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蒋星重便又回了穆尚宫府上, 换好?自己的衣服,再由沈长宇送回家中。
到了府门外?,蒋星重下了车,对沈长宇道:“长宇, 劳烦你啦。”
沈长宇坐在?马车前, 手里握着缰绳, 侧头看着蒋星重,冲她笑道:“姑娘, 你且安心在?家休息几日,宫里的事,不必太过牵挂。”
沈长宇面?上笑意是难得的轻松愉快, 瞧着叫人心情莫名便好?起来?。蒋星重被他感染, 不由也笑了起来?,好?奇地寒暄道:“长宇,你今儿心情很好?呀。”
沈长宇闻言,唇边笑意更浓, 还?含着一丝高深莫测的意味,挑眉打趣道:“要不了多久,我怕是就不能这?般同你说笑了。趁今日,多跟姑娘说笑几句。”
蒋星重闻言点头, 是啊,要不了多久,她怕是就要领兵“造反”了,届时大家怕不是日日苦大仇深, 哪还?有工夫说笑啊。
念及此, 蒋星重面?上忽地露出一丝神秘的笑意,身子微微前倾, 冲沈长宇道:“天色还?早,我爹和阿兄怕是还?未放值。若不然?,你叫上清辉,咱仨喝酒去??”
沈长宇颇有诧异地看向蒋星重,忽觉格外?刺激。陛下已经拟旨,明日早朝封后圣旨便会昭告天下,且还?会有封后圣旨到蒋府。明日起,蒋姑娘便是大昭的皇后了。
而此时此刻,未来?的皇后,居然?在?约他和清辉外?出喝酒?当真刺激!这?么大快人心的事,他能不干?
念及此,沈长宇眸中一亮,直接跳下马车,大拇指朝马车上一指,道:“上车!”
“好?嘞!”蒋星重毫不犹豫,三两下重新上了马车。
见?她坐好?,沈长宇重新上车,架马便走。沈长宇面?上洋溢着大大咧咧的笑意,那神色,仿佛自己意外?得了什么大宝贝,全然?是得意洋洋。
蒋星重明显感觉马车比来?时速度要快很多。她在?车内提高音量,冲沈长宇喊道:“长宇,清辉人在?哪儿呢?”
沈长宇转头冲门内道:“他在?北镇抚司,咱这?就去?接他。”
“北镇抚司?”蒋星重一愣,随后一把拉开车帘,伸出头来?,对沈长宇道:“清辉怎会在?北镇抚司?”
沈长宇看着前方,笑嘻嘻地道:“对啊,他一直在?北镇抚司供职,我也在?北镇抚司供职。”
陛下今日说了,不必继续在?姑娘跟前装了,但是不能明说他的身份,得姑娘自己猜,实在?猜不到,那就只能等新婚之夜亲眼见?陛下了。
蒋星重霎时瞪大了眼睛,惊道:“你俩是锦衣卫?”
沈长宇点头:“对,我俩是锦衣卫。”
“啧啧啧……”蒋星重连连咋舌,摇头感叹道:“你们公?子还?真是好?盘算,把我塞进东厂,把你俩塞进北镇抚司。景宁帝这?身边漏得跟筛子似的。”
“哈哈哈……”沈长宇连声朗笑,蒋姑娘真是太可爱了,就这?都想不到陛下的身份。
不过这?锦衣卫,可比东厂太监说出去?好?听多了,衣服还?好?看。可惜她不是男子,若是男子,指不定也能跟言公?子要个锦衣卫当当。
蒋星重心下不免好?奇,从?车里抻着脖子,神秘兮兮地向沈长宇问道:“欸,长宇,你和清辉在?锦衣卫担任什么职务?是几品官?”
沈长宇回道:“我任职锦衣卫指挥佥事,正?四品。清辉那可就厉害了,他是锦衣卫指挥使,正?三品。”
蒋星重:“!”
蒋星重呆愣半晌,随后笑嗔道:“跟你聊天呢,你别胡咧咧,好?好?说话。”
沈长宇正?色道:“我没胡说啊,我确实是锦衣卫指挥佥事,清辉也确实是锦衣卫指挥使。”
“锦衣卫指挥使,不是姓傅吗?”这?事她可记得太清楚了,当初赵元吉案,这???姓傅的锦衣卫指挥使,正?是她前世听过的那位被贬去?守城门的锦衣卫,前世,他可是殊死抵抗,壮烈殉国。怎么可能是清辉?
沈长宇挑眉,一字一句道:“清辉就是锦衣卫指挥使,傅清辉!”
说罢,沈长宇微微挺胸,道:“而我,当真是锦衣卫指挥佥事,沈长宇!”
蒋星重:“!”
这?一刻,蒋星重侧头盯着沈长宇,久久不能回神。
傅指挥使,沈指挥佥事。她在?东厂任职,身兼京营提督,她能没听过这?二位吗?在?东厂做事的大批锦衣卫,还?是傅指挥使亲自挑选,命人送过来?的!
“我的老天爷啊。”蒋星重震惊得难以言喻,“居然?是你们俩!”
清辉居然?就是前世那位英勇殉国的守城门的锦衣卫!令她钦佩之人,她竟是早就认识了!
蒋星重好?半晌,才算是接受清辉长宇的新身份,她摇头叹道:“你们公?子,还?真是好?本事,竟是把你们两位大贵人当孙子一样?使唤,景宁帝和你家公?子,还真是好的穿一条裤子。”
沈长宇不由看了蒋星重一眼。得,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竟是还?没想到。
蒋星重说完,忽地笑了,冲沈长宇满脸笑嘻嘻地说道:“那我还?真是荣幸,锦衣卫指挥佥事亲自为我驾车,给我当马夫,哈哈哈……”
沈长宇闻言连连点头,他也荣幸,格外?荣幸,未来?皇后约他喝酒!
蒋星重和沈长宇一路说笑,快到北镇抚司衙门时,沈长宇对蒋星重道:“姑娘先进车里,稍等片刻,我去喊清辉。”
“好?嘞。”蒋星重应下,钻进了车里。
约莫等了一刻钟的功夫,蒋星重忽听车外?传来傅清辉和沈长宇的说话声。
傅清辉道:“北镇抚司一堆事呢,还?有空喝酒?”
沈长宇道:“欸!这?顿酒,还?真就得喝。先上车,上了车你就知?道了。”
外?头传来?两人坐上马车的声音,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沈长宇喊道:“姑娘,可以了。”
蒋星重闻言一笑,立时掀开车帘,再次探出脑袋来?,正?好?在?傅清辉和沈长宇中间?。她脑袋一伸出来?,便见?傅清辉一袭红色织金妆花飞鱼服,腰间?还?挎着一把绣春刀,整个人别提多俊。
蒋星重立时便笑嘻嘻地冲傅清辉打趣道:“哎哟哟,这?不指挥使大人吗?”
“蒋姑娘?”傅清辉一愣,随即本刚硬严肃的面?容霎时柔和下来?,耳尖都有些泛红,他笑着道:“竟是姑娘喊我们喝酒?”
蒋星重笑道:“对呀,是我啊。我爹今日忽然?喊我回家,没什么事。我看天色还?早,便想着不如咱去?喝顿酒放松下,这?段时日精神紧绷,着实累。”
傅清辉着实没想到会是蒋星重,他颇有些不自在?,看向沈长宇蹙眉道:“竟是姑娘喊我们,你不提前说一声,我好?歹换身衣服。”
“换什么衣服?”蒋星重忙道:“飞鱼服多好?看!尤其你穿着更好?看。”傅清辉五官很端正?,浓眉大眼,再兼脸型轮廓刚硬,是一副非常正?派的长相,飞鱼服和他格外?的配。
傅清辉耳朵尖霎时又红了起来?,他看向蒋星重,问道:“你知?道我们的身份了?”
蒋星重笑着点头,“知?道了呀,长宇刚说的。”
说着,蒋星重望着他,神色间?满是欣赏,道:“清辉,我当真没想到,我极钦佩的那位忠君爱国,英勇无匹的锦衣卫,竟然?就是你。”
蒋星重这?般说,傅清辉一时更加局促起来?,脖子根都通红,他不由抬手搓了搓鼻子,道:“之前无法直言,我一直都想跟你说声谢谢,当初赵元吉一案,是你救了我。”
“应该的!”蒋星重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道:“以后莫再说谢,不是我救了你,是你自己救了自己。”若无前世他那般壮举,她今生又怎么可能救得了他?
一旁的沈长宇道:“你俩别谢来?谢去?了,先说说咱去?哪儿喝酒。”
“瑞鹤楼!”蒋星重斩钉截铁道。说罢,蒋星重复又笑嘻嘻道:“之前我还?以为你们跟着公?子,那般清贫,日子过得艰难,特地给了公?子一笔钱,叫他买处宅子给你们安身。可好?嘛,闹了半天,你俩官一个比一个大,还?能缺我那仨瓜俩枣的,今儿我可得讹你们俩一顿。”
傅清辉面?上难能出现笑意,对蒋星重道:“姑娘尽管点,今儿都算我的。”
蒋星重挑眉道:“你说的!我可不会客气。今日!锦衣卫指挥使,锦衣卫指挥佥事请我吃饭喝酒,够我回东厂吹嘘一阵子了呢。我才不会客气。”
“千万别客气……我能做的,怕是也就请你吃顿饭了。”傅清辉移开目光,这?般对蒋星重道。
蒋星重未曾多想,继续同二人说笑起来?。
到了瑞鹤楼,三人直接要了观城视野最好?的包间?,点了一桌子好?酒好?菜,便说笑吃喝了起来?。
这?一日,蒋星重当真痛快。而她也深切地感觉到,她彻底甩开了某种束缚,可以痛痛快快,自由自在?地随心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而她的两个朋友,也认可她,丝毫没有因为她是女子,而对她的行止有任何?偏见?和规训,就真当她是朋友对待。
三人主要是喝个开心,要的是果酒。虽然?喝了很多,但到离开时,谁都也没有喝醉,顶多微醺。
傅清辉和沈长宇一道,亲自将蒋星重送回了蒋府,下马车后,傅清辉对沈长宇道:“你稍等片刻,我送姑娘进去?。”
沈长宇点头应下,傅清辉便送蒋星重进了蒋府的门。
绕过影壁,蒋星重停了下来?,转头对傅清辉笑道:“你有什么事和我说?”都到家门口了,还?特意提出送她进来?,可不就是有话说吗?
傅清辉微愣一瞬,跟着低眉笑开,随后从?怀中取出一块红布包裹的东西,递给蒋星重,对她道:“我听公?子说,不日便会上门提亲。这?……是我送给姑娘的新婚贺礼。”
新婚贺礼?蒋星重冲傅清辉一笑,伸手接过,随后问道:“我能现在?看吗?”
傅清辉点头,“自是可以。”
蒋星重冲他一笑,随后打开了红布,里头是一副翡翠镯子,还?是质地格外?通透的上等紫罗兰,蒋星重一惊,讶道:“这?么贵重的礼物?”
傅清辉笑道:“配你,我还?是觉得它们轻了,可我找不到更好?的。”
蒋星重冲他一挑眉,笑道:“会说话!我爱听!”
蒋星重扬一扬手里的镯子,对傅清辉道:“你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作为新婚贺礼,是不是想感谢我之前救你?”
傅清辉眉眼微垂,随后坦然?笑道:“是,恭贺姑娘的同时,亦为感谢。”
蒋星重道:“既如此,那我便收下了,出阁当日戴上。”
傅清辉唇边划过一丝笑意,随后行礼道:“那你早些休息,我便不打扰了。”
蒋星重点头回礼道:“好?。”
傅清辉抱拳告辞,离开了蒋府。蒋星重收好?傅清辉送的镯子,直接往蒋道明走去?。怎知?未到内院,便见?兔葵和燕麦等在?内院门口。
蒋星重不解道:“你们怎么在?这?儿?”
兔葵和燕麦上前行礼,行礼后,二人架起蒋星重便往她自己院中走。不等蒋星重询问,兔葵便倒豆子般说道:“哎呀姑娘,你可回来?了。别去?找将军了,将军吩咐了,让你一回来?就让我们抓紧带你去?沐浴,明早有圣旨到府。”
“什么圣旨?”蒋星重边跟着走,边不解地问道。
第102章 第 102 章
兔葵道:“不知, 将军没说。但?肯定是咱们府上的大喜事?。”
燕麦连连点?头,道:“对!肯定是喜事?,许是将军又受封了。”有圣旨到府,举家启中门, 摆香案接旨, 姑娘自是也得好生准备一番。
听燕麦这般说, 蒋星重估摸着应当也是给父亲的圣旨。如果是给她的圣旨,她提前应该会从言公子那 里得知消息。许是皇帝已经接纳言公子的提议, 准备着要让她领兵打入南直隶,需要安排很多人配合,她爹也在其中?所?以要安排个什?么职务呢。
念及此, 蒋星重没再?多想, 回了自己院中,由兔葵燕麦去备热水,等着一会儿?沐浴。
净室中,热气蒸腾, 蒋星重半躺在浴桶中,脸颊微红,合目小憩。今日喝酒开心,回来又舒舒服服地泡在解乏, 别提多惬意。这样的日子,怕是过不上几次了,抓紧享受。
不知“造反”的事?,言公子和皇帝商量得怎么样了?念及此, 蒋星重不由叹了一声, 要打入南直隶,想来皇帝和心腹重臣需要商议很多事?情。可?言公子分明是打算让她领兵, 要让她领兵,他们商议事?情,却不带她。
蒋星重心下烦闷,若是景宁帝议事?,带着她一道就好了。不过作为“主将”,想来要不了多久,她就能见到景宁帝,这可?是极其要紧的大事?,景宁帝定是会召见她。
眼下景宁帝还在宫里“修道”,怕是腾不出手来,安心等着便是。
沐浴后,左右也无事?,蒋星重便早早上榻歇了。
睡了一个好觉,第二日卯时?,蒋星重照例早起?去院中习武。
蒋星重一到后院,便见蒋道明正在院中打拳热身。蒋星重上前行礼,“女?儿?见过阿爹。”
虽然这么久没见,但?行过礼,蒋星重也不等蒋道明说话,便自拿了雁翎刀走远了些?去习武。
反正阿爹见不得她习武,虽然允了,多等一会儿?,怕是也少不了一顿冷嘲热讽,蒋星重懒得听。
蒋星重刚把刀从刀鞘中抽出来,却听蒋道明道:“你这刀法,还能更?好些?。”
“啊?”蒋星重愣了一瞬,不解地看向蒋道明,看向他的神色中,含着一丝不解的探究。
蒋道明也从胖去了一把刀,走向蒋星重,冲她道:“来,阿爹陪你练练,你好好学着。”
“啊?”蒋星重又愣。
“啧。”蒋道明蹙眉道:“还愣着做什?么?动手。”
“哦!”蒋星重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放下刀鞘,举刀同?蒋道明打了起?来。
看着蒋道明的一招一式,蒋星重满心里困惑,阿爹怎么忽然转了性子?这么认真地教她,还陪她练武?
