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心知这是遇上找茬的了,干脆放弃捡那张纸,直起身。
这么一站起来,江行竟发现三人里最高的黑熊精,也不过到他眉毛。他顿时有了底气,道:“这里是明思书院,你们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刻薄脸拔高了音量,“我们不过是来跟第一名打个招呼。”
这“第一名”三个字说得阴阳怪气,落到江行耳朵里,莫名地有些熟悉。他仔细回想了一番,再看看这人的长相,忽然福至心灵:这人不就是当时在围观群众里拱火,说他不孝不悌、欺辱同窗的人吗?
江行心说招呼不带这么打的,直截了当问:“不知我有何处惹了兄台不快?我记得,我们从前好像没什么交集。”
天地良心,江行一直秉持着与人为善的原则,怎么又惹上麻烦了?
那瘦得像猿猴的少年尖声道:“你知道我们大哥是谁吗,敢这么说话?”
江行一头雾水,问:“我确实不知。敢问是哪家公子?”
这三人衣着光鲜,想来皆是城中富户。再者,明思书院本就富家子弟多一些,遇到富二代也不算奇怪。唯一的问题就是,江行才来这么几天,压根就不知道城中高门大户都是个什么情况。
虽然可以粗略地概括为“都比我有钱”,但有钱人也分普通有钱和非常有钱的。其中复杂程度,江行光是想想就十分头大。他干脆不想了,擎等着对方告诉他。
猿猴道:“我大哥乃番城知县之子宋正,岂是你能打听的?”
这话说完,名叫宋正的刻薄脸少年下巴抬了抬,一派目中无人的模样。
江行:“……”
其实如果真的不想被他知道,可以不说。
明明就是想显摆,显摆完了之后还要再打压一下他这个平民百姓以示优越感。江行对这三人实在无语,道:“招呼打完了,不知宋公子有何贵干?”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江行没心思同这帮人掰扯,只想快点回家。
那位宋公子趾高气扬,瞥了眼江行手里的纸,道:“你倒是挺好学?”
江行答得滴水不漏:“来书院学习的,有几个不好学?”
宋正眯起眼睛,上上下下像是要把江行看个遍。江行没道理怵他,站得笔直,任由他打量。
不料这么僵持了一会儿,宋正忽然笑了,脚也从被踩着的纸张上移开,道:“你真是好样的。今天先放过你,不过往后你就可要小心了……”
江行默默翻了个白眼,心说原来是个外强中干的。
这算什么找茬?不过就是言语恐吓他一番。他江行又不是吓大的,还怕恐吓不成?这宋正还真是奇怪。
宋正瞧他反应,冷哼一声,带着黑熊精和猿猴走了。
江行蹲下|身捡起散落的纸张,不防面前又投下了一片阴影。他耐心告罄,想瞧瞧这次是谁;一道熟悉的声音便传入他的耳朵:“原来你在这里啊,让我好找!”
隐隐的怒气烟消云散,江行无奈地笑笑,道:“你怎么不回家去?”
来人正是徐樵。江行记得两人分开时,他有让徐樵先行离去;还真没想到徐樵在找他。
徐樵帮他把纸捡了起来,夸张道:“我怎么可以丢下你一个人!”
江行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好好说话。对了,宋正此人,你认识吗?”
“啊……”
听他提起这个名字,徐樵表情变得一言难尽起来。两人一边朝前走,徐樵一边将他往偏僻的地方引。末了,见四下无人,徐樵这才答道:“我认识。好端端的,你提起他干什么?”
江行指了指徐樵手里那张纸上的黑脚印,问:“看到了吗?”
徐樵顺着看去,果然点头:“看到了。”
“就是他踩的。”
江行如是说。
徐樵大惊失色:“你怎么天天被人刁难?”
其实江行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他明明与人为善,谁都不得罪,怎么个个都要上来欺负他一把。难道是看他无父无母,软柿子好拿捏?
那这也不对。无父无母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就逮着他一个人薅?
对此,江行只能解释为,自己的运气不大好。
徐樵又道:“不过如果是宋正找你麻烦,其实不奇怪。哎,你之前托我查的,你妹妹那件事……”
江行心中一惊。
他之前确实托徐樵查过那位轻薄阿鸣的登徒子的事情。那位登徒子孤儿寡母的,难道和宋正有什么关系吗?
