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思秋日桂香,念远方伊人
数日后,松雪别院。
书房内,廖宁将誊抄的旨意展开放到了书案上。
“陛下重仁德念稚子无辜,寰王的几双儿女只判了贬黜,殿下是真的要帮寰王保住家眷?还是”廖宁握掌成拳用拇指指尖做了个割脖子的动作。
李徐轻笑一声,冷汗瞬间沁出,倒吸口凉气,腹部这一刀虽未伤要害,但刀口不浅,稍微一动便疼得厉害。
“殿下,要不要传太医再过来看看?”
“不必。”李徐轻轻扶了下伤处,手肘靠到扶手上稍作支撑,“我既答应了三哥,不做便罢,落井下石岂非叫他九泉难安?”
“可是殿下,我们毕竟”
“毕竟什么?”
李徐视线扫过廖宁,仍是一派从容姿态。
“刀是他自己刺出去的,人是皇后下令关的,上本参奏的是御史言官,怕祸及己身毅然弃子的是陈相,罪是刑部定的,杀令是皇帝亲自下的,从头至尾与我何干?”
李徐指尖轻轻敲击扶手,嘴角含起浅淡的笑意:“放心吧,有人比我们急着斩草除根,不必脏自己的手。”
“是,还是殿下想得周全。”
“眼下人人唯恐避之不及,日后关于寰王之事莫要再提。”
“是。”
李徐把压在书册下的纸递给廖宁道:“派人按这个方子去抓药,别留痕迹。”
“是。”廖宁接过来扫了一眼忽而愣住方仔细查看,“这殿下?这不是太医开的方子啊,上面没有一味是治疗外伤的药啊。”
“这是延缓伤口愈合的药。”
“啊?”
李徐扶住额头闭目养神不欲解释:“按我的吩咐去做。”
“这唉,属下遵命”廖宁犹豫少顷揖手退出了书房。
书房的门前脚刚被关上,后脚就又被传报的小厮叩响。
得到允准后小厮进来行了礼:“殿下,陈相求见。”
“哦?”李徐微睁双目扬起浅淡笑意,意料中等的人没想到这么快便找上了门。
“我身子不适,便请陈相到书房一叙吧。”
“是。”
没过多久陈骞便被引至书房,看到人进来,李徐支撑起身体坐直了些。
“真真是稀客,只怪我外未愈不能起身相迎,望相爷谅解。”
陈骞一改往常的傲慢,少有地恭敬行礼道:“殿下言重了,在下特地带了些恢复元气补身体的药来。”
说着陈骞朝身后的随从使个眼色,随从将手中两个盒子先后打开展示递给了一旁的小厮,是打眼便可知晓年头不短的人参和灵芝。
“多谢陈相关心,只不过无功不受禄,我与陈相素无交情,猜想今日到访应还有旁的事吧?”
陈骞闻言含蓄一笑,李徐挥了两下手指道:“都退下,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任何人靠近。”
“是,殿下。”
房门关合,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
“相爷请坐,何事相商尽可直言。”
陈骞笑着点点头落座客位,丝毫不见上位者的姿态:“今日在下来此,是为了促一桩美事。”
“哦?是何美事?我倒真有些好奇。”
“那在下便有话直说?”
“但说无妨。”
陈骞热情直言道:“殿下已值弱冠之年,也到了该娶妻的时候,在下的小侄女新岁前行了笄礼,温婉知理,倾慕殿下已久。”
“太后寿宴时倒是瞧见过,的确生得一副好样貌。”
“是啊。”陈骞身体不自觉地前倾继续道:“我这侄女自幼养在我身边,和亲生女儿一样,而今到了待嫁之年与殿下正是郎才女貌,若能成就良缘定是一段佳话。”
李徐含笑点了下头:“和亲生女儿一样?世家大族出身,又得陈相如此宝贝,若嫁与我这无权无势之人,岂不是误了前途。”
“这是哪里的话,殿下年少有为贵为皇子,自是良配。”
“哈哈”李徐轻笑两声,神色愈渐令人捉摸不透,“能得美人为妻当然是好事,但一个女人可敲不开我的门。”
话已真的开门见山,陈骞脸上的笑意立时收敛:“殿下想要什么?”
“钱、粮。”
面对着疑惑的神情,李徐毫不避讳地解释道:“养兵。”
陈骞瞬间愣住低声道:“私自屯兵可是死罪。”
“克扣军饷以贴私用,不也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李徐毫不在意,拿起茶盏轻抿一口缓了口干之感。
而听得此言的陈骞又是一愣,旋即笑道:“殿下这话怕是没有实证吧。”
“难不成我所说的,陈相就有实证?”李徐笑着靠到椅背上漫不经心地打量陈骞,“还不是要看陛下信与不信,那么陈相以为陛下会信谁之言?”
陈骞脸色青了些,镇定看起来近于牵强,沉默许久添了皮笑肉不笑的意思。
“若不答应,陛下面前只要说出去一查便是鱼死网破,但若供给了钱粮,便是共犯,殿下好算计啊。”
“不敌相爷能力卓绝。”
陈骞冷笑:“殿下客气了。”
“是相爷太谦虚。”
客套的话说完,李徐忽然露出担忧的表情:“哦,前些时日听闻太子妃不知何故一病不起,连房门都出不去,相爷可去探望过?”
听得此言,陈骞表情更加僵硬,脸色铁青连假笑都维持不住。
见对方这样子,李徐好心情地忍伤起身,慢慢走到陈骞面前表情认真起来,直截了当地抛出邀请。
“而今寰王败北,太子那的路又断了,陈相是该为余生富贵、族人和女儿的活路考虑考虑,我想相爷既肯亲自登门,应是想好了今后之路吧。”
陈骞也不再兜圈子直接问道:“殿下能许诺什么?”
“体面地致仕还乡。”
听不到回答,李徐笑了下劝道:“与丢了命相比这是最好的结果,我与相爷已开心见诚无所隐伏,望相爷可以仔细考虑。”
沉默良久后,陈骞咬咬牙终于下定决心:“好,三日为期,下官定会解决粮饷之事,无需殿下费心,只望殿下荣登大宝时,莫忘了今日承诺。”
“那是自然。”李徐回到座位撑着扶手,额头已有因伤而出的薄汗,“还有一事,若朝中有一人自凌国与娿罗此战中贪利,我与陈相的合作立即结束。”
“殿下的意思是”
李徐看着对方,眼中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军饷、粮草、冬衣、军械装备不得有任何闪失。”
陈骞揖手道:“定将竭力保证,殿下尽可安心。”
“相爷做事,哪会有不放心之处呢。”
目送陈骞离开书房,李徐靠着椅背疲惫地合上了眼睛。
吃过镇痛的药,伤口隐隐之痛稍有好转,心中的思念便更加扰乱思绪。
庭院内的桂树早已凋落,满院清香被飞雪寒白取代。
至春日尚早,便已令人思秋念秋,想见满目金黄花瓣散出独一无二的沁心之香。
想见,白日思夜里梦的心上人。
“一别两月,阿辞,你到底如何了?缘何一句平安也不报?”
担忧与思念随着皇城的雪飘远千里,落到了长门关外,落到了黄沙席卷的马蹄下。
冲杀声、利刃撞击声响彻平原,血腥、尸体已是稀松平常。
营垒高台上,谢辞紧盯着战况许久才会眨一下眼睛。
此战,按照十天干方位列阵,合为圆形阵列,剑盾兵在外,内里依次为长兵、短兵、弓弩兵、骑兵。
中央处为所派听令指挥的将领,戊己设有精锐甲士,若外盾攻破,骑兵便尽数自东西南北四面杀出形成包围之势。
“传令,将庚辛位间开口,将其外步兵放入剿杀。”
“是。”
命令传出去,高塔上旗帜随之挥舞,不久圆形阵便放开一处缺口,将敌军引入后又很快关合,几息之间,阵内敌军便被砍杀干净。
“反攻。”
哨塔上士兵再次挥舞手中旗帜,大军在指挥下形成新的包围圈,以攻代守。
形势逆转,敌方渐落下风之时,娿罗人突然派出小队精骑硬生在薄弱处攻出了一道缺口。
缺口一开,敌军便在敌将指挥下死攻缺口向内冲杀,阵型渐有混乱之势。
谢辞微微蹙起眉头道:“曹文、都奚彻各带一队骑兵,曹文一队堵上缺口,都奚彻一队务必杀了那队娿罗骑兵。”
“末将领命。”
两队骑兵一同出发,谢辞视线眺望至远处敌军主帅处道:“去将问天箭取来。”
“是。”
不多时,弓与箭袋被呈到谢辞手上,他看着手中的弓掩下了一丝苦涩。
“斛律风。”
“在。”斛律风上前行了汉人的礼。
谢辞把弓与箭交给斛律风道:“搭箭,直取帅旗。”
“什么?!”斛律风面露震惊,“横跨一个战场,根本不可能做到。”
“问天箭能。”
“就算射程能到,也瞄不准啊,太远了。”
谢辞走到斛律风身后道:“闭眼,搭箭,拉弓,这是军令。”
斛律风犹豫一刹,到底依言闭上眼睛搭上了箭。
“正指西南。”
箭头随着指令慢慢移动正对到西南方向。
“一百五十丈。”
“这距离可远超一百五十丈。”
未得回音,斛律风只能听从指令按照一百五十丈的距离将箭头仰起慢慢拉弓。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及罗伽诃的“礼物”
谢辞抬起手臂,五指张开将手举到斛律风右侧脖颈边放轻了声音。
“斛律兄,你觉得能中吗?”
斛律风微蹙眉心,沉默代表了回答。
谢辞笑了笑:“我怎么觉得能中呢,不要睁眼。”
“太远了谢辞。”
“这一箭若中了,营中不会再有人看不起燕西的将军,也不会再有人认为我谢家将后继无人,此之一箭,破贼寇士气,扬我军威,帅旗一倒人心乱,心乱必败。”
谢辞沉声重新问道:“斛律风,你觉得这一箭能中吗?”
沉默少顷,斛律风心中生出坚定。
“能。”
“好,听我号令,一百八丈满弓。”
谢辞眼睛盯着极远之处的帅旗,感受指缝的风,耳廓随着风声微微动了动。
等待良久之后耳畔风声终于加急,谢辞眼眸一凛:“放箭!”
长箭离弦,斛律风睁开眼睛快步上前,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箭矢远去。
千金难求的弓与箭刚刚做好,谢辞尚未能亲自体验就已经失去拉弓的能力。
箭身刺穿旗杆的声音没有传回耳边,众人只看到娿罗的帅旗在战场的另一边倒下。
“中了!哈哈哈哈!谢辞!真的中了!”
谢辞微微勾唇笑意浅淡:“传令,擂鼓,总攻。”·
“遵命!”
战场上,奇袭的娿罗骑兵被都奚彻追杀出阵列,曹文也成功将继续阵内的娿罗人拦截补上了缺口。
帅旗轰然倒下敌军攻势肉眼可见地弱了下来,战鼓声响起,士气大涨,局势再次颠倒。
沙土被战马扬起,远远看去形成了一道烟雾,将刀与箭掩盖其中一遍一遍翻扬鲜血。
“退了!娿罗人退了!”
敌军狼狈的奔逃落在众将眼中成了宣泄的出口,欢呼声似已经在庆功宴上。
“总算分一场胜负。”斛律风看看谢辞道:“追不追?”
谢辞望着撤退的残军,并没有半分放松的神情:“林旭,林校尉何在?”
“卑职在。”
“本帅命你即刻率军五千全速赶往忽布城,日落前务必攻下忽布,如若有迟,提头来见。”
“定不辱命!”
颔首后谢辞转而看向斛律风:“斛律风率五百轻骑追杀娿罗残军,沿路高喊活捉炬罗焱,不求全歼,击溃即可。”
“得令。”斛律风朝谢辞拱了下手,大步流星地走下了楼梯。
一月来的僵持第一次分出胜负,然而谢辞心里没有丝毫的痛快,双向损兵折将的拉锯与他速战速决的初衷截然相反。
“鸣金收兵。”
战事暂时告落,欢庆一时营中就又弥漫起复仇的气息。
整军一日开拔驻扎到忽布城外,战争一起边境百姓四散逃亡,知有血海深仇,守城军将死的死自尽的自尽,最后只留下一座空城。
捷报和催要粮草的信函快马加鞭在七日后送到皇城,又过数日嘉奖和答复传回了中军大帐。
“算上忽布城所获,以现在的粮草还能撑多久?”
“回禀主帅,若不缩减发放量最多能撑上两个月。”
谢辞收起案上的信故作沉着道:“嗯,陛下早已派人押运粮草前来,用不上两个月,不必缩减。”
回信上言说粮草队伍与信件一同出发,这么算来即便加急两个月也未必能从皇城运到长门关。
指尖在信纸上回缩留下了几道褶皱,心中隐隐发乱,如此必须尽快再下一城方能支撑到朝廷的粮草送达。
“报!斥候回报!娿罗大军正往忽布城前进,日落前可达。”
听得这个消息,中军帐内骂声四起。
“这群老鼠崽子,打不死打不疼,熬鹰的打法耗我们,我看那及罗伽诃是疯了。”曹文出列朝谢辞拱手一拜,“末将愿前往一战!教训教训这帮蛮夷之辈。”
“末将请战!”
“蛮夷之徒忒不要脸!末将也愿请战前往!”
谢辞思索少顷道:“挂免战牌。”
“什么?!”白眉白须已过半百的老将听到这话立时站出来诘问,“娿罗人都打到脸上了岂能挂免战牌!难不成你是怕了!”
一旁都奚彻不高兴地怼道:“你这老头会不会说话?年纪都这么大了赶快回家养老去吧。”
“凌国的中军帐内哪里有燕西人说话地方!”
斛律风脸色立即冷下来:“燕西已隶属凌国,燕西人也是凌国人,本王和部下已得到皇帝允准来这儿参战,怎么就没有说话的地方了?”
“你!竖子猖狂!”
“什么紫?”斛律风看向谢辞,“他说什么呢?那是什么意思?是不是骂我呢?”
“骂你如何,燕西和娿罗一样是蛮夷之辈。”
“你放屁!”
“哎,二位少安毋躁,自己人不打自己人。”曹文上前相拦道:“周老将军,主帅此举定有思量,不妨听完啊。”
“燕西和凌国已经是一体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是啊,周老将军消消火气吧。”
周霆甩开曹文的手,气得眉毛上扬,苍老的脸上满是怒意:“挂了免战牌脸还往哪搁!”
“你是主帅还是他是主帅?”都奚彻翻了个白眼,“没记错的话,违抗军令得斩首吧。”
“斩就斩!老夫半生征战还怕死不成!
“够了!”案砰地拍响,营帐内一霎安静。
谢辞扫视一圈,压住怒意道:“娿罗人极善夜战,我军虽有夜战经验,但身处忽布不及娿罗人熟悉,此番发兵约战,胜算不大,要战需等舆图绘完。”
“呵,说得好听,若是娿罗人强攻呢。”
“强攻恐有埋伏,不会强攻。”
周霆捋了把白须:“那若是”
“报!”
话被传信的声音打断,一名兵士跑进来跪地拱手道:“主帅,娿罗人遣使求见。”
“又来?”斛律风啧了声,“战书递得比去茅房还勤。”
谢辞看向斛律风无语一刹,摆摆手道:“去叫进来吧。”
“是。”
不多时,两个娿罗人便走进了大帐,一人手持战书,另一人捧着一个四方盒子。
帐内诸将默契地侧身躲避不看,尽是一副轻蔑的姿态。
然两人并不在意,径直走到营帐中央,其中一人用满口流利的汉话含着傲意。
“我们娿罗的大军已经在来的路上,战书看不看都行,但王子说这盒子里的东西必须亲自交给谢辞将军。”
“狗东西,敢这么放肆!”曹文冲上前却被谢辞示意停下,拂袖回了队列。
谢辞朝身旁的竹越扬了下头:“拿过来。”
竹越把盒子接过来,看着两个娿罗人同意恨得牙根痒痒,盒子放到案上,竹越却犹豫着没开。
“将军,不会有毒吧?”竹越想了想把盒子拿得离谢辞远些才打开,盖子刚揭离便哐当掉到了地上,抱着盒子的那双手颤抖得一下比一下明显。
会汉话的娿罗人朗笑两声道:“谢将军不亲自看看?”
谢辞疑惑地盯着竹越:“拿过来。”
“将军这”竹越瞪向不远处的娿罗人,眼中的血丝明显迸出,犹豫半晌才挪着脚步把盒子放到案上。
看清盒子里的东西,谢辞遍体生寒定住一动难动。
木盒子像是量身定做一般,刚刚好好容下一颗人头。
谢扬的人头
“哈哈哈哈哈哈!终于物归原主了,王子特地做了防腐,说这是送给谢将军你入忽布城的礼物,另一颗放在中都准备做酒器了。”
谢辞一拍桌子愤然站起来,看着盒子里的头颅胸口一阵刺痛,手捏着案角,额头很快沁出汗来。
“噗!”
鲜血洒溅在盒子和案上,谢辞咕咚一声倒在了椅子上。
“主帅!”
“谢辞!”
“公子!将军您怎么了!去传军医!”竹越把谢辞扶住,众人着急地一齐围上来,几乎同时看到了案上盒内的人头。
“是谢扬将军啊!”
“谢扬!”曹文瞪大了眼睛,身为谢安平旧部与谢扬多年好友,而今老友逝世,还要被敌方割首羞辱,内心的激愤顿时冲到极点。
“我杀了这两个狗贼替谢扬将军和老侯爷报仇!”
“杀了都便宜他们!定要碎尸万段!”
“把那两个贼子抓住!”
曹文不管三七二十一,拔出佩刀就朝那两人冲过去,其中一人当即被一刀贯穿。
“曹叔叔!”
第二刀落下前,谢辞大喊制止,曹文持刀的手停在半空到底没落下。
“留活口咳咳咳咳”
曹文盯着眼前的人,愤而收手,不甘地转身朝谢辞跪下:“少主公!不杀他们意难平啊!”
“咳咳!”谢辞捂住胸口刚想说话又咳出一口血来。
“谢辞!军医怎么还没来!”斛律风一把抓住谢辞的手探了下脉,“你”
谢辞轻微摇头抽回了手腕,斛律风见状蹙眉负手退出了人群。
“军医来了!”
“不必,退下。”谢辞推开竹越抓紧扶手坐稳道:“我死不了,都别围在这。”
诸将心中担忧,却不得不听命退回原处。
曹文看着倒在地上尚活着的那一个娿罗使者,不甘地继续请求道:“主帅!就让末将杀了他吧!此战已然没有回旋,如此重辱怎能忍受啊!”
第一百二十三章 阿辞,我好想你
“我有话,要他带回去咳咳咳咳”
“将军?”
谢辞抬手示意自己没事,撑着案角站起来,拔出剑架上的剑割下自己的衣袍铺在案上,将谢扬的头颅小心捧出来放到袍子上包裹好。
他拎起木盒,用袖子草草擦去唇边血迹走到了娿罗使者身前。
即便抱了必死之心来,但面对真刀和鲜血,娿罗使者也没了刚刚嚣张的气焰,身体因害怕而控制不住地发颤。
谢辞把盒子扔到对方身上,平淡的声音中透着冰冷:“这个盒子,带回去,交给及罗伽诃,告诉他,我与他不死不休。”
他微微俯身紧盯对方的眼睛,给到足够的压迫感。
“还有,若他自己将项上人头装入送来,踏平娿罗那一日,我可以单赏他个碎尸万段,否则,我会屠尽中都每一个人。”
谢辞直起身子负手而立道:“把他送出军营。”
“是。”
“就这么放他走也太憋屈了!”曹文跪在地上,捂住额头悲愤难挡,“末将恨呐。”
“恨?若说恨,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恨,然沙场征战本就九死一生,兵者诡道,技不如人,输就是输了,死就是死了,恨使人乱,行军作战最忌乱字。”
谢辞冷着脸看向曹文:“你不言所请,擅自斩杀来使,自去帐外领二十军棍,以儆效尤。”
“是,末将领罚。”曹文拱手一拜,“您的伤还是让军医瞧瞧吧。”
谢辞压下喉咙内的血腥气道:“不必,将死之人不足为惧,一场戏罢了。”
“原来如此,那末将便安心了。”曹文起身又行一礼离开大帐去领了军棍。
听得谢辞说是演戏,又见其气定神闲、行走平稳,众人悬着的心也都一一落下。
周霆看谢辞没事问道:“现在是战还是继续挂你的免战牌?”
“朝令夕改何以治军?”
“这样的羞辱你都受得住?你对得起故去的老侯爷吗!”
谢辞瞬间腾起怒意:“我的对得起是攻入中都歼灭娿罗,而不是斩杀手无缚鸡之力的使者来泄愤。”
“泄愤都不敢,还敢放言攻入中都?”
“周将军,本帅自问对你一直敬重忍让,从未苛责半分,你却屡次以下犯上倚老卖老,若心中实在不服,便如都奚彻所言上奏陛下还乡养老吧。”
“你!”周霆指着谢辞,气得发抖,“陛下真是糊涂了!竟让你这毫无血性、乳臭未干的小子挂帅!老夫也不屑于与黄口小儿共谋!”
“周老将军!”一人跟上拦了下,却被周霆一把甩开。
“唉呀,若是没有主帅我们怎么能攻下忽布啊,老将军也真是的”
“周老将军向来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啊,逮谁骂谁,昨天还臭骂我一顿呢,现在连主帅都不放在眼里了。”
“但也是太想为老侯爷和谢扬将军报仇了,不知道大仇什么时候能得报,我一天都忍不下去了。”
“谁不是一天忍不下去?我现在就想把娿罗人全都杀干净。”
“都退下!”谢辞一声令下,营帐内的讨论声瞬间消失。
气氛凝结至冰点,众人拱手行礼先后退出中军帐,斛律风深深看了眼谢辞也跟着离开。
脚步声消尽,营帐内恢复寂静。
谢辞站在原地,再也压不住地取出帕子捂住嘴咳嗽,双腿咳得发软扑通跪倒在地。
“将军!”竹越跑过去扶住谢辞,眼睛登时愣住,帕子已然被鲜血浸湿。
“将军!您不是说”
“噤声。”谢辞手搭到竹越肩上吩咐道:“内伤复发而已,莫要声张,以免扰乱军心。”
“是。”竹越苦着脸把人扶起来,“将军,您的内伤一直没好利索,这么挺着可不行,还是叫军医来看看吧。”
“不必,军医来此必会透风,过几日就好了。”
“那怎么行啊,内伤怎么能挺着啊。”
“你不听我的了?”
