马有妇人应声:“自个儿进来排队登记啊, 没空招呼你们, 都等等!”


    江雀子忙仰头看向玄野。


    玄野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牵着他走进院子里, 排在人群后面。


    很快,他们后面又跟着排上了许多来捐钱办大暑节的村里人。


    那些汉子试图和玄野搭话, 明里暗里打听玄野哪里争来的银钱, 怎么起了那么大那么豪华一间房子。


    玄野活了这么多年,打太极也不是不会, 只是懒得,到了真正需要的时候, 他唇角勾着礼貌疏离的微笑,将那群没什么见识的村民唬得底裤儿都没剩。


    险些把他们家底儿都翻出来。


    李小花在旁边听了一会儿,竖起大拇指, 小声跟江雀子搭话道:“你家郎君, 可真是厉害……”


    江雀子羞赧的笑笑,手下意识攥紧了玄野的两根手指。


    玄野立马停了话, 弯下腰垂眸看他:“怎么了乖乖?”


    江雀子摇摇头。


    玄野捏捏他的手,又直起腰,漫不经心应付那些上前来搭话的汉子。


    李小花看着有些羡慕了,道:“玄家夫郎,你这命可真是好,你郎君看着便不错,你瞧瞧你现在,再瞧瞧你以前……”


    玄野正说着话,闻言一顿,蹙眉看向李小花,道:“我家小孩儿有名有姓,不必唤作玄家夫郎。”


    江雀子首先是他自己,其次才是他的夫郎,玄野不希望别人将他看作是自己的附庸。


    江雀子不太明白这个,茫然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李小花也不懂玄野的用意,倒是爽快的改了口,道:“雀子,我比你年长些,便直唤你名儿了,你家大暑节打算捐多少啊?”


    江雀子还是第一次做主捐钱,往年江福有作为一家之主去捐,一大家子人,只一人捐一文钱,说出去村里人都笑话。


    江雀子不想让村里人笑话玄野,来的路上抓耳挠腮,问玄野一人捐五文钱可不可以,结果玄野打趣他,说他是小气包。


    这下,他是真不知道该捐多少了。


    江雀子其实自己并没有那么缺钱。


    起房子时,玄野给他的工钱,他一直攒着没用,后来玄野说给他零花钱,他不肯要,可玄野还是把一大堆碎银子给他了,全装在木箱子里。


    江雀子想了想,光是他自己的小私库,就已经有将近十两银子的巨款。


    这还不算他们那一箱子日常家用的碎银子……


    真要多捐些,也不是不可以。


    可若是太过出头,又恐怕被贼人惦记上。


    江雀子一时间拿不定主意,犹豫的问李小花:“那,那你们家打算捐多少呀?”


    每家每户捐多少钱,负责记账的村长都是要公示出来给大家伙看见的。


    李小花也不藏着掖着,爽快道:“我们家人多,包括分了家的兄弟姐妹,总共捐一吊钱,算下来,一人捐三文钱吧。”


    “三文钱……”


    江雀子连忙拽了拽玄野的衣摆,仰头看他道:“哥哥,三文钱。”


    “嗯?”


    玄野愣了愣,失笑道:“好,我们也捐三文钱。”


    “……我跟你说,江哥儿。”


    李小花也是好心,往四周看了看,凑近他小声道:“你家就你跟你郎君两口人,要是不出粮食瓜果,你们最好多捐一两文钱,因为我们家人多,不止捐钱,还有出力,出青菜等粮食的。”


    “啊,这,这样……”


    江雀子懵懂的点点头,又拽拽玄野的衣摆,凑近他小声道:“哥哥,我们捐……六文钱?”


    比五文多一文,那他就不是小气包。


    玄野弯下腰将他脸侧的碎发挽去耳后,笑道:“六文钱也行……不过哥哥觉得,我们家干脆捐够十文钱好了。”


    “可是为,为什么?”


    江雀子不懂。


    玄野耐心给他解释:“乖乖看啊,村里人大多都是一人捐三四文钱,可是他们家人口多,他们家有劳动力,还出人帮忙,我们俩到时候就吃个席,什么也不帮,是不是该多捐些?”


    江雀子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胡乱点点头。


    旁边围着玄野搭话的汉子们嗤笑:“我说玄野,你家这夫郎怎地胆子这样大?家里汉子在说话,他还敢接二连三的打断?”


    “就是啊哈哈哈,你家这夫郎被你惯得太无法无天了,你这汉子的威严要没有咯!”


    “你们懂什么,就在哪里唧唧歪歪。”


    有年轻还没成家的汉子看不过,不屑道:“我爹娘可跟我说了,若是家里夫妻不和睦,首先就是汉子不疼爱妻子夫郎的问题。怎么你们这样欺负家里的妻子夫郎,好像还很有成就感似的?”


    “有些人啊,就是娶了妻子不知道珍惜,动辄打骂,还成天在外说自己夫郎媳妇儿的不好,还有脸说,我都替你们害臊。”


    “哟,那照你这么说,家里汉子在外挣钱,在外说句话都不许了?你这当妻子夫郎的还要管还要接二连三打断?”


    “别跟老子说话,老子跟你这种泼皮没得什么好说的。”


    ……


    他们吵吵嚷嚷,几个汉子急赤白脸,推推搡搡。


    玄野蹙眉把江雀子护进怀里,没搭理他们,埋头跟自家小孩儿小声解释道:“乖啊,我们不跟他们一样,让他们吵去……乖乖不打扰哥哥,哥哥才得着急呢。”


    江雀子似懂非懂,扁着唇,攥着玄野的衣摆,一双漂亮的眸子眼巴巴满是无辜。


    玄野心都快给他看化了,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绷紧了后槽牙。


    排到他们捐钱的时候,江雀子在玄野的护着下,挪到了村长的记账桌前。


    村长捏着毛笔,一手按着红纸,头也没抬,问:“哪家的,几口人,捐多少?”


    江雀子攥紧小莲花荷包,慌忙扭头看向一直站在他身后,将他半拥护在怀里的玄野。


    玄野挡住了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拥挤,弯下腰,捏捏他脸蛋,小声鼓励道:“乖乖大胆些。”


    又抬头对村长道:“玄野,江雀子,两人,捐二十文。”


    村长下笔的动作一顿,掀起眼皮子扫了玄野和江雀子一眼,重复了一遍他的话,问:“可确认没错?”


    一人捐十文,算是很富裕很大方的了,普通庄稼汉子一天的活计收入也没十文钱。


    玄野捏捏江雀子的手心示意,江雀子连忙紧张道:“没,没错的。”


    村长下笔迅速。


    江雀子认得他写的是自己的名字,名字后面跟了十文的字样,笑出了两颗小虎牙。


    玄野跟着扬起唇角,登记给了银钱后便牵起着他走到一边,准备挤开人群回家。


    李小花连忙又叫住他们,笑道:“雀子啊,后日便是大暑节了,你们打算跟去祠堂山拜拜吗?若是去,我们可约着一起?”


    江雀子还是第一次受到邀请。


    往年,他都是匆匆忙忙干完家里的活计,才敢偷偷跟在队伍最后面,坠着拜神的尾巴去。


    其实在最后面也看不着什么了,但这是他除了过年外,少有的能外出游玩的机会,所以江雀子每次都很开心。


    玄野垂眸看着他,小声提醒:“乖乖,哥夫郎等着你回话呢,发什么呆?嗯?”


    江雀子回过神,连忙拽着他的衣摆,问:“可,可以吗哥哥?”


    玄野笑:“哥哥当然没问题,但是哥夫郎这是在邀请你呢,不是邀请哥哥,乖乖得先自己决定有没有问题。”


    江雀子欢喜的重重点头:“我当然没问题!”


    说着,他连忙看向李小花,答应道:“我,我们可以一起去拜拜。”


    李小花跟着笑,答应道:“那便说好了,到时候我来叫你,我们早些出发,占个好位置。”


    “好。”江雀子激动点头。


    约到了小伙伴,回家路上,他还兴奋得不行,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


    玄野难得见他这样欢喜,想了想,心里有了计较。


    临近到家,路过河边,江莺子又等在那儿。


    一见他们过来,江莺子立马上前一步,望着玄野欲言又止。


    江雀子看见他,脸上的笑意一下就没了,抿着唇,攥紧玄野的手指。


    玄野连忙低头看他,问:“怎么了乖乖,哪里不舒服?”


    江雀子咬唇摇摇头,直直盯着江莺子。


    盯了一会儿,他又扭头看玄野。


    玄野一直望着他,观察着他的脸色。


    两人对上视线,玄野歪歪头。


    小孩儿在警惕的伸出小触角,开始试探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了。


    玄野意识到这一点,心情愉悦,尾巴险些要翘起来螺旋起飞,面上却不动如山,不断释放着“可信任,自己人,百分百没问题”的信号。


    江雀子看了他一会儿,像是鼓足勇气般,攥紧垂落在身侧的拳头,扭头瞪向江莺子,脸蛋鼓鼓的。


    江莺子见他们都不说话,忍不住道:“玄野哥……”


    江雀子心跳如擂鼓,磕磕巴巴打断他:“你,你该叫我的郎君弟,弟夫。”


    江莺子似是没想到江雀子现在有这个胆子敢这样跟自己说话了,一愣,旋即望着玄野,委屈道:“玄野哥,你看他,他寻常在家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哥兄的,真的太过分了。”


    江雀子:“?!”


    江雀子震惊的瞪大双眸。


    他不是第一次被家里的兄弟姐妹污蔑了,但是被这样污蔑,还是第一次。


    江雀子不知所措的看向玄野,下意识的朝他挪了一步。


    玄野伸手将他揽进怀里,冷笑了声,道:“说出这种话,你自己信?”


    他的声音又冷又淡,仿佛积压了风暴,道。


    “跳梁小丑。”


    玄野扫了一眼仍穿着那件粉色糙布衣裳的江莺子,揽着怀里的小崽子,厌烦的绕过他,回了家。


    江莺子愣在原地许久才反应过来,无声愤恨怒骂:“死瘸子,你娘的!!!”


    坐在家里柔软舒服的沙发上,江雀子叼着一根硬邦邦的肉干,腮帮子鼓动,眼巴巴地瞅着玄野在他面前转悠。


    许久,江雀子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唤了他一声:“哥哥……”


    “嗯?”


    玄野立即放下刚腾出来的小竹篮子,抬头问:“乖乖怎么啦?”


    江雀子低下头,缩了缩脚丫子,漂亮的绣花鞋在沙发下纠结的踩来踩去。


    许久,他才小声问:“你,你相信江莺子说的话么……”


    “不信啊。”


    玄野想也没想,挪到他身侧,拿走他手里的肉干,反手就塞进了自己嘴里,含糊道:“嗯,看他那样儿,就知道打小被欺负的肯定是我家小乖。”


    “你怎,怎么知道的?”


    江雀子惊讶,仰头望着他:“哥哥为什么会看得出来?”


    玄野轻笑,给他换了一串香香甜甜的山药糖葫芦,道:“吃这个……哥可不是傻子,谁家被欺负的哥儿会气势汹汹?况且,你这小呆瓜连跟哥哥告状都不会,让我怎么相信乖乖是欺负人的那个?”


    江雀子愣愣的望着他,张了张口:“……”


    回过神来,江雀子羞赧的挠挠脸颊,埋头咬了一口山药糖葫芦。


    许久,他小声嘟囔:“我才没有不会告状……”


    他只是没有可告状的对象,没有站在他这一边,替他主持公道的对象罢了。


    不过往后……江雀子偷偷瞄了在收拾东西的玄野好几眼,心跳逐渐加快。


    往后,他该是有人撑腰的了。


    大暑节办得很盛大,饶是玄野家在村尾,还隔了几百米远,都听见了村子里敲敲打打的热闹声响。


    大暑节当天,天还没亮,玄野被吵醒,起身看了一眼外面的月色,估摸着也才凌晨四点多的样子。


    玄野推开大窗户,让月光和夜风吹拂进来。


    床铺里面,江雀子睡得香甜。


    许是夜风有些凉了,他无意识的把被子往上扯了扯。


    玄野勾起唇角,轻手轻脚走回床边给他拉好被子。


    昨晚这小孩儿就开始兴奋期待了,加上缠着他讲故事,一直到半夜才睡着。


    现在外面村里已经开始有了动静,玄野想叫他起床洗漱,又不太舍得吵醒他。


    想了想,玄野决定让他多睡几分钟,自己先轻手轻脚下了楼,轻手轻脚洗漱完,弄好早饭,准备了跟着去拜祠堂路上要用到的东西。


    江雀子的特殊日子昨天正好过去了,玄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多带上了一件外衫。


    约莫半个小时后,玄野把一切收拾妥当,出了一趟家门,进山。


    他是世间仅存的一只凶兽,只气势显露出些许,方圆几公里外的野兽便惊得瑟瑟发抖,匍匐在地。


    玄野想狩猎几头成年野猪,简直易如反掌。


    他甚至不需要宰杀,一路逼着野猪自己走到山脚下,才一刀一只放了血,单手拖着猪丢到了村长家门口。


    两头一百五十多斤的成年野猪,把老村长和接班老村长去抬神架的壮汉村长吓了个半死。


    抬头看见野猪后边儿面无表情擦着铁刀的玄野,老村长更是心惊胆战,忙问:“这,这是……”


    玄野语气淡淡道:“我们家出的大暑节的菜。”


    “当,当真?!”


    村长喜笑颜开,拍掌激动道:“太好了,今年,我们全村人都有口福了,社稷神保佑。”


    玄野只扫了他们一眼,淡漠的勾了勾唇角,扭头回家,洗漱完换上干净衣裳,才上楼叫醒江雀子。


    这几个月来都很有安全感睡到自然醒的江雀子忽地被叫醒,一时间不习惯,迷迷瞪瞪的,还清醒不过来。


    他艰难的掀起眼皮子,瞅见是玄野,小脑袋瓜子一歪,靠进玄野腰腹,又睡了过去。


    玄野好气又好笑,一把将他抱起来,托着屁屁直接抱下楼。


    热毛巾糊到脸上,玄野在他耳边低语:“乖乖,再不起床,你约好的李小花可不等你一起去祠堂山拜拜咯?”


    “不,不要。”


    江雀子一个激灵,清醒了,迷迷瞪瞪的劲儿几乎是瞬间消散,忙道:“哥哥不要。”


    玄野抿唇憋着笑,轻声道:“哥哥骗你的,乖啊,快些洗漱干净,去祠堂山拜神的队伍马上就要出发了,再不快些,乖乖可要赶不上了。”


    “我,我这就去……”


    江雀子慌慌张张,人是醒了,身子还没完全跟上,从玄野怀里挣脱出来,脚下一绊,险些摔了。


    “哎哟!”


    他慌忙拽住玄野的衣摆,瞌睡算是被彻底吓醒了。


    “小心些。”


    玄野连忙扶住他,无奈又好笑:“好了好了,我们不着急啊,慢些,李小花还没来找你,哥哥是骗你的。”


    “那也得快点了。”


    江雀子匆匆忙忙,屁颠儿跑去洗漱。


    玄野望着他冲进浴室的背影,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转身上二楼取了他要穿的衣裳下来。


    第33章 第 33 章


    江雀子昨晚兴奋激动了一晚上, 衣裳鞋袜早早就自己搭配好了。


    他亲自选配挑的一身衣襟衣袖和裤脚摆都绣了红色凤凰花的织锦中袖阔腿衣裤,配了简单活泼的银镶白玉凤尾祥云簪,还有一对小红花小耳钉子, 方便又喜庆。


    玄野捧着衣裳首饰候在浴室门口, 见他小心翼翼打开一条浴室门缝, 软声笑道:“去换好衣裳,哥哥给你弄头发。”


    “好~”


    江雀子快速接过衣裳首饰,连忙关上浴室大门。


    玄野眼底满是无奈的笑意,摇摇头, 把江雀子在路上要吃的几个水煮野鸡蛋和一竹筒红枣枸杞红糖银耳羹准备好, 挎进糙布包里, 把玩着梳子在沙发处等他了。


    江雀子急匆匆出来, 连忙道:“哥哥快点呀,我听外面的锣鼓已经敲起来了, 很快就要出发,我们要赶不上了呀。”


    玄野拉他在怀里坐下, 安抚道:“你乖些, 不急,哥哥给你梳好头发我们就出发, 嗯?”


    “那,那要简单样式的发髻就好。”


    “好, 都听我们家小乖的。”


    玄野心里好笑,手上却很麻利的给他挽了个活泼时兴的哥儿发型,最后簪入发簪, 又加上了玄野自个儿挑选的短柄绿叶沉兰发钗, 用庄重典雅的红与白,衬出了小哥儿的活泼灵动。


    玄野很满意, 道:“好了,要不要看看镜子?”


    江雀子正犹豫要不要,院门响了。


    李小花在院外边敲门边大喊:“雀子,你们好了没啊?我们准备准备要出发了,村长已经开始招呼大家伙儿抬食物了!”