蒋道明见她出神,重刀一击,蒋星重连忙运刀抵挡。这一下,震得她虎口生疼。蒋道明道:“别走神,再?来!”
蒋星重这下不敢托大了,连忙收敛心神,同?阿爹认真交起?手来。
酣畅淋漓地打了一个时?辰,蒋道明方才收刀。蒋星重手都麻了,她立马放下刀,甩起?了手。她看着眼前的父亲,神色间又是佩服又是不解。还是自己阿爹厉害,莫怪言公子要专程来找阿爹习武。这刀法,这巧劲儿?,当真不是京营那些?将领够得着的。便是孙德裕,她也能打个有来有回,但?和自己阿爹,就只剩下被教育了。
累归累,但?这一个时?辰,蒋星重扎扎实实地学到了不少东西。果然,和高手过招,哪怕只有几招,也能给自己极大的启发?。
蒋道明看着自己姑娘甩手,两只手在胸前甩得跟只站着吃坚果的小耗子似的,格外可?爱。
蒋道明复又想起?她在京营英姿飒爽的模样,笑道:“一身武艺尚可?,但?离成为高手,还差些?火候。不怕,阿爹亲自教你,哪怕日后上战场,爹定叫你有十成八的保命本事?。”
蒋星重闻言大喜,忙行礼道:“多谢阿爹。”
行过礼,蒋星重忽觉不对,身子未及直起?,只抬头看向蒋道明,“欸?”
哪怕日后上战场?阿爹居然还想过她上战场的这种可?能?
蒋道明自是看到了蒋星重疑惑探究的神色,但?他没理,只道:“时?辰还早。走,去我书房,有沙盘,我教你用兵之法。”
说罢,蒋道明已将刀递给院中小厮,转身朝自己院中走去。蒋星重看着蒋道明的背影,满脸的震惊。
打样打西边出来了?她阿爹居然要亲自教她兵法?之前她也学兵法,只不过都是书本上学,哪及得上阿爹沙盘教学来的实际好用?要知道,阿爹书房中的沙盘,可?都是近年大昭实际的战场,可?比纸上谈兵来得详细且有用多了。
蒋星重两眼冒光,将刀递给院中小厮,便飞一般地追上了自己阿爹。
这一教,又是两个时辰。父女二人的早饭,都是在书房中,一人俩馒头,拿在手里,站在沙盘边上,边说边吃的。
蒋道明借沙盘演兵,将这几年他经历过的战事?,详细重演给蒋星重看,输的叫她自己总结为什么输,并问她更?好地逆风翻盘的办法。赢的,就叫她分析为什么赢。全程都是蒋道明引导蒋星重自己说,有不对之处,蒋道明再加以指正或补充。
这一上午下来,蒋星重当真受益匪浅,蒋星重不由感慨万千,对蒋道明道:“原来于兵法一道上,这世上最好的老师,竟然一直都在我身边。”
这一刻,蒋星重忽地觉得,自己好像也从不了解自己的阿爹,竟不知阿爹竟这般厉害。
蒋道明道:“我还不算什?么,有朝一日你见到兵部的赵尚书,你才会知什?么叫用兵如神。我与他相比,只是教人会教得清楚些?,他教人不大行。”
赵翰秋?想来很快就能见到了!蒋星重心间不禁期待起?来。其实她最想见的,还是远在川蜀之地的秦韶瑛。若不是前世听闻秦韶瑛的事?迹,她即便是重生,怕是也不太?有底气和勇气选择现在的人生。
她与秦将军虽从未谋面,但?秦将军的事?迹,对她却有着极大的影响,甚至可?以说是改变了她重生后的生命轨迹。
蒋道明抬眼看看天?色,估摸着早朝已经下了,便对蒋星重道:“今日先到这儿?,你抓紧回院子去换身衣服。”
蒋星重行礼应下,转身跑出去书房。
蒋道明看着自己姑娘的背影,神色间又是心疼又是欣慰。昨日陛下召诸位心腹大臣入宫,已经详细说了要攻打南直隶的计划。
而且他已然决定领兵之人是自己女?儿?蒋星重。赵翰秋和卢捷,届时?要负责守护边防,不能叫土特部趁虚而入。而他则要负责暗中给自己女?儿?提供援军和补给。
皇帝是真的会用人,料定他死也会保住自己姑娘,所?以选他接应“叛军”。
而且……皇帝昨日还说,封后圣旨已经拟好,今日早朝宣读。下朝后就回派传旨太?监太?府上宣旨。
皇帝要给女?儿?皇后的尊位,然后再?叫她伪装成叛军去造反,这无疑是给了她一人之下的权力,凡此事?中知晓女?儿?身份的人,定会因?她皇后的身份,而对她的命令更?加信服。
蒋道明看着门外的一方蓝天?,忽觉感慨万千。景宁元年,秋,八.九个月的工夫,一切竟已是天?翻地覆。如今的生活,全然是他过去从未想过的。人生当真如翻山越岭,不翻过那座山头,你永远不知山的后面有什?么。
蒋道明回卧室换了身衣服,便直接去了正厅等着。蒋星驰今日也没去早朝,蒋道明遣了人去叫他,拉着他一道来前厅坐着等。
蒋星驰坐在蒋道明边上,不由侧头看向自己父亲。正见他正襟危坐,双手握拳平放在双膝上,乍一看姿态松弛。但?细看之下,却发?觉父亲脖颈处青筋紧绷,握成拳的双手,拇指也不断搓着食指骨节,眼睛也直直盯着正对前厅大门的影壁,好久才眨一下眼睛。
蒋星驰道:“阿爹,你别紧张。”
“我没紧张!”蒋道明义正词严。
蒋星驰身后揉了揉靠近自己父亲那边的耳朵,道:“没紧张你吼什?么?吓我一跳。”
蒋道明闻言抿唇,神色不渝,侧头看向自己儿?子。看了片刻,收眼冷嗤道:“左边袖口没翻下来。”
蒋星驰闻言,忙低头整理袖口,耳畔传来蒋道明幽幽的声音,“你也别紧张。”
蒋星驰闻言,咽了吐沫,颇有些?不适地直了直背。
在父子二人紧张的等待中,没过多久,忽见门房处的小厮,匆忙小跑进来。父子二人立时?站起?身,蒋道明忙对身边婢女?道:“快去请姑娘。”
婢女?闻言,连忙小跑离去。
门房处的小厮跑进屋里,慌里慌张道:“禀将军,宫中贵人仪仗队已到府外,宣旨公公手持圣旨,在门口等着。”
蒋道明忙道:“快,快,快请。”
说着,父子二人跟在小厮身后,大步出了正厅。
蒋星重被婢女?催着小跑出了院子,一路疾步往正厅而来。
待蒋星重来时?,正见父亲和哥哥,迎着一群穿太?监服侍的人进了正厅院中,好些?侍卫跟着进来,手持礼器仪仗,在厅中四周站定。蒋道明忙命人摆香案。
蒋星重不由一惊,这么大阵仗?这是道什?么圣旨?皇帝要封阿爹做什?么天?大的官吗?
顾不得多想,蒋星重连忙携婢女?上前,进了前厅院中。
蒋星重一眼瞥见影壁后手持圣旨的公公,竟是皇帝身边的恩禄,之前在东厂见过。
蒋星重一惊,忙低下了头,躲避恩禄的视线和目光,站去了蒋道明身后。
恩禄自是一眼就瞥见了蒋星重,还抻着脖子往蒋道明身后瞧了瞧。
见蒋府中人已经来齐,恩禄站在影壁后正中处,笑呵呵地朗声道:“明威将军之女?,蒋星重接旨。”
蒋星重一愣,蓦然抬头,看向身旁的父亲低声道:“我?”
蒋道明连连点?头,侧身礼让出位置,摊手指向香案后,示意蒋星重先过去。
蒋星重不解地走了过去,在香案后跪下,蒋道明和蒋星驰跪去了两侧。
蒋星重面上满是困惑,明威将军之女?蒋星重接旨?她没听错吧?居然不是给阿爹的圣旨?可?就算是给她的圣旨,那也该是给东厂掌班太?监蒋阿满,怎么会是给将军之女?蒋星重?
而且……恩禄是不是已经知道她和蒋阿满是同?一个人了?按理应该知道,毕竟皇帝知道。
见蒋府几人已经跪好,恩禄摊开圣旨,朗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御极以来,乾坤未定,当全阴阳以和天?地。明威将军之女?蒋星重,秀毓名门,高品致远,人品贵重,心怀苍生……”
蒋星重听着圣旨的内容,心一点?点?地沉了下来。
但?听恩禄接着道:“德泽于天?下,福惠于百姓,深得朕心。仰承列祖列宗慈谕,以金册金宝立尔为皇后……”
蒋星重倏然抬眼,紧紧盯着恩禄,眸光如炬,似有利刃。
恩禄竟也看着她,他冲蒋星重抿唇笑笑,继续道:“朕唯愿两情久伴,长乐相宜,白首此生,共治天?下,喜乐安康。钦此。”
圣旨写得跟情书一样,呸!蒋星重心间立时?骂道,谁要跟狗皇帝两情久伴,长乐相宜?
蒋星重全身上下都是麻的,眼珠在眼眶中转得飞快。景宁帝怎么会封她做皇后?景宁帝!怎么会封她做皇后?
今早还早做梦言公子来提亲的蒋星重,此刻心就跟跌入冰窖没有区别。怎么会是皇帝的封后圣旨?莫不是皇帝害怕她领兵造反出现差错,所?以才想着以一道封后圣旨绑住她?
那大可?不必!她一定会忠心大昭,也绝不做景宁帝的皇后!
不成,她得进宫,面圣!
第103章 第 103 章
蒋星重全身都是麻的?, 全然感受不到自己四肢的?存在。此刻她满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面圣!她得当面问清楚皇帝为什?么?要立她为皇后。
还有……圣旨已?下,她要用什?么?法子,才能叫皇帝收回成命?
宣完旨, 恩禄看向蒋星重, 面上笑意盈盈地收起圣旨。随后对蒋星重道:“主子娘娘, 接旨吧。”
眼下帝后尚未大婚,还不好改口称皇后。但圣旨已?下, 尘埃落定?,唤一声主子娘娘,当好不过。
蒋星重一下被?恩禄的?声音拉回现实, 她跪在地上尚未起身, 扯着嘴角冲恩禄僵硬地笑了一下,一时不知这个旨要怎么?接。
身两?侧的?蒋道明和蒋星驰,皆看向蒋星重,神色间颇为焦虑。蒋道明重重地清了下嗓子。
蒋星重闻声, 眼风往父亲那侧瞟了一下,随后又看向恩禄。此刻他?手里的?圣旨,宛如一个烫手山芋,当真是叫蒋星重进退两?难。她看着恩禄, 复又扯着嘴角僵硬地笑了一下。
恩禄本高高兴兴地等着蒋星重接旨,可看着她这副神色,恩禄面上的?笑意也僵了一下。
但他?很快便明白过来,主子娘娘怕是尚不知陛下便是一直同她相交的?那位公?子。但此刻他?也不好跟蒋星重明说?, 便再次笑道:“主子娘娘且先接旨, 万事可待日后同陛下细说?。”
蒋星重扫了一眼院中这册封的?排场,心知此刻骑虎难下, 确实也不好这么?明着打皇帝的?脸。没法子,蒋星重只好举起双手,道:“臣女蒋星重接旨,恭谢圣恩。”
恩禄抿唇笑开,绕过香案,上前将圣旨平放于蒋星重托举的?双手中。
蒋星重等蒋家众人这才起身。蒋星重低眉看向自己手里的?圣旨,胸膛不住地起伏,脸色铁青,全无半分?喜色。
就在她琢磨着提出?进宫面圣时,一旁的?恩禄却道:“主子娘娘,圣旨已?下,蒋府周围,陛下已?派锦衣卫驻守,之后府中亦会有锦衣卫驻守巡逻,大婚之前,以护卫主子娘娘的?安全。”
蒋星重闻言,心下一沉。当即打消了提出?面圣的?想法。按照规矩,成婚前,是不能与夫君相见的?。平头百姓尚且如此,何况是她这个刚被?景宁帝封了皇后的?人,大婚之前,别说?出?府,怕是连自己的?房门都不好再出?,连父兄见她,都得行礼。
蒋星重复又扯着嘴角冲恩禄笑了一下。
想让她待在自己屋里待嫁?景宁帝做梦去吧!
思绪烦乱间,蒋道明和蒋星驰已?上前招呼来宣旨的?公?公?,引进厅中奉茶应酬。毕竟是封后的?大喜事,恩禄等人便没有客气,跟着蒋道明进了厅中。
而蒋星重自是由兔葵颜面两?位侍女扶着,往自己院中走去。同恩禄随行而来的?锦衣卫,皆已?有序地进入府中,为首的?正在安排他?们在府中按规矩站岗、巡逻。
蒋星重扫了中锦衣卫一眼,且先没有出?声,安静地捧着圣旨,跟着兔葵和燕麦回了自己院中。
回了房,兔葵这才撒开性子,大呼道:“我的?老天爷啊!咱们姑娘居然封了后?”
燕麦也是惊喜不已?,连连扶着心口,对兔葵道:“我听到圣旨的?时候也惊呆了,全身都麻了,到现在还未缓过劲儿来。”
兔葵忙看向蒋星重道:“姑娘!日后您可就是咱们大昭母仪天下的?大贵人了!我看京里那些个贵女,哪个还敢笑话您。”
燕麦也接过话道:“不知他?们知道从前被?他?们排挤的?人,从今往后就是皇后了,什?么?这个郡主,那个县主的?,见着咱们姑娘,都得客气地做小伏低,不知他?们得是个什?么?心情?”
