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仍然联系不上在紫霄宫中修行的二清, 萧佚只能先去联系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江东一带教徒弟的通天。


    得知这个消息的通天纵有万般不愿,因事关佛道信仰之争只得应下。准备回紫霄宫找元始老子商议此事的通天,在临走前托付了自己的两个徒弟, “于吉劫难还没过, 劳烦于吉帮忙看顾一二,还有那个压在五指山下的孙悟空,也要麻烦师叔时不时看一眼。”


    “这么在乎当初你直接把孙悟空带回道场,你们师徒二人潜心修炼不就好了。”萧佚感叹完后想起自己一直忘记问的一件事情, “之前相遇忘了问,为何如今天庭地府妖族都拒绝我入内?就是女娲老子他们我都联系不上, 可是有什么变故发生?”


    “这个……”被问到的通天眉眼中有一瞬间的慌张, 他的眼睛向下看去不敢和萧佚对上目光, “妖族为什么我不知道。”?


    觉得通天反应不对的萧佚神情严肃起来,眼睛一转想好办法准备诈一诈通天消息的萧佚却见他们二人之间的联系出现了模糊, 似是不稳随手有断联的可能性。萧佚见此急问, “天庭地府的原因你知道!为”


    还没说完话, 两人之间用以联系的水镜彻底碎裂,落在下方的盆中重新化为了一片闪着莹莹波光的水面。


    失去通天联系的萧佚不解,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就刚才通天那副表情看起来圣人都是了解这件事情的, 此事不仅与自己有关还牵扯了不利的方面。鸿钧断了通天的联系, 估摸着此时也把通天抓回去继续关在紫霄宫中, 之后还能不能放出来另说。


    真可怜, 之后又要和那两家伙还有老子元始待在一块了, 萧佚幸灾乐祸没几秒就被一旁的帝俊提醒照顾于吉的事情落在了他身上。


    萧佚:……都怪帝俊你当初把孩子丢给我照顾!!


    当初忙于妖天庭事务帝俊现在难免有些气弱, 他扑腾着转了身,叼起同样胖成个球的太一躲进了簪子里。


    “有本事别躲进去。”萧佚只能在外面咬牙切齿, 气不顺的萧佚收起金乌簪,现在他急需要一个发泄地方。


    萧佚的目光落在了那件外袍上。


    对那两只鸟下不了手,他还不能收拾这个觊觎仙人的家伙吗?他是说过自己现在只能算到织女位西,玉帝王母分身乏术,但不代表其他仙人没有办法。


    萧佚打算去寻道场在灌江口的杨戬,借他的哮天犬一用。


    “清长打算让哮天犬去寻人?”郭嘉猜出来萧佚的用意,但他并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若真是有用,玉帝王母怎么会想不到这个办法?”


    “佚寻得不是织女,是失去法力后如同普通人的绣娘。”萧佚的目光落在舆图上,他在确认灌江口的位置后想好了驾车走哪条线路,又在哪几个郡县进行补给。


    可惜萧佚现在没办法直接联络这群神仙,不然又怎么需要他亲自跑到他们的道场找人。


    这次行程萧佚告知了荀彧荀攸,荀彧与荀攸需要在曹操昏迷这段时间主持东郡大局,无法抽身一同前往,戏志才对神话中的二郎神真容颇感兴趣,当即自告奋勇想和萧佚一同前往。郭嘉也在队伍中,需要照顾的郭奕被郭嘉托付给荀彧,连同着萧佚的养子萧平和被资助的马钧。


    临走前萧佚告诉荀彧,“若是有个叫于吉的来东郡寻佚,文若随意安排一间屋子让他住下便可。”


    “于吉?初遇那时志才提起过,可是清长并没有说过认识这人。”荀彧的记性很好,几年前发生的事情他都还记得,兴许也是那次初次见面让人形象太深刻的缘故。


    “因为佚也是后来才知道,于吉是师侄新收的徒弟。”萧佚想了想补充道,“是另一个师侄。”


    荀彧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他整理好衣袖双手并拢,向即将出发的萧佚三人拱手,“此行遥远,还望诸君一路平安。”


    萧佚郭嘉戏志才同样回礼。


    郭嘉和戏志才上了马车坐在车厢里,萧佚没有带任何一个马夫,他是打算自己担任马夫的位置用最快的速度驾车赶往灌江口,减少中途花费的时间对曹操和东郡都是有利的事情。萧佚坐在马夫该坐的的位置上,他侧身掀起帘子提醒第一次乘坐的戏志才,“志才你最好像奉孝那般抓好马车里的东西。”


    预感不妙的戏志才瞥见了郭嘉脸上得逞的笑容。!


