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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擦擦


    温芍自头顶被他投下来的倒影罩住,正?要问他做什么,却见顾无惑已经递了一块丝帕过来。


    他素喜洁净,就连带在身上的丝帕也总是一尘不染的,用过了就绝对?不会再继续用,而是新换一块。


    鼻间传来帕子上清淡的香气,温芍明白他的意思,却摇了摇头。


    她又腾不出手来接过去,给了也白给。


    而顾无惑这时已经却认识到这件事,他倒把丝帕往手里紧了紧,下一刻才伸到温芍面前去。


    温芍下意识把头一偏,顾无惑刚好拿着帕子擦到她的侧脸。


    “不用了,”温芍终于开口道,“我自?己会擦的。”


    顾无惑的手顿住,她拒绝了他,可要他此刻再收回?去,他却无论如何都动?不了了。


    这样?面对?面挡着,温芍一时过不去,竟也没想到绕开他走,两个人僵在那里。


    好在满满伸手往上一够,轻轻巧巧拿走了顾无惑的丝帕。


    他大大咧咧地往温芍脸上糊,一边糊一边说:“阿娘满满给你擦擦。”


    温芍差点脸上绷不住。


    而满满的动?作,也终于使得顾无惑回?过神?,往旁边让了让。


    温芍松了一口气,终于把满满抱到了内室。


    她把满满放到自?己床上,听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却没有?回?头。


    等给满满穿好寝衣,又盖上被子掖了背角,她才在床边坐下,刚好侧过身对?着顾无惑。


    顾无惑已经站了有?一会儿了,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们。


    这四年来,他对?温芍和满满的生活一无所知。


    所以他很想看看。


    他也已经明白了温芍的用意。


    她住在主屋,却不愿再与?他同床共枕,所以要把满满抱过来,就像他们成亲那一日,满满也是睡在他们中间的。


    温芍果?然对?他道:“满满刚到陌生地方,还是和我睡。”


    床上的满满不知道他们到底什么意思,眼睛滴溜溜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听温芍说要和她睡,所以很开心。


    顾无惑自?然不会勉强温芍,于是点了点头。


    温芍道:“若你真的要睡这里,就三个人一起睡。”


    “不用,我去旁边厢房睡,这几日还有?事,我在这里也会打扰你。”顾无惑道。


    那么几日之后呢?顾无惑没想过。


    温芍也没想过。


    反正?她现在是绝对?不会让顾无惑再碰她的。


    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无妨。


    “那好,我们这就要睡了,”温芍定了定神?,继续说道,“王爷出?去做自?己的事罢。”


    顾无惑知道这是她下了逐客令了,她让他走,他亦不会继续在这里纠缠,于是只上去摸了摸满满的头。


    “你们好好休息。”他说完,便转身从烟紫色的帷帐中出?去了。


    脚步声渐远,然后再也听不见。


    温芍在床边呆坐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直到听见满满开始滚来滚去的声音,她才回?过神?按住满满的小身子,重新把他塞进?被窝中。


    “你该睡了。”


    ***


    回?到建京之后没几日,春意便越发浓烈起来,南朔的时气较之北宁要稍稍热一些?,眼见着便要春深了。


    满满自?小一直待在北宁,乍然来到建京,倒有?些?不太适应这里的气候,他又好玩,每每总是玩到满头大汗,回?来之后却又热到恹恹的。


    温芍便做了樱桃酥酪给他吃,又告诉他,若要吃樱桃酥酪和其他好吃的,便不能玩得那么疯,否则在春日里就着了暑气,到了夏季又要怎么办。


    满满还算听她的话,看在那口吃的份上也爽快同意了,但温芍也不愿一直拘着他,于是约定了时间,每日早晨和黄昏时让人带他在府上到处玩一玩,有?时她得空也会自?己带满满出?去。


    她每日只管与?自?己有?关的事,其余王府的事却是一概不理会,木桃见了倒也不说什么,大抵是明白劝也没用,便也由着温芍去了,只能等她自?己想通。


    而北宁那边送过来的嫁妆也很快就到了瑞王府,崔仲晖送的那一份温芍没有?花心思去看,只让下面的人去清点然后挑出?几样?能用的再入库,而秦贵妃的则是她亲自?清点的,足足点了好几日都没点完。


    这日午觉起来,木桃便又拿着单子与?她一同核对?,秦贵妃把原本要送给温芍的田地庄子都折算成了其他东西,或是金银首饰器物?,或是银钱,银钱倒是好点,但其他的光看单子都觉冗长。


    然而温芍才不会嫌麻烦,这是秦贵妃送她傍身的东西,也是秦贵妃作为母亲对?女儿的心意,她不敢辜负了母亲的一片心。


    每每想到此处,温芍在心里总是要叹气的,到底还是她与?秦贵妃母女缘浅,临到头还是走了,温芍同样?也明白,秦贵妃还有?着许多要费心的人和事,她永远不可能是秦贵妃的唯一,这样?的结局其实也算不错。


    正?点到一对?白釉绿彩长颈瓶,便看见有?一个小丫头急匆匆跑进?来,对?温芍道:“王妃不好了,小郎君碰见郡主了。”


    温芍一下子从座椅上起来,午觉还困顿着的瞌睡都被惊醒了。


    这几日她与?顾茂柔一面都没见过,算是井水不犯河水,两个人都当对?方不存在,而温芍也更谨慎一些?,连满满要出?去玩,都不敢让他往北园附近过去,就怕遇着顾茂柔,吃了什么亏又说不出?来,她舍不得让慢慢受到任何伤害和委屈。


    “怎么回?事,怎么让他去北园那里了?”温芍连声问道。


    小丫头愁眉苦脸道:“实在是没有?的事,王妃的吩咐我们怎么会不记得?小郎君每回?出?去都是水桃姐姐带着的,更不会让他去不该去的地方,只是今日不知怎么的,郡主竟然往小郎君在玩的地方过来了,等我们得知,人都已经到了跟前了,这下连避都避不开,水桃姐姐才赶紧让奴婢来告诉王妃。”


    如今留在温芍和满满身边伺候的人,大多都是从北宁带过来的,都是信得过的,温芍问清楚了倒也不疑有?他。


    木桃便劝道:“王妃先不要着急,水桃在那里不会出?多大的乱子的,长福郡主被关了四年,想来也不会敢对?小郎君怎么样?,不如这样?,让奴婢先过去看看,到时候把小郎君带回?来也就是了。”


    温芍先是点点头,旋即便发觉自?己还是放心不下,她实在是害怕顾茂柔会对?满满做出?点什么。


    “我自?己过去一趟吧,”她想了想,又说,“反正?早晚有?一日要见面的。”


    等到了那里,温芍便知道那小丫头真的没有?说谎,满满玩耍的地方就在东园附近,离着北园还要很远,本来是很难遇见顾茂柔。


    顾茂柔还是原先那副模样?,只是比从前好像要稍微清瘦一些?,不过并不很明显,今日穿了一身妃色的衣裳,看起来明媚张扬。


    在温芍心里,她是早与?顾茂柔撕破了脸的,就算没有?摆到明面上,但那晚顾茂柔听了张时彦的话做出?那种事,是奔着要她和满满母子性命去的,她不可能再与?顾茂柔和颜悦色。


    只看眼下的情境,顾茂柔仿佛确实是没为难满满的,满满由水桃他们陪着在抓一只蜻蜓,而顾茂柔站在一边看着,笑意盈盈的。


    她也看见温芍来了,却只是扬了扬下巴,并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温芍的目光骤然变冷,她径直走过去,看了在一旁玩耍的满满的一眼,便对?顾茂柔道:“郡主今日怎么来了这里?”


    顾茂柔差点语塞,她没想到温芍会用这种质问的语气对?她说话,好像她是故意来找什么事似的。


    当然,她确实是故意的,并且也是想来找点事。


    温芍一来,珠雨就被打发去做洒扫的活计,当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一点空子都不给人钻,珠雨只好生生忍下这口恶气,好在千求万求,没有?把人赶出?去。


    而今日满满在这里玩耍的消息,也是珠雨悄悄过来告诉顾茂柔的。


    否则偌大一个瑞王府,一个在北,一个在东,要相遇也要花费一些?工夫。


    顾茂柔从来都不怕温芍,即便是害过温芍,如今温芍又回?来了,顾茂柔也只是气愤,却从没有?过害怕。


    她笑起来:“你这话说的,瑞王府是我的家?,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难道还要同你禀报?”


    “郡主自?然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我也没拦着郡主,只是今日这样?凑巧,若郡主有?意前来,我便提前带了满满走了,也好避一避。”温芍说完便向满满招手,“满满过来,今日回?去了,等日后郡主不在的时候我们再来,免得冲撞了郡主。”


    满满不知道她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只知道刚刚顾茂柔来的时候,告诉他应该叫自?己姑姑,他还叫了一声,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但既然阿娘这样?说了,那么就一定有?她的道理。


    满满重重地点了点头。


    温芍也无意再与?顾茂柔过多纠缠,她们都不能将对?方怎么样?,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见面,相安无事,其实她也不明白顾茂柔怎么讨厌她讨厌到这个地步,一开始是为了张时彦,后来她跟了顾无惑,与?顾茂柔根本就不存在任何冲突,她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或许生来就是与?她不对?付的。


    看出?温芍要走,顾茂柔忙道;“慢着!你都回?到瑞王府这么久了,竟连见都不来见我,今日见到了,却又要这么一走了之吗?你的规矩都去了哪儿?还有?你明明没死却要出?走,害得我夫君丧命,我也被关了四年,你打算怎么偿还?”


    第62章 分寸


    温芍本?来已经?牵着?满满的手转过了身去打算离开,却硬生生被顾茂柔的话语给?拉回来。


    若换了从前,她惹不起顾茂柔,必定是息事宁人就算了,但是如今凭什么??


    更何况眼下还有?满满看着?,她不想自己的孩子看到他的母亲是如此懦弱。


    这四年来她在秦贵妃身边跟着?,秦贵妃也是她的母亲,在宫中遇到过无数难以处决的事,无数难以跨越的关?,但从未见到过秦贵妃胆怯退缩过。


    温芍很佩服自己的母亲。


    她不能让满满眼中的自己不值得敬佩。


    温芍迎上顾茂柔溢满不甘的眼神?,说道:“怎么?,郡主难道还是向我兴师问罪来了?”


    “哟,你以前一个字都不认识,如今也学会用这些?词了?”顾茂柔本?就是来发泄怨气的,说话便愈发难听,“可惜你学得再多,也脱不了原来那低贱的身份,哪日你的贵妃母亲一倒,想必你也要?跟着?倒霉了。”


    温芍道:“不足之处自然要?学,不像郡主,被关?了四年静思己过,却仍然什么?东西都未曾习得,白?白?耗费了光阴。至于我母亲也不劳郡主担心,她在北宁,远比你在这里过得好。”


    那句关?了四年狠狠地戳了顾茂柔的痛楚,她一想起来这四年的委屈与苦楚,便恨不得打死温芍这个罪魁祸首。


    顾茂柔咬牙:“你也敢来反驳我了?”


    温芍这回没?有?说话,只对着?她笑了笑。


    这时满满抬头道:“阿娘,我们回去吧,想吃樱桃酥酪了。”


    “好,我们这就回去,”温芍摸了摸满满的发顶,接着?却又指着?顾茂柔道,“满满记住,以后遇到长福郡主要?及时躲开,郡主脾气不好,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惹了她生气,她便会发作出?来,而且以前她……”


    “温芍!你和?他说这些?干什么?!”顾茂柔没?想到温芍真的会对满满说这些?,她气得脸都烧红了,直想上去撕烂温芍那张嘴,“他还小,你是要?离间我们姑侄吗?”