兔葵满脸坏笑道:“那他?们一定?会后悔,当初没有对咱们姑娘好一点。”
兔葵和燕麦的?声音此刻听在蒋星重耳中着实聒噪,她抬手制止,跟着道:“你俩先出?去,留我一个人静静。”
兔葵和燕麦听出?蒋星重语气不善,面上的?喜色霎时淡了下去,他?俩不解地看着蒋星重。二人正欲询问,却见蒋星重已?看着地面发起了呆。二人无奈,相视了一眼,给?彼此使了个眼色,便暂且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蒋星重枯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握着圣旨。
从圣旨到,再到接旨,再到她回屋的?这段时间中,她如海啸般翻转浮动的?情绪,此刻已?经?逐渐归于平静,方才被?情绪冲散的?理智,正在一点点回来。
蒋星重觉得封后这事有些不大对劲。
她方才听过圣旨后,第一反应便是进宫面圣,跟皇帝说清楚。可现在冷静下来后再想,却觉得这道圣旨来得格外奇怪。
按理来说?,言公?子同皇帝那般好的?关?系,日日都像恩禄一般陪在皇帝身边,没理由不知道皇帝封后的?圣旨。
可若是他?知道,他?为何没有阻止皇帝发出?这道圣旨?
思及至此,蒋星重忽觉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心咻然冷了下来,一时只觉指尖冰凉。
皇帝没有见过她,没理由莫名其妙地封她为后。最大的?可能也不过是为着伪装叛军攻入南直隶的?计划,许是觉得娶她为后更妥帖些。
那么?言公?子呢?为什?么?在知道皇帝的?打算后没有阻止?只有一个可能,为了大昭。
蒋星重大体已?能想出?言公?子和皇帝计划的?部分?情形。想来是言公?子回来后,跟皇帝说?了伪装叛军攻打南直隶的?计划。但是皇帝心中对此计划有所疑虑,也并不全然的?信任与她。
毕竟她进宫至今,即便已?受封京营提督,皇帝却从未召见过她。若调换思考,她也不会仅凭旁人的?几句话,便信任一个从未见过的?人。皇帝肯封她做京营提督,想来也是因着对言公?子的?信任。
正因皇帝不信任,而解决南直隶,伪装叛军打进去又是最好的?法子。所以皇帝只能接受这个计划,但是前提是,她这个“叛军首领”必得在他?的?掌控之内。而她身为女子,最好的?掌控方式,可不就是娶了她吗?
给?她的?皇后尊位,焉知不是皇帝用来笼络人的?手段。
而言公?子,纵然心许于她,但是面对皇帝的?提议,权衡之下,觉得解决南直隶的?问题更重要,所以便选择了依从皇帝。
毕竟,言公?子同他?一样,是那般的?一心为国。在大昭和她之间,言公?子选择了大昭。
思及至此,蒋星重微微垂眸。
说?心中不难过,那是不可能的?。但她心里,却未有半点责怪和不平之意。若是换作她,她也会以大昭为重,必要的?时候,是可以牺牲自己的?感情。为了大昭,她连命都可以不要。想来言公?子也是如此,所以,这件事上,她不怪他?。
但是……蒋星重长?吁一口气,抬眼看向前方,眸中神色渐趋坚定?。
她还想再为她和言公?子争取一下!
站在言公?子的?角度,出?于帝王之心的?考量,他?怕是只能选择依从皇帝。
皇帝顾忌的?,恐怕只是想借此笼络并掌控她,以好叫她没有二心的?为大昭效力。
既如此,那她便去打消皇帝的?疑虑。只要她和皇帝说?清楚,她一心为国的?决心,再和皇帝谈条件,换一个另外能叫皇帝觉得能掌控她的?法子,许是皇帝就会将封她为后的?想法作罢。
等她和皇帝谈好,她再去找言公?子,同言公?子好好讲话说?开,细细听听他?的?想法,再看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是要继续下去,还是就此作罢,今后只做同僚。
想通这一切,蒋星重心定?了不少,现在她得先想法子进宫。
念及此,蒋星重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一条缝,朝外看去。但见外头全是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蒋星重不由蹙眉,随后关?上了窗。
看来只能等天黑后,偷摸跑了。
念及此,蒋星重便先去了书房,坐着看了一下午兵书。一直等到天黑,夜深人静之时,蒋星重佯装休息,赶走了兔葵和燕麦,随后换上平时练武时穿的?曳撒,从自己房中最后那个房间的?窗户翻了出?去。
纵然蒋府到处都是锦衣卫,但以蒋星重的?身手,很快便翻离了蒋府,从之前同言公?子见面的?后巷跑了。
生怕被?宅子附近巡逻的?锦衣卫发现,蒋星重一口气跑出?了三条街,这才放慢脚步,朝穆尚宫的?府邸走去。
夜里的?顺天府,很是安静。深秋,朗月高悬,她就这般踩着一地的?月光,来到了穆尚宫府上。
穆尚宫府上自是也已?经?闭府休息,蒋星重自是不好再叫门打扰,便在穆尚宫府邸后门处,倚着墙,裹着衣服缩成了一团。
左右现在换了衣服,宫门也已?经?下钥,进不去皇宫。索性等到明日清晨,换了衣服后直接进宫。
思及至此,蒋星重复又拢一拢衣服,暂且闭眼小憩了起来。
第二日卯时,穆尚宫府邸下人出?门打扫,一出?门便见着了缩在门边的?蒋星重,立时惊道:“哎呀,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蒋星重闻声惊醒,连忙起身,奈何脚麻了,她瘸着腿讪笑道:“昨夜来得太晚,没好意思打扰。”
下人连忙将蒋星重请了进去,蒋星重便直接进了常去换衣服的?小房间里换衣服。待她换好衣服出?来,穆尚宫就等在院中。
一见蒋星重,穆尚宫等人便立时行礼道:“拜见主子娘娘。”
蒋星重大惊,连忙上前相扶,一把将穆尚宫从地上拉了起来。如今的?蒋星重今非昔比,胳膊上劲儿足,这一拽,愣是将穆尚宫轻飘飘地提了起来,穆尚宫连推拒的?功夫都没有,自己都愣了一下。
蒋星重诧异道:“穆尚宫也知道了?”
穆尚宫笑道:“主子娘娘,昨日早朝,陛下已?将封后圣旨昭告天下。”
蒋星重闻言心复又一沉,若是已?经?昭告天下,那叫皇帝收回成命的?机会,着实更小了些。蒋星重不由抿唇,无论?如何,先面圣,试过再说?吧,逸散还有回转的?余地呢。
蒋星重对穆尚宫笑道:“毕竟尚未成婚,穆尚宫莫要这般客气。”
穆尚宫看了眼后门,面含愧色,对蒋星重道:“主子娘娘日后再来,无论?何时都可敲门,切莫再独自等在外头,一旦遇着歹人,亦或是冻着,我等怕是担待不起。”
穆尚宫等人对她诚惶诚恐,蒋星重着实有些不习惯,只想抓紧逃离,便对穆尚宫道:“好、好……劳烦穆尚宫,准备马车,送我进宫吧。”
穆尚宫忙行礼应下,按照从前的?规矩,将蒋星重送出?了府邸。
蒋星重回到东华门,再次来到东厂门口。但今日她没有进东厂,而是唤来了东厂守门的?小太监。
小太监一见是蒋掌班,忙上前行礼,喜道:“掌班,您回来了?”
蒋星重点点头,对小太监道:“我有些事,须得亲自禀告陛下。但我没去过养心殿,不认路,你可否给?我带带路。”
东厂掌班兼京营提督,要见陛下实属寻常,小太监忙行礼道:“我这就为掌班带路。”
说?罢,小太监便带着蒋星重,往三座门处而去。
第104章 第 104 章
除了上次端午夜里, 蒋星重并?未再进?过内廷。生怕自己回去时找不到路,蒋星重一路都在记路线。
她一路跟着小?太监来到养心门外,小?太监行礼道:“掌班,进?去后?便?是养心殿了。”
蒋星重看着门内养心殿外森严的锦衣卫, 还有尽忠职守的太监, 忽地有些紧张。
她对小?太监道:“劳烦你。”
小?太监行礼返回。蒋星重则看向养心门内的养心殿, 深吸一口气,随后?整理下衣襟, 便?大步进?了养心殿。
来到养心殿门外,便?见一位公公上前,揽住蒋星重, 问?道:“不知这位公公是?”
蒋星重行礼道:“劳烦公公通报, 东厂掌班蒋阿满求见陛下。”
王永一闻言一愣,隐带震惊和探究的目光在蒋星重面上停留片刻,随后?恭敬行礼,转身进?了养心殿。
蒋星重在殿外静候, 秋风拂过耳畔,蒋星重却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一错一落。
景宁帝,她马上就要见到那位一直活在她脑海中的人。重生这么久以来,她虽从未见过景宁帝, 可景宁帝这个人,却一直在影响她的人生轨迹,乃至一言一行。
蒋星重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分明?紧张, 可思绪却又是从未有过的清明?。
不多时, 蒋星重便?见两人走出养心殿。一位是方才?进?去通传的公公,另一位便?是昨日前来蒋府宣旨的恩禄。
恩禄见着蒋星重, 面上却无意外之色,似是料到了她回来。恩禄向她恭敬行礼后?,只笑着对她道:“陛下在书房等您,臣这边引您进?去。”
恩禄的态度,叫蒋星重有些不解,莫不是皇帝知道她会来?但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蒋星重向恩禄点头致谢,随即便?跟着恩禄进?了养心殿中。
蒋星重一路跟着恩禄进?了书房,正见一名?身着明?黄色团龙补服,头戴赤金镂空雕花翼善冠的皇帝,站在书桌后?,仰头看着顶上匾额,背对着她。
这便?是景宁帝?蒋星重不免多瞥了几眼,一旁的恩禄冲皇帝行礼道:“陛下,主子娘娘到了。”
说?罢,恩禄便?退出了书房,出门时顺带关上了书房的门。
蒋星重提襟,跪地行礼,朗声道:“京营提督兼任东厂掌班蒋星重,拜见陛下。”
她对自己自称未用臣女,也未用臣妾,而?是用了自己的官职,便?是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而?此刻的谢祯,听着身后?熟悉的声音,手指已是拧得发白,心跳如鼓如雷。
昨日恩禄回来告知他蒋星重接旨时的神色时,他便?料到阿满会在接到圣旨后?来找他,他也很清楚,派出蒋府的那些锦衣卫,根本不可能看得住她。
只是未承想,她竟是来得这般快。
他本以为,圣旨下,阿满想来会猜到他就是皇帝,定是惊喜,怎知她竟是全然?没有想到。原本给阿满的惊喜,这回怕是成了惊吓,阿满这会儿来找他,恐怕对他是一肚子气。
想起上次那一顿藤条,他有点……怕。
蒋星重见皇帝半晌没有声音,不由蹙眉,她只好维持着行礼的动作,半跪在地,低着头,对皇帝道:“启禀陛下,圣旨已下,臣本该在府中待嫁,但是有些话,臣思来想去,还是得和陛下当面说?清楚。”
谢祯深吸一口气,得,该面对的,终归是要面对,怕也没用。
念及此,谢祯转身,正见蒋星重半跪低头在桌前,谢祯立时更怕了,忙几步走上前去。
蒋星重听得皇帝的脚步声,跟着便?见那明?黄的衣袍到了自己跟前,搀扶的手和声音同时落下,将蒋星重从地上拉了起来,他道:“阿满,起来。”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蒋星重猛地抬头,正见无比熟悉的言公子,此刻就穿着皇帝的衣服,站在自己面前,双手还拉着自己双臂。
蒋星重呼吸凝滞,彻底愣住,目光不断在谢祯面上逡巡,似是眼看出些什么破绽来。
看着蒋星重如此震惊,不解,诧异的神色,谢祯一时心更虚,含了讨巧的笑意,柔声唤道:“阿满……”
“你……”蒋星重的目光凝在谢祯面上,踟蹰着,疑惑着,难以置信地问?道:“你穿皇帝的衣服做什么?”
“皇帝和你的关系,就好到这种地步了吗?”蒋星重跟着又补上一句。
纵然?觉得自己这话问?得离谱,可再离谱,也没有眼前这位自己无比熟悉,那么懂得自己,自己又深深喜欢着,且还和自己密谋过造反的人,就是她从前一直瞧不上眼,后?来又觉得格外可怜,前世自缢殉国的景宁帝,这个答案来得更加离谱。
谢祯没有松开蒋星重的双臂,反而?握得更紧,冲她笑道:“阿满,有没有可能,我就是皇帝,我就是谢祯呢。”
蒋星重闻言,还是怔怔地看着他。
面容是她熟悉的面容,声音是她熟悉的声音,语气也是她熟悉的语气,可就是这身龙袍同她熟悉的那个人格外割裂,她怎么也没法把她想象中的皇帝和熟悉的言公子结合在一起。
“呵……”蒋星重看着谢祯,忽地笑了一下。
这一声,笑得谢祯心里发毛,他眼神明?显有些躲闪,但终归还是看向蒋星重,尽可能柔和地冲她笑着。
就这般僵持了好半晌,蒋星重忽地道:“你……你是皇帝?”
谢祯点头:“对,我就是景宁帝。”
蒋星重咬着下唇,点点头,神色格外的平静。半晌后?,她又道:“所?以,一直以来,你办事那么利索,给我官职也那么利索,我在东厂还待得那么舒服,从未因女子身份而感到过不方便?,全都是因为,你是皇帝?”
蒋星重平静地叫谢祯害怕,他只好点头道:“嗯。”
蒋星重微微蹙眉,又道:“端午夜你带我进内廷,全程没遇到一个人,一切都安排得那么好,全因你是皇帝,整个皇宫都是你的,所以才那么顺利?”
谢祯浅吸一口气,点头道:“是。”
蒋星重了然?点头,她又道:“所?以,大昭能这么顺利的,越来越好,全因是皇帝本人,一直在跟我接触,我从头到尾,一直都在辅佐皇帝本人?”
谢祯面露羞愧,继续点头:“嗯。”
蒋星重再次点头,缓缓点头,一直点头……她看向谢祯,接着道:“也就是说?,在我们相识之初,一直是皇帝本人,在和我密谋造反?”
