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悬在空中,飞蚊横冲直撞地扑向路灯,灯光将少年的影子拉得斜长。
“我可没那么无聊。”贺斯珩在谈璟身旁坐下,长腿懒懒抵着地面,朝他伸手:“给我来根。”
谈璟屈指弹了弹烟灰,目光落在他纤细修长的手指:“你会?”
贺斯珩不屑地轻哼:“这很难吗?”
谈璟抬了抬眉梢,从兜里拿出烟盒,递给他。
贺斯珩拿出一根烟叼到嘴上,朝他扬扬下巴:“火。”
他以为谈璟会像给香烟一样把打火机放他手上,话音落下,却是等到谈璟拿着火机倾身过来。
贺斯珩在这一刻忽然体会到alpha的天生压迫感。
在谈璟俯身过来时,他有一瞬的僵硬,并非他所能掌控的,刻在omega基因里的本能。
“咔哒。”
明黄色的火焰在他们之间跃动,微火照亮他们削瘦的脸庞。
alpha的气息裹挟着香烟淡淡的薄荷味,侵入鼻间。
香烟亮起猩红,贺斯珩收回视线,叼着香烟往后退开,长指捏着烟嘴,毫无技巧地吸了一口。
毫无悬念地被呛到。
“咳咳咳……”
贺斯珩咳得脸都红了,仿佛肺的毛细血管都被咳裂:“哪个傻逼说的吸烟解压咳咳咳……”
解不解压不知道,肺都快咳吐了。
谈璟看着他咳得从脖子红到脸,毫不意外地笑。
这阵咳嗽终于过去,贺斯珩弯腰在地上碾灭烟头,满是嫌弃:“这玩意有什么好抽的。”
谈璟同样碾灭还剩小半的烟头,不咸不淡地附和:“是没什么好抽的。”
淡淡的薄荷味在空气里散尽,只留下一片无言的沉默。
话题似乎戛然而止,谁都没再说话,风吹树叶的声音变得清晰。
这个点,在公园散步遛狗的人基本都已经回家,很偶尔地能看见还有人牵着狗路过。
想早点回家的主人,想多玩会儿的哈士奇,在遛狗绳两端拔河。
这个公园算是半个狗狗公园,附近小区的居民基本都来这遛狗,贺斯珩和谈璟以前带着大王出门散步时,也必来这边。
那时候的大王精力还很充沛,为了能早一点出门玩,使劲浑身解数讨好他们俩。上一秒睡得死沉,下一秒听到“出去玩”这三个字,就立刻抬头竖起耳朵。
今晚,是他们最后一次,带大王来这。
贺斯珩拍了拍身旁的木盒:“大王和它的小女朋友就是在这里认识的。”
谈璟嗯了声:“也是在这里失恋的。”
早早绝育了的大王,在绝育之后,短暂地跟一只小比熊恋爱过,或许也因为已经是公公的关系,让大王少了男狗气概,仅三天,那只小比熊就移情别恋另一只哈士奇。
贺斯珩至今还在为大王鸣不平:“真是不知道那只哈士奇有什么好,明明我们大王更帅。”
谈璟笑了下:“你这叫亲妈眼。”
贺斯珩不满:“你竟然不觉得大王帅?”
“看到它只想到一个字,憨。”
“……”
贺斯珩想反驳,但莫名其妙就笑了:“确实挺憨的。”
谈璟轻叹了口气:“这么憨的傻狗,在那边别被别的狗欺负了才好。”
“不会的,”贺斯珩唯独这方面对大王很有信心,“它也就看着憨,其实聪明得狠,之前还帮我去偷过……”
他说一半连忙打住。
谈璟偏头看向他,要笑不笑地问:“偷过什么?”
贺斯珩硬着头皮否认:“……没什么。”
他怎么可能把唆使大王去偷谈璟已经写完的作业,好让他交不上作业的事告诉他。
“是偷的我的东西吧。”谈璟语气幽幽:“难怪,丢了那么多次。”
贺斯珩立刻辩解:“什么那么多次,我也就派大王去偷过两次你的作业,最多三次!”
谈璟哼笑了声:“原来只是作业。”
贺斯珩反应过来:“靠,你套我话?”
