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倒v开始
江行怎么可能让他摸到?当然藏得更深了, 一直往袖子里缩。时鸣没摸到,心下已然明白了七八分,道: “哥哥, 我想牵你的手。”
江行避而不谈: “你要出去吗?你抓着我的袖子就可以啦。”
“哥哥。”
时鸣语气变得严肃, 道: “你的手,给我看看。”
江行心说完蛋, 孩子果然发现了。
他早就说了, 孩子太聪明不是一件好事!
086幸灾乐祸: “该!你应得的。”
江行: “滚啊。”
眼看就要藏不住了,时鸣忽然放弃去摸他的手, 转而朝那把扇子撒气: “我很喜欢它。但是如果这劳什子让哥哥的手受伤,那我宁可不要它。”
话毕, 时鸣作势要将扇子摔在地下。江行大惊失色,也不顾藏着伤痕累累的手,连忙去接。
——扇子并没有掉到地上。
时鸣只是假意要摔,实则听风而动, 凭感觉捉住了江行伸出的手腕,笑道: “抓住你啦。”
江行挣了挣,想挣开;但时鸣抓得紧, 要是强行挣开,可能会让小姑娘受伤。
江行又气又无奈,道: “你故意的。”
故意用这种方式骗他伸出手,又光明正大用自己为赌注,赌江行绝对不会为了缩回手而不惜伤害她。
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性会使她受伤,江行很显然也是不会去做的。
很明显的把戏,没什么可称道的, 就是吃准了江行的性子。
时鸣理直气壮: “我就是故意的。明明是哥哥隐瞒在先,怎么能怪我?”
她一只手制住江行的手腕, 另一只手轻轻摸上江行的手指头。
手指头上密密麻麻全是血口子,有的还没好,被触上时带来一阵钻心的疼。力道重了,江行轻轻“嘶”了一声,又立马收声,再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但身体上,手指头的下意识颤抖不会骗人。
时鸣越摸越惊心,越摸越沉默。最终,她收了手,眼泪蓄在眼眶里,欲掉不掉的: “哥哥……是不是很疼?”
当然疼。但江行见她这样,心里也难受,伸手想去擦她的眼泪。但眼泪是咸的,碰到他伤口上疼得要命。就这,江行嘴上还在说: “不疼,不疼。哥哥一点都不疼。不哭了,好不好?”
086唾弃他: “你就是欺负她看不见!”
确实。江行刚刚被她那么一番乱摸,再加上眼泪一腌,额头上已然渗出了点点汗水。无他,疼的。
时鸣拂开他的手,自己擦了眼泪,把那扇子放回了小盒子里,道: “我会好好珍藏它的,哥哥。”
江行受宠若惊: “好,那你便好好收着。以及,我们阿鸣现在是大姑娘了,往后可不能和哥哥那么亲近了,旁人看去要说闲话的呀。”
他旁的不担心,只有这一点,江行真是操碎了心。不提别的,他这个妹妹有时候一些举动实在过界了。往常妹妹还没有及笄,一团孩子气,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个孩子,江行也不甚在意。
如今真的不一样了。
时鸣嘴巴一撇,道: “说什么闲话?他们爱说,就让他们说。我又不在意。哥哥你……在意吗?”
江行自然也是不在意的。但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不得不防。他一个男的,还是个断袖,他在意什么?名声再难听点都没关系。
怕只怕时鸣的名声。江行不是有意封建,只是在这个时代,名声对女孩子来说确实很重要。
但看时鸣的反应,似乎根本就没把这回事放在心上。
江行叹了口气,道: “罢了罢了。”-
看着阿鸣办完了及笄礼,江行养了几天手指头,马上满血复活,又去书院读书蹦哒了。
虽然他现在是一条大咸鱼,但为了阿摇的病,当卷王才是他的归宿。
听梅夫子讲了一上午的策论,江行头昏眼花,努力消化。实在不是他太笨,而是梅夫子讲得太深。不仅是他,梅夫子手下的学生们个个面如菜色,根本听不懂。
梅夫子讲完倒好了,拍拍屁股便走,临了了还留下一句“回去温习,下节课考”。
只是苦了一众学生们。
徐樵趴在桌子上嚎: “啊——江行,我听不懂——”
另有同窗也嚎: “啊——我也听不懂——”
有这两人打头,课室里顿时哀嚎一片。江行默而不语,脑子里却在疯狂呼唤系统,让系统把知识点讲解清楚。
系统好端端的被薅起来,照样也是一阵哀嚎。
这阵哀嚎里,有一道声音显得格格不入: “我、我听懂了,你们有不会的,可以来问我……”
徐樵眼睛放光,江行心生敬佩,同窗们亢奋不已。
这哪是什么大学霸,这明明就是救世主!是救苦救难大菩萨!
江行心说他真的,我哭死。他听懂了明明可以自己藏着掖着,偏偏要拿出来分享,这不是菩萨是什么!
还没等同窗们感激涕零,又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季明德,你装什么装?大家谁不知道你是吊车尾,你能听懂,那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哈哈哈哈。”
徐樵忍不住打断: “我说林予和,你别太嫉妒了。还有,吊车尾明明是我!是我!季兄弟吊车尾已经是很早之前的事情啦。”
江行汗颜。
吊车尾是什么很光荣的事情吗!为什么要抢着当啊喂!
徐樵实乃奇人也。
被拆了台的林予和恼羞成怒,道: “你们还真相信季明德这家伙能听懂啊?”
有同窗忍不住反驳: “你说他没听懂,怎么没见你说说你的看法?”
“你怎么就知道人家不行。我们这一个班里,除了徐樵想不出来,其他人都有能听懂的可能性好吗?”
徐樵无辜躺枪,道: “喂喂,说话就说话,不要带上我。我也是有能听懂的可能性好吗?”
有一人道: “你根本不听,你上哪听得懂啊?”
江行没忍住,笑了。
这倒是实话。徐樵家中巨富,就算不读书也有家业可以继承。因此,徐樵平日里的学习大多吊儿郎当,时不时抄抄作业什么的——啊,这就是入学前,他同江行说的互相帮助。
江行原以为是交流学习成果,结果没想到他口中的“互相帮助”竟是这个。
算了,抄便抄吧,也没什么的。谁上学的时候没抄过作业呢?
徐樵被这么一说,想想也对。他心又大,一点儿也没计较。
那名叫季明德的学生看起来怯怯的,江行从前没注意过。他与徐樵提了一嘴,徐樵马上将他拉到一边,同他低声说: “季明德是季家庶子,有个极出色的嫡长兄在上面压着。”
“季明德呢,庶出,不聪明,性格也不讨喜,慢慢成了透明人,家里也不重视。从前他确实是班里吊车尾,但后面成绩慢慢上来了。我才是稳定的吊车尾。”
江行无语了,敲了一下他的脑袋,道: “吊车尾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好像还很骄傲?”
徐樵道: “做人做事就要做第一。正数第一和倒数第一一样万众瞩目,有什么不好?”
江行不理解但佩服,给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他又问: “那个阴阳怪气的林予和呢?什么来头?”
徐樵翻了个白眼,言简意赅: “半瓶子晃荡的蠢货。”
江行没想到徐樵能这么评价那个阴阳小子,问: “为什么这么说?”
“这人特爱吹牛。”徐樵想了想,又道, “宋正已经很爱吹牛了,但宋正好歹有考第二名的能力。但这个阴阳小子林予和,他不仅没啥本事,还特别热衷于以贬低别人的方式来抬高自己,无差别贬低的那种。”
江行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那边,一众同窗们围着季明德请教了起来,林予和在旁边,脸色黑得吓人。
江行倒不是相信徐樵的判断,只是单凭之前遇到江年那次,徐樵能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不顾形象躺地上,他就觉得,他和徐樵是双向奔赴的病情。
他的判断和徐樵的判断从理论上来说,就是十分相似的。因此,江行对阴阳小子的印象已经不是太好了。
但毕竟没惹到自己头上,江行这条大咸鱼选择当没看见。总不能因为林予和阴阳了几句,他们就要去教训这人一顿。
这样不好。
徐樵嘿嘿地凑上来,道: “江行,今天夫子讲的策论,你有思路吗?”
今天梅夫子讲的是有关商业与农业发展的问题。梁朝对商业的抑制不像前朝那般严苛,反而宽松许多,让商业有了更好的空间发展。
但商业毕竟不是国之根本。若是大家都去从商,渴望一夜暴富,那地谁来种?久而久之,社会自然会动荡不安。
梅夫子的意见是照搬前朝旧例,重农抑商,大力发展农业。江行则觉得不妥。
商业的发展会催生资本主义萌芽,帮助社会制度的平滑过渡。但在这里说资本主义,估计没几个人会懂。
江行便道: “可以市场和官府一同调节商业发展。比如东西多了就会便宜,东西少了就会变贵。但东西的贵贱并不能到一个极端的程度,譬如一斗米只卖一文钱,那就太便宜了。谷贱伤农,其中还需要官府介入才是。东西卖得贵也是同样的道理。”
其实就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市场经济体制。徐樵听得昏昏欲睡,道: “别念了,兄弟。我觉得比起挣扎一下,我还是直接自挂东南枝吧。测验什么的,我果然做不来。”
江行扶额: “那你还来问我?罢了罢了,随你。”
两人说话声音不大不小,有心人若是想听,自然能听去。江行并没有发现,原本脸色不太好看的林予和在听到他这番话时眼前一亮,不知又盘算了什么。
第025章 舞弊事初显才名(修)
梅夫子的随堂测验。
测验考的策论, 题目么,梅夫子早就在课上说过了,要的就是让学生们课下去准备。江行见徐樵抓耳挠腮, 就知昨日讲的东西, 徐樵根本就没有进脑子。
……算了算了,随他去吧。
江行对策论的问题早有准备, 很快便写完了。他起身, 正要把卷子交给梅夫子;那阴阳小子林予和也站起身来,率先交了卷子。
过道就那么大, 他两人一齐走必会拥挤。江行不防,被他撞了一下肩膀, 心里更疑惑了。
奇怪,谁惹他了?没人惹他吧?
江行蹙眉不解,将卷子交给了梅夫子。
过了几日,梅夫子却将江行与林予和两人都叫去了。
“你们自己解释解释。”
梅夫子把卷子推到两人面前。江行打眼一瞧, 他写的他自己自然清楚;但是林予和写的……
怎么和他跟徐樵说的差不多?
也就是说,他俩的观点高度重合了,夫子怀疑他们谁在舞弊。
林予和先发制人: “夫子, 我不知此事。测验前一日,我与同窗沟通了一下策论题目,兴许是被听去了罢。”
江行心说你怎么还倒打一耙呢……
古代又没有监控,这事儿也难查。江行道: “既然他认为是我听了他的,那他的见解一定比我的更加独到。夫子不如就这个问题深入问问,谁抄的谁没抄,就一目了然了。”
江行不信林予和能说出来。果然, 林予和显得有些底气不足,但还是强撑道: “问就问!”
梅夫子指节敲了敲桌面, 问: “你们同样都认为,可以让官府介入,来调控商业发展。那你们说说,官府干涉商业发展,可采取的措施有哪些?”
林予和也不是傻子,当即便答: “完善律法,对商人进行一定程度上的约束。”
梅夫子不置可否: “官府已经有相关律法了。还有呢?”
“还有……还有……”
林予和支支吾吾,答不出来。
江行道: “我有一个法子。如今官府要想做什么事情,修什么东西,这个钱大多从税收里拿。但官府可以用自己的信用,来向商人百姓们借钱。到期后,再连本带利还回去。”
梅夫子眼前一亮。
其实就是国债。江行道: “当物价普遍上涨时,其本质就是我们手里的钱不值钱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官府除了增加税收之外,还可以多向百姓们借钱,把市场上多余的钱收回。这样就可以起到间接调控物价的作用。当物价下跌时,则反之。”
林予和显然没听懂,似乎被绕进去了,愣在原地还在思考。梅夫子赞许道: “不错,很新奇的点子。林予和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谁是抄的,谁没抄,梅夫子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来。
林予和见状,知道自己被拆穿了,只得低头认错道: “夫子,我错了。”
梅夫子严肃道: “人应当修身为上。你此番不仅败坏自己的德行,还没有得到学问上的长进,该罚。你回去将这几天课上讲的东西抄三遍,交与我检查。去吧。江行留下。”
江行正要开溜,不防被叫住,只好停下脚步,道: “夫子您叫我?”
如今只有他们师生二人,自然不用太过拘束。梅夫子差书童上了几盘点心,又扔江行坐下,道: “不必拘束。留你只是问问你最近学得如何?能否听懂?”
江行面对梅夫子时的确有些压力,只道: “一切都好。”
本来气氛还算庄重,只可惜说完这句话,江行的肚子率先叫了起来, “咕咕”声回荡在整个屋子里。
江行脸“腾”地红了,颇不好意思道: “夫子见谅,我这肚子不是很有出息。”
午餐吃得少了,很快就会饿。现在不过午后,还没有到饭点,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梅夫子微微展颜,笑着把点心推到江行面前,道: “不必拘束,吃吧。”
江行看了看梅夫子,顶着对方关爱的目光拿起了一块,轻轻咬下。
思绪却不自觉飘远了。江行心想,自己从前在时家也经常被投喂。时家的点心不知是从何处买的,尝起来齁甜,得配着微苦的茶一块儿吃。
印象里,岭南当然有不甜的点心。时家的点心甜,大概是因为时鸣嗜甜。大小姐非但嗜甜,还热衷于将甜咸点心混在一起投喂他。搞得江行上一口是咸口点心,下一口就甜得腻人。
“我问你,你方才那些点子,你是如何想到的?”
梅夫子的话拉回了他的思绪。江行把口中的点心咽下,道: “不是我想出来的,是我听来的。”
梅夫子蹙眉道: “嗯?难不成舞弊的人其实是你?”
江行心知他误会了,连忙解释: “并非如此。我并不是听林予和讲的,我是听一位世外高人说的。”
这理由太荒唐,梅夫子只当他不愿意告诉自己,也不多问,又聊了些近况,便放江行回去了。
真是有惊无险。江行回到课室,课室竟鸦雀无声。大家见他来了,都齐刷刷地向他投注目礼。
江行微笑: “?”
徐樵给他打手势: “快来快来。”
江行不明所以,还是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悄悄问: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大家都看着我?”
徐樵表情一言难尽: “林予和……啧,林予和……哎,我不好说。”
江行一听,眉头一皱,觉得事情不简单: “发生什么事了?”
“林予和现在到处吹牛,说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对夫子的提问对答如流。”
江行很陌生: “他?吹我?”
徐樵也不理解: “你俩被夫子叫走,到底说了些什么啊?怎么他回来之后就不正常了?”
江行扯了扯嘴角: “哈哈,我怎么知道啊啊啊啊啊啊!”
他平时学习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鬼样子,成绩保持着不上不下,并不引人注意。要知道,枪打出头鸟。
本来入学的时候他是第一名,大家还好生期待了一番。但众人见他胸无大志不思进取成绩平平,久而久之也不再关注他了。
江行正好乐得清净,有事读书没事摸鱼。梅夫子得了时先生的举荐,自然对他多加关照,给他布置不少课业。
但说实话,梅夫子从前对自己似乎只有客套和严厉,同其他的学生并无什么差别。
平日里江行和林予和水平看起来差不多,这次抄袭事件,梅夫子才会把二人全叫过去,细细盘问一番。
若是江行抄袭,恐怕梅夫子对他就要大失所望了。
不过经此一事,梅夫子似乎发现他是一块主动往粪坑里跳的金子,对他多了几分欣赏。
徐樵拍他的背,开心道: “可以啊你!原本我还以为你真的学不会呢,没想到你藏挺深啊?我就知道你不可能只有那点本事!我跟你说,林予和那小子眼高于顶,他可是很难夸一个人的。”
江行扶额: “被他夸难道是什么好事情吗……”
他俩在这边嘻嘻哈哈,一道没啥底气的声音贸然插进来,道: “江行,我、我可以借一下你的笔记吗?”
江行和徐樵对视一眼。
是季明德。
江行自无不可,很大方地找出了笔记递给他。徐樵想起江行那本笔记,表情一言难尽: “季兄,我不建议你借他的笔记来看。”
季明德很疑惑: “为何?”
但当他翻开江行的笔记时,他算是知道为什么了。
这小子把咸鱼二字贯彻到底,什么笔记,压根没有!通通没有!
江行的书上干干净净,一个字都没有!要是收拾收拾,都能拿去书肆卖了!
季明德瞳孔地震,不信邪地从前翻到后,真的一个字也没有瞧见。
徐樵拍了拍他的肩,道: “我经常抄他课业,我知道。”
江行无语: “经常抄课业是什么很光荣的事情吗!”
徐樵做了个鬼脸: “他这家伙从来不记笔记,上课光听,笔一点儿也不动。我之前有个地方不会,要借他笔记抄一抄,我当时比你还震惊呢。安心安心,他的笔记你就别抄了,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就行。”
季明德看了看江行,又看了看徐樵,苍白的一张脸上震惊之色久久不退。半晌,他喃喃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江行: “他悟出什么了?”
徐樵: “我也不知道。”
季明德激动地抓住江行的手,力气甚大: “原来真正学得好的人,都是不用记笔记的!”
江行想把手抽出来,没抽动。他指着自己和季明德连接的手,嘻嘻哈哈道: “哎,男男授受不亲。问问题可以,你别动手啊。”
季明德不好意思地收回自己的手,笑得腼腆。
徐樵瞎起哄: “你别跟他学,你跟他能一样吗?你跟他学,你要被带到河里去的!”
季明德猛地看了徐樵一眼,没说话。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江行拽了拽徐樵的袖子,道: “你乱说什么?闭嘴吧你。”
这话实在不好听。徐樵本是善意提醒,但季明德这人心思敏感,指不定要曲解成什么样。
当然了,江行虽然是条大咸鱼,但有系统,有上辈子的知识,还有夫子的青睐,寻常人确实比不得。季明德咬了咬牙,道: “我与江行,自然是不一样的。是我太冒昧了。”
说罢,季明德便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只留下江行两人面面相觑。江行拧了一把徐樵: “让你乱说话,把人惹到了吧?”
徐樵仍然不解: “我乱说什么了?”
江行扶额。徐樵口无遮拦,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了,他也不能强求。
第026章 起争执猜忌暗含(修)
其实笔记这件事, 并非江行不做。而是,系统在给他书的时候就提前说了,上面的笔记只能他自己来做, 旁人看不见, 且没法写。
所以在外人看来,这本书就是空白的。但在江行看来, 这本书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自己课后补的笔记。
这么玄乎的事情, 说出去也没人信。江行干脆就把咸鱼贯彻到底,对外就说不记笔记。
瞎闹了半天, 期间又有林予和激动地上前要同江行交流,被他拒绝了。
又是阴阳又是抄袭, 江行对这人实在喜欢不起来,但也没必要针锋相对。
江行发愁的是,这下可做不成大咸鱼了。大家都笃定他有什么牛逼哄哄的本事,江行就算想好好摸鱼也不成了。
他心不在焉地听了一下午课, 终于熬到了放学的时候。林予和目露崇拜,想拦住他;江行脚底抹油,先溜为敬。
——没溜成。他快, 林予和更快,一下子就把他拦住了,问东问西。江行几次想逃,给徐樵使眼色,徐樵多次尝试,未果。
江行生无可恋,有一搭没一搭应付着。
放学就要回家!学习的事情, 明天再说不好吗!把人拦下什么的,也太不仁义了吧!
这时, 一个同窗来喊: “江行,有人来找你啦!”
江行虽不知此人是谁,但还是万分感激,对林予和道: “有人找,我先走了!明天再说!”