    “哎,好,好,来了。”


    江雀子一急,慌慌张张攥住玄野的衣摆就要往外跑:“哥哥快点,我们要来不及了……”


    “好好好,不着急,等哥哥锁门。”


    玄野就防着这种情况,大手一捞,将备好的挎包背上肩,顺着他的力道就出去了。


    一打开院门,李小花几个夫郎借着昏暗的晨光看清江雀子的穿着打扮,羡慕得眸子都瞪圆了。


    江雀子被他们看得浑身不自在,刚起来的雀跃心情淡了下去,略有些慌张,下意识的就回头找玄野:“哥,哥哥……”


    玄野关门落了锁,握住他伸来的温凉小手,几步走到他身边小声问:“哥哥在呢,怎么了?”


    江雀子怯怯的挪到了他身边,紧贴着他的胳膊。


    李小花几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笑道:“嗨哟,瞅我们这雀子漂亮的,我们几个是没反应过来,你这稍稍一打扮,我们是不好认了!”


    “就是就是,江哥儿,你现在这副模样,可与之前在江福有家时的模样,相差太远了!”


    “那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你现在可真像是地主家的千金哥儿,娇生惯养的哟,瞅瞅你这皮肤,才几个月啊,怎地就变得这样嫩嘞!”


    ……


    李小花和几个等他们一道儿去祠堂山拜神的夫郎哥儿们你一言我一句,硬生生将没怎么被人这样明目张胆夸赞过的江雀子夸脸红了。


    玄野勾起唇角,把装了一袋子水煮野鸡蛋的布袋子递给他,凑近他耳边小声鼓励道:“大家恐怕都还没吃早饭呢乖乖,给你的赶路小伙伴一人分一个煮鸡蛋怎么样?”


    江雀子攥紧了布袋子,偏头眼巴巴的望着他,小声咬耳朵问:“真,真的可以吗?我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乖乖直接拿一个给他,跟他说不用客气,我们一起吃,他们客气两句就会收下的,不怕,哥哥在呢。”


    “那,那……”


    江雀子鼓起勇气。


    村头那边,一道震耳的锣鼓蓦地敲响,“铛!”的一声。


    江雀子刚要出口的话又被堵了回去。


    李小花几人一惊,连忙欣喜道:“江哥儿,走了快走了,我们村子要出发了,趁现在还早,到时候爬上祠堂山,正好天亮,我们村能点上头香!”


    “嗯,嗯!”


    江雀子连忙点头,攥着玄野大手的手心里满是汗。


    玄野鼓励似的捏捏他后脖颈,将他手心的汗擦干,牵着他跟上众人赶到村头。


    已经准备出发了。


    壮汉村长带着村里壮硕的汉子们扛起大大的堆满各样粮食的置物长架,喊着祈愿神明保佑风调雨顺,粮食丰产丰收的号子。


    其余准备跟上祠堂山的村民穿着各色比寻常较好的衣裳,欢天喜地,热闹非凡。


    所有人脸上都满是笑意。


    几位族老站在队伍最前面的道路中央,朝祠堂山所在的方向下跪,磕头,撒白米,再跪,磕头,撒各种蔬菜叶子,再跪,磕头,撒六枚铜钱,而后高喊:“风顺雨明,万物复生,后稷庇佑,五谷丰登!”


    “拜!”


    整个村子的人齐齐跪拜。


    玄野本没有这个信仰,纯粹陪家里小孩儿来看个热闹。


    但是江雀子很虔诚,着急的扯扯他的衣摆,玄野想了想,吃点亏,不至于扫了自家小乖的兴,便拉了一把裤腿,跪在江雀子身边,跟着拜上了三拜。


    “起!”


    族老高喊:“江家村祭拜祠堂后稷先祖,出发!”


    “噢!”


    村长带着一众汉子瞬间高喊应和,下一秒,一群光膀子喊号子的壮汉扛着沉重的粮食架子,猛地冲了出去。


    玄野弯腰拍着江雀子跪脏沾了泥土碎的裤脚,正要说话,江雀子激动的拉着他走,兴奋道:“哥哥,哥哥我们快跟上呀。”


    玄野:“……”


    玄野无奈跟上。


    他肩上挎着包,手里提着家里小孩儿的零食布袋子,早餐袋子,一竹筒温开水和一竹筒银耳羹,活像个带娃出行的奶爸。


    这个念头在玄野的脑子里一闪而过,搞得他忍不住在心里笑出声。


    李小花跟几个哥儿又挤了过来,笑道:“刚才人好多啊,我们都不知道把你落下了,雀子,我们一起走啊,可别落下了!”


    “好,好。”


    江雀子扬起笑,连忙点头。


    去祠堂山的路上,熙熙攘攘,到处都是江家村的村民。寻常不爱出门,或家里人不允许出门的哥儿女子都出来了,他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热热闹闹,有说有笑。


    玄野一边护着江雀子,免得他被人群挤着,一边打开竹筒递给他,道:“乖乖,早饭还没吃呢,快吃些。”


    竹筒一打开,红枣和红糖的香甜气息就逸散出来了。靠得近的李小花几人偷偷咽了咽口水,都瞥开了视线。


    江雀子连忙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呜呜咽咽道:“烫……”


    “烫?”


    玄野蹙眉,小抿了一口,甜滋滋的红枣味在口腔里炸开,只是有些热了,但并不会烫伤人。


    他捏捏小崽子的脸蛋,小心查看了他被烫红的嘴唇一圈,心疼道:“那乖乖先吃鸡蛋好不好?我们待会儿再吃这个,哥哥拿着给晾晾。”


    一路上,有些没吃早饭的人也开始陆陆续续的往外翻吃的了。


    “乖乖记得给小伙伴分一个鸡蛋,可不能当小气包啊。”


    玄野把装了水煮鸡蛋的布袋子递给他,环视一圈,发现许多人吃的都是些红薯,糙粮馒头,或是看不出什么材料但是黑乎乎硬邦邦的饼子。


    他们吃水煮蛋,还是一大袋子,倒被衬显得奢侈了。


    “我,我还要分鸡蛋给他们吗?”


    江雀子小心翼翼拉开布袋子的系带,拿出一颗温热的水煮蛋,仰头看玄野,小声紧张兮兮道:“可是我,我有点害怕,哥哥……”


    玄野弯起唇,点点头,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道:“不怕,哥哥就在旁边呢。”


    江雀子:“……”


    江雀子怯生生的,鼓起脸,就像是鼓起了勇气。


    他攥紧玄野的两根手指,红着脸小声跟李小花搭话,怯怯道:“你,们吃早饭了吗,这个给,给你……”


    李小花惊讶了一瞬,垂眸看清他手里的煮鸡蛋,更惊讶了,连忙摆手拒绝道:“不不不,这个太贵重了,谢谢谢谢,我不能要……”


    江雀子慌张无措的扭头看向玄野。


    玄野搭上他的肩膀,看向李小花,淡声道:“拿着吧,我家小孩儿昨晚特地准备的,也不是什么金贵玩意儿。”


    江雀子胡乱点头,举着鸡蛋的手没收回来。


    “那……”


    李小花试探道:“那我收下了?”


    玄野颔首,江雀子连忙点头。


    李小花这才拿走江雀子手里温热的水煮野鸡蛋,笑道:“谢谢呀,我也许久没吃过水煮鸡蛋了,这玩意儿金贵,外边儿卖都要一文钱一个,寻常在家里可舍不得吃,今日沾了你的光了。”


    江雀子羞赧的笑笑,其余几个夫郎哥儿见他给的真心,客气了几句,也都收了鸡蛋。


    江雀子一下就分了五个水煮蛋出去,心跳很快,脸上兴奋开朗的笑意就没下去过。


    玄野见他这样高兴,心道周全些果然不出错。


    他家小孩儿以前那样被禁锢着,连个朋友都没有,实在可怜。


    若是这次江雀子能趁这机会交到朋友,性子活泼外向些,再有自信些,便是极好的。


    玄野想着,把剩下的小半袋鸡蛋袋子拿回来,随手挂着手腕上,捡了个大的鸡蛋剥给江雀子,道:“乖,先把早饭吃了,不然待会儿没力气爬上祠堂山,得哭着喊着让哥哥背。”


    江雀子咬了一口水煮蛋,看玄野在剥一个自己吃,才含糊道:“才不用哥哥背,我自己就能走上去!”


    往年他饿着肚子穿硌脚磨脚的草鞋都是自己走的,没道理今年穿了这样舒服柔软的绣花鞋,他自己走不上去。


    江雀子信心满满。


    玄野只看着他吃了两个鸡蛋,喝了小半竹筒子的银耳羹,便不再管着他。眼看他和李小花几个夫郎哥儿从一开始的羞怯到说得上话,再到渐渐熟悉,玄野莫名其妙有一种老父亲般的欣慰感。


    来到祠堂山脚下,村长带着扛粮食架的汉子们高喊一声:“拜后稷先祖咯——!!!”


    “噢!!!”


    众汉子扯着嗓门大声回应,而后浩浩荡荡沿着山道一冲而上。


    四周不远处不断有其他村镇的村民扛着粮食架子汇聚过来,跟在后面祈福凑热闹的人涌来,玄野眉头微皱,怕这样的场合造成拥挤踩踏事故,连忙牵起江雀子的小手。


    江雀子还在听李小花几个夫郎哥儿欢喜的说话,叽叽喳喳。


    李小花打趣他:“雀子,你家汉子对你可真是看得紧,不像我家的,那人只顾着自个儿凑热闹玩儿去了,可管都不管我。”


    江雀子偏头看了玄野一眼,羞赧低头,小声道:“你,你家汉子对你肯定,也很好的……只是,只是好的不一样罢了……”


    这话李小花很受用,他笑道:“也是,那人是心眼子大了些,但却是个好的,他人还是不错的,只是有时候不知道怎么疼自个儿夫郎就是了……不像你,你这郎君光看着就让人羡慕……”


    以前他们还以为,就玄野这残疾猎户的浑样,江雀子肯定不能好过,但谁也没想到,他们竟然这样合拍,日子那是越过越红火,人也都变好了。


    恐怕真是应了那句话:江雀子这哥儿旺夫!


    否则玄野怎么突然这般性子大变,还这样勤快,踏实,疼夫郎?


    江雀子咬咬下唇,别别扭扭害羞道:“我郎君,他也很好的……”


    玄野:“……”


    玄野听着他们互相吹捧自家郎君的话,想笑,但没敢笑出来,憋在了心里。


    上到祠堂山半路,后面有隔壁村的队伍追上来了。


    那群人扛着大大的粮食架子,玄野护着江雀子给他们让路。


    身后不远处,随着镇子队伍来拜神的李工头和赵氏一大家子也跟了上来。


    “哥夫郎?”


    江雀子毕竟和赵氏相处了那么些日子,对他比李小花还熟悉,这会儿子遇见,满是欢喜。


    “江哥儿,你们也来玩儿啦?”


    赵氏忙将怀里抱着的小宝塞给李工头,理理衣裳,走上前上下打量了江雀子一圈儿,笑道:“哎哟,这哥儿怎地给你家汉子越养越漂亮了?瞧瞧这衣裳,这手,这脸蛋子,还有这头发……”


    说到头发,赵氏顿了顿,旋即岔开话笑道:“你们今个儿很早就出门了吗?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上。”


    “我们天不亮就起来了,你,你们吃早饭没呀?”


    江雀子扒拉开玄野挂在手腕上的水煮蛋布袋子,塞了五颗水煮蛋给赵氏,羞赧笑道:“哥夫郎你给,给小孩儿吃。”


    赵氏带了三个小孩儿出门,两个比较大的娃娃都是小哥儿,约莫七八岁,攥着李工头的衣摆,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李工头怀里抱着的小哥儿小宝才两岁多,文文静静的,性子像赵氏。


    江雀子因着自个儿弟弟江耀祖的关系,不大喜欢小孩子,只把鸡蛋给了赵氏,没跟小孩儿打招呼。


    玄野捏捏他的手心,把他拉到了身侧。


    赵氏推拒不成,只好接过,笑着道了谢,邀请着一道往祠堂山顶走。


    大家都不是什么扭捏清高的人,李小花几个和赵氏一家子很快就聊了起来,欢欢喜喜。


    玄野和李工头俩拎包的带娃的汉子跟在后头,望着自家夫郎的身影,眼底的笑意就没下去过。


    “往后,可还有什么活计要干?”李工头跟玄野搭话。


    自从玄野的房子起好后,他赚了一笔,之后仍是闲赋在家了。


    又是一个月余没活计可干,李工头愁啊,他一大家子要吃饭,手底下还有一帮子兄弟也在等活干……愁得他最近嘴上都长了好几个燎泡,喝水都疼。


    玄野漫不经心的扶着江雀子踩上一个石头块儿,眼瞅着他跟上夫郎哥儿聊天大队,淡漠道:“最近没打算……不过李工头若有空,倒是可以帮着找几个弟兄,来帮我修一修院子。”


    “自是有空!”


    李工头一喜,忙道:“主家汉子,你那院子可大,怎么也有二分地了,你想怎么处置?”


    玄野想起村里那泥巴路,又想想家里小孩儿那不舍得弄脏鞋子时的肉疼小模样,勾唇道:“院门到屋子大门之间铺设一条两米宽的青砖鹅卵石路,将右侧空地用石板铺设平整,留着我晾晒东西,沿着围墙的花陇需种上各色花卉,左侧泥巴地给我开垦出来,给家里小孩儿开辟成小菜园子……暂时是这些。”


    “自是没问题,这不难!”


    李工头连声答应:“主家汉子,你看这工程什么时候开始,要用上几个工人?”


    玄野蹙眉迟疑了一瞬,问:“你手底下有多少能用的?”


    李工头毫不犹豫:“十个大工,三个小工,保管人品都是过得去的,之前就跟着一起起的房子!”


    “若是可以,便都叫来。”


    玄野道:“只是,到时候杂七杂八的活计很多,干的都不是什么有大技术的活计。”


    “这你放心,保管没问题!”


    李工头欢喜的拍着胸脯保证道:“我们这些汉子都是卖苦力挣银钱的,干什么活计不是干?在地主家,我们帮着掏粪坑都是干的。”


    玄野诧异的看他一眼,道:“那便明日过来,若是赵木匠有空,你且叫上他一起过来。”


    赵木匠上回在玄野这里挣了大钱,回到家跟李工头喝了两天酒,可给高兴坏了,千叮咛万嘱咐李工头下次还有这种好说话不龟毛的主家汉子,一定要先告知他,特地说了,往后若是玄野家还要木匠干活,一定叫他,他无论多忙都优先玄野家的。


    李工头一听,自然满口替赵木匠先行答应下来。


    上到祠堂山顶,一间寺庙似的独户木造祠堂屹立在山顶之上,古朴,庄重。


    不大的祠堂屋子里,一座威严的掌管天地万物的社稷大神像屹立其中,四周挤满各村供奉的粮食担子。


    而负责扛担的汉子们早已经汗湿了裤衫,齐齐跪伏在祠堂外面,点上香火红烛,磕上三个响头。


    祠堂四周,无数村民躬身,跪拜,满脸虔诚。


    玄野牵住江雀子,然后被拉着拜了三拜。


    玄野半跪在地上,无奈的替他拍干净裤腿,软声问:“乖乖累不累?”


    江雀子兴奋的摇头:“不累的,我没累。”


    玄野看他满头大汗,翻出衣袖里侧柔软的部分,起身,一手轻捏住他小脸蛋,一手揪着软衣袖替他擦汗水,道:“要是累了要跟哥哥说,脚疼或是鞋子不舒服也得说……知道没?”


    “唔嗯……”江雀子小脸热得红彤彤的,直躲。


    第34章 第 34 章


    “出了这样多汗……”


    玄野把装温开水的竹筒打开, 递给他,软声哄道:“乖乖来,我们喝点水, 不然待会儿该中暑了。”


    江雀子接过, 仰头咕嘟嘟喝了好几大口, 一边擦嘴一边把竹筒还给他,傻笑道:“哥哥喝。”


    玄野失笑,就着他喝过的口子,仰头喝了几口。


    他们喝完水, 前面拜神也拜得差不多了。


    鞭炮巨响, 队伍的欢呼声震天, 无数五颜六色的彩色花纸被祭神的汉子挥洒出来, 随风飘散。


    山顶凉风四起,花纸翻飞, 仿佛神明在赞扬。


    玄野站在江雀子身后,捂着他耳朵, 替他挡住阵阵山风, 眯眼望着那些彩纸。


    不知是谁撒了铜钱出来,一枚铜钱“啪”的砸中玄野的脑门, 而后往下砸落,敲了身前江雀子的脑门儿一下, 往地上掉。


    玄野眼疾手快,拥着江雀子俯身一把捞住了那枚铜钱。


    “唔,哥哥?”


    江雀子捂着脑门儿茫然:“什么东西砸我?”


    玄野在他面前摊开手心, 笑道:“乖乖, 是铜钱。”


    “铜钱?铜钱!”


    江雀子一惊,欢呼道:“怎么会有铜钱?!哥哥你捡到铜钱了!?”


    他长这么大, 来这儿拜神许多年,从没被铜钱砸中过。


    “你好厉害呀哥哥!”


    江雀子兴奋的攥住他滚烫结实青筋纹理狰狞的胳膊,欢呼雀跃:“这是社稷神对哥哥的夸赞,太棒了!”


