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学段学了一阵子,江行学得头晕眼花,心想真是不比低学段那么轻松。
他明明已经够咸鱼了,控分控得不上不下,怎么学得还是这么累?
每日除了听课做题,就是听课做题,江行考研的时候都没这么累过。好不容易得了闲暇,梅夫子还要给他布置额外的课业。
他知道梅夫子看重他——但也不至于如此?!
江行人在家里学习,心早就飞了。
再过几日就是阿鸣的及笄礼,他是要送礼物的。只可惜他思来想去,总找不出合适的礼物送出去。
要精美,要合适,还不能太便宜,否则显得寒酸……江行越发觉得去篆刻店打工的钱不够用,于是又接了一份抄书的活儿。
他好歹是个秀才,字虽然在一众秀才里并不出色,但也中规中矩,到底能看。
这日,他去书肆取要抄的书时,正巧书肆掌柜进了一大批话本子。江行不急,伸了个头上去瞧了瞧。
书店的小厮见他要看,立马热情地上前介绍道:“公子要买书吗?这些都是刚进的话本子,作者是南溪斋主人呢!”
南溪斋主人,也就是作者的笔名。梁朝商业发达,出版业也很盛兴,涌现出一大批写话本子的作者。
这些作者以某某主人自居,前面一长串,往往不是自己给书房起的名字,就是自己喜欢的某处地点。更有甚者,笔名能长达十一二字,令人看了头疼。
江行听说过这位南溪斋主人的名号,也知最近这位作者的书十分畅销。这人写的话本子他看过,其文风清丽脱俗,与如今时兴的风格并不相同。其故事结构也不错,起承转合可谓跌宕起伏,令人回味无穷。
最重要的是,内容都很积极向上,没有什么不良信息。
他心想可以买一些回去给阿鸣和阿摇打发时间,于是道:“帮我包一册带回去吧。”
小厮应下,很快将书包好了送到他手上。江行带着话本子出了书肆,没走几步,竟碰上熟人了。
江行实在不知道为什么他去哪都能碰上徐樵。也许是因为徐樵游手好闲?
徐樵看他怀里满满当当抱了一堆书,打眼就瞧见书籍扉页上“木兰游记”四个大字,顿时来了兴致,问:“你也看南溪斋主人的书?”
江行摇了摇头,答:“不是,我买给妹妹看的。”
“就是那个失手杀了……啊,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就是了。你那是什么眼神,搞得好像要把我片了似的。”
徐樵举手投降,继续道:“我还没来得及说呢,你那个妹妹当真是奇人。寻常女孩子遇到这种事情早就吓得花容失色了吧,更别说反击了。”
江行不赞同:“什么叫寻常女孩子?她当时也吓得不轻好吗?你净乱说。”
“怎么可能。”徐樵不以为然,“她要是被吓到了,她就不会那么有条理地反抗!那登徒子的尸体我可专门去看过,仵作可说了,先是脸上一下,再就是眼睛好几下,最后是脖子。”
徐樵总结道:“下手挺黑。”
还很有条理。扎脸上那一下,估计是看不见,扎歪了的。
江行摆摆手,道:“胡说八道。我当时可是亲眼看见她的手都在抖,怕得一个劲往我怀里钻,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冷静?”
徐樵不想同他掰扯,道:“连仵作都说小姑娘下手又狠又准,你爱信不信。哎,话说回来,你妹妹居然喜欢看话本子吗?”
江行想了想,阿鸣和阿摇应该都很喜欢,便道:“是的,两个妹妹都喜欢。”
徐樵不淡定了:“你哪来两个妹妹?”
江行这才想起来之前没同徐樵说过,于是解释道:“我本来就有两个妹妹,先前没和你说。”
徐樵哀嚎一声,道:“真是没天理啊!我也想要我也想要我也想要!分我一个分我一个!”
徐樵是家中独子,别说什么姐姐妹妹了,兄弟也没有一个,从小到大就一个人。
江行没想到给自己惹了这么个荒谬的小麻烦。他心说有两个也不给你,面上却道:“又不是小猫小狗,这怎么分?”
徐樵也就是嘴上说说,怎么可能真的分走人家的妹妹?他收敛神色,颇好奇问:“妹妹一定很可爱吧。”
江行想起时鸣,忍不住嘴角又翘起来,点头道:“不仅可爱,还很漂亮,脾气也好。”
徐樵羡慕死了:“两个都这样吗?”
江行愣了愣,这才想起他那个名正言顺的亲妹妹江舟摇来。他心说罪过罪过,居然把阿摇忘了。
他想了想江舟摇,笑意更深,道:“不是的。另一个妹妹更活泼一些,也很可爱。”
徐樵肯定道:“爱看话本子的孩子,再坏能坏到哪里去。哎,你看过这个《木兰游记》吗?你觉得怎么样?”