林予和要拦他: “哎……”
这次没拦住。徐樵笑嘻嘻同他勾肩搭背,道: “你看,他又没拒绝你,明天再说也是一样的,对吧?”
林予和思索一会儿,点点头,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 “好吧,那我明天再来找他。”
江行早就跑没影了。他一边跑,一边往回看,生怕林予和再追上来。
只顾着往回看,前面的路看得倒不仔细,闷头撞上了人。那位仁兄跌倒在地,吃痛地“嘶”了一声。
江行脱口而出: “你瞎……”
他看清楚撞到的人后,下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我靠,还真是瞎子,因为他撞到的不是别人,正是阿鸣。
江行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连忙把时鸣扶了起来,连连道歉: “对不起,走得急了些,撞疼了没有?”
时鸣任他扶自己起来,半开玩笑道: “没事的,哥哥。毕竟我确实是瞎子。放学这么久,你还没回来,我就来找你了。没打扰到你吧?”
江行感动得要死,心说你可真是我的大救星啊。哪里打扰到了?分明就是救苦救难的大菩萨!
他也太不是个东西了,不仅撞到人家,还要骂人家瞎。江行心底恶狠狠唾弃了自己千百遍,这才道: “没有打扰到,你来的正是时候。”
今日时鸣穿了一身玉白素色男装,手上扇子正是江行送的那把。
江行后知后觉地发现,时鸣的手似乎有些擦伤,连忙捞起来查看: “都怪我不看路,撞疼了吧?我们回家去。”
若是人被撞到,扇子脱手,白玉很容易摔碎。但当时,时鸣的扇子并没有脱手,牢牢握着。江行心知阿鸣刻意如此,摔倒了也要护着扇子,以至于手上擦伤。
江行心说我真该死啊。
时鸣听他关心则乱,不由得笑道: “没事的,只是一点擦伤,很快就好了。”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家中走。徐樵应付完了林予和,飞跑着去追江行,可算追上了。他上气不接下气: “哎,你小子怎么跑这么快,也不知道等等我。你旁边的这位是……”
时鸣脸色不太好看,拉着江行的手道: “哥哥。”
江行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指,聊当安抚。他同徐樵介绍道: “这是我妹妹,来接我的。”
徐樵只扫了时鸣一眼,便道: “你又胡说了。这分明是个小公子,你当我是瞎子吗?”
时鸣垂眸,没有说话。
江行见情况不对,立马把徐樵拉到一边,悄声道: “她今日接我放学,书院里全是男子,她一个女孩子进来多危险,要是出什么意外怎么办?扮成个男人也安全些。”
徐樵不赞同: “女扮男装扮得也太像了?我不信,我觉得他就是个男的。我又不是瞎子,我有眼睛,我会自己看。”
江行恼了,往徐樵腰上掐了一下: “瞎子瞎子的,会不会说话?让她听到她又该难过了。她眼睛看不见,来接我已经很不容易了,什么男的女的,她是我妹妹,你放尊重点。”
徐樵被他掐得“哎呦”一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投降道: “好好好,我不管了,我不管了。哎,你刚刚说,他眼睛看不见?所以他是瞎……”
江行一记眼刀。
徐樵立马噤声,道: “……好吧,我知道了。我保证不乱说话!不过,你这个妹妹长得还怪好看的,就是和你长得不像。”
江行臭屁道: “我妹妹当然好看。但她不是我亲妹妹,和我长得不像也正常。”
徐樵震惊: “你?她?不是亲妹妹?那你们……呵呵。”
江行就知道徐樵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撵他: “去去去,不想跟你说话。”
徐樵看看时鸣,又看看江行,跑了。
时鸣被江行牵着手往回走,有些心不在焉,道: “哥哥,书院……很好玩吗?”
江行想了想,肯定道: “不好玩。全是人。”
怪人,坏人,烂人,都有。江行不是很喜欢鱼龙混杂的环境,在书院里本就与世无争。
奈何人不找事事找人,他似乎经常惹上麻烦。
比如现在,送走了一个徐樵,来了一个宋正——还有他的两个小跟班。
江行: “……”
宋正趾高气昂: “这不是江行吗?听说你今日好威风啊。你旁边的这位……啊,我想起来了。”
“原来是杀、人、凶、手。”
时鸣特征明显,加之容貌惊艳,只消看一眼便能记住。这么长时间过去,宋正认得她也正常。
宋正笑得刻薄: “啊呀,怎么,当女人当够了,要当男人?啧啧,这张脸还真是绝色。”
宋正的目光黏哒哒的,附在时鸣身上扒不下来。江行一阵恶寒,把时鸣挡在身后,沉声道: “你说话放尊重点,这里是书院。”
“书院又如何?往日你跑得快,我来不及抓住你。如今可算是给我逮到了。你们两个愣着干嘛?动手。”
话毕,宋正身后,黑熊精和猿猴两人齐齐上前。不知道是谁先给了江行一下,还是江行先打了谁一拳,混战就这么开始了。
江行千防万防,还得防着时鸣不被伤到,不免有些捉襟见肘。他与黑熊精扭打在一起,眼瞧着宋正往时鸣那边去,心中急躁,自己却又分身乏术,只得道: “阿鸣,小心!”
时鸣听风而动,把扇子收好放回怀里,再次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宋正低声道: “故技重施?呵,瞎子能干什么?你还是不要反抗了,好好跟我回去赎罪吧!”
时鸣语气轻蔑,神色沉静: “我又瞎又瘸的时候,尚且能把你那烂亲戚给杀了,何况现在我并不瘸?我能从官府走一遭,能从你爹手里全身而退,你猜我背后是谁,用了什么法子?”
她不多啰嗦,干脆利落地拿着簪子往宋正肩膀上插。这根簪子早在那次之后就有所改良,外面是打磨尖头的簪子,里面却藏着一把锋利的小刀。
时鸣手黑,这一下用了全力。簪子又锋利,宋正没料到她下手能这么果决,一时没躲过,很快就见血了。原本宋正将她堵在墙边,现在宋正吃痛,一时松劲;时鸣趁此机会瞬间扭转局面,将宋正压在墙上,簪子旋转着又朝肉里深了几寸。
剧痛之下宋正拳打脚踢,可越是如此,时鸣的簪子扎得越深,几乎要把他的肩膀钉在墙上。时鸣伸手摸到簪子的机关,抽出了里面藏着的小刀,又找准了宋正的脖子,威胁道: “你要是再动,我不介意把你的脖子也扎个对穿。”
宋正口中大骂: “你这个臭婊|子!快放开我!你和你那哥哥一样,都是烂货!千人骑的玩意儿!”
时鸣的小刀划破了宋正脖子上的一层油皮。
宋正吓得魂都飞了,说话也不利索。时鸣道: “凭你也配说他?你猜我敢不敢下手?”
说完,小刀在宋正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口子。宋正动也不敢动了,咽了咽口水,道: “你想怎么样?”
时鸣将钉着他肩膀的簪子拔出来,又钉回去,扎得宋正鬼哭狼嚎。她动了动耳朵,说: “不怎么样。我能听到你那两个小跟班在和我哥哥打架。让他们停手,并且保证再也不找我哥哥麻烦,你这条狗命还能留。”
宋正立马大喊: “住手,快住手!”
江行那边以一敌二,赤手空拳,渐渐落了下风。听到这么一句话,那两个小跟班果然住手,三人齐齐朝宋正这边看来。
时鸣悄悄收了小刀,又拔了插在宋正肩膀的簪子,眼眶很快就盈了泪水。
隔得远,江行并没有看清时鸣的动作,还以为时鸣被欺负了,着急得不行。宋正捂着肩膀,恶毒地瞪了两人一眼,带着小跟班忙不迭跑了。
江行不明所以,只见时鸣眼泪汪汪,还以为她受了什么惊吓。自己被揍得鼻青脸肿,还不忘安慰道: “不怕不怕。有没有受伤?是哥哥没用,是哥哥让你受委屈了。”
时鸣恰到好处地落下泪来,真是梨花带雨好不凄惨: “哥哥……我好害怕。你有没有受伤?”
扭打的时候江行一挑二,虽然受了点小伤,倒也没什么,不是很疼。江行给她理了理衣服,牵着她的手往回走: “哥哥很好,没有受伤。不怕,我们回家。”
第027章 他人事惹他人眼(修)
穿着男子的衣冠, 时鸣头上插的簪子没几根。她方才拔了一根下来,加之动作幅度大,头发竟整个散乱在身上, 夕阳西下, 这么一照,美得不可方物。
江行再次看呆了, 心说罪过罪过, 实在不是他太好色,而是妹妹长得太妖孽。
任谁都得愣个几秒吧。
此时书院放学已久, 四下无人,江行解下她蒙眼睛的布, 替她拢了拢长发,囫囵束在身后。
发丝飘逸,落了江行满手。江行这才发觉有些不对劲:宋正走时捂着肩膀,显然是肩膀受伤。不用说, 肯定是阿鸣反抗间拿簪子扎的。
但那点伤口,宋正怎么会突然偃旗息鼓,打道回府了呢?他和那两个小跟班扭打在一起的时候, 阿鸣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宋正主动放手?
怪,怪,怪。
江行若有所思地看了时鸣一眼,问: “阿鸣,你同宋正说了些什么?”
时鸣眼泪欲掉不掉,又要哭了: “哥哥, 我不想说。他好凶啊,一直在骂我。我、那些话我都说不出口!呜呜。”
江行心疼得不行, 马上不问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他威胁你答应什么,再对你不利。好了好了,不说这个啦。”
时鸣睫毛上还挂着泪,乖乖巧巧地点头,道: “好。”-
往后数日都没有再遇见宋正。再见的时候,竟是梅夫子把宋正带进班里,说这是新同学。
转班来的。
江行心中一阵恶寒,不知道好端端的宋正为什么转班,还转来他班里。宋正看起来精神不大好,路过他的位置时只匆匆瞥了他一眼,同他擦肩而过。
还有上次为什么宋正为什么突然偃旗息鼓了,他也不知道。这几个疑问扰得江行不得安宁,就连上课的时候他都在想这件事,以至于频频走神。
最终梅夫子实在忍不住,提问他: “江行,我方才说了什么,你复述一遍。”
江行一个激灵,毕恭毕敬站了起来,一句话也不出。
他方才是真的没听,又上哪知道梅夫子说了什么?自然答不上来,只能干站着。
周围响起窃窃私语声。
“怪了,梅夫子这几日不是最喜欢江行吗?今天是怎么回事。”
“我倒听说,刚转来的这个宋正和江行不太对付。”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难怪江行走神呢。换我,我也坐不住。”
“这下有好戏看喽。”
梅夫子板着脸,道: “肃静,肃静。”
学生们惧怕夫子的威严,很快就缩着脖子,不再说话了;但心头的种种疑问却并没有打消。
徐樵与他隔了一条过道,举着书干着急。江行接到他的口型示意,正要仔细辨认,梅夫子竟同样将徐樵揪了起来,道: “我问的不是你,你在干什么?你和江行一样,都站到后面去。”
徐樵被抓了个正着,没法,只好慢吞吞捡起桌上的书,和江行一道儿在后面罚站了。
这点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什么。梅夫子在上面讲得唾沫横飞,徐樵在下面以书掩面,悄悄拉了江行的衣角,问: “我早就想问了。江行兄,就算宋正转来,你也不至于这么心不在焉吧?我记得你往常可一点都不怕他。”
江行悄悄瞥了眼梅夫子,确认夫子并没有注意到他俩,这才低声答: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哎,我之前,和宋正打了一架。”
“打了……”徐樵愣了愣, “打了一架?!在哪?”
他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险些被梅夫子听见。江行慌忙拉他,道: “你小声点。就在书院,前几天我妹妹来接我的时候。千真万确。”
徐樵佩服: “啊……那不就是我走之后?但是书院里严禁打架,怎么样,你没被抓到吧?哎算了,看样子你就没被抓到。哎,说起宋正,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情。”
江行看他遮遮掩掩,有点着急: “你想起什么了?”
徐樵道: “一会儿下课同你讲。”
这话说完,一道威严的声音在江行耳边炸响,道: “讲什么呢?”
江行心说完了。
果然,他俩这边动静太大,梅夫子就是想不发现都难。于是,江行同徐樵二人从站到后面,变成了站到外面。
江行欲哭无泪: “我真后悔,真的。”
他就不该那么关注宋正!但是,那天的事情阿鸣不肯说,他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阿鸣一定被宋正威胁了,说不定还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这才愿意放他们走。
徐樵没所谓: “没关系,反正你就算不听,这些你都会吧。”
江行心说那倒确实。
梅夫子对他可谓十分照顾,经常私下里给他补习课业,拓展一些比较难的知识。
入学日的测验也好,平日里的课业也罢,虽然梅夫子的思维太跳,有时候江行跟不上;但有统子哥帮忙,他的学习进度不说一日千里,一日百里也是有的。
至于课上教授的这些东西,他不能说全部都会,但会个七成确实没什么问题。
梁朝并没有限制商籍考科举。徐樵么,考上了很好,考不上,至少还有偌大的家业等着他打理。就算徐樵不想打理,躺着坐吃山空,一辈子也很难吃完。
所以徐樵对此自然不甚在意。
两人百无聊赖地站了小半个时辰,课终于上完。梅夫子腋下夹着书本,出门时淡淡瞥了两人一眼,道: “今天课上的内容,你俩各抄十遍,放我桌上。”
徐樵和江行对视一眼,心里无声地哀嚎。
待人走后,徐樵看了宋正一眼,偷偷摸摸地拉着江行往角落里走,道: “哎,我这几天知道了宋正他们家的一个惊天大秘密!”
江行一听,这是要放猛料了。有瓜吃,他的耳朵立马竖起来,带着徐樵往墙根躲了躲,兴奋道: “你说你说。”
江行来城里也没什么日子,自是不知道他们这些城中富家子弟里有什么弯弯绕绕。
徐樵道: “从前只是听说他家关系很复杂,不知具体。但在我的多方打听下,你猜我打听到了什么?”
江行无语: “你又在卖关子。”
徐樵拍了他一掌,呔道: “故事要跌宕起伏才好玩,你懂不懂啊!哎,被你带偏了。说回宋正,我听说啊,他不是宋夫人亲生。”
江行见怪不怪: “知县没有嫡子,只宋正一个儿子。就算是庶出,记在大夫人名下也不算什么。”
所以宋正对外称自己是嫡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并不算错。而且,大户人家里谁没个什么庶出子女的?过继来过继去的,到最后,分不分嫡庶似乎没那么重要。
反正都是一个爹生的。
徐樵急了,道: “哎,不是这个!宋正也不是他爹府里姨娘生的!”
江行脑子里立马闪过许多狗血小说的影子来。
不是大夫人生的,也不是姨娘生的,那还能是谁生的?这实在引人遐想。
江行福至心灵,道: “他被抱错了?”
真假少爷,很流行的。
徐樵又朝他背上拍了一巴掌,道: “什么啊!宋正才不是被抱错的,宋知县真是他爹!”
江行挨了这么一下,越发不解: “不是大夫人生的,也不是姨娘生的,偏偏又是宋知县的亲儿子,那他娘是哪个?总不能是外面某个妇人吧。”
徐樵打了个响指,道: “对啦。”
江行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真的说中了,愕然道: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徐樵道, “他娘据说是城里胭脂楼一名花娘。宋知县生性风流,去寻花问柳实乃常事。一来二去,就和城里一个花娘好上了,还搞出这么个孩子,就是宋正。”
胭脂楼那地方江行没去过,但听说过。那是番城里最大的一处花楼,也是最高端的一处,非达官显宦富商名流不能入内。听说里面的花娘个个容色倾城肤光胜雪,美得绝世无双。
江行没啥兴趣。他几次从胭脂楼路过,闻到从里面飘出来的甜腻脂粉味,都有些隐隐作呕。
但这种私事一般都很隐秘,江行实在没想到徐樵这都能知道,于是问: “你怎么知道的?”
徐樵嘿嘿一笑: “胭脂楼是我外祖家的一处产业,不算什么。”
江行瞠目结舌。
胭脂楼规模不算小,这只是一处吗?
江行心说我跟你们有钱人拼了。
阳光底下哪有新鲜事。江行原本还想,徐家家大业大,有时候未免会阻碍到官府。但仔细想想,掌握着胭脂楼,从某种程度上就掌握了番城上层的一些见不得光的腌臜事,随便抖出去一件,都够那些官员喝上一壶的了。
江行问: “接下来呢?怎么没听说过那花娘下场如何?”
徐樵娓娓道来: “宋知县是个风月老手。花娘年纪轻轻,自然经不住这么一番忽悠,对宋知县那叫一个情深不悔,以至于有了宋正。”
“但是胭脂楼里面怎么可能养这么个孩子?于是花娘求助于宋知县,祈求他把孩子带出去。彼时宋知县与大夫人成婚已十年有余,妾也陆陆续续纳了好几个。这十年来,那些姬妾们一个一个地生,可惜全是女儿。”
“宋知县府里当时一个嫡女并几个庶出的女儿,其余没别的孩子了。女儿本没什么不好,但宋知县这人迂腐,非要生出个儿子来。”
“这不巧了,那花娘生的就是个儿子。宋知县本来都不打算管了,见是个儿子,便半信半疑带回去了。”
江行扑哧一笑: “你说宋知县风流,我估计他都不记得那花娘了,心里也在犯嘀咕,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亲儿子呢。”
第028章 弱辩白风姿独具(修)
徐樵道: “正是呢。宋正五岁多被带回去, 一开始倒是平平无奇。但入学后,宋正脑瓜子灵光,学习上几乎一点就通, 很快就得了宋知县的青眼。宋知县一个高兴, 把他记在了大夫人名下。”
江行觉得事情走向有点不对劲了。
大夫人已经育有一个嫡女。本来宋知县没有儿子,这么个嫡女其实应该还算受宠。但被宋正这么一搅和, 别说是嫡女, 恐怕连带着府里的庶女们都不好过了。
如果他是宋正的姐妹,也会觉得膈应。
徐樵正欲再说, 江行却瞥见远处几道人影走过来。江行立马捂住徐樵想继续爆料的嘴,带着他躲到墙角。
说曹操曹操到, 来人竟是宋正。他身后还跟了两个人,依然是脑子不太好的黑熊精和热爱捧哏的猿猴。
宋正手中竟拿了个不知是什么的小药包,话也说得断断续续的。
江行和徐樵对视一眼,眸中全是震惊。
这是怎么回事?
他俩躲得隐蔽, 宋正几人许是并没有发现。远远地,就听黑熊精道: “大哥,你不能再服了。”
猿猴接话: “是啊大哥, 这散效力强劲,你再服下去,恐怕不妙啊。”
什么散?服什么?
江行有了一个不妙的想法,问徐樵: “这两人口中的散,不会是……”
徐樵也震惊: “我觉得是五石散。”
江行: “我看也像。”
两人面面相觑,真没想到还能碰上这么个惊天大瓜。在岭南尚未收复时,五石散在那些混战的地方势力首领里颇为流行。
但岭南收归中原管辖之后, 这种东西早就由官府出马,全面禁行了。如今除非是京中势力滔天的大奸臣, 亦或是在山高水远的偏远地区,不然寻常人弄不到这东西。
真是奇也怪哉奇也怪哉。
这事儿要是捅出去,别说退学了,进大牢都是有可能的。
那边,宋正不知哪里的力气,一把甩开了要拉着他的二人,自己坐在院中桃花树下,道: “别管我,滚!”