竹越脸色更苦了,两面纠结,最后还是低下了头选择听话。
“扶我到榻上休息一会吧。”
“是。”竹越做着拐杖将谢辞扶到矮榻上,把毯子扯过来盖到谢辞身上,而后用帕子沾水帮谢辞把脸上嘴角的血擦了个干净。
“再去叮嘱一次,挂上免战牌,不许任何人迎战,违令者斩。”
“是。”
“嗯。”谢辞喘着微弱的气息,已是疲惫不堪,“我睡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务必叫醒我。”
“是,将军放心。”
帐帘掀开放下的声音远去,谢辞看着远处案上的包裹,用力揪紧胸口衣衫,疼得蜷起了身子。
不敢流露人前的眼泪,在压抑到极限时终于无声地掉了下来,一滴一滴一点一点润湿枕头。
就在疼痛与悲愤下谢辞渐渐没了意识,不知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因伤而疼晕了。
免战牌挂了几日,详细的舆图终于绘制好,两方再次开战。
全力之战一打便是两月,期间谢辞成功再下一城,安抚住了粮草未到的乱子,可战事吃紧,粮草消耗巨大,敌方城中的存粮也不够支撑再久。
日夜连续交战三日,终于在日落时分再次击退娿罗大军,天平终偏向凌国,形势逐渐分明。
谢辞听完战报,心里仍不敢轻松:“莫要大意,传令加倍值夜巡逻,谨防娿罗人夜间偷袭。”
“主帅!主帅!”
一个兵士突然兴奋不已冲进来跪地道:“粮草到了!”
谢辞扶案而起,脸上终于见到喜色,快步往营帐外走,刚掀开帐帘还没迈出脚,就撞进带着冬日凉意的怀抱被推回了营帐。
“阿辞,我好想你。”
“知津兄?你你怎么来了?”谢辞懵懵地被抱着,都没反应过来。
时隔四月有余再次见到心上人,李徐整颗心都无法减速,慢慢收紧手臂:“我向陛下请旨来押运粮草。”
“你”
谢辞总算回了神,挣开怀抱看向营帐内的其他三个人,尴尬之余勉强正色道:“我去看看粮草。”
“我同你一起。”好不容易见到日思夜想的人,李徐一刻都不打算再分开。
大帐外不远便可看到运送粮草的车,见头不见尾。
谢辞过去拔出一旁兵士的刀扎一袋,米谷流水般倾泻而出。
“不必探了,足斤足两没有任何掺杂,我亲自督验的,衣物和军械也都在后面。”
“总算解决了心头大患。”谢辞看向李徐,露出了许久未见过的笑意,“多谢啦知津兄。”
李徐怔了下,眉眼也含起笑来:“答应你的,一定做到。”
“把粮草分散各处安置好,严加看守,注意防火。”
“遵命。”
下过令,谢辞带着李徐回到了营帐。
清退帐中旁人,谢辞倒杯水递给了李徐:“知津兄,你吃东西了吗?”
“不饿。”
“这一路不轻松吧,走了多久?”
李徐坐到椅子上道:“近两个月吧,本可以快些,但下了场大雪封住近路,只得绕远。”
“那怎么还亲自揽这苦差?派个信得过的人跟着看守不就行了。”
“我太想见你。”李徐放下杯子认真地看着谢辞道:“阿辞,我实在太想见你了。”
谢辞愣住,避开这句话没有回答,气氛一下尴尬起来。
“嘶”李徐故意出声,意料之中引得了谢辞关心。
“知津兄?你怎么了?”
“没什么。”李徐扶住腹部伤口趁对方未仔细关注,用力按了下,鲜血很快浸透浅色的衣衫。
鲜红刺眼,谢辞的视线瞬间被拉过去:“你身上有伤?怎么不早说呢,把衣服脱了。”
“小伤而已,没事。”
“血都透出来了,伤口定然已经崩开,赶快把衣服脱了,我给你重新包扎一下。”
“好吧。”李徐解开腰封把衣袍敞开,腰腹上的绷带早已被血染湿。
谢辞愣了下:“怎么这么严重?怎么伤的?何时伤的?”
“是三皇兄所为。”
“寰王?他竟还不死心想置你于死地?可留有证据?”
李徐摇摇头刚要解释却被谢辞激动地打断:“还想送人情?你脑子没病吧?他要杀你,就这么干等死?”
“阿辞,你很担心我?”
“废话。”
李徐笑了下道:“他已经死了。”
谢辞愣住:“死了?”
“嗯,去玄文观敬香时他突然发疯手持匕首冲向父皇,我脑子一热替父皇去拦,匕首便在我身上划一下,没想到划得这么深。”
“寰王弑君?“谢辞更加震惊不敢相信,”怎么可能?他疯了吗?”
“太医说他近半年来一直在主动吸食成瘾之物,也许是因此迷了心智,愈发嗜杀成性才酿下此祸,定罪后父皇下令即刻斩首,寰王妃赐死,儿女具已贬黜。”
“但”李徐长叹一口气,似是真的惋惜一般,“但三哥的几个儿女刚离开皇城地界就被山贼截杀,押送的官兵也一个没剩。”
谢辞听话有些义愤:“寰王已经死了,何必斩草除根连孩子都不放过?”
“我猜想是唉,罢了,只是几个侄儿当真可怜。”
“你觉得是姑母所为?”
“父皇本不欲牵连贵妃,但母后趁父皇昏迷时先下手赐死了贵妃,父皇哀痛不已,我离京时已经三日未临朝了。”
李徐面露哀色和无奈,未言肯定却仍将所控真相一件不落地传给了对方:“子不言母过,不说这个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乖乖躺好,予取予求
“离开皇城这些时日,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谢辞一边帮李徐解绷带一边感叹,忽然觉得未看清从前的一切,未看清人真实的一面。
姑母会永远是姑母,还是他与姑母只是暂时没有利益冲突?
而今父母亡故,他作为新任家主不得不为谢家的未来打算。
是否还要一意孤行站在李徐这边?李徐会赢吗?
太子、李徐或是第三个选项,谁才不会卸磨杀驴?中立能否自保?
“嘶”
谢辞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手已经碰到了伤口:“啊抱歉,我分心了,你等等,我去拿金创药。”
拿了绷带翻来翻去翻到金创药,谢辞快步回来帮对方上了药仔细地重新缠绷带。
“敬香时中的刀,算日子都有两个月了,怎么一点没好?还这么严重?”
李徐面不改色地扯谎道:“有人在我的药中下了毒,延缓伤口愈合,还是来的路上碰到个游医才发现。”
“真是歹毒,可抓到是谁所为?”
李徐摇摇头:“不知,也许有人认为我也不该留下了吧。”
“你觉得是姑母?趁此机会把你一起除掉?”
“不知,不说这个了。”李徐又是摇头,面上露出了些苦涩。
谢辞见了心绪更加繁乱,俯身一圈一圈缠着绷带,手臂几乎要环在对方身上也不自知,只在分神想着李徐带来的消息。
“阿辞?”
轻浅的声音没有得到回答,李徐微微笑了下一点一点靠近,故作不经意地用嘴唇碰了下谢辞的耳朵。
暧昧的触碰瞬间唤回思绪,谢辞一下子弹开。
“阿辞?你怎么了?”李徐表面疑惑,心里却阵阵想笑觉得可爱极了。
“你你别碰我。”
“嗯?”李徐装出茫然无知的模样,“你在说什么?”
“你”谢辞偏开头耳朵因尴尬泛起了红,他还以为是故意原来是他太敏感想多了。
“没什么。”
谢辞轻咳一声,继续帮对方缠绷带,但思绪不再停留在皇城时,气氛便开始诡异起来。
身前人的呼吸近在耳畔,轻吐着全都洒在了他脖子上。
想躲躲不开,想提出来但对方并不是故意的,一时焦躁只能加快缠绷带的速度。
殊不知他的思虑和心思全都落到了身前那双含着笑的眼睛中。
“嘶”李徐倒吸口凉气装出疼的样子,十分自然地扶住了谢辞的腰。
谢辞一怔,本想躲开,但看到对方额头上的汗觉得又是自己多心,只好任对方做个抓扶。
“马上就好了,你忍着点吧。”
“嗯。”李徐点点头,手上却趁着装疼而开始放肆。
谢辞微蹙起眉头,腰上那双手收得越来越紧,随着绷带一圈一圈地缠还在不断下滑
“好了。”他火速系好一个扣,从那双手中挣开连退了好几步,“缠好了,你自己把衣服穿上吧。”
“嗯。”李徐艰难地把胳膊伸进袖子,咬着嘴唇好像换过药后伤口更疼了般。
“这么疼吗?”
谢辞想了想,也对,他受伤是常事,皮都被打厚了,但李徐不一样,娇生惯养金枝玉叶,平时就算想在指头上划破个小口子都碰不着刀,何况这么严重的伤。
这么一想再看到对方艰难的样子,他终是于心不忍过去主动帮李徐穿好了衣服。
“多谢了阿辞。”
“不用谢,已经不早了,我叫竹越送你去休息,已经吩咐安排好帐子了。”
李徐一动未动,丝毫没有想离开的样子,反而捂住伤处卖起了可怜:“阿辞,我的伤很疼,不想折腾了,我就住在这里可以吗?”
“可以。”
李徐刚扬起笑意就听谢辞接了句:“我去别处。”
笑意瞬间消失,伤口倒真的比刚刚疼了许多。
“阿辞,别走好吗?陪陪我吧。”李徐起身过去小心翼翼地拉住谢辞的胳膊。
“我真的很想你,我是长途跋涉日夜兼程来寻你,才导致伤口再次崩开,求你留下来陪陪我吧,行吗?”
“你”谢辞想到崩开的伤口纠结半晌道:“我们什么都不会做吧?”
李徐闻言轻笑了声:“我受着伤呢能做什么?阿辞怎么突然想得这么深?”
“我没有,快闭嘴吧。”谢辞立即反驳,同时尴尬地红了脸颊。
“真的没有吗?”
“当然没有。”谢辞突然正色,“我们最好再也不要发生超过朋友间的其他事情。”
李徐蓦然怔住,刚腾升起的喜悦被一盆冷水洗刷干净:“为什么?你明明说你会考虑”
“这就是我考虑后的答复。”谢辞打断对方的话,一字一句钻人心骨,“知津兄,我只想和你做朋友。”
“我不要做朋友。”李徐攥紧谢辞的手臂,内心压抑着无限冲动。
“那你想怎么样!”谢辞甩开对方的手,爆发后又趋于平静,带着嘲笑质问道:“你觉得两个男人要如何在一起?难不成你来与我成亲?”
“未尝不可。”
“当然不可。”
李徐盯着眼前的人慢慢握紧了拳头:“为何不可?你在意世俗怕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不在意。”谢辞平静地补上了最后一刀,“比世俗更重要的是我不喜欢男人。”
“可是你喜欢我。”
“什么?”
李徐靠近到谢辞身前一眼不眨地直视对方道:“阿辞,你喜欢我。”
“我没有。”
“你有。”李徐俯身凑近,在谢辞后退前用手托住他的腰制止后退的路,把自己的话以最亲近的方式传递到了对方耳中。
“阿辞,心跳加快了吗?”
谢辞定住,在这句话入耳后心跳真的开始不受控制,他猛地推开对方,有种前所未有的慌乱。
“啊嘶”李徐捂住腹部刀伤,冷汗瞬间涌出。
“你还好吗?”谢辞整理心情赶紧过去扶住了对方,“对不起知津兄,我不是故意的。”
李徐未有一丝掩饰,将伤口疼痛送到表面,让对方愈发担忧的同时虚力道了声无妨。
“你看起来不像没事的样子,赶快躺下休息吧。”
“那你会走吗?”
“净问些废话,现在还怎么走?廖宁不知道跑哪去了,你要是今天有三长两短,陛下明天就得砍了我。”
“不会的,就算真有那天我也会想好后路,不会让你背锅。”李徐含着笑在谢辞的搀扶下坐到了床上。
听得此言谢辞稍稍发怔,心底的顾虑再次涌上心头,与其日后试探,不如有话直说。
“知津兄,如果最后是你得以继承大统,你会夺走谢家的兵权杀了我吗?”
“什么?”李徐震惊后一把抓住谢辞的手腕,“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怎么可能杀你?”
谢辞愣了愣道:“我问问。”
“别再问这种没意义的话,我杀了自己都不会杀你。”
沉默不多时,谢辞挣脱开对方的手盯着那双眼睛道:“只望你记住今日的话,莫负我压上身家性命的选择。”
“此之一生,定不相负。”
犹豫与顾虑一点点化空,他选择相信眼前这个人,相信幼时至今的情谊。
虽然这份情谊如今说不清道不明,但他仍相信心底那一份赤诚辗转经年不会改变。
“好,我信你。”
谢辞平静地做了命运的赌约,人以赤诚待我,我以赤诚待人,而今他为这份赤诚赌上的是全副身家。
“睡吧。”
营帐内的床铺不大,但躺到床上谢辞还是特地隔开了最远的距离,虽然只有不到半臂。
身后,李徐看着眼前的背影挪蹭靠近些,手臂自然地抬起搂了过去,刚刚搂住腰,谢辞就噌地挣开坐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
李徐不回答,转而捂住腹部又露出疼痛的神色。
“知津兄?”谢辞急忙低头过去想查看伤口,“又扯到了吗?我不是故意的,你能不能别再”
话音未落,谢辞便猝不及防被李徐扯进怀里搂紧。
“你干什么!”
“嘘,阿辞,这么大声会被听到。”
“放开我。”谢辞想躲开,却怕对方的伤口再裂开而不敢挣扎。
“阿辞,我什么都不会做,只是想抱着你睡觉而已,我真的很想你。”
“我不要这么睡觉。”谢辞掰了掰腰上那只手,丝毫未动,“你放手。”
“不放”李徐不仅不放,还厚脸皮地带上了撒娇的态度,“我们从前也是这么一起同床共枕过的。”
谢辞依旧在努力去推那只手:“从前之事怎么还能相提并论,现在很该保持距离。”
“可再亲密的事我们都做过了不是吗?”
“你说什么?”
李徐轻起含笑意,贴近对方耳边低声道:“在松雪别院,你吻了我,那晚你是愿意的。”
谢辞愣了一刹,怒意瞬间腾起:“醉酒糊涂了怎能称为愿意!李徐,你在羞辱我吗?觉得我该雌伏身下予取予求?我现在该乖乖躺好吗?”
乖乖躺好,予取予求。
李徐在脑子里将这句话过了一遍,那自是再好不过,可不是现在。
“阿辞,你知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他轻轻揽紧谢辞,令其枕着自己的手臂道:“不要生气,战时疲累,早些休息吧。”
谢辞刚要继续推对方,便听耳边传来低弱的声音。
“别乱动了阿辞,我伤口疼,睡吧,我不会做什么。”
听着这话,谢辞几度挣扎最终未敌过心软,只好任李徐搂抱一起睡。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了结在自己的“陷阱”中
“咳咳咳咳咳!”
天还没亮李徐就被咳嗽声吵醒,身边的人已然咳得眼眶发红
“你怎么了阿辞?”
谢辞摇摇头突然猛地挣开他,转身剧烈咳了声,床塌下的毯子一瞬染上喷溅的鲜血。
“阿辞!”李徐脑子空白一霎,顾不上自己的伤弹起来扶住了谢辞,“怎么回事?怎么会吐血?我让人去找大夫。”
谢辞一把拉住对方,缓了几口气才勉强完整地说出话:“只是内伤复发而已,不算什么事,不必惊动旁人以免扰乱军心,帮我找竹越清理一下吧。”
“咳血了怎么能算小事?”李徐拉住谢辞的手把上脉,竟是微弱到几乎要察觉不到,“你到底怎么回事?”
谢辞用手背掩住嘴唇咳得稍轻,鲜血却沿着手背和手腕不断流下。
“谢辞!”李徐再等不了半分跳下床便要冲去找大夫。
咕咚!
谢辞死抓着对方的衣服直接被冲劲带得摔到了床下。
“阿辞!”李徐吓得不轻,急忙把人抱起来放回床上,“ 你到底怎么了?不寻大夫来看,你叫我如何安心?”
“内伤未愈时逢丧亲之痛伤了心脉,落下了病根,并无大碍,只是这些时日有些劳累才会如此。”
听得此言,李徐难说心中滋味。
悲而悔之,在他下定决心的那一刻便引发了无法言说的连锁效应,而这一切已然不能回头。
既瞒了一时,便只能再瞒一世,无杀伯仁之心,伯仁却因我而死,他说不清其中的因果,但无论如何谢辞不能知道殿上比试的真相。
“知津兄?我真的没事,不是什么要人命的大病,养养就好了,绝没骗你,不必担心。”
看到李徐的神情,谢辞还以为对方是不信他的话,擦擦血笑了下证明自己的确没事。
李徐更受痛击,忍着难受道:“我配些养护心脉的药来,你先服着,待战事结束回到皇城一定要好好休养。”
“放心吧。”谢辞挑眉一笑,“我最惜命了。”
正说着,营帐外忽然传来禀告的声音,言说周老将军和都奚彻不知何故打了起来,请谢辞快去看看。
“知道了。”回复后谢辞啧了声,“刚打了胜仗自己人便打起来了,老的小的都不让人省心。”
李徐见不得谢辞因战事操劳咯血后还要因部下内乱而操心,脸色慢慢变得难看:“你身体能撑得住吗?还是我去看看吧。”
“不妨事,习惯了,三天两头吵一回,吵得人头大。”谢辞自嘲地笑一下,“若我没变成废人定要亲自动手一人揍上一顿。”
见谢辞起身,李徐拉住他拿出帕子,小心地帮他把唇上的血迹擦净:“你现在要如何去?清洗一下换身衣服吧。”
“倒忘了这事。”谢辞不着痕迹地躲开对方的手,下床把沾了血的衣服换掉。
简单擦了擦身上的血迹后,谢辞换了一身衣服走出营帐,叫竹越亲自去将帐内的血迹快些清理干净。
李徐不放心也跟上了谢辞的脚步,走出营帐不远便听到兵刃相碰和吵吵嚷嚷的声音。
两个人快步走过去,人群见谢辞和李徐过来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包围圈内劝两边停手的声音还在继续,谢辞走上前视线扫了一圈未见斛律风。
“二位将军快别打了!五殿下和主帅来了!”
刀刃依旧不让半分,但不断地挡击下周霆已显颓势,距离输不过看都奚彻下一刀是否再加力气而已。
“都闹够了吗!”
话音落下,都奚彻朝声源处看了眼,立时横刀击开了周霆手中的刀,调转刀身用刀柄将对方击退结束了这场争斗。
不等都奚彻上前开口,谢辞便冷声下令道:“按律战时打架斗殴者斩,但眼下正值用人之际,便改斩首之刑为六十杖刑,攻破娿罗后行刑。”
“六十杖?!”都奚彻惊大了眼睛,扔下刀跑过去拉住了谢辞的胳膊,“是他骂你我才跟他打,你能不能只打那个老头啊。”
李徐脸色一僵,上前拨开都奚彻的手将谢辞拉回了自己身边:“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什么提不提桶?”都奚彻根本没注意冒火的目光,又凑了上来,“谢辞谢辞,要是非得打,能不能你来行刑?”
“为什么?”
“我知道是你打的就觉得不疼了,你打人也特别好看,要是你打的话打我一百二十杖都行。”
周围瞬间陷入寂静,连想要骂几句话的周霆都没了声音。
谢辞看着那张真诚期待的脸,压着火气得想笑:“喜欢玩这个啊?行,就一百二十杖,把周老将军那份匀给你,曹将军可在?”
“末将在。”曹文立即挤入人群拱手行礼。
“你麾下有不少好手,挑一百二十个力气大的,一人打一杖。”
“是。”
“啊??”都奚彻直接傻眼,一屁股坐到地上抱住了谢辞的腿,“不行啊!这么打我就死了,还是六十杖吧!”
“放开。”
“不放!一百二十杖我就死了!”
李徐再次震惊,脸黑得吓人,过去一把拉住都奚彻:“你干什么呢!滚起来!”
“不行!不起来!一百二十杖我就死了!”
周围的人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离得最近的曹文叹息一声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李徐看向谢辞,在那张毫无瑕疵的脸上亦找不到一丝惊诧,好似已经习惯,只剩无语。
再次看回地上的人,李徐心底的嫉恨渐渐盖过的滔天怒意,他攥紧都奚彻的胳膊,用自己都想象不出的冰冷声音道:“再不起来,我会按凌国军律将你斩首。”
都奚彻愣了下,抬头看向李徐,并看不明白那双眼睛里所藏的东西,只觉得寒凉。
少顷,都奚彻从起来爬起来松开了谢辞:“殿下,我觉得还是听主帅的比较好,我就先走了,嗯。”
话说完都奚彻很怕对方反悔一般火速逃离了现场。
谢辞看了眼李徐,微微惊讶于那一闪而过的杀意,以为自己看错了便没放在心上。
“周霆将军、曹文将军随本帅去中军帐议事,再将燕西王、都奚将军、刘深将军与谢墨参一齐唤来,旁人散去不得靠近半步。”
掐着时间算得竹越应是已将染血的毯子清走,谢辞便回到了中军大帐。
休息处与议事处被帘子分隔两边,议事厅中央摆放着近期制好的沙盘。
等候不久,见人到齐谢辞便命守卫驻守中军帐四周,不准闲杂人等靠近,李徐身为皇子得到了旁听之权。
谢辞站到沙盘前,历时几月终于在众人面前露出成竹在胸的笑:“该决战了,成败在此一举,不知诸将可有杀尽贼虏的决心?”
“但凭主帅差遣!”
听得众人回音,谢辞收起笑意,视线与指尖一同落在沙盘上。
“刘深听令。”
刘深立即揖手至头顶。
“本帅命你率五千轻骑自此路快马加鞭赶至狳潭。”谢辞移动手指落到一处丘陵上,“于此处拦截娿罗败军,立即点兵出发,两日必须到达,无论用什么办法。”
“得令。”刘深行礼后快步走出了大帐。
“周老将军,那天你问我是否对得起先父,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今日就是对得起的时候。”
骂归骂,打仗的事不能含糊,周霆虽不喜谢辞,但每次都还愿听令行事。
“周霆、曹文、谢墨参听令,本帅命你三人各率兵两万兵分三路围追娿罗大军。”
沙盘上的手指自已经选好的三条路线以此点了一遍。
“自这三路围追,将娿罗大军打残赶至狳潭全歼,立即点兵出发。”
“得令!”
三人离开,大帐内只剩斛律风、都奚彻、李徐和谢辞四人。
谢辞计较着刚刚的事,·先提起责罚道:“斛律风放任部下营中私斗,都奚彻的另六十杖就由你来受,攻下娿罗后行刑。”
还没接军令就先被安排上了责罚,斛律风看向都奚彻,都奚彻却是一脸太好了的表情。
“我愿领罚,不过还是回皇城再行刑吧,要不抬着走耽误回程。”在娿罗打完等回到皇城伤都快好了,怎么让尤子书担心?既然要挨打,必须挨得值。
谢辞盯着对方看一会,大概知道了这点鬼心思道:“可以,放心吧,我会让人打得狠一点,几个月下不来床得要人伺候才行。”
“那倒是也不”
“就这么定了,不用谢我。”
谢辞一下将话打断,斛律风瞪他一眼道:“我压根没想谢你。”
“别不好意思。”
“谁不好意思了?挨打我还不好意思??”
“说正事吧。”谢辞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斛律兄,这件事之所以交给你,是因为你与汉人将军皆不相熟,不会透露消息。”
“所以要我做什么?”