谢祯实在无地自容,讪讪笑笑,连个嗯都没敢嗯出来。
“哈哈……”蒋星重笑开, 抬手指着谢祯,食指缓缓凌空点着,越想越气,越气越笑。
蒋星重发誓,前后?活了两辈子,她从来没有哪一刻的情?绪,像此刻这般复杂过,便?是五味杂陈,百感交集,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万千复杂的情?绪。
她气自己蠢,又笑自己蠢。这么久以来,她竟是在和皇帝密谋造反!她居然?日日跟皇帝说?着自己的谋反计划,日日和皇帝盘算着该怎么夺取皇帝的皇位。她甚至还说?过,需不需要她刺杀景宁帝这种话。
她最初的想法,不过就是想挑一个真正有才?能的人,取代?景宁帝拯救大昭。可天知道,便?是如此之巧,她竟是挑到了皇帝本人。离谱,属实离谱,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谢祯见蒋星重这副态度,心里着实虚得厉害,他忙伸手,一把将蒋星重拉进?怀里,紧紧抱住,跟着道:“阿满,你别气了……我知道我不该骗你,可你刚开始说?要造反,我便?以为是你们蒋家有不臣之心,所?以不敢告知真相。”
“起开!”蒋星重忽地一声怒吼,一把挣脱了谢祯的怀抱。谢祯从未见过这般生气的蒋星重,一时站在她身旁,不敢再多出一口气,生怕说?错什么,叫她更生气。
蒋星重怒视谢祯,“你……”
她想质问?谢祯,可刚说?出一个你字,其他话却卡在了嗓子眼里,只怒视着谢祯,胸膛大幅地起伏着。
她是有一堆话想问?他,可她要怎么问??问?他为什么骗自己吗?
站在他的角度想,他没错。自己一开始是和他密谋造反,那种情?况下,他自是不会告知自己她的身份,没直接把她的九族下大狱,都已算他沉得住气。
可她这心里,就是不痛快。总有种自己被当猴耍了的感觉。
若是从前他不信任自己不说?,可是后?来她不造反了,决定要好好辅佐景宁帝,那为何?他那时不说??
念及此,蒋星重看向谢祯,问?道:“那、我、就是……我后?来都不造反了,你为什么还不告知我你的身份?”
谢祯面露委屈,道:“在南直隶,我跟你说?了,我单字一个祯,可你没想到……”
蒋星重急道:“谁能想到?谁能想到皇帝会和他人密谋怎么夺取自己的皇位?”
蒋星重似是又想起什么,面上满是窘迫,她质问?道:“那在东厂,王希音他们,是不是都知道我是女的?”
谢祯点头:“是,他们都知道。”
话至此处,谢祯忙补充道:“但我特意安排了,叫他们帮你遮掩。”
蒋星重闻言,一时更气。一想到这么久以来,王希音、孔瑞他们都在看自己演男人,她就觉得无地自容。
谢祯看蒋星重宛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只好继续解释道:“我后?来其实没想着再瞒你,想着你或许会自己发现端倪……”
蒋星重闻言,脑海中出现许多细节,她不由叹息闭目。细节都在,端倪都在,她也都发现了,可她却全部忽视,并?帮着他找到了格外合理的缘由。
谢祯觑着蒋星重的神色,面上含上讨巧的笑意,俯身,凑到蒋星重脸边,哄着问?道:“那……我要怎么做,阿满才?能原谅我?”
第105章 第 105 章
听他这般说, 蒋星重?转头看向他。
此刻看着眼前身穿团龙补服,头戴翼善冠的谢祯,蒋星重?脑海中实在是有?太?多纷繁复杂的念头和疑问。
比如,她是试图造过反的人, 谢祯对她当真毫无半点?芥蒂吗?再比如, 身为皇帝, 这一路同自己走来,他又是什么想法, 经历过什么心境?等?等?,如此诸多的念头,在心间纷繁流转。
谢祯见她半晌不说话, 讨巧笑道:“若不然, 我负荆请罪,你还像上次一般,抽我一顿。”
蒋星重?凝望谢祯片刻,对他道:“我们好好聊聊吧。”
合该跟她说清楚一切, 给她个明白的交代。念及此,谢祯点?头,看向书房旁边的小?门,对蒋星重?道:“里头有?罗汉床, 咱们坐着聊。”
将星重?应下,谢祯看向书房门口,朗声唤道:“恩禄。”
话音落,恩禄推门进来, 行礼道:“臣在。”
谢祯吩咐道:“奉茶, 再叫养心殿小?厨房备膳,朕同皇后稍后一道用膳。”
听得“朕”字入耳, 蒋星重?不免又面色一凛,抬眼看向谢祯。方才?除了龙袍之外,她并?未觉得他与从前有?何差别,但此刻“朕”字出口,蒋星重?却真切地感受到她对谢祯印象的微妙变化,似是终于发?觉他和皇帝这个身份有?了联系。
恩禄领命而去,谢祯转而看向蒋星重?,冲她一笑,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小?门走去。
进了偏殿,二人分别在罗汉床两侧落座,恩禄很快进来,为他们奉上两盏茶,并?笑着对蒋星重?道:“主子娘娘且先尝尝,若是不合口味,便告知臣,臣重?新为娘娘泡茶。”
蒋星重?对恩禄道:“多谢。”
恩禄忙惶恐道:“哎哟,主子娘娘这声谢,臣担待不起,娘娘有?需要吩咐便是。”
说罢,恩禄便行礼退出了偏殿,只剩下蒋星重?和谢祯相对而坐。
昨晚到现在滴水未进,蒋星重?确实饿了,渴了。她抬起茶盏喝着,心间却想着,心间那万千的疑惑,该从何处问起。
半晌后,蒋星重?放下茶盏,看向谢祯,对他道:“就从你来我家习武时说起吧。”
谢祯缓缓点?头,缓缓向蒋星重?解释起来,“那时我御极不久,刚处置九千岁等?一众阉党。真的接触了朝政,我才?知一切非我所?想,这个皇帝,并?不好做。我从皇兄手里接过来的,是一个国库空虚,阉党横行的朝堂。那时我心焦如焚,面对大昭困局,深觉书到用时方恨少,苦于学识和见识的短缺,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于是我便想着,当从方方面面弥补不足,做好这个皇帝,不负列祖列宗,不负皇兄,不负黎民。”
蒋星重?看着他的眼睛,忽地想起从前每每见他时,他眼下挥之不去的那抹乌青。这些时日去南直隶,他眼下的乌青倒是好了不少,但那时,真的很重?。他是何等?的殚精竭虑,这些蒋星重?都看在眼里。
谢祯接着道:“要学习,自是越全面越好。那时我受建安党人蒙蔽,以为只要处置了阉党,就能还大昭朝堂一个清明。心心念念地以为,待处置阉党旧臣之后,只要励精图治,定能再现大昭中兴。我自是还怀了收复辽东的远大抱负。于是我便从众将领中,挑中了你的父亲,让他做我的授武之师。见你的那日清晨,是我第一次去你家。”
“我野心只想提升自己的能力?,不想为繁文缛节所?累。所?以为着行动方便,谢去射取言,假托英烈之后,出宫习武。如此这般,便是到你家中,你父亲兄长明知我是皇帝,却也可以寻常之礼相待。”
蒋星重?眸光微颤,随后垂眸,叹道:“阿爹和兄长,竟一直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谢祯笑道:“他们是我的臣子,日日早朝相见,自是知道。”
蒋星重?念及往事,眸中再复漫上感激之色,对谢祯道:“父亲本不喜我习武,也禁止我习武。可是那日你帮我说了句话后,父亲即便不远,却也应允下来。我当时还以为,是父亲敬重?你。其实是陛下金口玉言,父亲不敢忤逆于你。”
前世那时,想来他也曾来家中习武,可惜她前世并?未习武,自是从未见过他。重?生后,心怀家国,坚定习武,就这般遇到了大昭的皇帝。
谢祯看着蒋星重?,笑而点?头,跟着他眸中漫上欣赏的赞许,对蒋星重?道:“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日你的风采。身着锁子甲,外穿文武袖,那般笔挺地跪在父亲面前,坚定地说着自己的梦想。我当时便想,这般的女子何其少见,绝不能叫俗世的偏见折断你的脊梁。”
时至今日,对于当初他帮忙说话,叫父亲同意?自己习武的事,蒋星重仍旧心怀感激。自然后来也是他,帮着她,为她铺了一条走出后宅的路。这一切若只是她自己来,怕是会有?无数想象不到的困难。
谢祯接着道:“最开始,我只是想着顺手一帮,并?未想过同你有更多的来往。直到光禄寺一案,我发现你撒谎。”
“啊?”蒋星重?愣了一下,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谢祯笑道:“你同我说是你偶然路过发?现端倪,可到了那里,清辉却发?现那边设了路障。既设路障,你又如何路过?”
蒋星重?闻言笑开,是啊……毕竟得知的途径是前世,既撒了谎,又能如何保证谎言圆满?假的就是假的,只要是谎言,便会有?包不住火的时候。
谢祯继续道:“我当时便好奇,这姑娘到底想做什么?”
蒋星重?讪笑道:“无非是那日吃饭时,听到你说兄长的差事,引经据典,觉得你是合适的人选,想借光禄寺一案试试你,看你有?没有?为民之心,有?没有?解决此事的能力?。”
“嗯,造反人选,可不得好好挑一下。”谢祯挑眉打趣道。
蒋星重?面露尴尬,扯着嘴角笑了笑。
这下轮到谢祯起了好奇之心,问道:“那你是怎么选定我的?按理,第一考虑的,便该是家中人。”
蒋星重?道:“我想着,要想找一个人救国,那么这个人,就必得有?足够的能力?,足够的手段,还得有?一颗真正?为民着想的心。除此之外,最要紧的,还得有?造反的野心和勇气。我父亲虽手握兵权,能力?具足,可他一生忠君爱国,实在不是造反的料。”
蒋星重?看向谢祯,轻叹一声,无奈道:“那日我试探你的野心,本以为需要花些时间。怎知你直言告知,庙堂之上,金銮殿中。我还以为你野心勃勃,要至高之位。”合着人家当时只是说了真话。
谢祯笑道:“我当时并?未打算向你隐瞒我的身份,我还以为你父兄已经将我的身份告知于你,方才?如此直言。”
“哎……”蒋星重?叹道:“谁承想我会错了意?。”
话至此处,蒋星重?看向谢祯,接着问道:“那在瑞鹤楼,我第一次告诉你造反的想法,你怎么没想着杀了我?”
这是她此刻心里最关心的问题。
问到如此敏感的话题,谢祯抽了抽嘴角,道:“怎么没想呢?你记不记得你拿藤条抽我那次?”
“哦!”蒋星重?恍然大悟,立时道:“我说你怎么关了我那么久!若我没记错,当时兄长被叫去了武英殿,父亲被安排去北镇抚司考较锦衣卫武艺。你……”
蒋星重?大惊不已,原来他们一家三?口,早就在阎王殿门口逛了一圈。
谢祯有?些不敢直视蒋星重?,佯装刮着茶盏,他忙接着道:“但当时你父亲在北镇抚司和锦衣卫们打得不亦乐乎,锦衣卫个个叫苦不迭。你阿兄在武英殿睡了两日。我实在是没看出他们哪点?像是心怀不轨。”
生怕说慢了蒋星重?误会,谢祯忙又道:“当时你说造反一事,我便以为是你们蒋家的密谋,可谁知是你这个小?姑娘自己一个人的计划。可是后来,你所?言的那些梦中之事,一一成?真,而我也根据你的指点?,切实地做出了有?利大昭之事。而我也彻底看明白,你父兄没有?谋反之念,若是有?,你又何须那般小?心同我筹谋。也是从那时起,我决心向你隐瞒我的身份……”
听到此处,蒋星重?了然点?头,“原是如此。你想利用我辅佐你,帮你治理大昭,而我又一心造反,所?以你只能隐瞒身份,假托造反之名,从我这里套取有?利的消息。为了更方便同我接触,于是你便为我铺路,让我走出后宅,进了东厂……”
这话当真难听,却也是真话。谢祯想了想,道:“是,也不是。”
“此话怎讲?”蒋星重?不解。
谢祯抬眼看向蒋星重?,道:“我起初未曾想过让你入宫,作为皇帝,我想见你,哪怕你在后宅之中,我也有?千百种方式。让你进东厂,让你离我更近,实在因为……”
“因为什么?”
谢祯耳尖微微泛红,神色间颇有?些不好意?思?,不由低下头去。犹豫半晌,他方才?道:“因为那日去你家习武,你父亲说,给你找了门亲事,我听着心里不畅快。”
蒋星重?闻言,心兀自一紧,不由也垂下眸去。
二人皆沉默了片刻。数息之后,谢祯再次抬眼看向蒋星重?,对她道:“阿满,起初我确实是想利用你,可是后来……我……你进东厂没两日,便因杨越彬案卧床,我当时去东厂看你……你昏迷在榻,却一直在昏迷中呓语,你说……”
蒋星重?微愣,她当时说了什么?
谢祯神色间满是动容,胸膛的起伏明显加剧,他一字一句,道:“你说,景宁帝,是我大昭的皇帝……随帝殉国。”
蒋星重?一怔,诧异看向谢祯。她只记得,当时梦中,她确实又梦到前世,梦到了最惨烈的那一日。未承想,她居然呓语,还叫皇帝听见。
谢祯起身,走过来,坐到了蒋星重?的身边,膝盖碰到蒋星重?的腿侧,蒋星重?心复又一紧。
谢祯伸手,握住了蒋星重?的双手,紧紧抓住,看着她的眼睛,对她道:“可我就是景宁帝,我就是大昭的皇帝。阿满,那一日我便知晓,你为国之心天地可鉴。纵然你将造反挂在嘴边,可你心中却满含着对这片土地炽热的爱。你不要名,不要权,不要利,甚至不要命,所?求只有?山河永固,家国太?平。这世上,我再也不会遇到一个如你这般的人,同我有?着同样的理想,同样的愿望。这世上,也只有?你,会陪着我,一步步走在拯救大昭的路上。”
蒋星重?听着他这些话,难免红了眼眶。她早就知道,他是这世上唯一懂她,唯一同她心在一处的人。
“你就是皇帝……”蒋星重?垂眸低语,随后嗔怪道:“你不早说。”
眼前的人,就是前世自缢殉国的景宁帝,就是他们……大昭的皇帝……
自重?生回?来,她一心救国,却未承想,从一开始选定并?辅佐的人,便是皇帝本人。哎……当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谢祯握紧蒋星重?的手,神色缱绻,对她道:“我一定要娶你,也唯有?你,配得起大昭的皇后之位!阿满……我知你今日来,是想让我收回?成?命,那么现在呢,还想吗?”