后面三人又拉拉扯扯不知说了什么话,终于走了。江行表情不大好看,道: “真晦气。”
徐樵也道: “真晦气。”
说完,徐樵又问: “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江行面露难色。
作为一个现代穿越过去的根正苗红的小青年,他认为于公,这件事告发出去对官府禁五石散有益处;于私,他和宋正确实不对付。
但没办法,谁让知县是宋正他爹?就算举报了,那又能如何?说不定自己还惹了一身腥。
江行沉默片刻,道: “虽然我真的很想整他,但,现在不行。这件事我们还是当不知道吧。”
惹怒宋正事小,惹怒宋正背后为他提供五石散的人事大。宋正的五石散不是凭空变出来的,其背后一定有人。
如果贸然去告发,打草惊蛇不说,还会把自己置于不利的境地。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断胳膊断腿的,他没法考科举,阿摇也就没救了。
江行自己一个人倒无所谓,但他不能拿阿摇的性命来冒险。
还有,他一旦出了什么事,阿摇怎么办?
万一那些人跟着报复到阿摇那里去呢?
他根本就不敢想,也不敢赌。
徐樵难得严肃: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千万不要泄露出去。”
江行点头。
蹲着吃完这么个瓜后,两人等宋正三人走没影了,这才摸回了教室,继续上课。
这是饭前最后一节课了,教室里“咕咕”声此起彼伏。梅夫子见大家都心不在焉,索性提前了半刻钟,放学生们吃饭去了。
午饭自然是在书院吃。书院饭堂里人来人往,一桌能坐四个人,江行同徐樵占了两个位置,对面还有两个空位。
此时下课铃声响起,人渐渐多了起来。林予和一见他俩,屁颠屁颠地凑上来,道: “江行兄,你上次说的,能否展开讲讲?”
江行埋头干饭,装傻: “什么?你再说一遍,我听不见——”
林予和于是又说了一遍。
江行方才装傻就已经是拒绝了,没想到林予和不但听不出来,还要继续问。
他心知这次要是不说清楚,肯定没办法脱身。于是他干脆仔细同林予和讲了,徐樵也在一边听着,听得那叫一个昏昏欲睡痛不欲生。
人来人往间,季明德经过他们这张桌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徐樵一眼。江行似有所觉,抬头看去;季明德又不看了,端着盘子走远。
很快讲完,林予和终于心满意足,道: “江行兄真乃奇人也!”
江行本来对他印象不是很好,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林予和还出言夸他,江行心情不禁好了起来,心想这人好像也不坏。
毕竟没有人能拒绝夸夸。
下午没课,江行吃完午饭,一般都会选择去篆刻店里打工。迎面遇上宋正和他的两个小跟班,宋正居然一反常态,躲着他走。
江行: “?”
往常这家伙不是遇到他就要找茬嘛……
那天和他打架那件事,江行有些疑惑。他干脆伸手拦住了宋正,还没开口,宋正宛若惊弓之鸟,大叫道: “你要干嘛?我这次可没找你麻烦!”
江行: “……我其实只是想问你一些问题。”
宋正躲他: “我不想回答。我要回家了。好狗不挡道。”
江行觉得宋正肯定有鬼,忙不迭追上,一边追一边问: “那天你跟我妹妹说了什么?怎么突然就放手了?”
宋正表情惊恐,像是在说“你神经病吧”。
江行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也有点神经病。放了就是放了,怎么还要问为什么?真是奇怪死了。就好像上赶着问,“你怎么不打我了”那种感觉。
一言蔽之,脑子不好。
宋正甩也甩不掉他,干脆不走了,崩溃道: “你那是什么妹妹?啊?我问你那是什么妹妹?那明明就是个阎王转世!长得怪好看,心肠黢黑!”
江行瞳孔地震。
“她,她拿那个刀,”宋正在自己脖子上比划, “就抵在我这里,要我放你走,让我别找你麻烦!还有她那个簪子,我真是服了,哪有小姑娘戴那么利的簪子,啊?我都没反应过来,我肩膀就被她扎了个通透!”
江行不理解: “怎么可能扎个通透?她才多大点力气?”
宋正作势要把伤口给他看: “多大点力气?你真是说得轻巧。你要不要看看我的伤口你再说话?我哪知道她一个小姑娘怎么那么大力气?”
“肯定是你吓着她了,不然她也不会那么没轻没重的。”江行摇头。
宋正气笑了: “我吓着她?你不知道她威胁我的时候是什么表情?我还吓着她?她看你来了才装成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你不在的时候,她有多狠你是不知道啊!!!”
“别说这次了,我算是看明白了,她就是个黑心莲,坏透了!我那表哥是对她图谋不轨,但也不至于下场如此凄惨!眼珠子都被戳烂了,你不是没看见。寻常小姑娘下手反抗,会下这么重的手吗,啊?会这么狠吗?”
“寻常小姑娘遇到这种情况,怕是吓得动都动不了了。你妹妹可真行啊,又瞎又瘸还能杀了我表哥。她要是不瞎不瘸,那不得想宰了谁就宰了谁啊?”
饶是江行一百万个不信,在看到宋正的伤口时也不得不信了。那伤口深可见骨,痕迹干脆利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明显就是快准狠一下扎上去的。
宋正几乎是哭诉了: “我真是怕了。这小姑娘杀人利落,进了官府居然还能全身而退。死的人是我表哥,打小住在我们家,和我爹多少都有点亲缘关系的。她说杀就杀,我爹还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表哥是有错,但你妹妹也不见得干净到哪里去!我真是怕了你们兄妹俩,我不找你麻烦了行不行,啊?本来就就是想给你个教训,谁知道你妹妹这么狠啊。我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宋正声泪俱下: “妈|的,日子本来就很难过了,劳驾你们高抬贵手吧!你那妹妹十四岁就敢杀人,要是长大了那还得了?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别到时候被玩死了!”
江行震惊,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居然是这样吗……
江行不想相信也得相信了,因为桩桩件件,宋正说的都是有据可依的。那个登徒子死的时候,整个眼球都被戳烂了,他是看到了的。
宋正身上的伤口也不可能作假,完全不像是应激之下才会做出的反应,更像是有条理的加害。
但是阿鸣明明就很乖啊?
江行并不觉得以后自己会被玩死,也没多少害怕。他只是不理解,因为再怎么看,阿鸣就是一个漂亮小姑娘啊……
对了,官府。
那次的情况他也不是不知道。知县和死者有亲缘关系,肯定偏向登徒子那边。加上登徒子死状凄惨,那妇人身世可怜,情况几乎是一边倒。
但就在这种情况下,阿鸣不仅不着急不害怕,还反过来安慰他,笃定自己一定能毫发无伤地出来。
为什么?阿鸣背后究竟是什么?时先生又是怎么把阿鸣捞出来的?
江行没再去打工,心事重重地回了家。但临到家门前,他脚尖一转,去了时先生家。
时先生此刻应该在书院,家中只有零星几个仆从和时鸣。江行没见着时鸣,反而见到了玉竹。他问: “你家小姐呢?”
玉竹指了一个方向,答: “在屋里,兴许在睡觉。”
往常江行听到这种回答,都会选择不打扰时鸣,默默离开。
第029章 青梅酒为青梅斟(修)
但今日江行一反常态, 大步跨进了屋子里,喊: “阿鸣——阿鸣你在吗?阿……”
他看见阿鸣正在写字。
活见鬼了,阿鸣不是不会写字吗?
时鸣一点都没有被抓包的自觉, 扯谎道: “哥哥, 上次你教我之后我又回来练了一下,怎么样, 是不是比之前写的好多了?”
江行目光扫过桌上的纸, 心说这哪里是好多了,这根本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江行教她写字的时候, 时鸣总也写不好,不是歪了就是扭了, 要不就是一大团墨块,烂得根本不能算字。
但现在这张纸上的字迹隽雅清新,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再怎么练习都练不成这样。
除非阿鸣本来就会写, 之前都是诓他。
可是,为什么?
江行再仔细想想,真是觉得自己脑子糊了。阿鸣被时先生带在身边, 时先生就这么一个心头肉,怎么会不重视她的教育?时鸣要是真想学习,就算瞎,也总能找到办法让她学。
毕竟时家不比普通人家,有钱又有闲,还有那么多藏书。就是废物疯子放进去涮涮,出来多少都能带点书香味。
江行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时鸣久久没听到他说话, 笑容僵在脸上,干脆摊牌了: “哥哥, 我……好吧,我之前确实有所隐瞒。”
江行看到她孤零零站着,心里一阵酸疼,突然觉得骗不骗的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这么个漂亮的小姑娘,做事情一定有她的苦衷。江行说服了自己,叹气道: “我不是来问罪的。”
但他嘴上这么说,行动上确实就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他真是糊涂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蹦哒。
时鸣眼睛动了动,又要落下泪来: “我只是想和哥哥多待一会儿,才说自己不会写字。哥哥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江行想起宋正那番“装得楚楚可怜”的话来,虽然知道时鸣可能就是假意要落泪,但他怎么都生不起气来。江行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觉得这事儿实在难办。
装傻?他已经知道原委了,怎么装?拆穿?但阿鸣这个样子,他真的狠不下心啊。
江行干脆不管了,毕竟人生难得糊涂。他确实不知道阿鸣为什么这么做,但阿鸣对他总不能有恶意吧?
应该没有吧?
肯定没有。
就算有,这么漂亮的孩子,被骗骗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无伤大雅。
江行这么想着,干脆不管了,道: “我没有生气。今日无事,我就是来问你要不要出去玩?带上阿摇一起。”
时鸣惊喜道: “要!我知道城中有一处酒楼,做菜很不错。一起去吗?”
江行看了看时间,心想吃一顿下午茶也不错。午饭的时候被林予和搅和,他确实没吃多少。江行于是点头: “好吧,那我们就一块儿去吧。”
带上了阿摇,几人一块儿去了阿鸣口中的酒楼。
落座后,江行记着时鸣爱吃甜,特意加了些甜食。店中今日热闹非常,小二见他几人衣着不菲,忙上前推销: “几位客官,我们店里今日降价,青梅子酒买一坛还送一坛呢!考虑一下吗?”
青梅子应该就是今年春天摘下的,待到如今正好酿成。江行皱了皱眉头,摆手: “不考虑。”
时鸣却道: “来一坛。”
江舟摇道: “我也要我也要!青梅子酒可好喝了!”
江行“啧”了一声,道: “你们不可以喝酒。”
小孩子怎么可以喝酒,不妥。
时鸣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问: “为什么不可以?我又不是小孩子。”
江行哑然,这才想起来时鸣已经不是那个只到他胸口那么高的少女了。
时鸣不是小孩子,那阿摇一团孩子气,总算小孩子了吧?江行板着脸,对江舟摇道: “听话,你不喝。”
江舟摇叛逆地跑到时鸣旁边,道: “不管,就要喝。”
江行想起阿摇方才说“青梅子酒好喝”,心知这家伙肯定背着他偷偷喝过。至于谁带去的……不难猜,光看时鸣似笑非笑的表情,江行心里就跟明镜儿似的。
……一个个的真是反了天。
江行意识到,阿鸣似乎真的和他想象中的并不一样。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妹妹一般,上上下下打量了她许久。时鸣看不见,自不知道他正在打量自己,无神的眼睛望向前方,似乎一刻也没从江行身上移开过。
江行耳尖悄悄红了,心想长得好看真是可以为所欲为。恰如时鸣这样恃美行凶的,不管做出什么来,那双桃花眼就已经替她撇去五分的嫌疑了。
这还是时鸣看不见的情况下。江行甚至不敢想,如果哪一天时鸣能看得见,那双眼睛该会有多动人心弦。
从前只觉得时鸣漂亮,怎么如今自己竟有些不敢直视?
江行心乱如麻,道: “……随你。”
孩子大了,真是管不得了。
谈话间菜已上齐。江行心里藏着事儿,食不知味。江舟摇没心没肺,哐哐就是一顿大吃特吃。
席间,时鸣差小二开了酒,自己却只喝了一点点。江行低头吃饭,对时鸣喝酒这件事眼不见心不烦,心说时先生要是知道了非得气晕过去。
哪承想江行自己不愿意看,时鸣竟让小二倒了一点推到他面前,道: “哥哥尝尝。”
江行看着杯中青绿色的果酒,心想这好像是第一次喝古代的酒。
他迟疑着端起酒杯尝了尝。
嗯,果然没什么酒味,同普通的果汁差不多。
江行不是好酒的人,喝了一点便放下了。时鸣以为他不喜欢喝,并不再劝。
江舟摇倒是一杯一杯往肚子里灌,惬意道: “我还要喝!”
江行阻止店小二倒酒的手,板着脸道: “喝这么多已经够了,你不可以再喝了。”
江舟摇瘪了瘪嘴,没再要,道: “好吧。”
酒足饭饱后三人打道回府。安顿好江舟摇后,江行正要送时鸣回去,就听得时鸣道: “哥哥,你是不是听了什么话?”
江行想起宋正那些话,心虚道: “怎么可能,不要多想。”
时鸣蓦地笑了: “我猜对方肯定说我心黑手狠。”
江行: “……”
不是,她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江行愈发觉得自己的这个妹妹多智近妖,但还是狡辩道: “当然没有。”
“所以哥哥承认你听别人说了什么话?”
时鸣虽然是笑着的,脸色却不大好看,不像笑,倒像哭。
江行心说完了,被套话了。事已至此,他坦诚道: “好吧,确实有这件事。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你今日很反常。”时鸣道, “从前你从来不会贸然闯进我的屋子。”
江行沉默。
时鸣继续道: “哥哥,你信那人,还是信我?”
江行心说这不是信不信谁的问题。事实摆在这里,他就是想不信都难。本来他都打算揭过去不谈了,不成想时鸣主动提起,他也只能应对着。
“我信我自己的判断,我信我的心。”
江行这么模糊答道。
“啊,那就是,不信我了?”
江行: “……倒也不能这么理解。今日宋正说你心黑,让我小心不要被你玩死。我不信他,我觉得你不会那么做。”
善意的谎言并非不可接受。
“你怎知我不会?”时鸣问, “最易变的是人心。上一秒言笑晏晏,下一秒针锋相对的也不是没有。”
江行道: “我说过,我相信我的心。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就自认倒霉,承认自己看人的眼光不行啦。再说了,我们也算一块儿长大,你什么样子,我能不清楚吗?宋正那小子说鬼话,听听就得了,谁还当真啊。”
时鸣展颜,道: “哥哥当真纯善。我保证,往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对哥哥不利的。”
江行没当回事,笑: “小鬼头,哪来那么多大事?你每天开开心心的就可以啦。”
时鸣道: “哎呀,我可是认真的。我的真心,天地可鉴。”
“好好好,认真的,认真的。我信,我信还不成吗?哈哈哈哈哈。”
江行举手作投降状-
经了那次谈心,江行同时鸣的关系愈发亲近起来。这么仔细一想,时鸣这个小姑娘还真是有意思。
从前不觉得时鸣擅长撒娇卖乖,只觉得大小姐娇纵一些并没有什么。现在再看,这哪里是什么娇纵?这分明就是故意的。
江行是管不了她了。如今课业愈发繁重,秋去冬来,再过一年,三年一次的解试就要来了。
不过好在还有一年多,不是很着急。江行学得差不多了,又忍不住摸鱼。
再过一年,考上举人之后他就不用再操心了,阿摇也有救了。江行忍不住想入非非。如今天子继位不久,正是用人的时候。就算是举人,运气好了有空缺,他也能捞个官当当。
就是不知道被分到哪里。若是去别的地方,下次再见阿鸣就难了。
086见他又走神,督促道: “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卷起来,宿主,加油干!”
江行无语: “你几年前就是这么说的。我去年关键,今年关键,明年也关键,合着我就是个键人,对吧?”
086被怼了这么一通,气得跳脚: “我这是为你好!”
江行心情复杂。
若是旁人这么说,他肯定觉得对方在道德绑架。但统子哥有好东西是真给,对他也是真好。
统子哥还会偷偷给他多加点积分,让他快点救回妹妹。一想到考上举人之后就可能要把统子哥放到一边束之高阁,江行确实有点过意不去。
第030章 造化听凭造化孽
……啊, 但,考试是不会往下考的,这辈子都不会。
笑话, 他是真的不想考试。天天考月月考年年考, 实在烦心。
算了,这些事情都太远了, 还是往后再说吧。
江行咬着笔杆, 低头继续做题。课室里安静,因而有一点动静都显得格外清晰。梅夫子在课室中踱步, 看着学生们做题。
课室外突然有一位不速之客,对着梅夫子招招手, 说了些什么。梅夫子点点头,走到宋正桌子前敲了敲。
宋正不情不愿出去了。
宋正虽然人不怎么样,成绩倒是不错。梅夫子虽然不齿其为人,但也不至于刁难他。江行心想, 那应该就是有人找了。
自从之前宋正在他面前控诉一番时鸣的“罪行”后,江行果真再也没有被他找过茬。平日里遇见了就当没看见,眼不见心不烦。
至于五石散那事……他和徐樵心照不宣, 谁都没有再提。
不料这件事竟被抖落出来了。来找宋正的是一位女子,瞧着二十多岁,气势凌人。江行久违地想起徐樵之前说过,宋正上面有个嫡姐,家里还有好几个姐姐妹妹。
本来姐妹们处境已经不算好过,宋正一来,这些女孩子们既嫉恨又无可奈何。外面的这位女子, 长得和宋正有三四分相似,好像是宋正的嫡姐。
徐樵吃瓜永远冲在第一线, 道: “这下有好戏看喽。”
梅夫子暂时离开,课室里马上就炸开了锅,人还在座位上,心早就飘走了,想看看外面究竟发生什么。
徐樵一边吃瓜,一边解说: “外面那个女子就是宋正的嫡姐,叫宋招儿。这个宋招儿性情悍烈,无人敢娶,至今未嫁。”
江行听着这个名字,十分不适。
招儿招儿,名字里究竟有什么意思,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还是宋知县颇宠爱的女儿,处境都已如此,更别提其他的女儿了。
还什么性情悍烈。这个世道,女孩子张扬跋扈一点倒也没什么不好。要说悍烈,江行想起阿鸣,不禁摇摇头,笑了。
阿鸣才是那个悍烈的,心狠手更狠。但没关系,狠一点怎么了?都是旁人主动招惹她,她那是合理反击。
外面,宋招儿戳着宋正的脑门,拿着一包白色的东西,道: “宋正啊宋正,你说说这是什么东西?嗯?”
宋正不说话。
课室里有瞧得仔细的,惊呼道: “五石散?天啊,宋正他居然……”
屋子里阵阵吸气声,似乎没想到这宋正居然如此猖狂。
江行和徐樵俱是一惊。
他们当年看到了,选择密而不发,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被宋正自家人捅出来了,还是直接在书院!
这闹得也太难看了……
大家或多或少都秉持着一种“家丑不可外扬”的想法,但是,江行想,如果他是宋招儿,他肯定也会这么捅出来。
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虽然爹不是什么好东西,天天想着要儿子,但对自己也算不错。可是有一天,渣爹忽然从外面抱回来一个外室子,让这外室子骑在众多姐妹头上。
虽说古代封建社会下男尊女卑,这种事情并不少见;但过惯了好日子,一朝受尽冷落跌入泥地里,怎么可能甘心?
这件事不见得是宋招儿最先发现的,但绝对是宋招儿最先捅出来的。捅出来,让宋正读不了书,那么自然,宋正这个“男丁”就成了弃子,甚至还会是家族的污点。
这样不见得自己的日子就会好过,但至少不会比现在还差了。玉石俱焚,无外乎是。
江行此刻有点理解徐樵所说的“悍烈”,心中不由得对宋招儿多了几分佩服。
宋招儿拉着宋正,要把他往书院办事处带。办事处负责学生的学籍档案管理,这是要逼着宋正退学。
同窗议论纷纷: “真是没想到宋正长得人模狗样,背地里居然做这种事情。”
“咦,我听说啊,他转班就是因为,宋知县又找回了一个儿子。那小公子比他聪明多了,还和他一个班。”
“小公子看他不爽,回去跟他爹闹啊。他爹没有办法,这才让宋正转来我们班的呢!”