“率军五万埋杀娿罗败军。”
斛律风疑惑地看向谢辞,谢辞回之一笑:“三面围堵直逼狳潭,我猜想及罗伽诃或可看出,故而”
沙盘上的凌国旗帜被拿起来,重重放到了真正设想的全歼之处。
“我要你在此处埋伏,等候娿罗败军,务必全歼,活捉及罗伽诃。”
“除了狳潭,这也不是唯一的退处。”斛律风很快指出其他路线道:“相比这两处,现在选的地方容易设埋伏,要是及罗伽诃从这两路跑怎么办?”
谢辞笃定道:“不会,这不是唯一的退处,却是及罗伽诃唯一的退处。”
看着沙盘上高高隆起的东脊山,谢辞难明心绪,目色渐渐发凉。
“他太多疑了,观其一生只想反道而行,这次便让他了结在自己设的陷阱中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斛律风离开后,都奚彻等了半天没有答复终于开始着急。
“我呢,我干什么?”
“少不了你的,明日拔营你为先锋,直取中都。”
都奚彻闻言笑得开朗:“这个好,又可以和你在一起,又是大功。”
“没人想和你在一起,快出去吧。”
“不可能。”都奚彻亮着两只眼睛据理力争,“你收了我的骨戒没有还给我,所以你就是喜欢我想和我在一起。”
“放屁!我那是…”
谢辞突然哑住,那个戒指一直想还,但不知道随手放哪了,找来找去也没找到才耽搁到现在。
听起来是个重要的东西,要是直说弄丢了是不是太….
啧,还是再找找吧。
“是什么?”都奚彻未发疑惑,李徐倒是好奇地开口问了。
听李徐一问,都奚彻忽然激动道:“你不好意思承认没关系,我们成亲吧!”
两天之内和两个男人说到成亲的事,谢辞压着火气得冷笑出声。
“在我下令揍你一顿前,你最好滚得麻利点。”
“你怎么又不同意?要不”都奚彻咬咬牙狠下心道:“我可以不回燕西。”
谢辞满脸嫌弃:“很用不着,留在皇城沿街乞讨吗?”
“那你要怎么才能同意啊?”
“他怎么都不会同意,死了这条心吧。”李徐上前攥住谢辞的手腕把人拉到自己身后,盯着都奚彻的那双眼睛险些要冒出刀子来。
“知津兄?”谢辞挣了下,“你先放手。”
“放不了。”
都奚彻看看李徐,脑子终于稍微涨起点智力:“五殿下,你也喜欢谢辞?”
“是又怎样,我们自幼时就”
话还未半,都奚彻就将其打断自顾自点评道:“可是殿下你没什么好的啊,不会武功,很弱,舞文弄墨的多没意思,谢辞肯定不喜欢你。”
“你说什么?”
“而且谢辞之前说喜欢女人,要是这么说的话,你也没有女人样。”
李徐气笑了:“你有?”
“我虽然没有,但我会武功,我们可以讨论刀法箭术阵法,比汉人的什么诗词歌赋有意思多了,而且殿下,每次遇到危险你都是被保护的那个拖油瓶,谁会想和拖油瓶在一起啊?”
“你”李徐头脑发昏又憋又气,指着都奚彻半晌说不出话来。
都奚彻浑然不觉不妥,探头朝被李徐挡在身后的谢辞看:“谢辞谢辞,还是我们最配。”
“胡诌八扯!”李徐攥紧谢辞的手腕,像是怕一松手人就跑了一般,“只会舞枪弄棒毫无规矩大字不识的粗鄙之人,也配?”
“我没有大字不识,我会写”
都奚彻被骂之后没有丝毫恼怒,反而认真地掰掰手指数了一会。
“我会写好几个字,还会写谢辞两个字,是主上教的。”
谢辞听后没忍住笑:“斛律风自己汉文写得不怎么样,居然还能教你?”
“不可能,主上写得特别好。”
“切,吹牛吧。”
“没吹牛,不过没有你写得好。”
谢辞更嫌弃了:“废话,我要是连斛律风都不如,早就被先生赶出去了。”
“那你是第一,主上是第二,我就是第三了。”
“没有人想与你论一二。”李徐听着谢辞轻松的语气心中像堵了一块大石头,更将矛头指向都奚彻:“别再抱不切实际的幻想,阿辞永远不会和你在一起。”
“五殿下怎么能替谢辞决定?他收了我的骨戒就可以和我成亲了。”
李徐气得心脏都有些不适,转头看向谢辞已经搬出了命令的口吻:“把戒指还他。”
“额”谢辞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小声道:“还不了啊”
“如何还不了?你喜欢他?你想与他成亲?”
“当然不是。”
“那为何还不了!”
一连串的质问,谢辞的火气也上来了直截了当道:“我弄丢了,不知道放哪了,还没找到。”
都奚彻愣了愣:“丢了?”
“对,抱”
“丢了就更应该成亲了,不然白丢了。”
抱歉的歉字还没有说完,就被谬论噎了回去。
谢辞想怼些什么,但想到都奚彻说那骨戒是用先人的骨头做的,又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弄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可能真不是个东西。
“丢在哪了?”李徐的语气中已经见不到太多冷静。
“应该还在侯府吧。”
“好,回去叫所有人一起找,我也会派人去找,亲自去找。”
李徐松开谢辞的手走到都奚彻面前压抑怒火道:“哪怕要翻遍整个皇城,我也会把那个破戒指还给你。”
“那不是破戒指,是我送给谢辞的定情信物。”
“定情?你有什么资格?我和他早就”
“李知津!”谢辞打断了后面的话,诧异地看着对方:“你疯了吗?”
“哈,我是快疯了”
谢辞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只想尽快结束这场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的闹剧:“我要规划明日的行军路线,你们都出去吧。”
“他才是你的部下,你命令不了我。”李徐转身看向谢辞,“三军主帅之言与我无关,我只听自己心上人的话。”
“李知津”谢辞捏紧拳头气得不轻,拂袖转身去到案前坐下,自顾自写画行军路线,懒得再多纠缠。
把人气着了,李徐看着那张已经冷下去的脸才冷静下来有些愧疚。
可转头看向都奚澈时,注意到那双眼睛也在盯着谢辞看,一股火气又冲破理智。
他走过去一把揪住都奚澈的衣领把人揪出中军大帐,离开了谢辞所在的范围。
走到无人处,李徐揪紧对方的衣领冷声再次警告:“把你的痴心妄想收回去,你知道,我现在的忍耐是看在斛律风的份上。”
“喜欢还能收回去?这也能控制吗?”都奚澈刚想推开对方抬起的手就犹豫着放了下去。
“那我不会对殿下动手不是因为殿下是皇帝的儿子,而是殿下对我们有恩,我们燕西人会记得恩情,可是,喜欢的人不能让,我就是喜欢谢辞,就是要和他成亲。”
“你放肆!”几句话间李徐又生了杀心。
“说喜欢也是放肆吗?汉人的规矩可真多,这也放肆那也放肆,哪有我们燕西好。”
“偏蛮之地有皇城好?”
“当然了,比皇城好多了,皇城的宫墙又高又厚,一点都不好,像监牢,谢辞是海东青,海东青只有草原上才是最自由自在的。”
李徐冷笑一声松开了手:“燕西也有他喜欢听的曲子?也有月来阁?也有洛湖春?也种得桂花树?也可酬胸中锦绣?”
“没有那些,但至少比现在拖着一堆什么乱七八糟的开心,我都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谢辞开心地笑过了,主上说的那些我不懂,我想让谢辞开心,去草原忘了这些就一定会开心。”
李徐听了觉得自己脑子有问题,他到底为什么要在这与蠢货辩论分明,所以…他也是个蠢货。
“你根本不懂他想要什么,支撑他来娿罗的不是丧亲之恨,而是被恨刺激想起的自儿时埋下的,那于心中辗转多年的未酬壮志。”
“承先人之志,平息战乱,看家国安定,哪怕…有朝一日马革裹尸还,家族、志向于他来说是必须履行的责任,而不是枷锁,你所说的盲目自由愚蠢至极。”
李徐不欲再多说,平复后恢复了往日神情:“放心吧,此战结束,你们会很快回到燕西去,你…没有与我争的资格。”
“我”
“退下,立刻,这是命令。”
都奚澈还没说出话,听着这个命令不情愿也没办法,朝李徐行了礼而后阔步离开。
看着消失在视野中的背影,李徐不屑地含笑移开视线,转身往大帐走回。
无需通报,他便可旁若无人地进入中军帐。
帐内,谢辞两耳不闻窗外事,正认真地写着什么,听到声音也只是抬头匆匆扫了他一眼而已。
李徐含笑慢慢走向谢辞,心中倒记挂起死透了的李晟。
三哥,你说得对,有权力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只要有权力,愿是愿,不愿也是愿。
谢辞…只能他的。
这辈子,下辈子,永远都应该只属于他一个人。
走到案边,李徐似是着了魔,鬼使神差地抬起手,用手背轻抚了下谢辞的脖子。
案上纸张随着这个动作划出了一道慌乱的墨迹。
谢辞惊诧地弹着躲开,靠在椅背上满眼不可置信:“你在干什么?”
“阿辞刚刚为什么不让我说出来?”李徐扶住椅背,把人圈进怀里不给半点逃离的机会,“你很怕他知道吗?”
“你在说什么?你走开。”谢辞抬手去推对方,依旧失去抗争之力,“李知津!”
“要我走开就先回答我。”李徐不退反进,低头将呼吸洒在对方耳畔,“阿辞,你这么怕别人知道我们睡过?”
谢辞侧头躲着,越躲对方反而靠得越近:“你疯了吗?发什么神经?”
“回答我,阿辞。”
清淡的香气进入鼻腔,谢辞渐渐泄力,有些自己未察觉的发昏。
僵持一会不知是自愿还是被迫,终是妥协了:“说好不说出去的,别,别让…旁人知道”
“哦?原来我们阿辞这么怕别人知道呢。”
头越来越昏,谢辞不自觉地回答道:“嗯”
“那阿辞平时遇到示好的人都会打杀走,怎么唯独对他这么宽容?”
“他和那些人不一样,只是….有些蠢而已。”谢辞抵住对方的胸口晃了晃脑袋,“你走开些,我怎么好热”
“不一样?”
李徐怔住看着对方,一瞬间四面寂静,甚至快要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哪里不一样?”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要拒绝我,别推开我
“阿辞?回答我,哪里不一样?”
李徐再次靠近,使对方充分嗅到他刚放好的香。
“是…”谢辞抓紧李徐的衣服,实话实说道:“真诚蠢,没有恶意。”
“那你喜欢他?”
谢辞摇摇头。
“阿辞,看着我。”李徐托住对方的下巴,带着其微微仰起头与自己对视,“你喜欢我吗?非友谊之喜欢。”
香味散得更浓了些,谢辞双颊泛红呼吸愈发艰难,摇摇头道:“我…我不知道。”
沉默少时李徐轻抚过谢辞的脸颊温声道:“我知道了,继续画吧。”
身前的人带着香气离开,谢辞头脑依旧混沌不清晰,根本握不了笔,只能撑着头坐着缓缓。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已经睡着,又或者根本没有睡着。
在迷迷糊糊中,谢辞听到有人唤他的名字,努力睁开眼睛去看,映入瞳孔的便是一张惑人心智的面容。
好看,让人离不开视线,熟悉又陌生。
“阿辞?”
瞳孔倒映的身影终于与记忆重合。
眼前人刚刚沐浴结束,头发还未擦干垂在胸前,唇边笑意也因水汽红润得格外漂亮
周围香气馥郁,谢辞刚刚缓好的头又开始发昏。
“阿辞,我好看吗?”
看着蛊惑人心的笑,谢辞愣愣点了下头;“…好看。”
“那你可以吻我吗?”
谢辞鬼使神差地慢慢凑过去,在嘴唇相碰前蓦地停住找回些理智。
他在做什么?他疯了吗?
意识在一瞬间乱成一团浆糊,只能晃晃脑袋强迫自己回神。
可制造混乱的人却已不肯再给他思考清楚的机会。
李徐趁热打铁主动靠近吻住谢辞,将人抱起来三两步走到床边压到了床上,对方不再同于往常,没有任何反抗,只是呆呆地瞪着眼睛。
过了很久谢辞才反应过来,努力推拒着偏头躲开:“这不对,这不对知津兄,我们这样是不对的。”
“哪里不对,因为我是男人?”
不等回答,李徐再次吻了过去,在特制催情香的作用下亲吻渐渐迷乱心智,谢辞的脑袋一会空白一会乱成麻线。
“阿辞,你说从没拒绝过我什么,不知道要怎么拒绝我,那…这个也不要拒绝我,你拒绝的话,我会很伤心,你想让我伤心吗?”
李徐稍撑起身子,手慢慢放到了谢辞的腰封处,一点一点将其解开。
“我为了你才来到这里,我身上还有伤,伤口也是为了来找你才崩开,你亲眼看到了,这次你没有喝醉,你是清醒着的,想想我,别拒绝我好吗?”
“不…”
“你不会拒绝我的阿辞,对吗?”
荒唐,荒唐…
谢辞脑子里只剩这两字,可香味的刺激下,拒绝的话一句说不出来,反抗的动作一个也施展不开,只能任由摆弄。
“等等,这不对,这不可能,你走开”
“会好的。”李徐握住那只企图反抗的手,带到唇边吻了吻,“相信我阿辞。”
“我不要,走开啊放开我!唔!”
余下的话被亲吻堵住,情谊浓时,李徐稍稍停下吻去了谢辞眼角激荡出的泪:“阿辞,你其实是愿意的,不然我吻你你就会躲开,也不会纵容我做到现在。”
谢辞咬紧下唇摇了摇头。
“是因为你接受不了两个男人在一起,才会让你错觉以为自己不愿意,但实际你是认可的、愿意的,问问自己的身体,你明明情动了。”
“你可以承认的阿辞,你愿意,你喜欢我,我对你来说是不一样的,你可以接受和我在一起,和我做这些事,你是愿意的,阿辞。”
香料的作用发挥到极致,谢辞头昏脑涨被绕得有些懵,他…愿意?他真的愿意?
现在这些…是他愿意的?怎么可能,是假的,是真的吗?到底…
“我不知道啊”
“你知道,你知道我说得是对的。”李徐笑了声轻吻谢辞的耳朵,“阿辞,你好温暖。”
“闭嘴”谢辞蒙住脸,百味杂陈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连看都不敢再看对方。
他真的愿意吗?
真真假假越理越乱,直到睡过去前谢辞都在重复这个问题。
重复着那个人故意抛给他的带着设定好答案的问题。
从白日荒唐到夜里,一起沐浴后李徐搂着已经熟睡的谢辞轻轻吻了下对方的额头。
“阿辞,认清吧,你是我的,一辈子都没办法离开我。”
夜色渐深,大帐内的烛火未得替换,终于在晃荡几次后彻底熄灭,散出一条淡淡的烟雾。
乏累和因香气所生的混沌使睡意时沉时浅,少有记不得的梦钻入脑海。
在整个军营都寂静下来时,一道急报的声音打破了和谐的氛围,将浅梦全部赶了出去。
谢辞惊醒过来,应激一般噌地坐起来,四肢百骸旋即跟着刺痛起来。
“报!主帅!皇城急令!”
大帐外传来兵士的通报声,谢辞咬了下嘴唇,只觉疼得莫名,意识尚不甚清晰。
“阿辞,并非娿罗人来袭,只是陛下传信,别太担心。”
听着耳边的声音,谢辞诧异看向身旁,李徐也坐了起来正看着他。
大脑空白一刹,记忆慢慢回拢,他颤抖着手抓紧身上的被子一点一点低下头。
未着寸缕的身体和那遍布着的痕迹,十分清晰且残忍地告诉他,他和李徐又一次做了不该做的事。
“怎么会这样?我们怎么怎么会这样啊”谢辞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清醒的状态下同意了这么荒唐的事。
“阿辞?”李徐小心翼翼看着对方,装得无辜又可怜,“你…你是忘了吗?你怎么能忘记?”
“什么?”
“你说你愿意,为什么告诉我愿意之后还要露出这种表情。”
“我什么时候说过?”谢辞双目茫然,碎片的记忆不足以支撑他记得哪句话说过哪句话没说过。
他说了他愿意?他愿意?怎么可能?他到底做了什么啊!
“你是真的忘了?还是在戏耍我?”李徐露出失望的神情,“你觉得这种事是随随便便可以做的是吗?”
“我没有,我”
“主帅!您睡了吗!”
帐外的声音惊得谢辞心头一颤,方记起外面还有一个人在,想下床却又看到自己只有被子蔽体。
“让他进来放到案上吧,这边有帘子挡着,什么都看不到。”
李徐说着抬手去握谢辞的肩膀,谢辞下意识动作极大地后撤躲开,平复好声音才命外面传信的兵士将信笺放到案上离开。
告退的声音散去大帐厚重的门帘放下,帐内又恢复安静。
各自坐了许久,谢辞视线扫到自己被扔到地上的衣服,刚想去捡来先披上,胳膊还没伸出一半就被握住拉回来抱到里侧压住。
“你干什么?走开”
“告诉我你是不是在骗我?”
谢辞被控制着双腕毫无反抗之力,受制于人的感觉让他心头顿感烦躁:“李知津,你放开我。”
“不放。”
“你觉得我是废人了反抗不过,就可以任你摆布了吗?放开!”
李徐胸口一霎酸痛,低头轻吻了下谢辞的额头:“阿辞,你知道我从没有那么想过,也不会那么想,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愿意是不是骗我。”
“别亲我,烦死了,你先松手,不要这样抓着我。”无力反抗,谢辞的声音都渐渐变得无力起来,“知津兄,我不喜欢这样”
话音落下不久,李徐终于把人松开不再给予钳制。
谢辞坐起来靠到最里面,直到无可退才停下。
从前都是他压制别人他赢别人,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无法反抗的那个人,这样的落差让他心底有些落寞。
“阿辞,我太着急了,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对不起。”
谢辞没有回话,李徐看着那双眼睛以问代歉道:“阿辞,这次你没有喝醉酒,可你还是答应了,所以你是喜欢我的对吗?”
“还是你本来就觉得这不算什么?和与月来阁的姑娘们一样?只是随便玩乐而已?”
“当然不一样。”谢辞立即不忿地反驳,“被玩乐的是我,怎么能说得是随便二字?”
“嗯?”
话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反应过来后谢辞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所以阿辞是认真的?你喜欢我。”
“我没有。”
“你有。”李徐握住谢辞的双肩,而后把人搂进怀里抱紧。
“阿辞,别推开我,我只和你做过这些,我只能接受和喜欢的人做这些,我知道你和我不一样,你可以继续做自己,但能不能选择我?选择和我在一起?”
李徐稍稍退开看着面前人的眼睛:“不会改变什么,我什么都不会要求你,只是给我一个私下的名分可以吗?”
听了这一番带着祈求意味的话,谢辞的瞳孔慢慢浮出没有解法的混乱。
“知津兄,我不喜欢男人,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没想”
“为什么肯为我死却不肯喜欢我!”
手臂突然被捏紧,谢辞停下未说完的话定定看向那双含起怨怒和哀伤之色的眼睛。
“我真的真的很爱你…”
李徐把人重新抱紧,努力将自己心底撕裂而疯狂的欲望压制平息,声音渐渐归于温柔。
“哪怕是交易呢?阿辞,我们做个交易好吗?”
第一百二十八章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
“交易?”
“嗯,就当是…联姻。”
“什么?”谢辞听了觉得好笑,“我们?联姻?你说什么胡话呢?失心疯了吧?”
“不是胡话,难道这不比嘴上说说更稳妥更值得信任?”
谢辞把人推开,身上的疼还没有下去,心里的怒意便涌了上来:“你要与我做皮肉交易?”
“当然不是!”李徐慌忙解释,“你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我怎么可能那么想?”
他握住谢辞的手,终于露出发自内心的真诚:“阿辞,我爱你珍视你,我想和你有更紧密牢靠的关系,我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做”
对视一息后谢辞看向紧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一点点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心中乱得厉害。
“知津兄,你是为了兵权才会和我说这些吗?”
“你觉得呢?”李徐举起三根手指盯着谢辞一眼不眨道:“我以亡母起誓,我对你是真心真意,一生一世只爱你一个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谢辞瞪大眼睛,话没说完,对方便突然托住他的后颈把他往前一带吻住了他。
一瞬间大脑停止运转,直到结束谢辞都还在愣着。
“阿辞,我好爱你啊”
李徐把尚做不出反应的人搂进怀中,轻轻舔吻对方的耳朵,将白皙的耳垂一点一点染成红色。
“与其辨别友敌选一个利益相关的妻子,或是继续和站队太子的沈家联姻,倒不如选我吧?”
“我可以不联姻,选自己喜欢的人”谢辞努力侧头去躲,对方的手却抚上他的脖颈轻柔滑去似故意勾他一般,“走开”
“阿辞,你没有喜欢的人,可你心里是有我的,你信任我,我也最信任你,朝中军中我们配合定可以相互保全,我们才是最相配的。”
亲吻和蛊惑的声音聚集在耳边,谢辞被折磨得有些心烦意乱,甚至
“阿辞,要我帮你吗?”
谢辞轻轻喘了口气摇头:“你离我远一点就好了。”
“没关系,为你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
一切结束,看着瘫在床上红着脸颊不肯和他说话的谢辞,李徐笑笑擦了下嘴唇起身掀开帘子走去案边。
说到底只要是正常男人就逃不过用下半身思考的魔咒,谢辞虽有理智,但不是特例。
他走到书案前,将上面皇城传来的信笺拿起来带回到床上。
逃不开的,谢辞是逃不开他的。
“阿辞,要打开看看吗?”
谢辞还尴尬得红着脸,看到眼前信笺撑着身体坐起来把信接到手中,一眼都不看举信的人。
举信的人并不在意,反而心情很好地坐到他身边搂住了他。
“你”
“先看信吧阿辞。”
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了,谢辞懒得再计较搂一下这点小事,仔细把信拿出展开,信纸上的字呈现眼前时,两双眼睛一齐怔住。
【斩尽杀绝】
“是父皇的命令?”李徐夺过信纸,印鉴字迹无一不是证明,“他要把功过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荒谬!”
谢辞垂眸看向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没有说话。
“若是同仇敌忾没人计较自是皆大欢喜,若有人因灭种族无人道而上奏,便是你自己发泄私恨,他干干净净。”
“我的恨难道要强加在妇孺老弱身上?”谢辞捏紧身上的被子,不知要如何面对这样的现实。
不是当众宣读的圣旨,是皇帝的手书,是私下里他一人可见。
杀,罪孽深重,或许有朝一日会沾上莫须有。
不杀,抗旨不遵,若定死罪无可辩驳。
这样的难题抛给他,是连连的捷报回去,皇帝怕他功高盖主了。
“知津兄,你说的交易是作数的吧?”