    玄野不知道夸赞个什么,棒在哪里,但奈何家里的小崽子高兴,他心里无奈,却也还是欢喜,揉揉他的脑门,心软道:“这个意头是极好的,等回去了,哥哥把砸中乖乖脑袋瓜子的铜钱用红绳系上,挂在我们床纱帐边,可好?”


    江雀子兴奋点头:“好,太好啦!”


    玄野眼底的笑意溢满出来。


    各村拜神的领头村长开始喊号子了,各自抬起粮食架子,下山回村。


    架子上拜过社稷神的粮食,下午做席后,就是全村人一起吃下午饭。


    人潮拥拥挤挤。


    玄野眼疾手快一把将险些被人撞到的江雀子抱进怀里,一个转身,把他护在自己怀抱与大树之间,阻挡了人流推撞踩踏。


    “小心些乖乖,稍等一会儿,我们迟些再下山。”


    玄野护着他,没动,人流不断从他身后擦过,时不时有人绊倒摔跤。


    下山的小路就那么一条,就那么大点儿,人流太多,挤下去容易受伤。


    玄野垂眸看着江雀子。


    江雀子后背紧贴在大树树干上,傻愣愣的仰头望着他,小口微张,漂亮的眸子里倒印着玄野日渐改变的俊帅和魁梧壮硕的身影。


    玄野轻扬起唇,眉梢轻挑,哑声打趣道:“江小乖,你是不是被哥哥迷住了?”


    江雀子恍然回过神,慌忙瞥开视线,脖颈都红透了,磕磕巴巴狡辩道:“才,才没有,没有……”


    玄野失笑,笑声低低沉沉,闯进江雀子的耳朵里,酥酥麻麻。


    江雀子忍不住揉了揉耳朵,瞥开头不敢再看他。


    半晌,拥挤下山的人流散得差不多了。


    玄野牵起江雀子的手,道:“我们走了乖乖。”


    李小花一群人又不见了身影,恐怕早已经被人流推着下了山。


    江雀子探着脖子四下查看一圈,没看见他们的身影,连忙跟上玄野的步伐,道:“哥哥,等等我。”


    “好,慢些。”玄野放缓脚步,一路牵着他下了山。


    刚到山脚,李小花几人等在回村的路边,欣喜的朝他们摆手道:“雀子,这里,这里,你们怎么这般迟才下来,我们等你许久了,还以为你们先走了呢!”


    江雀子惊喜,连忙走向他们道:“哥夫郎,我也以为你们已经走了……”


    “乖乖。”


    他没走两步,玄野连忙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把他带回怀里,小声问:“乖乖,肚子疼不疼?”


    江雀子趴在他胸膛上,还有些懵,下一秒,就感觉自己腰上被系了一件外衫,他更茫然了,问:“不,不疼啊?怎么了?”


    玄野将他腰间的外衫系好,道:“好了,没什么,帮哥哥分担一下,哥哥不想拿着这件衣裳了。”


    “那,那就交给我吧。”


    江雀子拍拍胸脯,十分大气的揽下了拿衣裳的活儿。


    他腰间系着宽大的外衫,挡住了屁屁,满额头都是汗。


    玄野看着他欢喜的跑向李小花一众夫郎哥儿,估摸着他肚子不疼,又出了那般多汗水,应该是感觉不太出来自己特殊日子没干净弄湿了裤子……玄野放下心来,跟在他身侧往江家村走。


    回到村子,已经是中午。


    村里的妇人夫郎们开始洗菜择菜,架起大锅做饭,忙活得热火朝天。但是要想吃上村子里的席,估摸着还需要再等一两个时辰。


    自家小孩儿肠胃本就不好,不能饿肚子。


    玄野和江雀子跟李小花等人在村头分别,带着他先回了一趟家。


    一进家门,玄野就先进厨房把洗澡水烧上了。


    江雀子累惨了,瘫坐在沙发上,精神倒是还很亢奋。


    玄野洗了帕子给他擦手擦脸,又给他拿了块儿肉干啃,笑道:“待会儿我们先洗个澡,换个衣裳,然后再去村子里吃席,嗯?”


    “不用唔,这样麻烦……”


    江雀子肚子倒是没有很饿,艰难的啃着肉干,咬半天没磨下一块儿来,口水倒是把肉干浸湿不少。


    玄野又拿回肉干,给他咬开,撕成小块儿,好笑道:“小脏包不洗澡?你看看你出的汗这样多,还有屁屁上那块儿衣裤,已经脏了,乖乖不洗可不行。”


    江雀子接过他递来的,刚好一口一块的肉干,塞进嘴里,起身扭头往屁屁那儿看,好奇含糊问:“我没往地上坐呀,怎么会脏……”


    他话还没说完,触及那一片湿润的粉,江雀子浑身一僵,慌忙震惊的看向玄野:“我,我我该不会就这样走了一路……”


    偏偏他还无知无觉,跟着李小花他们有说有笑……江雀子又羞又臊,一想起来就觉得丢人……羞得都快哭了。


    “不是,没有。”


    玄野真怕他当场哭出来,连忙捏捏他脸蛋,笑道:“哥哥是第一个发现乖乖裤子脏的人,那时候就用外衫给你系腰上挡住了,还记得没?没有别人看见,他们只当乖乖帮哥哥拿衣裳呢。”


    “真,真的?”


    江雀子眼巴巴的瞅着他,迫切的想从他嘴里得到保证。


    哥儿女子的特殊日子本就不许出门,他卡着这个时间点出去玩儿,已经很是放肆,如果被外男看见他顶着这样脏的衣衫在外面走,外面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江雀子想想都觉得害怕。


    玄野捏着他的脸蛋轻轻往两边扯,安抚笑道:“傻小乖,哥哥的话还不相信了?嗯?乖啊,去拿衣裳准备去洗澡了,哥哥给你提热水,头发我们先不洗,晚上回来再洗啊。”


    江雀子红着脸低低的“哦”了一声,捂着屁屁,屁颠儿屁颠儿跑上二楼拿换洗衣裳。


    玄野轻笑摇摇头,进厨房将温热的四桶热水提到浴室,末了,还将用剩下只剩薄薄一层的胰皂丢进脏衣篓里,换了一块儿新的桂花香味的胰皂上去。


    “哥哥……”


    江雀子抱着衣裳站在门口,正好抓包,小脸满是可惜和心疼,小声嘟囔道:“胰皂还没用完呢……”


    就给丢去洗衣裳了,太浪费了。


    玄野好气又好笑:“这么一小点儿洗不干净了,乖啊,用新的洗,这块儿可是你心心念念的桂花香味的胰皂,乖乖要是不用,那哥哥可用了啊?”


    江雀子连忙道:“用,我用的,没说不用嘛。”


    玄野眼底满是笑意,叮嘱他水温已经兑好了,怕冷可以再从旁边的桶里兑热水,但是不能加冷水兑得太冷……啰嗦了一顿才出浴室门。


    站在门口仔细一想,玄野挠挠后脑勺,觉得自己蛮有当老妈子的潜质……


    可谁让这小孩儿的确没什么常识,还节俭得让人心疼呢,他就乐意宠着。


    玄野说服了自己,转身进了厨房。


    江雀子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玄野刚好把芝麻糊羹蒸好,端出锅,见他穿着定制的夏季专属中裤短袖睡衣出来,浑身热气腾腾,脸蛋红晕晕的,一时间愣了神,旋即忍俊不禁道:“怎么洗得这样热?哥不是把水温给你兑好了吗?”


    江雀子大口呼吸,挪到沙发旁一屁股坐下,软绵绵道:“忘,忘记开窗通风,洗完澡穿好衣裳才发现的……”


    这是被闷着了。


    玄野忙将芝麻糊糊端到他面前的茶几上,捡了蒲扇,一边给他扇凉,一边倒了凉白开给他道:“乖,喝点水,是哥哥的错,哥哥忘记给你开窗了,凉凉,把衣裳扣子解开几颗,哥哥给你扇风凉凉。”


    江雀子被闷得有些蔫巴,不想动。


    玄野加大了扇扇子的频率,靠近他,提醒道:“不害怕啊,哥哥不是轻薄你,只是把胸口的衣襟拉开些许,让凉风进去。”


    玄野说着,小心翼翼朝他衣裳领口探手。


    江雀子捧着水杯咕嘟嘟喝着凉白开,眼巴巴瞅他一眼,没有要挪动的心思,也没觉着害怕。


    玄野用食指扣住他衣领,往外扯开一个小口子,举高了蒲扇,往里扇风。


    凉风挥散一室温热的桂花香气,江雀子本就累了,这样舒服着,昏昏欲睡。


    玄野干脆将竹枕靠垫挪到他胳膊下,让他靠着,压低了声音柔声道:“睡吧,哥哥给你看着时间。”


    “唔……”


    江雀子迷迷糊糊把水杯递给他,努力保持清醒道:“要,要去吃席……”


    “好,好。”


    玄野接过水杯放到桌面上,答应他:“时间到了哥哥叫我们家乖乖起来,好不好?”


    “唔唔……”


    江雀子小脑袋瓜子一点一点,最后靠在沙发背上,沉沉睡了过去。


    玄野等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将他横抱起,轻手轻脚上了二楼,放上柔软的床铺,拉过薄被单盖住他的小肚子。


    房屋朝向设计得很好,南北通透,玄野打开房门的双开大窗户,穿堂风一下就吹了进来,将床帷幔吹散,飘扬。


    玄野把床帘勾了起来,风吹在小孩儿身上,很凉爽舒适。


    他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眼底灌满溺人的情绪。


    许久,玄野转身下了一楼,把弄好的芝麻糊分一小碗出来,放上灶台温着,其余全进了他的肚子。


    江家村的大暑节拜神大席比想象中吃得要晚。


    村里人沿着刚干涸的泥巴村道一路排开摆了许多张大桌,确保家家户户全村人都能有位坐上。


    陆陆续续有妇人摆上几大盆野菜,青菜,夏笋,韭菜炒鸡蛋,和一大盆大锅炖煮了几个时辰的野猪肉,旁边放了一木桶浓稠的稀粥。


    这就是今天要吃的席面。


    有肉有蛋有荤腥,整个江家村一整个下午都在沸腾,一年到头只那么一两次才能见到荤腥的村民们喜气洋洋,热热闹闹。


    小孩儿都不瞎玩了,蹲在桌边,眼巴巴盯着桌面上的一大盆喷香的肉流口水。


    差不多开席前,老村长特地叫了玄族老家的汉子过来叫玄野。


    玄野应了,转身上二楼叫醒江雀子。


    江雀子从中午睡到了傍晚四点多,睡了个够。


    伸伸懒腰,在床上滚了一圈,江雀子把下巴搭在坐在床边的玄野的大腿上,嘿嘿傻乐。


    玄野被他这幅小猫儿似的模样撩得心痒痒,眼眸深了深,指间穿插着他柔软的发丝,低笑道:“快吃席了,乖乖要不要起床,嗯?”


    “要开始了吗?”


    江雀子一惊,连忙爬起身,兴奋道:“要要要,已经开始了吗,可,可是我衣裳还没换呀,怎么办,怎么办哥哥,我这就去换衣裳……”


    玄野一把握住他的脚丫子,无奈道:“江小乖,不许赤脚下地,穿好鞋子,衣裳哥哥给你拿好了,关上窗户,在房间换衣裳,换完下楼,哥哥在楼下等你,给你弄头发。”


    江雀子一下就找到了主心骨似的,胡乱点头。


    玄野去把窗户关了,下了楼,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在一楼楼梯口朝楼上喊道:“楼下有客人在,乖乖注意着些啊,不用着急。”


    “好——”


    江雀子清脆的应了一声。


    玄野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没听清自己说了什么,想了想,总不会走光,倒也由他去了。


    来叫玄野的汉子是李小花的郎君玄方明,是个糙里糙气的乡村糙汉子,不拘小节,大大嘞嘞。


    他笑问:“怎地你家夫郎这般精贵的照顾着?我家那口子,他可比我还凶呢。”


    玄野抬眸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坐,不精贵,只是他年纪还小,就是该被宠着的。”


    玄方明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凉白开,一擦嘴,大咧咧道:“不不不,我跟你说,这媳妇儿夫郎啊,那是你越疼越在意他们,他们就越娇气,你若是不将他们看得那样精贵,他们什么都能干!”


    玄野喝水的动作一顿,瞬间歇了取些茶叶出来泡茶招待他的心思,抬眸扫他一眼,不咸不淡道:“我养的是夫郎,是我的爱人,不是家里的劳动力。”


    “什……”


    玄方明不理解,大笑道:“娶个夫郎回来,难不成你还要拿他当祖宗养着?”


    话不投机半句多。


    玄野放下茶杯,淡漠道:“倘若我没有娇养我夫郎的能力,何必娶他回来跟着我吃苦?”


    “你这……”


    玄方明被他没有丝毫情绪的眸子看得后背发凉,磕磕巴巴,无话可说。


    楼上,江雀子换好了衣裳,噔噔噔下楼,一边跑一边清脆大喊:“哥哥,我的鞋子找不见了,我要穿淡蓝色的那双紫鸢绣花鞋!”


    “慢些,不要跑。”


    玄野连忙起身走向楼梯口,道:“摔着了怎么办,慢些,家里有客人。”


    “客人?!哎呀!”


    江雀子头发披散,穿着一身烟灰淡蓝色广口中袖衣衫,同色系阔腿长裤,只穿了蚕丝薄袜子,没穿鞋,他一惊,脚下一绊,直直扑进了玄野怀里。


    “乖乖!”


    玄野被他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慌忙接住他,仔细检查:“摔着哪儿没有?摔疼没有?”


    江雀子埋在他怀里,揪着他胸前的衣襟,脚丫子踩在玄野的脚面上,严严实实遮掩住自己,羞赧得胡乱摇头,小声急道:“不,不疼,哥哥,快,快把我藏起来……”


    玄野抱着他失笑:“藏什么,我家小乖哪里见不得人了?”


    江雀子着急:“衣衫不整,不,不能被外男看见呀,哥哥,哥哥。”


    “好,好好。”


    玄野粗壮有力的胳膊一把环住他后腰,轻而易举的抱起他,把他带进一楼浴室。


    浴室里有一面落地铜镜,明亮清晰,一眼能看清他俩现在是什么亲密的模样。


    江雀子看见,慌慌张张又从玄野身上下来,羞得面红耳赤,已经快冒烟了。


    玄野取了他要穿的淡蓝色紫鸢花鞋子,蹲在他身前,握住他的脚丫子,笑道:“快穿鞋,待会儿马上开席了,迟了可要吃不上了。”


    “哦哦,我马上就好了。”


    一说到这个,江雀子顾不上羞,连忙扶着他宽厚的肩,抬脚穿上鞋子。


    玄野洗了手,擦干,快速用银钗帮他挽了时兴活泼的哥儿发髻,笑道:“好了,可以了,我们家乖乖是极好看的。”


    江雀子站在铜镜前转了两圈,简单活泼的打扮,很讨喜,也很好看。


    他笑嘻嘻傻乐。


    玄野推开浴室门出去,笑道:“好了,看够了就出来啊,江小乖,李小花家的汉子可在等我们了。”


    “啊,来了,来了。”


    江雀子连忙跟上他,亦步亦趋。


    玄野反手握住他的小爪子,朝沙发处休息等待的玄方明道:“久等了,我们走。”


    玄方明还沉浸在玄野的一番话和他对江雀子过分宠溺的震惊中,一时间没缓过神来。听见玄野叫他,连忙起身道:“好,好,我们快些走吧。”


    第35章 第 35 章


    玄野和江雀子其实算是迟到了。


    但是玄野二话不说贡献了两头成年大野猪, 硬是让全村人跟着沾光吃上了一顿荤腥,族老和老村长,村长, 都在等他开席。


    而族老和老村长没动筷, 其余村里人根本不敢先动。


    有小孩儿哭着闹着要吃肉, 都被家里的爹娘一巴掌扇了回去,哭都不敢再哭。


    玄方明则一路把玄野带到了族老和村长的主桌,他们给他留了个位置。


    玄野牵着江雀子,站在那唯一的空位旁, 蹙眉问:“我和我夫郎的席位在哪儿?”


    玄方明连忙小声道:“族老有话和你说, 你的席位就在族老们主桌的下面一桌。”


    也就是和扛粮食架子拜神的那帮汉子们一桌。


    这是偌大的殊荣。


    村长笑呵呵道:“让你夫郎随意坐其他空桌便是……”


    “不用。”


    玄野淡声打断他的话:“我和我夫郎坐一起就行。”


    他不在意这些所谓的殊荣, 神色平静得发淡, 气势足得吓人。


    家里的小崽子怕生得很,真让他自己跟那些陌生的夫郎汉子们一桌, 怕是得被吃了不可。


    玄野看不得家里的小孩儿受半点委屈。


    “这,你这……”村长被驳了面子, 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


    坐满了村里人的席面, 静得落针可闻。


    江雀子从未见过这样的阵势,几乎大半个村子几百口人都在看着他们。


    他有些害怕, 胆战心惊的攥紧了玄野的手,无措的往他身边挪。


    玄野大手一捞, 把他带进怀里,心里染上不耐。


    眼看他真要牵着江雀子去寻别的空座,玄族老捋着胡须盯着他, 才不紧不慢道:“玄家娃子, 今个儿这桌上的荤腥,可是你捐给我们村里的?”