    戏志才这才惊觉自己恐怕做了一次最不明智的选择。


    放下车帘的萧佚高高地扬起马鞭,马鞭落在前方的马匹身上。吃痛的马仰脖咴叫了一声,马蹄一扬撒开了蹄子跑起来,偏偏萧佚还嫌它跑的不够快,继续抽了几鞭加快速度。


    他们身后送行的荀彧和荀攸二人放下挡住飞扬尘土的衣袖,他们两个人目送着一溜烟就没了踪迹的马车,沉默半晌还是荀彧先开口,“志才他……会没事的吧?”


    “应该。”荀攸艰难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他们突然好庆幸自己要留守东郡,清长这驾车速度就是他们都着实吃不消。


    马车快速行驶的途中,逐渐适应这个速度的戏志才开始找郭嘉兴师问罪,“难怪奉孝你那时总撺掇我一起来,还说什么难道不想见见二郎真君神通,原来奉孝是早有预料清长会自己驾驭马车,想找个人分担这份!?”


    一开始只是抱着想让大家都体会一下这个特色的目的的郭嘉往马车角落缩了缩,他好心建议戏志才,“要不省点力气?嘉可是知道清长在到达补给地方前是不会停车的,接下来还有很长的时间要度过。”


    “……下一个补给的郡县是哪?”


    “颍川郡父城。”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东郡到颍川就是快马加鞭也需要不眠不休四日之久才能赶到,戏志才抓紧窗沿他现在十分后悔为了看一眼神君真容而答应同行,“若是中途饿了或者需要更衣,清长也不会停车吗?”


    郭嘉面上带笑眸中实际上一片灰暗,他从马车车厢里新做的小柜里抽出一屉,里面摆放着几个玉瓶。拿出玉瓶的郭嘉甚至能感觉入手温润没有玉石寻常的凉感,是萧佚用上好的暖玉制成的瓶子,郭嘉向戏志才展示道,“这是清长为你我二人特意炼制的仙药,就是为了以防志才口中情况发生。”


    “?”戏志才还没明白郭嘉的意思。


    “这一瓶吃了一粒就暂时不用考虑五谷轮回之事,另外一瓶吃了肚中会有饱腹感,不用担心饥饿的问题。”郭嘉详细解释道。


    戏志才:……放我下车。


    不管两人在车厢里如何闹腾,萧佚仍旧是驱马前行。在他的不懈努力之下,原先需要四日甚至更长时间的路程,萧佚只花了两日不到的时间就到了父城,临近父城城门,萧佚逐渐放缓了马车速度,看起来与寻常车辆无异。他也没忘记向车厢中的两人说一声。


    终于到颍川郡了吗?


    郭嘉与戏志才对视一眼,眼中的心酸只有他们两个坐过萧佚马车的人懂得。


    这两日都靠药丸度日的他们只觉口中寡味平淡,戏志才已经迫不及待在父城的谒舍用一顿饭食,就是粗陋难以下咽的粟饭都好过无味的药丸,这么想着的戏志才推开了一点窗户,这一回他看见的是外面万物复苏的景色,而不是刮起的风沙,“这算不算重归故里?”


    父城距离他们生活多年的地方不远,但终归不是同一个地方,戏志才看着窗外相似的景色不由得感叹颍川这些年经历的灾祸。


    “董卓如今退居长安,有潼关函谷关在前能保我等一时无忧,但等董卓重新培养起自己的势力卷土重来那时,诸侯若不齐心协力怕是真的要败于贼子之手。”郭嘉对眼前看似和平的局势不看好,“不过朝中亦有忠心之人,何颙起事虽败但仍有不少人暗中蛰伏,只看这朝中能否扳回一局。”


    戏志才想要倒杯水的动作一顿,“哦?难道奉孝觉得朝中有成事之机?不知是何人入了奉孝的眼?”