    “我自然乐得大家太平无事,只是郡主又寻上来,实在不像想息事宁人的,郡主要?翻旧账,我也难免想起以前的事,郡主觉得张时彦的死和?你被关?了四年都是我的错,那也无妨,说实话我并不在意,可你也管不着?我怎么?想的,又是怎么?与我的孩子说的,毕竟你是真的想要?害死他,不是吗?”温芍说得不疾不徐。


    顾茂柔彻底被她塞得说不出?话来,下午略带炎热的春阳照下来,又因着?她长年没?有?外出?走动,竟使得她的身子晃了晃。


    不过很快就被服侍的婢子扶住。


    到了此时,顾茂柔才终于意识到,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来对待温芍了。


    她好像变了。


    顾茂柔想,她好像只能让温芍就这么?走了。


    可这一回,温芍也并没?有?走成。


    因为顾无惑来了。


    自从他从北宁回来,顾茂柔一次都还没?见过他。


    她心里怨恨兄长,而顾无惑似乎也无所谓她这个妹妹了。


    顾无惑今日是凑巧回来府上换衣裳的,夜里又要?入宫议事,怕是晚了便要?宿在宫中,诸多不便。


    他原本?是不会经?过这里的,但明远告诉他,温芍和?顾茂柔都在这里,他听后自然心急如焚。


    自己的妹妹是怎样一个刁钻的性子,顾无惑最是清楚不过,只是他少时是不在家的,管不到妹妹,也愿意纵着?这个自小失母的妹妹,父亲亦是如此,这才养成了她这样的品性,后来又遂了她自己的心愿嫁给?张时彦,以至于差点酿成大祸。


    顾无惑知道自己作为顾茂柔的兄长,是不可能完全推卸责任的。


    他不是没?有?错。


    好在今日温芍看起来并没?有?吃亏。


    顾无惑走到温芍面前,把她和?满满挡在后面,然后才对顾茂柔道:“柔柔,这是你嫂子,你须得给?她见礼。”


    顾茂柔是猜到眼下顾无惑来了,怕是没?她好果子吃的,但她无所谓,关?都已经?关?了四年了,难不成他还要?再把她关?四年吗?


    可她万万没?想到顾无惑张嘴就是让她给?温芍行礼。


    她张了张嘴:“阿兄,她是什么?东西?怎配得上我给?她行礼?”


    顾无惑蹙眉:“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回来这几日,你不来见她就罢了,今日见了,你还不肯全了礼数吗?”


    顾无惑本?来打算等自己忙完这一阵,抽出?空再把顾茂柔叫来东园,给?她紧一紧身上的皮,也认清温芍的身份。


    今日也算是正?好。


    顾茂柔哭起来:“阿兄你关?了我四年,如今什么?话都没?有?,还让我给?她行礼,我是你的亲妹妹,不是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你怎么?能对亲妹妹这样?”


    顾无惑没?有?松口:“快点。”


    顾茂柔见顾无惑来真的,也明白?过来如今已经?不再像她先前那样撒撒娇就能过去了。


    于是她只能向温芍低了头。


    而行礼的时候,顾茂柔又不禁悲从中来,若不是张时彦死了,眼下她也不用留在瑞王府了,更不用给?温芍行礼。


    温芍冷冷地看着?面前心不甘情不愿的顾茂柔,心中却没?有?一丝波动,甚至不存在什么?喜悦。


    若顾无惑想就此扯平,那他就错了。


    她永远不会原谅顾茂柔。


    顾茂柔同样也不会偃旗息鼓,她行完礼已经?道:“就算我成日在瑞王府里头,也知道如今外头是怎么?说阿兄,他们都以此来攻讦阿兄,说阿兄去了北宁一趟,是为了她才昏了头,拱手送了地出?去给?崔仲晖,阿兄还要?留她在身边,甚至还娶了她,阿兄不想想自己,也要?想想父亲的一世英名,她只会害了瑞王府!”


    顾茂柔以为自己说得字字泣血,希望兄长能悔悟,可顾无惑却不想同她再解释什么?。


    他转身对温芍和?满满说:“走吧,我一会儿还要?入宫。”


    温芍什么?话都没?有?说,若不是他突然来了,她早就已经?在顾茂柔跟前走人了,于是只闷声带着?满满在前面走着?,也不再管顾茂柔如何了。


    她知道顾无惑跟在自己后面,等走出?去一段路之后,便停了脚步,而随之顾无惑也停了下来。


    温芍蒙住满满的耳朵,才对顾无惑道:“今日顾茂柔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若我们在这里碍着?你了,便把我们送去其他地方便是,或是让我带着?满满去别处也成,我也让人在寻找合适的住处了,大家也都松快。”


    她自然是不想留在瑞王府的,前些?日子是刚到,一切都没?有?准备好,如今算是安定了下来,几番思索之后还是想要?离开,今日有?了一个借口,索性一并提出?来。


    这样的情况,在一起反而束手束脚。


    “你还想搬去哪里?”顾无惑的声音沉下来,“你就在王府里,哪里我都不会再让你去。”


    温芍知道他不会同意,但她想了想,还是继续说道:“与你一起回来南朔,只是因为北宁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我不能再留在那里,眼下我既然已经?回来了,你也艰难,那大可分开来,我也不是要?去什么?地方,你仍然可以过来看满满,只是不在王府罢了。”


    顾无惑的手指倏然攥紧,片刻的无措茫然之后,他还是耐下声气道:“你不要?听柔柔瞎说,根本?就没?有?的事,若我连这些?都应付不了,便不会把你带来。”


    自从从北宁回来,虽然先前还有?皇后的事,但如今已经?渐渐平息,朝野中便又有?人想起他的事情来,顾茂柔说得其实并没?有?错,然而他却尚且可以应对,即便应对不了,也不会把温芍推出?去。


    见说不过他,温芍也无意继续与他争辩,而且还有?满满在,便转过头仍是朝东园走去。


    一时到了东园门口,温芍往里走,顾无惑也跟着?她,只是最后终究是温芍要?回主屋,而顾无惑则是去厢房换衣服。


    “温芍,”他忽然叫了她一声,却趁她还没?回过头时说道,“别再想着?其它事了,哪怕是看在满满的份上。”


    温芍听罢,已经?侧过来一半的头却停住,顾无惑只能看见她微微向上扬起的唇角,他不知她为何会笑,但绝不可能是高兴,她既没?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让人探究不清她心底里的想法?。


    顾无惑只能站在原地,有?些?茫茫然地看着?她进去。


    温芍带着?满满进了内室,给?自己和?满满都洗了个脸,这才觉得出?去一趟又是晒了日头又是说了话,精神?很是疲乏,便与满满一起躺在临窗的软塌上休息。


    满满很快便睡着?了,温芍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肩膀哄他,可惜自己虽累却没?有?多少睡意。


    木桃这时上前来,道:“您方才怎么?能说要?走,贵妃娘娘那时千叮咛万嘱咐奴婢,千万不能让您犯傻,这些?话若是多说几回,他冷了心肠了可怎么?办呢?”


    “我这不是没?走吗?”温芍淡淡地说了一句,后面紧接着?又是叹气,“好了,我以后不说这话了。”


    反正?说了也没?用,温芍还是懂得分寸的,这样还不如不说,说了反而白?白?让大家难受,不仅是顾无惑难受,她自己也难受。


    温芍不想再说这些?,便又转而问水桃:“今日怎么?偏偏会遇到郡主?”


    “为了避开郡主,所以一直是带小郎君在东园附近玩耍的,王妃方才过去也看见了,实在是不知那位长福郡主是为何会出?现的,且一点声响都没?有?,”水桃顿了顿,“或是她早就留心了,暗中有?人窥伺了便去禀报也未可知。”


    温芍点了点头:“这倒是有?可能,毕竟这里是瑞王府。”


    “要?不要?以后只让小郎君留在东园走动?”水桃问。


    “不用,”温芍停了却立刻否定,“你们小心些?看护也就是了,若刻意要?避着?她倒也不必。”


    方才她和?满满说要?避着?顾茂柔,那也只是用来讥讽顾茂柔的,若顾茂柔真的又要?做什么?,岂是躲避就能躲得过的,一味避让到了最后反而会让顾茂柔觉得她怕了她,也难免让满满日后畏畏缩缩,说出?去也不像样子。


    一时木桃和?水桃都不再说话,周遭越发寂静下来,温芍身边的满满翻了个身,温芍忍不住亲了亲他的脸蛋,又坐了一会儿,渐渐困意涌上来,也睡了过去。


    第63章 中毒


    北园当晚便传出了消息,顾茂柔病了。


    顾茂柔的身子一向孱弱,一直都是精心调养着,就算是被关了四年?,汤药补品也是流水一样不断地往北园送过去,足可见顾无惑实际上是没有半分亏待这个妹妹的。


    这些日子也并未听说她有哪里不好,白日?里见?了温芍一面?,回去之?后却连夜病了,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了,就是被温芍气病的。


    温芍听说了之后一点也不惶恐,顾茂柔多半是装给她兄长看?的,左不过就是说?她不好,实在被顾茂柔说?动了倒好了,顾无惑怕是就能把她给送出去了。


    温芍这里按兵不动,连过问都不去过问一句,更不用提延医问药,任凭顾茂柔自己去折腾去,反正顾茂柔从小到大就是这么长大的,顾无惑到了最后心疼了自然会去管。


    结果顾无惑只是每日?早出晚归,有时甚至不回府居住,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妹妹病了,但竟一次都没有抽空去看?过。


    就这样过了大约半月,一日?温芍坐在檐下?喝茶,便见?到木桃快步走过来,她比水桃要稳重许多,然而此刻也是眉头紧锁,只低声对温芍道:“北园那边有人递话?过来,说?是郡主?可能不行了。”


    温芍放下?茶盏,却连眼皮子?也没抬一下?,淡淡说?道:“不行了?那就让人去请她阿兄回来,再?不济就给她把丧事先备下?,给她冲一冲,也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木桃知道温芍是在说?风凉话?,从前两人的恩怨是阖府皆知的事情,木桃作为?秦贵妃送来温芍身边,自然更不可能教导她什么以德报怨的傻话?,但眼下?木桃却是摇了摇头。


    “不是的,”木桃对温芍道,“奴婢已经悄悄去北园先看?过了,北园这会儿已经乱成一团了,郡主?这会儿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再?晚一点怕是就……”


    温芍闻言也稍稍坐直了身子?:“她的病是自小带着的,也自有相熟的大夫给她诊治,再?不济还有太医,怎么会耽误到这个地步?”


    木桃道:“奴婢找了北园的婢子?问了问,只说?一开始只是寻常的病症,也是郡主?常犯的病,喝几贴药养几天就好了,大夫也是这么治的,但从昨日?早上开始,郡主?便有些叫不醒了,大夫又重新换了方子?本以为?能好一些,没想到……”


    “顾无惑……王爷那里知道没有?”温芍问着,却仍没有起?身的打算,“还是先把人叫回来再?说?,这里的事我不做主?。”


    “北园乱成那样,能记着来东园报信已经不错了,奴婢让人去找王爷了,但奴婢觉着,眼下?这个情形,王妃还是先过去看?一看?为?好,万一郡主?真的有什么事,王爷回来怕是要怪罪王妃不管不问,那是他的亲妹妹。”


    温芍思忖片刻,只道:“随便他,若我去了,顾茂柔又将什么赖我身上,我可懒得再?与?他们掰扯,等他回来了我再?过去,若他没有回来,他自己的妹妹他自己都不上心,又与?我何干?”


    木桃知晓她性子?,这倒有几分是随了秦贵妃的刚强绝情,虽然用在了不同的事情上,便也不再?说?什么了,且温芍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又等了大约半个多时辰,才有人来报说?顾无惑回府了,正往北园去,温芍这才终于从椅子?上起?来,又进去整了整发髻衣衫,才往北园过去。


    一路上,她倒是自己心里也直嘀咕,顾茂柔是经常病的,有真有假,但没有一次是像今日?这样,若说?她是装的似乎也太过头了一些,这么急把顾无惑从府外请回来,闹得这么大到时候太医大夫一瞧是装的,她自己岂不是更丢脸,顾无惑今后也更不会吃她这套。


    总不能是顾无惑那个六亲缘薄的谶言又开始发挥作用了,顾茂柔真的要死了吧?


    不知为?何,温芍的心忽然往下?沉了沉,脚步也不由快了一些。


    北园果然如同木桃说?的那般,已经乱得毫无章法了,这里只有顾茂柔一个主?子?,从前是她自己管着北园的事务,如今她一倒下?,更无人调派,温芍也不插手,府上人丁凋零再?无其他人,北园自然是乱了。


    顾无惑已经早她一步到了北园,听说?温芍来了,倒从顾茂柔房里出来迎她,脸色很不好看?。


    温芍也只好问得一句:“郡主?怎么样了?”