    “村长那小子跟我说, 是二头成年野猪,加起来将近四百斤了?”


    玄野不是很耐烦和这些人打什么官腔,淡声道:“是。”


    江族老满意的点点头,道:“行了,那便和你夫郎一道入座吧,就坐主桌这儿。”


    他们这话一出,原本静悄悄的村民们瞬间哗然:“那猎户猎了两头野猪给村里?!”


    “我的亲娘哟,可不简单,那可是两头大野猪啊,要是卖出去得值多少银钱?!”


    “难怪族老让他们夫夫俩上座!”


    “今个儿,倒是我们沾了他的光了……”


    ……


    村里人议论纷纷。


    没人想到这荤腥竟然是玄野猎给村里的,他们都以为这是村里今年富裕了,用村里人捐的银钱买的荤腥。


    这下,玄野的大方豪爽和能力强悍直接暴露在人前,众人看他的眼神震惊且古怪,心里打他主意的人小九九逐渐多了起来。


    玄野神色自若,牵着紧张的江雀子走到村长等几个汉子的主桌空位旁,他若是在这里坐下,那江雀子便没了位。


    玄方明连忙道:“本是分桌吃的,妇人夫郎哥儿和小孩子们的桌子在村尾那处……”


    说着,他踹了一脚坐得大喇喇的汉子们,道:“大家伙儿都往边挤挤啊,玄野他夫郎个子小,占不了多少位置,把你们的脚都收收。”


    “成!”


    “哥几个都挪挪!”


    玄野这阵子风头着实出得不少,能力也确实强悍,村里的汉子们早想跟他取经怎么挣大钱,这下当然是没有不乐意的,都挤了挤,让出了两个位置。


    玄野虽占据了原主的身子,但经过这段时间的融合,已经越来越像他本体幻化出来的模样,身材壮硕高大,勇猛帅气,一个人便占了大半个空位。


    江雀子紧挨着他坐,体型差明显。


    玄野粗壮有力的胳膊斜下横过他后腰,按在他另一侧大腿边的凳子上,将他整个人护得严严实实,动手把碗筷放置面前,低头柔声耳语道:“乖乖待会儿想吃什么就告诉哥哥,哥哥给你弄,嗯?”


    江雀子从没和这样多的汉子一起吃过饭,怯生生的,攥紧拳头偷偷放在桌下玄野的大腿上,十分局促的点头。


    玄野勾了勾唇角。


    族老那桌率先动了筷子,紧接着村长这桌跟着动筷,下面的桌子才碗筷和喧闹声迭起。


    桌上的菜着实朴素,除了一大盆炖肉外,就是野菜炒鸡蛋,除此之外再没荤腥。


    不过好在肉有油水,其余素菜倒也还算过得去。


    吃的就是个热闹的氛围。


    玄野捡了块小孩儿半个巴掌大,炖得软烂带了瘦肉和筋的肉骨头块,将上面的油在自己碗里的野菜上过了一遍,才夹给江雀子,低头软声嘱咐道:“小心烫啊。”


    “嗯,好!”江雀子点头如捣蒜,吹凉了迫不及待咬了一口,嚼了嚼……


    江雀子:“……”


    江雀子眉头微皱,下意识扭头看向玄野。


    玄野瞅着他这一系列变化,好笑问:“怎么呢乖乖?”


    江雀子偷偷摸摸瞄了其他吃得一嘴油,满脸心满意足的人,把嘴里的肉咽下,凑到玄野耳边,小心翼翼压低了声音耳语:“不,不好吃哥哥……”


    没有玄野做的好吃。


    他哥哥做的青菜都比这个美味。


    江雀子从饱含期待到失望至极,对桌上油腻腻的菜食也没了什么胃口。


    脑海中却莫名想起来,去年的大暑节,荤菜只有一个野菜炒鸡蛋,且一人只有一小点,其余全是野菜蘑菇和笋,他就着稀饭吃得肚子溜圆……是他难得吃饱肚子的时候。


    两相一对比,江雀子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他真的被自己的郎君养得很好……好到连肉都觉得不好吃了。


    玄野给他夹了一筷子野菜炒鸡蛋,笑道:“那把肉给哥哥,乖乖吃这个,晚上回去哥哥给你炖汤喝,好不好?”


    江雀子连忙埋头把鸡蛋塞进嘴里,含糊点头。


    玄野把他吃过的肉块夹到了自己碗,毫不在意的就着他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大口。


    桌上的其他汉子看着,一边吃一边大嗓门儿打趣他:“玄野,你这是把你家夫郎当自己的孩子养呢?”


    “嚯,哪里用这样顾着自己的夫郎啊!”


    “不是我们说嘿哈哈,他都这么大人了,难不成自己不会吃?”


    玄野掀起眼皮子扫了他们一眼,淡淡道:“我乐意。”


    千金难买老子我乐意。


    众人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噎了回去。


    玄方明哈哈笑着打圆场:“玄野,大家伙儿,要不整点儿白米酒?”


    这是祭拜社稷神时供奉的酒,也就只有主桌一帮汉子才能分上那么一碗。


    一年到头也就只有这么一两回喝酒的机会,桌上的汉子个个欢喜吆喝:“嚯!整两口,整两口!”


    “不喝就浪费了!”


    “喝!”


    汉子们十分兴奋,江雀子刚松快下去的心却猛地揪了起来,慌张看向玄野。


    他还记得,玄野当初是个烂酒鬼!


    整日整日喝得醉醺醺的,烂醉不起,起来就打人,打兄长,打爹娘,什么混账事儿都干过。


    江雀子害怕。


    他揪紧了玄野的衣摆,小脸发白的望着他。


    玄野安抚似的,横搂过他腰后的大手紧了紧,低下头跟他保证道:“乖,不怕,哥哥不喝。”


    “整两口嘛,整两口,玄野你小子,现在该不会变成夫管严了吧哈哈哈!”


    桌上的汉子哄笑。


    玄野抬起头,礼貌的笑笑,道:“最近戒酒了,你们喝。”


    说着,他给江雀子夹了一块儿猪油炒的杂菇,小声道:“乖乖尝尝,看看有没有哥哥弄的好吃?”


    江雀子咬着下唇,忧心忡忡的望着他,一双瞳仁黝黑又圆,灵动漂亮,里面浸染了些许焦躁。


    玄野温热滚烫的大手抚上他的腰侧,把他往身边带了带,两人身子紧贴在一块儿,手也没离开。


    江雀子能嗅到他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手捧着碗,埋头吃东西。


    桌上的汉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再给他劝酒。


    只是后来,一群汉子半碗白米酒就喝高了,大大咧咧的喊:“玄野,你这小子,怎么娶了个夫郎,跟变了个性子似的?”


    “不是,你对你家夫郎这样好,他真旺夫啊?”


    “邪门儿,真真邪门儿!”


    ……


    那些人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玄野游刃有余,时不时随意敷衍两句,直到江雀子不想再吃了,玄野放下碗筷,道:“你们慢慢吃,我带我家小孩儿先回去了。”


    “哎!”


    村长一把抓向他胳膊,大舌头道:“你可不能走。”


    玄野眉头微蹙,稍稍一避便躲开了,淡声问:“还有事?”


    村长抓了空,混沌的脑子懵了一瞬,嚷嚷道:“这还没吃好,你可不能走了,大家伙儿,可别让他跑咯!”


    这就让他走了,他们还怎么跟他取赚钱的法经?


    喝了个半懵的众汉子连忙起身拦他。


    一时间都是他们的“哎哎”声。


    玄野垂眸看了眼巴巴的江雀子一眼,捏捏他的手,软声问:“乖乖想回家了吗?不着急的话再陪哥哥坐一会儿好不好?”


    江雀子迟疑了下,看着嚷嚷不肯让玄野走的一众汉子,小声道:“再等一会儿也行的,反正回家也没什么事做……”


    玄野点点头,问道:“那乖乖要不要去找李小花他们玩儿?哥哥在这儿跟这些汉子们坐一会儿,待会过去找你?”


    江雀子犹豫了一瞬,摇摇头。


    他其实还是害怕的。


    这村子里有他爹娘哥姐弟弟,还有玄野的爹娘兄嫂……他怕这些人找过来骂他,给他立规矩……


    毕竟他和玄野的成亲严格来说并不作数。


    他只是被江福有卖给玄野当夫郎的奴仆,在外人眼里,叫他一句玄江氏已经是很给他面子。


    他是自己走到玄野家门口的,他们连拜堂都没有,这根本不是成亲,他们也只是嘴上说说的夫夫而已,他们根本不是天地认可的夫夫。


    江雀子心里一直很怕,不敢也不好意思跟玄野明说,只自己憋着,小心翼翼。


    玄野不知道他心里想得这样多,揽住他后腰,时不时注意着他的状态,偶尔跟桌上大快朵颐,大嗓门儿嚷嚷的汉子们敷衍搭话。


    江雀子傻不愣的一直在发呆,漂亮眸子没什么神采,却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可爱。


    玄野以为他困了,心软得都快化了,小声问:“我们回家吧?”


    江雀子还没回过神来,茫然的摇摇头。


    玄野失笑出声。


    餐桌上的汉子又是一阵调侃:“哎哎哎,不是,玄野,你这宠夫郎未免宠得太过了吧?”


    “怎地,当着我们大家伙儿的面,你还要跟你夫郎说悄悄话啊?说啥呢,你倒是大声点儿,让我们也听听听啊哈哈哈。”


    “哎,不对啊,怎么我瞅着你夫郎那头发,还是挽的哥儿发髻啊?是不我看错了?”


    大着舌头说这话的汉子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大声嚷嚷道:“不对啊,你们看你们看,他这分明挽的还是哥儿发髻么,怎地都成亲了,还是挽的哥儿发髻啊?”


    “欸,好像真是!”


    ……


    众人议论纷纷,就连隔壁桌的人都看了过来。


    江雀子被他们说的,看着,盯得浑身发僵,小脸逐渐白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头发就一直是玄野弄的了,玄野帮着挽的发,江雀子只以为他喜欢,却也没想过这一茬。


    按着习俗,未成亲的哥儿有未成亲的哥儿发髻,样式更自由,可全梳起来,也可半梳。已婚的夫郎发髻则弄得更加干脆利落些,需全部束起来,而后怎么处理都可,总之不可有发丝垂落。


    可他如今的头发,虽全梳了起来,却是更加年轻活泼的发髻,一看便是哥儿的……


    江雀子无措的看向玄野,心跳如擂鼓,亦怕从他眼中,口中得到无法接受的答案。


    玄野眉头微蹙,扫了那群酒鬼汉子一眼,不满道:“我家小乖在我这儿自是不必遵循那些条条框框,他永远有例外,喜欢什么,就该有什么。况且,他的头发一直是我在打理,我喜欢他什么样式的发髻,他便能做什么样式的发髻。”


    外人管不着。


    而且这帮不知道疼老婆的,恐怕也做不到。


    玄野懒得跟他们多做解释。


    江雀子怔怔的望着他一张一合的唇瓣,低沉带着不容置喙的嗓音飘进耳膜,撩得他忍不住揉了揉耳朵。


    “哎,你这,你说你这是说什么,哥几个也没说你夫郎不是,你休要这般小气啊。”


    “莫气莫气,都有话好好说,江哥儿是给你越养越好看了,他还在呢,你再把他给吓着。”


    ……


    几个汉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连忙打圆场。


    他们算是知道了,玄野这真就是个夫管严。


    旁的人说半句他夫郎的不是都不行。


    玄野眸子里的冷意一闪而过,瞬间灌满柔和,垂眸凑近江雀子道:“乖乖,不怕,哥哥不是凶你呢,那群人说的话你也只当他们放屁,嗯?”


    江雀子愣愣的望着他点头。


    半晌后,桌上一大半汉子被一碗白米酒喝趴下了。剩下的一半迷迷瞪瞪,走路都打飘。


    天色已经不早,昏昏暗暗。


    餐桌上所有吃剩的饭菜都被一些人赶到海碗里,带回了自己家,连菜汁都没剩下。


    玄野牵着已经开始犯困的江雀子慢悠悠路过收拾打扫桌子,准备拆下桌椅板凳带回家的妇人夫郎,收到无数打量的目光。


    走近村尾,江翠花第一个不乐意了,跳出来骂道:“我说江雀子,你家那位是汉子,不帮忙就算了,你怎地也一路看着,不来帮助干活?啊?你们家就你们两口人,你不帮着干,谁干啊?”


    江翠花的嗓音尖锐刺耳,跟指甲滑过玻璃似的,听得人恨不得给她一拳。


    玄野脸色骤冷,阴郁抬眸看向她。


    江雀子困得迷迷瞪瞪的,茫然抬头道:“帮,帮忙……我来帮忙……”


    他说着就想挽袖子过去。


    玄野一把将他带回怀里,低声道:“乖乖,不去,我们回家了。”


    “欸!你们家可只捐了那点银钱,就想吃了好菜好饭就走?半点儿忙不帮?”


    江翠花一叉腰,一挺胸脯,不依不饶道:“那家家户户可都是出钱又出力,许多人家还出了菜的,你们这俩年纪轻轻,怎地这样偷奸耍滑啊?啊?这吃了就想走了?”


    江翠花坐得靠近村尾,自是不知道村头那边发生了何事,加上她不认识字,从别人嘴里听见个二,便以为玄野和江雀子只捐了两文钱,当下便认定了他俩可拿捏,势要败坏他们的名声。


    却没想到几个妇人们腰间捧挎着几盆碗筷过来,骂道:“她翠花婶 ,刚才那野山猪肉你没少吃吧?我们那桌肉是不是你这一大家子连吃带拿的干走大半?你家又捐了多少银钱啊?”


    “就是,这样骂人家年轻小两口,你真是贱!”


    “又蠢又不要脸!”


    “老娘告诉你,你除非把吃进肚里去的肉吐出来,否则你没资格骂人小两口,那荤腥,可是玄野猎来的两头野猪!”


    “要是玄野不给村子捐两头野猪,你野猪屁都吃不上!骂骂骂,就你长嘴了?”


    “玄猎户,你们小两口别搭理他,天眼看着黑了,抓紧时间回家去吧,啊,这碗筷桌子婶子们收拾就是了。”


    ……


    几个妇人们让玄野直接走,你一句我一句挤兑江翠花,骂得毫不留情。


    江翠花素来跟她们不对付,当即想骂回去,可嘴里还有香喷喷的炖肉味儿,怎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发挥,脸色十分难看。


    玄野朝她们颔首,半揽半抱着江雀子,一路回了家。


    江雀子累得厉害,不想再吃东西了,只喝了每日睡前必要喝的调养身子的中药,就去洗漱爬了床。


    昨晚没怎么睡好,早上又早早起来,加上爬山应付外人,身心俱疲,药效发挥得很快,一粘床,江雀子就睡着了。


    玄野洗完澡上楼的时候,小孩儿蜷缩在他每日睡的床铺外侧,揪着他盖的薄被单,无意识的嗅着他的气味,睡得小脸粉扑扑的。


    玄野下意识放轻了手脚,蹲跪在床边,望着江雀子的睡颜,小心翼翼伸手轻碰了碰他纤细黑长的漂亮眼睫毛,心脏一阵发涨发软。


    看了一会儿,玄野扬起唇角,打开窗户,吹灭明亮的蜡烛,轻手轻脚上了床,把江雀子稍稍往床铺里侧抱了抱,躺下拥紧他睡了。


    两人一觉睡到第二天大天亮,直接睡过了早饭。


    江雀子枕着玄野的胳膊醒来,一睁开眼睛就是玄野帅气的面容,眨巴眨巴眼。


    玄野失笑:“睡醒了,小懒虫?”


    他胳膊都麻了,僵得仿佛有无数蚂蚁在咬。


    江雀子小脸一红,连忙爬起身跪坐在床上,揪着薄被子,磕磕巴巴道:“你,我,哥哥你,怎么,不叫我起床……”


    第36章 第 36 章


    玄野眉眼的笑意晕染开来, 朝他伸手,熟练认错道:“乖啊,都怪哥哥, 是哥哥没叫我们家小乖起来……那现在, 乖乖可以跟哥哥一起起床洗漱吗?我们该吃点东西了。”


    江雀子垂眸望着他宽厚的手心, 犹豫了一瞬,小心翼翼把一只手放了上去,羞怯小声道:“那,那好吧。”


    他的手不大, 只有玄野的半个手大, 但是比玄野白上两个度, 对比起来小小软软的。


    玄野稍稍用力一带, 就把他带到了自己怀里,大笑着将他大腿挟住, 揽下床。


    “啊呀。”


    江雀子被迫趴在他肩上,惊呼:“放, 放开我呀。”


    玄野一边下楼, 一边轻拍了他屁屁一巴掌,道:“求饶, 求饶哥哥就放你下来。”


    “……不,我不。”


    江雀子趴着并不难受, 欢乐的和玄野闹,笑嘻嘻固执道:“我就不,绝对不跟哥哥求饶。”


    “不求饶?”