    “吕布。”郭嘉道。


    在二人还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车帘被从外面掀了起来,已经将马车驶入父城内的萧佚找到了一家空闲的谒舍。在谒舍门口停下的萧佚来提醒车内两人,“还想谈的话等进了房间再说,今日我们会在父城休息一日,明日便要继续向西而行前往灌江口。”


    他们终于可以脚踏实地,不用再在马车上煎熬度日了吗?!


    说是下了马车想要先用饭食,实际上三人一同进入房间叫来热水沐浴,等换上新的衣服后他们才坐在谒舍一楼的厅堂中点起了饭菜。


    “三位看起来像是颍川本地人,可是今日刚刚回乡的游子?”谒舍中跑堂的是个机灵话多的青年,他听着三人谈话的口音就能分辨出是不是本地人,他热情地向三人讲述在经历劫掠后的颍川是如何逐渐恢复往日繁华的,“三位最近刚刚归来,可能不知道我们父城与其他几个县城最大的不同。”


    “不都隶属于颍川郡,有什么不同的?”郭嘉好奇地反问跑堂。


    跑堂挥挥手,一副今时不同往日的语气满脸骄傲地介绍如今父城中最大的特色,“诶!这您可就不知道了,我们父城出了个极好的绣娘,她亲自裁剪的衣服可是连宫中贵人都夸赞过的,您若之后无事可以去城中那位绣娘的店铺看一眼,说不准就有三位喜欢的。”


    萧佚动作一顿,他掏出一点铜钱放在桌上,“那间店铺你知道在哪里吗?可有见过那位绣娘?”


    第六十二章


    从谒舍的跑堂那里萧佚得知这名绣娘常常是不怎么露面的, 绣娘经营的店铺都是让她的丈夫维持运营,不过绣娘还是有在大家面前出现过几次,除了一次是宫中表扬的圣旨下来的缘故, 其余几次都是因为绣娘要给家中采买东西, 大伙才能在街上看见这位手艺精妙的绣娘。


    跑堂曾经见到过这名绣娘,他回忆着那一次的偶遇,“小的那时在给家中孩子挑选新衣,碰巧遇见了绣娘, 绣娘她知道后还好心指点小的那些衣服小孩子会喜欢。”


    “她是个善良的姑娘,长相不说倾城倾国但也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家闺秀, 也不知道她丈夫走了什么好运竟然能娶到这样的夫人。”


    萧佚又多给了一些铜钱作为跑堂讲了这么多的辛苦费, 他打算等会去那家店铺一探, 看看那些衣服的针脚是否是他所熟悉的织女手法。


    今日多赚了很多的跑堂脸上笑容越来越大,他顺便还给三人画下了一个比较抽象的指引路线图。


    收下这份路线图的萧佚没有更多的问题想问跑堂的, 反倒是郭嘉听完之后有些疑惑, “等一下, 你刚才说她丈夫走的什么好运?可是绣娘的丈夫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哎,你们有所不知。”跑堂的眼睛四处看了看, 他压低声音和郭嘉说道, “她丈夫是城外村子里的, 去年父母刚刚过世, 他嫂子便让他哥与他分了家, 他只得了些许田地和一头老黄牛。这一穷二白田地都才刚刚种完种子, 按理来说他手上没有余钱娶妻, 偏偏不久后就成亲, 妻子看起来还不是普通的农户女。”


    像是为了得到听众的认可,跑堂朝同样有在听他讲话的二人挤眉弄眼, “你们说这是不是很奇怪?”


    “确实不太对劲,难道你们就没有人问过那个绣娘为何选择了他?”郭嘉在听完后脸上的疑惑没有下去反倒更加浓厚了。


    跑堂摇了摇头,这回就是他自己都满是疑惑,“有问过啊,可是那绣娘只说非他不可,也不说为什么。这件事情……乡里乡亲都很疑惑的。”


    得到了很多新的消息的郭嘉取出钱袋又一次打赏了跑堂的。


    在萧佚这边赚到了比平时一天的钱还多的跑堂走的时候都有些恋恋不舍,他目光几次在戏志才这边打转,希望戏志才还有什么问题要自己解惑,赚得盆满钵满的跑堂已经想好了回家时要给家中的孩子带什么东西。