    “太医才刚到,已经进去看?了,”顾无惑带着温芍进去,二人一时便站在外间,“原先给柔柔看?病的大夫一直说?她只是陈年?旧疾,时而发作的,并不要紧。”


    顾无惑自然不可能和温芍直说?这个陈年?旧疾指的是顾茂柔经常用这个借口装病,只能这么隐晦一言,温芍也便听明白了。


    既是相熟的大夫,便不可能一开始就诊治错,所以眼下?这个症候,应该和顾茂柔的旧疾没有多大关系,更像是后来突发的。


    “或许是又添了其他病,所以没察觉,想来太医来了也就好了。”温芍无法因为?顾茂柔的事而去安慰顾无惑,又不能落井下?石,只得捡了无关紧要的话?说?几句,也算是应付过去了。


    许久之?后,两个太医才从里面?出来,他们脸上的神色也没好到哪里去,见?了顾无惑连忙道:“回禀王爷,郡主?这不是病,是中毒。”


    闻言,温芍呼吸一滞,而顾无惑已经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一开始郡主?犯的确是旧疾,这并不妨碍什么,悉心调养几日?也就好了,所以给郡主?看?脉的大夫并没有诊错,药方也是对的,”太医犹豫片刻,又继续说?了下?去,“郡主?如今的症候是从一日?前开始的,幸而隔的时间短,方才已经找出了郡主?昨日?服用的药渣,毒就下?在郡主?喝的汤药里,好在发现得及时,又有药渣知道是什么毒,等郡主?喝下?解药就好了。”


    “柔柔的身子?本就不好,这回中毒可会对她有什么损害?”顾无惑又问。


    太医道:“目前看?来兴许是无妨的,这毒来得虽凶险,然而下?的剂量却并不致命,郡主?的五脏六腑都未曾受到严重损害,解了毒之?后醒过来,还是像从前那样悉心调理着就好。”


    温芍立在一边不声不响,眼角余光扫过顾无惑,她看?见?顾无惑悄悄松了口气。


    她冷冷地转过眼去,顾茂柔到底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亲妹妹,不一样就是不一样的,饶是四年?前闹得再?僵,他心里还是看?重顾茂柔,就像当年?顾无惑也只杀了罪魁祸首张时彦,却并没有动妹妹一根毫毛,即便是关在北园不使她出门,也依旧是好吃好喝地供着。


    她默默地在一旁坐下?来,这会儿听太医说?了顾茂柔没什么大事,顾无惑便开始审问北园的奴仆,她只冷眼看?着。


    当初顾茂柔身边的婢子?仆役早就全?都被顾无惑打发出去了,如今北园这些人都是顾无惑的人,只要他一问,自然将北园的事都事无巨细地告诉给他知道。


    只是顾无惑问了许久,竟也没问出来什么,实在是没有一丝头绪。


    一时连天色都已经暗下?来,婢子?过来掌灯,顾无惑才看?了一眼温芍。


    温芍知道他在看?自己,但她打定主?意做根木头,随即便低下?头去,只作不知,也不啃声。


    她方才也在一边听着,连顾无惑都想不出来的事,她更没有义务帮忙去想。


    木桃端了新沏的茶水给温芍,悄悄碰了一下?温芍的手,温芍接过之?后却也不喝,仍是放到一边。


    木桃是让她出来说?几句话?,哪怕是场面?话?也好,毕竟那是顾无惑最上心的妹妹,温芍一下?午都和哑了一样,难免让他心里不悦,再?者这王府里和顾茂柔不对付的就只有温芍一个人,若是顾茂柔自己生了病倒还好,偏偏她是中毒,明里暗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温芍也需要避嫌。


    但温芍偏偏却道:“郡主?性子?急躁刁钻,眼下?才刚刚被放出来,或是一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人也不是没有可能,王府每日?进出这么多人,谁说?得准呢?”


    木桃急得在一旁干瞪眼,从前温芍跟在秦贵妃身边时虽做事稚嫩些,但也不能说?蠢笨,后来贵妃慢慢教导着,这几年?也是大有进益,就算眼下?的事情没有头绪,也不至于说?出这样令人瞠目结舌的话?来,甚至像是落井下?石一般。


    顾无惑听后倒没说?什么,只是又拿眼看?看?温芍,也不知是因为?担心顾茂柔还是别的什么事,他的眸色发沉。


    温芍见?了心下?便有些不舒服,道:“天晚了,我不喝茶,这就回去东园陪满满用饭了,王爷请自便。”


    说?罢她也不等顾无惑说?话?,自己起?身就走了。


    她一口气走出北园好远,连木桃都是等她缓了脚步之?后才追上她的,木桃很懂分寸,自然不会因着方才温芍乱说?话?的事而质问责备她。


    木桃只是问道:“王妃,郡主?中毒一事你可有什么头绪?”


    “没有。”温芍斩钉截铁地否定,夜风灌入喉间,她咳了一声,才继续说?道:“顾无惑的妹妹中毒,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们过好自己的就罢了。”


    “这话?是没错,只怕……”木桃欲言又止。


    温芍冷笑:“没什么好怕的,我们那里铁桶一般,就算是顾茂柔自己使的苦肉计,她也别想栽到我的头上。不过我倒觉得应该不是顾茂柔自己干的,她最心疼自己,怎么舍得真的给自己下?毒?”


    木桃叹了一口气,道:“一会儿王爷怕是要回来,您应该好好跟他说?。”


    温芍道:“他若要怀疑我那边随他怀疑去,便是让我走也无妨,只是满满我是一定要带走的。”


    第64章 不会


    回到东园之后,满满已经开?始用晚膳了,温芍赶紧净了手陪他一起用,将北园的事?情抛去,倒也其乐融融。


    用完饭之后,温芍却不像往常那般陪着满满洗漱睡觉,只是让人把满满带走,自己换了地方坐了,在灯下出神。


    到了戌时?末,正如木桃说的那样,顾无惑来了。


    这?几日?温芍和他二人一直是分开起居,互不打扰,他也几乎不曾在那么晚时?来过这?里。


    温芍知晓他来意,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却还?是问道:“王爷怎么来了?”


    顾无惑看?见?她?手中的茶,又想起她?方才离开?时?说了晚了便不喝茶了,果真只是为赶紧离开?找个借口。


    他压下其他心?绪,只对?她?道:“柔柔已经醒了。”


    “醒了就好,也免得王爷担心?了。”温芍说话慢悠悠的,仿佛在说一件完全与自己无关的事?,她?不得不应付上一两句。


    “这?次的事?不是府上出的,怪也只能怪柔柔自己太大意,”顾无惑蹙了蹙眉,“王府无人管束,总归会旁生枝节。”


    温芍听了便立即点头:“你们府上一直没有主子管理内宅,从前是郡主在管着的,如今她?自己倒是着了道,等她?好了再让她?去管便是。”


    “温芍,”顾无惑沉声?叫了她?一声?,一时?却又没有说话,温芍便也不言不语,许久之后才听顾无惑继续说道,“你在北宁这?么多年,也应该明白,朝堂之上敌我不分,柔柔这?次中毒,便是有人在提醒我。”


    温芍垂在膝盖上的手指忽然蜷缩了一下,她?笑了笑,轻声?说道:“是告诫你,让你把我送走吧?”


    顾无惑沉默。


    温芍舒出一口气?,语气?轻巧:“我早就跟你说过,同你一起回来南朔只是权宜之计,还?是分开?比较好。这?回没有下死手,你再不听,下回便难保了,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他们暂时?找不到可?以在东园下手的时?机,柔柔在府上都没躲过,你以为你出去之后,他们就会放过你?”顾无惑的声?音越发低沉,又略带着一些沙哑,“你毕竟不是崔仲晖的亲女儿,就算杀了你他也不会说什么——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杀你吗?”


    温芍撇开?头去。


    在许多人眼中,顾无惑将她?从北宁带回来,又把属于南朔的领地给了北宁,是与崔仲晖的一次交换,她?就是那个蛊惑了顾无惑的人,他们未必看?不懂顾无惑是因为崔河的毒计才无奈出此下策,以待来日?,可?有些人偏偏不肯信,又有些人正好以此来攻讦顾无惑。


    给顾茂柔下毒的人,不一定是顾无惑的对?手,更有可?能是与他一党的,甚至是皇帝。


    只有将她?和顾无惑断开?,他才能稍微得以喘息,朝堂上的争论亦会慢慢平息下来。


    若是能杀了她?,自然更好。


    见?她?没有说话,顾无惑明白她?心?下已经了然,便继续说道:“留在这?里,我会护你周全,但是瑞王府的事?,你也须得帮我一帮。”


    这?一次温芍没有拒绝,她?望向顾无惑,只是说道:“可?是我不会。”


    “你不可?能不会,”顾无惑亦定定地看?着她?,“你在宫里帮着秦贵妃做了许多事?,就拿近的来说,崔仲晖的宠妃陈贵嫔,难道不是你除去的?”


    温芍垂下眼帘,没有什么好再说的。


    顾无惑松了一口气?。


    他起身往外面走,走到门口时?又停下来,对?温芍说道:“我再去看?看?柔柔,你和满满早点睡吧。”


    温芍也不送他出去,闻言只是点了点头,而一双手掩在衣袖底下,已经绞得死死的。


    等他的背影在夜色中再也看?不清了,她?这?才一下子松开?。


    木桃与明远这?时?进来,他们手上都端着一个红漆雕花錾金托盘,上面放着一串又一串的钥匙。


    明远说道:“这?些都是早就备下让王妃接手的,只是王妃不说,今日?王爷便吩咐下来了,这?是府上各处备用的钥匙,只有木桃那边两串是库房的,独一份王妃要收好,其余还?有许多东西,都要等明日?才拿过来。”


    温芍走过去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自己拿了那两串库房的让水桃放到内室去,其余便由木桃、水桃和明远三人分成三份管了,又给他们加了月例,谁握着钥匙,往后便管那处的事?情,他们三人还?另有其他事?要忙,便让他们再分派下去,只是若出了岔子也要责问他们的。


    因着顾茂柔出事?,虽然那毒是混在药里送进来的,但府上也已经是人心?惶惶,怕是明日?一早风言风语便要起来。


    王府本?来只有两处及附近有侍卫值守,便是东园和北园,其他地方都荒废了没人去,也从来没人管,其实隐患也不小,于是温芍便连夜重新分派了人手,东园和北园固定拨了人值夜,其他各处分上半夜和下半夜,轮流让人巡逻,除了原先的侍卫外,另外也编了府上的仆役进去。


    至于顾茂柔那边,既然查清楚是药里有问题,先前的大夫也是王府一直在请的,温芍便索性把大夫暂且请到府里来,顾茂柔所用汤药都要由他过目。


    吃食上面是最要上心?的,不过这?倒是瑞王府人少的好处了,之前顾无惑不常在府,顾茂柔被?关着,府上的厨房压根儿没开?,主子要吃什么都是东园北园的小厨房做的,如今也还?是这?么着,就在自己院子里更好管束。


    温芍尽量快些吩咐下去,可?最后还?是过了子时?,满满睡得迷迷糊糊往旁边一摸还?没有温芍,于是便伤心?得号啕大哭起来,温芍这?才进去,哄了他一会儿,自己也沉沉睡去。


    ***


    顾茂柔解了毒之后又病病歪歪了好几日?,脾气?也更加不好起来,一时?要这?个,一时?又要那个,只要她?开?口的东西,就必须半个时?辰之内拿到她?眼前,否则便吵闹不已。


    温芍看?在眼里,只是眼下也不是和顾茂柔置气?的时?候,而温芍本?也没存着和顾茂柔置气?的心?思,要不就彻底不管不顾,要不就依着她?算了,于是顾茂柔的要求,她?大多都是爽快应下的,好在顾茂柔再刁钻也是养在深闺的贵女,她?所能想到的东西也有限,其实并不难找,多是写吃食和贵价的首饰。


    先前几天顾无惑倒每日?都会去看?一看?顾茂柔,后来顾茂柔渐渐好起来,他清楚顾茂柔已经没什么事?了,便是寻了空隙隔几日?再去看?她?。


    顾茂柔历此大劫,见?了兄长自然又是害怕又是委屈,一开?始见?了顾无惑便开?始哭,后头她?自己也琢磨出了点什么,便同顾无惑哭闹,要他把温芍送走,害怕自己继续被?人当做那个靶子,再遭毒手,但顾无惑根本?就没有理会她?这?一茬,任凭顾茂柔如何哭闹都不肯松口,顾茂柔又慢慢看?出如今瑞王府好像是温芍在做主了,她?又惶恐只剩自个儿孤身一人,便也暂且不敢多言语了。


    这?些事?温芍全都知道,她?本?以为顾茂柔知道自己中毒是因为温芍之后,必定是要大闹一场的,没想到她?竟也没怎么闹起来,后来更是彻底做了锯嘴的葫芦,一开?始倒是诧异,但很快便想明白了,顾茂柔虽然任性,但并不代表她?真的蠢,从前那些看?似愚蠢又恶毒的行为,也只不过是顾无惑一次又一次地为她?兜底罢了,她?一旦觉得自己没了靠山,便立刻乖觉起来。


    半月之后,顾茂柔身子差不多好全了,宫里递出来消息,让顾茂柔入宫一趟,王贵妃要见?她?。


    自从皇后和其父承恩侯事?败,中宫当即被?诛杀,后位暂且空悬,便由王贵妃暂摄六宫事?,但王贵妃素来懦弱,又不太受宠,眼下也不过是因着位份最高而被?抬了出来,竟也不知她?见?顾茂柔究竟是何用意。


    顾茂柔去了一上午,直到午后才从宫里出来。


    王贵妃要见?顾茂柔,虽让人摸不着头脑,然而也并不是什么很紧要的事?,顾无惑只叮嘱了顾茂柔一句不要乱说话,其他也没有多余的话,甚至顾茂柔回来之后,顾无惑也不在府中。


    反而是温芍好奇,她?在北宁的后宫中待了四年,秦贵妃身边格外诡谲惊险些,所以温芍觉得这?世上不会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事?,总不可?能是王贵妃久居深宫无聊,所以要把刚刚才痊愈的顾茂柔叫到宫里谈天吧?