    玄野哼笑一声, 下到一楼平坦的空地, 猛地一把将他换了个方向,横抱住, 高高往上一抛。


    “哎呀!”


    江雀子猝不及防,又惊又欢喜,大笑道:“哥哥,你放我下来,啊,呀!”


    玄野稳稳接住他,又用力往上一抛。


    “啊——!”


    江雀子欢乐惊呼的声音在家里飘扬,久久不散。


    玄野玩他就跟玩儿玩具似的,各种花样,惊险刺激的乱丢乱抛,但每次都能稳稳接住,江雀子一早就笑得精疲力尽了,最后没力气,只得环着玄野的脖颈,趴在他肩上喘息求饶:“认输,认输了哥哥,我认输了……”


    玄野捏捏他屁屁,愉悦挑眉道:“认输输一半,放过你了。”


    江雀子喘匀气息,想想还是有些不服气,小声咕哝道:“哥哥就只会欺负我力气小。”


    “那不然欺负什么?”


    玄野理不直气也壮,俯身将他放到沙发上坐好,把他脸侧的碎发挽去耳后,垂眸笑问:“乖乖早饭想吃什么,哥哥去做。”


    江雀子仰头看他,想了想,道:“想喝粥……”


    他话还没说完,院子大门外的李工头和一众汉子吵吵嚷嚷的敲门大喊:“主家汉子,你们在家吗?”


    “开开门啊?”


    “主家汉子,开门啊?”


    ……


    门外前来上工的汉子们喧闹。


    玄野动作一顿,恍然想起昨天拜神时跟李工头约定好的事儿,直起身朝院子外道:“在,你们稍等一会儿。”


    “谁,谁呀?”


    江雀子顺着他的视线扭头看向院子。


    玄野摸摸鼻子,道:“是来我们家干活的李工头,乖啊,快去楼上把衣裳换了下来,哥哥去招待他们进来了。”


    “啊,好,好。”


    江雀子脸蛋还红扑扑的,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水,蹭蹭蹭就跑上了二楼。


    玄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二楼拐角,才出院子去开门,抱歉道:“昨天事儿多,把你们给忘了,在门外等很久了?快进屋。”


    “害,这有什么的,我们就在这儿蹲着,前边儿还有条河能玩玩儿,不碍事。”


    李工头摆手,领着一众汉子进了屋。


    屋子虽是他们起的,但是玄野后来融合了太多现代元素,各种家具样式,甚至蜡烛台都很现代,他们没见过,探着脑袋四下乱看,特别惊奇。


    玄野招待他们在待客沙发处坐下,给他们倒了茶水。


    李工头忙道:“主家汉子,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开工干活?”


    玄野将茶壶放下,淡声道:“今日便开始吧,工人们尽快把院子铺设好,赵木匠跟李工头下午得跟我出去一趟。”


    “没问题。”赵木匠和李工头两人连忙点头。


    玄野简单的把汉子们要干的活计安排了一下,待遇也说清楚了,都没意见,就这样安排了下去。


    下午,送石板等各色材料的掌柜的赶着牛车过来了,工人们卸货干活,干得热火朝天。


    江雀子咬着肉干,蹲在门槛上眼巴巴的瞅着,看得津津有味。


    玄野收拾出一个小竹篮子,里面装了个小油纸包着的零食点心,递给江雀子,笑问:“小乖是想要跟哥哥去山里转转呢,还是想去李小花家找夫郎婶子们说说话呢?嗯?”


    江雀子回过头,毫不犹豫揪住玄野的衣摆,道:“我要跟哥哥上山。”


    玄野料到他会这么说,把他拉起来,笑道:“那我们走了。”


    他们去的山,不是江家村村子后面的无人深山,而是他们家后面的连绵矮山。


    穿过一大片竹林,还要一路往上走许远。


    山路都是现开出来的,他们走得很慢,江雀子被玄野牵着,还走得磕磕绊绊,时不时摔一下。


    终于爬上矮山群里的山坳,入目一片热气氤氲,硫磺味飘散。


    巨大的温泉池子四周,空出来一片地没有生长植物,来喝水的野物被他们惊走,沿着野物惊走的另一侧看去,那边是一个幽深不见底的山洞,温泉热水就是从山洞里潺潺流出来的。


    玄野带着狼狈的江雀子在温泉池旁边蹲下,洗了帕子给他擦脸。


    李工头和赵木匠齐齐擦了一把热汗,狼狈的长舒一口气,震惊道:“怎的会有这种地方?!”


    “嚯,这地里竟会冒出热水来,当真是稀奇。”


    “长这辈子了,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儿的……”


    “主家汉子,这地儿你是怎么找着的?”


    ……


    他们二人你一句我一句,震撼感慨。


    玄野语气淡淡道:“偶然发现。”


    确实是他来打猎时偶然发现。


    那潺潺往外冒出温泉水的漆黑山洞他也进去看过了,里面一路走进去,起码有五十多米深,越进越狭窄,水是地下水,这温泉是纯天然的。


    玄野估摸着可能这儿地热比较充足,但他不是专业的地质勘探人员,也不好说,只是检查观察了这温泉池子许久,野外的动物都会喝这水,若是拿来沐浴洗衣,问题也不大。


    “那,那我们这是要……?”


    李工头摸不准玄野的心思,试探问。


    玄野直言道:“我要把这温泉水引到家里去。”


    这边地势高,温泉处在山与山之间的山坳中间低洼处,要想往低处引水,不难,难的是距离较远,工程量比较大。


    再有这里不是现代,没有便携耐风吹日晒的塑料管道,他们只能想办法用别的东西引水。


    “目前来看,竹子是最便宜最好用的材料,但若是要确保引到家里的水干净,能喝能用,整个引水的过程恐怕需要全部密封,且……竹子不耐用,风吹日晒,很快就会损坏。”


    赵木匠眉头紧皱。


    这绝对是个大工程,要考虑地势,还要考虑拼接,防漏水,防止野物损坏引水管道,没有一大笔银子,恐怕很难办下来。


    “你们尽管想办法做,不讲究便宜,但一定要干净耐用。”


    玄野接过江雀子擦完脸和脖子的帕子,湿水揉搓洗干净,等江雀子洗了手,又递给他,软声道:“把手擦干乖乖。”


    “唔嗯。”


    江雀子认真的擦手。


    “可是……”


    李工头挠挠后脑勺,不解的问:“可是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引水啊?家里有锅有灶,只要去砍柴火回来烧水便可,烧多少用多少,倒也不麻烦,这样引水实在太过大费周章……”


    江雀子把擦干手的帕子还给玄野,眼巴巴的仰头望着他,不闹不问,乖乖巧巧。


    玄野揉揉他脑袋,心脏软绵绵的。


    “若是不大计较成本,舍得下人工,倒是问题不大。”


    赵木匠抵着下巴蹙眉沉思了一会儿,道:“我知道用什么榫卯结构能结实连接又能防止漏水,这是可行的,但若是需要引水的管道结实,耐用,用竹子肯定不行。掏个空心木,再拼接起来,外面刷上防腐木漆,涂抹上防虫药材,一次用上个十年八年,不成问题!”


    李工头想了想,点头道:“我知道硫磺本身有些许驱虫作用,这样不怕木头坏得快。”


    玄野颔首:“既如此,那便这样操作。”


    他们商量好引水细节,一路走走停停又下了山。


    江雀子早饭搭午饭只吃了两块点心和几块肉干,再加上爬上爬下,早就饿了。


    回到家,已经将近傍晚。


    汉子们刚好将石板和其它材料搬到院子里堆整好,玄野给他们发了今日的工钱,便让他们先回去了。


    江雀子帮着烧火做晚饭,托着下巴坐在灶台前,看玄野砍下山时顺路猎来的竹鼠肉,有点疑惑问:“哥哥,我们家还要修理院子吗?可是院子不是说用来开辟小菜园吗?”


    玄野冷水下锅,把砍好的肉块焯水,抬眸看他道:“嗯……给乖乖留个小菜园子,围墙边的花圃要种上乖乖喜欢的花……还有我们的浴室,哥哥不是给你修了个大浴缸吗,一直没用上,引水过来后就能天天用上了。”


    江雀子想起房间一般大的浴室里,除了有落地镜,置物架,洗衣盆……还有一个占据了半个浴室的池子,歪头好奇的问:“那个就是浴缸吗?”


    “是的呀。”


    玄野软了嗓子,学着江雀子说话的语调回话,手上动作不停,把焯好水的肉块捞出,洗干净,起锅烧油,下葱姜爆香,冰糖炒色,放入肉块翻炒,加入各色大料炖煮。


    肉的香味很快就飘散出来。


    江雀子忍不住咽咽口水,软乎乎嗔道:“哥哥,干什么学我说话呀。”


    玄野把肉和竹筒饭都焖上,解下围裙,擦干手拉起他,轻笑道:“我没有学你说话呀?”


    “哥哥就是在学我说话。”


    江雀子鼓起脸。


    他的声音清清脆脆的,仔细听听,他和玄野说话时总会不自觉的带上些许娇气。


    玄野尤其爱听他这调调,忍不住捏捏他脸蛋,弯下腰看着他沉声求饶道:“那,哥哥错了,乖乖原谅哥哥吧?嗯?”


    江雀子又被他正经起来,突然放大的帅脸惊了一下,缩缩脖子,羞怯的瞥开头,抿着唇不搭话。


    玄野滚烫的大手轻抚上他的后腰,按在尾椎骨处,猛地用劲儿把他往怀里一带。


    “哎呀。”


    江雀子双手抵住他的胸膛,慌慌张张羞臊道:“哥哥,放开我,哥哥你放开我呀。”


    他的声音里没有带上一丝半毫的害怕语气,反而满是信任的羞赧,听在玄野耳朵里,倒像是小崽子在跟他撒娇……


    受不了。


    玄野忍得呼吸粗重,拳头紧攥,挽起袖子暴露在外的半截胳膊肌肉梆硬,上面青筋狞扎。


    “哥哥你好热……你衣裳口袋里装了什么东西呀,硌着我肚子了。”


    江雀子抵着他胸膛,被迫踮起脚尖与他腰腹紧贴,瞪着一双漂亮剔透的眸子,自以为凶巴巴的仰头威胁他道:“再,再不松开,我就要生气了。”


    “唔……”


    玄野更忍不住了,浑身跟着小二弟僵得梆硬,把江雀子整个人紧紧拥进怀里,俯身埋在他脖颈处狠狠深吸了一口气,咬牙,松开。


    “哎呀!”


    江雀子被他突然松得一个踉跄。


    玄野下意识伸手扶住他,盯着他的眸子里灌满骇人的侵略感和血腥占有欲。


    江雀子抬眸,玄野连忙闭了闭眼,将眼底的凶狠散去,转身背对他,干哑道:“乖,咳,你在家乖乖的啊,哥哥一身汗,太热了,去河里洗个冷水澡就回来。”


    “啊,诶……?”


    江雀子阻止都还没来得及,玄野撂下话,慌里慌张跑了。


    连换洗衣裳都没带。


    木桶水瓢没拿,毛巾胰皂也没拿。


    江雀子看着他逃跑似的跑出家门,不解的挠挠羞红的脸。


    原地站了一会儿,江雀子把灶塘里的木柴推进去,帮着拿了洗澡要用的东西,提着木桶出门找他去了。


    正值傍晚时分,夕阳还挂在山头那边。


    空气中弥漫着属于夏天的燥热,知了也受不了,疯狂嘶吼。


    下田地收工的汉子们三三两两跳进下游河水里,洗澡的洗澡,洗锄头的洗锄头,搓洗衣裳的搓洗衣裳,好不热闹。


    江雀子提着木桶,远远的沿着河流望了一圈,没看见玄野的身影。


    他不敢过去有许多汉子在的河流下游,也不敢去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说话,浣洗衣裳,择洗青菜的村妇夫郎所在的中上游,有些无措的在路边站着。


    江雀子有些急了。


    玄野不知道去了河流的哪一段……江雀子起了后悔的心思,一转身,回家的路就被拦了。


    江莺子脸色阴郁的站在他身后两米远处,恶狠狠的盯着他,咬牙切齿威胁低喊:“江雀子!有汉子给你撑腰,你骨头硬了是吧?啊?!”


    娘江赵氏手臂上挎着木桶,脸色阴沉难看,讽刺道:“是翅膀硬了,嫁了人就不知道为家里着想了,往后啊,怕不是要翻了天去!”


    “江雀子,你藏有私房钱吧?正好,耀祖最近正打算要去拜老师交束脩了,你拿钱出来供小弟上学!”


    见他还不搭话,江莺子两步走近他,狠狠拧了他胳膊一把,骂道:“说话,哑巴了?啊?你哥兄和娘的话都不听,真是长胆了你!”


    “呜呃……”


    江雀子咬唇痛呼,捂着胳膊后退。


    江赵氏放下木桶,四下看了一眼,没发现玄野的身影,逼到江雀子跟前,揪住他胳膊,连哄带骗威胁道:“雀子啊,娘不会害你,你看看,你一个哥儿嫁给那酗酒的残废猎户,刚开始还好,人家图着你新鲜,对你好点儿,这要是往后过个一两年,你这身上的新鲜感一过,你看他还稀不稀罕你?”


    江赵氏眼看着江雀子紧抿着唇,脸色惨白,却还缩着脖子躲,一副没出息的受气包样,压低了声音继续威胁:“我告诉你,汉子都是这样的!尤其那残废猎户还有银钱,他想要什么样的哥儿女人没有?你就是个被他玩玩儿就丢的命,别想他会对你好!到时候还不是要爹娘和你弟弟耀祖替你撑腰?!你现在能从他手里讨到钱,你多讨些,给娘存着,娘帮你偷偷存着,这样就不怕以后有万一!”


    江雀子眼眶里灌满了眼泪,试图抽回胳膊,直摇头。


    玄野不会这样的,他的郎君不会这样的。


    江雀子不信,死死忍住眼眶里的眼泪。


    “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


    江莺子一巴掌甩在他挣扎的胳膊上。


    “啊嘶……”


    江雀子痛呼出声,眼泪随着他挣扎的动作砸落:“放,你们放开我……”


    他身子弱,骨架比自私自利的江赵氏和江莺子小多了,还碍于江赵氏娘亲和哥兄的身份,江雀子根本不敢反抗,挣扎也无济于事。


    “小点声!”


    江赵氏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恶狠狠低骂道:“是想喊大声点儿好让那死瘸子听见?我告诉你,明晚这个时候,我跟你哥兄在河流上游的竹林里等你,你要是不把银钱拿来,你看我怎么收拾你个贱蹄子!”


    江雀子捂着刺痛的脸,挣手,胡乱摇头。


    “说话!”


    江赵氏恶狠狠扬起巴掌,脸色狰狞可怖。


    “啪”的一声脆响。


    第37章 第 37 章


    “啊!”


    江雀子猛然缩起脖子。


    预想中的痛感没有袭来, 他整个人被纳入一个滚烫温暖的怀抱里。


    “你们找死!”


    玄野暴戾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呃啊!”


    紧接着,江莺子痛哭尖锐的哀嚎声飘进耳朵里。


    江雀子一愣,慌忙仰回头去看, 看清是玄野, 他揪紧慌张的心脏瞬间松懈下来, 张口便是哽咽:“哥哥……”


    “乖,哥哥在,不怕啊,乖乖不怕……”


    玄野一手捂住了江雀子的眼睛, 把他按在胸口处, 不让他看, 一手恶狠狠的掐起江赵氏的脖颈, 手背青筋暴起。


    他安抚江雀子的声音却柔软得不像话:“乖啊,告诉哥哥, 他们刚刚是不是动手打你了?嗯?”


