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斯珩赶去宠物医院时,谈璟已经联系好了善终机构,处理大王的身后事。
大王走得很突然,在家突发心脏病,送去医院抢救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谈璟临时接到家里佣人的电话,翘了考试赶过去,也没见上它的最后一面。
在医院办完手续,缴完最后的费用,两人跟着宠物关怀师,带着大王的遗体去了殡仪馆,在等候室,等着宠物关怀师为大王整理好仪容。
谈璟的父母现在都在国外,赶不回来,等候室里仅仅只有他们两人,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几近可闻,时不时却又能听见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这事怪我,”谈璟冷不防出声,像是在复盘自己的纰漏,“前两天晚上它忽然腹泻,就该多留意。”
贺斯珩一时失语。
原来他那晚凌晨两点还没睡,是为了照顾生病的大王。
贺斯珩拍了拍谈璟的肩膀:“别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大王已经是只高龄狗了,还做过那么大的手术,它的身体状况本来就是一天一变。”
谈璟闭了闭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如同叹息:“再过一天,它就十六岁了。”
听到他这话,贺斯珩这才想起这件完全被他遗忘在九霄云外的事:“你今天早上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件事?”
谈璟低低地嗯了声。
贺斯珩忽然感觉自己这辈子的功德都不会圆满,今晚睡觉半夜起来都得扇自己一巴掌。
等候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谈先生,贺先生,大王的告别仪式可以开始了,请随我来吧。”
为了保护宠主的隐私,告别场地被安排在一个封闭性很强的小房间,房间的布置遵循宠主的喜好和要求。
这是贺斯珩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几乎是迈进屋的那一瞬间,眼眶就开始发热。
陪伴着他们俩从童年步入少年的金毛犬,年迈到毛发都已经发白,此刻闭着眼睛,安详地躺在那一方铺满鲜花的小台子上。
好像和以前没有二样,它只是安静地睡着了。
可这一次,它再也不会睁开眼睛,朝他吐舌头,摇尾巴。
贺斯珩长呼一口气,平复些情绪,走到台子前,弯下腰,轻轻拍了拍大王的额头,像嘱咐一个即将远行的老友。
“在那边要吃好喝好啊,以后都健健康康的,怕寂寞就多交几个朋友,不过,交再多的朋友,也别忘了我们俩啊,不然你身边这些玩具,我待会都给扣了,不烧给你。”
他说着自己都笑了,声音却带上了鼻音:“算了,不逗你了,你在那边过得开心就好。”
谈璟走过去,给他递了包纸巾。
贺斯珩抬起头,红着眼眶逞强:“我还没哭呢。”
“别装了,”谈璟低眸看着他,“你是哭包这件事,我跟大王都知道。”
“……”
谁是哭包了!
贺斯珩忍住跟他斗嘴的冲动,不客气抽过纸巾,从台子前起身退开:“轮到你了。”
谈璟淡淡嗯了声,却站在那一动不动。
贺斯珩见他半天不动也不说话,正想问他到底有没有话要跟大王说,正要出声时,却见谈璟在大王身边屈膝半跪,轻轻地吻了下它的额头:“谢谢。”
平静却真挚。
贺斯珩微微一怔,反应过来的一瞬,伤感的情绪彻底没绷不住,眼泪跟着决堤。
他自己完全没有发觉,薄唇微张,琥珀色的眸子也睁得很大,眼泪不要钱似地大颗大颗往下掉。
以至于谈璟抬头看过来时,被他这泪流满面的模样逗得有些失笑。
还说不是哭包。
*
大王火化后,由谈璟带着它的骨灰回家。
殡葬用了挺久时间,他们回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贺斯珩狠狠哭过一通,顶着发肿的眼睛进了屋,身心俱疲。
“儿子,今天考得怎么样?”贺云朗知道他今天考完月考,以为他这个点才回家,是去网吧考后放松了一轮。
贺斯珩往卧室的方向走,心不在焉地回应:“还行吧。”
细心莫不过亲妈,舒秋听出他声音的不对劲,关心问:“珩珩,你怎么了?”
贺斯珩停下脚但没有回头,背对着他们回:“没什么。”
他藏不住心情,尤其在父母面前,这语气明显不是真的“没什么”。
就连贺云朗都听出不对劲,想到最能打击到他儿子的事,忧心道:“你是不是考试没考过谈璟?”
才说完就被舒秋戳了下脑袋,责怪:“你这脑子里能不能少装点谈家的人?”
贺云朗委屈:“我这也是关心儿子嘛,儿子哪次心情不好,不是因为谈家的人?”
姐姐让他失恋,弟弟让他生气,往谈家人身上找问题,很合理的逻辑啊。
“不是因为谈璟,”贺斯珩转过身,“大王生病走了。”
贺云朗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个大王?”
问完又自己反应过来了,倒吸一口凉气:“什么?!你是说谈家的大王?”
贺斯珩嗯了声。
从他这里得到确定,贺云朗几乎是马上捂着嘴哭了出来,舒秋也觉得惋惜,面露难过。
贺云朗的反应更为激动,一会儿不敢相信,一会儿嚷嚷着谈家全家上下也就那只狗最顺眼,埋在舒秋怀里哭唧唧掉眼泪,完全没有一个中年霸总的模样。
贺斯珩看得嘴角直抽。
总算知道今天下午,他哭得有多狼狈和丢脸。
“我出去走走。”
被贺老板吵得心烦,贺斯珩丢下这句话,嫌弃地远离这丢脸的爸和聒噪的家。
关上大门,被吵闹隔绝在身后,他却忽然想不到有什么能去的地方。
网吧?无聊。游戏厅?快下班了。
贺斯珩看了眼对面,谈璟的房间没有亮灯。
他想了想,插着兜,往小区门口走。
天色完全黑了,头顶黑沉沉一片,但路灯的灯光将每条路都照得明亮。
果不其然,在小区附近的公园,贺斯珩看见独自坐在长椅上的少年,和他身旁的骨灰盒。
路灯光束斜落在他身上,昏黄光线勾勒出削瘦身形,一抹猩红在他指间明明灭灭,白烟袅袅,说不出的孤独与寂寥。
察觉他视线,谈璟朝他看过来,神色并无意外,背倚在长椅上翘着二郎腿的坐姿依旧闲散。
贺斯珩挑了下眉,插着兜走过去,吊儿郎当地站在他身前,凉凉开口:“有些人表面上是肃清风纪的学生会长,私底下原来烟酒都来啊。”
谈璟微微仰头,薄唇轻启,朝他缓缓吐出一缕浓白烟雾。
薄荷味的轻烟在二人之间弥散。
他不慌不忙,眼尾挑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凉薄弧度。
“怎么,要举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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