    且顾茂柔先前中的这?毒是哪里来的都不好说呢,顾无惑心?里已经大致有了人选,只是后头到底也没有再深究,算是不了了之了。


    对?方并没有要置顾茂柔于死地,只是提醒一下顾无惑,而顾无惑的态度就摆在这?里,对?方也明白了,不可?能再去动第二次手了。


    温芍在顾茂柔恰好从宫里回来时?,假装在王府里与她?偶遇。


    顾茂柔一见?到温芍,嘴唇便一下子抿得死死的,只是从前那股子跋扈劲儿已经快被?消磨完了,再不情愿也只得虚虚给温芍福一福身子。


    她?不情不愿的,动作也都是胡乱搪塞,温芍也不放在心?上,她?与顾茂柔一直是冤家路窄,这?辈子都是好不了了的,眼下顾茂柔向她?行礼,也不过是碍于身份,说到底身份什么的都是虚的,一朝从天上掉到地下的又不是没有,她?没必要从这?里找到点什么慰藉与愉悦。


    第65章 是吗


    温芍淡淡地扫了顾茂柔一眼,问道?:“回来了?”


    顾茂柔身子还虚着,听到这话差点一口气堵着没上来,发?作也不是,不发?作也不是,最后竟只能自己硬生生忍下。


    她不是个?傻子,自己都被人下毒害成那样?了,兄长都不肯把温芍送走,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让温芍走的,而?她又寡居在娘家,身边一个依靠都已经没了,要是再?没点眼力见,她的日子怕是就?不好过了,温芍只需稍稍动动小拇指,就?能在什么地方不着痕迹地磋磨她,她这?样?身娇肉贵的,是万万受不得的。


    就算报复也要等待来日。


    顾茂柔暗自咬牙,又在心里叹一叹自己命苦,最终只好回答道?:“回来了,贵妃娘娘留了用?午膳。”


    温芍“哦”了一声,并未对此事表现出多大的兴趣,顾茂柔想起如今温芍也是在北宁见过世面,心里便越发?不舒服,又听温芍问道?:“王贵妃都和你说了什么?”


    不知是因为温芍私下连一句“娘娘”都懒得称,还是因为顾茂柔实则藏着点别的事,她的后背竟是一凛,好在及时被自己发?现并且控制住,才没有让温芍看出了端倪。


    “也没什么话?,只不过是我前些时日中了毒,这?才好了,贵妃娘娘便召我入宫安抚,”顾茂柔强行使自己镇定下来,“也赏赐了我一些东西?,说了几句家常话?,时辰差不多便让我出宫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过眼去不看温芍,顾茂柔从前也常这?样?子对温芍,然而?只有她自己才清楚,从前是轻视温芍,而?眼下她却是不敢看温芍。


    她比阿兄还要难对付。


    温芍闻言笑了笑:“是吗?”


    顾茂柔修剪得圆润好看的指甲此时深深嵌入其他手指的指腹中,温芍真的变了,她现在就?像一只摄人神魄的精怪一样?,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就?死去,一定是北宁的那个?秦贵妃,她的亲生母亲,给她传授了什么邪术!


    顾茂柔没来由地想着,努力不使自己发?抖。


    是吗?是吗?是吗?她要自己怎样?回答,自己还能怎样?回答?


    顾茂柔差点疯了。


    “是,”顾茂柔说话?时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真的没有别的了,贵妃娘娘与我又能有什么好说的呢?不过是些客套的场面话?罢了。”


    温芍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快要西?斜的日头,悠悠道?:“那最好如此,不过我知道?,若真有什么事,郡主也是不愿与我说的,我倒少操了一份心,只是郡主不与我说也要与你阿兄说,他可是心心念念最在意你这?个?妹妹了,不然再?出点什么事,就?真的是防不胜防了。”


    顾茂柔脸上?的皮肉都开始僵硬起来,她越心虚,越想挤出一个?笑脸,然而?脸却笑不动,又想起来自己对温芍是从来没有笑脸,这?一笑岂不是更加惹人怀疑,于是一张发?白?的小脸便有些扭曲。


    她被阳光照得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冷汗,几乎只能靠在自己的侍婢身上?,勉强道?:“我身子还没好,先?回北园了。”


    等顾茂柔走后,木桃对仍旧立在原地的温芍道?:“郡主今日入宫,怕是没那么简单。”


    温芍轻嗤了一声,点头道?:“你看她那个?样?子,分明是心里有鬼,我倒是好奇,听说这?个?王贵妃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她究竟叫了顾茂柔去能说些什么呢?”


    “不如等夜里王爷回来了,再?问问王爷,倘或她会?与王爷说。”木桃建议。


    “不必,”温芍的眉梢不自觉向上?轻挑一下,目光中流露出几丝玩味,“王贵妃总不至于是给她说亲事的,我看多半还是与顾无惑有关,她未必会?与顾无惑说。”


    木桃想了想道?:“那先?与王爷说了,也好让他有个?准备。”


    温芍慢慢地往回走着,思忖片刻后道?:“她若执意不肯说,反而?又惹出事端,倒像是我无事生非似的,反正顾无惑早就?知晓她今日入宫的事了,何必多嘴?不过她那里也松懈不得,这?几日多盯着她些,不要有错眼的时候。”


    木桃听温芍这?么说,竟是松了一口气,她只怕温芍放开手去什么都不管,这?样?没有防备难免要吃亏的,好在她只是按兵不动,并不是完全没有戒备。


    “是,先?前郡主中毒,原本那里伺候的人便被发?落了几个?,已经补了我们的人上?去,既然王妃发?了话?,北园的一举一动便逃不过我们的眼睛。”木桃正色道?。


    温芍闻言点了点头,又叹气道?:“希望是我多心了,我实在是不愿……”


    木桃这?时只是不说话?,反而?是水桃上?前扶住温芍,安慰道?:“这?也不是王妃要生事,若最后无事那就?皆大欢喜了。”


    话?虽如此,可在场几人包括温芍自己,都明白?顾茂柔这?回入宫多半不会?有什么好事。


    但?又不知是什么事,此刻譬如利剑悬于头顶,令人更生不安。


    ***


    深夜,东园书斋。


    顾无惑打开一封拜帖看了两眼,抬手便放到了烛台上?。


    火焰腾一下蹿起,将?拜帖一半都吞噬了进去。


    直到快烧到手指了,顾无惑才松开手,灰烬与火焰落入莲花笔洗中,彻底淹没殆尽。


    程寂见状便问:“又是那件事?”


    顾无惑点了点头。


    程寂犹豫起来,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平心而?论,他跟着顾无惑这?么些年,顾无惑虽然为人冷淡些,但?几乎可称得上?是全建京最随和的贵胄公子,他说话?时常逾矩,顾无惑也从不说什么。


    然而?今次之事,却又涉及顾无惑的私事。


    最后程寂纠结半晌,还是说道?:“依属下看,其实见一见也无妨,不过是些来保媒拉纤的,王爷见了,斟酌着推掉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倒比眼下直接据了要好。”


    顾茂柔的事算是已经了结了,可温芍却是始终戳在瑞王府,大多数人此时也已经看明白?了,要赶走她是再?不可能的,便把心思动到了其他地方去。


    这?并非是温芍有多重要,而?是很有可能有人会?以此为借口生事,如今朝局虽尚且稳定,皇帝却依赖顾无惑手中的兵马,生怕他首当其冲,自己也反受其害,于是便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让顾无惑再?娶一房妻室。


    表面上?看是平妻,两房并重,可温芍终究是婢子出身,再?有另外一层又是从北宁回来的,而?新娶的妻室却必定是南朔的名门闺秀,都不用?太长的时间,温芍的劣势很快便会?显现。


    顾无惑如何不懂他们的心思。


    他听了程寂的话?之后,只是轻笑道?:“也亏陛下想得出来平妻,他怎么不立两位皇后?”


    “那是商户人家没有规矩才干的出来的事……”程寂接上?一句,但?声音又小了下来,而?后却道?,“不过其实也是权宜之计,陛下心里是如何想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么做对王爷也有好处,再?娶一位王妃,暂且先?堵了他们的嘴……”


    “程寂,”顾无惑叹了一口气,打断了他的话?,“此事与另不另娶没有干系,甚至与温芍的关系都不大,反倒还是我连累了她,让她做了这?个?靶子,若再?娶一房,又要让她如何自处?”


    程寂不说话?了。


    “况且这?是我从前就?答应过她的。”


    不再?娶另外的人。


    见他如此,程寂也只好把想好要劝说顾无惑的话?彻底咽了下去。倒也不是温芍不好,只是带着她回来之后,朝野上?下难免有风言风语,有时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也是不得不防,而?且皇帝中意的那位贵女乃是郢国公的孙女冯婉,郢国公忠孝两全,其子又以科举入仕,更是清贵无比,而?冯婉在闺中也素有才名,品貌性情俱佳,没有人比冯婉更适合当瑞王妃了。


    当然这?后头夸赞冯婉的话?,便是让程寂说,他也是不敢说的,就?算温芍千般不好,但?顾无惑心里有她,旁人便不能再?龃龉半分。


    程寂只是忍不住又旁敲侧击道?:“那只能可惜了郢国公那位孙女了,听说样?样?都好,建京城中求娶的人不知凡几,郢国公却一个?都看不上?,当日废后还在时,也曾有意为太子纳了冯氏做良娣,如今倒不必再?说了,废后和太子都已成亡魂。”


    顾无惑又怎能不明白?程寂的意思,但?他没有再?理会?这?些话?,而?是另起了话?头问道?:“柔柔今日入宫可有什么事?”


    “没有,王贵妃懦弱没有主见,要见郡主只怕也是陛下的意思,应该就?是为了刚刚说的事。”程寂很快便回答道?。


    “柔柔回来之后也没说什么?”