    在江雀子看不见的地方,玄野瞳仁泛红, 脸色阴沉可怖。


    “嗬呃……”


    江赵氏被掐得直翻白眼, 双脚仅仅脚尖着地,已经痛苦得满脸青紫, 手胡乱挥着,她想扣玄野的手, 又无能为力。


    想杀了这俩人的黑暗心思不断晕染开来。


    只要手轻轻一拧,江赵氏的脖颈就会断……


    玄野颌骨青筋凸显,浑身弥漫着肃杀骇人的血腥气。


    “不, 呃……”


    被玄野一巴掌扇飞两米远, 倒在地上起不来的江莺子唇角流出鲜红的血,耳朵嗡嗡的, 痛苦哀求:“不,要……”


    江雀子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他死死揪着玄野的衣摆,滚烫的眼泪浸湿了玄野胸口的衣襟,小猫哀鸣似的哭着,哽咽着说:“哥,哥哥我,我要回家呜呜……”


    玄野心都要碎了,眼眶刹那间变得猩红。


    理智丧失的瞬间,江雀子两条纤细的胳膊环抱上他的脖颈,依赖的往他身上爬,哭着祈求:“哥呜,哥哥呜呜……我想嗬……回家呜……”


    玄野理智回笼,瞳仁的猩红瞬间散去,手猛地一松。


    江赵氏捡回一条命,像条死狗一样,软瘫在地。


    “好,乖乖,我们回家,哥哥抱你回家。”


    玄野连忙将他揽进怀里,抱小孩儿似的,双手卡住他腋下,把他抱起,滚烫的手心托着他屁屁,胳膊紧紧环住他后腰,慌忙往家走,边走边问:“乖乖可有哪里受伤了?他们打你哪儿了?回到家让哥哥看看啊,不怕,不怕,有哥哥在呢。”


    江雀子扁着唇,手臂环住他脖颈,埋在他颈窝处嚎啕大哭。


    被拧被打的胳膊和脸火辣辣刺痛,他的亲娘和哥兄威胁他,问他要银钱,诅咒他是个被残废猎户玩玩就丢的破烂货……


    江雀子长这么大,受过的委屈多了,来自亲人的这般明目张胆的恶意,他不是第一次体验。


    可这些和玄野对他的好,两相对比起来,就显得他特别悲哀,特别凄惨。


    他有血缘关系的家人,连他嫁的汉子都比不上。


    太讽刺了。


    江雀子痛苦又委屈,哭得撕心裂肺。


    玄野心肝脾肺肾都快疼碎了,坐在家里沙发上,将他整个人紧紧拥在怀里,藏住,无数次后悔刚才为什么要突然出门,为什么不看顾好他,为什么不告诉他自己去哪里……


    玄野又想起乍一看见那俩畜牲欺负他家小孩儿的嚣张画面,他家小崽子傻乎乎的不敢跟生了他的亲娘还手,只知道怯生生的躲……


    心里怒火中烧。


    “乖,乖不怕……”


    玄野恶狠狠咬着后槽牙,声音放得无限软,轻声安慰,生怕再吓着他道:“哥哥在,哥哥在,对不起,都是哥哥不好,哥哥不该匆匆忙忙就出门,不该让你找不到……”


    江雀子双手攥紧他胸前的衣襟,哭得抽抽搭搭:“不,不,是……”


    玄野心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抱着江雀子去杂物房取了药箱,上了二楼,回房,关窗户,小心翼翼哄着他,脱下他的外衫,露出被掐得青紫,还留下一个鲜红巴掌印的胳膊。


    饶是看着,他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玄野声音发颤,低声安抚:“不怕,哥哥给我们家乖乖上药,上了药就不疼了……”


    江雀子不哭了,侧着身子坐在他怀里,疲惫的靠在他肩窝处。


    药油很凉,轻轻一碰上刺痛的地方,就将火辣的痛压了下去,皮肤变得刺刺的。


    “唔……”


    江雀子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往玄野怀里钻,哽咽哀求:“不,不要了……”


    又刺又疼又痒,感觉更难受了。


    可是不上药不行。


    “好,马上,马上就好了,乖啊。”


    玄野不断哄着他,忍着心疼给他擦完胳膊,换了另一瓶药膏,软声试探着问:“让哥哥看看脸,看看脸伤得怎么样了,好不好?”


    江雀子死死咬着下唇。


    “乖,哥哥不弄疼你,就擦薄薄一层药油,擦了脸就不会火辣辣的疼了,嗯?”


    玄野耐心十足,不断轻哄:“哥哥跟乖乖保证好不好?保证擦完就不难受了。”


    “可是……”


    江雀子带着弄弄的鼻音,闷声道:“我,我自己来……”


    “哥哥来,乖啊,乖乖看不见,上药不仔细,让哥哥来,不看看伤得如何了,哥哥不放心。”


    玄野试探着,轻轻抬起他的小脸蛋。


    江赵氏打他是下了死手的。


    小孩儿不止脸上被扇出一道巴掌红痕,就连他纤细白皙的脖颈也被指甲划了一道。


    好不容易养起来的细腻皮肤,上面的红肿刺目。


    玄野看清江雀子的惨状,呼吸瞬间粗重起来,凶狠的咬紧后槽牙,颌骨青筋凸显。


    “不,不疼……”


    江雀子对上他气势汹汹的眸子,弱弱的道:“哥哥别生气……”


    不疼就见鬼了!


    玄野在心里狠狠吐出一口浊气,轻轻的,绝对小心的给他上药,软声安慰道:“不是怪乖乖,哥哥不是怪我们家小乖的意思……”


    江雀子仰着脖颈,感受到脖颈处的火辣刺痛被药膏的清凉压了下去,紧抿着唇。


    “但是。”


    话又说回来。


    玄野语气严肃,声音却又软又轻,教导他道:“你得记住,小乖,往后无论谁欺负你,谁敢动手打你,你都不要害怕,就算是你亲爹,我亲娘,他们要是敢对你动手,你也得打回去。打不过,就捡地上的石头砸,还砸不过,你要记得跑,跑得越快越好,然后来找我,有哥哥在,你不用害怕,知道没?”


    江雀子听得茫然。


    玄野原话不动重新跟他强调了一遍,问:“江小乖,你记住没?”


    江雀子懵懂的点点头:“记,记住了哥哥。”


    玄野要他重复说一遍,认真强调道:“要是记错了,哥哥可打要你屁屁了。”


    “我,我真的记住了……”


    江雀子连忙红着脸,磕磕巴巴复述了个大差不差。


    玄野不甚满意,眉头仍是紧皱,道:“乖乖一定要记住了,往后谁要是敢欺负你,哥哥一只手就能拧断他们的狗头,不要怕。”


    江雀子眼巴巴望着他,点头。


    玄野:“……”


    玄野心疼碎了一地,忍不住叹气。


    看着他这幅小可怜样,也不舍得再凶他。


    说到底,还是自己的错。


    玄野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江雀子的身子,确认他除了胳膊,脸和脖颈外没再有伤的,才轻拍着他光果白皙的后背,下颚轻轻抵着他的发顶,抱着他问:“只穿着小衣会不会冷?衣裳不好穿……哥哥去给拿个毯子盖盖怎么样?”


    江雀子侧坐在他大腿上,疲惫的倚靠在他怀里,脚丫子悬空,轻轻晃动,困倦道:“不冷,也不疼了……哥哥……”


    “嗯,哥哥在。”


    玄野轻轻拍哄着他的后背,声音放得极软极低。


    无论他迷迷糊糊叫了多少次,玄野都不厌其烦的一遍遍轻声答应。


    抱着江雀子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小孩儿在他怀里睡着了。


    玄野一直抱着他,在床边坐了许久,直到入了夜,房间内昏昏沉沉,江雀子睡得特别熟了,玄野才轻手轻脚抱着他起身,抱小孩儿似的,一手托着他屁屁,让他趴在肩头上,给他后背盖上了薄毯子,推开窗户。


    夜风吹拂进屋,凉爽舒适。


    玄野抱着他下了一楼,小心翼翼把他放到柔软的专属于他的单人大沙发上,调整好睡姿,给他盖好毯子,转身进了厨房。


    锅里炖煮的肉因着灶膛里的柴火烧完,留下些许火炭,一直炖着,玄野掀开锅时,正好收汁完成,肉香四溢,肉块软糯。


    玄野把肉都盛了起来,最底下的有些糊了,但不妨碍吃。旁边的竹筒饭也已经蒸好,第三个大锅里的洗澡水也热了。


    家里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忙活。


    玄野解下围裙,恶狠狠一把甩在灶台上,面无表情走出厨房。


    江雀子睡得并不安稳,睡梦中也哼哼唧唧,无声哀求着:不,不要打我……不要……


    “噢噢,乖,乖……”


    玄野心里一紧,连忙大步走到大沙发上旁,蹲在他身边轻轻拍哄:“乖噢,睡吧,哥哥在,哥哥在……”


    等到他再次睡安稳,玄野猛地站起身,额角与脖颈青筋紧绷,扭头出了家门。


    天色已经很昏暗,走在路上已经看不清人脸。


    玄野气势汹汹一路冲到江福有家院门口,站在外墙暗处,他听见江赵氏痛苦哀嚎。


    江福有指着她鼻子骂:“活该!晦气玩意儿,那死瘸子可是连野兽都杀得的主儿,你翻了熊心豹子胆敢去招惹他,人不打死你都算是好的!还有那赔钱货,一直在房里哭,哭哭哭哭,哭你娘的哭,哭得老子耳朵疼,别他娘的哭了!”


    “当,当家的……”


    江赵氏声音嘶哑,苦苦哀求:“叫,叫叫大夫吧,求,求你了……”


    “晦气东西,滚!”


    江福有不知道狠狠摔了什么东西,“碰”的一声巨响,大骂道:“老子没有那个银钱给你们祸祸!谁让你们去招惹那煞神,疼死你们活该!”


    “当,当家的……”


    “滚!”


    江福有一声怒喝,狠狠甩上破烂木门。


    紧接着,屋里响起江赵氏婆婆的责骂声:“没用的东西,银钱你要不到,还想从我们手里拿钱,他怎么不打死你?”


    而后,江福有一脚狠狠踹开了江莺子的房间门,一巴掌狠狠甩在他脸上,大骂:“哭哭哭,就知道哭,家里的福气都给你哭没了!给老子闭嘴,都给老子闭嘴,晦气东西!”


    “呜呜……”


    江莺子本就被玄野一巴掌扇得口腔破烂,耳朵嗡嗡疼,现下又被江福有狠狠打了一顿,疼得他在地上直打滚,痛呼哀嚎大喊:“爹,爹不要打了,爹呜呜呜……”


    江耀祖才十岁,就在房门口一手撑着腰,一手捏着个水煮蛋,看乐子似的,看他爹江福有打自己的哥兄。


    他笑嘻嘻的,连阻止都没有,还火上浇油,脆声道:“爹,他们从江雀子那赔钱货那里拿不到银钱,还想从你口袋里掏钱看大夫呢,咱家哪儿有钱给他这赔钱货啊?我上书塾的银钱都不够呢,我要是上不了书塾,往后怎么当大官啊?”


    “没有的东西!”江福有闻言狠狠淬了江莺子一脸唾沫。


    ……


    江福有一大家子吵吵嚷嚷。


    玄野眼眸微眯,舌尖抵了抵腮帮,抬脚昏暗中走出的动作一顿,余光瞥见江福有家厨房灶膛里的火苗“啪”的一声跳到了堆在角落的柴火上。


    江福有家的厨房就是个简易的棚子,连接着放杂物和粮食的茅草房,若是不管,火势很快便能起来。


    玄野冷冷扬起唇角,只看着,无动于衷,甚至后退半步,将能引到山里的枯枝落叶踢开,好心的避免火势蔓延到后山。


    夜风微凉,天干物燥,不过一会儿,火光冲天。


    玄野踩上屋后燃火的稻草,一脚将熊熊燃烧的枯枝踹向主屋边缘,而后跳下院墙,逆着火光,冷着脸大步往家走。


    身后,江福有的咒骂声,其他人惊慌的吆喝声,走水叫喊声,吵吵嚷嚷,越来越大。


    后山,无数黄鼠狼趁乱蹿进江福有家里,将他家养的鸡鸭等活物,通通咬死,拖走。


    后又要几只狸花猫一路叼着江翠花家男人的贴身衣物,一路留下痕迹,叼进了江福有夫妻住的卧房里……


    回到家,家中烛火温馨。


    江雀子还窝在沙发上睡着。


    他睡得并不安稳,隐隐有要醒来的趋势。


    玄野连忙把饭菜端上桌,半跪在沙发前,小心翼翼叫醒他:“乖乖?还疼不疼?来,哥哥抱你起来,我们吃晚饭了,好不好?”


    “唔……”


    江雀子的脸蛋,脖颈和手臂都肿起来了。


    不过因为擦药及时,肿得不算严重。


    他睡得迷迷糊糊,就着玄野的力道起身,带着软绵绵的鼻音轻唤:“哥哥……”


    “嗯?”


    玄野把他用毯子裹好,把他抱到大腿上,问:“怎么呢?是不是还疼着?”


    江雀子揉揉眼睛,小声道:“我的脸,好疼唔……”


    天杀的江赵氏!


    玄野心更疼,连忙转移他的注意力哄道:“那我们快些吃晚饭,吃了晚饭就去洗澡,然后哥哥给你擦药……对了,傍晚时候,我听李工头说,过几日镇上有花灯节,乖乖可想去看看?”


    “唔嗯?花灯节……”


    江雀子在他怀里动了动,舌尖舔舔发疼的腮帮子,委屈含糊道:“我不知道呀……”


    “是镇上居民惯过的节,跟周边村子应该是没什么关系……乖乖想去玩玩吗?”


    玄野轻轻将他脸侧的碎发挽去耳后,把他的漂亮陶瓷小碗和勺子放到他面前,道:“来,先吃晚饭,早该饿了……是哥哥不好,往后哥哥会注意着,不会再让我们家乖乖一个人了。”


    “又不是哥哥的错……”


    江雀子咕哝了句,勺起半勺温热的粥,抿了一小口,忽地想起来,疑惑道:“可是,我们晚上不是吃竹筒饭吗,怎么会有粥呀?”


    “后来煮的。”


    玄野夹了一块软糯入味的瘦肉,剔除骨头,放到他勺子上,小声道:“尝尝,看看能不能吃得下,要是吃不了就吐出来,哥哥给你煎鸡蛋吃。”


    江雀子咽咽口水,把肉塞进嘴里,碰着疼的腮帮子,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但是肉浓郁的香味在口腔炸开,又香又美味。


    玄野蹙眉,忙问:“可是疼得厉害?”


    江雀子连忙点头:“好好吃呀。”


    玄野一怔,无奈失笑:“好,哥哥再给你夹,小口小口慢着点吃,别碰着伤了。”


    江雀子含含糊糊,胡乱点头。


    总算恢复了些许活力……玄野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觉得小崽子没把事儿放在心上,真是太好了。


    他是真的怕这小孩儿哭……次次哭得撕心裂肺,光看着他都快要心疼碎了。


    玄野想着,给他夹了块儿肥瘦相间的肉。


    许是从未吃过肥肉,又或许是他身子本能的不敢吃下肥油的东西,江雀子肉刚一进嘴巴,咬了两下,眉头就皱起来了,张口唔噎道:“哥哥……唔……”


    玄野连忙回神,搂紧他的腰肢低头问:“怎么呢?嘴巴疼得厉害吗?嘴巴过来让哥哥看看,来。”


    江雀子张着嘴转向他,露出刚好一口的肥瘦相间的肉块,含糊问:“怎唔办,肥,肥的……”


    “吐出来。”


    玄野连忙端起碗抵到他唇边道:“吐出来,乖,吐出来。”


    江雀子连忙低头把肉吐碗里,控制不住“哕”了一声。


    “恶心吗?难不难受?”


    玄野拍拍他后背,连忙把凉白开递给他道:“喝口水压压,来,喝点水。”


    江雀子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大口凉白开,嘴里的油腻散了不少,擦着嘴巴,皱巴着小脸问:“怎么会这样呀……”


    以前,过年的时候,他看见荤油都忍不住咽口水,怎地这次吃进嘴里了,还是瘦肉多肥肉少的点点荤肉,他就这样受不了……


    玄野拍抚后背帮他顺着气,心疼问:“乖乖以前可有吃过肥肉?”


    江雀子想了想,摇头:“没,没吃过的……只有当家汉子和男子吃的份,大姐都分不到一小块儿,我更是连多看两眼都会被骂赔钱货……”


    他越说越小声。


    玄野叹气,指腹轻轻擦去他唇角的油渍,道:“是哥哥的错,给我们家乖乖吃肥的,该打,往后我们家乖乖就只吃瘦的肉,哥哥给你看着,再不吃肥的了。”


    “才不是。”


    江雀子胡乱摇头:“才不是哥哥的错,分明是我太娇气了……”


    觉得自己娇气的人往往并不会娇气。


    玄野心脏软得一塌糊涂,重新给他挑选了一块儿纯瘦的肉放到他勺子上,软声哄道:“我们家乖乖也不娇气……来,快些吃饭,待会儿菜该凉了。”


    “哦,哦。”


    江雀子连忙把勺子上的粥和肉一起塞进嘴里。


    玄野一手护着他的后腰,一手捡起筷子,毫无顾忌的把江雀子吐在碗里的肉和粥一起往嘴里扒拉,吃下。


    他吃饭很快,江雀子慢吞吞吃,吃完了,玄野自己也吃饱了。


    夏天天气热,即便是晚上也不会凉。


    玄野是冲了冷水澡。


    但是江雀子是哥儿,他不能洗冷水。


    玄野把兑好的几桶温水送进浴室,叮嘱他道:“水不可以兑得太凉,不能贪凉知道没?不然特殊日子该肚子疼得哭鼻子了。”


    江雀子羞红着脸点头,急忙道:“我,我知道了,哥哥你快出去呀……”


    玄野扬起唇角,这才松开抵着浴室门的手,眼底满是无可奈何的笑意,上了二楼。


    天气越来越热了,棉质的衣裳不适合再穿。


    玄野给小孩儿找了一套专门定制出来的夏天睡衣,蚕丝的短袖和中裤,用丝线绣着红艳艳的凤凰花,特别漂亮,穿着也凉快。


    考虑到半夜十二点过后,夜风吹进来又会变凉,玄野把薄棉质被单换成了绸缎小薄毯,正好小崽子晚上搭着小肚子睡觉。


    玄野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要撤换上崭新的干净竹席……后来一想,干脆把所有的床上用品都撤换下来换洗了,玄野才满意的拿着江雀子的衣裳下楼。


    刚把衣裳交给江雀子,玄野又想起来,他们家附近树林多,蚊子也多。


    虽然这里的蚊子没有现代蚊子那般毒,但是密集。


    他当即出门薅了一把生艾草,借助炭火捂燃,放进房间关上窗户熏了一遍。


    江雀子披散着头发,噔噔噔跑上楼回到房间,就嗅到了一室苦涩的艾草香气。


    “好苦,又有点好闻……”


    江雀子好奇:哥哥,你在干什么呀?”