“他娘就是个勾栏妓子,那位小公子的娘可是京城大官家流落在外的千金呢!为了仕途着想,他爹肯定不会选他啊!”
“我靠,还有这种事情,当真是第一次听说,好劲爆。”
江行也傻了。
好劲爆。
原来这才是宋正转班的理由。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宋正在那位小公子找回来之后,由于不是唯一的儿子,在家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江行想起来,之前同宋正谈话的时候,宋正就说到“本来日子就已经很难过了”,指的应该就是这个。
信息太多,江行消化得有些艰难。眼看着外面两人拉拉扯扯就要走,江行一不做二不休,对徐樵使眼色: “走不走?”
夫子不在。只要胆子大,翘课算什么。徐樵兴奋极了,点头: “走。”
两人趁大家都在震惊吃瓜的时候,偷偷摸摸从后门溜了,跟着宋招儿和宋正两人。
宋正服散被抓包,心中慌乱已极,挣扎道: “姐姐,我不去。”
宋招儿露出一个残酷的笑容: “谁是你姐姐?我不是你姐姐。你如今就算不想退学也没用。你知道为什么我闹成这样,爹都没有来找我们吗?”
江行和徐樵也想问,为什么啊。
宋正抬眼,道: “为什么?”
“你昨晚睡觉的时候,你应该没有察觉到吧。”宋招儿道, “爹早就怀疑你的血脉,昨晚差下人取了你一滴血,滴血认亲。”
江行: “我靠!”
徐樵: “我靠!”
这个瓜也太大了,一个接一个,有点噎。
宋招儿接着道: “你那妓子娘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爹怀疑你是野种也正常。你不是狂吗?你仗着你是儿子,你就为所欲为了?我告诉你,你的好日子今天就过到头了!”
宋正听不得别人说他母亲,眼睛红得像发怒的豹子,上去就要打宋招儿,怒道: “我不准你这么说我娘!”
宋招儿早有准备,一挥手,身后跟着的几个家丁就将宋正制住,动弹不得。她不管宋正的死活,接着道: “你看看你我的这张脸,其实,你是不是爹的儿子,大家心里都清楚。”
江行想了想,这话确实有道理。两人长得有三四分像,很明显就是一个爹生的。
宋招儿笑了: “可那又如何?大家都知道,不还是把你当弃子了?滴血认亲就是个笑话。我在水里面动点手脚,你和爹的血就溶不到一块了。”
“我动的手脚,爹未必不知道。他只不过顺水推舟。究其原因,他本来不想要你这个妓子生的儿子,哪怕你再怎么聪明再怎么优秀,也摆脱不了你的出身。”
“爹忙着去攀那位千金的高枝儿,当然对那个小东西偏心。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毕竟我们处境都不好过。但你放心,无论是你还是他,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小东西,应该就是方才同窗们说的,京城大官家流落在外的千金与宋知县生的小公子了。
江行脑子有点疼,同徐樵耳语: “这宋知县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儿女不和多半是老人无德。徐樵拍了拍胸脯,一言难尽道: “大家族,谁家里没点后宅的腌臜事?也就是我爹从不纳妾,我娘只我一个,这才好些。”
江行感慨: “后宅阴私有时比堂前争斗还要恐怖。平民百姓总有平民百姓的好,至少没钱纳妾,也不会出现这种事情。”
那边宋招儿晃了晃手里的五石散,道: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要真是个光滑的蛋,叫人挑不出错处,我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抓到你的把柄。不过,谁让你自己不争气呢?”
宋招儿啧啧道: “你胆子真是大得很,这可是五石散,弄到要费不少劲儿吧?你日子也不好过我理解,但这可不是你服散的理由啊。再说了,你日子再不好过,能有我难过吗?”
“让我猜猜你原本想干什么?你想考科举,给你那死了的妓子娘光明正大立个排位。要是可以的话,顺便把爹也做掉。可惜想象很美好,好弟弟,如今不烦你动手,我自己就能做。至于你,这辈子也别想考科举了。你死了这条心吧。”
宋正低头,面如死灰。
宋招儿懒得同他废话,挥挥手让家丁押着他去了办事处。徐樵有点于心不忍,不想再跟了: “我们还是不要跟上去了吧。”
江行也迟疑了,道: “就到这里吧。”
宋正不是什么好人,江行也不见得有多待见他。但是这种事情恩恩怨怨是是非非,都是人家私宅里的事情。现在闹到明面上来,给大家看了笑话不说,也并不光彩。
这件事情,宋正和宋招儿谁对谁错本来就很难说清楚。他们两人相斗那是积怨已久,而始作俑者宋知县竟对此采取一种漠视的态度,坐视不管,实在枉为人父。
两人眼见着宋正被宋招儿捉进了办事处,又从办事处出了书院的门。江行看到宋正往书院回头看了一眼,表情什么样子他并不能看清。
这么一出去,宋正可能这辈子也没法进来了。
徐樵有点心酸,道: “宋正还怪可怜的。”
江行叹: “当真是造化弄人。”
一路走来,或许从一开始,宋正的母亲将宋正送回去,就已经埋下了今日恶果的诱因。但其中弯弯绕绕,在一开始的时候本来就很难看清楚。
命运如此。
第031章 冰糖葫芦真好吃
宋正走了, 果然接连好几个月都没有再出现过。这件事情就像海里滴进了一滴水,没有掀起丝毫浪花。
毕竟名义上是知县的儿子,就算是为了名声着想, 宋知县再怎么不喜, 多少还是要帮忙掩盖一下。
好歹曾经是同窗,他俩虽然不对付, 但江行还是着实惋惜了一番。从前在宫斗剧宅斗剧里面看勾心斗角, 江行脑子就不是很够用。现在头一次直面大家族的腌臜事,他说不震撼是假的。
时光飞逝, 转眼间年关将至。书院早就放假了,篆刻店也不用再去, 江行正好乐得清闲,去采买些过年要用的东西。
大街小巷里,小贩们早就摆好了摊。什么糖画泥人、对联爆竹,走一步能看见三个摊子。虽然年节还没有到, 但年味很浓,不禁叫人舒展了眉头,投入到这场一年一度的狂欢中。
岭南的冬天不是很冷, 因而就算过冬,也鲜少有因为买不起棉衣而冻死街头的人。不过此地信神拜神,除了小商贩,还有扮成各路神仙的人游走在大街上,好不热闹。
江行手上拎了一块肉,又买了几根糖葫芦,给了江舟摇一根, 剩下的带回去给时鸣。
两家就隔了一道墙,江行这边只有自己和妹妹两个人, 时家那边虽有一众仆从,但大多都是雇佣来的,过年了也要放假回自己家去。
梁朝商业发达。也正因如此,与其他朝代不同的是,大户人家的仆从与主家并非买卖的关系。仆从多是主家花钱雇佣,有契约约束,不可以随意打杀,更不能无故克扣月钱,逢年过节得放他们回去与家人团圆。
这类仆从通常是主家公开招聘,更像是一份工作,还是一份不错的工作。遇到好心的主家,福利待遇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最关键的一点是,这类人原本是什么户籍,被雇佣后还是什么户籍,不会发生变化,更不会变成奴籍。
当然也有卖身给主家的仆人。这些仆从大多是家中贫穷,逢收成不好或是灾祸,家里揭不开锅了才会卖给人牙子换点钱财。
这类仆从被卖到人牙子手里的时候就已经落入奴籍了。主家如果想要这样的仆从,去人牙子手里花钱买就可以。
谈成之后卖身契会给到主家,这个人就算作主家财产的一部分,可以买卖打杀。
据江行所知,时家的众多仆从里,好像只有玉竹是签了卖身契,在江南的人牙子手里买来的。
不难理解,大户人家小姐的贴身丫头,基本上都是买来的。毕竟不比其他丫鬟,尤其像时鸣这种眼睛看不见的,更要有人寸步不离地看着。
万一雇佣的丫头休假回家,时鸣习惯有人带路,总不能处处受制。
这样一看,时家年节里也基本上只有玉竹和时鸣、时先生三人。两家一合计,干脆凑在一起过年,也热闹一些。
江行买东西的时候,自然也会多买时鸣的那份。现在江行赚到钱,日子虽不算难过;但也没有到随随便便就能吃上肉的程度。这次过年,江行跃跃欲试,想着给妹妹们做红烧肉吃。
江行其实不会做。他厨艺过了几年虽然有所进步,但只能算中规中矩,不是特别难吃,也好吃不到哪里去。
不会做可以学。江行想着反正有统子哥指导,他应该也能做出来。回到家后,他安置好了江舟摇,就开始起锅烧油,着手做红烧肉了。
先将五花肉切成小块,加入葱姜料酒焯水去腥,再倒入锅中煸炒出油。这一步没什么难度,江行很快就处理好了这些五花肉,盛出来备用。
下面就是最难的一步熬糖色了。江行忐忑地倒了一点糖进锅,问: “统子,熬成什么样才算成功?”
086说: “微褐色。”
等了有一会儿,江行指着锅里的糖,问: “这算微褐色吗?”
086只看一眼,道: “再多熬熬,火候还没到。”
江行于是又等了一会儿。眼看着锅里的糖变成了微褐色,他便把肉倒了进去,翻炒均匀。
只是越炒他越觉得不对劲:明明应该挂在肉上的糖色,怎么开始拔起丝来了?
江行: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明已经变成微褐色了。
086道: “我也不知道。你刚刚是不是没倒开水?”
江行: “……”
好像是的。
光顾着看糖的状态,忘记倒水进去了。难怪炒成这样。
江行直接开摆: “反正熟了,能吃,对吧。”
086道: “确实,没毒,吃不死人。”
江行做饭,一直信奉着熟了就能吃的教条。拔丝肉听起来确实惊世骇俗了一些,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算了,能吃就很好了,不能要求太高。
穿越前师门里除了他全是女孩子。学校总不会让他一个人住单人宿舍,于是干脆把他和音韵学的一个师兄分到了同一间宿舍住。
宿舍有开火做饭的条件,师兄厨艺很好,经常做一些好吃的投喂他。中餐西餐甜点,几乎只有江行想不到,没有师兄做不出来。
江行看着自己的拔丝肉,有点馋师兄做的饭了。
做都做了,总不能扔掉。江行尝了一口,发现也不是太难吃,就留下了。他又炒了几盘菜,还好没有翻车。
江行把菜端上桌,毫不意外地收到了江舟摇的惊叹: “哇,哥哥,这是什么?”
江舟摇没见过,看了那盘拔丝的肉好久,怎么都想不出这是个什么路数。
江行微笑: “这是肉,可以吃。”
江舟摇不好糊弄: “可是我看王婶做的肉就不是这样的。”
江行的厨艺哪敢和王婶比?他干脆颠倒黑白,吹牛道: “这是我的创新,当然和王婶的不一样。”
江舟摇信以为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嘴里尝了尝。小姑娘品了半天,才道: “哥哥,有点怪。”
江行道: “你的错觉。它明明很好吃。”
“吃什么好吃的呢,不叫我?”
兄妹俩在这里吃饭,本来院门大开,就没避着什么人。时先生去市集还没回来,时鸣许是闻到了味道,带着玉竹就蹭饭来了。
江舟摇开心道: “阿鸣,快来尝尝哥哥做的肉!”
江行不是小气的人,但这盘拔丝肉多少有点拿不出手。
不过阿鸣来都来了,再怎么拿不出手,他也只能硬着头发扶时鸣坐下,给她打预防针: “……我做的可能不是很好吃。”
时鸣调侃道: “尝了才知道好不好吃。既是哥哥做的,那应该不会很难吃。”
玉竹端着小碗,伸筷子要给时鸣夹一块。可惜拔丝的肉实在清新脱俗,见惯了大场面的玉竹都有点绷不住了,筷子触到肉时顿了顿,这才夹起来递给时鸣。
江行: “……”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玉竹的表情看着好像挺一言难尽的?
时鸣接过小碗,夹起来尝了尝。江行看着她微动的嘴唇,一颗心悬了起来。
要是阿鸣也觉得很怪呢?
或者干脆说不好吃什么的……阿鸣不会说谎,如果为了照顾他的情绪,明明很难吃还要强装好吃怎么办。
或者吃了之后大失所望,直接拒绝吃他做的东西,就像徐樵那样?
江行记得之前徐樵来家里做客。不是他主动邀请,是徐樵硬要来蹭一顿饭。但徐樵这人嘴刁,吃惯了美味佳肴;再加上两人关系好,说话多少有点口无遮拦,不太客气。
徐樵吃了一口就面露难色,问他怎么能把好好的东西做成这个鬼味道?江行赶他出去,说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两人本来就打打闹闹没放在心上,但徐樵往后再也没吃过他做的菜,可能真的很难吃。
等了片刻,时鸣细嚼慢咽,终于把那块肉吃了下去。江行忐忑不安,问: “怎、怎么样?”
时鸣擦了擦嘴,没说话。
江行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心想连阿摇都吃不惯的东西,大小姐怎么可能喜欢吃。
时鸣歪歪头,语气俏皮: “我、我觉得很、很好吃。”
很明显是在逗他,还故意学他结巴。江行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道: “那就好。”
逗他一回,时鸣心情颇好,道: “哥哥,我很喜欢。很新奇的味道。”
江行受宠若惊,不敢说这是自己做失败了的,只道: “啊,喜欢就好。喜欢就多吃一点儿。”
话一说完,江行这才觉得有点不对劲起来。说好听点,是“新奇”的味道,说难听点,不就是阿摇口中的“怪”吗?
江行备受打击,心想果然不好吃吧。但是他也没有感觉太难吃?应该只是因为拔丝肉确实很怪。
一顿饭吃完,时鸣笑眯眯的,道: “今年带着阿摇来我家过年吧。先生出门去买烟花爆竹,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往年两家人一起过年,也有在江行家里过的。但年节最重要的就是团聚,在谁家团聚都一样。
江行道: “好。我方才去市集上买了些炒货零嘴儿。对了,说起这个,阿摇,我让你拿着的糖葫芦呢?”
江舟摇支支吾吾。
江行预感不妙: “你不会全吃了吧?给阿鸣的那份也吃了?”
江舟摇做贼心虚: “我一时贪嘴,哥哥你不要生气嘛。”
买的糖葫芦本来就是两人份的,没想到江舟摇居然全吃了。江行倒没生气,就是有点哭笑不得: “下次不可以这样了。”
时鸣忙道: “无妨的,哥哥,我也不是很喜欢吃冰糖葫芦。”
江行道: “你就惯着她吧。我记得你最爱吃甜,尤其爱吃糖葫芦,这才买的。”
“哦,”时鸣道, “所以,哥哥是为了我特意买的?”
第032章 除夕走水忆当年
江行一愣。
买的时候他倒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无非是路上遇见了, 想起妹妹爱吃,就顺手买了。
应该不算特意跑去买的。
“我……”
想清楚之后,江行刚要回答, 在看到时鸣隐隐有些期待的表情时, 他有点迟疑。
要说不是特意去买的,阿鸣会不会失落?
江行觉得无论是不是特意买的, 他都把时鸣放在心里, 当家人一样。所以,其实没什么区别吧?
既然没区别, 为了哄妹妹开心,江行也不介意撒一个小小的谎言, 道: “……当然是的。”
时鸣果然很开心,笑道: “就算我没有吃到,我也很开心。谢谢哥哥。”
江行心虚道: “你是我妹妹,这是我应该做的。”-
待到除夕夜, 几个孩子凑在一块守岁。灯笼已经挂上,院中灯烛通宵不灭,黑夜也不似寻常那般黑。
江舟摇兴奋得不行, 看着外面烟花四起,不免也起了几分心思。她晃着江行的袖子,道: “哥哥,我想去放烟花。”
江行很犹豫。
过年哪有不放烟花的。只是声音太响,江行怕吵到时鸣的耳朵,这才没有主动提起。
江舟摇眼巴巴望着他,江行再看看时鸣, 进退两难了起来。
时鸣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道: “没事的, 哥哥,不用管我。你们去放烟花吧,我在这里等着就好啦。”
江行心里不是滋味。
哪有大家一起放烟花,竟然落下一个人的道理?但是就算带时鸣去了,她也看不到,反而要被吵得耳朵不舒服。
时先生看江行纠结,便道: “这样吧,我带着阿摇去放烟花。小行,你可以留下照看阿鸣吗?”
江行对放烟花没什么兴趣,自然可去可不去。再说了,有先生看着阿摇,应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江行点点头,道: “可以的。”
时先生拿了一些烟花,带着欢天喜地的江舟摇,往别处放了。
就算走远了一些,放烟花的声音依旧不算小,震得人耳膜有点难受。江行问: “还好吗?会不会太吵?”
时鸣咬了咬下唇,面色有些苍白。她挤出一个笑容,违心道: “还好。”
江行早就练就了看脸色判断时鸣心情的绝技,知道小姑娘又在逞强,心疼尤甚。
他干脆伸手捂住时鸣的耳朵,道: “好啦,不要硬撑。要不要吃点干果?花生瓜子核桃酥什么的,我记得先生买了很多。”
时鸣恹恹的,道: “没有胃口。哥哥,放烟花真的很好玩吗?阿摇看起来很高兴。”
江行没觉得烟花有什么好玩的,只是烟花炸开的一瞬间会很感慨。他道: “烟花易逝,漂亮归漂亮,但不长久。我不喜欢。阿摇嘛,她那个性子,当然什么都想玩。”
时鸣道: “烟花转瞬即逝,人又何尝不是。年轻时再怎么美貌的人,老了色衰爱弛,不也令人惋惜?哥哥,你因为烟花短暂而不爱烟花,那人呢?”
江行一时语塞。
他被绕进去了,只干巴巴道: “……这是两码事。”
时鸣坚持: “这是一码事。”
江行对她的这番歪理邪说有点无奈,但貌似还挺有道理。他想了想,道: “漂亮的事物,没有人会不爱。我不喜欢的不是烟花本身,而是烟花的短暂,因为烟花持续的时间对我而言,真的太短了。”
只有一瞬间,还没咂摸过味儿来就没有了,江行确实不喜欢。
他继续道: “人不一样。一个美人,确实会有迟暮的一天。但等到美人迟暮,我不也一把年纪,变成了路都走不利索的老者?”
“等待美人色衰的时间对我来说,不算短暂。我认为的短暂与否,是与我自己的时间对比,而非别的什么。”
真是的,要是跟整个寰宇比起来,所有人都不过是一粒尘埃;就算是大海,是石头,也总有海枯石烂的那天。
耳边传来炮竹的声音,掺杂着江舟摇的笑声。
时鸣被他辩倒,也不恼,揶揄道: “好吧,哥哥真厉害,我说不过你啦。”
江行: “……”
感觉被捧得很高了呢。
江行摇摇头,笑: “你啊。”
同时鸣聊了一会儿天,小姑娘总算没那么紧张了,就是困,眼睛要闭不闭的,有一搭没一搭应和着。
江行放轻了手脚,让时鸣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方便她有个支撑,醒了不至于太难受。
他裹了裹衣服,心想晚上确实有点凉。外面热热闹闹的,一直也没停歇。
江行也昏昏欲睡起来。
穿越来的这些日子里,他很少熬夜。古代的灯并不明亮,又贵,江行能省则省,基本上到点就去睡觉了。
除夕夜要燃蜡烛守岁。过年喜气洋洋,连蜡烛都是红色的。江行心想,要是再加点金色装饰,说这是洞房花烛夜点的,也不为过。
忽然一声惊叫划破夜空,在一派喜气中格格不入: “走水啦!走水啦!快来人啊!”