不应该啊……
徐樵道:“之前骚扰你妹妹的那个登徒子,是宋正的远房亲戚。具体是什么亲戚我也不知,但两人关系听说很好。你妹妹把那登徒子杀了,还能全身而退,宋正不记恨你们才怪。”
当时判案的时候,知县没说出口的,恐怕就是判阿鸣死刑吧。不过死刑到底还是太严重了,按照流程需要一层一层往上报;加上阿鸣才十四岁,还是正当防卫,传到天子耳朵里,当今天子仁义,这事儿不一定就能成。
时先生找知县谈了什么江行尚不清楚,但这件事就算没有时先生插手,阿鸣也不一定会死。时先生只不过让阿鸣快些出来而已。
再说了,明明是那个登徒子主动找事,这宋正要是单单因为这个才记恨上他和阿鸣,未免也太荒唐了。他那亲戚干了什么事情,江行不相信他一点都不知道。
江行道:“……这就是他找我麻烦的理由?”
“非也非也。”徐樵摇头晃脑,拽起酸文假醋来,“我个人觉得,不全是因为这件事。你考了第一名,可你知道第二名是谁吗?”
这个江行还真不知道。他摇摇头。
徐樵道:“是宋正。”
江行心说罪过罪过,他确实不知道。当时反正确信自己能中榜,江行考完便罢,都不怎么关心放榜以及榜上排名如何,自然不知道第二是谁。
“你和宋正是最有望考第一名的人,他早就暗戳戳把你当对手了。但由于你平时不怎么学习,看着懒懒散散是条咸鱼;尤其在考试前又出了你妹妹那档子事,他因此认定你考得不怎么样,在放榜之前就以第一名自居了。”
徐樵颇不屑道:“原本他爹高高兴兴的连酒席都预备好了,没想到你愣是没受到什么影响,硬生生夺了第一名,还甩他好几条街。”
“他爹大发雷霆,干脆撤了酒席,不办了。但发出去的请帖总不好撤回去,最后没有办法,只能请大家小聚了一番,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我爹那天还去了。听我爹说,宋正那个知县爹全程都在假笑,可恐怖了。”
江行莫名其妙道:“他自己考不过我,还提前吹牛,牛皮吹破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大家各凭本事,我难不成就应该让着他吗?”
凭什么啊。
徐樵叹气道:“宋正这人,名字里面带个‘正’,实际上歪得不行。哎,他来找你的时候,身后是不是跟了一胖一瘦两个人?那两个也不是好惹的,可坏了。”
江行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对于宋正的这种行为,江行十分嫌弃:“他考不过我,应该找找自己的原因,精进自己的学问,而不是带几个人来找我的麻烦。”
菜就多练。就算没有他江行,也会有王行李行,宋正还能逮着谁就咬谁吗?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第二名干掉了第一名,也不会是真正的第一名。
徐樵认可:“就是就是。而且他们家……关系有点复杂;他来找你麻烦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总之,你还是躲着点儿吧,宋正脑子不太正常。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他爹可是知县,我也护不住你。”
江行隐约嗅到了八卦的气息,心说他家复杂和我有什么关系,正要问;但见徐樵没有告诉他的意思,只好闭嘴收声,不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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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明日就要交,江行回家后便马不停蹄地看起了梅夫子留下的测验。
接过的时候粗略看了眼题目,只觉得有些难度,但不至于特别难;现在一道题一道题仔细看过去,江行一个头变两个大:这些题难便难了,所涉及的知识点还十分广泛,可谓又偏又怪。
方做了一页,江行连连抽气,同086吐槽:“这些题也太难了吧,真的是解试会考的吗?”
086瞥了一眼,答:“解试不会考这么难。”
江行苦笑:“梅夫子也太看得起我了。”
他一个刚考上秀才的学生,再怎么厉害,要他直接上手做这些题还是十分困难。江行不免更好奇时先生在信中是怎么说他的。若是夸赞,总感觉不太像时先生的作风;若是调侃……
江行想了想,笑道:“时先生大概会说,‘我这个学生是个可塑之才,就是志气不高’。”
这话不算乱说,他的咸鱼本性,时先生是知道的。本来江行考科举,就是为了攒积分给妹妹换药。既然086说了大约等考上举人后就能攒齐足够的积分,他也没必要再往上考了。
举人嘛,已经很不错了,做个地方官确实够格。再高的那些,江行不想考也不想做。
想起积分的事,江行问:“统子,我现在有多少积分?”
086答:“683积分。你平时又不用,我全给你加着呢。照这么算下去,等你考上举人,说不定还能剩点儿。”
江行本以为自己顶多有五百分,不想居然直接加到了六百分,不用想也知道是086偷偷多加了一点。他心中一喜,道:“考完解试就不用当卷王喽,真是太好了。”
086试图挽留一下:“其实可以再往上考考,有很多积分可以加的,也可以兑换别的奖励,不算亏。”
江行咬着笔杆,道:“绝无这种可能。光是考个解试,入学第一天就给我这么个测验;再往后考那还得了?不干不干。你知道的,迫使一条咸鱼变成卷王,是一件十分不人道的事情。”
磕磕巴巴做完了测验,实在晦涩的江行便空着了,打算到时候问梅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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