“嗯?”李徐愣了下,对上那道朝他看过来的视线,其中是挫了锐气后的妥协和难以辨明的情绪。
谢辞变了
说不出该高兴还是该心疼,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可他深爱之人却被欺负得半年内换了个芯。
“自然作数。”他小心握住谢辞的肩轻声道:“阿辞,我希望你可以真的爱我,为了你我没什么不能做的。”
“知津兄,我不信情爱,我只信你,你我自幼相识,你是我除却父母外最信任之人,哪怕有沈家的关系在,我依旧愿意在太子和你间选你。”
谢辞反抓住李徐的手臂异常认真道:“但我现在不是一个人,所以知津兄你能许诺我谢家什么?”
“先祖皇帝的承诺永不改变,谢扬之子便是你的继承人,无论兵权、爵位,若有变故,谢家小妹之子之女或者谢氏宗族子嗣,随你挑选。”
“好,我信你,答应你,岁岁年年莫忘了今日所言。”
或许李徐说得对,论情分论利益他们都是最合适的。
犹豫再三,谢辞双手回握成拳,强行逼迫自己放弃固有的认识,慢慢靠近李徐。
可男女的观念在他心里已然根深蒂固,僵持半晌也没能主动贴上去,最后还是李徐反客为主抱住他吻住了他。
手掌抚摸着腰身直到碰到未敢想象之处,谢辞猛地弹起来退到了床角:“你”
“就是那样的。”知道对方在问什么,李徐忽而轻笑出声,“两次了,阿辞应该也知道了吧?”
谢辞顿时涨红脸:“我我,容我再想想,明日要拔营,你快快休息吧,我去别处。”
“不行,我身上有伤,廖宁未回来,你得看顾我。”得到正式的允诺后李徐的脸皮厚了十倍。
听着这话再看看自己身上的痕迹,谢辞火气上来直气得想笑:“我看你可不像自己照顾不了自己的样子。”
“和你在一起就是可以忘记伤口疼,你比金创药灵验。”
“呸。”谢辞背对着李徐躺下,“哄姑娘的话还能用到我身上,赶紧睡吧。”
李徐突然笑了下挨着躺过去搂住了谢辞的腰,见对方想挣开,他赶忙又收紧手臂:“阿辞,这是你答应的交易。”
“啧”
“还有,我可从来不去青楼哄姑娘,我只哄你。”
谢辞一怔,有种被点名的感觉:“寝不语,快别说话了,我睡着了。”
“好吧,既然阿辞睡着了,那我就不说了。”
李徐愉悦地笑着稍稍起身吻了下对方的脸颊,那只耳朵便肉眼可见再次无声地红了起来。
“阿辞,你耳朵怎么红了?”
“阿辞?脸怎么也红了?”
“闭嘴吧!”谢辞把被掀起来蒙到头上,颇有恼羞成怒的意味,“快睡觉。”
“哈哈好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 心底至深的执念
三日后,行军过大半。
谢辞坚持骑马不乘车,长途奔波身体又显疲态,若仔细去看连拉着缰绳的手都在一直颤抖。
“报!主帅!周霆将军捷报!”
“曹文将军捷报!”
“谢墨参将军捷报!”
三方捷报一齐传来,谢辞勒马停下,前军后军也因他行动陆续停下行军步伐。
此刻的李徐心里已经完全装不进任何事,眼中只能看到谢辞一个人,满满皆是担忧:“阿辞,你还能坚持吗?”
“当然。”谢辞侧目看他一眼,额头的冷汗根本不足以充当这句‘当然’的证据。
“不如在此地休息一个时辰再走吧。”
李徐自问未遇过真正束手无策之人、真正束手无策之事,可对着谢辞两样占全了。
“如何?阿辞,我实在有些累了。”
谢辞没有再看他,紧攥着缰绳道:“殿下,若累了你可以留下、回去。”
“你真是”李徐无奈叹息一声,“等到刘深的消息就可以休息了吧。”
“还没等到。”
话音刚落,一骑快马便从后方飞驰而来。
“刘深将军急报!”
传信的斥候勒马停到谢辞,跳下来跪地拱手道:“禀主帅,娿罗大军并未败逃狳潭,刘深将军未敢轻举妄动,故速请主帅定夺。”
“嗯。”谢辞微微抬手心情大好地摸了摸照雪的耳朵,“告诉刘深、周霆、曹文、谢墨参,率兵四散剿灭逃兵、散军,尸体也给我检查明白,凡娿罗军士,一个不留。”
“是!”
“传令官何在?”
“卑职在。”
“传令全军原地休整,一个时辰后全速前往中都,本帅要在那儿等斛律风一起攻城。”
“得令!”
看着远去的几道身影,谢辞惨白的嘴唇勾出一抹笑,他相信斛律风一定会将及罗伽诃带到他面前。
“再加速?你”李徐在不忍和担忧中选择了后者,直言道:“这样下去你的身体坚持不住不说,将士和马匹也消耗巨大,如何支撑攻城之战?”
“中都的兵力不足为惧。”谢辞看着远方摇摇头,声音隐隐带着喜色,“我现在很亢奋,我觉得我又活过来了,我要快点过去,我要让及罗伽诃亲眼看着我凌国的军队攻入中都。”
“阿辞?”李徐翻身下马过去抓住照雪身上的缰绳,“阿辞,下马。”
“不用。”
“下马!你需要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
见劝人不过,李徐直接将谢辞从马上拽下来摔在地上,而后一把拽住谢辞的手腕毫不怜惜地把人拎起。
“你冷静吗谢辞!你自己看看,这样休息不足的速度良驹如照雪都快坚持不住了!”
谢辞咬着牙,被摔得五脏六腑一阵刺痛,却也因此摔清了脑子,他看向照雪的四条腿,确已显露疲态。
“阿辞,摔疼了吧。”李徐把人扶稳,心里的疼不比谢辞身上的疼少半分。
“我知道你的忍受已到极限,越靠近中都,恨越像汹涌巨浪难以控制,但你是一军主帅,你需要镇定冷静,这道理你该是比我懂。”
谢辞拂去胳膊上的那只手,越是看得见胜利越不能乱,乱则生变,是他太急了。
“来人!传令,整军过前方矮坡扎营休整一日。”
“是!”
“阿辞,身上疼不疼?”李徐拿出帕子小心帮谢辞擦了擦额头的汗,心疼多过歉意,“对不起,我刚刚”
谢辞打断解释的话道了声谢。
“此战是凌国与娿罗的国战,而不是我与及罗伽诃的私怨,无论他是被活捉,还是死了、逃了,都不会影响我的攻城决策。”
谢辞重新上马拉紧缰绳,心态恢复如常,私仇不该在他的了断之内。
大军休整一日,又行两日终于兵临中都城下。
如谢辞所料,中都的兵力根本不足以与他抗衡。
“报!主帅!娿罗王遣使递上降表!”
“降?”谢辞接过降表看都没看就扔起来拔剑砍了个粉碎,“让娿罗使者回去告诉娿罗王,本帅不接受投降。”
“是。”
长剑回鞘,谢辞看向远处高耸的城墙慢慢抬起手:“准备攻城。”
“准备攻城!”
传令兵策马将军令传至三军,攻城车乌压压的队列整齐变换让出一条路,攻城车被推到最前面,不给娿罗人缓和的计划直冲城门。
一下,两下
攻城车撞击着打城门,羽箭也不断扎入盾牌。
“将军!”竹越跟在谢辞身后,突然上前指向城楼,“是老侯爷啊!”
谢辞一怔视线随之看过去立时瞪大了眼睛。
城楼上不知是何时投下一根绳子,绳子上还拴了个东西,正是谢安平的人头。
手中缰绳瞬间攥紧,皮制的缰绳摩擦着掌心紧紧嵌进去,血很快溢出顺着绳子滴到了白马的鬃毛上。
“爹”
李徐看清之后猛地转向谢辞,那双熟悉的眼睛此刻充满血丝,是恨、是怒、是绝望亦是悲哀。
因竹越的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集中到城楼的人头上。
“真的是老侯爷!天杀的娿罗狗贼!”
“妈的这怎么忍!上云梯!等不了了!”
“主帅!下令全军强攻吧!杀光娿罗人为老侯爷报仇!”
“对!杀进中都为老侯爷报仇!”
来娿罗的所有将领几乎都曾在谢安平麾下,见此情景一个个愤恨得就快控制不住策马冲出去。
身后士卒从怒骂转为复仇,震天的报仇声一浪接着一浪而来钻入耳朵。
谢辞勒马向前几步,捂住胸口低下头,刺眼的红一点点从喉咙涌出咳到了马鞍上。
李徐看出异样勒马跟上握住谢辞手腕探向脉息,心脏骤然缩紧:“阿辞?怎么会这样?”
“我没事。”
谢辞抽回手将唇上的血擦去抬手紧握成拳,很快身后的呼喊声不断减小直到消失。
“中都城内空虚,不必白白耗费兵力,娿罗人此举不过是想激怒我,乱我军心,卑劣伎俩,上不得台面亦不足为惧。”
“本帅已命黄恒、张展二位将军率部包围中都城所有出口,以防娿罗王外逃,死局已定,待他们耗尽守城之料,恐惧深入人心时,再强攻不迟。”
“谨遵主帅之令!”
可将伤亡控制至最小的方法,也是最考验忍耐的时候。
谢辞死死盯着城楼吊下来的他生身父亲的头颅,心脏似被撕成几万个碎片,恨中带怒,怒中含哀,硬生生将口中的血腥咽了回去。
“谢辞,那是你爹吗?”都奚彻勒马行到谢辞身后,虽不认识谢安平,但听旁人话语也猜得出来。
“你别难过,你爹是英雄,在燕西这样的英雄要被立碑传颂。”
见对方不理会,都奚彻挠挠头想了想继续安慰道:“我爹是被狼咬死吃了的,连骨头都没剩,你爹强多了,找到了头。”
听到这话谢辞没什么反应,李徐则转头震惊地看向了都奚彻:“你要是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我说的是实话,仗打起来有的都成肉泥了,谢辞的爹加上皇城的身体可以凑成全尸了,挺幸运的。”
“你!”李徐指着都奚彻僵持少顷没憋出一句话,只好看回谢辞,此刻那双眼睛又变成一潭死水,平静、冷静。
越是毫无波动越是伤入五内,李徐攥紧拳头心中更加刺痛。
“报!”
传信声将不太好的气氛打破。
“报主帅!燕西王生擒及罗伽诃!”
数双眼睛同时转向后方,谢辞勒马转身,远处马蹄奔腾,在黄土席卷的烟雾中,斛律风一骑绝尘踏入视线,其后是被拖在地上用绳子捆绑住的人。
“吁!”
马蹄带着沙土通过让开的道路停到了谢辞面前。
斛律风跳下马将手中的绳子高举到谢辞手边笑了下:“幸不辱命。”
“会说这种词了?”
“尤先生教的。”
“记你个头功,回皇城后板子会打狠点。”
“那倒也不用。”
“举手之劳,别客气。”谢辞下马接过绳子,缓步朝地上的人走过去。
未见到时日夜难眠如刺骨髓,但当命运的绳索掌握手中时,心绪却又平淡许多。
在他看来他的仇在攻到中都时就报了,只是磅礴的恨与自怨已在心底形成至深执念。
“又见面了,王子殿下,你我真是有缘分呢。”
地上人浑身骨头碎了个遍,连抬头都很艰难却在看到谢辞的脸时笑出声来:“还是那么漂亮,可惜,人废了。”
“消息好灵通呀。”谢辞并不恼怒,弯腰靠近道:“王子殿下来得正巧,刚好可以亲眼看着我攻入中都。”
及罗伽诃脸色骤变,几息后强撑着嘲笑道:“小东西,断臂的仇你还了,两颗人头,老的那颗自己去拿吧哈哈哈哈哈哈!”
“还敢侮辱老侯爷!”一旁的武将听到这话跳下马狠狠给了及罗伽诃一脚。
及罗伽诃呕出一口血却笑得更加放肆:“哈哈哈哈!手下败将!有什么尊严?废物,脖子,也不硬,一刀就断了哈哈哈哈哈哈!”
“狗贼!竟还敢狂言!”
又几人按捺不住,却因谢辞命令而不甘地退了回去。
到这时候,故意刺激的话谢辞早已不放在心上,只当是蚂蚱在死前可笑地奋力蹦跶。
第一百三十章 入死局,失初心
“呈口舌之快的机会也就只剩这么一点时间。”谢辞蹲下去平静地看着及罗伽诃,“你还有很多话想说吗?”
在对方开口前他忽而笑了,不是对败者的嘲笑,只是单纯觉得他们都很可笑。
“可你不配再多说了,你从来不是我的对手,无论兵法、武艺或是其他,如果宫宴上我的身体没有突然出问题,你早就是个死人了。”
谢辞站起来转身看向高耸的城墙:“看到了吗?你的父亲正在那座用砖土砌成的无用之城中等你,等你去救他、救娿罗的百姓,可你太令他失望。”
“你知道他会等到什么吗?”平静的瞳孔中映入城楼吊出的头颅,谢辞慢慢闭上眼睛,酸涩的一滴泪就这样落下化入沙土消失不见。
“他会等到自己儿子的人头,等到满城哀嚎和尸山血海,而这一切都源自你的狂妄、你的野心、你的背信弃义。”
谢辞回身靠近揪住及罗伽诃的衣领,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一字一句道:“陛下有命,斩尽杀绝。”
“你说什么?”
“我会屠城,杀尽娿罗的每一个人。”
“谢辞!”及罗伽诃疯了一般扑向谢辞,却不知被谁的一脚踹开老远,“娿罗的百姓是无辜的!”
“你屠尽关外五城时怎么未念及无辜?你纵容兵士虐杀奸.杀老弱妇孺时怎么未念及无辜?你们以襁褓婴儿做箭靶时怎么未念及无辜!”
“不过是刀不割在自己身上不觉得痛罢了!”谢辞狠踹及罗伽诃一脚后强迫自己恢复了冷静。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没有人是无辜的,娿罗、凌国枉死的百姓不过是你吞并中原之野心的殉葬品。”
谢辞背过身深吸一口伸出手道:“取刀来。”
“放过孩子他们会向凌国臣服,他们会归顺凌国,他们没有一战之力了谢辞!谢辞!!”
该杀吗?我不知道
“你说话!谢辞!你说话!”
我突然不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不明白我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不记得当初为何要立誓征战杀敌。
“谢辞!啊啊啊啊!我诅咒你!魔鬼会缠着你!我在地狱也会一刻不停的诅咒你!!”
谢辞双手握紧刀柄看向及罗伽诃,在一瞬间下了决心。
一方胜利就是一方的彻底灭亡,所以这才是真正的战争?比从前还要残酷。
主和主战,无辜罪恶,我看不到的对不代表是错,爹,您想教我的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啊
刀刃举起落下,血流喷溅,恨与狼狈的死亡一起融入无尽的黑暗。
沾血的长刀被扔开扎进地面,谢辞看着地上的鲜血未得一丝解脱。
“今时,此地,国仇家恨,一并奉还。”
在叫骂和庆贺声中,他捡起及罗伽诃的人头回到了马上。
身后将士把尸首团团围住,一刀一剑转眼之间尸体就砍成了肉泥。
远处中都城墙,先锋军与守城士兵你来我往的消耗,不至半个时辰敌方便颓势尽显。
谢辞将手中人头扔给都奚彻道:“你骂人难听。”
“是吗?”都奚彻本不认为是句好话,但被谢辞一看又感觉被给予厚望,自信满满拎着人头就策马去了阵前。
没多会,一旁的斛律风挡额尴尬地低下了头:“骂得是够难听啊。”
实力悬殊,主力惨败,王子战死,恐惧远远超过了哀与怒。
国战的命运在这一刻无情地画上了句号。
谢辞拔剑割破手掌,将满盛着鲜红的掌心覆住左脸,终是在苍白之上留下不可磨灭的血色。
“传令,攻城,不得奸.淫、不得虐杀,城破之际人畜不留。”
“得令!”
号角与战鼓被冲杀声淹没,百年繁华之城最终在火光鲜血和嘶喊中落幕。
谢辞勒马走进中都城,呼吸被血腥侵袭一瞬间丧失嗅觉。
满地尸体堆积,每一刀都带着失去亲人、同袍的恨,主街被清出一条可前行的道路,直通王宫。
金银玉器散落在宫墙内外,整座王宫死一般沉寂,只剩下被擒住留了活口的娿罗王等待谢辞处置。
国破家亡,曾经的挑衅变成一场可笑的闹剧,连同悔与恨都显得轻描淡写。
“知津兄,答应过你的,娿罗王的人头,自取吧。”
“廖宁。”
“在。”廖宁下马上前,不用得到下一步的命令便已全然知悉,拔刀走过去没有丝毫停顿砍下了娿罗王的人头。
李徐含起笑将不远处的一切收入眼底,没有下马也懒得亲自沾血,甚至握着缰绳的手都没有晃动一下。
娿罗王不过是被借的一把刀,他更恨的是始作俑者,是一手促成和亲之事的人,明明可以战却选择退缩一让再让。
还有那口蜜腹剑的虚伪之人,用卑劣伎俩李代桃僵,将尚未及笄的女子作为替死鬼送入狼窝、送上绝路。
“阿姐,你的仇就快报了。”
皇城是个吃人的地方,活下来的都会变成吃人的怪物,他也不例外。
李徐看向身侧,将深埋心底的那个人慢慢盛入眼眸。
而今干净的那个,也要被拖下来按进污泥浊水。
世道人心如此,阿辞,你很快就会看清,只有我才是真心的。
“知津兄?”
“嗯?”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李徐收回视线轻轻摇了摇头,“不过是记起一些往事,看到一些不算远的未来罢了。”
谢辞听不懂也不欲再多问,处于尸山血海中没有闲聊旁事的心情。
马缰微微牵动,照雪移动步伐行到斛律风身侧,在淡化输赢的惨剧面前,少年人已难再留住少年心。
“斛律兄,还有一事需要你去做。”
“做不到。”斛律风没有犹豫当即驳了回去,“谢辞,我只能做到这步了。”
“他们都压着一股火,我信不过,燕西与娿罗没有世仇,至少你去可以只是给个痛快。”
“有这个必要吗?谢辞?你真的认为需要做这么绝?仇恨让你变成了另一个人?”
谢辞捏紧缰绳神色不改道:“这是皇命。”
“皇命?那为什么没当众宣旨?”斛律风突然愣住看着他,过了好半晌才僵硬开口:“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斛律风勒马靠近用力抓住谢辞的胳膊压低声音道:“如果有一天皇帝动了想卸你兵权的念头,这就是把柄是罪证,你疯了吗谢辞?”
“不然如何?违抗皇命?这是独给我一人的死局。”谢辞抽回胳膊,“若在从前,我不怕抗命不怕死,因为死的不过只我一人而已,可如今我若死了,谢家就倒了,百年基业岂能毁于我手?”
“从前谢家风光无两,靠得不仅是累世功勋,还有父亲在朝中的威望,如今父亲亡故,我承袭爵位掌兵权家族,若我有恙,驻北境边关的二叔定会被以谋反之罪论处,还有远在南虞安居乐业的族亲”
谢辞自嘲一笑,眉宇间是与年纪不符的疲累:“除了听命行事我没有别的选择,我好像懂了父亲,越身居高位越如履薄冰,从前能任性妄为,是因为有父亲母亲兜底善后收拾残局,而今没有了。”
一句话伤两个人,斛律风提起一口气笑道:“我印象里的谢辞可不是伤春悲秋的怂货。”
“呵,我印象里的斛律风是个无论做什么事都能保证万无一失的家伙。”
相视笑过后斛律风正色揖手道:“请主帅下令。”
“五万军将任你调遣,娿罗境内所有人,一个不留。”
“得令。”斛律风看着照雪身上明显颤抖的双手,眼眸渐渐黯淡,“谢辞。”
“还有何事?”
“如果有一天在中原混不下去了就来燕西,在燕西,只要我斛律氏还剩一个人,就永远有你谢辞一席之地。”
话音落下,斛律风用力踢了脚马肚子,策马顺着长街疾驰而去,转眼便消失在视野里。
谢辞盯着那道身影消失的地方,良久轻声一笑道了句“多谢”。
天光渐暗,夕阳笼罩满是血色的城关,长达几个月的战争就这么结束了。
当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这世上再没有一处可称为娿罗。
昨日还被认定强大的国家,随着光芒东升西落彻底消失在了历史的版图上。
装上战利品和粮草,大军踏上了回程。
捷报先一步抵达皇城,宫廷、朝堂、皇城乃至整个凌国开始了前所未有的欢庆。
百姓并在意他们的少年将军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屠杀了整个国家,人们庆贺、雀跃、宣扬屠杀者是英雄,他们对反击欺辱感到泄愤,对复丧亲失友之仇感到畅快。
进入皇城打马御街被高声捧颂时,谢辞未感觉到一丝愉快,只觉前路艰辛。
皇帝低估了百姓、朝臣对娿罗人积攒数十年的恨,致使他的声望更胜从前。
离开皇城时正值初雪,回到皇城时已见春色。
自娿罗带回的首级终于与尸体合并归入谢氏坟茔,皇帝特赐以亲王之礼厚葬谢安平。
起灵之日皇城内无雪而白,百姓自发送殡,世族也争先而来,朝中大半的人都不愿错过与小侯爷结交的机会,
谢氏,谢辞,十六岁打败山邪,十八岁灭了娿罗,如今凌国上至朝野下至田间,听到谢辞二字,无一不叹天纵奇才。
曾经桀骜不服管教的少年变成了朝堂中举重若轻的人物,没有人再敢提起废了武艺一事,谢家依旧如日中天。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我们能不能…换一下?
丧礼五日后,皇宫乾明殿。
历经巨变,谢辞一改往日常态,言行举止恭敬谨慎,仿若真的变了个人。
曾经天不怕地不怕敢怒怼天子的人,而今每句话都要斟酌再三,全然没了嘻嘻哈哈的玩笑模样。
可他不知道这样的改变对于掌管天下的人来说更是一种隐患。
高位上的男人低垂眼眸看着他,神色透不出任何可令人探寻的蛛丝马迹。
“阿辞啊,如今全城的百姓都说你是凌国的英雄,凌国有你才会战胜娿罗,你才是举国的灵魂所在。”
“臣不敢。”谢辞伏地重重叩首,“陛下威加海内,蛮夷宵小自然怵惕畏惧无一战之胆量,臣不过是借陛下的威势侥幸取胜。”
皇帝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恭敬叩拜之人,少顷恢复亲和之态道:“少年有为乃凌国之幸,不必过谦,起来吧。”
“谢陛下。”
“立了大功想要什么奖赏?”
“回陛下,为国尽忠是身为臣子的本分,臣不敢讨赏,但确有一事想恳求陛下。”
“哦?”皇帝含着笑似已猜透,“说来与朕听听。”
谢辞重新跪地揖手道:“臣愿用此战军功为前涿州市舶提举司提举计宁换一个恩典,求陛下仁心宽宥无意之过,免计宁与其妻崔氏流放之罚。”
“为了个叛臣,加官晋爵、论功行赏的机会也不要了?”