江行一下子惊醒。
城中房子虽然多用砖石,但烧起来后果仍然很严重。外面,本来在放烟花爆竹的,在守岁的,听见了这声呼喊,一个个倾巢而动,赶着去救火。
江行心中着急,手上却轻柔。他推了推时鸣,道: “阿鸣,醒一醒。”
时鸣本来睡得就不是很沉,这么一推,醒得很快: “怎么了,哥哥?”
“外面有人家失火了。你在这里乖乖的,哥哥去救火,好不好?”
时鸣平日里善解人意,江行觉得她没道理留自己,因而这句话更像是通知。
他声音已经放得很温柔了,不料时鸣听了,竟然脸色煞白,一反常态,紧紧握住江行的手,道: “不要走。哥哥,不要走。”
这语气是江行从未见过的惊慌失措,听着甚至有些哀求的意味。江行心想,怎么回事?
阿鸣从来不会这样。加上之前游船的那件事,江行算是看明白了,阿鸣有的时候只是刻意示弱,而非真正害怕。
这次……
救火事大,人命关天,阿鸣应该不会挑这种时候故意伪装,因为这没有意义。
若真的假意为之,被江行看出来了,江行又该怎么想?
江行脑子很乱,只得拍着时鸣的背,问: “怎么了,阿鸣?我去救火,很快就会回来的。”
时鸣无助地落下泪来,摇头道: “哥哥,求你,不要走。好不好?”
江行一惊。
何至于用上“求”这个字?
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透过院门,江行能看见外面熙熙攘攘围了一大群人,都是去救火的。看样子,应该要不了多久,火势就会被控制住。
救火有那么多人,可阿鸣只有他一个。江行遍体生寒,心想:我怎么可以又留她一个人?
上次留她一个人,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心里难道不清楚吗?难道不能给他一点警示吗?
就算这次阿鸣是刻意的,又能怎么样呢?阿鸣是他妹妹,他怎么可以不管?
再看时鸣时,她脸上净是泪水,无措、慌张、惊惧,再狼狈也没有了。
就算在游船上那次,江行也从未见过她这么狼狈的模样。
他重新坐回去,安抚道: “好了好了,哥哥不走。哥哥就在这里。怎么了,怎么这么害怕?”
时鸣不答,只是哭,一个劲往他怀里缩。
江行心里越发疑惑:阿鸣不是这么软弱的性子,这也太反常了?
他搂着时鸣,无声地拍着她的背,安慰她。时鸣这回像是真的害怕,泪一个劲儿地流。沾湿了江行的衣服不说,整个人哭得不住发抖,止也止不住。
好半晌,外面的火都被扑灭了,时鸣的情绪才缓和一点,不哭了,在江行怀里轻轻抽泣。
江行给她擦眼泪,问: “不哭了,不哭啊。怎么了,告诉哥哥,怎么这么害怕?”
方才那场火不是很大,就是看着骇人,烧一阵子就偃旗息鼓了。
况且,这个火又没有烧到家里。阿鸣没道理这么害怕。
时鸣哭完了,才讷讷道: “哥哥,对不起。但是我真的很害怕。”
江行给她理正了头发: “没事的。那么多人都去救火,也不差我一个。再说,火已经被扑灭了,不用自责。现在能告诉哥哥,你为什么这么害怕吗?”
时鸣表情有点纠结,最终还是开口: “哥哥,眼睛。”
这几个字说完,时鸣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江行不明所以: “眼睛怎么了?”
时鸣平复了一下心绪,艰难道: “哥哥……我的眼睛,就是在大火里,被浓烟熏瞎的。”
江行:“!”
我靠。
这话有点突然,江行脑子空白了好几秒,方不可置信道: “熏……熏瞎的?!”
既然这样,那就不难说通了。阿鸣在大火里瞎了眼,往后害怕一些也正常。
但那种程度的火,那种能把人熏瞎的浓烟,别说瞎了,估计眼睛熏瞎之前,就要被呛死了吧?
时鸣垂眸,半干的泪痕显得愈发可怜: “哥哥,我七岁的时候,家里起了大火。我娘用湿布捂住我的嘴巴和鼻子,我才捡回一条命。但是我娘她……为了保护我,被活生生烧死了。”
江行心里钝刀割一样痛。
天啊,七岁,已经能记得很多事情了。这个年纪的孩童,基本上已经看过很多东西,正是探索世界的时候。
在这种时候骤然瞎掉,别说一个孩子,就算是成年人,估计也很难经受得住这样大的打击吧?
若说再小一点,没了爹娘瞎了眼,倒也还好。因为孩子长着长着就忘记了,不会那么痛苦。
但在七岁的时候发生这种事情,别说忘记了,成为一辈子的伤疤都有可能。
第033章 似梦非梦惹人梦
所以, 时鸣不惜拉下脸央求他,也不愿意他走吗?
那得是多大的伤害啊。江行鼻子一酸,差点也要跟着落泪。他心疼地搂着时鸣, 道: “不怕不怕, 都已经过去了。”
对于眼睛,阿鸣平日里从来没有表露出一丝的怨气, 反而豁达得不行, 时不时还会开自己眼睛的玩笑,让江行想笑又不敢笑。
顶多嘛, 就是惋惜一下。
但,时鸣本人也很少提到从前的事情, 这还是江行头一次听她讲起。
结果一讲就是这种大事,江行实在有些招架不住。
时鸣道: “还好哥哥没有走。谢谢你。哥哥,我很喜欢你。”
说完,时鸣表情似有犹豫, 最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在江行脸上亲了一下。
少女唇瓣的柔软触感像上好的丝绸,更似三月天春风拂面。江行被拉回了些许神志, 脸上爆红,结巴道: “等等等等……你表达喜欢,都是用这种方式吗?”
如果阿鸣才七八岁,亲就亲了,江行还会亲昵地揉她的脸。漂亮的小孩子谁不喜欢?
但、但是,现在阿鸣十七八岁,这样不合适。
虽然江行是个断袖, 并且在江行眼里,阿鸣仍然是那个没多大的孩子;但阿鸣现在已经是大姑娘了, 心里当归当,不能真的还像小孩子一样。
这样不对。多不合适啊。
时鸣无辜地眨眨眼: “只对你。不可以吗,哥哥?”
江行一噎。
是不是他想太多了?小孩子表达喜欢而已,再说了只是亲脸,他又不是什么黄花大姑娘,有什么好娇羞的……
不对,他不是黄花大姑娘,阿鸣是啊!
江行觉得有必要好好教育她一番,于是故意板起脸,道: “不可以。你是大孩子了,不可以随便亲别人。”
时鸣问: “脸也不可以吗?”
江行: “不可以。”
时鸣: “对你也不可以吗?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
江行: “……也不可以。对谁都不可以。喜欢也不行。”
阿鸣对自己的喜欢,只是亲情上的亲昵与好感,就像阿摇一样。
但阿摇应该不会这么做,阿摇只会狠狠给他一拳,以示友好。
因为两人性格不一样,因为阿鸣脾气好还温柔。
一定是这样的。
说服了自己,江行总算放下心,揉了揉脸,道: “记住了吗?”
时鸣点头: “记住啦。”
守岁守得差不多,阿摇也放完了烟花,往凳子上一瘫: “啊,累死我啦。”
江行收拾好东西,催她: “累你就去睡觉。”
“你不知道,哥哥。”江舟摇一骨碌爬起来, “外面那个火啊,烧得可猛了,应该是哪个小孩放爆竹点了柴火堆。啧啧,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着火呢。”
江行发现时鸣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去去去,睡觉去,话那么多。”
江行生怕这家伙再说出什么话来,连忙把江舟摇赶回房去了。
跟着时先生收拾完了残局,江行打了个哈欠。余光中瞥见时鸣歪歪斜斜地坐着,再一看,居然睡着了。
此刻院中只有他二人。玉竹早就被时鸣赶去睡觉,时先生也离开了。
阿鸣如果在这里睡一晚上,肯定会生病。江行轻手轻脚揽起她的膝盖,又扶过她的肩膀,将人抱了起来。
遭了那么一场惊吓,时鸣不知梦到什么,眉头微微蹙着。清浅匀称的呼吸洒在江行脖颈间,借着月色,江行低头看了时鸣一眼。
月白人也白。江行忍不住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她。明明离时鸣的房间没有几步路,江行愣是走出了天长地远的感觉。
好不容易将人送回床上,江行摆正了时鸣的睡姿,正要为她盖上被子,就听得小姑娘一声昏昏沉沉的呓语: “……喜欢。”
话毕,似乎还不满足,竟然伸出手指,轻轻勾了一下江行为她盖被子的手。
顶着这么一张脸说这种话做这种事,江行实在有点遭不住。他心如擂鼓,逃也似的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江行躲在门后,心想,刚刚是不是自己心脏病又作妖了?
可是他穿越之后换个壳子,早就没有心脏病了。
但自己是断袖,怎么可能对女孩子心动?不仅如此,他怎么感觉时鸣并没有睡着?
江行自我安慰道: “错觉。肯定是错觉。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阿鸣好好的,怎么可能装睡骗他。
至于心动什么的……小孩子不懂事,随便乱说,他怎么可以当真。
反复给自己洗了半天的脑,江行终于说服自己,吹灭蜡烛,沉沉睡去。
梦中隐隐绰绰出现一道人影,看不分明。
江行往前走了几步,周围移步换景,俨然是一间喜庆的婚房。走近了,花生红枣洒了一床。床边静静坐着一位新嫁娘,盖着盖头,膝盖上只露出一双纤纤玉手。
那人说: “该喝合衾酒了。”
迷糊间,江行被带到桌旁,半推半就喝下了一杯酒。他咂了咂嘴,脑子久违地转了起来,想,似乎是青梅子酒。
他拈起桌上的秤杆,想挑起那人的盖头。不料新嫁娘正要露出脸时,场景又是一变,一人穿着男式的青色长衫,这长衫有些眼熟。
江行头有点疼,怎么也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那人缓缓走近,衣服也随着脚步,一层一层地剥下。走到江行面前,那人身上只一件白色中衣了。
青衣男子伸出同样的一双玉手,将他推倒在床上。江行意识昏沉无力挣脱,只能任由那人的唇落在自己唇上,轻轻厮磨。
牙关被缓缓撬开,江行不知是梦非梦。画面再次一转,耳边传来一阵嘤咛声,江行想,这声音真是好听。
音色干净清朗,就是有点不太对劲,似乎染上了几分……
江行被自己的思绪吓得魂不附体,低头一看,自己身下居然躺了一个人。那人把脸埋在枕头上,并没有露出来。非但如此,那人还轻轻捶了江行一拳,动作似羞似嗔。
江行稍微活动了一下身子,滔天的快意便从某处传来。他大脑一片空白,心想,我靠,我这是玷污了哪家的良家妇男。
周围难以言喻的味道弥散开来。江行连忙扶过身下那人的脸,打算给人家一个交代。
那张脸面色酡红,眼角处似有泪痕。一双无神的眼上,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着,说出口的话把江行劈了个外焦里嫩: “哥哥,你轻一点。”
不是他家阿鸣是谁?
江行猛然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
外面天微微亮,大年初一,过去了新的一年。
江行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恨不能以头抢地耳。
往下一看,那处果然一片湿凉,黏黏的,很不舒服。
江行倍受打击,谴责自己: “江行啊江行,那可是你妹妹!你踏|马不是断袖吗!你不是喜欢男的吗!你对人家小姑娘见什么色起什么意啊啊啊啊啊!”
无声地哀嚎了一会儿,江行烦躁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也就这么一次,还是对自己的妹妹,他真禽兽不如,不是个东西。
大年初一一早上还得去给先生拜年。江行看了看自己一片狼藉的裤子,心想睡在先生家,他也没带多余的裤子。
横竖现在天还没怎么亮堂,外面没人。他蹑手蹑脚爬起来,披了外袍,走到小院里,打算开门去隔壁自己家换掉。
想象很美好,不料阿鸣起得早。时鸣睡眼惺忪,许是听到了脚步声,迷迷糊糊地朝他问好: “哥哥,早啊。”
江行看到她就寒毛直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哈哈,早啊。”
一只手已经搭在了门上。
江行此刻无比庆幸阿鸣看不见。不过就算看见了,他藏在外袍下的肮脏心事,从外面也看不出来。
只有他自己知道。
手一不小心碰响了门。时鸣不明所以,问: “哥哥,这么早,你要出去吗?”
江行现在看到她这张脸就想起梦里种种,估计什么洞房花烛什么青衣男子都是他想象中的阿鸣。
江行又想给自己一巴掌了。
他硬着头皮回: “我想起来有东西落在家里没拿,我去拿。”
说完,他干脆不去看时鸣的脸色,飞速打开了院门,逃回家去。
真是罪过罪过。
江行一看天色还早,干脆顺手把换下来的衣服洗了。折腾了半天,他反复检查,确认没有什么问题后,就人模狗样回时先生家拜年去了。
到了时家,时鸣和江舟摇早就在了。江行姗姗来迟,先道了个歉,又说了些吉祥话,方才作揖拜年。
时先生看他就像看自己孩子一样,红包包得很厚实,塞他怀里: “小行,今年你考解试,可要好好加油啊。”
江行道: “学生一定尽力而为。”
时鸣也跟着起哄: “哥哥加油呀。”
江行: “……好。”
江行有点不敢直视时鸣那张脸,连带着看先生也浑身刺挠了起来。
先生对自己这么好,要是知道自己很赏识的学生,对自己最疼爱的侄女,有那种不好的心思怎么办。
他心说先生怕不是要气得七窍生烟,直接把他扫地出门,不认他这个学生。
江行心乱如麻,领了红包,魂不守舍地坐到了一边。
他明明就是个断袖啊。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江行戳了戳系统,犹豫道: “统子哥,我问你一件事。”
086漫不经心: “什么事。”
“你说,穿越这件事,”江行有点难以启齿, “会不会改变我的某种习惯,或者说……呃,性取向?”
086不能理解: “当然不会啦。你又发什么神经?”
江行道: “不瞒你说,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
第034章 暗巷悄闻鸳鸯事
086很惊悚: “你|丫不是断袖吗?”
“喂, 所以我才问你,穿越会不会改变性取向啊。”
086兴致勃勃,揶揄道: “展开说说?没事, 我又不是外人……呃, 外统。”
犹豫片刻,略去最关键的几步, 江行掐头去尾把梦里场景概括了一遍。086啧啧感叹, 道: “你想象还挺野。”
江行艰难道: “这种时候你就别嘲笑我了。”
086方端正态度,道: “依我这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系统来看, 你的性取向并没有改变。”
“可阿鸣是女孩子?”
江行很疑惑。
086道: “你梦里的时鸣又不是。你梦里那个,明明就是个男的。”
江行想了想, 似乎还真是这样。除了一开始的新嫁娘他不知男女——拜托,嫁衣裹得那么厚实,他都没动手呢,上哪知道是男是女?
后面的那道人影, 确实是男的。以至于最后……
江行想起梦中触感,面上一红,万分肯定道: “对, 我梦里那个就是个男的。”
他的身体总不会骗他。
也就是说,江行把时鸣想象成了男孩子,并在梦中与其春风一度。
江行苦恼极了: “如果梦里的真是女孩子,我顶多就是怀疑人生,以为自己性取向变了而已。”
“无论怎么想,都是把阿鸣梦成男孩子更糟糕吧?她又不可能真是男的。”
江行若真的喜欢时鸣,大可以登门提亲。虽然阿鸣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 但毕竟不是亲妹妹。要真的想,倘若你情我愿, 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顶多就是江行内心谴责自己而已。
但很显然,江行是个断袖。他若把时鸣娶回家,那不是让人家当了同妻?喜欢她的脸,又不喜欢她的身体,白白耽误人家。这种缺德事,江行做不出来。
思来想去想来思去,江行只好悄悄把这份感情埋在心底: “只是做了个梦而已,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原主这具身体长大了。不能说明什么。”
086嘿嘿道: “只是一个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确定你对人家没有半点心思?你敢发誓吗?”
江行: “……”
他恼羞成怒,斥道: “去去去,你别说话,听你说话就烦。”
086乐得不行,依言遁走-
百般纠结百般烦乱,自打年关过了,直至元宵佳节,江行都没有再去时家。
他嘴上说那只是一个梦,可每当看到时鸣的那张脸,江行总会将现实里的她与梦中那个风情万种的人不自觉地联系在一起。
这么装死躲了半个月,他躲不过去了。
元宵这日,时鸣主动敲响了江行的院门。
江行总不能不给她开门,不然不是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门外,时鸣开门见山道: “先生出了远门,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哥哥,我能来你这里住一段时日吗?”
江行万分惊恐。
换作之前,他肯定一口应下,才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但现在,他总是觉得不自在。
江行犹豫着问: “先生……如今年关仅过了半个月,先生是有什么事情吗?”
怎么在这种时候出远门……
时鸣摇摇头,苦恼道: “我也不知道。”
既然如此,江行无意再问,稀里糊涂应下了: “好吧。”
阿鸣一个人住,确实不太安全。出了游船那件事,江行十年怕井绳,生怕阿鸣再遇到什么麻烦。
“哥哥是不欢迎我来住吗?”时鸣听了他的回答,有点失落, “没关系的,哥哥。等先生回来了,我就搬走。”
末了,她还要补上一句: “不会麻烦哥哥。”
江行怎么可能不欢迎?明明是他自己做贼心虚。但这种隐秘的心思,他又不好宣之于口,只得道: “不是这样的,阿鸣。我……呃,我只是想起今晚的灯会,找不到人一起去看。现在你来了,我们可以一起去。”
江行随口扯了个极其离谱的谎言,时鸣一愣,微微低下头,道: “好呀。既然哥哥想去,那我就陪哥哥去。”
江行打着哈哈,伸手扶她进来,带过了这个话题: “快请进。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给你收拾一下屋子。”
临近夜晚,江行早已把白天时说的什么灯会抛之脑后。待江舟摇睡熟后,他慢吞吞晃回自己的房间。
房间内早有一人在床上坐得乖巧。江行转身关上房门,不防在床上看见一道倩影,被吓了一跳。
听见他的脚步声愈近,时鸣道: “哥哥。”
小姑娘坐得端正,江行忍不住想起梦中那位新嫁娘的身影,耳尖悄悄红了。
他心中早已将自己骂了千百遍,面对时鸣时十分不自在: “怎、怎么了?”
时鸣委委屈屈: “哥哥,你说过要去灯会的。我在等你。”
经她这么一提醒,江行才想起白天说的胡话来。
江行本没有去灯会的心思,白天那句就是搪塞。但既然说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哪有不兑现的道理?
他看了看时间,心想也不是太晚,灯会正热闹。江行温声道: “你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我们就一起去吧。”
时鸣唇角微勾,道: “准备好了呀,哥哥。我早就准备好啦。”
说完,她还冲着江行微微歪了一下脑袋,笑得灿烂。江行真的招架不住,轻咳道: “那我们就走吧?”-
元宵佳节,城中不设宵禁。
四下皆是灯,亮如白昼。带着时鸣粗粗地逛了一圈,江行久违地想起,阿鸣看不见,上哪看花灯?
江行要懊悔死了:带着瞎子看灯会,也不知道阿鸣心里会不会不好受。
肯定会难受吧?
江行心中自责又紧张,牵着时鸣的那只手微微渗出细汗。时鸣任他牵着,一路上很少说话,倒让江行更紧张了。
果然吧,灯会这么多人,阿鸣看不见花灯,只能听见人群的吵闹——阿鸣很难不生气吧?
“哥哥。”
江行感到自己的尾指被轻轻捏了捏。时鸣的手软,被捏了这么一下,就像是落进棉花里一样。江行耐心地答: “不舒服吗?”