    不过戏志才确定没有什么要继续问的,跑堂磨磨蹭蹭的最后还是不得不重新继续自己的本职工作。


    跑堂离去后萧佚三人复又靠拢,萧佚说出了自己饭后的计划,“佚打算之后去那家成衣铺看一眼衣服绣纹,兴许这位绣娘就是我要寻找的那人。”


    织女的名字太过招摇,萧佚含糊着用其他词语代称对方。


    “你们二人刚刚经历了长时间的马车奔波,怕是身心俱疲不若就在房间里好好休息半天,待佚观察回来后再做决定。”


    两人拒绝了萧佚的好意,他们可不想错过任何环节,隐隐从中嗅到不寻常味道的二人笃定这将会是一场出彩的好戏。这一次就是萧佚又用手刀砍晕他们都不行!


    看见郭嘉戏志才二人坚定的表情,萧佚无奈只能让他们跟着自己在饭后去那个店铺一探究竟,至于明日这二人是否会腰酸背疼得起不来,萧佚表示那可与他无关。


    三人说完话后没多久跑堂就端上来他们点的菜肴,都是看起来红红绿绿、闻起来很有食欲的时蔬与脍炙,佐配的酱料也在戏志才和郭嘉的叮嘱下加重了味道。萧佚在这种重口味中败退,把肚子填饱了的他放下筷子看着今日胃口格外好的两个人,没事做的萧佚闲到开始记两人哪道菜下筷子最多。


    吃到最后,一桌子菜竟然在两人的风卷残云下一点菜都没有剩下。


    萧佚开始担心要不要给二人准备好消食的山楂。


    “没事。”郭嘉悠悠地打了个饱嗝,从未觉得饭菜如此好吃的郭嘉把心中所有讨厌的食物往上挪了挪,腾出一个最讨厌的位置留给萧佚制备的辟谷丸——这才是世间最难吃的东西!


    戏志才碍于这里没有躺椅的存在坐着,地面太冰冷他也不想躺,“休息会便去寻那个店铺吧,正好消消食。”


    ——躺椅,在四人常来串门导致家中椅子不够用后,萧佚从仓库里翻出来的一款勉强能用来坐的坐具。


    三人休息好后离开了谒舍。拿出跑堂给的路线图的萧佚对着图中的标识物找路,左拐一下右弯一下,他们很快就看见了跑堂口中的售卖成衣的店铺。


    店铺外面是中规中矩的装潢,店头上挂着一个招牌,上面写着简单的店名。再往下就是对街敞开的大门,因为临近午间没什么客人,他们站在门外能看见店内的伙计在偷懒,摆放在店内的衣服因为距离远而看不太清楚上面的绣花。


    萧佚看了眼身旁的两个人,“我打算进去看一眼,奉孝和志才是要一起进去还是在外面等着?”


    “一起进去吧。”郭嘉想了想选择进去和萧佚一同看看究竟。


    戏志才在郭嘉说完后附和着,“进去看看。”


    得到回应的萧佚迈步走近店铺,他们装作普通客人一般在大门不远处摆放整齐的布匹附近小声谈论,萧佚翻看着布匹上的绣纹,也是很精致的图案但与织女的手艺相比就不值一提。


    萧佚下意识蹙眉,他以为自己找错了人,这不过是一个身世经历听起来很像织女的另一个女郎。


    落在看店的伙计眼中就是新来的客人对布匹不太满意,很想挽留住新生意的伙计走了过来,和善的笑容在伙计脸上就没消失过,“几位郎君可是对布匹的花纹不满意?小店还有其他图案的,不妨再多看一看?”


    “我们是特意过来看看能让宫中人满意的织布,结果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萧佚的目光瞥向摆在旁边的普通布匹,脸上失望的神色溢于言表。


    “瞧这话说的,那么好的精品自然没有摆在明面上,几位郎君若是想要小的可以带你们去看一眼。”提起备受赞誉的绣品伙计腰板都直了不少,他的目光在萧佚三人身上的配饰晃了一圈,没看出来什么富贵迹象的伙计眯了眯眼睛,“不过这可是给皇宫贵人使用的布料,几位若是无名小辈,还恕小店不做这桩生意。”


    伙计摆明了钱权名三者要有其一才能看见布料的态度。


    闻言了然的萧佚眸光一转,将身旁的郭嘉推了出去,“你可听闻过颍川荀氏的名字?这位就是荀氏中备受瞩目的荀彧荀文若,更是被称赞有王佐之才的人物,有他在的话可否能让我等见一见?”