“计宁不是叛臣,他是被人利用”
“被人利用的蠢货。”皇帝打断谢辞的话,加上了自己的见解,“蠢比有心更可怕,有心可防,蠢货则防不胜防。”
“就算蠢,也有一片忠心可鉴,求陛下宽宥无心之过,莫寒忠心。”
大殿内陷入短暂沉默,皇帝不知在想什么盯着谢辞朝一旁的内侍招了下手:“传朕旨意,免计宁流放之罚,即日召归皇城。”
“多谢陛下!”谢辞激动叩首一拜,“臣替计宁叩谢陛下隆恩!”
皇帝靠在椅子上似闭目养神,耳听得谢恩只淡淡说了句“去吧。”
“是,微臣告退。”
离开乾明殿,离开皇宫宫门,谢辞呼吸着宫外的气息露出许久不见的欢欣之笑。
竹越看他出来连忙跑过去:“将军?可是成了?”
“嗯。”
“呼,还好还好,我以为您又要挨骂了呢。”
谢辞抬腿给了竹越一脚:“怎么在你那我天天挨骂?”
“本来就是嘛”
“你说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说。”竹越狗腿地做出请的动作,“请上马车吧将军。”
“切。”
马车轱辘辘离开宫墙,至主街人潮涌动,马车难行半步。
谢辞推开窗门张望一会疑惑道:“今天人怎么这么多?”
“将军这都忘了?今天是春闱放榜的日子。”
“是啊,走,去看看。”
谢辞笑一声来了兴致走下马车朝张榜的位置挤进去,竹越紧紧跟在后面半步不敢离身。
刚挤到前面便看到同样费力挤过来的沈固和武辛,两个人也正巧同时看到谢辞。
“哎!阿辞!”武辛拉着沈固跑到谢辞身边,想想又改口行了礼:“不对,现在应该是小侯爷了,下官见过小侯爷。”
谢辞拍开对方行礼的手嫌恶道:“别故意做这恶心模样。”
“哈哈哈!规矩不能废。”武辛用肩膀轻撞了下谢辞道:“谢小侯爷现今可是当红的人物,是吧十七郎?”
那边沈固根本没空搭理他们,眼睛紧紧盯着榜单一行一行的顺,终于在第一十九位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那”沈固指向十九的位置,指尖都在颤抖,“那个是我的名字吗?”
谢辞和武辛朝所指方向看过去同时露出兴奋的表情,武辛冲上前仔细看一遍回头拉着沈固道:“自己名字都不认识了?就是你啊,你中了!”
“我我中了?”
“哈哈哈阿辞你看他啊,你不会高兴疯了吧?那么大的沈固俩字都看不明白了?”
谢辞过去跟着加重字句道:“十七哥,是你的名字,你真的中了。”
“我中了,我中了”沈固突然眼含热泪地大笑起来,一把抱住谢辞,“阿辞,我考上了!我考上了啊!”
高声庆贺后,沈固把头埋到谢辞肩上低声哽咽道:“我要通过殿试得中进士,然后做官光耀门楣,再也不用受大伯的气,再也不怕沈丛欺负。”
“会的,恭喜啊十七哥。”谢辞轻轻拍拍沈固的背,千言万语和从前数年可见的艰辛化为一句恭喜。
他心里知道,杏榜题名只是沈固行出艰难的第一步,要想不再受沈家大房打压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不过总算云开见月明了。
武辛见此也打心底为沈固高兴,快速跟着抱一下而后拍拍沈固道:“十七郎,好好准备殿试,祝你金榜题名,登科及第。”
沈固吸口气松开谢辞朝两个人笑了下:“若有那日,请你们去月来阁吃三天酒。”
“才三天?”谢辞故意嫌弃道:“太抠了吧?”
“就是啊,起码得三十天。”
沈固嘴角一抽:“三十天,光谢辞一个人我都供不起,你们把我买了换酒钱吧。”
“哈哈哈哈哈,那感情好。”
正笑着,一个小厮穿过人群走到竹越耳边说了什么,竹越拉住谢辞低声道:“将军,五殿下去了侯府,说是正在等您。”
“知道了。”谢辞收敛笑意道:“府上有事,先行告辞。”
“哎阿辞,明日月来阁吃酒去啊?庆祝一下。”
沈固与武辛在侯府丧礼后默契地再没提起过丧事,一如从前,该谈吃便谈吃,该谈喝便谈喝,笨拙地以这种方式淡化谢辞不愿为外人道的苦楚。
谢辞大概知道二人所想,淡然一笑道:“行,走了。”
回到嘉良侯府,内外只余冷清。
临行前遣散了一半伺候的人,以至走过大半个庭院都见不到一个人。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他有些害怕待在家里,害怕冷清,也害怕听到侯府外万家灯火的热闹。
行至花厅见到熟悉之人,谢辞快步走过去心中莫名的安定。
“知津兄,你怎么来了?”
“几日不见,思君甚甚。”
谢辞一愣看了下屋内婢女和身后的竹越,旁人未绝有他,自己倒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都退下。”
“是。”
听得脚步声远去,谢辞看向悠然坐着李徐道:“你怎么那么说?万一被人知道怎么办?”
李徐轻声笑笑,起身走到谢辞身边凑近道:“我若是想让人知道,就该吻你了。”
“你”谢辞后退要躲,李徐便更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胳膊浅笑出声。
“开个玩笑,别紧张呀阿辞。”
“谁紧张了?”
“我紧张,怕你生我的气。”
谢辞挣开对方的手,干巴巴地转移话题道:“我向陛下求了情,昭明兄要回来了。”
“好事。”
“总算是说到做到没有食言。”谢辞想到此事难以抑制嘴角的笑,“不过等昭明兄回来,估计都过春日了。
“嗯。”
“到时可要讹他几坛好酒。”
“嗯。”
谢辞看着眼前的人无趣道:“你怎么只会嗯啊?”
“我在想别的事。”
“什么事?”
“这里不好,去照雪堂吧。”
“什么不好?”
李徐笑而不语,拉着谢辞十分熟络地朝照雪堂的方向走去。
行入院中,任凭谢辞问什么李徐都不搭话,脚步不停地将人带入卧房闩上了门。
房门刚一关上,谢辞就被从身后抱个满怀,亲吻旋即落在脖子上。
“你做什么?放开”
“这是交易。”李徐磨蹭怀中人的耳朵轻轻咬了一下,“你答应的。”
谢辞惊诧之余立时躲开,抱着他的那只手便抚上他的脖子顺着衣领将他的衣衫褪下肩头。
“李徐!”
“嘘,会被听到。”李徐不为所动轻吻过去道:“君子一诺千金,阿辞应该不会食言吧?”
谢辞躲无可躲,答应的事又不得反悔,犹豫半晌终是点了头:“当然不会食言。”
“那就好。”听到这句话李徐发自内心升起欣喜,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等一下,知津兄,你等等”谢辞口上答应,内心却难以接受,只顾着推拒,完全无法顺利进行下去。
李徐慢慢坐起来帮谢辞理好衣服温柔地摸了下对方的头:“没关系阿辞,若是实在不愿就算了。”
“等等你回来。”见人要走谢辞一把扯住对方的袖子,闭上眼睛咬咬牙道:“决定的事绝对不改。”
“那…”
谢辞攥紧手中衣袖艰难开口道:“我们我们能不能…换一下?”
虽已有两次,但两次都因药物控制,谢辞并不知晓,现下头脑清醒,便如同赶鸭子上架。
李徐看着对方的模样神色无改:“好啊。”
“真的?”
“当然,只要阿辞喜欢,我无所谓。”
“那我”谢辞按照以往的经验反客为主将李徐压至身下慢慢靠近,在唇瓣相触前他泄气地偏开了头。
“我…做不到啊。”他根本没有办法把男人当作女人,根本没办法主动和男人做那种事。
早有预料的李徐抱住谢辞笑了声,轻轻吻过对方的额头温柔道:“没关系,那就乖乖躺好,不要动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是彻底断开不见,还是真正在一起?
蒸腾热气随着呼吸声渐渐散去,清醒的沉沦愈发令人难以接受,陷入无能漩涡。
谢辞背对着身旁的人,心乱如麻一句话都不想说。
“没事阿辞。”李徐把人搂进怀里轻吻发顶,“这是正常的,习惯就好别太纠结,是因为你…感到舒服了。”
“你胡说!我没有,绝无可能。”
李徐轻笑一声哄道:“好,没有。”
“你”自动将宠爱之笑理解为嘲笑的谢辞如同炸了毛的猫,给对方一手肘挣开怀抱,俯趴将头埋在褥子上抱住,双耳因羞怒而泛起红晕,更不想说话。
无故挨揍,李徐却仍难克制兴奋欢雀的心情,在今天在此刻,不再需要药物,谢辞终于真正的完完全全属于了他。
他拥有了他最想要的,往前数年心底深处的执念终于得以平静,也终于可以将累积的爱全部灌注到他所爱之人身上。
“阿辞,我没有笑你,别不高兴。”
听着解释的话,谢辞更加羞恼埋着头一动不动,突然尚带着热度的手伸过来,他瞬间惊起抓住对方的手腕,却未能有力气拦住捣乱的手指。
“你干什么!都已经”
“这里感觉怎么样?嗯?”李徐慢慢靠近几乎要贴到谢辞身上,“阿辞有没有觉得…”
“闭嘴。”谢辞打断后面的话,不敢听也不敢回答。
他不敢承认更无法接受,他身为一个男人竟然被另一个男人捉弄得如此狼狈,竟然在另一个男人身下感到….
这不正常,他不正常,他变成了一个极其不正常的存在,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不喜欢现在的一切。
“唔”谢辞咬紧嘴唇不敢再有丝毫奇怪的声音外露,“别再继续,我快疯了,知津兄,我后悔了…”
李徐瞬间僵住,强行把人转过来:“你说什么?”
“我后悔了,这样不正常,我变得很奇怪,我们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交易?我不想再…”
“这不是交易。”
“什么?”
李徐握紧谢辞双臂认真道:“阿辞,即便没有所谓的交易,那些条件我也会全部做到,因为我爱你。”
“不对”谢辞脑子发乱,不知道该说他们之间是谁可笑,可笑地把孩童般的玩闹交易当了真。
“阿辞,就当是我想留住你哄骗了你,我们没有交易,你来喜欢我好不好?”
“我不喜欢男人。”
“可你喜欢我。”
在谢辞回答前,李徐抓住对方残忍揭开真相:“如果换一个人,这样的交易你会做吗?李元?李晟?”
谢辞愣住下意识辩驳道:“那是因为你是我最亲近的朋友。”
“所以你的意思是朋友或亲近之人就可以?计宁?沈固?斛律风?都奚澈?武辛?尤子书?或是竹越?还有”
“别说了!闭嘴啊!”谢辞崩溃地甩开对方的手捂住耳朵,“不会,根本不可能”
李徐温柔下来安抚道:“看吧阿辞,只有我,你只能接受我,哪怕我是男人,你也接受了。”
“不是,不该这样,为什么会这样…”谢辞乱成一团,不想听,对方却一直说个不停。
“因为你喜欢我,你喜欢我所以可以突破心理障碍来接受我,阿辞,你心里有我,你是喜欢我的。”
“我”谢辞搞不懂到底怎么样才算喜欢,他从没有接触过这样的字眼,也从没有因谁动过心。
喜欢二字对他来说太遥远,没有人告诉过他什么是喜欢。
爹娘没提过,先生没教过,以至于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但李徐说他喜欢他,所以这样就算是喜欢吗?
因为一个人而做了自己无法接受的事就是喜欢?他真的喜欢李徐?
“我喜欢你?”
“对,你喜欢我。”李徐捧住谢辞的脸颊靠近在对方额头落下一吻,“阿辞,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
许是蛊惑又许是真相,谢辞不清楚,只是从未有一刻比现在更觉茫然。
“让我再想想。”
“还要再想?”李徐歪下脑袋低头去注视不肯抬头看他的谢辞。
这种时候绝不能退让,不能留下思考的空间,要抓住最佳的机会。
“阿辞,事已至此,你觉得我们的关系还能回到从前吗?”
“我不知道”
“你知道。”
李徐抓住谢辞的胳膊把人往前一拽,迫使对方看着自己。
“阿辞,你是要与我就此彻底断开再也不见,还是选择我,和我在一起?”
“你说什么啊?”
“若你再也不要见我,我会立刻离开,日后相见也当作未见,若你愿意坦诚面对自己的心,就选择真正和我在一起,忘掉交易。”
“我”谢辞脑子更加混乱,当下根本无法作答。
“立刻选。”李徐加重语气攥紧谢辞的胳膊给对方施加无形的压力,“五,四,三,二…”
“一”字说出后,李徐没有犹豫松开对方起身便要离开。
“等等!”谢辞前倾过去抓住李徐的手,说是选但脑子根本没任何思考的机会。
“为什么要等?”李徐故意冷下脸,“是你选择要我走。”
“不,我没有,我要选你。”
谢辞心和脑子一样杂乱无章,拉着李徐不肯松手,终于做出了对方期望且已在意料中的决定。
“不变了?”
“…嗯。”
成竹在胸一切顺利,李徐含起从容的笑坐回去把人抱进怀里,轻手抚摸对方散在背后的长发。
“好,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一辈子在一起。”
既然你亲口答应了,那今生今世都别想离开我半步。
感受着从怀抱中传来的温柔和渐渐沁入呼吸的金桂之香,李徐满意地阖闭双目,餍足地享受来之不易的一切。
“阿辞,我真的很爱很爱你。”
每得到一步就会想再进一步,李徐难以控制地低头去吻对方的嘴唇,可刚刚触碰不及深入便被谢辞躲开。
他的脑子一时记不起旁事,只有已在怀中的心上人,握住谢辞的后颈当即又吻过去。
谢辞偏开头感受着落到脖颈处的亲吻道:“你现在可以走了。”
“嗯什么?”李徐登时愣住,“为什么?你不是答应和我在一起了吗?”
“我是答应了,但你不能一直留在这吧。”
“我就要一直留在这,以后都要住在嘉良侯府。”
“你开什么玩笑?”
李徐回答得异常认真:“我没开玩笑,我要每天都和你在一起。”
“你疯了吧?不行。”谢辞难以启齿道:“你不觉得那样很奇怪吗?万一,万一被发现…”
原来是因为这个,李徐笑了声把人搂得更紧了:“别担心,不会被发现,我们和从前相比除了….”
李徐贴近谢辞的耳朵低声说完,那只耳朵瞬间肉眼可见地变红。
“其他不是和从前一样吗?所以不会有人怀疑到这方面,阿辞何必自乱?”
谢辞辩驳不过心里憋屈得很,索性上升高度道:“如此岂不是明明白白告诉姑母你要反她我也要反她?”
“那就明明白白告诉她,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今天,我一刻都不能离开你。”
“说什么胡话呢?知津兄你怎么是这样的”谢辞第一次因眼前人的幼稚之言感到头疼,换一段关系就换了一个人?
“总之你不能住在这,而且现在就得回去。”
“住一天也不行?”李徐直接耍起无赖把自己钉到床上一动不动,“我不走。”
“那我遣人把你抬出去了?”
李徐看着谢辞:“你认真的?”
“当然。”
“我还没穿好衣服,这么抬出去的话…我们在房里做了什么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吧?”
“李知津!”吃了几次吃瘪,谢辞终于忍不住火,“你怎么也变成厚脸皮了?你再不走我走。”
“我走。”李徐把刚要走的人搂回来轻笑声吻了下脸颊。
“别生气了阿辞,逗逗你而已,如今各处风口,自当谨慎行事,若不是太想见你今日本都不该来,岂能留宿侯府?”
说完李徐起身换好衣服,谢辞则没有一丝挽留反而用被子蒙住了头。
“我走了?”李徐过去轻轻拍拍埋在被子里的脑袋,“我真的走了?”
“别磨蹭了。”
“唉,好吧,一点都没有不舍得我。”
笑过后李徐慢慢转为严肃:“阿辞,你近来风头太盛,陛下多有芥蒂,一言一行莫要过于张扬,切切谨记。”
“已经在小心了。”
“嗯,我近日不会再登门,如有要事便让竹越去寻廖宁。”
“知道了。”
李徐盯着床榻看一会,对方完全没有和自己相同的冲动,如此即便不舍也没办法,无奈下还是离开了侯府。
此后一别一月,两人几乎没再私下见过。
一个为在帝后面前避勾结权将之嫌,一个闭门谢客与朝中权贵划清界线表明态度。
一个静待拨云见日,一个找寻前路何往。
天子脚下权势之都,或争名竞利,或保全己身,层叠高楼下是看不到的淋漓鲜血。
此时身处皇城的少年人并不知道命运将于殿试之后彻底颠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欲买桂花同载酒
又过一月,皇城表面重回安宁。
多方联络终于收到计昭明送来的信,算着归期将至谢辞还特地着人将计昭明无人问津的私宅打扫出来。
等到入皇城那一日,计家上下无一人迎接,连计昭明的生母也被控制不得出府相迎。
仕途无望,便成了家族弃子,寒窗苦读数载一腔抱负终付东流。
“昭明兄!”
看到马车入城门,谢辞挥手跑过去,马车缓缓停到他面前,窗子推开,险些相见难认。
自染风流的眉眼此刻如枯槁黯淡,脸上已没二两肉,黑了不少,唇边胡茬不知多久没刮。
那双眼睛在朝他身后望一遍确认无人后浅浅弯起笑意。
“阿辞,我就知道还有你会来迎我。”
“那是自然,你还欠我一顿酒呢,可别想抵赖。”
计昭明闻言笑了声:“还能少得了你的?”
窗子合上,车夫打开马车门将计昭明扶下来,光凭眼前已似皮包骨的身体谢辞便可想象到这人在崖洲受了多少苦。
他看看马车里面疑惑道:“嫂嫂呢?”
计昭明身体一僵,看着这样的反应,谢辞突然不敢想也不敢问了。
“我娘子过世了。”
答案以平淡的方式传递过来,谢辞甚至有些不敢去相信。
“去崖洲的路上提前临盆,没找到产婆,胎位不正又失血过多,大夫已尽全力却还是一尸两命。”计昭明已尽量说得平静,但字字句句还是难掩颤抖,
熟悉之人犹在眼前,熟悉之笑犹在耳畔,本该圆满的却无辜受累落得这样的下场,安慰的话卡在喉咙说不出咽不下。
变故来得太快,同失至亲,他想象得到计昭明一个人在崖洲时遭受了多少痛苦折磨。
“阿辞,是你向陛下为我求了情吧。”
谢辞点点头:“我既答应了你便一定做到,可还是晚了,对不住。”
“大恩人呐。”计昭明压下苦涩撑起笑来,像从前一样过去搂住谢辞拍拍对方的肩道:“走吧乖乖阿辞,答应你的酒也少不了。”
从秋日过春时,物是人未变却各自心境大改,再去到计昭明私宅时只觉恍如隔世。
冷清的院子被清扫得很干净,计昭明没过问拿着锄头找到埋酒的那棵树下一点点刨出。
一共埋了三坛,最后一坛刨出来时计昭明用手将上面的土擦去,不深不浅刀刻出的【玲】字。
“这是我娘子酿的,两年前,和我一起埋的。”
计昭明跪到树下抱紧那坛酒,从街上忍到回家,此刻见到自己亲手刻下的字终于忍无可忍大哭起来,谢辞站在一旁别开头已不忍相看。
“阿辞我悔啊,我好悔啊!”
“斯人已逝,当”节哀二字谢辞到底没能说出口,痛彻心扉之哀,原是无法节制的。
计昭明抱着酒坛背靠着树坐下,指腹不断在【玲】字上抚过:“我好恨呐我为什么要带那个舞姬来皇城?为什么啊”
“我害了她”计昭明用力捶打胸口,却怎么也遏制不住其中的痛,“是我害死了我娘子,是我害死了我未出世的孩子,我是罪人,该死的是我该死的是我才对!”
“那不是你的错。”谢辞不知道还可以说些什么,也算不清到底是谁的错,只好坐到对方身边静静陪伴倾听诉说。
“年少时贪享乐少归家,今日醉在这边,明日又醉到那边,她总是那么温柔,连发脾气都那么温柔,我就总觉得没什么。”
计昭明捂住眼睛,泪水将掌心一遍遍润湿。
“可到如今我才知道,她有多盼着我回去如我盼她一样,每一天,每一天我都期盼着,期盼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能在我身边,可从来没有”
“她再也不会对我笑,再也不会温柔地骂我,再也不会给我酿酒,再也不会帮我补衣,再也不会和我一起想孩子要取什么名字,她再也不回来了”
满城春色如旧,故人音容渺茫,百酸搅肠摧心剖肝,唯余泪滴乡土泣填庭院。
回忆往昔愈发崩溃,计昭明越哭越大声:“我明明那么爱她,我第一次见她就想娶她,我日夜苦读,得中进士才敢求大夫人替我去求亲”
“可到她死我都没说过几次爱她,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我要玲儿,我要我娘子,我要她回来我不能没有她!我要我娘子回来”
“昭明兄,对不住”谢辞抬手覆到对方肩上长叹一口气,天道不测造化弄人,无从捉摸。
计昭明摇摇头,眼泪凝固在眼眶,悲哀至极却无可挽回:“人生得意事,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可如今丢了功名官身,妻儿也离我远去,阿辞,我好悔好恨呐”
几度欲言又止,到头来还是只剩苍白的两个字。
“节哀。”
各人有各苦,愁肠百结终了还是要各自化解。
谢辞打开一坛酒捧着倒了一口喝,辛辣烧得喉咙难受忍不住又想咳嗽。
内伤加重耗得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只能安生休养再想办法,他从不畏死,但现在他还不能死。
“昭明兄,此番归京有何打算?”
“月前父亲来信,命我返乡,说已经为我打点好一切,不必再回皇城。”计昭明拭去眼泪苦笑出声,“我丢了他的脸,他不愿再见我这个无足轻重的儿子了。”
“但你还是回来了。”
“我要对玲儿有个交代,要对崔家有个交代,要将玲儿的棺椁迁回计氏坟茔,还有,我不想躲在老家庸庸碌碌终此一生。”
“也好。”谢辞仰头又喝了一口酒道:“然后呢?”
“南下。”
“去寻你外祖父?”
计昭明点点头:“功名无望,总得找条出路吧,等我赚了大钱,你这辈子的酒钱我就全包了。”
“那感情好。”谢辞笑了下,“我得烧几炷高香给摇钱树招招财啊。”
计昭明露出嫌弃表情道:“受不起,别你上炷香把我的财运克没了。”
“切,我还咳咳咳咳!咳咳咳!”谢辞捂住嘴突然咳嗽不止,血顺着指缝流出来,与白皙的指节对比鲜明。
“阿辞!”计昭明吓得不轻,放下酒坛把谢辞的手掰开,掌心也是积攒的鲜血,“你怎么回事!怎么咳血了!”
谢辞抽开手掏出帕子擦擦淡定道:“大惊小怪喊什么啊?我没事。”
他看一眼身侧被他碰倒的酒,眼中微露失落。
“可惜了一坛好酒。”可惜他的身体已经受不了这样的烈酒。
“酒有什么好可惜的,你这·是没事吗?啊?”计昭明急得不行,“你真确定你没事吗?都咳血了,找大夫瞧瞧吧,说话啊,急死个人了!”