    “熏蚊子啊。”


    玄野把烧完艾草的炭盆送出门外,打开窗户散烟赶蚊,笑道:“哥哥怕晚上睡觉有蚊子咬我们家江小乖,先熏一下。”


    “没有蚊子咬我呀?”


    江雀子在床边坐下,双手往后撑在床铺上,晃着湿漉漉的白嫩脚丫子道:“我每天晚上都睡得很香。”


    玄野心说天天晚上都有他在看着,一有蚊子马上捏死了,小家伙毫无知觉,当然睡得香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告诉江雀子,翻开药箱给小孩儿上完药后,玄野才下楼收拾卫生,洗澡上楼。


    江雀子靠坐在床头,就着明亮的十几盏蜡烛,捧着故事书翻来覆去的看,见他进屋,连忙合上书,傻乎乎笑道:“哥哥,你困不困呀,好像一直都是我在睡觉,你也快来睡呀。”


    这是,今天让他先睡的意思?


    玄野挑眉,莫名其妙有一种家里的小孩儿懂事了,知道表达对我的爱了的老父亲即视感……失笑道:“好,那哥哥去吹灯,我们睡觉了。”


    “我去我去。”


    江雀子自告奋勇爬下床,屁颠儿屁颠儿吹灭掉所有蜡烛,摸黑挪到床边。


    “小心些,哥哥在这儿。”


    玄野长腿一伸,江雀子整个人撞上他大腿,一屁股跌坐在他腿上,小声惊呼:“吓,吓死我了……”


    玄野失笑,小心避开他受伤的胳膊和脖颈,把他带上床铺里侧,拉上小薄毯子,软声轻哄道:“睡吧……”


    江雀子揪着他的衣袖,软糯糯道:“哥哥一起睡……”


    “好,一起睡……”


    玄野躺在他身侧,大手轻拍着他的胸口,轻轻的哄,一下,一下。


    睡到半夜,玄野倏然惊醒,往江雀子身上一摸,小孩儿烧得浑身发烫,无声呓语。


    他额头上满是冷汗,眉宇紧皱,一张小脸惨白。


    第38章 第 38 章


    某日, 冬季,寒风凛冽,空气刺骨冰凉。


    白日有些微弱的太阳光出来, 在家里烤着火, 倒也还好, 入了夜后,北风呜呜的吹,皮肤暴露在空气中,仿佛有冰刀子在割人肌肤。


    江雀子怕冷, 身子骨虽说养好了, 可每到冬季睡觉时, 总是睡不暖身子。


    即便睡前泡了个暖呼呼的热水澡, 躺到床上盖上厚厚的软和被子,不到半个时辰, 还是会变得手脚冰凉。


    这晚,玄野大火炉洗澡久了些, 江雀子自己一人窝在软乎乎的床铺里面, 捂着厚实的大被子,眼巴巴瞅着门口等他, 身子逐渐变冷。


    冷风刺骨的大冬天,玄野洗了个热水澡后, 穿着睡衣就上楼了。


    瞅见捂得只露出个小脸的江雀子,他忍不住心软一笑,坐在床边低声道:“乖乖, 怎么这样看着哥哥?”


    像只饿肚子的小猫似的, 就差嗷嗷叫唤了。


    江雀子羞赧的挠挠脸蛋,没好意思说等哥哥爬床给我暖床呢…探出一只白皙的手, 拍拍床铺,期待道:“哥哥快进被子里来呀,好冷好冷。”


    玄野顺着他白嫩的手爪子看过去,被子里,小崽子穿着棉质的睡衣,胸口的系带散开了,露出精致泛粉的锁骨肌肤……


    玄野呼吸微滞,忙起身去吹灭了蜡烛,爬上床,把江雀子柔软温凉的身子紧紧抱进怀里,捂好,道:“怎么身子这样凉,刚才是不是乱动了?”


    “哎呀~”


    江雀子趴在他胸口处,暖和得直用冰凉的脸蛋蹭他的脖颈窝,嘻嘻笑道:“哥哥好暖和呀,好暖和~”


    玄野:“……”


    玄野给他气笑了。


    可是小崽子在他身上动来动去……


    玄野刚开过荤不久,江雀子在他身上蹭了几下,玄野当即就绷不住了,呼出来的气息滚烫。


    “哥哥?唔?”


    江雀子暖和起来,后知后觉终于发现不对劲。


    下一秒,玄野滚烫的大手一把按住他冰凉的屁屁。


    “呃唔……”


    江雀子浑身一僵,脸蛋唰的染上一抹红,手肘抵着他胸膛,小声娇气道:“哥哥,羞。”


    玄野喉结滚动,青筋紧绷的手扣住他后脑勺,滚烫的唇在他嘴角处流连,碾磨。


    “乖……”


    玄野声音沙哑。


    可是今日是小崽子月事的日子……他无论如何只能忍。


    玄野恨不得将这小崽子狠狠揉进骨血里,可是不能碰,现在的小崽子特殊,不能碰……


    玄野不断在心里说服自己,后槽牙紧绷。


    “哥哥?”


    江雀子疑惑他真的停下了,红着脸,瞪着一双无辜的漂亮眼睛抬眸瞅他,茫然问:“为,为什么,不做呀?”


    玄野:“……”


    玄野在心里狠狠骂了句“艹”,颈部青筋绷起,看似凶狠,实则控制住了力气,咬住这撩人而不自知的小混蛋的脖颈,尖锐的犬齿时轻时重的磨过,猩红的舌尖一寸一寸的舔舐。


    “唔……”


    江雀子不知何时被翻身躺下,怕痒的扬起脖颈,红着脸推拒:“哥哥,哥哥不要呃……”


    两只冰凉的脚丫子却诚实的踩在玄野的腰腹上,玄野刚要放过他,江雀子的两脚丫子立马就环住了他精壮的腰。


    玄野:“……”


    玄野瞳仁变得猩红。


    江雀子又羞又怯,红润的嘴唇微张,喘息着,无辜问:“哥哥?你怎么了呀?”


    玄野忍得胸膛剧烈起伏,心道:哥哥快被你玩儿死了……


    江雀子茫然的动了动腰,带着小小的鼻音,软乎乎朝他伸手道:“哥哥冷,要抱~”


    玄野:“……”


    玄野狠狠叹了一口气,又深吸一口,俯下身抱住他,低沉干哑道:“小混蛋崽子……”


    “我才不是小混蛋崽子。”


    江雀子臊红了脖颈,环抱住他后背,胡乱拍拍,小声紧张道:“哥,哥哥,昨天哥夫郎跟我说……”


    “说?”


    玄野脑子滚烫。


    “他,他说我,我没人教,不,不知道……”


    江雀子说得磕磕巴巴:“其,其实……”


    “嗯?”


    他说得吞吞吐吐,玄野理智逐渐回笼,抬起头看他,将他额前的碎发抚去脑后,宠溺神情的观察着他的脸色,软声道:“哥哥听着呢,不能告诉哥哥吗?”


    “能,能的……”


    江雀子臊得浑身都红,瞥开头不敢与他对视,磕巴道:“哥夫郎说,说哥儿的月事其实,其实根本与女子的月事不一样……”


    说到这儿,江雀子一顿,而后一咬牙,豁出去了般脆声道:“哥夫郎说哥儿的月事其实是一种对汉子的求,求,爱,因为会变得非常滑,能进到更里面,更好受孕,所以一直以来,两夫夫要想怀孕生孩子,他们都会趁着哥儿月事的时候,而且哥儿在这个时期肚子里面和后面是打开的,会,会特别有,感觉……”


    玄野猩红的瞳仁骤缩,成了恐怖骇人的野兽竖瞳。


    江雀子啪叽一下双手捂住脸,呜呜咽咽道:“哥夫郎跟我说的呜呜呜,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玄野:“……”


    玄野手撑在他脸侧,俯身盯着他,眼底猩红燥热的欲,如沸腾的开水般汹涌,翻滚,热气膨胀,瞬间便上了头。


    他一把攥住江雀子的脚踝,在他白皙的踝侧,控制着力道狠咬了一口。


    “唔嗯……”江雀子胡乱用胳膊挡住羞红的脸,小声哽咽:“疼……”


    第39章 第 39 章


    “乖乖?”


    玄野慌忙坐起身将他额头上的碎发撸去脑后, 小声轻唤:“小乖?醒醒,告诉哥哥哪里难受?嗯?”


    “……唔。”


    江雀子被吵着了,皱着眉头直想往旁边躲, 可他烧得浑身骨头疼, 使不上一点劲儿。


    玄野心脏一揪, 连忙下床打了冷水上楼,将湿毛巾拧个半干,把他身上的衣裳都脱下,只留了小衣小裤, 擦了个遍。


    可体温还是降不下来。


    江雀子就像是被梦魇住了一般, 无意识的呜咽, 眼帘发颤, 细密的眼睫毛上满是泪水。


    “不,不要……”


    玄野听见他细不可闻的哽咽气音:“……打…我……别, 打我……娘……”


    “不打,乖, 不打你, 没人敢打我们家乖乖。”


    玄烨心里慌得厉害,连忙取了早早跟老大夫根据江雀子身子情况特殊定制的退烧药丸, 喂他吃下,又取了些白酒, 将他身上里里外外擦了个遍,玄野才敢靠坐在床头,将他抱在怀里, 不断轻拍他的后背哄:“乖啊, 不怕,哥哥在呢, 哥哥在……”


    “呜,呜呜呜……”


    江雀子意识朦胧,但嗅到玄野身上的气味,哭着在他胸膛处蹭了蹭,眼泪糊了满脸。


    迷糊间,他揪着玄野的衣摆,低低哭着叫唤:“哥哥……”


    便不肯再松开手。


    玄野心肝脾肺肾都快疼炸了,又气又急。


    可三更半夜,再急也没办法,他抱着吃了退烧药昏睡的江雀子在床头整整坐了一晚。


    天色逐渐变得蒙蒙亮了,江雀子退了烧,才慢慢睡安稳。


    玄野后槽牙紧绷,小心翼翼把江雀子柔软的身子放回床上,给他盖上了稍微厚些的软棉毯子,才起身,下楼。


    村子里,勤劳的农户早早起床了。


    站在院子门口往远处眺望而去,前方平坦的庄稼地水田里,许多穿着短打的汉子躬身劳作。河岸边,不少妇人夫郎在浣洗衣裳。


    晨雾还没散去,绿茵茵的树木和逐渐升起的朝阳,一切都显得安乐且美好。


    如果这些美好能让他家小乖看见的话!


    玄野站在院子门口,舌尖舔过尖锐的獠牙,凶兽的气势恐怖而骇人。


    他家小孩儿还在床上躺着难受,这些人凭什么……


    玄野心里的黑暗不断滋生,意识到这一点,他猛地闭上双眸,强制自己缓下情绪,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李工头带了一帮汉子过来干活,正好遇见他在院门口,连忙上前笑问:“主家汉子,今个儿怎的这般早了?”


    玄野缓缓睁开双眸,眼底的阴郁狠戾一掠而过。


    不知情的一帮汉子只觉得脊背发凉,莫名其妙,四下看了看,也没发现什么,茫然的挠挠头。


    “无事……”


    玄野让开门口让他们进屋,面无表情道:“你们迟些干活,我家小孩儿身子不舒服,刚睡下不久。”


    “不舒服?”


    李工头蹙眉:“昨个儿见他还好好的……可是贪凉感染了风寒?”


    玄野脚步微顿,冷声道:“是江福有那一家子……”


    “江福有?是你们村里那个死小气的江福有吧?”


    李工头身后的糙汉子还没听他说完,便不满的抢话道:“那汉子我知道,人品不行,他大女儿二女儿嫁的汉子我都认识,也不是什么好人品的玩意儿,昨个儿傍晚还来我家找我喝茶,说看看能不能让我也带带他干活,他们也想跟着过来主家汉子你这儿干,我特娘的想也没想就给他拒了!”


    玄野抬眸看向他。


    那糙汉子挠挠后脑勺,不屑道:“说真的,那种人寻常说说话就行了,可真不能深交。”


    玄野颔首,转身走进厨房。


    李工头看着玄野的背影走远,拉着一众汉子蹲到院子角落,问:“怎么回事,你们谁知道昨个儿傍晚我们回去之后,主家汉子这儿发生什么了?”


    “我怎么感觉他今日特别凶狠?那气势可太吓人了。”


    “玄野说江哥儿身子不舒服,又提到江福有,这该不会是……”


    “嘶,不可能,不可能吧?以玄野那性子,还有他那一看就强悍的实力,他能眼睁睁看着江福有一大家子欺负了江哥儿去?”


    “怎么就不可能是江福有那一家子趁玄野不在时欺负的?!”


    “这……”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江福有一家……”


    李工头一把将手里的狗尾巴草甩地上,低低骂道:“真他娘的该死啊!”


    “要不我们找他去?”


    “就是!这样好的主家汉子,这是能深交的人,我们在这儿干活,这么多人,还能让江福有那一家仗着身份欺负了玄野和江哥儿去?”


    “他妈的,老子自己就养了哥儿,最看不惯的就是不拿哥儿当人看的爹娘!”


    “出来混的讲的就是那点子义气,玄野这汉子他做人行,我们找江福有去!”


    “找他去!”


    “对!找他去!”


    ……


    汉子们蹲在角落,压低了声音义愤填膺。


    李工头咬牙切齿想了想,猛地站起身,道:“走,他娘的!”


    一众汉子哗啦啦一拥而出。


    院子一下空了个干净。


    玄野端着甜滋滋的红糖南瓜小米粥路过客厅,看见李工头带着一帮汉子气势汹汹出门的背影,眉头微皱,端着粥转身上了二楼。


    房间里,江雀子虚软无力的嘤咛声细细小小,缓缓睁开眸子。


    他又烧起来了,低烧,烧得浑身骨头疼,疼得他想哭。


    “乖乖,睡醒了?来,哥哥抱你起来。”


    玄野连忙将粥碗放到旁边的桌上,擦干净手,坐到床边把他抱到大腿上,摸着他额头问:“难不难受?乖啊,我们起来吃点东西了,好不好?”


    “唔嗯……哥哥……”


    江雀子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唇角一扁,眼泪就控制不住自己掉下来了,埋头往他脖颈处蹭,揪着他胸前的衣襟小声呜咽:“疼……我疼……哥哥……”


    玄野张了张口,心都快疼碎了,托着他屁屁抱着他起身哄:“乖,乖啊,我们起床吃点甜甜的南瓜粥,然后再吃个退烧药丸就不疼了,好不好?乖啊,待会儿哥哥带你去看大夫,啊,不怕,不怕……”


    “不,不要……”


    江雀子委屈的哭了一通,埋在他肩头上,有气无力的呜咽:“不要去,不去看大夫……”


    “好,好好,不去,我们不去……”


    玄野怕他继续哭下去,无论他说什么都先答应,抱着他哄了好一会儿,才哄着他吃了半碗红糖南瓜小米粥,吃了退烧药丸。


    吃了药后,小孩儿死活不愿意去看大夫,也不想再回房间睡觉。


    可是他烧得全身骨头疼,尤其后腰和尾椎骨特别疼,疼得他站不住,坐不下,躺不好,还使不上一点气力。


    玄野给他换了身中袖棉质衣裳,把他抱在怀里,粗壮结实的一只手掌就托住了他的屁屁,让他趴在肩头上,抱着他四下走走。


    生病了一直待在家里,反而容易加重病情。


    玄野趁着早上空气好,太阳刚出来不炙热,边哄边带着他沿着河岸边逛。


    “这边长了好多野花,乖乖看看?”


    玄野轻声哄他:“哥哥给你摘一朵怎么样?”


    江雀子靠在他宽厚的肩膀处,歪着脑袋看他的喉结,越过喉结,蔫蔫的瞅向玄野摘起来的粉紫色小花,小声萎靡道:“好看的……”


    “可惜了我们家小乖今天没簪头发,不然可以把小花插在发簪旁边,一定很好看。”


    玄野把小花别到他耳边,用脸颊轻蹭蹭他的额头。


    小孩儿的体温降了些许了。


    玄野在心里小小的松了一口气,就听见身后远处吵吵嚷嚷,声音巨大。


    江雀子都被吵着了,恹恹的抬起头。


    玄野见他好奇,转身走向热闹的人群道:“我们过去看看。”


    吵嚷声是从村尾那边传过来的。


    他们走近,才发现是江福有家在吵。


    一大家子坐在自家被烧毁的杂物房前的地上,撒泼打滚,哭得呼天抢地,仿佛死了全家般凄惨。


    玄野抱着小孩儿到了一处围观人少的后方站定,看去,江福有抱着被烧成木炭的房梁嚎啕大哭:“这是我家啊,我的家啊,天杀的,到底是哪个王八犊子放的火烧了我们家啊啊啊……”


    “没了,全没了,全都没了,呜呜呜……”


    “烧什么不好,烧我们家专门储放粮食和杂物的房子,天杀的,要让我知道是哪个杂种,我一定杀了他!”