    荀氏的名声在颍川郡不可不响亮,听见荀彧之名的伙计双眼放光,两只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半弯着脊背点头哈腰的模样与之前相比判若两人,动作语言神情无一不在讨好着眼前声名显赫的世家子弟,“小的眼拙,竟然没能看出来您就是咱们颍川有名的荀郎君。”


    被安上了荀彧之名的郭嘉:……


    伙计视线一转看着‘荀彧’身后的同样浑身洋溢着世家气质的二人,不假思索地说道,“这二位就是您的好友郭郎君还有戏郎君吧。”


    可能有一个人或者两个人同时痛失身份的萧佚与戏志才:……


    郭嘉立刻摆出了荀彧平日的温润表情,他指着身后两人示意伙计继续往下说,“依你之见,他们二人谁是郭奉孝谁是戏志才呢?”


    只当是世家子弟间的玩笑话的伙计思考了一会,他指着戏志才答道,“这位应当是戏郎君,”又指着萧佚回答,“这位是郭郎君。不知道小的答得对不对,您三位就当个乐子看看就好了。”


    这么说着的伙计看着萧佚难免有些不解,他自己小声嘀咕了几句,“不过郭郎君怎么感觉比传闻中还要矮上几分?”


    不是当事人的戏志才笑了出来。


    “戏郎君?”伙计有些慌,他怕自己那么小声说得话都被人听了去,要是叫掌柜知道还不知道要扣掉多少工钱,“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不,戏某只是想起了高兴的事情。”戏志才无视掉郭嘉与萧佚的瞪视,脸上保持着笑容把话圆了过来,“现在知道了我们三人的身份,传闻中的绣布是否能瞧上一眼?”


    伙计俯身为二人引路,“请跟小的来。”


    店铺里面还有一层,从里边的楼梯上楼之后就是一处环境开阔的平层,店家将原先的墙面尽数拆除把窄小的房间扩建成开来,而窗户的位置则都被封死成墙壁。店铺用蜜炬做光源照亮着四周墙壁上挂着的衣裳,衣服有很多制式,男女款分开悬挂将整面墙遮得严严实实,而衣服下面就是所使用的布匹。


    即使这样仍然有些看不清楚衣服上的具体绣纹。


    伙计熟练地打开衣服正对面的窗户,是对着成衣店铺自己内院的小窗,一打开窗户整个二楼都亮堂起来,萧佚现在就能看清楚那些衣裳上的绣纹了。


    院内正在算账的人同样注意到二楼小窗被打开,那人看见萧佚的背影后神色大惊,他连忙嘱托身边的伙计去前面把人赶出去,“快、快关门!”


    “就说今天有事不卖了!”


    第六十三章


    三人最后是被伙计用着歉意的笑容给从店里赶了出来。


    站在门外的郭嘉瞧着伙计关门落锁, 动作麻利地不像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了。等店铺彻底关上大门郭嘉看着一块木板也没什么意思,他侧过头去瞄自出来就没了声响动静的萧佚,“清长?有发现什么吗?”


    “不用去灌江口了。”萧佚眸光幽深地说道, 神情冷漠的萧佚准备先返回谒舍寻那跑堂, “我们先回去再说。”


    再清楚看见二楼的衣裳那一刻萧佚就确认,父城中近来声名鹊起的绣娘就是玉帝王母的女儿织女。织女选择那被分家的可怜农户,还说什么非他不可的话语,怕不是那农户拿着仙衣要挟织女与他成亲结为夫妻。


    如此折辱神仙的手段, 萧佚难免不为织女感到气愤,但他不觉得夺取仙衣这个方法是一个普通农户能想出来的。


    “确定那个绣娘就是织女?”郭嘉问完就觉得自己问出来的问题有些好笑, 他想起刚才掌柜突然请他们离开店铺的突兀举动, 郭嘉若有所思, “会不会他也已经发现清长你来了?”