谢辞擦去手上最后一点血故作轻松地笑笑:“真没事,受了点内伤,养养都快好了,是酒喝得太急才会这样。”
“真的假的啊?”
“这种事骗你干什么?放心吧,我最惜命了。”
计昭明拍拍胸口呼出口气:“哎哟我的娘,吓死我了,你怎么受伤了?不会又惹事被陛下揍了吧?”
“啧,你怎么跟竹越一样?不盼我点好。”谢辞咽下血腥气挑眉一笑道:“怎么着,没听说我灭了娿罗的伟大事迹吗?”
计昭明一愣,崖洲偏远几乎与外界隔绝,回来的路上心绪不佳也没和外人接触,如今好多事于他来说已有些陌生。
“只是知道凌国与娿罗开战,倒是也想过你会参战,战场上受得伤?”
“严谨来说应该算斗殴时受的伤。”
计昭明刚有的担心变成无语:“亏我跟着着急,你还敢斗殴呢?我看你的伤不是打架打的,是你爹揍的吧。”
谢辞嘴角的笑僵住,少顷垂头捏紧手中帕子低声道:“我爹不在了。”
“你说什么?”
“新岁时娿罗列向凌国宣战,父兄领兵出关,于东脊山战死,母亲遭受不住也随父亲去了。”
无数煎熬痛苦同样以短短一句话概括,计昭明脑袋如同炸裂一般久久不得回缓,反反复复努力了好几次才张开口:“谢扬也怎么会这样?阿辞,你”
“没什么,都过去了,战场本就瞬息万变生死难料,母亲当时身体不好也许是真的想与父亲团聚吧。”
谢辞释然一笑:“我已击败娿罗报仇雪恨,逝者已矣,活着的还要继续活着,我现在只想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计昭明低下头,心中酸苦难忍,未至一载妻儿故交皆离人世,最好的朋友也失了父母双亲
“必须好好活着。”谢辞含笑拍了下计昭明的肩膀,“有一个了不起的人认为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喝一碗甜汤,等到太阳再次升起时就一定会比昨日坚强。”
“谁?”
谢辞握拳用拇指得意地指指自己:“当然是我喽,天纵奇才如我,还有谁比我更了不起?”
计昭明嘴角一抽无语地翻个白眼,而后四目相对,两道笑声一齐响起。
“阿辞,谢谢,所有事。”
“不谢。”谢辞打开一坛酒递给计昭明道:“朋友之间不言谢。”
第一百三十四章 来自邕州的人
春深草木繁盛,对坐树下一坛酒没多长时间就见了底。
正是无聊时竹越快步走进庭院揖手一拜将手中刚接到的字条交给了谢辞。
谢辞拿到展开笑了声:“昭明兄,十七哥要请你喝酒,为你接风洗尘呢。”
“月来阁?”
“当然了,走不走?”
“宰他的机会可不多得,走着。”计昭明站起来拍拍屁股,朝谢辞伸出手把谢辞也拽了起来。
皇城中达官显贵才会出入的地方,白日里依旧热闹非凡。
沈固在老位置摆好酒席,看到谢辞和计昭明忙着跑到围栏边招手:“昭明兄!阿辞!”
两个人同行走上楼梯,竹越跟在后面,行之将近沈固兴奋得冲过去给计昭明来了个拥抱。
“昭明兄啊好久不见!”
“可不是好久不见,都快忘了你长啥模样了。”计昭明拍拍沈固的胳膊,“今天不把你宰到去典当,都算我白来。”
沈固退开颠颠钱袋道:“就这些,多了一分都没有。”
“这么久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小气,来阿辞我们坐一块儿。”计昭明拉着谢辞坐到一起,沈固玩笑地骂了声坐到了对面。
刚坐下便有一个书生打扮的男人带着一个姑娘过来,近前便跪,一人磕了三个响头。
谢辞转向计昭明,计昭明看看沈固,沈固又看向谢辞,三个人各有各的懵。
计昭明见有个姑娘在,左思右想凑到谢辞身边委婉开口道:“阿辞,你最近是不是有新相好的了?”
“啊?”谢辞心虚得有些紧张,“你知道?”
“你还真有啊?你不会把人家”计昭明指指跪着的女子,而后比量了下自己的肚子。
谢辞瞬间反应过意思:“你想什么呢!当然没有!”
“那怎么来找你?”
“你怎么知道就是找我的?万一是找十七哥呢?”
沈固连忙否认:“别处处赖,我跟你们两个可不一样。”
“也赖不到我身上,我刚回皇城。”
“你们什么意思!我还罢了。”自从与李徐有过荒唐之事,他已经几个月没碰过女人了,怎么可能是找他的?
“啧。”谢辞没了耐心看向地上跪着的两个人道:“到底是找谁的?”
听着三人争辩完开始询问,地上额头抵地的两人才敢跪直身体,书生打扮的男人揖手朝谢辞又一拜:“小人叩见侯爷,无端打扰,望侯爷恕罪。”
计昭明和沈固同时将视线聚焦在谢辞身上,被直勾勾盯着看,谢辞都有点开始自我怀疑。
难不成他真有风流债在身上?这么想着谢辞倒生出些慌张来。
但仔细看向地上跪着的女子,不像是出身风尘,也不像是歌姬舞姬,更不是月来阁中相熟的面孔。
万分肯定自己就算醉死也不会轻薄良家子后,他稍稍缓了口气:“我不记得与你们二人当中任何一位相熟。”
“是是。”男人揖手露出谄媚的笑朗声道:“我等何德何能能与侯爷相熟。”
“那是?”
“小人早就听说侯爷仪表不凡,有逸群之才,乃是凌国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如今得以相见是小人三世修来的福分呐!”
听着响亮亮的马屁,谢辞所有关于风流债的怀疑一扫而光,托着腮只剩无语,又被计昭明给绕进去了!
“我家扫马粪的大爷都没这么捧过我,有话直说。”
“小人敬慕侯爷许久,特来拜见,想求侯爷收小人做门生。”
“拜我?没病吧你。”谢辞仿若看到个傻子,“牧云书院离这儿两条街,拜我不如去拜尤先生。”
男人重重磕头道:“小人自知身低微,不配做侯爷的学生…”
“闭嘴,不想听了。”有事不直言一句话七八个弯绕,谢辞完全失了耐心,“知道不配还敢行僭越无礼之举,谁给你这么大的胆量?”
伏在地上的人没敢再抬起头,拉着一旁的女子一起又磕头道:“听说侯爷为人和善、济弱扶倾,求侯爷开恩可怜可怜我们兄妹二人。”
“听说来的都是假的,这里没有什么活菩萨,在皇城五品以下的官员都没有资格拜访本侯,遑论是你?既已逾矩甚多,速速自行离去。”
两个人不仅没走,反而跪行往谢辞身边去,竹越见状拔刀护到谢辞身侧呵斥一声勒令离去。
谢辞观两人不似习武之人便抬手示意竹越退了回去。
“阿辞,你现在名声这么好吗?”计昭明玩笑着过去搂了下谢辞,刚想打趣提谢安平骂他们两个的话,猛然想起今时已与往日不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名声一直好。”
“我滴乖乖,几月不见脸皮越来越厚了啊。”计昭明低头看着酒盏,喜乐只浮于表面。
念起从前便又想到故交、亡妻,笑过之后计昭明退开些自顾自喝起了闷酒。
谢辞的注意力还在无端出现的两个人身上,并没有感受到计昭明有情绪变化。
没了询问,书生打扮的男人含着泪揖手看向谢辞:“我们并非亲兄妹,为了保全名节,才兄妹相称,我们都是从邕州来的,我这妹子被吓坏了脑袋,人傻了。”
“邕州?”提到邕州二字,谢辞稍有发愣。
“是,我们是从邕州逃出来的,侯爷容禀,幼时家贫买不起书去不起学堂,爹娘省吃俭用挤出来几文钱给先生,先生好心让我能在学堂外面旁听。”
“后来我中了秀才,再后来好不容易攒够路费离家去参加乡试,想有机会出人头地,结果娿罗人打到长门关连屠五城,我全家死在那里,连尸体都找不到,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男人字字句句展露情真意切,越说哭声越难压制。
“我在路上捡到她,不知道是看到什么还是经历什么,当时浑身是血人已经是傻的了,在只言片语中知道她也是邕州人士,多养一个人不易,我这一路靠卖字替人写信,才换得饥一顿饱一顿。”
男人用力磕头哭求道:“我们实在是没处可去了侯爷打跑了娿罗人,我想着能替我们打跑娿罗人的人,也一定能保护我们,所以一路艰难来到皇城,一直打听、一直在等机会能见侯爷一面,今天好不容易才看到侯爷出府”
一番话听完,谢辞握紧拳头,在长门关所见的一切又重历眼前,尸山血海人间炼狱。
“侯爷是帮我们报仇的英雄,是我们的希望,我就是靠着能见到侯爷的信念支撑自己才能带着妹子从邕州到皇城啊,求侯爷帮帮我们。”
谢辞愣愣看着那双眼睛,他是他们的希望?
“我会习文写字,我这妹子虽然傻但会缝补,我们都能吃苦,哪怕做杂役也行,求求侯爷收留我们吧!”
几个响头又磕在地上,谢辞陷入在自己的世界许久才得以回魂,原来他在邕州百姓的心里是希望?
感觉很奇妙,让他知道自己拼命活着不只是为了家族,还有守护百姓的责任,他做过的一切是有意义的。
“别磕了,我会帮你们。”
“多谢侯爷!”男人闻言大喜,拉着身旁的女子叩拜感谢了好几遍,直到谢辞命竹越去把他们扶起来才罢。
谢辞慎重考虑过当下的情况后转头看向计昭明:“昭明兄,做个好人积些功德吗?”
“推给我?”计昭明做出无语的表情,“你真会使唤人啊。”
谢辞笑笑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所以昭明兄,让他们随你南下呗,官路不通便学些本事,这样之后无论是留在你那经营或是自立门户,总不至于饿死,怎么样?”
“事儿都是我做,情都是你承,唉罢了罢了,倒是不差带上几个人。”
听着商量的话,书生打扮的男人见缝插话道:“我们还是想留在侯爷身边伺候。”
谢辞认真为两人思索了前路,好言劝道:“侯府不差两张吃饭的嘴,但留在我这儿一定见不到好的未来,靠人接济或为奴为婢,不如自己学个傍身之技,彻底改变现状,眼下正是好机会。”
“去见江南首屈一指、产业遍布凌国的富商。”他坐到计昭明身边拍了对方两下,“跟着他走,开的眼界可是与现在大不相同。”
计昭明听了笑道:“乖乖阿辞,我外祖父要是知道自己被谢小侯爷这么捧,指不定要多吃几碗饭呢。”
“那你告诉他,岁数大了还是少吃吧。”
“嘿你,行,我肯定告诉他。”
谢辞歪歪头看向拘谨拉着妹妹站在一旁的男人道:“怎么样?想不想去?”
“侯爷大恩大德!小人定当结草衔环报酬深恩!”
“想去就行,没让你报答什么哎不不,还是报吧。”谢辞展望未来开颜道:“你们一定要努力多多赚钱,然后包我的酒钱。”
“呦!还有心情吃酒呢?”
洪亮带着嘲讽的声音截断话题,将几个人的目光全拽了过去。
不远处,沈丛阔步朝这边走过来,整个人比最近一次相见又圆润了一圈,身后还跟着七八个护卫打扮的人。
“官都丢了刚流放回来就有脸在这喝酒?还有你十七弟,有点风头就翘尾巴以为自己能怎么样了?以为能做大官超过我爹呢?你算个屁,还在这儿庆祝上了,忒不要脸。”
第一百三十五章 遇刺
计昭明听了这话一点不惯着反怼道:“你是太闲了还是太贱了?我有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管得着吗?我看你就是嫉妒。”
“我嫉妒什么?”
“当然是嫉妒十七郎脑子比你好,比你有才华,哪哪都比你强,你就是个没有用的笨猪脑。”
“计昭明!你敢这么跟老子说话!给我揍他!”
砰!
“放肆。”谢辞一掌拍到桌子上,周围噤了声。
轻蔑的视线扫过沈丛,谢辞把玩起酒盏懒得再看第二眼:“表兄见了我不叩不拜可是没挨够打?”
沈丛脸上写满不服不忿,但阶级相差远超从前,即便再不服最后也还是行了礼。
可按规矩拜是拜了,人却仍没得安分,过去把沈固拎走甩开,一屁股坐到空位上半点看不出客气。
“让你坐了吗?”计昭明站起来冲到沈固身边指着沈丛,“你凭什么拽他?要不要脸?”
沈固扯扯计昭明的衣服把人拦住道:“算了。”
考虑到沈固在沈家的处境,计昭明只能将一腔怒火硬憋回去。
而沈丛见得两人吃瘪的模样有种小人得志的感觉,得寸进尺挑衅谢辞道:“我管束我沈家的人,应该和谢小侯爷您没关系吧?您应该没闲到上赶着管别人家的事儿吧?”
“我发现你是纯贱。”谢辞嫌弃到已经懒得多费口舌,“没关系,满足你。”
“哎!”沈丛一脸完全没预料到的表情,“谢辞!你恃势凌人信不信我告你!”
“随便,揍他。”
“是。”竹越撸起袖子刚要过去,一个小厮蹬蹬蹬跑上来朝众人行过礼走到竹越身边小声说了什么便退下离开。
“怎么了?”
竹越蹲到谢辞身侧低声道:“宫里来人去了侯府,说不必惊动将军,但有东西须得我回去接。”
“送东西?什么东西还要你特地回去一趟?”
“不知。”
“罢了,去瞧瞧吧,莫怠慢了。”
“是。”竹越颔首道:“属下将外面守着的侍卫唤进来,自速去速回。”
“嗯。”
竹越起身一拜很快离开视线。
计昭明眺望一会挪到谢辞身前问道:“他干什么去了?”
“有事。”
“我是没兴致待在这了,一起去我家吗?”
谢辞和沈固互相看一眼,选择接受计昭明的提议。
见三人要走,自言从邕州来的兄妹二人齐齐上前:“侯爷,我们”
“你们就”谢辞撑着案几借力站起身,“昭明兄,要不让他们先去你那安顿”
一道寒光闪过打断未尽的话,谢辞凭着身体记忆躲开,定睛看去方注意到书生身旁那女子手中多了把短刀。
从开始到现在,他一直将重点放在书生打扮的男人身上,注意力也被男人的话转移走,未曾想到躲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女子才是习武之人。
不等他再多反应,女子已再次冲杀过来。
谢辞后退着将案几踹到女子身前以作抵挡,酒壶盘子噼里啪啦散落一地,将发愣的计昭明和沈固拽回了神。
“阿辞小心啊!”计昭明刚喊完,一边的男人便朝他冲了过去。
“啊!我的妈!别追我!”计昭明撒腿往自认为最安全的地方跑去,“阿辞!救命啊!救我!”
谢辞捂住胸口,只是大动几下冷汗就沁出一身,身后衣服被揪住伴随着计昭明的求救声,他拉住计昭明侧身躲过杀招。
冷刃在栏杆上砍出一道不浅的痕迹,胸口衣衫被攥出褶皱,五脏六腑随着躲避的速度而加重刺痛。
短刀再次刺过来,谢辞躲无可躲一把抓住刀刃,刀尖抵在心脏的位置一点一点要穿透衣服。
“阿辞!你干什么呢!这时候就别怜香惜玉了!快还手啊!”
鲜血染红刀身,鲜血从谢辞的指缝慢慢滑下去,与短刀较量的那条胳膊已经肉眼可见在颤抖。
“啊啊!”沈固壮着胆子冲过去,刚刚靠近便被女子反身一脚猛地踹开,脑袋咕咚磕在地上摔晕过去。
挨了打虽未将人拦下,但松懈了些女子手上的力量,谢辞趁机用尽力气朝女子的腹部踹上一脚,扯着计昭明绕过身后的柱子。
巨大的响动终于引来月来阁内大半人的目光,花娘吓得不轻,管事的见了连忙遣人去找阁中聘请的护卫。
“阿辞!你怎么样?你怎么不还手啊!”计昭明扶着谢辞发现对方脚步虚浮连站都快站不稳,“你到底怎么回事?”
不得喘息半刻,女子便握着短刀追过来,计昭明吓得拖着谢辞跑出了有史以来最快的一次。
“沈丛!你带的人都是摆设吗!快拦住这个疯婆子啊!来人呐!救命啊!有人刺杀嘉良侯!救命啊!!”
眼见着女子近在咫尺,计昭明来不及思考咬紧牙闭上眼睛张开手臂把谢辞护到了身后。
应有的疼痛没有刺到身上,计昭明睁开一只眼睛而后瞬间瞪大,谢辞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冲到他前面双手抓住女子握刀的手拦住了刀刃。
“阿辞!救命啊!来人啊!”
哐当!
女子抬腿照着谢辞胸口铆足力气一踹,直接将人踹退数步撞在不远处的柱子上。
“噗咳咳咳咳!”谢辞咳出一口血,滑坐到地上连再次站起来的力气都用不出。
计昭明惊恐地跑到谢辞身边,将人挡到身后吓得浑身发抖:“你你你,你别过来啊,阿阿辞,怎么办啊?怎怎么办?”
谢辞捂着胸口,血腥堵住喉咙一时说不出话。
竹越被支走,守在月来阁外侯府的侍卫未曾进来这是预谋好铁了心要取他的命。
女子目光紧盯着谢辞,刀身一转刚要杀过去,在远处惊惧不已却仍在围观的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持刀的年轻人将女子拦下。
几个回合的打斗中,女子落于下风很快死在刀下,与之一起的男人也被控制住扯到谢辞面前。
月来阁的护卫急匆匆赶到,看到这一幕又各自散去,周围围观的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说!谁派你来的!”
计划落败,男人被按在地上,两只眼睛怒瞪着谢辞道:“娿罗人屠城时你就在涿州!离得那么近为什么没有过去!为什么屠完城才去趁机领军功!”
“不是这样”谢辞愣住,下意识摇头竟想解释。
“呸!你们这些世家权贵根本不把我们的死活放在眼里!你就该死!你应该去死!”
怒吼后的下一霎男人的口中流出发黑的血,抽搐几下很快没了气息。
计昭明更受惊吓:“这这,这怎么回事啊?”
“口中含了毒药。”年轻人收回刀朝谢辞揖手道:“卑职来迟,请小侯爷恕罪。”
“来逛青楼?”
“啊?不额,卑职是”
谢辞擦下血轻笑一声:“怕什么?我不是也在青楼吗,叫什么名字?”
“西林营左骑副尉陈胜拜见小侯爷。”
“陈胜,今日多谢你,后日卯时西林营校场,我看看你功夫如何。”
陈胜呆愣一息差点弹起来,嘴咧到耳根跪地咣当磕了个响头:“多谢小侯爷!”
“别这么激动,脑袋磕坏就没法用了。”
“卑职记住了!”
“啧,好像已经磕坏了啊。”
谢辞摇摇头看向地上已经死透的两个人眼眸一黯。
明明已经知道是算计好伪装身份来骗他、杀他的刺客,明明知道那些话是假的,可心里还是忍不住难受。
“昭明兄,我站不起来了,扶我一把。”
计昭明架住谢辞的胳膊把人扶起来,手托在身上才发现对方宽松衣袍下的身体消瘦得可怖:“阿辞?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
“这叫没什么?已经非常有什么了,大大有问题。”
“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啊。”
谢辞抓住计昭明的胳膊,支撑力全部在对方身上,只要对方松手,他当下就能摔倒:“我不太行了,先送我回去。”
“你真是能急死个人。”
“别唠叨了,陈胜,劳你将沈固送回府上。”
“是。”陈胜揖手目送谢辞,“小侯爷放心,卑职一定将沈十七公子安全送到。”
“嗯。”
路过沈丛身边,谢辞停下脚步冷眼看向对方道:“这出戏表兄看得可还满意?今日之事谢辞铭记在心,往后年月一日一刻不敢相忘。”
“我没见死不救!”沈丛指着自己带过来的护卫:“我让他们上没一个人动啊!你们这群兔崽子!等回去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计昭明不平道:“这会儿还装什么?你就等着陛下治你的罪吧。”
“阿辞,我真没见死不救!”沈丛快走两步死死抓住谢辞的胳膊不松,“咱们可是兄弟!你得信我啊!”
“滚滚滚!别拽着阿辞。”
“放手。”
“小侯爷!小心!”
谢辞和计昭明同时转身看过去,沈丛带来护卫皆已拔刀,其中一人朝谢辞砍过来,幸被陈胜挡下。
“表弟。”
谢辞回过头,还没反应过来,匕首便扎进了他的肚子。
他诧异地看着沈丛,心中的不可置信完全盖过了疼痛:“你”
“我以为那两个突然出现的人能杀了你,没想到这么不中用,结果我还是得死,都怪你,全都怪你!都是你的错!”
沈丛抖着手发狠地用力推动匕首:“谢辞!你必须死!”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阿辞!”计昭明傻了眼死命去掰沈丛的手,“你疯了吗!沈丛!”
沈丛利用重量的优势,不仅纹丝未动反更用力地抓着谢辞不放:“谁让你非要和五殿下绑在一起,都是你自找的。”
“嘟囔什么呢!快滚开!”计昭明抄起地上的酒壶用力砸到沈丛头上,受了这一击沈丛才捂着脑袋松手疼得退了几步。
“阿辞!阿辞!”计昭明揽住谢辞跪到地上,看着满手满衣服的血已然吓傻,“怎么这么多血!怎么办!你别死啊!”
沈丛胡乱擦擦脑袋上的血,同样吓得不轻,握着匕首的手抖得厉害,见谢辞还在喘气咬紧牙举起匕首大喊着再次朝谢辞刺过去。
“救命啊!”嘴上喊着不想死,但匕首刺来的一刻,计昭明还是选择抱紧谢辞用自己的身体替其挡了一刀。
另一边陈胜急得火上房,但拦住几个护卫已经让他吃力难以旁顾,只能干着急。
砍中计昭明,沈丛的手更抖了,只能双手齐上去攥刀柄,然后一脚把计昭明踹开:“我,我不想啊啊!!”
匕首朝着谢辞心脏的位置高高举起用力落下。
“阿辞!”计昭明拼命伸出手却只能拉住谢辞的衣服。
千钧一发之际,刀鞘从楼下飞上来打在沈丛的手上将匕首打飞。
竹越踹了脚柱子借力直接从楼下跳上来,哐当撞破围栏一步未停砍伤沈丛的手脚把人踹开,而后将谢辞扶进自己怀里,从衣服上砍下一块布紧紧按到谢辞的伤口上。
“将军!将军!”
谢辞轻咳一声,想说的话尽数化为鲜血从唇边流出,竹越用手挡住流下的血整个人都陷入恐惧。
“公子!”竹越慌忙去摘腰间的令牌,摘了几次才摘下来,扔给了吓瘫在地却离得最近的花娘。
“拿这个令牌到太医院找太医去侯府!去啊!救了小侯爷的命荣华富贵少不了你!快去!”