江行看过南溪斋主人的其他话本子,倒是没看过这部新书。但既然是南溪斋主人写的,那应该差不到哪里去。他摇摇头,道:“没看过,讲什么的?看名字……一代英雌花木兰?”
徐樵高深莫测:“非也非也。这讲的不是花木兰,而是一个少年。花木兰女扮男装,而这个少年男扮女装,身份贵重,却为了逃离家庭,不惜扮成女子,走遍天下名山大川。这本书讲的就是这位少年路上的见闻。”
江行心说阿鸣和阿摇平日里也很少出去,看些游记正好。名字倒是巧,男扮女装女扮男装,让人傻傻分不清呢。
-
回到家中,江行把话本子和要抄的书放下,喊:“阿摇!”
江舟摇窜了出来,还带着时鸣。两个小姑娘不知道在玩什么,手上黑乎乎的沾满了墨水。江舟摇开心道:“哥哥!”
时鸣也跟着喊:“哥哥。”
江行被这两声“哥哥”喊得简直通体舒畅,笑道:“你们玩什么呢,手上变这么黑?”
江舟摇道:“阿鸣让我教她写字。但是我不会写,就照着你的书画给她看。怎么样,你要看看吗?”
江行没想到居然是这样,道:“给我看看。”
于是江舟摇又窜进屋子里,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拿了几张纸。那纸上写了好几团字,江行并不能看清楚。
……确实是好几团。
江舟摇献宝似的:“哥哥,你觉得怎么样?”
江行对那几团墨块实在夸不出一句好看来,勉为其难道:“……不错。但是……”
江舟摇:“耶!我就说吧,你写的就是很好看!”
时鸣笑而不语。
江行看阿摇这么兴奋,也不好再把“但是”后面的话再说出来,只好道:“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不要骄傲哦。”
时鸣道:“阿摇不会写字,我也不会写字。哥哥若是有空,不如教我们一下?”
江行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江舟摇并非不会写字,江家父母在世的时候,包括江行读书闲暇的时候,都会教她写一些字。但江舟摇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读书写字往往学不了多久,就要往外面跑,不再学了。
江行觉得女孩子还是要读些书才好,但每次都被江舟摇嘻嘻哈哈应付过去。江行后来仔细一想,在这种社会环境下,女孩子读太多书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不然,读了《论语》、《孟子》,知道仁义礼智;读了《左传》《史记》,明白历史更替;读了《老子》、《庄子》,学会顺应天然;可是现实里,最终只能按照《女德》、《女诫》来行事,这也太残忍了。
反正阿摇也不想读书,不如让她快快乐乐地长大,然后自己死前再给她安排好一切,岂不美哉。
阿鸣……
江行心里一酸。
阿鸣想不想读书他不知道,但阿鸣的眼睛,几乎切断了她读书的渠道。毕竟,这个世界并没有盲文。
她想要读书,只能喊人读给她听。
江行带着两个小姑娘进了书房,铺展开一张纸,道:“好吧,那我先教你们写自己的名字吧。”
江舟摇又坐不住了,举手道:“我会,我会!哥哥,这个我会!你教阿鸣吧,我在旁边看着。”
江行啼笑皆非,取了一根笔塞到时鸣手中,道:“阿鸣,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时鸣勾了勾唇角,歪头道:“我不会耶,哥哥。”
江行问:“那你会拿笔吗?”
时鸣依旧道:“哥哥,我不会。我眼睛看不见,没有什么写字的时候。”
江行被她这么一说,心疼更甚。他把着时鸣的手,纠正了她的握笔姿势,带着她在纸上写下一笔。
江行专心地看着手下的字,时鸣似乎心不在焉,在他怀里动了动,道:“哥哥,这个字叫什么啊?”
江行道:“是‘时’,就是你名字里那个‘时’。”
说着,他又带着时鸣的手划了几笔,‘时’字旁边的‘日’初具雏形。
时鸣笑道:“我记得我一开始找你刻章的时候,要你把‘日’换成‘口’。其实这条要求写在一堆字中间,很难注意到。”
江行听她提到这个,一下子就想起了那段不甚美好的回忆,无奈道:“你啊。”
江行写得认真,没留意到有束头发掉了下来,扫在时鸣脸上。时鸣有些痒痒,又出声道:“哥哥,你头发掉下来了。”
“啊。”
江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被这么一唤,终于拉回了一些理智。他放下握着时鸣的手,随便把头发束了起来。
江行心想今日真是奇怪。明明是时鸣要写字,怎么到头来他特意教她,她却时不时出声打断,似乎不是专心想学。
江行忙着教时鸣写字,没心思想这么多。两人靠得极近,近到江行隐隐约约都能闻到时鸣的发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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