蒋星重?看着他,一时不知如何言语。若是言公子,她会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可他是皇帝,日后怕是会三?宫六院的,蒋星重?一时迟疑。
谢祯见状蹙眉,着急问道:“言公子可以,景宁帝便不行?阿满,你可是还有?什么顾虑?”
蒋星重?想了想,坦诚道:“我心中更要紧的事是改变大昭亡国的结局。你是皇帝,日后难免三?宫六院,我心中有?你,难免在乎与你的情意?,若日后你身边有?了别人,我怕是会为此伤神,会分我精力?,影响我做正?事。若是言公子,我便不必在这些男女情爱的杂事上分心,两个人只好好一起,努力?救国便是。”
谢祯了然,对蒋星重?道:“阿满,在你梦中的那五年间,我可有?皇后?或是妃嫔?”
蒋星重?摇了摇头,道:“那倒是没有?。想来国事繁忙,你无暇顾及。”
谢祯笑开,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他笑着对蒋星重?道:“我想我也是没有?精力?分心在男女杂事上。我一心也只想治理好大昭,所?以阿满,我有?一位同心同德的皇后,便足够了。”
蒋星重?倒是想担心,但想起他前世,便也没了怀疑的理由。大昭千疮百孔,他一心朝政,前世他没有?皇后,也没有?妃嫔。这一世,她已是例外,没理由怀疑他日后会在这方面生花花心思?。
蒋星重?唇边出现一丝笑意?,瞥了谢祯几眼,随后移开目光,叮嘱道:“大婚从简尽快,南直隶得抓紧处理……”
谢祯闻言大喜,未及蒋星重?的话说完,伸手捧上她的脸,侧头便吻在了她的唇上……
第106章 第 106 章
温热的吻就这般猝不?及防地落在蒋星重的唇上, 她骤然一愣,随即心一提,呼吸在刹那间凝滞。
可不?及谢祯撬开她的唇齿,她便一把推开了谢祯, 跟着一下从罗汉床上起身, 跳开好?几步远。
谢祯坐在远处, 还没反应过?来,怔愣地看着蒋星重。
他就这般被?他的阿满推开了?
蒋星重微微垂眸, 随即抬起手背,擦了下自己?的唇上残留的温湿。她想了想,对谢祯道:“我说大婚之期不?宜拖延, 实在是南直隶的问题得尽快解决, 并不?是原谅了你。”
蒋星重看着眼前身着团龙补服的谢祯,心间还是莫名觉着陌生,熟悉又陌生。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割裂感。前世那个自缢殉国的景宁帝,此刻就活生生地在她眼前, 而且还成了她除了亲人外最熟悉的人,和?她产生了如此之深的羁绊。
蒋星重凝望着谢祯,不?断端详他的面容和?衣着。
理智上,她理解谢祯。理解他的隐瞒, 理解他身为皇帝的考量。可是情感上,如何叫她这么快地接受自己?心爱的人变成了皇帝?
正是因为理解,叫她无法?因为欺骗和?隐瞒,干脆利落地斩断这段关系。而在她和?谢祯相处相知的整个过?程中, 这点隐瞒, 不?过?是无伤大雅的一点小插曲,全然无法?盖过?他那无数璀璨闪亮的优点。
蒋星重微微抿唇, 再?次对谢祯道:“我……我需要些时间。”需要些时间来消化这件事,需要时间来接受言公子就是皇帝这件事。
但是南直隶的问题得尽快解决,所以?她和?谢祯能越快成亲越好?。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她不?想重来一次,还留下诸多?遗憾。
谢祯闻言忙道:“我明白……”
他看向蒋星重笑笑,对她道:“我本以?为你知道真相后,怎么也要打我一顿。现在的情形,已经在我预料之外。”
谢祯暂且没有?起身,他怕走过?去?阿满又躲开,便对她道:“我保证不?造次,你坐回来,别站那么远。”
蒋星重瞥了谢祯一眼,随后不?情不?愿地走了回去?。难怪一直以?来,他跟她说话,大多?数时候都毫不?遮掩。野心不?遮掩,对她的感情也不?遮掩。原来人家是天下之主,根本无需遮掩。
现在回想起来,当真是有?无数细节,都在告诉她他与常人不?同。而她竟是将这些不?同,尽皆当成了他出?类拔萃的依据。
蒋星重回到椅子上坐下,谢祯看向蒋星重,神色认真,对她道:“阿满,哪怕你现在知道了我的身份,我也不?希望你对我的态度有?什么改变。从前怎么对我,日后还怎么对我,可好??”
蒋星重看向谢祯,这确实也是她其中一个顾虑,毕竟是皇帝,是夫妻,亦是君臣,她有?些拿不?准该怎么拿捏同他相处的分寸。
她想了想,道:“可你到底是皇帝。”
谢祯望着她,随后轻叹一声,讲述道:“我从前只是一个闲散王爷,皇兄在位,日后也该是皇兄的皇嗣承袭皇位。所以?,过?去?那么多?年,我从未想过?我会坐在这个位置上。”
“只是没想到,皇兄无嗣,骤然病逝,我匆忙间接下了这个重担。既受皇兄嘱托,我便想做好?这个皇帝,想恢大昭中兴。可我心底里?,其实还是从前的那个我,所以?我出?门在外,更愿隐藏身份,省去?许多?麻烦。”
谢祯想伸手拉住蒋星重的手,可想了想,还是暂且先算了,只接着道:“日后我只有?你,不?会再?有?别人。我想要的妻子,不?是一个管理后宫的皇后,所以?,你莫要拿我当皇帝敬着,从前怎么对我,日后还怎么对我。”
从和?自己?说话开始,他的自称都是我,没有?用朕,蒋星重知道,这番话是真心的。
蒋星重心间听着喜欢,唇边有?了些许笑意,问道:“想要妻子?我若插手朝政呢?”
谢祯理所当然道:“你无疑是我遇到过?最好?的辅佐之臣。成了我的皇后,我怎会叫你闲着?这大昭,自是你我夫妻共同治理。”
蒋星重挑眉笑道:“帝后共同治理?唐有?武皇,宋有?刘娥,你岂敢?”
谢祯亦坦然挑眉,道:“我如何不?敢?若无你,大昭还能再?撑几年?若我命薄早逝,与其便宜土特部?,我更乐见我妻替我守住大昭国土。”
蒋星重彻底失语,不?知再?如何说。沉默半晌,只好?道:“那……伪装叛军攻入南直隶的事,你同身边那些心腹重臣是如何商量的?”
谢祯对她道:“韩守业叛军已被?围堵,怕是撑不?过?这个月。我回来后已同赵翰秋,还有?你爹商量妥当。收拾干净韩守业叛军后,便隐藏消息,对外就说朝廷军吃了败仗,韩守业率军逃往南方。届时你便伪装韩守业,假托韩守业之名,打入南直隶。”
蒋星重闻言挑眉,连连点头道:“好法子,好?法?子……”
谢祯继续对她道:“辽东我已派卢捷前往驻守,韩斗瞻我也已传密旨,将他从山西调回。届时你爹和?韩斗瞻,都会配合你,协助你攻打南直隶。”
蒋星重点头,呢喃道:“看来也就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这一仗,可就不?知要打多?久了。
蒋星重看向谢祯,接着问道:“你我……大婚事宜呢?”
谢祯冲她抿唇一笑,道:“我昨日已经叫礼部?去?准备了,叫他们尽快安排。想来明后日,吉日吉时便会送到蒋府。”
话及至此,谢祯看着蒋星重的眼睛,对她道:“阿满,时间虽然仓促,但我并未打算从简。这一路走来,我已经亏欠你许多?,大婚,我不?想再?委屈你。九龙九凤冠、翟衣,礼部?会加紧赶制。”
谢祯似是想起什么,对蒋星重道:“当初夫人将全部?家当都送给我买宅子,我实在是又感动,又愧对……”
不?说还好?,一说蒋星重神色立时严肃起来,转头瞥向谢祯。她垂着眼皮,神色间的怒意和?蔑视清晰可见。
谢祯立时心虚,他呵呵笑了两声,手不?自觉在腿面上摩挲两下,讨巧唤道:“阿满……”
蒋星重狠狠剜了谢祯一眼,随即唇边挂上笑意,阴阳怪气道:“哎,只怪我年少无知,错信了歹人。竟是将自己?攒下的所有?家当,拿去?给了天下之主。现在想想,可真是关公门前耍大刀,陛下哪里?缺我那点银子。”
谢祯忙道:“那时候还真缺!”
蒋星重看向谢祯,忽地想起他当时那破损的里?衣,忽地也就没气了,只挖苦道:“皇帝做到你这份上,也是古往今来头一份了。”
“呵呵……”谢祯尴尬地笑笑。
蒋星重似是想起什么,忽地看向谢祯,问道:“你内帑无银?”
她记得前世,他自缢殉国后,土特部?从他的内帑里?找出?两百万两白银。可这一路走来,亲眼所见,他好?像……真没什么银子。
谢祯果然面露尴尬,眨巴眨巴眼睛,对蒋星重道:“内帑?我若是内帑有?银,刚登基之时,何至于那般被?动?我的私产……”
谢祯看了蒋星重一眼,随后讨巧笑道:“就夫人给的那点钱。”
从来皇帝继位便会着手修建陵寝,用的都是内帑。可他真没钱修……日后驾崩,就跟皇后挤挤吧。
蒋星重面露疑色,既然他没有?银子,那土特部?是从哪儿抄出?来的二百万两?
蒋星重拧着眉想了半晌,忽地恍然……土特部?要让自己?名正言顺,可不?就得抹黑先朝皇帝?恐怕那二百万两内帑,是土特部?杜撰的。
“哎……”蒋星重长长叹了一声,看向谢祯,问道:“这么说,我那点钱,你是没打算还我了?”
谢祯闻言笑开,对蒋星重道:“那里?头有?夫人小时候戴过?的金锁,项圈,还有?夫人喜欢的首饰,璎珞……我珍藏起来。”
说着,谢祯还挺了挺胸,语气间似有?骄傲之意,“景宁帝内帑,皇后给的!”
蒋星重听着这话,唇边也出?现笑意。也罢,他刚才说礼部?已经在加急赶制她的翟衣凤冠,那凤冠上一颗珠子,怕是也值她那点财产了,她就不?计较了。
虽然现在没空穿衣打扮,但蒋星重还是爱首饰的,这马上要得一顶凤冠,人生得此一宝,夫复何求啊。
想着凤冠,蒋星重心情好?了不?少,继续对谢祯道:“我可不?待在家里?待嫁!京营好?不?容易像样,我若是现在懈怠,岂非前功尽弃?而且这眼看着马上南直隶要乱起来,难保土特部?不?会有?什么动作,你在京中,贴身的安全还得仰仗锦衣卫和?京营,我得盯着他们。”
她好?不?容易得一个这么顺心顺意的夫君,可不?想他再?像前世一般,自缢殉国。
谢祯点头笑道:“你尽管做你想做的事,大婚前两日回家便成。”这他早就想到了。圣旨到蒋府的时候,他就知道,蒋星重一定会来见他,也一定会继续留在东厂和?京营。
蒋星重偷偷瞟了谢祯几眼,对他道:“那……我要说的都说完了,先走了。”
“欸!”谢祯忙按住她的手臂,对她道:“别走,一道用饭。”
说罢,不?给蒋星重说话的机会,谢祯便朗声唤道:“恩禄。”
门打开,恩禄走了进来,行礼道:“陛下,主子娘娘。”
谢祯对恩禄道:“传膳吧。”
恩禄行礼退下。谢祯起身,笑着对蒋星重道:“随我来吧。”
蒋星重想起之前他送的那些糕点,确实好?吃,便跟着他一道走了出?去?。
二人在殿中圆桌边上坐下,蒋星重扫了一眼殿中女官太监,问道:“说话方便吗?”
谢祯点头道:“这殿里?,都是我的心腹,说话不?必顾忌。”
蒋星重点头,跟着问道:“你之前跟我去?南直隶,是假托修道之名。害你的人呢?找见了吗?还有?这皇帝修道一事,你打算如何了结?这眼看着要大婚,我只怕你一旦结束闭门,建安党人不?会轻易放过?你。”
第107章 第 107 章
谢祯示意恩禄给蒋星重布菜, 扫了眼周围的人,这才?对她道:“建安党人若想害朕,无非饮食、意外。布局筹谋,皆非易事?。朕为帝王, 若要谋害, 就得做得隐蔽, 否则事?情一旦暴露,他们担不起后果。眼下?朕的饮食, 皆有养心殿小厨房单独做,御膳房送来的,一概不用。”
谢祯看向?蒋星重, 挑眉道:“朕昨日?上了早朝, 只是为了宣封后圣旨。之后对外就仍旧是养病修道,让建安党人以为朕当真中了他们的算计,以安他们的心。大婚之事?,放出的消息, 也是朕病中需要冲喜,故而哪怕仓促大婚,也不会?叫他们起疑。”
蒋星重点头道:“你安排好了就好。”
谢祯朝她一笑,道:“用膳吧。”
蒋星重冲他一笑, 二?人便一道用起了午膳。恩禄在一旁布菜,看着谢祯和蒋星重二?人,面上喜色盈盈。陛下?能得一位如此同心同德的皇后,当真是大喜事?。
用过午膳, 蒋星重漱口后, 看向?谢祯,对他道:“我得走了。”
谢祯眼露不舍, 凝望蒋星重半晌,对她道:“攻入南直隶的事?,还有很多细节需要商讨,届时我会?连你一同宣召。还有,你阿爹早就知道任东厂掌班兼京营提督一事?,日?后……你大可放值回府,不必再去穆尚宫府上。”
蒋星重闻言一愣,忙问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谢祯想了想,回道:“你见过那沈都事?后的第?二?日?。我怕你爹再给你说亲,便叫他来了养心殿。”
蒋星重怔怔地看着谢祯,神色间满是动容。阿爹早就知道!那他去南直隶前?,阿爹给她银子,还有主动教她习武,沙盘演兵等?事?……莫不是……
阿爹,认可她了?