    “听明远说,郡主才回府时碰巧遇见了王妃,但?郡主却并未向王妃提起那件事,所以王妃目前还不知道?。”


    顾无惑听见程寂说顾茂柔见到了温芍时不由提起一口气,顾茂柔必定是不会?放过这?个?可以对温芍冷嘲热讽的机会?的,换言之没有人比顾茂柔更希望他换一个?王妃,可令他诧异的却是,顾茂柔这?个?性子竟一个?字都没吐露出来。


    不过转念一想,顾茂柔既想他换一个?王妃,若是提前把事情说了出来,不过也是解了一时之气,她或许更怕的是温芍知道?之后闹起来,把事情给搅和了,那反而?弄巧成拙了。


    他最后只又得叹了叹,对程寂道?:“柔柔那里不要松懈了。”


    第66章 雨幕


    顾茂柔入宫后没过几天?,便提出想要在自己的北园里面设一个小小的宴席,也没有什么名头,只是请来素日的闺中密友,庆贺她?死里逃生。


    这个理由也并没有什么不妥,温芍虽然眼下对瑞王府的事已经上心了不少,但顾茂柔的私事她?还?是不太想管,于?是并不发表意见,只让人去回禀了顾无惑,他说可以就?可以。


    顾无惑允许了顾茂柔的请求。


    北园的人都是配足的,甚至因为之前顾茂柔的事还特意多拨过去了一些,所以顾茂柔的事并没有劳动到其他地方。


    这日天?公?却不作美,一早起来便下了瓢泼大雨,温芍用了早膳之后便在屋子?里看满满习字,也是百无聊赖。


    一时木桃过来,温芍抬眼瞧了瞧她?,木桃便轻声对温芍道:“人都去了北园,倒也不多,也难为她?们冒着大雨还?来看望郡主。”


    满满刚刚写完了一整张的笔画,温芍拿过来用镇纸压平,又用镇纸压起来,说道:“顾茂柔是中毒,一来不好听,二?来那时也不敢让她?们随意进出探病,三来那些娇娇女也怕过了病气,此时过来倒是合时宜的。”


    木桃笑了笑:“只怕不止为了这事。”


    温芍起身?,又立着看了满满一会儿,才对满满说道:“阿娘进去歇一阵,你自己好好写字。”


    满满应下,温芍便进了内室,木桃随之其?后。


    “怎么了?”温芍问。


    木桃皱了皱眉:“郡主那里因着王妃的吩咐,所以是盯得格外上心些的。只是有一件事,那日见到她?和珠雨说了话。”


    温芍不知为何心头一紧,嘴上去只淡淡道:“珠雨被打发去做洒扫的活计了,或许是路上偶然遇到的也不一定。”


    “是,一开始他们来报,奴婢也只以为是凑巧,”木桃顿了一下,又继续说下去,“但今日一早,郡主去迎几位女客之前,她?却又和珠雨见面了,这未免也太巧了,而且两次见面,郡主都打发走了身?边的人,若不是刻意盯着她?,倒还?发现不了。”


    温芍听了,一时也没有言语,只是来回?踱了几步路。


    珠雨什么时候与顾茂柔这样熟络了?


    难道是她?离开的这四年?


    不可能,那四年里顾茂柔被顾无惑关着,珠雨怎么会与她?去亲近?


    木桃见温芍一直不说话,便问她?:“要不要把珠雨叫过来问话?”


    “不用,”温芍摆摆手,“她?本就?与我?不是一心的,我?也已经把她?打发去了其?他地方,若她?真?的与顾茂柔串在了一起,即便我?将她?叫过来,还?是问不出什么的。”


    “先前留着她?倒是为了王妃的贤名,如今看来,还?是找个由头赶紧赶她?出去的好。”木桃道。


    温芍点头:“就?这几日里,事情你去办,只是把她?赶出去之后也别?亏待了她?,好聚好散吧。”


    “这是自然。”木桃应下。


    雨愈发大了起来,噼里啪啦地砸在屋顶上,温芍侧过头去看,只见花窗外是铺天?盖地的雨幕,仿佛细针一般刺下来。


    微湿的潮意被风裹挟着扑面而来,温芍连忙走过去关了窗子?,又觉憋闷,便重新走到外间?去。


    满满已经又涂满了一张,手上还?沾染了黑色的墨,他还?不怎么会专心致志,听到温芍的脚步声,便抬起头来看她?,一面又有些心虚地挠了挠脸颊,结果同样抹上了墨渍。


    温芍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稍微扫除了一些心里积压着的阴霾。


    她?走过去揉了揉满满的脸蛋,那墨迹便被涂得更开,满满更像一只小花猫了。


    “好了好了,先去洗把脸吃些点心,,下午再?练吧,”温芍笑道,“这下谁还?分得清你和小狐?”


    满满笑嘻嘻地从凳子?上跳下来,被水桃带走洗脸去了。


    温芍在桌案边坐下,对木桃道:“今日就?让她?走,把我?先前就?给她?准备好的东西一并给了她?吧。”


    木桃点点头:“也好。”


    满满很快就?过来了,他重新洗了脸换了衣服,又变成了一个干净的孩子?,赖到温芍怀里腻歪了一阵,便开始吃点心,小狐也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伏在满满悬空的脚下,满满一边吃,一边喂小狐吃。


    忽然却有人朝这边跑进来,因踏着积水,声音便格外响。


    木桃已经赶紧走出了屋外,立到檐下,只见来人是个仆妇,即便打着伞,她?也已经满脸满身?的雨水。


    “王妃赶紧过去北园看看,那里出事了!”


    温芍在里面也听见了,她?的心脏狠狠一跳,起身?时差点拂落一盘桂花糕。


    出事的是郢国?公?府的小姐冯婉,都是自幼长在建京的,她?曾与顾茂柔也有些交情,虽然不多,但受了顾茂柔的邀请,便也欣然前来了。


    贵女千金们在一起,自然也是吃吃喝喝玩乐,只是今日天?气不好,许多事情便不能走,雨又下得越来越大,便连出去也不方便了,只能一块儿窝在北园。


    顾茂柔倒准备许多玩的东西,大家也都不无聊。


    冯婉性子?安静,她?从一开始便与相熟的人一起下棋,因两人旗鼓相当,一局棋下了好久也没能比出胜负。


    婢子?们时常会过来添茶倒水,顺便送上一些吃食,冯婉因心思?都在下棋上,也不大吃东西,只偶尔小小抿一口茶水,吃一块梅饼而已。


    棋局过了大半,谁知冯婉对面的姑娘一抬头,看着冯婉却叫了出来。


    众人这才发现,冯婉的脸上不知何时起了疹子?,大家立时慌乱起来,叫人的叫人,让冯婉去内室的去内室。


    结果冯婉才站起来,便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顾茂柔原先只与众人一起嚷嚷着,实际上脸色并没有多少变化,如今正是春日,脸上发些小疹子?也是常事,叫个大夫过来看看是什么缘故,涂些药也就?好了,可冯婉怎么会无端端就?倒了下去,她?素来沉稳机敏是在建京出了名的,不可能是看见自己脸上起了疹子?就?被吓晕过去了。


    顾茂柔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似是有些无措起来。


    她?自己是中毒才刚好的,顾无惑也告诉她?,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且府中上下如今也管束得严格,不可能会有什么岔子?,否则今日她?也不会邀了众人过来玩耍。


    冯婉身?份又特别?些,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总有些风声透露出去,难不成又有人想从冯婉身?上下手,阻挠她?和顾无惑的婚事?


    顾茂柔虽平日里刁钻些,但都是仗势欺人,其?实她?胆子?也就?那么一点,如今自己胡思?乱想一通,早就?吓得一后背的冷汗,脚也差点软了。


    她?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想出去把珠雨找过来,然而这里又走不开,刚要随便抓个人让人把珠雨带来,却听已经有人来报,温芍过来了。


    顾茂柔的冷汗流得更厉害。


    有那么一瞬,她?想把温芍拦在外面,自己处理了今日的事情,但她?却又不敢了,她?实在当不得这样的事,必须要有个人来给她?兜底。


    “阿兄呢?”顾茂柔知道不能再?找珠雨,转而对身?边的人道,“快把我?阿兄给我?找过来!”


    也不知是谁道:“已经去找了,王爷不在府上,让王妃过来处理。”


    “不行的……”顾茂柔喃喃一句,往门外望去,隔着一层稀疏的竹帘子?,她?看见了温芍那张讨人厌的脸。


    都是这个女人,如果不是她?回?来了,瑞王府根本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


    顾茂柔面对温芍又有了火气,想发作出来,但想起里头昏得人事不省的冯婉,只好忍下。


    温芍并没有进来,隔着竹帘子?她?同样看见了顾茂柔,却只立在檐下,吩咐下人们先将在场其?他各府小姐们带到别?的地方去。


    而北园的奴仆也忙不迭地向温芍禀报着刚刚发生的事,温芍一边听着一边只是点了点头,一句话也不多说,倒又惹得里头的顾茂柔心下不安极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一时大夫也被请过来了,看过冯婉之后出来说道:“是市面上所售卖的砒霜,虽然寻常却毒性烈,不好解。”


    顾茂柔登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她?猜得没错,一定是有人对冯婉下手了,目的就?是为了不让冯婉嫁给顾无惑,甚至比当初对付她?还?要狠毒,当时她?的毒有可解的工夫,可砒霜却很难救。


    而最令顾茂柔害怕的却也并不是冯婉中毒本身?这件事,若是真?的查起来,那么她?……


    那边温芍低声与大夫说着些什么,一边又让人去往郢国?公?府叫人,等安排完所有的事,她?才让下人打了帘子?,自己却仍旧不进来,只是淡淡地看了顾茂柔一眼。


    “你与珠雨一起干了什么好事?”顾茂柔听见她?问自己。


    顾茂柔并没有如往常那般暴起,反而像是游魂一样,从里面走了出来,竹帘子?这才在她?身?后放下。


    “我?没有……”顾茂柔先是为自己辩解着,然后她?张了嘴巴,又对温芍道,“什么珠雨?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温芍压下唇边的冷笑:“你与珠雨无缘无故见了两次面,你们两个有什么好说的?最后一次见面就?是今日一早,你以为我?不知道?”


    顾茂柔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她?不由用手按住自己的心口,仿佛透不过气来一般。


    温芍朝前面走了一步,声音也压低了下来,道:“我?在过来之前就?让人拿了珠雨了,她?已经什么都招了。”


    顾茂柔这回?是腿彻底软了,若旁边没有人扶着,她?已经跌倒在地上了。


    温芍留下水桃和麦冬照看这里,便先把顾茂柔带回?了东园。


    第67章 嫁祸


    顾茂柔被人半拖半扶着到了东园,一进正堂便软倒在了地?上,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珠雨呢?我要见她!”顾茂柔最后只憋出了这一句。


    温芍让人把她先扶到?座椅上坐下,对顾茂柔的话并不搭理,瞥了她一眼之后说道:“你?先说说是怎么回事。”


    顾茂柔眼中的泪珠子瞬间噼里啪啦掉了下来,仿佛屋外的雨一般。


    她自?小娇宠着长大,此时就连兄长都不在身边,只有一个与她有仇,而且眼下又?多添了一仇的温芍,她再?也受不住,哭喊着道:“我没有,我让珠雨找的是让人脸上起疹子的药,根本就不是砒霜,我怎么知道冯婉中的砒霜是哪儿来的?”


    温芍闻言眉梢一挑,端起热热的茶水啜了一口,慢悠悠问道:“所以真?的是你?动的手?”


    “我说了我没有!”顾茂柔忍不住用手拍了一下扶手,但除了这一下却再?也硬气不起来,只能?继续为自?己辩解道,“我怎么可能?去给她下砒霜?我只是想让她起些疹子罢了……我……”


    温芍一句话都没有再?说,只是给木桃使了个眼色,木桃很快便将珠雨带了过来。


    比起顾茂柔还算体面,珠雨的嘴巴被破布塞得紧紧的,身上也早被绑了起来。


    温芍并不将她放开,而是指了指珠雨,又?对顾茂柔道:“人就在这儿了,怎么回事你?先说清楚,不然?就是你?和珠雨合谋害冯家小姐,做出这样?的事,只怕你?阿兄也保不了你?,自?然?只能?将你?送到?郢国公府上任凭处置了,去给她抵命。”


    顾茂柔哭出声,说道:“砒霜真?的不是我下的,陛下有意让阿兄娶冯婉,那日王贵妃召我入宫便是向我说起此事,让我在阿兄面前多进言,今日我本也是想叫了冯婉来府上,给她和阿兄制造制造机会,可冯婉一向沉静端庄,必不可能?私下见外男,再?加上阿兄也不在府上,自?然?只能?作罢了,但……”


    她看了温芍一眼,目光中竟流露出些许惧怕,继续说道:“我让珠雨拿过来的确实是一些药粉,只是想让冯婉脸上起疹子,然?后?嫁祸到?你?的身上,这样?阿兄一定会因你?善妒恶毒而厌弃你?,再?者传到?外面去,你?的位置便更?不稳了,冯婉嫁进来才能?更?顺理成章。”


    听她如此说,温芍竟有些想笑,她忍了忍才没笑出来:“嫁祸?你?和珠雨两?个人要怎么嫁祸?”


    “让珠雨悄悄进去东园,寻个空隙往你?房里一放便是。”顾茂柔说道,“再?说就算珠雨没能?成功,直接往你?身上栽就是了,王府里面除了你?还会有谁想要害她?”


    温芍与木桃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无语。


    不过也不得不承认,顾茂柔的做法鲁莽简陋,然?而很可能?有点效果,就算最后?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大多数人想当然?会认为是温芍动的手,到?时候她和顾无惑的处境会更?为不妙。


    只是中途出了岔子,顾茂柔兜不住了。


    温芍道:“那你?说,这药粉怎么就成了砒霜?这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词罢了,或许你?真?是为了扳倒我,而狠心给冯小姐下毒呢?”