    似是觉得自己的意思没有表达清楚,郭嘉补充道,


    “嘉的意思是, 绣娘的丈夫就在内院, 刚才伙计开窗后他看见了清长并且认出来你是谁,这才着急地让人把我们赶出来。”


    萧佚闻言低下头思考了一会, “有这个可能, 佚在怀疑他身后还有人在出谋划策。”


    仙衣是天庭内部相互默认的秘密, 而会使用仙衣来提升自己外在修为的只有封神榜后迈入仙途的小辈们, 不过在距离商周一千多年后的汉朝, 当初那些小辈早已元神和外在修为合一不再需要仙衣维持平衡, 所以农户是如何找准对象下手的?


    隐隐感觉怪异与不妙的萧佚压下了自己的情绪。


    “与其回去问跑堂再多浪费一些时间, 不如暗度陈仓, 打他个措手不及。”戏志才小声和萧佚说出自己的计划。


    这个计划得到了另外两人的同意,对视一眼后三人开始往回走, 脚步匆忙走得最快的萧佚不断回头催促着另外两个人,“快一些回去,我们去得越早才对绣娘越有利。”


    “慢一点清长,嘉快追不上你了。”郭嘉‘气喘吁吁’地扶着腰,背对着店铺的脸上连一滴汗也没有,不过这语气和动作用来糊弄那个农户足以。


    戏志才坠在两人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他一副彻底追不上去索性在后面慢慢走的妥协态度,“清长你和奉孝先去吧,戏某随后就来。”


    之前关上大门不再营业的店铺悄悄开了一个门缝,一只眼睛在门缝后面观察外面街上行走的人,直到他看见刚刚店里的三人拐过街角,那人才重新开门将内院的东家给放了出去。伙计扒在门边询问自己的东家,“今日店里还做生意吗?”


    “明日正常开门,但是今日你见到的那三人以后不准他们进店!”东家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哪日他回来后又看见那人站在店里等着自己,“这几天我有事不在,你多加注意。”


    伙计自然满口应道,虽然他内心也在嘀咕着为什么东家不远去做荀氏的生意,那可是一笔大单子说不准能多赚很多钱。然而他不过是店里跑腿的伙计,哪能去影响东家的决策。在送走东家后,伙计重新关上了大门,合上大门的那一刻他没看见街角处重新出现的三个身影。


    在街上人都是闲庭漫步的情况下,逆着人流压低笠帽的身影格外显眼,萧佚三人毫不费劲就能在人群中找到这个特殊的存在。他们远远地坠在那人身后看着对方出了城,郭嘉担心出城之后没了躲避隐藏的地方,从附近寻了一辆马车载着三人慢慢地走着。


    ——看着像是从父城中出来闲散游玩的世家子弟,被追踪的那人怕是也想不到这两马车是跟在自己身后的。


    跟着那人穿过城门外修好的小路,马车的车轮碾过泥泞的土地,随着干硬的黄土地出现,萧佚三人逐渐看见了一个在农田附近搭起来的村落。村子附近的农田结着白霜,有部分村民出来查看自己农田的情况,村民穿的不是好布料但也比萧佚之前见过的饱受战乱的难民好上许多,他们脸上带着笑容和归家的人打招呼。


    不过东家没什么心思回应,匆匆应了两声就加快脚步往自己那个翻修过的屋子赶去。


    还未进门,他就能听见院中不停的机杼声,东家心中一喜,这样他就不用再麻烦的在村中找人了。他甫一推开门看见满院的丝线和堆积起来的新布,如今这些都不入眼的东家只在乎那个织布的女子。


    脚步匆匆上前的东家抓住了女子织布的双手手腕,他拉扯着人往门外走去,“别管这些了,快跟我走!”


    “做什么?”女子吃痛地拧紧眉毛,她下意识抗拒着男子的行为不愿离开。


    “别忘了你的仙衣还在我手中。”东家威胁道。


    为了自己的仙衣这段时间织女一直在与人周旋,她不愿中途放弃自己的计划,织女只能顺从地被男子扯出门外。对门外打量的视线视若无睹的织女沉默着,她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去哪里,或许是什么藏身的地方。自从她因仙衣而答应与牛郎成婚后,牛郎常常担惊受怕,一有个风吹草动就会把自己藏起来。


    不过藏得了一时又如何藏一世,天庭中终有人会发现自己的行踪。


    牛郎欲往回走出村,见一辆眼熟的马车停在道路中央,挡去了他离开的道路。牛郎大吓,慌张地把织女往身后藏,提高音量为自己壮胆的牛郎喊道,“她、她是自愿跟我一起生活的!就算你是神仙,也不能阻止我们在一起!”