    ……


    江福有一大家子又哭又骂,满地撒泼。


    玄野冷冷扫了一眼,垂眸看看怀里的小孩儿。


    江雀子小脸泛白,嘴巴微张,愣愣的望着那一片狼藉。


    他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昨晚,江福有家独立存放粮食杂物的茅草房和厨房烧了大半夜,火势迅猛,没人敢冒着危险去救火,被烧得一干二净,原地只剩下倒塌的漆黑泥土墙,其余全被烧成了炭灰。


    几乎大半个江家村的村民都在看热闹,嘈杂喧闹


    围观的村民们指指点点:“太惨了,这把火怕不是他的仇家放的,江福有这次难咯。”


    “他们家平时这么抠搜,肯定省下不少银钱,轮的着你们替他担心?”


    “依我看啊,肯定是他仇人故意放的火,我特地绕到后面去看过了,那边沟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的,这把火烧得再大,都不会连累邻居的房子或是后山,就是冲他们家来的。”


    “嘶……江福有一家这是得罪谁了啊?”


    ……


    玄野听着村民议论,神色淡漠。


    要不是因为江福有是江雀子的亲生爹,他怕自家善良的小崽子还顾念亲情,昨个儿可不只烧了房子那么简单。


    “不是,江福有,你他娘的还是趁现在有时间,收拾收拾狼藉吧。”


    “就是,哭哭哭,全家人的福气都给你们哭没咯。”


    “也不知道是得罪了什么心狠手辣的人,你可别把人引来,连累了江家村的村民!”


    李工头带的一群汉子嗤笑着,冷嘲热讽:“怕就怕你招惹来了悍匪,那些都是不要命的主儿。”


    “嚯,要真是招来了匪徒,你们江家村可就危险咯!”


    ……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硬是把围观的江家村村民们吓了个半死。


    有人慌慌张张去请族老,老村长和年轻村长来了,指着江福有一大家子就骂道:“族老,江福有一家品行实在不端,你们且看看他家,老天爷都看不过去烧了他房子,他们还无凭无据怨是别人烧的,现在还扯上了悍匪,我是真怕他连累村里人!”


    “族老,是啊族老,什么人报复能干得出放火这种凶恶的事?这除了老天就只能是悍匪了啊,这实在是,实在是……”


    族老四下环顾一圈,浑浊的眼球转动,视线在抱生病小孩儿似的抱着江雀子的玄野身上停滞,半晌,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朝身后玄野的方向看去。


    “哥哥……”江雀子转头埋进他脖颈处,揪紧了他的衣襟。


    玄野往上托了托他的身子,低头小声安慰道:“不怕,乖乖不怕,哥哥在呢,没事,啊。”


    众人沉寂一瞬,四周一片死寂,而后瞬间炸锅:“玄野?他怎么这样抱着自个儿夫郎就出来了?!”


    “光天白日,这抱着像什么样子?”


    “怎么回事,不是,我看江哥儿好像病了?”


    ……


    人群吵得很大声。


    族老杵杵拐棍,沉声威严道:“安静。”


    四周立马寂静下来。


    族老盯着玄野,沉声问:“你怎么回事?”


    玄野语气淡漠:“不好意思,我家小孩儿发着烧,浑身骨头疼得厉害,我得哄哄,你们继续。”


    “发烧?”


    李小花穿过人群,几步走到玄野面前,蹙眉问:“可是贪凉了?昨个儿我远远瞅见他,他还活蹦乱跳的,怎地好好的就发烧了?”


    说着,他上手想摸江雀子的额头。


    “唔……”


    江雀子抗拒埋头,两条胳膊紧紧环抱住玄野的脖颈。


    他红肿的脸蛋和脖颈一掠而过,触目惊心。


    李小花惊愕:“他,他脸上身上这是怎地了?!”


    李小花震惊大声的话一出,人群忍不住朝他们围拢过来,议论纷纷。


    “惊吓着了。”


    玄野面无表情伸手护住江雀子,大手盖住他后脑勺,走动几步,道:“江赵氏和江莺子打他,昨个傍晚在河边洗衣裳的人恐怕都看见了。”


    玄野这话一出,村民们因大火儿暂时抛到了脑后的记忆回笼,纷纷大声道:“就是我跟你说的,江赵氏和那江莺子,昨个儿傍晚揪着江雀子打的,哎哟,厉害的哟!”


    “江莺子那哥儿还没出嫁呢,就这般狠毒,还敢打自家嫁出去的哥儿弟,嘶啧啧啧,我看这往后谁还敢娶他?”


    “可不是,那场面,后来要不是玄野赶回去了,江哥儿那不知道还手的小哥儿,不定被他们撕巴成什么样呢。”


    ……


    人群喧哗声越来越大。


    族老猛地一杵拐棍,冷声道:“都闭嘴!”


    众人又瞬间安静下来。


    族老威严的盯着玄野,问:“这把火,可是你放的?”


    玄野面无表情抬眸,冷漠道:“人是我打的,往后谁若是敢欺负我家小乖,我照样打。”


    但火是自燃,不是他放的。


    他这话一出,人群又小小哗然了一阵。


    族老活到这把年纪,自认能看出玄野是个什么样的汉子,冷冷蹙眉了一会儿,警告道:“杀人越货,放火打劫,此等乃强盗行为!”


    玄野轻轻晃动着怀里的小孩儿安抚,胸腔震动,说出的,全是霸气护短的话:“我本身是猎户,野物杀得,欺负我家小孩儿的人也没什么杀不得。”


    顿了顿,他淡淡道:“诸位不是好奇我这房子是怎么起的么,我这便告诉你们,这是我在深山里,用一把小铁刀,徒手割了一头老虎的喉管换来的,若是有不怕死的,就算是我家小乖的亲爹娘,就算是我亲爹娘,你们往后谁胆敢再凑上来扇我家小乖一巴掌,我就敢剁了你们的头。”


    他语气平静又淡漠,期间弥漫着的血腥气,带着骇人的疯感,在场的众人被唬得后背发寒,噤若寒蝉。


    良久,老村长摇摇头转过身,浑浊却透露着精光的眼球转向江福有,道:“你们这一家子,唉,真是作孽。”


    江福有的名声在江家村里本身就不好。


    如今族老也不肯再多说,就更没人凑上去帮他了。


    江福有一大家子吃了闷亏,呼天抢地的哭嚎。


    玄野抱着江雀子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吵,便慢慢悠悠走向家门口,边哄边轻揉着小孩儿的后腰问:“还疼不疼乖乖?”


    药效发挥作用,烧是退了,可骨头还是疼,只缓解了些许,还是疼。


    江雀子虚弱的趴在玄野肩头,昏昏欲睡,迷迷糊糊的哼唧着。


    李工头和一帮汉子跟在他俩身后,个个眼底都满是震惊。


    玄野宠爱江雀子的程度,比他们疼爱自己家小孩儿的程度都有过之,甚至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没有一个汉子会这般爱护自己的夫郎,但是玄野做到了,他们甚至有些羡慕江哥儿……


    回到家门口,玄野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道:“李工头,你和赵木匠安排几个工人兄弟一起去干引水的活计,手脚轻的汉子留下来修理院子,别闹出太大动静。”


    李工头连忙点头:“你且放心,兄弟们心里都有数。”


    玄野颔首,抱着江雀子进了屋。


    可是一想把他放下,江雀子的瞌睡立马就醒了,哼哼唧唧抱紧了玄野的脖颈不肯松开。


    小孩儿生病磨人,玄野心疼,只得继续抱着他,拍哄着他的后背,在屋里走动,轻晃。


    半个多时辰后,吃下去的药效彻底发挥出来,江雀子的骨头也不那么疼了,在玄野怀里沉沉的睡着。


    玄野想把他放下来,让他睡得更舒服些,但又害怕他一醒来看不见自己会害怕,想了想,抱着他出门道:“你们来帮我个忙。”


    原本在卖力气扛石板的几个汉子连忙放下石板,拍干净手,走近小声问:“主家汉子,怎地了?”


    玄野低声道:“帮我把杂物房里的小木床抬出来,拼装上,放到客厅去。”


    几个汉子一听是这么简单的事儿,“害”了一声,用气音小声道:“放心交给我们几个,只是拼装可能大声些,你们且出去等会儿,马上就好。”


    玄野颔首,抱着睡着的江雀子在院子大树阴凉下来回走动了几圈,直到那几个汉子出来小声叫他:“已经整好了主家汉子,擦干净了。”


    玄野道了声谢,抱着江雀子进了屋。


    小木床是单人雕花木床,正好夏天在客厅乘凉睡午觉用的。


    玄野上楼把一床厚棉被提下来当做垫子,在最上面铺上了竹席,才小心翼翼把睡着的小孩儿放到他的枕头上,给他盖上小薄毯子。


    刚一粘床铺,失了安全温暖的怀抱,江雀子无意识的嘤咛一声,揪紧了玄野的衣襟不肯松开。


    玄野撑着手跪俯在他身上,耐心的等了一会儿,小孩儿自己松了手,埋在枕头里睡得香甜。


    玄野松了一口气,给他盖好薄毯子,站直身捶捶绷直了一上午的后腰,进厨房喝了好大一壶水。


    一早上鸡飞狗跳,慌慌张张,只顾着他家小乖了。


    玄野捡了块饼子就着凉白开,一边吃一边出了院子。


    干活的汉子瞅见他终于松快了些许,纷纷打趣他:“身上的挂件儿可算是摘下来了?”


    “我家儿子生病的时候就这样闹觉,难受得怎么也睡不着,非得要大人抱着,哈哈哈。”


    “你家夫郎都快被你宠成小孩儿了吧?”


    ……


    工人汉子们善意打趣。


    玄野无奈的扬起唇角,啃着饼子道:“没办法,小孩儿生病了是磨人些……谁家的夫郎谁知道疼。”


    第40章 第 40 章


    几个汉子一想, 也是。


    玄野自身名声不好,臭得厉害,他爹娘兄嫂都把他分了出来, 江雀子的爹娘更是极品, 全家人欺负他一个小可怜, 玄野若是还不争气,不疼自己的夫郎……他们这日子,真过不成现在这样。


    众汉子纷纷竖起大拇指,敬他是条汉子。


    玄野把干巴巴噎人的饼子几口吃完, 喝干杯里的凉白开, 加入了干活的队列。


    中午, 因着玄野没空给他们准备午饭, 工人汉子们下工回了趟家吃饭。


    许多人就住在隔壁村,他们相互邀约着, 去近的工人家里吃。


    玄野也没留他们,擦干净身上的汗水, 进了厨房。


    江雀子迷迷糊糊醒了, 从小床上爬起身,瞅见玄野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傻不愣在床上坐着发了一会儿呆,掀开薄被下床, 唤道:“哥哥。”


    他的声音终于不再像早上那般虚弱无力,带着些许清脆。


    玄野一听见声儿,立马擦干手转过身, 见他鞋子都没穿好就摇摇晃晃走过来了, 连忙道:“慢些,身子可好些了?”


    “唔嗯, 已经好了。”


    江雀子走到厨房门口,耸耸鼻子,好奇的问:“你在做什么呀哥哥,好香啊?”


    玄野猜到他身子恢复之后会想吃些重口味的食物,笑道:“小馋猫鼻子这么灵,闻不出来是什么吗?”


    江雀子早上只吃了半碗小米粥,早就饿了,揪着玄野的衣摆,不自觉的带上了些许撒娇道:“我不知道呀,是什么呀?”


    玄野反手握住他温凉的手爪子,捏了捏,把他往餐桌推,道:“乖,去餐桌坐好,等哥哥把午饭端过来你就知道了,快去。”


    江雀子回头:“我帮忙呀?”


    “不用。”


    玄野拍了他屁屁一把:“快去,桌子上有凉白开,先去倒一杯喝掉,乖一点。”


    “哦……”


    江雀子捂着屁屁,踉跄几下,屁颠儿走过去了。


    玄野转身把炒好的酱油鸡,炖的鸡腿竹荪山药汤,温凉黏糊的南瓜小米粥一起端出来,道:“来,我们吃饭了。”


    江雀子咽咽口水,眼巴巴的等着。


    玄野把装了汤的漂亮陶瓷小碗放到他面前,叮嘱了句:“小心烫啊。”才夹起一个划了许多刀,炒制后炖得十分入味儿的鸡腿,放到一个空碗里,送到他面前,软声道:“乖乖先吃这个,这个特别香。”


    “唔嗯。”


    江雀子连忙吹吹,埋头咬了一口:“烫烫烫……”


    “慢着点儿。”


    玄野无奈又好笑。


    小孩儿总算是恢复了些许活泼,昨个儿晚上和一大早烧得病恹恹的样子,差点没把他吓死。


    玄野照顾他吃了午饭,还没吃完,工人们回来干活了。


    玄野让他们休息会儿,自己安排。


    几个汉子怕身上的衣裳脏,干脆蹲坐在门口,笑问:“江哥儿的身子可好些了?”


    “早上那般磨人,我们看着都难受。”


    “是啊是啊,咋这般大人了,竟还跟小娃娃似的耍脾气不肯去看大夫,嘿!”


    ……


    他们朗声笑着打趣。


    江雀子:“……”


    江雀子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脸蛋通红。


    玄野给他夹了一块儿鸡中翅,好笑道:“不管他们,乖乖吃饭,吃完午饭再睡个午觉,嗯?”


    江雀子刚才用手拿着鸡腿啃了,满手满嘴都是油,干脆继续拿起鸡翅啃,胡乱道:“不睡了哥哥,我下午得写大字了。”


    他已经落下了好多天的写字课程。


    现在是认得许多个字了,但是还有许多他不知道的,江雀子知道了认字的方便,便不想再当傻瓜文盲,学习的劲儿可认真。


    玄野不想打击他的积极主动,只得答应。


    吃完午饭收拾好餐桌之后,玄野帮他把写字的笔墨纸砚在大餐桌上铺展开来,给他写了几个新的大字,解释了几遍词义,就让他照着自己描写。


    玄野看了他一会儿,便跟一众汉子在外面干活。


    突然有人艳羡道:“怎地我就不是个哥儿了,我要是玄野家的哥儿,不知道得多爽快!”


    玄野干活的动作一顿,直起腰,缓缓打出一个:“?”


    众汉子哄笑:“还真是,我光看着都羡慕江哥儿。”


    “有夫郎你是真疼啊玄野!”


    玄野笑笑,没搭他们的腔。


    他也不是见着一个哥儿便会这样对他好的。


    但是一众汉子在那边干活,唧唧歪歪嚷嚷个不停:“吃完饭碗也不用洗,还有识字认字儿的郎君教着识大字……完了坐在那儿写,一边写还一边有瓜果点心肉干摆着吃,水也是倒了现成的凉白开……啧啧啧!”


    他越说,听的人越羡慕。


    江雀子也听得见,写着字,屁屁就跟有针扎似的,挪来扭去,羞得焦躁不安。


    “行了都闭嘴吧。”


    玄野淡淡打断他们道:“我家小孩儿还生着病,烧刚退,他不写大字不认字,怎么打发时间?你们不疼夫郎我可疼。”


    几个汉子对视一眼,哄笑开了。


    傍晚,李工头和赵木匠带着一帮汉子从山上下来,擦汗汇报道:“还不错,比想象中的好处理。”


    赵木匠灌下一大壶水,擦脸道:“确实不错,一路引下来,路况好走,要是每天都这般顺利,十天便可完工。”


    “多带上几个汉子去帮忙干活呢?”玄野淡淡问。


    “那便缩短一半日子。”


    赵木匠把水壶放下,道:“难的不是引水,是管道拼接,但是我们今日琢磨出来了,有经验,不难!”


    玄野颔首,打算集中工人先把水引下来。


    夕阳西下,天空中呈现出橙紫色,到处都是低飞的蜻蜓,知了声聒噪。


    阳光炙烤了一天,土地都弥漫着热气。


    江雀子在家宅了一天,眼巴巴想出门走走,逛逛。


    玄野摸了一把他额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心脏揪得紧巴巴的,道:“怎么又烧起来了,乖乖。”


    江雀子脸蛋晕染着红,茫然仰头问:“什么烧起来了?”


    “你的体温,你发烧了知道吗?”


    玄野叹气,把他拉起来,盯着他吃下退烧药丸和甜滋滋的凉白开,软声严肃道:“若是晚上还烧得难受,明天无论如何都得去看大夫了……”


    下午看着他好好的,本以为已经没什么事了,谁知道……


    玄野头疼的捏捏鼻梁。


    江雀子端坐在椅子上,嘴里含着一大口水,腮帮子鼓鼓的,眼巴巴瞅着他。


    玄野眉头一皱。


    江雀子立马可怜兮兮的低下头,小狗狗似的耷拉着毛茸茸的尾巴和耳朵。


    玄野心脏又软又涨,卡住他的腰一把将他抱起来,软声哄道:“哥哥不是凶乖乖,也没有不耐烦,只是担心,你这小身板,一发烧就骨头疼……哥哥心疼,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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