    “一定是有人想毒死冯婉,所以借了我的手,”顾茂柔哭得更?厉害了,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便是张时彦死的那晚都没有,“阿兄呢?我要见阿兄,他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一定会救我的!”


    温芍等顾茂柔的哭声小下去,才命人拿出了珠雨嘴上的破布。


    在顾茂柔又?哭又?闹,极力?为自?己辩解之时,温芍其实分了心思出来在珠雨身上。


    自?从回来之后?,她便已经觉察出珠雨的不对劲,然?而一直也不肯相信,只认为或许是自?己多心了,眼下却是不得不信。


    这就是她当初冒着风险从张时彦手中救下来的人。


    她在前去北园之前就命人拿了珠雨不假,但珠雨却比顾茂柔聪明,实则是什么话都没有说的,反而是顾茂柔被稍稍一吓,以为珠雨已经全部招了,便全部说了出来。


    这时顾茂柔看见珠雨能?说话了,又?道:“你?到?底是哪里弄来的药粉,怎么就变成了砒霜?你?说清楚啊,到?底怎么回事?”


    珠雨冷静许多,顾茂柔已经因为害怕而癫得不成样?子,珠雨却仍能?自?持,顺着顾茂柔的诘问,她反而说道:“奴婢听从郡主?的吩咐,拿来的便是只会令人起疹子的药粉,并没有其他东西,至于冯小姐为何?会中砒霜,必是像郡主?方才所说那样?,有人想害死冯小姐,不想让她嫁给王爷。”


    她话音刚落,温芍便冷冷地?朝她望去。


    她竟从来没有发现珠雨是这样?的人吗。


    顾茂柔方才说那句话的意思,温芍是明白她说的是府外的人,就与顾茂柔自?己中毒一事异曲同工,有人想顾无惑娶冯婉为王妃来平息外面的流言蜚语,自?然?有人不想,而珠雨的话里却是另外一重?意思。


    不仅仅是府外的人,也有可能?是府内的人,温芍是最有嫌疑毒死冯婉的,她们只是用了药粉,可温芍却有可能?下了砒霜,从而嫁祸给顾茂柔。


    若今日主?导的并非是顾茂柔而是珠雨,怕是就棘手了。


    木桃上前道:“王妃,不必再?听这贱奴狡辩,当即打死了便是。”


    “莫不是怕了吗,王妃?”珠雨的声音高了起来,“我说的是对的,你?怕了,所以才要杀了我!”


    她一边高声说着话,一边朝顾茂柔看去,企图点醒顾茂柔,然?而顾茂柔是个草包,此刻早就被温芍吓破了胆,一心只想着要怎么给自?己脱罪,根本就没有理会珠雨,也不敢理会她。


    木桃扬手就是一巴掌劈到?珠雨脸上,然?后?重?新塞住了她的嘴。


    温芍却并不生气,她心里已经渐渐有了一个脉络,正一点一点顺着脉络疏离,她看看顾茂柔,又?看看珠雨,最后?目光终是停留在珠雨脸上。


    会想到?这么说的人,很有可能?是会这样?做的人。


    她自?然?是不怕珠雨的诡辩暗指的,如今瑞王府是温芍主?持中馈,权力?就是如此,她不会让珠雨的话传出去一个字,至于那砒霜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总有其他说头,该如何?同郢国公府交代?,那就是顾无惑的事了。


    温芍刚要再?打发人去知会顾无惑,忽见得明远快步走进来,后?边还有几个家丁押着一个人。


    明远走到?温芍跟前,对她说道:“这是北街的牙婆,今日的砒霜是从她手里出来的。”


    明远此时出现,温芍心下便有些诧异,然?而这会儿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便先压下不提,只看眼前事。


    那牙婆早已吓得在地?下磕头,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的:“小人实在不知那东西会到?瑞王府来,如果早就知道,那必定不会出手的,小人以为是买去药耗子的……”


    温芍已然?会意,看了看木桃,木桃便问牙婆:“你?卖给了谁?”


    这牙婆也是走街串巷,大风大浪见得多了,虽没见过今日的阵仗,但还是镇定下来,迅速扫了在场所有人一眼,除了座上的王妃不敢看。


    她随即便指着珠雨道:“就是她。”


    “她之前来找过小人一次,说是家里闹耗子,什么药都不好使,便想买一些砒霜去,可是这东西哪是随便就有的,我干的也是正经营生,一时便拿不出来,但她却一定要买,我便让她过几日再?来拿药,前日,就是前日,因时间离得近,所以小人不会记错的,就是她从小人这里买了砒霜。”牙婆嘴皮子利索,一下就把话说得明明白白。


    直到?此时牙婆说完话,珠雨才彻底变了脸色。


    她为着不被人查到?,所以特意找了个牙婆买砒霜,而没有去药铺里买药,只有致人发疹子的药粉是药铺里拿出来的,珠雨自?以为妥当,却不想这牙婆竟会被抓到?。


    而且还那么快!


    温芍见事情果然?与自?己猜想的大致无二,摆了摆手便让人先把牙婆带下去。


    顾茂柔已经上去对珠雨拳打脚踢:“亏我对你?那么信任,你?明知道我身边只有你?一个可用的,你?还这样?害我,还差点害了我阿兄!那是郢国公家的孙女,你?以为你?有几条命赔给她?你?为什么要给她下砒霜?”


    珠雨的嘴巴被堵着,自?然?不能?说话,而顾茂柔很快也被人强行拉到?座位上重?新坐下。


    温芍问一旁站着的明远:“到?底怎么回事?”


    明远脸上笑眯眯的,仿佛今日根本没出什么事:“北园的一举一动,王爷也是挂在心上的,再?加上郡主?才中过毒,更?不可能?有什么疏漏,所以郡主?和珠雨所做的一切,其实根本没逃过王爷的眼睛。”


    一时在场几人都愣住,珠雨更?是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只可惜堵着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冯小姐……”温芍连忙问道,“怎么会让她出事?”


    明远稍稍正色:“冯小姐已经没事了,这会儿想必已经出府,由程寂等护送着回郢国公府了,这事等王爷回府之后?会亲自?同王妃来说。”


    温芍心下大舒了一口气,无论中间到?底发生过些什么事,总管冯婉没有事,她将手搭到?扶手上,这才发觉手心都沁出来的冷汗。


    如果冯婉真?的出了事,任凭是顾茂柔还是珠雨使坏,温芍自?己也总难免风言风语,更?何?况一个活生生的人,又?要如何?向郢国公府交代?呢?


    一旁顾茂柔也连连用手抚着心口,喃喃道:“没事了……没事了……”


    温芍侧目,冷冷觑了顾茂柔一眼,又?看向明远:“王爷可有说怎么处置?”


    “王爷说了,王妃自?己看着办就成了,”明远顿了一些,也与温芍一同看向顾茂柔,似是有些感叹,“如果王妃一时下不了决断,王爷的意思是,把郡主?送走也就是了,也不是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落脚,等郡主?清醒了再?说。”


    第68章 处置


    顾茂柔闻言大惊失色,连忙摇头道:“不,阿兄不能这么对我,今日冯婉根本没?有出事,而且害她?性命也本非我所愿,明明是珠雨这个贱婢陷害旧主吃里扒外,怎能怪罪到我身上?我也差点被她坑死!”


    温芍不由与明远对视一眼,只见明远并不继续表态了,明显是话说到这里就说够了,其他便交给?温芍自己了。


    顾茂柔的秉性已经很难再更改,余生?也就是只靠着?瑞王府的庇护,可是如此又能护得了她?多久呢?


    温芍自然不会为了顾茂柔的未来而担忧,既然她?亲兄长?都这么说了,她?没?有道理再去为顾茂柔着?想,以后顾茂柔的好坏都与她无关。


    正要说话,顾茂柔却浑身一抖,忽然起身向温芍走过来,温芍以为她?要对自己做什么,还没?来得及避开?,却见她?已经拉住自己的手。


    顾茂柔一口银牙咬得紧紧的,眼眶通红,她?对温芍哭道:“不要把?我送去其他地?方,我自小都在建京,就连成亲也未久离王府,我实在……如果你……”


    她?说到这里便哽咽住,接着?深吸了一口气,道:“只要你不把?我送走,我就……我会改,我真的会改。”


    温芍轻轻甩开?她?的手,自顾自端起茶又喝了一口:“你不会变的。”


    “那我……”顾茂柔见温芍已经油盐不进了,眼泪便滚了下来,“我给?你说这个珠雨的事,你一定是要杀了她?的,但你也不想一直稀里糊涂的吧?”


    温芍没?有说话。


    顾茂柔猜不中她?心中所想,只好继续说道:“你以为你是发了善心去救人吗,其实你根本就是救了一条毒蛇,自从你把?他救出来之后,珠雨就一直在嫉妒你,她?羡慕你所拥有的一切,也想要和你一样?,我只是稍稍使了一些银子,就足够令她?为我做事了,或许就算没?有我在其中,她?也是会对你使坏的!”


    从明远出现之后,珠雨的眼神已经渐渐开?始绝望,此刻顾茂柔说话,她?的身子一下子颓坐下去,又被仆妇们强行支起。


    “我也是女子,虽然我讨厌你,但你四?年前为何会走,我却也能看明白?七八分,恐怕并非是因为我和张时彦把?你扔下吧?就连如今,你和我阿兄之间关系也不好,是不是因为你有一回……听见了我和阿兄说话?”顾茂柔问。


    温芍纤长?的手指一下子攥起来,她?的脸色变得稍稍有些发白?,木桃见状便将手搭放在她?的肩上?,温芍这才觉得好些。


    不过温芍很?快便反应过来,反问道:“是你干的?”


    那日的记忆其实对于温芍来说已经非常久远,她?只能记得顾无惑的话,以及自己当时的心情?,除此之外都已经变得模糊。


    为何她?当时会听顾无惑和顾茂柔说话?她?是自己走到那里去的,身边是……珠雨说头上?的珠花掉了便要返回去寻,剩了她?一个人在那里,再往前,似乎也是珠雨扶着?她?不知不觉中到那里的。


    顾茂柔已经说道:“是我让她?把?你带到那儿的,你敢信吗?你是她?的恩人,她?却一心想着?要害你,甚至取而代之。”


    修剪得圆润的指甲深深嵌入指腹,温芍死死地?咬住嘴里的嫩肉,她?知道珠雨有问题,没?想到她?竟然从那么早开?始就已经存了异心。


    四?年前那晚的事情?可以说珠雨是为了自己活命才没?有回头来找她?,甚至就连今天的事,也可以说是瑞王府的风气带坏了珠雨,教得她?不好了,但顾茂柔说的那件事还那么早,那时她?才刚刚救下珠雨,并且把?她?留在府上?。


    温芍给?木桃使了个眼色,木桃会意,过去把?珠雨嘴里的破布拿开?。


    珠雨抬眼看了看温芍,没?有辩驳。


    从她?的眼中,温芍没?有看见愧疚悔恨,似乎只能看出一些不甘。


    “……还有那天晚上?的事,她?才不是什么胆小怕事才没?回来呢,她?就是故意剩下你一个人在那里的,”顾茂柔道,“齐姑姑也是,那晚她?亲眼看见时彦杀死齐姑姑,她?一声都没?有吭,事后还主动来找我说起这件事,以此来换取我对她?的信任。”


    这些话温芍听在耳中,飘飘忽忽的,仿佛是在做梦一样?,等她?自己反应过来时,她?竟然已经起身走到了珠雨身边。


    珠雨被捆得死死的,身边两个粗壮的仆妇压着?,见这时温芍过来了,又赶紧压下珠雨的头。


    温芍摆了摆手,她?们才放开?珠雨的头。


    只见珠雨的脖颈慢慢抬起,目光却侧过去没?有看温芍。


    “她?说的是真的吗?”温芍听见自己问道。


    珠雨的唇角划过一丝冷笑,接着?她?轻轻的笑声传阿里,丝丝缕缕仿佛毒液一样?渗到温芍心里:“是真的,你又能把?我怎么样??不过我也不算亏,就算眼下死在你手上?了,至少你们被我耍了那么久。”


    温芍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恍惚忆起那日初见珠雨,还是她?被张时彦强迫,而她?也好不容易生?出了一回勇气把?她?带走,原来结局竟然会是这样?。


    如果重来一次,温芍知道自己还是会那么做的。


    木桃这时问温芍:“王妃,怎么处置该说句话了。”


    温芍按了一下额角,声音也飘得不像自己的:“郡主的事我不管,送她?回北园去,等王爷回来了让他们兄妹两个自己解决,至于珠雨,她?本就是我一手带进瑞王府的,竟算是我误了她?,我不愿再知道她?的下场,木桃,你自己决定怎么处理便是。”


    木桃的眼中狠意顿现,但随即收敛住,马上?命人把?珠雨带了下去,接着?顾茂柔也被带走。


    温芍自己一个人坐了一会儿,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去想,直到满满拿了一张练好的大字跑过来给?她?看,她?才发觉竟然已经是下午了,就连饭都没?来得及用?。


    不过温芍也没?什么胃口,将就着?吃了一点糕点。


    夜里顾无惑来了,他先是对温芍道:“北园如今又封起来了。”


    温芍坐在灯下,看他一眼:“封了又有什么用??”