蒋星重大喜,看向?谢祯一笑,道:“多谢。”
谢祯回以一笑,道:“你我夫妻,何须言谢?”
蒋星重一愣,脸颊霎时一红,跟着便朝养心殿外跑去。没跑几步,蒋星重似是想起什么?,看了眼满屋的女官太监,复又停步转身,向?谢祯行礼道:“臣女告退。”
说罢,蒋星重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谢祯看着她的背影失笑,他的阿满,居然还知道装一装,在外人跟前?给他点面子?
蒋星重出了养心殿,守在门外的王永一上前?行礼道:“主子娘娘,可需臣派人送送您?”
蒋星重笑道:“多谢公?公?,不必了,我来时特意记了路。”
王永一闻言,微微愣了愣,似是被蒋星重的态度震惊到。其实他话中之意,是想问蒋星重需不需要他安排轿辇送过去,却不承想,她竟这般和善且自然地告诉他,她记 了回去的路。
有这样一对帝后,那他们日?后的日?子,当真是眼可见的舒心快意。
王永一行礼笑道:“臣,恭送主子娘娘。”
蒋星重笑道:“劳烦公?公?记挂。”说罢,蒋星重便自离去。王永一看着蒋星重的背影,神色间满是欣赏,莫怪陛下?那般看重她,给了她这么?多例外和特别,她值得。
蒋星重一路回了东厂,正好王希音也刚从司礼监回来,正在同孔瑞在院中处理东厂事?务。
蒋星重一过来,王希音和孔瑞立时起身,不及蒋星重行礼,二?人先?行行礼,齐声道:“拜见主子娘娘。”
蒋星重愣了一瞬,随即神色间漫过一丝了然,蹙眉道:“你俩早就知道了吧?”
王希音和孔瑞相视一眼,随即看向?蒋星重,呵呵傻笑。
蒋星重假意嗔道:“我进东厂那日?,你俩就知道我是女子。这么?久以来,一直帮着皇帝遮掩,亏我还拿你们当朋友。”
王希音忙道:“主子娘娘,我等?对你亦是真心相待!无论是欣赏,还是信任,都是真心实意。唯独……我等?也不好违抗陛下?旨意不是?”
蒋星重叹了一声,走过去同他们一桌坐下?,跟着道:“那你们日?后可不能同我生分了。”
来东厂这么?久,他们每日?在一起办差,蒋星重早就将王希音、孔瑞当成了朋友。
王希音和孔瑞相视一眼,对蒋星重道:“主子娘娘不嫌弃我们就好。”
蒋星重挑眉道:“怎会??”
说着,蒋星重叹道:“之前?我还以为,景宁帝身边都被公?子渗透成了筛子,而他身为皇帝如此无能,连心腹的东厂和锦衣卫都笼络不住。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所有她以为的言公子才能出众,实际上都是皇帝能力?出众。
听蒋星重这般编排自己的皇帝夫君,王希音和孔瑞皆面露些许尴尬,他们总不能跟着编排,王希音只好道:“陛下登基之后,一直都想解决大昭的问题,殚精竭虑,夙兴夜寐。只可惜面临的时局太差,他从不是昏庸无知之人。”
蒋星重闻言点头,前世的一切和这一世经历的一切,都在脑海中交错翻涌。
蒋星重微微垂眸,不易察觉地轻叹一声,他非亡国之君,但当亡国之运。
话至此处,蒋星重看向?王希音道:“姚娘子新研制出一种神机翼,你可见过了?”
王希音忙道:“我一来孔瑞便同我说了,正想着得空去神机营瞧瞧。”
蒋星重起身道:“别等?了,咱这就去瞧瞧。”马上就要前?往南直隶,正好去神机营,看看武器装备,如若有极趁手,且能量产的火器,那可就比冷兵器强上太多,届时打仗的胜算便能更大。
王希音和孔瑞应下?,同蒋星重一道,往神机营而去。
这一日?余下?的时间,蒋星重、王希音、孔瑞三人都待在神机营里。
姚娘子自是一直陪着蒋星重。她已得知蒋星重被封皇后一事?,满心里都是高兴。蒋姑娘这样的女子,会?成为皇后,她当真一点都不例外。她甚至感到庆幸,蒋姑娘成了皇后,待时局稳定下?来,日?后大昭的女子,怕是也会?好过很多。
蒋星重这一下?午在神机营,见识到了不少新研制的火器,其中很多都有姚湘月的功劳。神机营的人,对姚湘月也是赞不绝口,直称赞她天赋过人。
傍晚到了宫中放值的时辰,蒋星重便准备离宫回府。
待她出了东华门,蒋星重便见傅清辉驾着一辆马车等?在东华门外,一见她出来,便跳下?马车,朝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蒋星重面上出现笑意,加快脚步走了过去,笑道:“清辉,你怎么?来了?”
傅清辉先?行行礼,随后方才?道:“陛下?说您晚上怕是要回府,特意叫我备了马车送你。”
蒋星重不由低眉笑开,她今日?,确实没有准备回府的马车,他想得当真周道。
傅清辉接着道:“这马车是宫里特制的,内层加固,寻常刀箭无法穿透,日?后主子娘娘便乘这辆马车出入便是。”
蒋星重点头道:“好,那回府吧。”
说着,蒋星重跳上了马车,傅清辉便驾车往蒋府而去。
蒋星重没有回到车里,只是摘了冠帽,便伸出脑袋和傅清辉聊天,笑着道:“你们哄得我好苦,你家公?子的身份,竟是半点没叫我知道。”
傅清辉目视前?方,唇边只含着浅淡的笑意,回道:“那晚喝酒,我和长宇都说了自己的身份,可是主子您没想到。”
蒋星重闻言撇了撇嘴:“也是……”除了皇帝,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把锦衣卫指挥使和指挥佥事?当作小厮使唤?哎……亏她之前?还以为是皇帝信重言公?子之故。弄了半天,皇帝和言公?子是同一个人。
蒋星重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而就在这时,傅清辉却道:“主子,我想自荐,同你一道前?往南直隶。”
蒋星重一愣,随后道:“你跟我走了,锦衣卫怎么?办?”
傅清辉道:“京里有长宇。”
傅清辉想了想,继续解释道:“你同大多数将士都不熟悉,就怕到时候有刺头给你找麻烦,耽误大事?。若是有个熟悉的心腹帮你撑着,很多事?都会?方便一些。”
蒋星重闻言沉默,她仔细想了想,确实会?有这种可能。当初她刚到京营时,便有类似的情况。如此看来,从现在开始,她就得去和要跟她出征的将士们熟悉一下?。
蒋星重看向?傅清辉,他是锦衣卫指挥使,有他同去,确实会?更好。念及此,蒋星重便对傅清辉道:“那你去自荐试试,具体看他怎么?安排。”
傅清辉点头,“嗯。”
很快便回了蒋府,傅清辉将马车留下?,同蒋星重道别后,便步行离开。
蒋星重目送傅清辉走远,自回了府中。
府里下?人看着蒋星重一身太监服饰进来,不由个个愣神。而宫里派来的那些锦衣卫,看见她便都一副没瞧见的模样,个个眼观鼻鼻观心。
按规矩,作为刚被册封的皇后,她本?不该再踏出府门。但现在这些锦衣卫全假装没看见,想来是谢祯提前?安排过的。
蒋星重低眉笑笑,径直去了蒋道明院中。
蒋道明和蒋星驰正在屋里看蒋星重的嫁妆单子,两?个人焦头烂额地商量着,全然没注意到蒋星重进来。
蒋星重来到蒋道明和蒋星驰面前?,重重咳了一声。
父子二?人惊觉,同时抬头,便看见身着太监服侍的蒋星重。两?人眼里都没有神色意外之色,蒋道明指一指一旁的椅子,道:“回来了?坐。”
说着,甩给她一本?册子,道:“你的嫁妆单子,瞧瞧,看看还想填些什么??”
蒋星重却没有看嫁妆单子,只看向?自己父亲和哥哥,问道:“你俩早就知道了!”
蒋道明闻言抬头,看向?蒋星重,唇边出现笑意,道:“嗯,早就知道了。”
蒋星重蹙眉编排道:“旁人瞒着我就罢了,怎么?你俩还瞒着我?提前?跟我通个气,叫我有个心理准备多好?”
蒋星驰笑道:“呵呵,他第?一天来咱们家时,父亲那般恭敬,我那般小心,你就没觉察出半点端倪吗?”
蒋星重道:“谁知道呢?我只以为你们是敬重英烈之后。”
蒋星重看向?蒋道明,继续问道:“你早就知道我在东厂和京营供职。”
蒋道明笑道:“不仅知道,我还去京营瞧过你。英姿飒爽,是我姑娘该有的样子!”
话至此处,蒋道明神色间出现一丝愧疚,他认真对蒋星重道:“当初皇帝跟我说,我从未真正了解过你,我还不信。直到看到身为京营提督的你,你做得很好。皇帝说得对,他是真正能给你一片广阔蓝天的人。阿满,是阿爹做得不好,这么?些年?,委屈你了。”
能从父亲嘴里听到这番话,蒋星重莫名便眼眶一热,她伸手捏捏鼻子道:“那你,那你以后好好教我。”
蒋道明身后按按蒋星重的肩头,道:“一定!”
蒋星重将蒋道明手里的嫁妆单子拿走,随后对他道:“先?别看这些,不打紧。你得先?告诉我,皇帝打算给我哪些军?将领是谁?你可有接触了解过,你给我说说。”
第108章 第 108 章
蒋道明?含着无尽感慰的目光, 落在蒋星重面上。此?时此?刻,自己女儿神色认真,便是连大婚时的嫁妆单子,在她?眼里也?变得不?如朝政重要。
蒋道明?明?白, 现在的女儿, 有自己的理想, 有自己想要实现的目标,再也?不?是从前那个需要依附于父夫的小?姑娘。
蒋道明?暂且没有回答, 而是先问道:“你今日进宫,必是去找陛下说封后圣旨的事。陛下没有告诉你详细的细节吗?”
蒋星重瞟了父亲一眼,合着阿爹和哥哥当?真什么都知道。
蒋星重解释道:“说了一些, 但?今日去找他, 是为?了聊别的事。关于南直隶一事,今日只说了些大概。主要方才傅清辉送我回来时,同我说我同将士们不?熟悉,届时带兵出征, 可能?会出现不?服众的情?况,怕是会影响接下来的计划,我这才想着找阿爹你问问。”
蒋道明?闻言了然,向蒋星重解释道:“陛下一回来, 便召了我和赵尚书?。商议之下,我们打算将镇勇军交给你。镇勇军上下,皆出自我和赵尚书?,曾经都是我们俩手底下的人。陛下登基后为?了对付流寇, 合成镇勇军。镇勇军共十万人, 不?驻守边境与地方,常年驻守顺天府外, 如有需要,便往各地调派,是机动性很强的一支军队。”
蒋道明?接着道:“如今镇勇军尚有四万人在陕甘交界处,收网韩守业叛军。待拿下韩守业后,他们会直接更换韩守业军将的衣物,直接前往开封府。届时你带兵南下,在开封府与他们会合便可。”
蒋道明?抿了口?茶,继续对蒋星重道:“傅指挥使的担心很有道理。镇勇军是我和赵尚书?一手带出来的兵,你身为?我的女儿,由你带兵,难度不?会太大,但?你到底是女孩子,确实需要同他们熟悉一下,叫他们见识到你的能?力,也?好服众。”
蒋道明?想了想,道:“这样吧,你明?日回宫安排一下你在宫里的差事,安排好之后,我每日便带你去镇勇军驻地,同将士们一道操练。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也?正好和那些真正上过战场的将士们交交手,好生学学。另外,爹也?正好借此?机会,教教你用枪,你常用雁翎刀,可那毕竟是近身兵器,若是在马上,刀不?如枪。”
蒋星重听着高兴,冲蒋道明?讨巧一笑,一把抱住了蒋道明?的手臂,撒娇道:“多谢阿爹。”
“哼……”蒋道明?捋须一哼,语气是不?屑,可神色间却全然是受用。
一旁的蒋星驰见此?,对蒋星重道:“阿满,哥哥当?真没想到,你的人生,竟会有这般传奇的际遇。”
一心一意要习武,意外结识皇帝,得皇帝认可,受皇帝重用。而他的妹妹,也?没有辜负皇帝的一片厚望,当?真担起了作为?皇帝心腹辅佐之臣的重担。
只是如此?这般,便已是令人咋舌。可偏生她?又得皇帝衷情?,成为?大昭母仪天下的皇后。眼看着皇帝不?仅只是封她?做皇后,还要让她?领兵,大有一副要与她?共治天下的架势。
蒋星驰感慨叹息,莫说妹妹是位女子,便是男子,这番际遇,也?足以令人歆羡称颂。
蒋星重听着哥哥的话,亦不?禁回想起重生后来的这九个多月的光阴,不?由低眉失笑。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前世很多的烦恼,忧虑,好像都是庸人自扰。
蒋星重伸手捧来茶盏,笑着对蒋星驰道:“其实人生,有时好像不?必想那么多。想清楚自己要什么,然后努力朝着那个目标去做就是了,命运终会给你答案。”
现在回头看,前世那些忧虑,什么无贤名亦无才名,什么顺天府贵女的认可,都不?过是一叶遮在眼前的浮云。就是想得太多,做得却太少?。
蒋星驰看着如今自己妹妹如此?豁达的模样,心间当?真为?她?高兴。从来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叫蒋星驰深觉,自己妹妹,无比适配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
大昭有帝后如此?,乃天下臣民之福。
蒋道明?看着自己这一双儿女,心下感慰,将嫁妆单子给二人分了分,笑着道:“抓紧瞧瞧,一会儿吃完饭。”
兄妹二人相视一笑,同自己父亲一道,围桌看起了嫁妆单子。屋内时而朗笑,时而争吵,稀松平常,又温馨惬意。
第二日一早,蒋星重便回了东厂,将自己的东厂的差事,交给孔瑞,让孔瑞帮着找人分了分。嘱托自己进来可能?会有些忙,怕是顾不?上东厂的差事,得劳他多费心。孔瑞自是明?白如今蒋星重身上有多重的担子,欣然接过她?所有的差事,并叫她?放心,尽管放手去做。
交代?完东厂的差事,蒋星重随后又去了京营,跟孙德裕和李正心分别托付,告知他们自己这段时间怕是来得会少?,务必叫他们莫要懈怠,多对京营两营上心。
所有这些交代?妥当?,蒋星重正欲出宫去找父亲,去镇勇军,却见养心殿的王永一来了京营,向蒋星重行礼道:“主子娘娘,陛下等您去养心殿用午膳呢。”
蒋星重不?由低眉失笑,正好她?也想跟他说一下去镇勇军的事,今日吃个午膳,余下怕是好些时日都没空见他。
蒋星重对王永一道:“走吧。”
王永一带来了轿辇,对蒋星重躬身道:“主子娘娘可乘辇。”
蒋星重看了看步辇,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太监服饰,便对王永一道:“不?妥,我身着太监服饰,若乘辇入养心殿,难免招惹口舌。眼下朝中事多,麻烦还是少?一些的好。”
王永一行礼道:“主子娘娘思虑周详。”
蒋星重冲他一笑,道:“走吧,咱走过去。”
说罢,蒋星重便朝养心殿的方向走去。王永一跟抬辇的太监挥挥手,众人退下,王永一则跟上了蒋星重。
去养心殿的路上,蒋星重同王永一闲聊,从他的口?中,得知了很多谢祯的生活细节。蒋星重方才无比详尽地知晓,登基为?帝后的谢祯,到底有多殚精竭虑。
为?了大昭,他恨不?能?化身蜡炬,将自己燃烧殆尽。
听着王永一的话,蒋星重脑海中全然是前世的谢祯。
那时的他,没有带着前世记忆归来的她?,必然是比现在难上百倍。他如此?费尽心力,最终却没有换来自己想要的结果?,反而眼看着国破家亡,那时的他,该是何等的绝望,何等自责?