时鸣摇摇头,又招了招手,示意他低头。江行依言,将耳朵凑了过去。
不料时鸣附在他耳边,轻轻吹气道: “哥哥,好多人啊。”
江行道: “累了吗?累了我们回去吧。”
时鸣再次摇摇头,还没等说话,肩膀便被路人撞了一下。这一下撞得不轻,时鸣没有站稳,竟往江行身上摔。
江行下意识伸手去接。
接是接住了。江行抱着时鸣,心脏乱跳。
腰好细……江行甚至怀疑,这么细的腰,是真实存在的吗?
时鸣不知他的兵荒马乱,依旧靠在江行脖颈间,冲他甜甜地笑: “谢谢哥哥。”
江行: “!”
江行被这一笑击中了,心跳愈疾,手简直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太犯规了,真是太犯规了。
江行咽了一下口水,慌张地推开了时鸣,道: “……好啦,人太多,注意不要被撞到哦。”
时鸣被贸然推开,也不恼,只用手指轻轻勾着江行的,道: “可是,哥哥,我看不见,又怎么躲呢?”
江行语塞。
远处人群发出一阵阵惊叹声,原来是今年的盒子灯亮相了。
盒子灯又叫叠套灯,被称为花灯之王。燃放时,盒子灯一层一层落下,显现出宫殿、楼阁等形状。
这种灯原本北方多一点,曾经是皇家御用。不过梁朝经济发达,盒子灯传入民间,逐渐成为了民间灯会经常用到的灯。
此间流光溢彩,一个套一个,真可谓匠心独具,美轮美奂。
人群被盒子灯吸引,渐渐有聚集的趋势。江行心乱如麻,愣在原地;还是时鸣提醒: “哥哥,你想去看盒子灯吗?”
江行考虑到时鸣不喜欢太喧闹的地方,便领着她往人较少的地方去,道: “我不太喜欢。我们回去吧。”
只是江行心乱,脚步也乱。走着走着,人是少了,周围却不对劲起来。
这地儿好像有点眼生,没来过。
转角进了一处死胡同。江行牵着时鸣,愈发慌乱,心想今天是怎么回事,在城里都能找不着路。
时鸣出乎意料地敏锐: “哥哥,你迷路了吗?”
一下子被拆穿,江行不好意思道: “好像是的。”
两人走到了死胡同尽头,迎面只有一堵墙。周围黑漆漆的,从外面看,决计看不到这里还有人。
江行带着时鸣要走出去,不想一对男女形迹可疑,鬼鬼祟祟地到了这处胡同里。
江行当机立断,立马拉着时鸣,护着她躲在墙角。
那男女似乎没发现两人的存在,亲亲热热地抱在一起,那女子一口一个“好哥哥”,声音娇软。那男子搂着女方,火急火燎吻上对方的唇,小巷子里马上传来一阵不堪入耳的声音。
江行: “………………”
好死不死,怎么让他们遇上这种事情。
要长针眼了。
现在出去,指不定有多尴尬呢。江行只能带着时鸣躲在角落,安静听着。
角落毕竟逼仄,时鸣有点难受,小声喊: “哥哥……”
江行立马竖起一根手指在她唇上,道: “嘘。”
时鸣无视他的警告,道: “哥哥,他们在干什么啊?”
江行面露难色,脸红得不行: “……你不用管。小孩子不能听这个。”
说完,他伸手把时鸣双耳捂上,不让时鸣再听。
时鸣被禁锢在角落,又被捂了耳朵,难受得不行。她攀着江行的肩膀,不自在地动了动。
江行被蹭过某处,加上外面那对男女的声音,低头再看时鸣竟然一时意动。
第035章 暗巷悄闻鸳鸯事
他感到某种不可言喻的变化, 身体一僵,整个人都不好了。偏偏时鸣像是发现了什么,问: “哥哥, 你怎么了?”
江行进退两难, 快要碎了: “……没什么,我很好。”
此刻他两臂撑开在时鸣两侧, 借着墙角形成了一处小小的桎梏。空间狭小, 两人靠得极近,呼吸声都落耳可闻。
如果江行想, 只要低头,他便能吻到时鸣的唇。
江行神思迷乱, 为之倾倒。
等了一会儿,那对男女和江行的某处依然没有结束的迹象。时鸣可怜兮兮: “哥哥,我不舒服。”
说完,又赌气一样动了几下。江行被蹭过, 语气慌张: “别、别动。阿鸣,很快就好了。”
“哥哥骗人。”
时鸣又问: “哥哥,你很热吗?”
江行心想我他|妈何止是热。我两辈子的脸在今天都丢尽了。
时鸣被按在角落, 感受到江行某处的变化。黑暗中,她薄唇微勾,抬腿蹭了蹭,无辜道: “哥哥,这是什么,你硌得我好难受。”
江行被蹭得心猿意马,又惊又怕。他赶忙拉开一点距离, 慌得不行: “没、没什么。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
他无比唾弃自己,心中悲凉, 反复想:江行啊江行,那可是你妹妹,你对你妹妹有反应,你还是不是人,你对得起时先生吗。
你小子真是个大畜|生啊。
时鸣说: “哥哥,我想喝水。”
江行忍不住想,这小姑娘方才不是挺安静的吗,怎么这种时候话这么多?
姑奶奶,大小姐,少说几句吧。
救命啊。
“没事的,一会儿哥哥就去给你找水喝。”
江行安慰得敷衍,时鸣却不知在想些什么,不再乱动了。
一旁,那对野鸳鸯中,女子语气娇嗔,道: “哥哥,真是好久没见你了。你怎么才来呀,让我好等。”
说完,女子伸出拳头,调|情似地捶了一下那男子的肩膀。
那男子被捶了一拳,非但不恼,反而心花怒放,道: “我这不是来了?快让我抱抱。”
随后,那男子“卿卿”、“乖乖”、“娇娇”地乱叫,直叫得江行愈发烦躁。
真是错了错了,江行想,他就不该带阿鸣出来,还撞见这种少儿不宜的场面。
元宵夜本就是情人相会的好日子,他早该想到的。
那两人肉麻了一会儿,说话声音渐渐低下去,做某事的声音反而愈来愈大,听得江行一阵脸红心跳,一边暗骂两人不知羞,一边身下忍得难受,魂飞天外。
等了好一会儿,那对男女终于完事,水声渐歇,心满意足地离开。江行松了一口气,再看向时鸣时,心脏又疯狂跳动起来。
巷子里不甚光亮,江行看过去,只能看到时鸣唇上亮色,美得动人心魂。
野鸳鸯渐渐走远。江行平复了一会儿,终于捱过这份不太妙的感觉,带着时鸣出了小巷。他同时鸣坐在路边,狼狈间甚至没忘给她找水喝。
不料时鸣接过水,喝了两口,竟不再喝了。
江行很无语,心说你这小姑娘,刚刚不是吵着要喝水吗,怎么现在喝两口就开始养鱼了?
但江行总舍不得生时鸣的气,只好惯着。他拿过时鸣不喝的水,放到一边。
月色下,时鸣唇色潋滟,一开一合。江行觉得,这小姑娘就算什么都不做,就已经将他的三魂勾没了七魄。
明明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经时鸣做出来,就是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这种吸引力拉着扯着江行,令他根本移不开眼。
看到那两片薄唇时,江行突然很想很想,吻上去。
就像梦里阿鸣吻他一样。
应该会很软吧?或许有些凉,但他有一张嘴,阿鸣有两片唇,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真是太适合接吻了。
好想亲上去。
江行这么想,也真的这么做。他盯着那两片唇,眼中逐渐盛满疯狂的欲色。
夜色朦胧间,江行悄悄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时鸣不明所以,感知到他靠近的动作,颇乖顺地眨了眨眼,像在询问,也像默许。
两人愈来愈近,到最后,江行甚至能隐隐感受到时鸣唇上的热度。他鬼迷心窍,此刻只想快点撬开这张嘴,就像梦中她对自己那样。
再近一点才好。
时鸣似乎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有些紧张,但究竟没有拒绝。她紧紧攥住江行的袖子,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哥哥……”
听到这句略带颤音的呼唤,江行仿若当头被灌了一桶冷水,浑身泛起冷意。他慌忙推开时鸣,想,我刚刚是在做什么。
时鸣被猝然推开。像是被推得疼了,她面上满是错愕,道: “哥哥,你……”
江行久久没有应声。
江行想,她是自己的妹妹。她还是个瞎眼的小姑娘。自己趁人之危,自己欺负她眼睛瞎,就想占人家便宜,横看竖看他都不是个东西。
嘴上说着君子发乎情而止乎礼,行动上却肆意妄为,他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一旦真的亲上去,那不叫自由恋爱,叫无媒苟合。阿鸣什么都不懂,当然也不会表示同意。
不经过同意就亲人家,这算什么?
他是断袖,阿鸣可是个姑娘。他拍拍屁股走得潇洒,让阿鸣怎么办?她还要不要嫁人了?
只是当目光再次扫过那两片瑰丽的樱色唇瓣时,江行有些不舍。
江行觉得他大概有点疯了。
时鸣没听到他的回答,默默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两人正沉默间,一道声音横插一脚: “江、江行?你怎么在这里?”
江行从思绪里回笼。
顺着声音望去,江行看到一张熟悉而出乎意料的脸。
居然是季明德。
季明德本就内向,自那次之后似乎更不敢同他说话了。每次两人遇见,都是微微点头致意,很少有季明德主动搭话的时候。
人家跟他打招呼,江行没有不应的道理。他起身行礼: “季兄。”
季明德的目光在江行与时鸣脸上逡巡了一番,方道: “没想到竟能在此地遇见。”
江行道: “带着妹妹出来看花灯,没想到走了岔路,找不着方向回去了。”
江行回话时语气淡淡,看向时鸣的目光却灼热又克制,带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温柔。
季明德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欲言又止,沉默片刻后终于鼓起勇气道: “这、我家住在这一片。你要是、要是不嫌弃,我可以给你指路。”
说这话似乎耗费了极大的精力。话毕,季明德便缩着脖子,怯怯懦懦地当鹌鹑了。
江行正要答话,时鸣道: “哥哥,他是谁呀。”
江行虽不知时鸣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软下嗓子答: “是哥哥的一个同窗,他人很好的,主动给我们指路呢。”
季明德听到这句话,蓦然抬头,目光微动。
时鸣才不管什么同窗什么好人。听江行这么解释完了,她伸出一只手,半撒娇地嘟嘴: “我腿麻啦。拉我起来嘛,哥哥。”
外人面前,江行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他面上自无不可,伸手将时鸣拉了起来,还为她拍掉了身上的尘土,俨然一个贴心的邻家好哥哥。
被这么一打岔,江行答复季明德的话语中略带歉意,道: “抱歉,我这个妹妹养得娇气了些,让你看笑话了。这片地儿我不太熟悉,劳你指路,我不胜感激。”
季明德只扫了时鸣一眼,眼中似有惊艳之色。不过非礼勿视,他不再多看,答道: “哪里哪里,我应该的。”
得人指路,江行二人弄清楚了路线,不一会儿就回到了江家。
此刻月上树梢,灯会早已接近尾声,外面一点一点安静下来,终于有了几分漏断人初静的样子。
目送着时鸣回房,江行想起方才的事情,神飞天外,自欺欺人地想,方才空间狭小,被蹭到才会起反应,很正常。
阿鸣那么好看,想亲也很正常。大美人谁不喜欢?谁都喜欢。
——才怪。
若说当时情况特殊,他只是被蹭到,那还勉强说得通。但想吻对方的心思,绝对不可能仅仅出于对美貌的喜爱。
这话鬼都不信。
江行无法说服自己,终于不得不承认,他对阿鸣就是有了不好的心思。无关乎男女,只因为那个人是阿鸣。
阿鸣什么都不用做,光是站在那里,就能勾得他魂不守舍乐不思蜀-
时先生一去去了好几个月,直到四月,先生仍然没有回来的迹象。
时鸣文静些,基本上每天都窝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做什么。江行本就心虚,面对这种事情,他也无意去管,只要没有走丢或者受伤,就随时鸣去了。
新的一年,离解试只剩下几个月。书院里氛围逐渐紧张起来,都在为接下来的考试做准备。
江行学业忙碌,天天被统子哥催着学习,压根没时间想那么多情啊爱的。
偏偏两人住一个院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江行也很难躲。
他干脆装死,遇到了就人模狗样打声招呼,再装作很忙的样子,借口要读书,实际上只是回屋躲起来。
读书不读书,江行根本懒得想也懒得管。有时候回屋不一定读书,也可能只是无所事事地发呆。
不知道时鸣信没信,反正江舟摇信了。江舟摇非但信了,还热衷于跑到书院里专门给他送点心,生怕他学习饿着累着。
四月天里,书院湖边杨柳青青。柳条细软,柳叶还未完全长成,轻薄得像一团烟。
湖边景色好,人也不算少,大多是来休息的学子们。江行揣了本书,在湖边某长椅上坐下,打算休息一番再回去。
第036章 少女怀春春色浓
这个时节天气变化不定, 江舟摇又小小地生了一场病,住到医馆里去了。
这样一来,江舟摇近几日都没有再来书院给江行送点心。江行本就对此可有可无, 白天读书, 下学了就去医馆照顾阿摇,忙得脚不沾地。
若不是时间不对, 江行都想直接告假, 专心照顾阿摇。
江行担惊受怕,连带着书也不怎么读得下去, 才翻了几页,便兴致缺缺地放下了。
但书不读又不行。如果不读, 阿摇那才是真的没救了。江行始终记得自己读书的目的,看着一天一天增长的积分,心情也好了一些。
这日,江行正在湖边散心, 忽听得徐樵急急忙忙来寻他,开口就是: “江行,你妹妹来找你了!”
江行不假思索: “不可能。我妹妹明明在医馆。”
徐樵跺脚, 给他指了一个方向: “就在那边的亭子里!你要是不信,就自己去看!”
江行虽然疑惑,但还是依言去了。亭子中人少了一些,但还是多。远远地,江行瞧见一堆人围在一块,不知在说些什么。
走近了,江行拨开人群, 就见时鸣一袭鹅黄衣裙,又用白布蒙住双眼, 婷婷袅袅地坐在亭子中。
不是阿摇,是阿鸣。江行想起,时鸣也是他妹妹,是叫他“哥哥”的人。
园子春景正好,时鸣坐在那里,就像一幅画,又像画中人走了出来,无端动人。
许是因为容色实在出众,此番吸引了不少学子的注意。大家很快围成了一圈,一半是惊艳一半是惊叹,似乎在讨论这世上怎会有如此仙姿的人。
时鸣低头坐在那里,不知所措地绞着手中的绣帕,看起来真的像是一个不常出门的、怕生的大家闺秀。
江行走到时鸣身边,伸手想要驱散人群: “这是我妹妹,不好意思打扰大家。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大家还是快回去学习吧,我同她说几句话。”
人群叽叽喳喳,其中有认识江行的,看热闹不嫌事大,问: “江行,你小子有这么漂亮的妹妹,藏着掖着干什么,让大家伙看看呗?”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学子们瞎起哄: “是啊是啊,看看呗!”
江行心中狂翻白眼,想:我有妹妹关你们屁事。
更有甚者开玩笑问: “江行,你妹妹说了人家吗?不嫌弃的话,我改天登门提亲呗。这么个美娇娘,娶回家光是看着,心情都会变好吧?”
人群霎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书院皆是男子,其中不乏血气方刚、尚未娶亲的年轻男子。乍一见到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娘,少不得要多逗逗,玩笑一番。
可能说这话的人,内心深处不见得有什么恶意;但落到耳朵里,听着就是怪不舒服。
江行听这话果然炸了毛,再也忍不下去,道: “我妹妹的事情,关你们什么事?你管她有没有说人家?她就算一辈子不嫁,也有我养着,不劳你们操心!”
人群静默一瞬。
时鸣扯了扯他的袖子,道: “哥哥,只是开玩笑而已,我没事的。”
江行却坚持: “什么玩笑?一点都不好笑!这种话往后还是不要再说了!”
方才说话的人被他这么一刺,脸色亦不好看,叽叽咕咕道: “左不过一句玩笑话,你妹妹都没有介意,你急什么?知道的以为她是你妹妹,不知道的还以为抢的是你老婆!”
“你说什么?”江行做贼心虚,色厉内荏斥道, “你眼睛脏,看什么人都是脏的!”
眼看这一遭要闹得大了,若是引来夫子那可糟糕。那人颇不屑地嘲讽了几句,人群见情况不好,生怕到时候落个什么惩罚,稀稀拉拉马上就散了。
吵吵嚷嚷了一通,四周安静下来。时鸣心情很好,笑眯眯道: “哥哥,你能这么说,我很高兴。”
什么这么说?
江行这才想起来,阿鸣指的应该是方才自己那番“就算嫁不出去也能养一辈子”的话。
但是,时家本就富裕,不管怎么样,时鸣也轮不着江行来养。再说了,自己买小院子的钱都是大小姐心善打赏他的,他居然还说这种话,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江行一阵脸热,道: “阿鸣,你就别嘲笑我啦。你今日怎么想起来书院找我?”
时鸣在他手心画了几个圈,看着颇不好意思道: “我想你了,哥哥。但是我没想到会给你带来麻烦,对不起。我下次还是戴着面纱出门吧。”
江行耳尖红红,心想这也太犯规了。阿鸣怎么可以这么直白地说想念他?再说了,两人这段时间都住在一个屋檐下,又有什么好想念的?
“哎呀,不逗你啦。其实是阿摇担心你,所以让我过来给你送点吃食,看看你在书院学得如何。”
“可是,哥哥,你知道的,我看不见呀,我又上哪知道你学得如何呢?反而因为我这张脸给你惹了麻烦。我下次就不来啦。”
时鸣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让玉竹取了食盒,递给江行。
食盒里的点心尚且冒着热气,应该是新做不久的。江行心里一片柔软,又心疼她被一群人围着开玩笑,不是滋味。
他放下食盒,摸了摸时鸣的头,道: “阿鸣,你可以不用来的。我在书院一切都好,不用操心。”
时鸣顿了顿,故作失落道: “我知道的,我这张脸只会引来祸端,给哥哥添麻烦。上次游船上是这样,这次也是。”
“哥哥既然嫌我招来麻烦,我将这张脸毁去便是。若是如此就能见到哥哥,容貌又算得了什么?”
这番话说得江行七上八下,快要吓死了: “没没没没……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嫌弃你给我添麻烦……哎,也不是,你没有给我添麻烦……不是不是,你不是麻烦……哎呀!”
他越说越乱,只好自暴自弃道: “……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时鸣悄悄扯掉蒙眼睛的布条,恰到好处地露出蓄满眼泪的眉眼: “我不知道。哥哥,你是什么意思?自元宵后,你便一直躲着我,不是吗?你真的对我厌恶至此吗?”
末了,时鸣蓄了半天的泪水划过那张绝色脸庞,道: “哥哥,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惹你不快?”
江行傻眼了。
兴许是元宵夜他将时鸣推开,后来也没有问过她的感受,才引起这样大的误会。
江行手忙脚乱给她擦眼泪,时鸣也推他,语气伤感: “不要碰我。”
江行被推开,急得抓耳挠腮。
他是真的不会哄女孩子。
江行只能硬着头皮道: “不是因为这个,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天地良心,我没有厌恶你。正相反,我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时鸣嘴唇微抿,道: “所以,喜欢我就要躲着我?这是什么道理?”
江行: “……你听我狡辩,不是,你听我解释。我、我……”
江行咬咬牙,打算豁出去: “你是我妹妹,我没有厌恶你的道理,我更不会觉得你麻烦。躲着你,是我自己的原因。”
“我让你不要再来书院,只是怕你受到伤害。书院人多,你眼睛又不好。若你因为来找我而出什么意外,我只能向先生负荆请罪了。”
“而且,就算我真的不喜欢你厌恶你,你就要伤害自己吗?账不是这么算的。讨厌你的人,无论你怎么做都不会喜欢你。所以,答应哥哥,不要做傻事好吗?”