谈璟歪歪头:“有吗?”
人不要脸果然无敌。
贺斯珩磨了磨牙,憋屈了一会儿,忽然发现他刚刚那句话里的纰漏:“什么叫只是作业?难道你也让大王来偷过我的东西,还不只是作业?”
谈璟也没否认,淡定地嗯了声。
贺斯珩忙问:“你让它偷了我的什么东西?”
谈璟像想到什么,唇角勾起一抹微小弧度,悠哉哉的模样不像是正在被审问的人:“你不会想知道。”
“快说!坦白从宽!”
“从到多宽?”
……你还先讨价还价上了?
贺斯珩越发地被吊起胃口:“这么支支吾吾,你究竟偷了我什么……”
“内裤。”
“……”
第一秒,贺斯珩以为自己听错。
第二秒,贺斯珩不确定地问:“啥玩意儿?”
谈璟:“你的内裤。”
“……”
贺斯珩被惊得从长椅上跳起三尺高:“靠!你变态啊!!!”
谈璟抬眸看着他,黑眸在夜色中依旧沉静:“和你的望远镜相比,彼此彼此。”
贺斯珩耳根子更热:“都说了我不是要看你的裸体!”
谈璟唇角浅浅勾起:“过程不重要,结果如此。”
就像他指使大王去偷贺斯珩写给谈琬的情书,结果傻狗给他叼了条内裤回来。无论最初的动机是什么,最后的结果导向,依旧逃不脱变态。
贺斯珩半信半疑,重新坐回长椅另一端,与他隔着最远的距离,脸色古怪地问:“你真偷了啊?没事偷这玩意干嘛?”
谈璟事不关己地耸了耸肩:“你得去问当事狗。”
“……”贺斯珩简直无语:“它都已经走了我怎么问它?”
就算还在这,这狗也不说不了人话吧?
谈璟一本正经地说:“让它今晚托个梦给你。”
“算了算了,”贺斯珩决定不再计较,“第一天晚上还是让它去找你吧。”
谈璟眉梢一抬:“你连狗狗鬼也怕?”
“……谁怕了?”贺斯珩愤愤解释:“我是觉得你更舍不得它。”
说完又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自然地反方向转过脸,小声嘀咕:“啧,好心当作驴肝肺,我真不该——”
“对不起,”谈璟忽然说,“我狼心狗肺了。”
他突然的道歉反而让贺斯珩怔了怔。
竟然……这么轻易就道歉了?
贺斯珩挠了挠眉毛,纠结了几秒,有些别扭地说:“行吧,勉强原谅你。”
“这么爽快?”
“看在你今天可怜的份上。”贺斯珩强调。
却又听见谈璟问:“那我再道一个歉,也能被原谅吗?”
这家伙还得寸进尺了?
贺斯珩又一次体会到这人脸皮的厚度,同时又忍不住好奇心:“你还在背地里做了什么损我的缺德事?”
谈璟顿了顿,沉默半晌,才开口:“当初一直没把谈琬恋爱的事告诉你,对不起。”
贺斯珩一愣,转回头看向他。
男生敛着眼睛,根根分明的睫毛直直地下垂,他眼窝偏深,瞳孔乌浓,眉眼被刻画的每一笔都浓墨重彩。
路灯的灯光在他长长的睫毛下,落下一个灰色的影子:“我不告诉你的原因,不是想看你笑话。”
谈璟偏过头,对上他澄澈的琥珀色眼睛:“我只是,怕你难过。”
时隔四年才终于诉诸于口的解释。
时隔四年得到的一个道歉。
贺斯珩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舒爽解气,像是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猝不及防的心情占据情绪表的大半。
慢了很多拍回神后,他张了张嘴:“哦……”
意义不明的单音节字,不像是回应。
“哦是什么意思?”谈璟并不满足他含糊的回应,“原谅还是不原谅?”
贺斯珩还真连自己都不知道。
原谅?一句话道歉就原谅了,显得他多好哄似的。
不原谅?人都道歉了,还不原谅,又显得他油盐不进。
贺斯珩抓了抓头发:“我考虑考虑。”
“别忘了,”谈璟一眨不眨注视着他,声音柔软地放低,“我今天很可怜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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