以身殉国之举,除了走投无路,怕是更多的,是对百姓、对列祖列宗的愧对,还有如山坐心头的自责。
重生之初想起景宁帝,蒋星重满心怨恨,将大昭亡国的过错全部归咎到他的身上。身入朝堂,真正接触了解到朝政后,她?对景宁帝,心中满是同情?。
但?是现在,景宁帝,是他。是那个自己除亲人外最熟悉的人,是和自己羁绊如此?之深的未来夫君……蒋星重心间,唯余心疼。
他本不?该背上亡国之君的骂名。
同王永一闲聊着,不?知不?觉,便到了养心殿外。王永一对蒋星重道:“主子娘娘,陛下说了,日后您随意出入养心殿,不?必通报。”
蒋星重点头应下,王永一行礼站去了一边。
蒋星重抬头看看养心殿的大门?,浅吸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正殿中的小?太监见蒋星重来,上前行礼,随后对蒋星重道:“陛下在御书?房,臣带主子娘娘过去。”
蒋星重道谢,跟着小?太监进了御书?房,正见谢祯埋首于案间,桌上是堆积如山的奏疏,恩禄正在从旁研墨。
而他眼下的乌青,比昨日见他时要明?显一些。这才刚回来几日,他这眼下乌青便又回来了,蒋星重心下叹息。
谢祯专心于批阅奏疏,没有留意到蒋星重进来,是恩禄先看到了她?。
恩禄正欲告知谢祯,却被蒋星重抬手制止。随后蒋星重走上前去,从恩禄手中接过了正在研的墨。
谢祯全然没发觉身边换了人,还在专心批阅奏疏。
蒋星重从旁看了半晌,对他道:“若不?然先用膳,下午我帮你批一会,你睡一个时辰。”
谢祯骤然惊觉,转头看向蒋星重,面上已全然是笑意,道:“你来了?”
见他喜色不?加掩饰,蒋星重不?由笑开,点了点头。
谢祯便放下笔,起身,正欲牵蒋星重的手,却似是想起什么,便收回了手,对蒋星重道:“那我们去用膳。”
蒋星重看了看他收回的手,犹豫一瞬,随后伸手,一把握住,道:“收回去做什么?”
谢祯心中一喜,反握紧蒋星重的手,笑道:“这不?是怕夫人又将我打一顿。”
谢祯紧握着她?的手,拉起来,将她?的手臂用胳膊夹住,喜道:“用膳。”
二人来到外间桌边坐下,蒋星重向谢祯问道:“批阅奏疏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谢祯笑着道:“都是司礼监批红之后的奏疏,朝堂上的事你都知晓,你看过便知怎么处理,并无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
蒋星重笑道:“成,但?我只能?帮你批一个时辰,你睡醒后,我便要去镇勇军瞧瞧。”
谢祯问道:“去镇勇军?是要同将士们熟悉一下?”
蒋星重点了点头,谢祯道:“今晨清辉来过,自请入你麾下,说是担心你同将士们不?熟悉,不?好弹压,我已经应允。想来你也?有这个担心。”
蒋星重点点头,道:“正是,所以想着这段时日多去镇勇军瞧瞧。”
说着,蒋星重看了看桌上陆续端上来的饭菜,对谢祯道:“东厂和京营的差事我已经安排出去,这些时日,恐怕不?能?进宫了。”
谢祯微微撇嘴,复又捏了捏蒋星重的手,随后道:“无妨,你看着安排就好。”
谢祯看向蒋星重,身子朝她?这侧倾了倾,低声道:“那今日,可得多陪我一会儿。”
第109章 第 109 章
蒋星重心头一紧, 不由瞥了一旁的恩禄等人一眼。见他们个个做着自己手底下的事,对主子间的事全当不见,蒋星重这才看向谢祯,低声道:“再?久, 宫门下钥前也得出?宫。”
谢祯嘟囔道:“我知道。”
谢祯松开蒋星重的手, 递了筷子给她, 笑?着道:“用膳吧。”
蒋星重点头笑?应,和谢祯一道用膳。不得不说, 谢祯养心殿小厨房里的膳食虽简单,但确实可口。
用膳时,谢祯对蒋星重道:“听说近来?外头都在传, 说我因病惧死, 沉迷修道,不理朝政,已现昏庸之态。”
蒋星重闻言转头,咽下口中的菜, 问道:“应当是建安党人有意无意放出?的消息,你打算怎么办?”
谢祯面露无奈,道:“还能如何?我若是现在恢复朝政,建安党人便知我没有中他们的算计, 定是会?另想?应对之策,与其多生事端,倒不如暂且安于现状。且叫他们传着,等收拾了南直隶, 便是断了建安党人的根基, 朝中出?身?南直隶的官员再?多,也再?难成势力。”
蒋星重听着, 叹息点头,确实也只能如此,只忧心道:“我只怕待代?入南直隶后,土特部见大昭乱了起来?,又得知你沉迷修道,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会?有所动作。”
谢祯转头看向蒋星重,神色却?并无忧虑,只笑?道:“在你的梦中,土特部在暗,我们在明,方才被他们屡屡算计。可是现在,无论是南直隶之乱,还是我沉迷修道,皆为假象。窥假象而作答,答必有错。”
蒋星重顺着谢祯的话想?了想?,道:“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说着,蒋星重便继续吃饭。
谢祯侧头看着她,神色间闪过一丝宠溺的笑?意。土特部觊觎大昭良久,此番倒也不失为一个请君入瓮的好机会?。只是此事他尚未盘算明白,暂不好同蒋星重细说。
二人一道用过膳,谢祯牵着蒋星重的手回了御书房。来?到御书房内,蒋星重上前揽了他桌上的一摞子奏疏,往一旁的罗汉床上走去,并对谢祯道:“你去睡会?儿。”
谢祯伸手拦住,顺势接过她手里的奏疏,又重新?走回书桌后,并对她道:“不必换地方,这儿就很好。”
蒋星重看了看外间,道:“到底是皇帝的位置,我坐那儿,旁人进来?瞧着不太好。”
谢祯笑?道:“养心殿都是我靠得住的心腹,而且,这就是一张桌椅罢了,没什么特别。”
说话间,谢祯已重新?走回她的身?边,拉着她的手往书桌后拉,待到椅子后,谢祯将蒋星重按在椅子上,扶着她的双肩道:“那可就劳烦皇后了。”
蒋星重看了他一眼,不由失笑?,随后道:“你快去休息,多睡会?儿。”
谢祯点头,径直走向一旁的贵妃榻,摘了翼善冠,便侧身?躺了上去。蒋星重看了他一眼,便着眼眼前的奏疏。
旁边有几本他已经批阅好,蒋星重拿起来?看了一下,便明白了个大概。她本以为皇帝批奏疏,怎么也得很正式,结果好嘛,上头全是大白话。
蒋星重放下已经批好的奏疏,看起尚未批阅的。这是她头一回看奏疏,看了才发觉,当真是大昭天下事,都在这一本本的奏疏里,皇帝不出?门便知天下事,此言非虚。
谢祯侧躺在贵妃榻上,目光一刻不离蒋星重,神色间全然是欣赏和宠溺。
能娶到阿满,可真是他的福气。朝务繁杂,日后有阿满一道治国?,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大昭,都是一件极好的事。六部各值皆有副职,唯皇帝就他一人,但有阿满在,便好似给自己找了个副帝,总觉这皇帝做着也能比从前轻松些?。
谢祯确实累了很久,躺下没多久,便撑不住困意,合上了眼睛。
许是今日阿满就在身?边的缘故,他这一觉睡得极好,很沉,连点梦都没有做。
蒋星重不知批阅了多少本奏疏,忽地想?起谢祯,抬眼看向他。
正见谢祯安静地睡着,蒋星重唇边划过一丝笑?意。还是觉得世间缘分奇妙,换作封后圣旨之前,她死也想?不到,今时今日,会?同景宁帝这般安静地待在一处。
心间莫名?一股暖流,蒋星重收回目光,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见里宫门下钥还有些?时辰,便继续专注于眼前的奏疏。
时间静静地流淌,窗外洒进养心殿的阳光,逐渐变成橘红色,窗上格子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一半洒在谢祯的身?上。
蒋星重抬起头,揉了揉太阳穴,见桌上的奏疏只剩下几本,便站起身?。
她看向谢祯,见他还未醒,便放轻了脚步,走向他。来到谢祯身边,看着他鸦羽般的长睫,蒋星重唇边划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她伸手,指尖轻轻从谢祯睫毛上扫过。睡梦中的谢祯觉察到痒,眼睛颤动几下,随即蹙了蹙眉。
蒋星重唇边笑?意更浓,俯身?,轻轻在谢祯脸颊上落下一吻,随便便安静地朝御书房外走去。
她出?了御书房,又轻轻关上了门。
候在一旁的恩禄见蒋星重出来,忙迎上前来?,行礼道:“主子娘娘。”
蒋星重对恩禄道:“他睡着,未醒。奏疏剩得不多,约莫一刻钟便能看完,先别吵他,叫他多睡会?。”
恩禄行礼道:“臣领命。”
因着前世,蒋星重心间对恩禄颇有好感,便笑?道:“劳烦公?公?了。”
恩禄忙行礼道:“主子娘娘折煞臣了。”
蒋星重冲他笑?了笑?,便转身?离去,恩禄忙跟在身?后相?送,一路送她至养心门,目送她离开,方才折返。
蒋星重赶在宫门下钥前出?了宫,今日天色已晚,自是不能再?和父亲前去镇勇军中,蒋星重便直接回了家。
谁知刚进门,便见父亲身?边的小厮在府门处等着,她一回来?,便对她道:“姑娘,将军叫您回来?后直接去后院。”
蒋星重应声,径直往后院走去。
来?到后院,正见父亲坐在院中石椅上,边喝茶边看一本兵书。而院中的兵器架上,多了两柄长.枪。
“阿爹。”蒋星重唤了一声,走上前去。
蒋道明闻言回头,见蒋星重回来?,笑?道:“回来?了?”说着,蒋道明放下手中茶盏和兵书,站起身?来?。
待蒋星重来?到面前,蒋道明向蒋星重问道:“今日进宫,差事都交出?去了?”
蒋星重点头,“嗯,都交出?去了。也同陛下说了,准备去镇勇军的事。”
蒋道明点点头,随后便走向兵器架,将两柄长.枪都取了下来?,扔了一把?给蒋星重。
蒋星重伸手接住,没把?准力道,接住枪的那一瞬间,双臂竟下沉一瞬,蒋星重讶道:“好沉。”
蒋道明手持长.枪,立身?于蒋星重不远处。蒋道明的神色态度,在这一刻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仿佛这一刻,他不再?是蒋星重的父亲,而是她的上司。
蒋道明看着她的眼睛,语气间似含着一丝挑衅,问道:“听闻你刚接手京营时,在勇卫营比武立威?”
蒋星重见此,单手持枪,枪在手中一转,将其如父亲般立在身?侧。因其重量,哪怕速度很慢,但还是发出?一声枪锋破空的声响。
蒋星重道:“正是。”
蒋道明蹙眉道:“勇卫营那些?个常年不上战场的软脚虾,自是让你钻了些?许空子。真正地上过战场的将士,可不是当初勇卫营那般模样?就好比你手中这把?枪,你方才拿到便觉着沉,可征战沙场的将士,却?能握着它一整日不松手。若两枪相?碰,力道更是震得双手发麻。还有精气神,上了战场,对手,可就是奔着取你性命而来?,定会?用足全力。”
蒋道明道:“镇勇军,乃是本将军同赵翰秋一手缔造。个个英勇非凡,你若想?叫他们服气,须得能在为父手底下过招。”
长.枪在蒋道明手中画了个圈,速度快到残影清晰可见,随即他便将枪锋对准蒋星重,道:“时间紧迫,为父没空细细教你,你便在实战中学吧。”
话音落,未及蒋星重反应,蒋道明手中的枪已破空而来?。
蒋星重一惊,身?子一侧,便推枪去挡。两枪相?碰,发出?刺耳的金属相?碰之声。下一瞬,蒋星重便觉右手发麻,险些?握不住枪。
蒋星重大惊看向父亲,父亲竟是用了全力?