花娘捡起令牌努力爬起来,跌跌撞撞不敢耽搁跑下了楼。
做了简单的包扎后,竹越把谢辞抱起来用力按住伤口,鲜血却仍一遍遍将手中的布润湿。
“公子,你坚持住,你一定要坚持住,千万不能有事别吓我,都怪我”
月来阁外,侯府的马车和侍卫早已不见踪影。
竹越抱着谢辞往侯府跑,一边跑一边哭,血不断滴下,街上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死不了”谢辞强挺着支撑住意识,轻轻拍了下按在自己伤口上的那只手,“别怕”
“公子你快别说话了!我们马上就到了!”竹越哭得更加厉害,以最快速度往侯府跑。
跑回嘉良侯府,门房看到这一幕立时冲了出来。
“去请大夫!再派人入宫催太医!快去!”
“是!是!快走!”
所委托的花娘脚程还算快,回到照雪堂不久太医便火速赶到,被带着跑进屋时,谢辞已经没了意识。
“许太医,我家侯爷怎么样?”
许铭擦擦手上的血,眉头紧蹙着:“血止住了,没伤到要害,但”
“但什么?”
“没什么,只需静养便可恢复。”
竹越难以放心,郑重揖手道:“还请许太医在侯府多留几日,我家侯爷自娿罗一战回京后,身体越来越差,我怕”
“大人不必客气,这是应该的。”
看着床榻上脸色惨白的少年,许铭深深叹了一口气。
动刀之人是第一次拿刀,许是太慌张,没中要害扎得也不算深,然而谢辞的身体已经受不得这样的伤。
昏迷了两天一夜,到第三日晚上才苏醒过来。
竹越守在床边半步都不敢再离开,见谢辞睁眼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将军,您醒了?感觉怎么样?我去叫许太医过来。”
“等等”谢辞挪动一下身体,伤口跟着刺痛,“扶我坐起来。”
竹越小心再小心地把人扶起来,自己跪到床下自责万分:“将军,都怪我,我不应该走,要是我没有走根本不会让您受伤,都怪我,您打我吧。”
“不怪你,去倒杯水来。”谢辞难受得很,伤口疼喉咙也跟着干疼,竹越很快倒水过来,喝了水却未能得几分缓解。
“宫中的人送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是有人故意支走我,我回府发现没有人就立刻赶回月来阁,但还是晚了一步,都怪我”
竹越说着更加自责埋头哭起来,谢辞缓一缓抬手照着竹越的后脑勺啪的一声来了一巴掌。
“矫情个什么,我这不是没事吗?憋回去。”
“知道了”竹越抽噎两声把眼泪憋回去,跪在旁边泪眼汪汪地抬头看他,“将军,您手劲都小了。”
“等我好了用棒槌锤你。”
“那还是算了吧”
谢辞嫌弃地白一眼而后恢复严肃:“我睡了多久?”
“两天一夜。”
“沈丛呢?”
竹越也严肃起来道:“刺杀您的当天就被刑部带走定了罪,第二天便已斩首。”
“他为什么杀我?”
“说是嫉妒您,那天他是故意选在月来阁的,出了月来阁有侯府的侍卫,没法动手,所以故意支走我,又不知道用什么招数放松了随行侍卫的警惕,那几个人的尸首昨天在城外的乱葬岗被找到。”
“好好安葬了吧。”
“是。”
嫉妒,还真是荒谬绝伦的理由,回想起沈丛杀他时所说的话,谢辞心里略微发苦,“伪装邕州百姓的男女可查出结果?”
“刑部说那两人是沈丛的同犯。”
“同犯?”谢辞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同犯的可能性是最低的,“去把许太医请过来吧。”
“是。”
竹越起身去吩咐守在门外的婢女,不多时许铭便提着药箱走了进来。
“小侯爷醒了?除却伤口外可还有哪里感觉不适?”
“已经好多了,多谢许太医这两天的照顾。”
“下官职责所在。”许铭恭敬一拜,把药箱放下打开道:“下官再给侯爷换一遍药吧。”
“不急,我有事想问问许太医。”谢辞看一眼竹越,竹越会意退出去将房门关合守在门口。
“小侯爷有何吩咐?”
太医院右判院许铭,是通过谢安平引荐入职太医院,与谢家有一层恩义在,眼下情形相比太医院的其他人,谢辞觉得此人更为可信。
“想必即便我瞒,许太医也已知晓,自年初大殿上比试后我的内伤一直未能痊愈,本无大碍,但出征娿罗或是因长途奔波劳累,我的内伤又加重了,且一日不如一日。”
正忧虑之事被点明,许铭俯身揖手至头顶道:“小侯爷回京探过一次脉后,下官便已在想办法,请小侯爷务必静心休养,不可再劳累或情绪波动。”
“我留下你是另有一事相求。”
“小侯爷言重,无论何事下官一定尽己所能。”
“可近前来?”
许铭颔首走近了些,谢辞低声道:“我想要你帮我查查有没有什么东西,平日无感,但发动内力时便可令人瞬间经脉滞涩?”
“这倒是没听说过,下官回去后便查阅典籍尽快给出答复,小侯爷可是对此有所疑虑?”
谢辞点头直言:“我怀疑我中了毒,或者说曾经中过毒。”
他一直觉得与及罗伽诃比试那日是自己喝多了酒才会突然身体异样,但只是蛮力震荡之伤绝不是现在这般模样。
既然现在有人要他死,那从前呢?
这样想来,也许在比试前他就已经出了问题,经脉滞涩并非意外,有人早就想他死?
“请小侯爷放心,下官一定尽快查明。”
“嗯。”谢辞轻点了下头,“此事不可为外人道,只你我二人知晓。”
“下官谨记,绝不外露。”
“嗯,竹越!”
竹越闻声推门入内。
“送许太医离开。”谢辞朝许铭微微颔首道:“劳烦了。”
“这是下官应该做的,小侯爷安心休养,下官告退。”
房门轻声关上,谢辞靠着床架阖闭眼眸深深叹了口气。
无力的叹息使身体更加疲惫,沈丛因私怨想杀他?沈丛敢杀他?
“表兄啊表兄,你真是个大蠢货。”谢辞冷笑一声,若那日竹越没有去而复返,他已经是具尸体了。
能让这样只贪图享乐的蠢货一命换一命的,普天之下只有一个理由。
家族。
沈丛身后是沈家,是皇后,而沈丛不过是这场游戏中最愚蠢的替死鬼。
皇后要杀他,他的亲姑母要杀他。
昨日他还能跑进坤宁宫偷点心,今日给他点心的人就要他必须死。
皇帝呢?坐在高位之上冷眼旁观?帮皇后处理了替死鬼?还是说那一男一女就是皇帝授意?
有功之臣杀了失民心,但若死于意外便无人怀疑苛究,皇帝还可做百姓口中的贤明之君。
谢辞抓起枕头用力甩出去,伤口刺痛却敌不过胸中的愤怒。
不到一日的时间便令刑部定罪、处决、结案,趁他昏迷迅速给他明确的答复,堵住他上奏的嘴。
无论幕后主使是不是沈丛,而今他也只能咽下这哑巴亏。
只要他死了,众人便皆可分得一杯羹,而这恰恰也是皇帝最希望看到的结果,兵权不再握于一人之手。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世间万事原是这般道理。”
谢辞慢慢滑下去躺倒在床上,盯着床顶悬挂的香囊,竟有些难压自嘲的笑意。
“爹好冤呐。”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要骗我,不要负我
又过三日,李徐于去往晏州公差的路上得知谢辞遇刺,当即折返。
已经过半的路程被压缩到最快,披星戴月不敢多停才在已隔十日后返回皇城。
到了皇城又马不停歇奔向嘉良侯府,一路到照雪堂也没人敢拦。
“阿辞!”
房门哐当被推开,李徐绊了一下冲进去半步未停跑到床边抓住谢辞的胳膊查看伤在何处。
“伤到哪了?怎么回事?严不严重?怎么没留一个人伺候?还疼不疼?太医如何说的?”
谢辞愣了半天才记起惊讶:“你不是去晏州了吗?”
“我路上听说你遇刺的消息心急如焚,哪里还能安心去晏州?”
“我不怎么严重,别担心了。”
“怎么能不担心?”李徐坐到床边二话不说就开始扒谢辞的衣服,“到底伤到哪了?”
“我真的没事,你先松手啊。”谢辞躲着躲着还是没逃过被扯开上衣。
“这叫没事?”见到腹部一圈圈缠着的绷带,李徐怒从中来:“谁干的?”
“沈丛,还有不知是谁派来的刺客,两名刺客和沈丛带的护卫为西林营的人所杀,沈丛也已伏法,结束了。”
“死得太便宜。”
沈丛怎么敢杀谢辞?李徐攥紧拳头怒意难以压制,心中很快锁定幕后主使,看来有些人早就不该再留了。
“阿辞,还疼不疼?”看着眼前人的伤处,李徐一颗心又气又难受,心疼得恨不能以身相替。
“不疼,伤得不深,卧床休养数日已经好多了。”
谢辞轻轻拨开李徐的手把衣服提上来裹好,见对方满身风尘定有几日未曾安眠的模样,心中情绪渐渐难明。
“知津兄,我真的没事,不用太担心,夜深了,你回吧。”
“今天不走,我要留下来陪你。”
“你本就是抗旨回来,再夜宿于嘉良侯府,传出去”
“传出去便传出去,我不在乎。”李徐扶住他的背,靠近轻轻吻了下他的额头,“一切都有我解释,不用怕。”
谢辞偏开头还是有些不习惯:“别总这样”
“可我们在一起了,就该这样。”李徐温柔笑笑,“你害羞了吗阿辞?”
“开什么玩笑?当然没有。”
“好,没有。”
“本来就没有。”
“嗯,本来就没有。”
含着笑意的语气落入耳中,使得耳廓因窘迫泛起红晕,谢辞推了下李徐,慢慢背身躺下不再说话。
李徐心疼之余又被可爱得想笑,脱了外袍跟着躺过去,小心翼翼搂住谢辞,用亲吻将已泛红的耳朵染得更红。
“阿辞,从前总要你护着我,如今该换我保护你了,你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什么都没有你重要,我会保护你一辈子,永远只爱你一个人。”
“真的?”
李徐怔了下,完全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问,心情很快因这个问题变得激动起来。
“我发誓,若我移情旁人定遭天打雷劈。”
谢辞忍住伤一点点挪蹭转身面对李徐,看着那双发亮的眼睛第一次主动靠进对方怀里:“我信你。”
破天荒头一回,像是突然喝了什么迷魂汤,李徐愣着不敢相信,一时竟不知道该做什么说什么。
“知津兄,我很难过。”
“嗯?”李徐脑子呆滞连忙解释:“我真的没骗你,我对你是真心的。”
“不是这个。”
“那?”
谢辞拿起李徐的胳膊搭到自己腰上:“你抱着我。”
“你”李徐感觉自己的心突然炸了一下,兴奋到极致身体都开始发颤,但判若两人的变化却让他隐隐不安。
“阿辞,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衣服被纤瘦的手抓紧,怀中那人终于难以压抑地将怯懦的一面暴露出来。
“在月来阁,那两个人骗我是从邕州来的,骗得我的心软放下戒心然后来杀我,而我的表兄在亲口告诉我我们是兄弟之后,狠狠刺了我一刀。”
李徐黯下眼眸,心疼之余怒意更盛。
“月来阁有那么多人,世交、同僚,可在我要丧命时,除了十七哥和昭明兄,只有一个不相熟的人愿意站出来帮我。”
“送礼结交的是那些人,围观看热闹的还是那些人,见我活下来才又开始趋炎附势踏破门槛来忧心我的伤情。”
从前竟未见得人心虚伪凉薄,而今见了个透,话到此处本平静的声音带上了些哽咽。
“姑母要我去死,皇帝也不想让我活,我明明什么都没做过。”谢辞又靠近些,将头埋到李徐身上,“知津兄,我真的很难受”
“这是最后一次。”李徐尽己所能压制怒意,“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谢辞笑了下并不在意这样的承诺,他要李徐做的只有如若得承大统不要背弃谢家功勋这一件事。
至于现下保全自己和家族,那是他的事,不需要别人对此做什么承诺。
“阿辞,相信我好吗?我会保护好你。”
“我信你,只是无须你替我做什么,若非添个承诺,可否承诺另一件事?”
“什么?”
“我说过你是我在这世上除却父母亲人外最信任的人,我一直认为友谊比情爱牢固,可是你告诉我你爱我,我很乱。”
谢辞仰头去注视李徐的眼睛:“但我愿意相信你,只相信你口中的情爱,所以知津兄,能不能永远不要像他们一样?不要骗我,不要负我。”
“不会,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永远不会负你。”李徐搂紧怀里的人将对方的头扣到胸口。
你不会有机会知道我骗过你,你只要记住我的爱,永远留在我身边,我们会在一起一生一世。
“阿辞,我对你的爱即便是死也不会改变,我真的…很爱你。”
“好,吻我吧,知津兄。”
李徐愣住,好半天才找回声音:“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想要吻我吗?”
主动的询问像一道魔咒侵蚀所有理智,脑袋还懵着身体便已经顺从心意,李徐难以克制心情把人压到身下,气息一瞬间被夺走,谢辞蹙紧眉头拍打对方的肩膀,几番推拒才换得重新呼吸的机会。
“不要这样,很难受啊。”
李徐怔怔看着身下的人,转瞬红了脸:“对对不起,我….没什么经验。”
“这算什么?光学了那些?好歹尽职尽责点吧,你要不去进修一下要如何接吻?”
理解过来进修为何意,李徐一霎冷下脸:“我不去,我只要你。”
“既然这样…那我受累亲自教教你吧。”
谢辞挑眉一笑捧住李徐的脸道:“知津兄,靠近些,记得我身上有伤,我们不要做别的。”
随着慢慢靠近,身下的人微微仰起头贴住了他嘴唇,身心愈发滚烫,在整个人被蛊惑至深时,理智突然跳了出来,李徐撑起身子结束亲吻看向对方的眼睛:“阿辞,这些是谁教你的?”
谢辞视线闪躲开,总不能说是熟能生巧吧。
“阿辞?”
“别说扫兴的话,无论怎么样,我现在已经教给你了。”谢辞稍稍歪了下头露出笑颜,“怎么样知津兄,要继续吗?”
“当然要。”
李徐重新掌握主动权,用实际行动向谢辞深深证明了什么叫教会了徒弟没师傅,时间过去不知多久直至谢辞脑袋发昏开始反抗,李徐才不舍地将呼吸的机会交还双方。
“你真是疯了。”谢辞慢慢喘着气,手抵到对方胸口企图用无力的手臂做防。
李徐笑笑躺下去搂住他轻轻将吻落到耳畔脖颈。
“够了我身上有伤。”
“我知道。”李徐总算安分下来,温柔地吻一下谢辞的额头抱怨道:“阿辞,好不公平。”
“什么啊?”
“我从生下来到现在只有你一个人,你却…不知道有多少人。”
“你嫉妒我?”谢辞移开视线顺便歪曲话题,“你要是实在嫉妒的话,我可以请你去月来阁。”
“你”
“不止月来阁,皇城的各个秦楼楚馆我相熟的姑娘都不少,想挑什么样的说说?”
李徐火气一霎腾上来,撑起身体把人笼到自己身下:“谢辞,你故意的吧。”
“你要做什么?”
看对方气成这样,谢辞觉得有趣起了捉弄的心,趁自己受伤更无所顾忌。
“你该不会是生气了吧知津兄我可是好心呢,哦?还是知津兄只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那我可以介绍你去啊嘶!”
谢辞捂住被咬了一口的脖子气炸了毛:“你现在属狗吗!开个玩笑而已凭什么咬我!”
“不要开这种玩笑,我不觉得好笑。”
捂在脖子上的手被强制挪开,李徐低头靠近顺着牙印舔了一下,谢辞瞬间定住:“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所以阿辞那天去月来阁是寻姑娘的?”
气氛冷得快要结出冰碴,即便谢辞再糊涂这会儿嗅得出来浓烈的醋味。
“当然不是,只是去吃酒而已。”
“是吗?整个皇城的秦楼楚馆都有你相熟的姑娘,怎么不寻几个一起?”
“没有就是没有,你别”犹豫少顷,他硬着头皮拉下男人的尊严解释道:“自从和你发生那些事之后我再也没…没找过姑娘了。”
被迫离开漂亮姑娘的屈辱事,他再也不想提起来了!
“你别和别人说。”
沉默不久,李徐轻笑了声。
“你笑什么?你嘲笑我吗?”
谢辞还以为对方在笑他不像男人了,一时有种恼羞成怒的感觉。
“你要质问什么不公平?我向来如此你觉得不公平为什么还纠缠我?是谁说纳妾都行的?结果现在逛青楼都不让了?骗子!”
“对,就是不让。”李徐吻住还在张合的双唇,在对方怔愣的目光中露出浅笑。
“从前的不公平一笔勾销,现在开始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这算什么话?”
“好话。”李徐笑笑躺好将手掌轻覆到对方眼睛上温柔道:“睡吧。”
第一百三十八章 赐婚
一夜无眠。
天未亮,李徐便趁谢辞还睡时离开了嘉良侯府。
抗旨回到皇城,一切计划打乱,脑子比奔波千里的身体还要疲惫。
“叫陈骞来见我,谨慎些,别带尾巴。”
“是。”
马车回到松雪别院,空旷的街道上偶尔听得到深巷中传来的犬吠声。
天光亮起覆盖皇城,一切与往常相同,只是所走的路已经不在原本的掌控之中。
“殿下,陈相到了。”
侍从将人引入书房关上门,陈骞脱下兜帽露出被挡住的那张略显忧虑的脸,俯身揖手道:“殿下此刻应当在晏州才对吧。”
“这与你无关。”
陈骞抬起头无卑无亢看向李徐:“如今下官与殿下同在一条船上,船行得稳不稳于下官来说很重要。”
“少安毋躁啊相爷。”李徐轻声笑着靠到椅背上,俨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既然不稳,尽快靠岸就是了。”
“殿下的意思是”
“贵妃娘娘虽然福薄遭害,但宫中的暗线应该还未被皇后根除吧?”
不留给陈骞回答的机会,李徐便开门见山吩咐任务:“我要你想办法偷到凤印,尽斥内帑之财于皇城街道,供百姓自取。”
陈骞愣住忙看向门口,李徐朗笑两声道:“隔墙无耳,相爷尽可安心。”
“这可是”
“重罪?怎么说都难逃一死。”李徐打断对方的话替其做了回答。
陈骞上前一步着急补充道:“重点在于无论成功与否,一定会被查出来啊。”
“是啊,如此重案满朝文武皆看在眼里必须有个结果,应为刑部审理,大理寺复核。”
“正是如此,若是刑部和大理寺一起查,难保不查到我头上啊。”
李徐笑笑仍是满脸泰然:“相爷莫急呀,或因刑部司官是沈家人,陛下为避嫌将此案全权移交大理寺呢?”
“这倒是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我可向相爷保证,只有这一种可能性。”
“难不成大理寺”陈骞愣愣看着李徐,吞了口唾沫未敢直言心中的疑问。
李徐站起身含笑行至茶台将已经冷的茶送到陈骞面前,陈骞接过茶犹豫后一饮而尽。
交还时李徐稍稍松手,茶盏掉在地上碎成几片发出清脆的声响。
陈骞一惊急忙后退跪到地上伏下了头,一改刚入门时平等的姿态。
大理寺卿尤子逾是李徐的人,尤氏兄弟向来绑在一起,只能说明尤子书也是李徐的人。
而今年参加殿试的考生有九成都来自牧云书院,也就是说现下集贤院中的备考者几乎全部是李徐的人,联系起一切便也不难想到为何尤子书会突然罢官建书院。
世家、寒门少年人的好处便在于不光有一腔报国热血,胸膛内还装着一颗忠贞之心。
陈骞宦海沉浮多年,自认不是傻子,待甲榜公布,朝堂换血不过是朝夕间的事。
三年前,年仅十七岁的年轻人便已想到三年后今时这一步。
尚如履薄冰无权无势时便已经为自己选拔好了人才,便已经为坐稳皇位铺好了路,可怖如斯。
“下官并非要拒绝此事,请殿下息怒。”
“哈哈哈,陈相说什么呢?怕不是误会了,只是手滑而已,快起来。”
李徐将陈骞扶起来,好心地帮对方拍了拍袍子。
“用人不疑,我相信陈相是我同路人,或者说陈相只有想办法完成我交代的事,才能保住性命。”
“下官一定竭尽全力。”
李徐朝陈骞弯起嘴角,目光温和中透着凉意:“而今皇城已在我掌控之中,让唯一碍事的人坐到最佳观景位置上,我才好收网,陈相能理解吧?”
“理解,理解。”
“理解就好。”
茶盏被一片一片收集到帕子中,李徐小心将手帕包紧递给陈骞:“所以呀,不该是竭尽全力,应该是竭力完成,哪怕是死也要完成。”
陈骞颤着手接过包好的碎片颔首道:“是,哪怕是死,下官也一定完成殿下的交代。”
“哈哈哈哈,相爷何必这么紧张呢,找好替死鬼,剩下的大理寺会帮相爷处理好。”
“是,下官一定不会令殿下失望,也请殿下莫要忘记对下官的许诺。”
“放心吧,相爷你会功成身退的。”李徐做回到椅子上撑住下巴浅笑道:“那就三日后等相爷的好消息了。”
“三天??”
“有问题?”
陈骞盯着手中捧着的碎片,咬紧牙低头道:“没有,就三天,三天之后下官一定扳倒皇后。”
“好,我会很期待。”李徐笑着唤来门外侍从道:“送送陈相。”
“下官告退。”
房门再次关合不久,廖宁叩门而入面色格外凝重:“殿下,宫里来人传令,陛下要您即刻入宫觐见。”
“该来的还真是躲不掉。”
沐浴更衣后,李徐乘着马车驶至宫门,宫门内早有内官在等候。
到达乾明殿时皇帝清退了殿内所有侍从,显然龙颜大怒。
“参见父皇。”李徐跪地叩首,然而空荡的大殿内没有传来除他外的任何声音。
不知过去多久,窸窣翻动纸张的声音响起,保持跪伏的姿势足有一刻钟,皇帝才终于开口。
“小五可知道朕为何唤你入宫?”
“儿臣不该抗旨回京,请父皇责罚。”
“不对,再想想,朕为何唤你入宫又清退旁人?”
“儿臣不知。”
翻书声停下,脚步渐渐靠近,祥龙图案的靴子停到手边,李徐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朕以为你知道。”
“儿臣愚笨,请父皇明示。”
皇帝俯下身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朕的儿子抗旨奔波数日未歇,回到皇城第一件事便去了嘉良侯府。”
“儿臣是”
“还没说完。”皇帝没打算留解释的机会继续道:“朕的儿子担忧嘉良侯的伤势星夜兼程赶到侯府,小五啊,你是已经挂心谢辞到可以抗旨的地步了?”
“儿臣不敢。”
“不敢?你抗旨回京,在嘉良侯府留宿一夜,是以为朕不知晓?抬起头!”