时鸣弱弱地点头,又道: “可是哥哥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躲着我……”
江行: “……”
江行想起自己午夜梦回时,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脸上爆红,结巴道: “这、这个,我改天再告诉你,好不好?”
时鸣虽然疑惑,但最终还是同意了。她颇开心地抹掉眼泪,搂着江行的脖子,在他脸上亲昵地亲了一口。
亲完了,时鸣表情率真,道: “我就知道哥哥最喜欢我啦!”
江行再次感受到那片柔软的触感,似乎还有点潮湿,应该是没擦干净的眼泪。
江行有点崩溃,但身体不听他的。他一颗心快要蹦出来,脸色通红;偏偏又不敢推开:要是推开,让阿鸣误会了怎么办?
他只好任由时鸣揉圆搓扁,又亲又抱,哥哥长哥哥短地腻歪了好一通。
终于,时鸣心满意足,恋恋不舍地冲他摆手: “哥哥,我走啦。”
江行也摆手——虽然时鸣并不能看见。
趁下节课还没有开始,江行提着食盒,心情复杂地回了课室。
妹妹真是可爱。江行心想,如果他没有那种龌龊的心思,肯定会对阿鸣的亲昵十分受用。
多思无益,他自己压根想不通。徐樵见他提着食盒进来,眼睛一亮,贱兮兮道: “妹妹送的?”
江行没啥反应。
徐樵捣了他一下,江行这才回神,忙不迭点头: “是、是的。”
徐樵“啧”了一声: “江行,你怎么回事?自打过了年关开了学,你就一直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江行干笑: “哈哈,有吗。你许是看错了。”
徐樵肯定道: “不可能。你这样子,我想想……”
他歪头思考了一会儿,恍然大悟: “你这样子很像我一个远房表姐!”
江行对他的比喻表示无语: “啊?”
自己明明是个男人啊喂!和女孩子有半点相似的地方吗?
徐樵挤眉弄眼: “哎呀,神似,神似。我那表姐最近说亲,每天总是魂不守舍的。别人同她说话,她都要反应好半天,还动不动莫名其妙傻笑出来。书里说,这是少女怀春……”
第037章 夤夜挑灯看春宫
江行崩溃道: “你才少女怀春!”
徐樵非常不客气地打开江行的食盒, 拿了一块点心放嘴里,含糊不清道: “行行行,我少女怀春。真是的, 实话也不准人说?”
江行把点心往他嘴里按了按, 愤愤道: “吃的也堵不住你的嘴!”
徐樵吃得急,被噎得直捶胸口, 喝了几口水才慢慢缓过来。他八卦道: “哎, 说真的,江行, 你是不是喜欢上了哪家的小姑娘?”
徐樵江湖人称万事通,消息之灵通, 明思书院里,无出其右。江行心知自己也要变成他消息库中的一段,十分抗拒: “关你什么事?乱打听什么呢你!”
徐樵见撬不开他的嘴,转而旁敲侧击道: “好看吗?”
江行脑海中浮现时鸣的那张脸, 肯定道: “好看。风姿绰约,堪称国色。”
“我还没问你什么好看呢,你怎么不打自招?你果然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徐樵挤眉弄眼。
江行这才反应过来被套话, 马上捂住嘴,谴责道: “你卑鄙!”
徐樵嘿嘿道: “没事,我不告诉别人。性格怎么样?”
江行目色温柔,面上带了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笑意: “性格很好。”
徐樵捶了他一下: “收收吧兄弟,你怀春怀得都藏不住了!”
江行挨了这么一下,终于正色,苦恼道: “……好吧。”
“人家姑娘喜欢你吗?”徐樵越问越起劲, “她知道你喜欢她吗?”
江行想了想,道: “我不清楚。”
阿鸣自然是喜欢他的, 但那种出于亲情的喜欢,与情爱又怎能混为一谈?
阿鸣自然也知道他喜欢,但阿鸣眼中他的喜欢,就是寻常的兄妹情谊,更深层次的,阿鸣又怎么会知道?
倘若阿鸣知道了他的龌龊心思,应该会被吓跑吧……
徐樵恨铁不成钢: “你上啊!你是不是不行啊?”
江行哀嚎: “可是她只是一个孩子,我这样不好吧。而且……”
而且他是断袖啊喂!
徐樵悚然,看向他的眼神有点意味深长: “……多大的孩子?”
江行答: “十七。”
徐樵: “……”
徐樵一言难尽: “十七了还孩子呐?兄弟,你是不是忘了,你也年方十七?”
“我娘十六就生的我,她十七岁的时候,我都会走路了!莫说我娘,但凡成婚早一些的,孩子说不定都会打酱油了——你说十七岁还是个孩子?!”
江行无法反驳: “……你说得对。”
放在现代,十七岁的女孩子正在读高中,当然是个孩子。但这里是古代,女孩子十五岁便已经成年,可以嫁人了。
再早一些,十三四岁就定亲的也不少见。
徐樵面色古怪: “兄弟,你不会把自己也当个孩子吧?那,那种事情……那种事情你有了解过吗?”
江行不明所以: “哪种事情?”
徐樵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江行脸色爆红: “没、没有。怎么问到这个?”
徐樵说的居然是床笫上那档子事。江行不是什么重欲的人,两辈子加起来,他也没有经历过一次,乃纯得不能再纯的童子。
就算有了解,那也只是基本的生理知识。再往深一点,他的确没见过,也没试过。
徐樵叹为观止: “江行,江哥,你真是清心寡欲,快要立地飞升了。不然等一会儿放学,我带你去胭脂楼玩玩,怎么样?”
江行当然知道胭脂楼是什么地方,胃里隐隐翻滚。出于礼节,他勉强克制住要呕出来的冲动,艰难道: “……还是不必了。我妹妹在医馆,放学了我得去照顾她。”
这个妹妹,自然就是阿摇了,徐樵去江行家做客时曾经见过的。他不再劝,转而有些忧心: “希望阿摇没事。”
江行道: “她会没事的。”
徐樵似乎想到了什么,从桌子里掏出一本看起来颇正经的册子,信誓旦旦道: “你既然去不了,那我把这个给你看。不用你还,我还有很多。”
江行好奇,翻开只看了一眼,就被烫得缩回了目光,道: “……这种东西还是你自己享受吧。”
那上面俨然是一整幅的春宫。徐樵“嘶”了一声: “不应该啊,对姑娘不感兴趣?可你喜欢的不就是个姑娘吗?”
江行: “……”
其实他也想知道。
徐樵显然没打算想那么多,又掏出一本,硬塞到他怀里: “没事,这本画的是清秀少年,也很不错。”
江行推拒不得,只好硬着头皮收下,道: “……你哪来这么多?”
“淘的。”徐樵道, “这你别管。我们这个年纪的,血气方刚一点很正常。像你这么守身如玉,连春宫都没看过的,不多见。”
江行有些牙疼: “真是谢谢夸奖。”
徐樵道: “我可没夸你。”-
这日夜晚,江行照旧睡不着。想起白日里同徐樵说的那些话,江行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我这是怎么了?”江行心想, “我分明就是断袖啊。”
难不成他的性取向真的变了?
江行左思右想,忽然福至心灵,爬起来翻出了徐樵给的几本春宫。
判断自己性取向的方法就是,看自己对女人的身体是否有反应。
江行对时鸣有反应不错,但那只是个例,并不准确。
如果看春宫上其他女人的躯体,江行还能有反应,这才能说明他的性取向真的发生了改变。
江行点了灯,借着昏黄的灯光看了起来。
四周寂静无声,偶有不知谁家黄狗拖动铁链的声音。春色恼人,夜晚里树叶沙沙作响,很适合小眠。
江行初看有些脸红,再细看,只觉得兴致缺缺。翻到最后一页,江行依旧心如止水,想,不过就是躯体而已,一块肉,有什么特别的?
好了,现在可以确定,自己就是断袖本袖无疑了。
单个实验并不准确。江行又换了一本,这本画的便如徐樵所说,皆是少年。
江行深吸了一口气,信手翻了几页,仍然无甚兴趣。
……这下连袖也断不成了,哈哈。
直到江行看见图中一人穿着青衣,身体隐隐绰绰,半遮不遮,引人遐想。
明明那人比起阿鸣差远了,但他还是没来由地想起阿鸣那日穿的青衣。
那日阿鸣青色衣袍配翠玉扇子,真真一个面容清俊的小公子,风骨天成,令人见之难忘。
实话说,阿鸣穿女装的时候,很少穿得那么素色,常常是姿态雍容,令人想起夺目的牡丹。
也很好看。
不过,认真说起来,江行还是喜欢阿鸣清雅的男装。像不染凡尘的山间隐者,像世家大族的矜贵公子。
江行耳尖红红,再去看春宫时不禁想入非非。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有反应。
江行: “…………”
看男春宫女春宫没反应,想起阿鸣就会有反应,这是什么道理?
他抓了一把头发,把系统拎了出来: “统子,我问你一件事。”
086: “讲。”
江行耳尖要滴血了,因为这件事实在难以启齿。但再怎么羞耻,他还是把事情概括了一遍。末了,他问: “怎么回事?”
086哑然: “……我很难评。你要不找一找那本女春宫里面有没有青衣,和男春宫这本对比一下。”
江行忍得有点发疼,但还是照做了。
翻遍一个册子,江行找到一幅,但他实在没法将这个青衣女子与阿鸣联系在一起,自然没什么兴趣。
江行说: “我觉得这个不好看,不如阿鸣。”
“太癫了,真是太癫了。”086评价, “你不要纠结什么性取向了,你喜欢的就是男版时鸣。”
江行哀嚎: “但她是女孩子!”
086也崩溃: “那你也不能让她长出来啊!男就是男女就是女,长痛不如短痛,你干脆换一个人喜欢算了!”
江行无奈道: “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啊……”
喜欢谁不喜欢谁,皆由心发,哪能那么容易,说变就变?
但阿鸣是女孩子,还是在古代,迟早有一天是要嫁人的。
江行想入非非,对那个还没一点苗头的“妹夫”嫉妒得发狂,恨不得现在就把时鸣拎起来,三令五申给她洗脑让她不要嫁人。
越想越难受。江行不想了,口中反复背着今日学的一堆之乎者也圣人言,打算把这股邪火捱过去。
可惜不仅没有捱过去,反而愈演愈烈。江行欲哭无泪,恨不得一巴掌把自己拍晕。
——拍晕也没用。夜色深深,阿鸣就在他一墙之隔。江行爬回床上,翻来覆去快半个时辰,脑中仍然清醒,半分睡意也无。
他心下一横,手往下探去。两辈子,江行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还是想着阿鸣的脸做的。江行想,做了这种事之后,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把自己的那份心思藏着掖着,当不存在了。
他对阿鸣就是有男女之情。他就是喜欢阿鸣-
一夜未眠,江行清晨起来时顶着两个黑眼圈。一墙之隔的时鸣睡得似乎不错,到现在也没有起来。
不过时鸣经常赖床,这不算什么。平日里,都是江行做好早餐,才去喊她起床的。
这日,江行叩响了房门,唤: “阿鸣,起来吃早餐了。”
竟然没有动静。
江行心中疑惑,正要推门去看看,手上却在迟疑。
莫说是江行对她有不好的心思了,就算没有,贸然进女孩子的闺房也十分唐突。
江行总说时鸣有些举动太过界,但他又何尝不是纵容、接受?
江行想了想,终于还是没有推开那扇门。不料他正转身离去,眼睛却被蒙上。
一道俏皮的声音响在他耳畔: “猜猜我是谁?”
第038章 流言恼人流言醉
江行覆上蒙着自己眼睛的手, 本想拿开,但手下触感太好,他突然不想拿开了。
他心中想多摸一会儿, 但行动上守礼得不行, 只碰了一下便道: “猜不到哎。”
时鸣放开了手,道: “胡说。哥哥明明知道我是谁。”
江行转身, 看着时鸣微愠的模样, 忽然很想捏捏她的脸。
江行手伸到一半,将要触到时又缩了回来, 背在身后。
……还是把这份心思收敛一点吧。
他强装镇定,道: “好啦好啦, 我知道,我逗你玩呢。你不也逗我玩吗?快把衣服穿好,去吃早餐。”
时鸣出来时鞋袜都没穿,只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中衣。虽不至于露肉, 但还是太少了。江行忧心她生病,赶紧催她回去穿好衣服再出来了-
这么过了小半个月,江舟摇的病终于有所好转, 从医馆里接了回来。
先生却依然没有回来。从前还会来几封信,如今连这几封信也没了,杳无音讯。
这日江行踏入课室时,同窗们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大对劲。
江行不明所以,顶着众人的目光回到座位上,问徐樵: “这是怎么了?”
徐樵看他的表情也一言难尽: “你……你好好想想,你做什么了?得罪了什么人?”
江行想起前些日子自己淫|邪的行为, 有点心虚: “我、我没做什么吧?”
就算做了,那种在被窝里的事情, 总不能捅出去吧。
徐樵悄悄问: “你喜欢你妹妹?”
江行被这么直白地道破心思,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而后恼了: “你上哪儿打听到的?”
徐樵道: “别说了,现在大家都知道了。这事儿不知是谁先说出来的,总之,传得沸沸扬扬。”
“你居然对自己的妹妹有那种心思,不明所以的同窗自然觉得你兄妹□□,是个伪君子。但是我知道,你那个妹妹又不是亲妹妹,其实没有什么。”
“最要紧的就是,把那个散布谣言的家伙抓到。”
江行如遭雷击: “可,这不是谣言。”
我是真的很喜欢她。
徐樵怒了,踢他一脚: “谁会在意你他|妈到底喜欢谁?谁又能把你的心剖开来看看你喜欢谁?你要是一口咬死,说不喜欢,人家能把你怎样?!你名声还要不要啦?”
江行沉思,继而坚定道: “我名声无所谓。”
徐樵恨不得一巴掌呼他脸上: “没一两个月就要考解试了,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不在意名声也得在意!你考试还要不要考了,啊?再说了,你不要名声,你妹妹要不要?她一个女孩子,你让她怎么办?!”
“现在你要做的就是揪出散播谣言的家伙,威逼也好利诱也罢,让他出面,让他承认自己就是瞎说。或者我给你找一堆人,帮你引导舆论,赶紧把这事儿翻篇。”
江行咬了咬牙。
徐樵的话的确在理。他是无所谓,但阿鸣要名声。他不能拖累人家。
“实话说吧,”江行一狠心, “我其实是个断袖。”
徐樵万分惊恐: “那你还喜欢你妹妹?你这袖断得不干净啊?”
江行: “……问题是这个吗?我说,我是断袖,我不喜欢女孩子。”
徐樵拍了拍他的肩: “你都喜欢你妹妹了,你怎么可能是断袖。听话,不要瞎想。”
江行心想: “靠,但我真的是断袖。”
不过怎么说,徐樵也不见得会信了。心事重重上了一天的课,徐樵同他勾肩搭背走出书院,走到一半,就听后面指指点点,似乎在说什么“乱|伦”、什么“伪君子”。
徐樵一下炸了,回头同声音最大的那人吵道: “你乱说什么?说话要讲证据的!”
那人道: “怎么没有证据?他和他妹妹在书院亭子里都能搂搂抱抱,谁知道回家了又是什么样子?”
这声音太大,引来了一堆人。众人窃窃私语,用词之不堪入耳,实在不像什么读书人。
“啧啧,长得人模狗样,没想到背地里居然和自己的妹妹……”
“不过他是他妹妹长得那叫一个标致,谁不喜欢美人啊?尤其还天天在自己身边逛,他不心动才怪吧?”
“哎,听说了吗?那天他妹妹来找他的时候,有人开了几句玩笑,他竟然急得跟什么似的。”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熊汀问他妹妹有没有说人家的时候,他可急了,还说什么‘养一辈子’之类的话,啧啧。”
江行听到这个名字,有点迷惑: “熊汀是谁?”
徐樵道: “宋正两个小跟班之一,那个长得胖的。”
江行仔细想了想,原来就是那个长得像黑熊精的家伙。黑熊精叫惯了,一下子听到本名,江行有些不适应。
那天,好像确实是熊汀问他,他妹妹有没有许人家的。
正值放学时候,书院门口人愈发多了起来。江行被围在中间声讨,进退两难。
江行攥紧了拳头。
闹了这么一通,阿鸣的名声要怎么办。
几乎没怎么思考,江行大声道: “其实我是……”
“不许你们这么说!”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不知道从哪来的声音横插一脚。
江行愣了愣。
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出来维护他: “不许你们这么说我表哥!他是好人,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居然是江行那个表弟,江年。
江行很意外,没想到江年能出来维护他,心中一阵感慨。
不过江年没说几句话,就被江伯母拎着耳朵拽了回去,戳他额头: “你乱掺和什么?我早就说了你那表哥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说!”
江行的心一下子凉下去。
江伯母应该是来接江年回家,偶然遇到这场风波的。此时,一道咋咋呼呼的声音传出来: “江行人品如何,大家都有目共睹,怎么凭借这点事情就怀疑人家?”
江行脑瓜子嗡嗡的,倒没发现关键时刻,自己人缘这么好。
刚刚说话的,不是林予和是谁?
林予和大声道: “江行平日里待人一向友好,现在出了这种事,你们不仅不思考真假,还着急给人家下定论。我看啊,夫子教的圣贤书,你们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季明德居然弱弱附和: “就、就是!”
江伯母嗤笑道: “你们这群同窗,能有我这个亲伯母了解他吗?他打小就是个不敬长辈的白眼狼,如今做出这种事情,又有什么奇怪的?”
“我说呢,之前考院试,他坐着人家的马车回去的!一路上还和人家大小姐有说有笑的,原来早就认人家当了妹妹!嘁,什么妹妹,我看是情妹妹吧!”
江行怒了: “你当时当街指责我倒插门,怎么,你是吃不上这口软饭,你嫉妒吗?我同她清清白白,你们张口就来,有什么证据吗?”
熊汀不知何时出现,道: “那日大家围着你妹妹开玩笑,很快就散了。人散了之后,我专门折返回去看,就看到你们勾肩搭背好不亲密,你敢说你对她没有半分心思吗?”
江行一时哑火。
徐樵一把搂过江行,反驳道: “大家都看到了吧,我和江行也勾肩搭背,难道我和江行也有一腿吗?这不能吧。”
人群发出一阵哄笑。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当然没有!”
江行赶忙补刀: “而且,你说当时大家都散了,只有你回去看到我和我妹妹在一块。但方才,大家议论纷纷,可都是在说那天我和妹妹搂搂抱抱的事情。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是你散播谣言的呢?”
熊汀眼神飘忽,强撑道: “是与不是,难道你真的没有这么做吗?再说了,亲妹妹也好干妹妹也罢,人家把你当哥哥,你对人家心怀不轨,难道不恶心吗?”
江行想起徐樵“打死不认”的办法,终于还是没办法开口。他自有打算,又想把自己是个断袖的事情抖落出去: “其实我是……”
“有人来了!”
人群惊呼一声。
江行回头看去,只见一人身着墨色长衣,缓缓向这边走来。那人眼上蒙了一块素色绢布,气质清贵温雅。
他姿态卓然,即使蒙住眼睛,也依旧是人群中最亮眼的存在。
正是时鸣。
江行心头猛地一跳,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听说有人觉得,我和我哥哥有一腿?”
相比起之前几人叽叽喳喳的急躁,他声音不疾不缓,自有一种令人信服的魔力。
人群静默一瞬。
有人这才反应过来,道: “这……这好像就是江行他妹妹。”
“啊,什么妹妹。”时鸣笑了, “我明明是个男子,怎么就成了江行他妹妹?”