蒋星重不敢再?托大,连忙集中精神,认真同蒋道明对打。
诚如蒋道明所言,他根本没有给蒋星重半点喘息的机会?,全程皆已全力攻击,只在蒋星重抵挡不住的杀招的最后一刻收手。
整整两个时辰,蒋道明没叫蒋星重歇一下,就好似真的上了战场,对面的敌人根本不管你累还不是不累。打到最后,蒋星重累到只觉自己似乎是剩下了意志力。
而在这过程中,蒋道明不断出?言指导,蒋星重的枪使得逐渐上了道。
两个时辰下来?,蒋星重一时满身?大汗,鬓边发丝就好似过了水一般,身?上的太监服饰,也被划出?好几道破痕。
蒋星重撑着枪,勉强站在父亲面前,看着同样气喘吁吁的父亲,不解问道:“阿爹,你不累吗?”
蒋道明吹胡子瞪眼道:“两个时辰,能不累吗?”但为了集训自己姑娘,他不得不这般下功夫。能力强一分,她在战场上能活下来?的几率就大一分。
蒋星重编排道:“那你还撑两个时辰!两个时辰!”
蒋道明道:“你这还是平常衣服,明日换了盔甲,再?来?。等为父觉着你学得差不多了,便带你去镇勇军中。”
蒋星重诧异道:“不是明日去吗?”
蒋道明示意小厮来?接枪,随后冲蒋星重道:“我反悔了。”说罢,蒋道明头也不回地离去。时间紧迫,既然要去镇勇军,目的是府中,他就得叫自己女儿,具备一举拿下镇勇军威望的能力。
蒋星重看了看蒋道明离去的背影,随后看向自己手里的枪,不禁抿唇,神色间流出?一丝视死如归的坚定。
当天晚上回去,没吃晚饭的蒋星重,沐浴时啃着糕点,糕点没啃完便在浴桶中睡着了,还是兔葵将她叫醒。第二日一早,卯时不到,蒋道明院中便派了人来?叫。
蒋星重换上盔甲,再?次来?到后院,持枪同自己父亲对战。这一日下来?,蒋星重真切的认识到,父亲这回是真打算不再?拿她当人,根本就是拿她当战场上的敌人打。
蒋星重就这般在自己家中过上了“战场”生活。起初,蒋星重当真格外的累,日日都觉体?力透支,饭量成倍地增加,睡眠也变得格外的沉。
可就在这般坚持了七八日后,蒋星重清晰地发觉,自己的体?能比之从前,近乎有了飞跃的变化?。在父亲手底下能过的招越来?越多,甚至还能时不时将致命的招式逼到父亲跟前,如父亲一般在最后一刻收手。
整整半个月,在蒋道明没日没夜将 她不当人的训练下,蒋星重终于有了能和父亲打平手的水平,长.枪在手中也越握越稳。
这日训练完,天色已晚,父女俩一道去吃晚饭。饭间,蒋道明指一指一旁的蒋星驰,随后对蒋星重道:“等会?儿吃完饭,去和你哥哥比一场,若是赢,明日便带你去镇勇军。”
蒋星驰愣了一下,随即看向自己妹妹,眼里有些?心疼。
蒋星重神色间却?流出?一丝兴奋,看向蒋星驰道:“哥哥!等下用全力!”
第110章 第 110 章
蒋星驰闻言沉吟一瞬, 跟着笑着敷衍道:“好,好。”他?可不敢用?全力,妹妹身量纤纤,他?如何?敢用?全力?
蒋星驰夹了菜在蒋星重碗中, 对蒋星重道:“先抓紧吃饭。”
蒋星重点头?应下, 只是眼睛却盯着他?, 看着他?笑眯眯的,便是连吃饭时?, 那双大眼睛也看着他?。
蒋星驰被自己妹妹盯得心里?毛毛的,这眼神,怎么感觉他?像是一只被主人家看上的小狸奴。蒋星驰抽了抽鼻, 躲开了蒋星重的目光。
现?如今蒋星重的饭量, 完全跟蒋道明和蒋星驰不相上下,那米饭是一碗接一碗地下,桌上的菜很?快就被三人吃了个干干净净。
待吃完饭,三人歇了半个时?辰, 蒋道明便陪着兄妹二人再次来到后院。
天色已晚,院中已点上了灯。月初升,蒋星重身上的银色盔甲在月色下泛着点点寒芒。
蒋星驰手持长.枪,冲自己妹妹一点头?。蒋星重见状, 当即神色一凛,便将枪送了出去。
蒋星驰提枪一挡,下一瞬便觉掌心生疼,他?震惊看向蒋星重。
蒋星重笑着道:“哥哥, 说了, 用?全力。”蒋星驰再不敢托大,乖乖用?起了全力。
蒋道明在一旁看着, 连连满意点头?。兄妹二人久战两炷香的时?间,蒋星驰被蒋星重虚晃一枪,用?错了招,待反应过来回枪阻挡时?,妹妹手中长.枪锋利的尖刃已对准他?的咽喉。
蒋星驰霎时?僵住,不敢再动。
蒋星重冲哥哥一笑,随后收了枪,往地上一立,昂首挺胸地看着他?,挑眉笑道:“哥哥,我赢了。虽赢得吃力,但好歹是赢了。”
蒋星驰似是才反应过来,唇边出现?格外动容的笑意,连连点头?,“好,好妹妹。”
“哈哈哈……”一旁的蒋道明朗声笑起,跟着道:“你们两个,都是爹的好孩子。”
兄妹二人看向父亲,神色间皆是喜色,蒋星驰道:“如此?这般,妹妹去镇勇军定能服众。”要知道,他?的武艺,在军中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妹妹能赢过他?,那么绝大部分人,都不会是妹妹的对手。
蒋道明连连点头?,看着蒋星重眸中满是欣赏,“嗯,好,甚好!”
话?至此?处,蒋道明抬手一挥,对蒋星重道:“回去歇着吧。明日寅时?二刻,前厅集合。”
“好!”蒋星重大喜,将手中的枪交给院中小厮,跟父兄行?礼后,便转身往自己院中走去。
回去的路上,蒋星重踏着月色,昂首挺胸地走在府中小道上。哪怕身着锁子甲,她却依旧是脚步轻盈,足下生风。浅淡的笑意,一直挂在她的唇边。
重生这一世,她活得当真痛快!
这夜回来得早,蒋星重沐浴后便直接上榻睡了。第二日寅时?,蒋星重起身梳洗。换好锁子甲后,便前往厅中同父亲汇合。
蒋星重前脚刚到厅中,蒋道明后脚便也到了。蒋星重亲昵唤道:“阿爹。”
蒋道明看向蒋星重,挑眉朝门外诣太守,道:“那便走吧。”
府门外已备好马匹,父女二人一人一匹。清晨街道上人少,父女二人便纵马出城,一路朝镇勇军营地而去。
离营地还有一里?地时?,蒋道明勒马停下,蒋星重不解,但也跟着停下,不解问道:“怎么了阿爹?”
蒋道明下马,对蒋星重道:“阿爹有些事嘱咐你,咱们走过去吧。”
“好。”蒋星重闻言下马,便同蒋道明一同牵着马,并肩往营地走去。
日初升,朝阳洒在父女二人的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蒋道明对蒋星重道:“陛下尚未告知镇勇军攻入南直隶一事,只知不久后,会有很?要紧的任务执行?。自然也不知你便是围剿南直隶的统帅。”
蒋星重一直侧头?看着父亲的脸,专心地听他?说话?。蒋道明接着道:“军中的将士,同朝中那些文?官相比,要单纯很?多,没那么多弯弯绕绕。都是刀口舔血的人,他?们的欲.望和情义都较为原始。与他?们打?交道,除了军令,更要紧的便是交情。你若想?让他?们服你,不仅得能力叫他?们敬重,还得叫他?们觉得,你是能带他?们建功立业,能同他?们生死与共的兄弟。生死场上,交情便是敢托付性命的信任,若是你能同他?们处成兄弟,再叫他?们看到你的能力,认定你是位足以追随的主帅,那么你便赢了。”
蒋星重听着父亲叮嘱的这些话?,心间逐渐有了主意。
她垂首想?了片刻,对蒋道明道:“阿爹,若不然这样,待到了军营里?,你莫要说我是你的女儿,只说我是你故交之子,此?番托付你带我来军中历练。你就……让我住在军营中,这段时?间,让我跟将士们同吃同住。”
“住在军营里?”蒋道明看向蒋星重,神色间隐有疑虑。
蒋星重见父亲神色间的担忧,便笑道:“要不了多久就要出征,一样也是要同吃同住的。倒不如早些适应。”
“也是……”蒋道明只好点头?,跟着道:“可你跟一堆男人住一起到底不方?便,我叫张元乾给你单独安排个营帐。”
她是女子,确实无法跟一群男人睡一个营帐,蒋星重点头?应下。
父女二人很?快就到了镇勇军营外,远远便看见营外的巡逻的将士,还有瞭望台上的哨兵,营中将士们的晨练的呼喝之声直破云霄。
清晨灼眼灿烂的阳光下,整个镇勇军营地,看起来守备森严又刚劲朝气,处处散发着一支强军该有的蓬勃生命力。
蒋道明看向蒋星重,唇边含着笑意,挑眉道:“镇勇军现?在不在我麾下,由兵部直接负责。送你进去后,我可没法留下来陪你。接下来,就得靠你自己争取了。”
蒋星重看着镇勇军营地,神色间隐隐挂上势在必得的坚韧。这份坚韧中,还含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野心张扬。她笑着对蒋道明道:“阿爹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
蒋道明看着自己女儿这副神色,忽地生出一股她定会做好的信心来。蒋道明抬手道:“走吧,将你交给镇勇军守备张元乾,我便走了。他?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人,有什么不懂的,你找他?便好。”
蒋星重点头?应下,便同父亲一道,往镇勇军中走去。
守卫哨兵一见来者是蒋道明,立时?便上前行?礼,“拜见明威将军!”
蒋道明免了守卫的礼,对他?道:“带我去见张元乾。”
守卫应下,看了一旁的蒋星重一眼,便带着二人进了营地。
将士们正在晨起操练,张元乾就在操练场上,父女二人从操练场旁借道,往前方?的点将台而去。
看着操练场上将士们整齐划一,孔武有力的招式,蒋星重神色间满是动容,眼眶甚至有些湿润。
无论?是强健的体?魄,还是中气十足的呼喝,镇勇军的气势,都是京营无法比拟的。
尤其是一开始的京营,留给蒋星重的印象实在太差,哪怕后来整改好了,她依旧没有现?在看到镇勇军时?这份震撼。
这是真正的军队!是他?们大昭,铮铮铁骨的好儿郎!
而在不久后,她就要带着这支军队,去挖大昭身上最深最烂的一块附骨之疽。
如此?一想?,蒋星重心间竟有些期待起来。
来到点将台下,镇勇军守备张元乾一见蒋道明,便立时?下台来行?礼。张元乾看起来三十岁出头?,一脸的大胡子,但修剪得很?精神。他?的两边脸颊上,干裂起皮的痕迹清晰可见,乃久晒所致。一双眼威严而又不失正气。身形魁梧,昂首挺胸,步伐矫健,是位瞧着宛如关公般的人物。
张元乾行?礼后,看向蒋道明,豪爽笑道:“将军久不来镇勇军,今日可算是想?起兄弟们了。”
蒋道明亦朗声笑道:“今日因公而来,怕是没空叙旧。来日大局定下,我来请弟兄们喝酒。”
“因公而来?”一听这话?,张元乾神色明显认真下来,问道:“将军吩咐便是。”
蒋道明对张元乾道:“借一步说话?。”随后看向蒋星重,示意跟上。
三人来到点将台后,蒋道明对张元乾道:“镇勇军不久后会执行?要紧任务,这事想?来你已知晓。”
张元乾点头?道:“嗯,下官知晓。只是尚不知是哪位长官做主帅。”
蒋道明看向一旁的蒋星重,对张元乾道:“就是她。”
张元乾这才看向蒋星重,目光落定在蒋星重面?上的瞬间,张元乾明显微怔,随后笑道:“这小公子生得倒是秀气,乍一看,我还以为是位姑娘。”
五官柔和,肤色白皙,一个男人长成这样,倒不如去戏园子里?头?唱青衣。
蒋道明笑道:“就是位姑娘。”
蒋星重适时?拱手行?礼,“张守备。”
张元乾大惊,看看蒋星重又看看蒋道明,人都结巴了起来,“这、这、这……”
让一名女子做统帅?还是一位看起来如此?秀气的女子,上头?闹着玩呢?还是说陛下真跟传闻中一样,修道修傻了?
蒋道明伸手拍拍张元乾的肩头?,对他?道:“你先别惊讶,且听我细说。”
蒋道明道:“接下来我要说的事,你切记,目前唯你一人知晓。”
既是上头?安排,张元乾还能如何?,只能强自静下来,细听蒋道明所言。
蒋道明神色间隐有骄傲,对张元乾道:“这位姑娘,可不是普通的闺阁小姐,她便是东厂掌班兼任京营提督的蒋阿满。”
张元乾闻言瞪大了眼睛,看向蒋星重,诧异道:“那位传闻中将烂透的勇卫营重新整顿好的新任提督?”
张元乾声音直接拔高了一个调,“竟是位姑娘?”
蒋道明和蒋星重直接失笑,蒋道明跟着又补充道:“嗯,她还是我的女儿。”
“什么?”张元乾刚瞪开还未来得及恢复的眼睛霎时?瞪得更大了,他?惊道:“京营提督竟是将军您的女儿?那岂不就是……”
张元乾膝盖一软,直接单膝跪在了蒋星重面?前,抱拳行?礼道:“末将张元乾,参见皇后娘娘。”
蒋星重忙道:“你声儿小点,快起来。”
张元乾的心如鼓如雷。他?发誓,他?这辈子都没体?会过几句话?之内被如此?反复震惊。心情之跌宕,堪比忽上银河,忽落五洋。
蒋星重见张元乾震惊得没反应,只好伸手,握住张元乾的手肘,一把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张元乾又愣了一下,皇后娘娘好大的力气,就这么把他?一个魁梧大汉一把提溜起来了?
蒋道明按照方?才蒋星重的提议,对张元乾道:“此?事,暂且只能由你一人知晓,不可告诉任何?人皇后娘娘的身份,也不得告知众人她便是主帅。大军开拔之前,她需要同镇勇军的将士们熟悉起来。接下来,会皆在军中历练为名,与将士们同吃同住,你且从旁协助。”
张元乾此?刻当真是一头?雾水,满心里?疑问。皇后亲自领兵,闻所未闻,镇勇军到底是要执行?一个怎样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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