李徐跪直身体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人,事实如此他已经没有了解释的可能:“一切如父皇所说,无可辩驳,请父皇治儿臣抗旨之罪。”
胸口重重挨了一脚,李徐向后摔倒捂住胸口连着咳了几声才慢慢支撑着重新跪好。
“请父皇息怒。”
皇帝气得来回踱步,盛怒下又狠狠踹了李徐一脚。
连挨两脚,李徐缓了会再次爬起来叩首道:“请父皇息怒。”
“朕承认谢辞生了一副好相貌,你们自少时便相处在一起,年幼不懂事见到好看的上了心并无不妥,可你不该因他抗旨。”
“儿臣自知有罪,自愿领罚。”
皇帝没有理会这句话,停下脚步到他面前,沉而有力的声音中饱含着不容置疑。
“小五啊,你是朕最宠爱的儿子,所以旁人不可为的,朕也允许你,喜欢就喜欢了,就算你要朕想办法把他送给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有一件事你必须记住,他只是你的玩物。”
“谢辞不是玩物!”李徐仰头看着眼前的男人一字一句道:“他是儿臣的心上人,是儿臣的命。”
“混账东西!”皇帝扬手给了他一巴掌,“朕说过若你动了真心,朕会杀了他!”
李徐擦去唇边的血,理智在贬低和威胁中出走,索性将怨怒发泄痛快。
“杀有功之臣,父皇就不怕天怒人怨?谢家几代忠良,以身报国,谢辞拖着病体去往边关勦灭外敌,如今看来竟如同笑话一般!”
“放肆!你这忤逆犯上的畜生!”皇帝冲到书案边拿起砚台砸到李徐肩上,砚台掉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李徐咬牙挺了一会,感觉肩膀的骨头应该是裂了。
“忤逆,抗旨,既然父皇怒气难消,儿臣愿以死谢罪。”
他攥紧拳头怒视向皇帝道:“但即便是死,儿臣心里装的也是谢辞,为他死不亏。”
“你!”皇帝气极扶额眩晕一阵,稍缓过来疾步找了几圈,拿起木身玉头的如意冲到李徐身边,照着后背狠狠打过去。
李徐咬紧牙硬生生扛着,口中很快溢出血腥。
“沈汉栋之女沈怀薇,年十七,温良淑婉尚未婚配,可为皇子妃,朕会亲自下旨择良辰吉日举行婚仪。”
李徐定了下咳出一口血,努力跪直身体坚定道:“恕难从命,儿臣发过誓,今生今世只爱谢辞一个人,到死也只有他一个人。”
“放肆!”皇帝气得用如意又狠砸了李徐几下,直到把人砸得呕血支撑不住伏在地上方才停手。
“朕问你,你是要娶妻还是去死?”
李徐捂住胸口面前已经咳出一摊鲜血,强撑半晌铆足力气挪动身子面朝皇帝磕了个响头。
“儿臣愿求一死,愿早日去见九泉之下的母妃与皇姐,今日拜别父皇,愿父皇长命万岁。”
“逆子!”皇帝抬脚将李徐踹倒,如意用力砸到李徐身上,“好,你想为他死,朕偏不如你意。”
李徐躺在地上,浑身上下五脏六腑无一处不疼,全凭意志在吊着精神,只要张张嘴便有血从口中溢出。
“朕重新问你,是要娶妻,还是要朕即刻下旨处死谢辞?”
李徐愣了下,咽回血腥道:“谢辞是功臣,无罪论处太失公允,定激民愤。”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帝居高临下冷漠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小五啊,这就是皇权,朕是皇帝,朕让你选你就得选。”
时间慢慢过去,李徐攥紧拳头指尖嵌进掌心渗出几道血迹。
“看来小五是选好了,少年人呐太重情谊,可惜了。”皇帝转身朗声道:“来人!”
唯一守在殿外的近侍闻声进入殿内行了礼。
“传朕旨意嘉良侯谢辞”
“不!不要!”
大殿安静下来,李徐咬紧牙爬过去抓住绣满祥龙的靴子,无力地将头贴到了地面。
“儿臣叩谢父皇赐婚。”
第一百三十九章 被亲近信任的人下毒
三日后,嘉良侯府。
“将军!出事了!”
谢辞掀被子的动作一顿:“出什么事了?”
“这您怕是得出门去看看,街上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扶我起来。”
竹越把谢辞扶起来帮其穿好衣服,搀扶着一起走出了侯府大门。
大门外的景象足以令人瞠目。
长街上人满为患,你挤着我我挤着他,地面洒满了财物。
每个人手里都捧着刚从地上捡的金银珠宝玉器,还有不少人因多抢少抢打了起来。
竹越挤过去捡起一个东西递到谢辞手中:“将军您看。”
“这是”谢辞接过来转了一圈,是一个雕刻出凤凰的印章。
心头惊诧之余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他转过印章看向底部,果然明晃晃刻着【皇后之玺】四字。
“这是凤印?怎么可能?”
“一晚上的时间皇城几条主街被铺满了财物和凤印。”竹越又捡了两个回来道:“您看,现在满大街都是凤印。”
“谁竟刻了这么多假的凤印出来。”看着哄闹的街面,谢辞将自己和竹越手中的凤印扔了出去,“回去,关门。”
侯府大门关严闩紧,谢辞还是难以安心:“传令,侯府上下所有人今日不得出府,有关凤印之事半个字都不能提起。”
“是。”
回到照雪堂,谢辞越想眉头皱得越紧,研了磨将近来皇城所发生的事和最新的交代全部写于纸上。
街上的凤印无论是不照着真凤印所刻,皇后都难逃失德之名。
这样的阵仗做这件事的人一定费了不少心思,挑衅皇室威仪扳倒皇后。
而拉下皇后最直接的受益人他能想到的只有李徐和陈家。
是李徐?还是陈骞?
皇后对李徐有养育之恩,他更倾向于是陈骞,皇后不倒太子不倒,陈家的未来可以说是如履薄冰。
半个月前他在皇后要杀的名单中,半个月后皇后自己也陷入死局成了案板上的鱼,可叹世事无常。
既然姑母要他死,沈丛又已因此事丧命,那他只能默认谢沈两家的联盟彻底断开,死活各不相干,这潭浑水他就不蹚了。
“挑个靠得住的人将这封信亲手交到二叔手上。”
“是。”
“哎等等。”谢辞把信拿回来又陷入犹豫,直觉和事实告诉他近来的皇城不会太平,由他手中送出的信不知道安不安全。
“不用了,退下吧。”
“哦。”竹越走出去,不一会又赶了回来。
“将军,许太医来了,要见吗?”
“见,直接把人带到这来吧,院里伺候的尽数清出去。”
“是。”
半刻钟后许铭被带进卧房,竹越识趣地关上房门守在了门外。
“小侯爷安。”
“今日街上这么乱风头正紧,许太医还能过来,可是有结果了?”
许铭颔首上前:“如小侯爷所想,您应是中了毒。”
“什么毒?”
“没有独立记载,但确是实实在在可以做到。”许铭掏出一页纸递给谢辞,上面是誊抄的内容,“侯爷请看。”
“这纸上密密麻麻皆是术语,写者清楚观者糊涂,谢辞扶了下额头道:“你觉得我看得懂吗?”
“额,是下官考虑不周,望小侯爷勿怪。”
谢辞把纸还回去道:“你直接说吧。”
“是。”许铭紧张地将姿态放得更低道:“下官查阅数十本古籍,发现确实可以配出与您所说症状相同的毒。”
“这么说是这个人自己研制出了这种毒?”
许铭点点头:“可以这么理解,但下毒的条件十分有限,很难做到。”
“什么意思?”
“此毒毒性不高,无碍性命却可以慢慢化去内力,使习武之人变成平常人,且温水煮青蛙之法,服此毒之人自己很难发现。”
“有解?”
“有解,但解毒与中毒一样麻烦。”
“那是什么意思?”谢辞愈发迷惑,“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许铭把纸张翻到背面,将上面所画的脉络穴位图展示出来,分别指了几个关键穴位。
“若想要达到刚刚所说的效果,必须在服下此毒之后用银针同时打开这几处大穴,将毒引入周身经脉,这个过程至少要三个时辰。”
听了解释后,谢辞终于明白什么叫做“麻烦”。
能给他下毒的机会应是不少,但谁能在他身上用银针引毒?就算他醉死了,或是被用了迷药,三个时辰也绝对不可能全无察觉。
许铭看出他的想法纠结少顷才敢低声提醒:“银针引毒定有所感,而今见小侯爷全然没有印象,怕是只有周围亲近、信任的人才能做到。”
亲近、信任的人?
绝不可能是竹越或李徐。
那还有谁?信任之人与他谈得上有利益瓜葛的只有沈固。
但自幼时一同长大的兄弟,他很难相信沈固会对他下毒,而且好像每次一起喝酒沈固都比他先醉,哪里来的机会?
难不成是月来阁的花娘?若是花娘喂他喝了迷药,失去意识几个时辰他怎么可能会不起疑?
“我知道了,此事我会查明,这些天辛苦你了。”
“都是下官应该做的,谈不上辛苦。”许铭揖手一拜,“小侯爷的伤是因中毒后强行突破导致毒入心脉,又受了内伤,才会”
“无妨,不必避讳。”
许铭应声颔首,但还是刻意避开了那个话题:“小侯爷的内伤一直不见好也是与此相关,下官会再想办法,还请小侯爷务必好好休养。”
“有劳了。”
“职责所在不必客气,下官先行告退。”
“嗯。”
送走许铭,竹越急着跑进来蹲到了谢辞的椅子边。
“将军,您怎么会中毒啊?严不严重啊?”
“好小子学会听墙角了都。”谢辞抬腿给对方来了一脚,“滚滚滚,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我好着呢死不了。”
“可是”
“哪有那么多可是?传我的令今日闭门谢客,再有人来寻就说我病了休息了,快去。”
“哦,知道了。”竹越哀怨地站起来往门口走。
“回来,还有一件事,你着人查查十七哥近一年和谁交往得深。”
“是。”
房门吱呀关合,谢辞靠着椅子深感疲倦,中了毒确怀疑不起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若是他没有中毒,便不会在比试中受伤,不会变成废人。
若他没有变成废人,娿罗一战便该是他与兄长前往,也许那样就不会有现今的局面。
而那发生的一切绝不是下毒之人算计好的,只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未知之果。
所以他真的看不懂下毒之人的目的。
明明可以杀他,却选择废掉他的武艺,还是想先废了他的武艺再杀他?
如今不管怎么说那人已经成功让他成了废人,如果要取他性命,应该已经在筹谋或已经行动,月来阁中的刺客或许就是那人所派也未可知。
“想要我死的人还真不少呢。”
正想着,房门突然叩响,竹越打开门又走了进来,脸上大写着无语两个字,“将军,都奚彻又来了。”
“不见。”
“不见也不行啊,他马上进来了。”来来回回拦不住,提起这三个字竹越一个头两个大。
听着这话谢辞也没好到哪去:“怎么就进来了?我不是说闭门谢客吗?”
“那个额”竹越挠挠头躲开质问的视线嗫嚅道:“他是翻墙进来的。”
谢辞扶住额头,心里默念了几行脏话。
“谢辞谢辞!”
人未到声先到,谢辞低声骂了句撑着头看都不想看,一天三遍跑,他感觉睡觉的时候都在幻听都奚彻在他耳边絮叨了!
都奚彻跑进来把带的玩的塞给竹越,完全感受不到明晃晃的不欢迎三个字。
“你怎么又来了,我天。”
“我有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你!”
“呵呵。”谢辞敷衍都懒得敷衍,“你能有什么好消息,咬过牧云书院的野猫了?”
“不是这件事,”都奚彻一脸兴奋地过去拉住谢辞的胳膊,“是五殿下要成亲啦!”
谢辞一霎愣住,反抓住都奚彻的手抬头看向对方道:“你说什么?”
“五殿下要成亲啦。”
“怎么可能?”
“是真的,已经赐婚了,陛下说是五殿下求娶沈大人的女儿,叫沈额沈”都奚彻蹙眉努力回忆了下,“好像叫沈怀”
“怀薇?”
“对对对!沈怀薇,你认识吗?”
谢辞松开对方的手,眼眸暗了些:“沈丛的妹妹,也是我的表妹。”
“不太知道,但婚期就定在下个月,很快就可以见到了。”对都奚彻来说,现在没有什么比情敌要成亲的事更令人激动,脸上的笑压都压不下去。
“这事你是从哪听的?”
“是尤先生的哥哥说的,我刚知道就来告诉你啦。”
都奚彻亮着眼睛蹲过去抓住谢辞的手道:“谢辞谢辞,我也想和你成亲。”
“放肆!”竹越一把将人揪开,持刀挡到谢辞身前道:“离我家将军远点!再过来就不客气了!”
谢辞拍拍竹越的胳膊,竹越收起刀退开但眼睛还锁在都奚彻身上不松。
“你的骨戒我已经还给你,我只当你是朋友,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便不必再登门,竹越,送客。”
“是。”竹越直接往外推都奚彻,“快走赶紧走。”
“我才刚来啊。”
都奚彻苦着脸蜗牛一般挪着脚步,看出谢辞脸色不大好,却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说错了。
“谢辞谢辞,五殿下成亲你要一起去看吗?”
“我想和你一起去看,感觉会很热闹,主上和尤先生应该会去看吧。”
“我还没看过你们汉人成亲是什么样。”
一句接着一句的话钻进耳朵,谢辞越来越觉得烦躁。
“我能不能再留一会啊?我才刚来,听说汉人成亲规矩很多,我跟尤先生问了问,好像”
“滚出去!”谢辞站起来将手边物件甩到地上打断了不想听的话,“滚,都滚。”
被惊住的两个人不敢再耽搁很快离开,谢辞看着脚边的碎片坐到地上,脑子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第一百四十章 你要娶妻了吗
“竹越!”
竹越推门跑进来绊了一跤咕咚摔到谢辞身前,还撞了谢辞一下,场面一度尴尬。
“将将军,怎么了?”
“让人备车,我要去松雪别院。”
“啊?您不是说今天不出门吗?”
谢辞抬手照着竹越的后脑勺来了一掌:“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哦。”竹越揉着脑袋站起来刚往外走就又被叫住。
“你不管我了啊,我起不来,扶我啊。”
“哦哦。”竹越回来把谢辞扶起来,拍了拍他衣服上的灰,“将军,您伤还没好利索呢,少折腾吧。”
“用你管我?快去。”
竹越撇撇嘴嘟囔着吐槽:“刚才还让管让扶,转眼就变脸”
“你说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我这就去了。”说完竹越就逃了出去。
准备完毕后,谢辞从后院角门出去乘上了马车。
然而小路上的人也不少,金银珠宝抢空,还剩下点凤印,不识字的拿了些,识字不敢捡。
到处皆是狼藉一片,有不少打斗过的痕迹还有血迹,官兵在街上驱逐人们才渐渐散去。
路不好走,到松雪别院花了不少工夫。
谢辞走下马车独自进了门,门房未来得及通禀,也不敢拦,便如入无人之地。
随便问了个人李徐所在,谢辞直奔书房,脚步匆匆推门就进。
屋内李徐听到动静抬起头,见到谢辞从屏风后绕进来不由得一愣。
“阿辞?你怎么来了?你的伤好些了吗?”
想见的人主动来寻,李徐不受控制地扬起笑,心情激动不已但身上的伤还未消难以起身相迎。
“好得差不多了。”谢辞走近些,与对方的状态截然相反,他现在满心想的都是都奚澈的话,半点笑不出来。
“怎么了?”李徐见他苦着脸,渐渐严肃起来,“阿辞?你出什么事了吗?”
“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什么?”
谢辞犹豫一会捏紧了袖子,在他的观念中娶妻生子才是正当选择,所以哪怕有一连串的承诺,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立场来问。
“阿辞?”
“我”他抬眸看向李徐,忽而有些局促道:“知津兄,你要…娶妻了吗?”
李徐怔了下:“谁告诉你的?”
“所以是真的?你要和沈怀薇成亲了?”
确定真相后谢辞心情低落下去,难受的感觉连自己都未曾设想,心里空落落的什么都没了。
“既然这样,我们就断了吧,我不能”
“你在胡说什么!”李徐厉声打断,脸色瞬间难看至极。
“我没有胡说,我信你的真心,但我不能在你成亲后还和你…藕断丝连。”
李徐绷直身体强压怒意道:“阿辞,你过到我这里来。”
谢辞走过去,刚到近前便被握紧了手。
“坐到我身边。”
“啊?”
相互僵持少顷,谢辞忍着尴尬坐到了李徐身边。
椅子不算小足够坐下两人还有富余,但同时和别人一起坐在一张椅子上是头一回,而且身旁的人还在一点点贴近他…
实在贴得太近,他更觉得尴尬,刚想起身却被李徐搂住腰强行留在了椅子上
“你干什么?”
“向你解释。”
谢辞往旁边躲躲道:“没必要靠这么近解释吧?”
“很有必要。”李徐用下巴抵到他的肩头,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阿辞,不要再说和我断开这种话。”
“什么?”
“婚是陛下赐的,我并非自愿更不会娶她。”
“陛下赐婚你难不成还想抗命?”
“未尝不可。”李徐慢慢收起手臂把人搂紧,小心避开了有刀伤的位置,头靠在谢辞身上轻轻感受了下无法提炼、独属于一人的香气。
“会死吧。”
“死就死。”
“你真是疯了。”谢辞叹口气道:“别做那种蠢事,我不是要和你老死不相往来,而是不能像现在这样…总之这种逾矩的事不要再做了”
“我不接受,你不知道我等今天等了多久,你说的话我一句都不想听。”
“你想不想听我都已经说了。”
谢辞用力挣开,刚要继续说便见对方被他推出一头冷汗,连着脸色都染上苍白。
“知津兄?你怎么了?”他急忙用帕子帮李徐擦去额上的汗,心里升腾起担忧,“我刚才力气用得太大了吗?你受伤了?还是生病了?”
擦汗的手突然被攥紧,在他紧张担心时李徐吻住他的嘴唇趁机探了进来,愣神间呼吸被不客气地掠夺,等到他反应过来,李徐已经退开。
“阿辞,你明明这么关心我,为什么能残忍地说出那些话来?”
李徐重新靠到他身上,声音中透露着淡淡的苦涩。
“没有你,我会死,你担心我受伤生病为什么不担心我会不会死?”
“那你想要我怎么样?”谢辞心里愈发难受,一面是道德理智,一面是心软不忍,他根本做不出公正的选择。
“知津兄,我真的没办法在你娶妻之后还和你做那些事,尤其婚约的另一个人是我的表妹,那样…太卑劣了。”
“我不会娶她。”
“如果我们继续做朋友,所约定的事也不会变对吧?”
“我说我不会娶她!”李徐忍无可忍抓住谢辞的肩膀强迫对方看着自己,“谢辞,你真的有在听我说话吗?”
“而且那些约定不是交易,我说过是因为爱你,我爱你阿辞,从头到尾都是因为爱你,你没有在和我做交易你明白吗?”
他解开腰封扯开上衣将身上的伤露出来,大片的瘀伤已经变为血紫色。
“陛下知道了我们的事,我已经抗旨了,但他用你的命威胁我,我当时办法只能同意,但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件事,你相信我,我不会娶她。”
谢辞怔了很久也没能组织好语言,关心的话不合时宜,相信的话一时半刻说不出,只能慢慢感受从心底发出的愧疚。
“没事的阿辞,我会解决好一切,你只要相信我不再说要和我断开的话就好,可以吗?”
“我…”
“我发誓一定不会娶妻,绝不会让你为难,阿辞,相信我吧好吗?”
谢辞犹豫半晌终是点了头。
得到回答李徐总算安下心,笑着摸了摸谢辞的头:“好阿辞。”
“你的伤”
李徐脸上的笑意更浓,贴到谢辞耳边道:“你亲我一下,就不疼了。”
“你要是真觉得有效果,那…也行吧。”谢辞不含糊果断在对方唇上轻吻了下。
然后…他得到了一双怔愣冒起亮光的眼睛,下一瞬便被李徐用力抱紧。
“阿辞,我真的好爱你啊”
“耳朵要起茧子了。”谢辞推推身前的人没敢用力,“别一直抱着我,先松手。”
“我不要,我就要一直抱着你。”
“随你便吧。”
李徐轻笑一声用可怜巴巴的语气讨起好处:“你刚刚不信任我,我真的特别难过,所以阿辞,你会补偿我的对吗?”
“怎么补偿?”
“让我种个标记。”
“什么意思?”
“我想在你身体里留下些东西,但现在不行,就只好留下别的。”
荤话在脑子里反应一会,谢辞腾地红了脸:“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实话实说而已,上次…”
“闭嘴闭嘴闭嘴,我听不到。”谢辞捂紧耳朵,很少在这种事情上感到这么窘迫。
李徐吻了下捂耳朵的手笑道:“你害羞了吗阿辞?”
轻笑声传入耳畔,谢辞的脸更红了但嘴还硬着:“当然没有。”
“那怎么不听了?”
“我不想听,你别说了”
“好,不说了。”李徐笑笑吻了下谢辞的额头,“阿辞,把手放下吧。”
确认对方真的不再说那些之后谢辞慢慢放下了手。
手放下,脖子便露了出来,不等他有时间反应,李徐便靠过来舔出个位置在他脖子上留下一道不浅的牙印。
“你干什么啊!”谢辞推了下对方捂住脖子,“你是狗吗??这样很疼啊。”
李徐抓住他的手腕将牙印露出来,贴近轻轻吻了一下:“疼才能记住,不要再提离开我的事了阿辞。”
“李知津,你现在脑子不清晰了吧?你再咬我我就揍你。”
“嗯,好。”
“还要喊上竹越一起揍你,套麻袋…”
看着微微张合的嘴唇,李徐耳边的声音慢慢淡去,他鬼使神差地抬手用拇指压住泛红的下唇向内轻触了下舌尖。
谢辞一瞬定住,缓和好半天才木讷地张口:“你洗手了吗?”
李徐:……
“没,你要帮我洗吗?”
手掌不容拒绝地托住脸颊,指腹在唇瓣上摩擦渐渐用上力气等待可以有更进一步的机会。
同为男人感受到原始的欲念,谢辞脸色骤变,不留情面地拨开了那只手。
“我不喜欢这样,别再有下一次。”
回过神李徐一霎慌张起来:“对不起阿辞,我…我”
“这次就算了。”谢辞站起身恢复平淡模样认真解释:“知津兄,我不喜欢被人用侵略的眼神看着、用侵略的行为对待。”
雌伏身下于他来说已经是一种羞耻,他无法接受任何玩弄的对待,哪怕那个人是李徐。
“我回去了。”
“阿辞。”李徐攥住他的手腕,眼神里透露出发自心底的恐慌和紧张,“我们….和好了对吗?”
看着那双眼睛,谢辞抽回手起身笑了下:“我们也没吵架呀,好好养伤吧知津兄。”
“好。”
目送对方离开没到半刻钟,李徐就又陷入思念。
身边的桂香渐渐散去,他不舍地坐到谢辞坐过的位置,没精打采地趴到了书案上。
“阿辞,你就不能每天每天时时刻刻都在我身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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