江行脑子一片空白,道: “阿鸣,你……”
时鸣没有理他,继续道: “想来之前穿了女儿家的裙子,惹了误会。现在误会解开了,大家就当无事发生吧。”
有人拱火: “是啊是啊,他俩都是男的,怎么可能有一腿!”
“对啊,净胡说!熊汀,你下次打听好了再说好不好,哈哈哈哈哈……”
“原来只是一场误会。我就说嘛,江行兄光风霁月,怎么可能有那种心思!”
人群很快散去,这件事就像河面上的一个泡泡,很快就破了,消失不见。
……
江行有点头痛。
他被阿鸣捞回了家,一路上都没敢说话。
书院离江家不远。到家后,江行带着时鸣坐在梨花树下,忍不住道: “阿鸣,我自有脱身的办法,你不用扮成男子。”
时鸣歪头,道: “哥哥,你在说什么呀。”
江行重复道: “我说,你不用扮成男子。”
时鸣微微一笑,道: “可是,哥哥,我本来就是男孩子呀。”
第039章 心意相通情谊浓
江行皱眉, 道: “阿鸣,现在只有我们两人。在我面前,你不用逞强。”
“这话我就笑纳啦。”时鸣举起双手, “但我真是男孩子。不信, 哥哥可以摸一下。”
江行依旧没信,但也没真的上手摸。时鸣觉得他磨叽, 干脆一把抓住他的手, 往自己胸前按。
江行猝不及防被抓住,语气惊悚: “阿鸣, 你……”
很快,他就“你”不出来了。
入手并没有少女应有的弧度, 还有些硬。
江行默念了好几遍“非礼勿动”,脸红了个彻彻底底,嘴还是很硬: “……放手。这样不对。”
只是胸|部和普通少女不一样而已,这能说明什么?这什么也说明不了。
再说了, 少女发育时,胸|部硬硬的很正常,这不能说明什么。
时鸣道: “有什么不对?你我都是男子, 有什么不可以摸的?哥哥若还是不信……”
说着,时鸣将他的手往下带。眼看就要摸到胯间,江行崩溃道: “阿鸣!”
时鸣手一顿,坚定地继续带着他的手往下,还要说: “哥哥,你若真的不想,你早就可以把手缩回去了。但你没有。哥哥, 你在想什么呢?”
江行闭眼。
他在想什么呢。
入手并非是空荡荡的触感。隔着一层不算厚的布料,江行能清楚地摸到那种地方。
阿鸣, 真的是男孩子。
江行慌张地撤回手,斥道: “不像话!”
时鸣讽刺一笑: “不像话不像话,你告诉我,话是个什么东西?我为什么要像它?”
“是男是女你清楚得很。我才不是你妹妹,你也别把我当小姑娘看。我方才就说了,你若是不乐意,你完全可以把手缩回去。”
江行无力道: “我……”
时鸣语气凄凉: “哥哥,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恶心?”
江行急了: “怎么会!”
他喜欢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觉得阿鸣恶心?他在阿鸣扮成个女孩子的时候,就喜欢他了。
现在又怎么会拘泥于男女?不如说,江行震惊之余,更多的是庆幸。
庆幸自己真的是个断袖,庆幸阿鸣是个男子。
时鸣道: “你一直都把我当妹妹看。我以为,你会觉得被欺骗,继而讨厌我,远离我,觉得我恶心。”
“我现在不想当你妹妹。”
江行脑子短路: “那,当弟弟也行……”
氛围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时鸣一哽,道: “……只能是弟弟吗?若我不想要你当我哥哥呢?”
江行心里一慌: “我、我做错什么了,惹你不高兴?”
时鸣: “……罢了。”
这话让江行实在摸不着头脑。直至晚上,时鸣都没有再同他说过一句话,看起来真是气得狠了。
江行百思不得其解,连晚饭也没怎么吃。看了几页书又看不进去了,江行心烦意乱地把系统拉出来,问: “统子,我做错了什么,让阿鸣这么讨厌我。”
086欲言又止: “宿主,依本系统的经验来看,他可能不是讨厌你。”
江行挫败道: “可是他都不让我当他哥哥了。”
“而且,他是男孩子,我是断袖,他会不会觉得我很恶心啊?我还对他有那种想法,我……”
江行来回踱步,快要急死了。
086隐晦地提醒: “你不如直接去问问他。你一个人在这里瞎想,没有意义。”
江行恍然大悟: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一人一统叽叽咕咕达成了共识。江行于是忐忑地敲响了时鸣的房门: “阿鸣。”
门内,时鸣语气不冷不热: “直接进来吧。”
江行心碎,寻思阿鸣都不给我开门了。
果然生气了。
江行硬着头皮推门进去,转身关上了房门。
他未语先笑,讪讪地要往凳子上做。时鸣披了一件外衣,正在沏茶。听他要搬凳子坐下,时鸣挑眉道: “我没让你坐。”
江行屁股马上弹起来,在时鸣身边干站着: “阿鸣……”
时鸣头也不抬: “讲。”
江行眼睛一闭,豁出去了: “阿鸣,我没有觉得你欺骗我,我更没有讨厌你,觉得你恶心。”
“正相反,我喜欢你。我是断袖,我还担心你会不会因此厌恶我。”
江行小心翼翼: “……你不会的,对吗?”
时鸣喝了一口茶,道: “你对我的喜欢,不过是兄长对弟弟妹妹的喜欢。可我现在不想当你弟弟妹妹。”
江行摇头: “不是那种喜欢。是……”
江行看了看时鸣的脸色。时鸣并没有什么反应,似乎在等他的下文。
江行继续道: “……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我、我知道这样不对,我也知道……”
时鸣唇上扬起一抹弧度。他站起身,微微踮脚,吻上了江行。
时鸣看不见,一开始吻得有些偏,但好在最后找准了江行的唇,吞下了江行接下来的要说的话。
江行猝然睁大双眼,僵在原地。
果然如梦中那般柔软。并不冰凉,反而有些烫。
这一吻并没有持续多久。认真说起来,他二人不过只是唇瓣贴在一起,接触了一会儿而已。
但江行感觉自己的心跳得有点猛烈,跳得他有些晕眩。
江行想,这是在做梦吗?
他掐了自己一把,很疼,不是梦。
阿鸣真的亲他了。
时鸣亲完,并没有急着离开,反而微微靠在江行唇边,道: “是这种喜欢吗,哥哥?”
江行低头看到那两片泛着水光的唇瓣,紧张地吞了下口水。他终于敢直面自己的心思: “……是的。阿鸣,你……”
时鸣道: “我早就说了,我很喜欢你,哥哥。也是这种喜欢。”
江行更紧张了。
那可是在很久之前……那时阿鸣还是个孩子。
他也只把阿鸣当孩子看,把这种感情当成对兄长纯粹的喜欢。
不想竟是这样。
江行心如擂鼓,道: “……我们这样不对。这不应该。先生于我有授业之恩,我不该对你有这种心思。我、我真不是个东西。”
“哪里不对?”时鸣笑了, “先生要是问起来,就说是我勾引你的。反正,是我喜欢你在先。”
他吐气如兰,轻轻扫在江行脸上。清朗的嗓音回荡在耳边,江行耳尖红得要滴血,眼中却有痛色: “……可是你甚至看不见我的脸。”
时鸣勾着他的脖子,呵气道: “那又怎样?”
江行看着近在咫尺的、自己魂牵梦萦的那张脸,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了。
他伸手将人揽进怀中,低头,略带疯狂地吻上那两片薄唇。时鸣微微仰头,无声承受着。
除方才那次外,江行是第一次接吻。他有些生疏,像是要把人吞吃入腹,又像是怕伤到对方,动作温柔而不容拒绝。
正如梦中时鸣对自己那般,他轻轻撬开了对方的唇。时鸣自无不可,微张着唇的同时,还不忘轻咬一口江行伸向自己口中的软舌。
不疼,倒像幼猫一样撩拨人。江行果然被勾到,动作变得有些凶狠。
时鸣方才还喝过热茶,此刻口腔敏感,温度较平时要高一些。江行为之意乱情迷,一吻毕,二人皆有些喘不过气来。
时鸣缓过气来,笑: “哥哥,你其实,在暗巷那次就想这么做了吧?”
江行方才亲得凶狠,这时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脸红道: “你就别勾我了。”
时鸣恃美行凶,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我就是问哥哥一句话哦,哥哥在想什么?”
江行有苦难言,只好摸了摸他的头,道: “你啊。”
江行摸着时鸣的头,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动作一顿。
所以,阿鸣说不想当他弟弟,原来是想当他老婆吗?
江行有点尴尬。
自己这是什么木头脑子不开窍啊!这点东西都反应不过来吗?
不过,他从前确实没想过,阿鸣能喜欢自己。
江行珍重地将时鸣抱在怀中,道: “阿鸣,我很高兴。”
——高兴阿鸣居然也喜欢自己。
还有什么是比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更值得高兴的呢?
时鸣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狡黠道: “我也很高兴。”
江行有点心虚,想,阿鸣高兴的应该是他终于开窍了。
可是,阿鸣根本就没有见过他的脸,究竟是怎么喜欢上他的呢?要是阿鸣对他的容貌失望怎么办?要是……
“阿鸣。”
“嗯?怎么了,哥哥。”
“要是,要是我长得不好看。”江行艰难道, “你会很失望吗?”
时鸣一愣,继而答道: “哥哥,我喜欢你,本就不是因为你的容貌。再说了,人人都夸过你丰神俊朗,想必哥哥难看不到哪里去。”
江行得了这么直白的夸奖,脸红道: “你又在撩拨我了。我怎么不知道有人夸过我?”
时鸣吐吐舌头,道: “你若是不放心,我可以摸摸你的脸,这样我不就知道你长什么样子了吗?”
江行醍醐灌顶,搬了一个凳子坐下,任他摸: “好吧,那你摸摸看。”
时鸣果然一点一点摸过江行的脸。眼睛,鼻子,嘴唇……末了,他评价道: “我就说哥哥是美男子吧。”
江行赧然道: “好啦。我知道啦。”
他看了看外面天色。月上柳梢头,已经半夜三更。江行有点不舍,道: “应该睡觉了。我们,明天见吗?”
“哥哥想明天见吗?”时鸣笑眯眯的, “我可睡不着。”
江行心想,我要是回去,我八成也睡不着。
时鸣又问: “哥哥想回去吗?”
江行有点摇摆。
说实话,他不想回去。他舍不得,想同阿鸣说说话。
时鸣最后道: “那不如,哥哥今晚在我房间歇一下吧。”
江行惊恐: “可是我们刚刚才……”
刚刚才表明心意。
第040章 解试夜风波乍起
时鸣失笑: “只是睡觉, 不做别的。”
江行松了一口气,道: “好、好吧。不做别的。”
江行又想,这怎么搞得他好像什么被强迫的良家妇男。
不好不好。
时鸣坐到床边, 脱了鞋子, 翻身上床。他很快剥掉了自己的外衣,往里面挪了挪, 专门给江行腾出了一块地方。
时鸣侧躺在床上, 对他笑: “哥哥,上来呀。”
江行紧张得不行。他慢吞吞褪去外衣, 吹了灯,躺得像一块木头。
时鸣凑到他身边: “哥哥, 你怎么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江行回搂着他,并没有说话。黑暗中,一点点动作、一点点声音都能被放大数倍。阿鸣听力本就灵敏,越黑, 反而对阿鸣越有利。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江行感到有一只手摸上了他的肚子,他很慌张: “别、别动,阿鸣。”
时鸣捏了一把他的肌肉。
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肚子传到他的头皮上。江行深吸一口气, 捉住时鸣作乱的手: “不要动。”
时鸣“嘶”了一声。
江行还以为把他捏疼了,赶忙松手。不料时鸣在他耳边轻笑: “哥哥,你又上当啦。”
江行翻身,亲了亲他的眼睛,道: “好啦,不要闹了。睡觉吧。已经很晚了哦?”
时鸣果然不乱动了,转而将手放在江行的心脏处, 道: “哥哥,你心跳好快。”
他又道: “我也是。”
江行轻轻握住他的手, 忽然想,搞出这种事情,时先生回来了估计要被气死了吧。
没事,大不了被扫地出门,再大不了挨一顿毒打。总不能真的倒打一耙,说是阿鸣勾引自己的。
虽然阿鸣确实很勾人。
江行胡思乱想,想要是阿鸣是女孩子,他还可以上门提亲。但阿鸣不是,这里又是在古代,真是难办。
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阿鸣,先生知道你是男孩子吗?”
时鸣往他怀里钻,漫不经心地笑: “当然知道。就是他把我扮成女孩子的哦?不过他也是为了我好。”
江行问: “为什么这么说?”
时鸣却故作神秘: “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吧。不好看吗?我觉得我穿女装很好看呀。”
江行亲了亲他的头发: “我们阿鸣穿什么都好看。不过,穿男装最好看。”
时鸣道: “好吧。那我以后就穿男装啦。”
江行又道: “你想穿什么便穿什么。你是自由的。”
“我当然是自由的。”时鸣道, “等先生回来,我就同他说,我喜欢你,心悦你,想和你在一起。”
江行道: “还是我去说吧。”
时鸣忽然叹气: “唉。哥哥以后可是要做探花郎的人,要是哪天得了天子青眼,成了权臣。到时候哥哥温香软玉入怀,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呢。”
江行有点好笑: “你又在胡说八道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最清楚?还有,为什么是探花郎,不是状元郎?”
“因为哥哥好看。”时鸣笃定道, “好看的人都会被点为探花郎。”
江行心情很好,道: “还是先考上举人吧。”-
后来,江行特意去查谣言那件事,最终也将将止于熊汀身上。
对此,江行只能理解为,熊汀的好大哥宋正同他不对付,熊汀自然恨屋及乌,把他也恨上了。
但是,横竖没有造成什么大的影响,还间接帮助他和阿鸣坦白心意,倒也不算坏。
江行甚至有点感激他。
因为如果没有这档子事,他和阿鸣不知道要遮遮掩掩到什么时候才肯说清楚呢。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解试的日子就到了。
江行考的是进士科。如今朝廷实施贡举新制,解试改为四场。第一场,本经大义十道。
本经,即《诗》、《书》、《周礼》、《礼记》。大义,则是要求考生直取圣贤意义解释作答,或以诸书引证,不需要注疏。
第二场,兼经大义十道。兼经,就是《论语》、《孟子》。第三场,论一首。第四场考时务策,解试需要写三道。
贡举新制中,考查经术的帖经、墨义改为了大义,其形式更加灵活,考察范围更加广泛。
除此之外,在时务策的考查中,加入了律令大义一项。目的就是使士人粗通法律,便于治理。
解试比院试要严格许多。
根据锁院制度,考官提前了一个多月就需要进入锁宿的院中,不得与外界交流。且,这些考官大多都是从京城下派的,大大降低了作弊的可行性。
至于考生,则是早早就排好了坐次,到时候按榜就坐,不得有误。其他的考场制度,例如不准代笔、不准夹带之类的,与现代差不多。
唯一可以称道的就是,不准继烛。梁朝考试有时需要举行到晚上,因此,考场会下发蜡烛供考生照明。
但自贡举新制以来,为了防止意外,以及有效杜绝作弊行为;梁朝改用昼试,蜡烛自然也用不到了。
若是有谁写到了晚上,需要蜡烛照明的,那么申请继烛,在唱第的时候便要降甲、降等。
不划算。因而,大家也没谁会申请继烛。
四场考试,一共考两天。这次需要在考场里过夜,江行提前准备了要吃的干粮以及水之类。
枕头垫子什么的是不能准备的,因为就算准备了,也带不进去。非要带进去,那就只好把它拆了,掏出里面的棉花仔仔细细查个遍。
不如不带。
睡觉嘛,都是直接拆下桌板铺到地上睡,硬。一晚上睡下来,老腰估计都要废掉了。
不过最重要的不是这个。睡在地上,若是天气暖一些还好,若是冷了,穿的衣服再少,挨不过去生场大病也很常见。
江行在岭南考试,并不用考虑这个。岭南天气暖,就算是冬天,也并没有特别冷,不会冻得特别厉害。
唯一要考虑的就是蛇虫鼠蚁会不会在晚上爬出来,给自己来上这么一口。
临去考场前,时鸣神秘兮兮地喊江行伸出手。
江行乖乖照做。
东西已经准备好了,应该没什么落下的。阿鸣大概是想给自己准备什么小惊喜。
江行失笑。考场搜身那么严格,能带进去很好,带不进去岂不是白费?
时鸣果然在他手中放了一根狼毫毛笔,道: “哥哥,这支笔送给你。”
江行想,这个倒是能带进去。不过阿鸣送的东西哪有寻常的?还专门来送,肯定有机关。
江行于是问: “你这笔有什么特别之处?”
“如果没有特别之处,哥哥难道就不要了吗?我真是好伤心呀。”
嘴上说伤心,面上却没有半点伤心之色。江行揶揄道: “阿鸣送什么我都喜欢。但,我觉得阿鸣应该不止送我一支笔这么简单。”
时鸣笑眯眯道: “这支笔中空处,我差人专门填了一些药材,可以防蚊虫。哎呀,本来想给哥哥做药包的,效果也更好。只是,带不进去。我就只能在笔上面下心思啦。”
江行心中一暖,珍而重之地将笔好好收了起来,又在时鸣额上落下一吻: “多谢阿鸣。我去考个功名回来,等我。”
时鸣微笑着摆手送他。江舟摇在一旁,将两人的动作尽收眼底,道: “哥哥,我也要我也要!”
说完,她把脸凑过去,在自己额头上点了点。
江行乐了,照样在阿摇额上亲了一口,道: “好好好,这下扯平啦。我想想,等我回来,你是不是还要吃大餐啊?”
江舟摇惊讶地捂嘴: “哥哥,你怎么知道?”
哥哥考试一定没问题,等哥哥考完了,她还想出去狠狠吃一顿呢,就当庆祝啦。
江行轻轻拧她的嘴: “你啊。”-
顺顺利利考完了第一天。江行收拾好了,将桌板放下来躺着睡觉。
但睡地上还是太硬了,外面还有巡逻的小吏。江行翻了好几个身,不是很能睡得着。
他百无聊赖,干脆问系统: “统子,我现在有多少积分了?”
086答: “900积分整。等你这次考完,应该就能凑够1000积分。”
江行看着外面走动的人影,道: “好吧。”
阿摇的病很快就有救了。等阿摇好了,若是有什么官位空缺要他去做,他就带着阿摇一起走马上任。
就是阿鸣……不知道想带走阿鸣,时先生会不会同意。
江行一颗心七上八下。想得久了,他感到一阵尿意,于是马上爬了起来,出了趟恭。
月黑风高,最适合偷偷摸摸了。
回来后,江行正要躺下,086却警觉: “等等,宿主,不对劲。”
江行跟着警觉起来: “哪里不对劲?”
086不知用什么扫了一下他的位置,末了道: “掀起床板看看。我说的是你坐着的那层。”
考场有两块木板,一块放上去作为桌板,一块放在地上当坐垫。地上那块在睡觉时一般不用动,因而很少有人能发现里面有什么东西。
江行掀起那块木板,借着月色,竟看到里面有一张写满字迹的纸。粗略一看,正是时务策的资料。
时务策占比极高,这是要陷害他舞弊,毁他前途。江行毛骨悚然,悄声问: “这怎么办?”
这张纸在他这里,如果烧掉,留灰不说,还会引人注意。但是如果扔掉——他能扔哪去?
除非就着菜把这纸吃了。
086严肃道: “没事,你还有我这个金手指。”
统子哥在关键时刻总是很靠谱。它不知用了什么高科技,直接把这张纸收回到别的空间里,考场内完全见不到这张纸的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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