    “是我没?有教好她?。”顾无惑在她?身边坐下。


    温芍不想再提顾茂柔的事,只转了话头问:“冯婉是怎么回事?”


    顾无惑道:“她?暗中来找过我一次,她?也不想嫁给?我。”


    “没?想到冯婉胆子倒大。”温芍抿唇笑了笑。


    “我已经查到珠雨问牙婆买了砒霜的事,本来打算事后再处置她?们两个,只是冯婉出现,便索性让她?演了一出戏。”顾无惑忖度起来,也将温芍看了一眼,没?见她?脸上?有愠色,才继续说下去,“她?的疹子也是用?了药粉,晕倒是装的,给?她?看病的大夫是我的人,也是为了治一治柔柔。今日冯婉回去之后,便会对府中长?辈说起今日之事,是柔柔为了陷害你才给?她?下药粉,瑞王府如此混乱不堪,她?并不想嫁,这个借口于我于她?都好。”


    今日一早下过雨,到了夜里却闷热起来,温芍拿着?一把?团扇扇了两下,笑说道:“看来只有我不知道。”


    顾无惑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心,马上?解释道:“为了让柔柔长?记性,也是让你有理由?可以处置她?。”


    “她?是你的妹妹,我并不会怎么样?她?。”温芍笑着?摇了摇头。


    两人说完,沉默下来。


    都不约而同?地?没?有提起珠雨。


    虽然那些让温芍心灰意冷的话切切实实出自于顾无惑之口,可若是没?有珠雨这个人,一切很?可能不会发生?。


    不过也说不准,或许还会有别的人,别的事。


    半晌之后,温芍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想给?齐姑姑做一场法事,过几日让郡主跟我去一趟寺庙里吧,她?才是最对不起齐姑姑的人。”


    顾无惑闻言有些犹豫:“柔柔她?……”


    “让你的人管好她?便是,”温芍轻飘飘说道,“就去景宁寺吧。”


    顾无惑道:“也好,一场法事约莫需要三天,齐姑姑也是我的长?辈,今年正好还没?有为她?做过法事,我陪你一起去。”


    温芍没?有拒绝。


    到了要去景宁寺那天,顾无惑却有事抽不开?身,只让温芍先去,他随后再来。


    顾茂柔则是彻底被打压了气势,即便已经过去了好几日,她?依旧是眼下乌青,一看就是没?休息好,脸蛋也瘦了一圈,被人扶进马车里坐着?。


    木桃悄悄过来对温芍道;“听说郡主知道是为着?齐姑姑的事去的,一连好几天夜里都做噩梦,哭着?从梦中惊醒过来,又不敢说不去,真是可怜见的。”


    木桃意在讽刺,温芍嘴上?也并不想客气,只是碍于满满与她?一辆马车,当着?孩子的面有些话不好说得太过,只能淡淡道:“那也只是她?自己做的孽,齐姑姑是老?王妃身边的旧人,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她?当时也能狠得下心。”


    一路到了景宁寺,供瑞王府女眷落脚的院舍早就已经收拾好了,因为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温芍也不愿大张旗鼓的,便也没?有对外声张,只是寺内知晓,外面只当是普通富贵人家的女眷。


    温芍与顾茂柔分住了同?一院中的东西两间厢房,她?们到的时候已经快晌午了,而齐姑姑的法事一早便开?始做了,这时再过去反而打扰了,温芍便干脆留在自己的屋子里抄写经卷。


    一时没?注意时间,等温芍抄完最后一卷,竟然已经天黑了。


    斋饭是分送到香客的院子里来的,温芍便出去堂屋用?饭,饭刚刚摆好,顾茂柔已经坐在那里等她?了,看见温芍进来,便低头不敢看她?。


    温芍坐下,又想起了什么,便随口问了一句:“王爷说过什么时候来吗?”


    水桃答道:“已经传了话过来,说是今日夜里一定会到的,只是晚一些,王爷让王妃和郡主先歇下。”


    温芍听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埋头开?始用?饭。


    快要吃完的时候,顾茂柔放下筷子,又嘤嘤开?始啜泣起来。


    第69章 绑架


    顾茂柔觉得自己这几天所承受的已经够了,她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罪。


    四年前的事到底有张时彦的死在上面遮着,而且当时是叛军作乱,王府大多数人都不知内情,实在也不好说什么,但这一回不一样了,王府上上下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都知道是她为了陷害她的嫂子?,竟然与一个婢子?去联手,最?后闹得无比不堪,冯婉回去之后便与家中说了此时,致使郢国公府当即便断了与瑞王府结亲的心思。


    虽说顾茂柔是主子?,满府的下人不可能指摘她,但顾茂柔又怎么不知道,他们大抵都已经在心里看轻了她,再加上这事?就算不传开去,也总有?几家是知晓内情的,她的面子里子输了个底掉。


    她这辈子都没脸出去见人了。


    顾茂柔自张时彦死后,一直是想着要重新再嫁人的,但那时顾无惑关了她四年,她白白蹉跎了岁月,如今丢了这样的脸,她即便想嫁好的,或许也没有?机会了。


    更重要的是,她的阿兄说了,往后再也不管她了,他与上次一样封了北园,上次还同她来说几句话,这次一句话都没有?说,连脸都没有?露,彻底将她抛弃了。


    顾茂柔很恐惧。


    听见顾无惑还要来,她明白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即便是在温芍面前,她也只得做小伏低起来。


    温芍只看她一眼?,就知道顾茂柔在打什么主意,这人又坏又没多少心眼?儿,着实是令人心烦,若不是这次是为了齐姑姑而出来,她也不会提出带顾茂柔来的。


    木桃此时附在温芍耳边道:“郡主午后去了道场,在那里跪了一下午。”


    倒还没有?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温芍心道。


    顾茂柔已经开始哭着说道:“一想起齐姑姑,我就恨不得自尽去赎罪,我实在是……”


    “那你怎么不去啊?”温芍打断她的话,淡淡地问道。


    木桃憋住笑?,稍稍拉了拉温芍的衣袖,示意她还是不要说得太过火了。


    顾茂柔没想到温芍真的不吃她这一套,她以?为温芍最?多就是像往常那样不说话,然后便由着她自己说下去就是了,反正她和?温芍差不多是陌路人,她此刻说也是说给旁边服侍的下人们听的,顾无惑来了之后总要过问她几句的,到时候顾无惑听了心软,便来见见她,只要能?见到阿兄的面便一切都好说,哪怕是让他赶紧给自己找个人嫁了也好。


    她一下子?哽住,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堵在喉间剧烈地咳了起来,木桃上前去给顾茂柔倒了一杯热茶,好半天才见顾茂柔止住咳嗽。


    “我知道我脾性不好,可那也是因为自小没人教我,才酿成了那样的大祸,我现在知道错了,可又要怎么办才好呢?”顾茂柔捂住脸。


    温芍瞥了瞥她,不想耗费唇舌。


    水桃见状,便上前道:“都来了这里了,郡主有?心要做什么还不简单?”


    顾茂柔听了连忙让自己的婢子?去添香油钱,还要为齐姑姑供长明灯。


    温芍不耐烦在这里看她做戏,便先?回房了,与满满一起玩了一会儿,今日赶过路也累了,便很快歇下了。


    沉沉睡到半夜,温芍一下子?从梦中惊醒,她还以?为是身边的满满睡得不老实,于是赶紧去摸他,满满倒是好端端睡着。


    温芍正要继续睡觉,却听屋子?里好像有?脚步声。


    她想到顾无惑说半夜要来,便叫了他一声,谁知却没有?人回应。


    而脚步声却越来越近了。


    景宁寺就在京郊,是建京那些达官显贵们素来喜爱前来的,寺内也算守卫严谨,是不可能?有?山匪混入的,再加上还有?瑞王府的侍卫守在这里,温芍根本没想过安全?问题。


    她霎时毛骨悚然。


    脚步声在帐前停下,一道人影摇摇晃晃映在帘帐上,温芍认出那确实不是顾无惑。


    “阿姐,好久不见。”帐外之人轻笑?道。


    温芍倒吸一口冷气。


    是崔河。


    他怎么到南朔来了?


    温芍还没来得及开口,崔河已经一把掀开帘子?,他笑?得咧了一嘴的白牙,可是目光却阴鸷,看了温芍一眼?之后,便立刻大喇喇地在床上坐下。


    温芍赶紧把满满往里一推,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想你了,所以?过来看看你。”崔河说完这句话,脸上的笑?意一时收敛起来,“看来他还挺看重你的,我差点进不来,还是用?了点迷药取巧,这才能?见到你。”


    崔河带着自己的亲信这几日一路东躲西藏,好不容易跟随温芍来了景宁寺,装成普通香客借宿,本来是打算直接动?手撂倒瑞王府那些人的,但权衡之后倒觉得好像硬碰硬不行,搞不好会折了自己的人,便只能?用?了从北宁带出来的迷香。


    但也不能?太久,温芍这边的侍卫是每隔半个时辰巡逻一次,很快便会有?巡逻在外的侍卫过来替换值守在这里的侍卫,换值守的再去巡逻,等他们回来便会发现这里出事?了。


    温芍咬牙:“你胡言乱语什么!赶紧走,不然一会儿顾无惑就回来了。”


    她知道他能?进来,必定是已经制住了侍卫和?仆婢,就算喊叫也没用?,等寺内的僧人们听到动?静赶过来怕是也已经晚了。


    “那我就更要快点了。”


    崔河笑?起来,扬手捂住了温芍的口鼻,他的手掌上早就沾染过迷香,温芍一下子?便被迷晕了过去。


    等醒来之后已经被关在了一间又黑又小的小屋子?里,温芍动?了动?身子?,身子?倒是没被绑起来。


    转眼?一看,身边还有?满满和?顾茂柔。


    崔河绑人时,大抵是看出顾茂柔也是主子?,便也一同把她绑过来了。


    温芍害怕崔河用?的迷香对身体有?什么害处,连忙去叫满满,叫了几声之后满满也慢慢醒过来了,见了温芍倒还能?清楚说话,温芍这才放下心。


    她和?满满的动?静大,顾茂柔很快也醒了过来,她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一开始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等看见四周的环境之后立刻大惊失色,叫嚷起来:“这是哪里?景宁寺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


    温芍迫于无奈之下过去捂了她的嘴,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不怕引来人就多叫叫!”


    顾茂柔这才闭上嘴。


    温芍自然是知道是崔河把他们绑过来的,然而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和?顾茂柔说,只怕与她不说还好,一说又弄点别的事?情出来。


    但只有?一点是温芍是几乎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北宁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不然崔河不会冒险进入南朔境内,还在她面前暴露自己。


    温芍想了想,只好先?安抚一下顾茂柔和?满满:“王爷说了夜里会来,他一定很快就会发现我们不见了,眼?下外面的天还是黑的,所以?绑我们的人其实并没有?带我们走多远,多半还是在景宁寺附近,应该不难找到我们。”


    满满点了点小脑袋,伏到温芍身上去,顾茂柔道:“到底是干的?”


    温芍没有?出声,然而这寂静也没有?维持得了多久,很快房门便“吱呀”一声打了开来。


    崔河手上拿着一支火折子?,在温芍面前蹲下。


    温芍的眼?睛被火光刺得侧过头?去,一面又搂进了怀里的满满,就连顾茂柔也怕得往她身上蹭。


    “阿姐怕我?”崔河问。


    温芍还没说话,顾茂柔已经惊讶道:“你们认识?”


    崔河“嘿嘿”笑?了几声,道:“我们当然认识,她做过我四年的阿姐。”


    温芍不想再和?崔河在这里扯皮,她深吸一口气,问道:“你无缘无故把我们绑来这里,总要告诉我们到底发什么了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心便不由多跳了几下,也说不清楚此刻的感觉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北宁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否则崔河不会冒险来到建京,还绑架了她们,至于这件事?,温芍心下暗忖,也未必是坏事?。


    眼?下还需要先?稳住崔河。


    温芍转过头?去看顾茂柔,不着痕迹地给她使了个眼?色,也不管顾茂柔能?不能?看见,能?不能?看懂,只能?祈盼着她不要胡言乱语说些什么,闭上嘴才好。


    也不知顾茂柔是不是明白过来了,她这回没有?说话。


    崔河想了一阵,又抬眼?觑了觑温芍,声音忽然有?些低沉:“父皇已经病危了。”


    温芍抱着满满的手突地一抖,好在里头?黑漆漆的,崔河并没有?察觉。


    “你的好母亲和?好弟弟把我逼到如此境地,若我没有?及时逃出北宁,怕是早晚要做他们刀下的亡魂,”崔河紧紧咬住后槽牙,“你说,我怎能?不来找你报仇呢?”


    原来北宁的形势已经如此紧迫了,怕是再过不了多久崔仲晖病危的消息就会传来南朔,崔河倒是提前了一步行动?,否则怕是南朔亦会戒严起来。


    温芍的手心沁出细密的冷汗,她定下心神,说道:“你已经走投无路了,不然不会冒险来这里,你眼?下要做的并不是向我报仇,就算杀了我又有?什么用?,你应该先?在南朔先?安定下来,否则怕是连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小命都保不住,先?保下你的性命,才能?图将来之事?。”


    闻言,崔河眼?中厉色一闪,他抬起温芍的下巴,对她说道:“将来之事??这话从你口中说出,你难道不觉得太好笑?了吗?父皇本就偏爱崔潼,就连同意你嫁给顾无惑,也是为了崔潼考虑,希望将来为他再添一助力,诚如你所言,我大势已去,此时便只想杀了你来出一出这口恶气。”


    说完,他便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刃,作势在温芍面前舞了两下。


    满满在温芍怀里吓得不敢抬头?,温芍将他抱得更紧,双眼?死死盯着那把短刃:“你要杀了我也可以?,甚至把我们三个杀了出气都可以?,但我告诉你崔河,这么做对你根本没有?任何好处,你杀了我也伤不了我母亲和?弟弟他们分毫,顾无惑本来也与你无冤无仇,即便眼?下你差不多已经暴露行踪,他也未必有?杀你的理由,但如果?你动?了我们,他绝不会放过你。你已经落到如此地步了,难道还要自己将自己逼入绝境吗,为我而赔上一条命到底值不值?”


    崔河握着短刃的手一顿,寒光映入温芍眼?帘中,她浑身一颤。


    第70章 保命


    “你先冷静下?来,我知道你绑了我们也是一时冲动,你既然会决定?来南朔,也一定?是有备而?来,”温芍见他的手停滞住,便?大着胆子上去轻轻握住了崔河的手腕,“等顾无惑来了,你可以好好与他谈,未必没有其他的路可走。”


    细腻又带着些微凉意的手指一触碰到皮肉上,崔河心下?忽然一酸,没来由地觉得无趣起来。


    他缓缓拂开了温芍的手,而?后拿着短刃的手腕垂下来,仿佛没有了力?气一般。


    温芍不敢再?多?言语,生怕又哪里?激怒了他,只要他此时缓和下?来,那就表明暂且不会有什么危险。


    许久之后,只听崔河说道:“我把他们两个放了,但是你要继续留在这里?,直到顾无惑前来,我只和他谈。”


    温芍想也没想,一口便?应了下?来,她顾不上顾茂柔,只将怀里?的满满扶起,对他道:“你跟着姑姑一起走,要乖乖的好不好?”


    满满点?点?头,谁知一边的顾茂柔却忽然开口说道:“你要对我嫂嫂做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动她,我阿兄是不会放过你的,你识相点?最好把我们一起放了,再?来和我阿兄谈!”


    温芍差点?倒吸一口凉气,最后硬生生忍住,咬了一下?下?唇,连忙拉过顾茂柔,轻声斥道;“闭嘴!”


    她也不知道顾茂柔忽然发?什么疯,明明崔河已经松了口,她为何却要在这个当口说这些?话,搞不好连同她也要继续被绑在这里?。


    “让阿兄知道你留下?我离开,岂不是又要赖在我身上?”顾茂柔咬牙,“不行,反正要走一起走。”


    她倒也不是不想走,只是不能走得那么利落,回头温芍回去之后再?添油加醋和顾无惑说点?什么,顾茂柔认为自己没有好果子吃,起码眼下?要先装一装,让温芍也无话可说。


    温芍还没说话,崔河也听见了,便?饶有兴致地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温芍赶紧拦住话头,免得顾茂柔不分场合什么都往外面说,“她耍小孩子脾气,不想丢下?我罢了。”


    顾茂柔真是天真又不谙世事?,或者?说心里?想的全都是自己,她这回光想着不能留着温芍在这里?,生怕再?次被顾无惑责骂,却忘了眼下?的环境,能出去一个是一个,哪有留下?来的道理?


    温芍也懒得劝顾茂柔了,她愿意?留下?就留下?,只是满满怎么办?总不可能让一个四岁的孩子自己在山里?面找到回家的路吧?


    “听说顾无惑很是疼爱她的妹妹,”崔河若有所思起来,“既然你不肯走,就换你留在这里?,好不好啊?”


    让温芍来说那自然是好的,可一边的顾茂柔已经吓得脸色惨白,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崔河又催促道:“你自己选吧,要不你留下?她走,要不你走她留下?。”


    一下?子变成了二选一,顾茂柔的脑壳子一阵一阵发?烫,她本来没想得那么复杂,方才不过就是说几句场面话,以显示自己已经改过了,推辞一回也就顺水推舟地离开了。


    这下?可怎么办?真让她选,若是她选了自己离开,那不就变成她把温芍留下?了?


    “我……我……”顾茂柔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温芍却已经替她做出决定?了:“郡主?没带过孩子,还是我走罢,等我回去之后便?让你阿兄来救你。”


    崔河对着温芍挑了挑眉,并没有出言反对。


    他过来给温芍和满满松绑,温芍起身给满满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给自己也拍了拍,崔河道:“这里?离景宁寺并不远,想必此时他们也都在找你们了,你出去之后往东沿着山路走,很快就能看?见景宁寺。”


    温芍道了一声多?谢,崔河把温芍母子领出去,这里?似乎只是山间猎户用来歇脚的小木屋,周围倒守着不少?人,有几个熟面孔温芍认得,是崔河从北宁带来的。


    温芍跟着崔河走到山道上,崔河给温芍远远地指了指方向,温芍抱起满满就往前面赶路,生怕崔河反悔了。


    崔河却许久没有动弹,一直到温芍的身影消失在山路尽头,崔河才收回目光,回到小木屋边上去。


    下?属立刻过来问他:“殿下?,人放走了现在怎么办?”


    “里?面还有一个,”崔河朝着里?面努了努嘴,脸上又露出几分笑意?,“去里?面看?看?她。”


    ***


    虽然照崔河所说是离景宁寺不远,但这也只是对他来说,温芍出来时手上连盏灯都没有,山路黑漆漆的,斜里?还有枝丫叉出来,她还抱着满满,所以走得很是不顺畅。


    走了约莫快要半个时辰了,她才远远望见夜色中景宁寺的轮廓,看?着不远,但按她这个脚程来算,怕是还得再?要半个时辰。


    好在她又往前面走了一段路,便?见到前方隐约有火光。


    温芍心里?有数,她也走不动了,便?把满满放在地上,然后拉起他的手往前面走,很快便?见到了领头的程寂。


    程寂也很意?外竟然会在这里?看?到她,见温芍和满满身上完好无损,倒是松了一口气,然后一面亲自将他们护送回景宁寺,一面命人去禀告顾无惑。


    景宁寺所有人都已经被惊动起来,灯火通明,温芍到了才知道顾无惑也带人去找他们了,他们并没有遇上,而?是遇上了程寂。


    满满已经困得快要睡着了,小脑瓜子一点?一点?的,温芍连忙安顿他睡下?,自己也犯了困意?,本想着稍微在满满身边眯一会儿,等顾无惑回来了再?说,没想到头一沾枕头就直接睡死了过去。


    等温芍醒来,天光已经大亮了。


    温芍一下?子从床上坐下?来,转头便?看?见趴在桌子上休息的顾无惑。


    顾无惑睡得并不沉,一听见动静也马上就醒过来了,抬起头来看?她。


    两人目光相交,温芍揉了揉眼睛,下?床灌了一杯冷茶进去,才道:“是崔河。”


    她把来龙去脉所有事?情都说清楚,顾无惑渐渐蹙紧了眉心。


    “看?来崔仲晖快不行了,”他道,“不然崔河不会那么急切逃往南朔。”


    温芍对此倒没什么感觉,虽然与她的亲人息息相关,可是她身在他乡,又能怎么办,况且目前来看?,似乎秦贵妃和崔潼的胜算更大。


    她想了想,只是道:“本来昨夜就该和你说的,但是不小心睡过去了,其实也不急,该急的是崔河,只不过郡主?还在他手上。”


    顾无惑道:“她不会有事?。等满满睡醒,我会让程寂先送你们回府。”


    温芍点?点?头,没有问他什么,顾无惑必定?是要亲自去见一见崔河的,就如他所说,该急的是崔河,那么该怕的也该是他才对。


    很快满满终于醒来,温芍喂他吃了一点?东西之后,两个人就被护送着离开了。


    顾无惑依旧留在景宁寺,他并没有去见崔河,而?是让人按着温芍所说的地址,去请了崔河来景宁寺。


    崔河前来,却并未带上顾茂柔,顾茂柔仍被压在那里?。


    顾无惑并不惊讶,也没有生气。


    他在禅房里?给崔河倒了一杯清茶,崔河觑了顾无惑一眼,只将茶端起放在鼻尖下?一嗅,却又重新放下?。


    “南朔就连茶都是如此清淡,果真无趣。”崔河讥笑道。


    顾无惑丝毫未被他的出言不逊激怒,他脸上神?色不变,自己端起茶慢慢地啜饮起来。


    而?崔河一时也只能耐下?性子等他。


    禅房中焚的香能使人安神?静气,烟雾袅袅而?上,崔河见了心下?不但没有平静,反而?愈发?烦躁。


    看?出了他的不安,顾无惑这才放下?茶,对他说道:“殿下?何事?如此不安?”


    “你说为什么?”崔河反应倒是很快,冷笑道,“我难道就不怕你把我抓起来杀了吗?”


    顾无惑道:“我的妹妹还在你手上,若我真要杀你,便?不会见你。”


    崔河沉默了下?来。


    半晌后,他才重新说道:“如今我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来南朔也不过是下?下?之策,只求能有个保命栖身的地方,崔潼好说,但落在秦贵妃手上,我就是个死。”


    “看?来你很有把握。”


    闻言,崔河竟忽然犹豫起来,但顾无惑也不着急,并不催促他。


    “好吧,”崔河终于叹了一口气,“我之所以来南朔,还是相信你的为人,你不会出尔反尔。逃离北宁,我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带,我有北宁的边防图。”


    顾无惑连眼皮子都没有抬,只是问道:“就这么简单?”


    “一张边防图,难道还不够你留我一条性命吗?”崔河开始沉不住气了,反问道。


    顾无惑轻轻笑起来,他摇了摇头:“我是问你,你只是想保命那么简单?”


    崔河道:“难道我还有其他筹码要求更多?吗?”


    明明好似已经差不多?快谈完了,可崔河却不知为何愈发?紧张起来,他低头看?见方才他进来之后,顾无惑为他倒的那杯茶,本已被他弃之,此时却又不由拿起了灌了一口,压一压纷杂的心绪。


    他拿出随身带着的边防图递给顾无惑,道:“我也不愿继续和你虚与委蛇,爽快点?给你便?是。”


    顾无惑接过来,气定?神?闲地打开扫了一眼,便?收了进去。


    这张边防图根本就不用确定?真假,崔河的全副身家尽数系于此,若是他作?假,日后一旦被发?现了,他的下?场也只有一个。


    崔河不会把假的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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