    “你你快告诉他们!就像你跟乡亲解释一样!”


    织女熟稔地重复着被要求记下来的话,“是自愿跟”


    就在这时马车的门帘被从里面掀了起来,坐在侧边位子上的萧佚眼帘半垂,一双眸子看了过来,他没有说什么话只是简简单单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小七。”!!


    许久不曾听闻这个名字的织女咻地抬起了头,那个单薄的身影映入眼帘,织女的身体剧烈颤抖着。她想过会是谁第一个找到自己,可能是二郎真君也可能是自己的姐妹,或者自己成功骗过牛郎取回自己的仙衣回到天庭,织女从未想过最先找到自己的是道君。


    那个行事颇为冷淡,从未把她们这些小辈上过心的道君,居然是第一个找到她的人。


    “还不过来。”萧佚语气平淡的说道。


    牛郎自知不妙,他抓紧了织女的手腕,不惜在那白皙的皮肤留下一道青紫的痕迹,“你别忘了你的仙衣!”


    “我受够了!”织女甩开牛郎的擎制,她提起衣裙奔向了马车,站在萧佚身边就仿佛得到了莫大的支持的织女一咬牙狠心道,“仙衣大不了不要了,我重头开始修炼就是!”


    萧佚轻拍织女的肩膀,食指中指并起拂过织女的手腕上突兀的淤青,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手腕就恢复之前白皙的状态。修复完织女手上的伤痕的萧佚示意织女上车来,“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知仙衣中蕴含着仙人法力的事情,但那人有没有告诉你仙衣终究只是他们这些小辈用来平衡元神与肉身的法宝,他们随时都能放弃仙衣。”


    什么!?


    不知道后半截事情的牛郎泄气地坐在了地上。


    织女上了马车后,车帘便被里面坐着的人放了下来,没人驾驶的马车自己调转了方向向归城的道路行去,将身后的牛郎远远地扔在了后面。


    马车内的织女惊讶地看着同样在车子里坐着的二人,她望向萧佚的眼神中带着求解惑的意思,“道君,这二位是?”


    “他们是我的好友,这次一同前来”萧佚瞥了一眼给织女让位的两人,为了让织女能更好地坐在萧佚对面,郭嘉挪到戏志才身旁和人挤在不长的坐席上,两个人坐在那里怎么坐都不舒服正商议着谁坐到外面去,“一是为了将你救出来以安王母之心,二是你织的布影响到了他人,寻你解开布匹上的诅咒。”


    说起这件事情织女讪讪地缩了缩脖子,“本来是想咒那个人,让他知道仙人的厉害把仙衣还给我,可是没想到都声名远扬这人还没事,就好像我下的诅咒无法在他身上应验。”对此满心疑惑的织女还告诉了萧佚一件事情,“在他家这段时日我发现他总会一个人和老黄牛待在一块,期间谁都不让靠近。”


    “我故意接近过一次,有听见牛郎在和那头老黄牛说话,回话的老黄牛说话清晰有条理,不似是普通凡牛。”


    “这件事情稍后再说。我已经在那人身上留下了标记,这几日他的行踪我都会了如指掌,届时便可知道你的仙衣藏在何处。”萧佚拿出了王母留下的青鸾尾羽,他将羽毛交予织女让其先跟王母说一声自己的行踪,莫要再让不得不坐守天庭的二人担惊受怕。


    织女应是。


    看见两人话已经说完郭嘉迅速起身,狭小的车厢内换位置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在他人反应过来前郭嘉已经坐到了萧佚身旁。紧紧挨着萧佚的郭嘉还把人往旁边赶了赶,“与志才坐在一起太挤了,还是清长这边宽松些。”


    “给嘉让点位置。”


    织女:!


    郭嘉在察觉织女的视线后抬起头友好地笑了笑,后又低着头旁若无人地催促着萧佚挪位置。


    第六十四章


    织女在跟王母说着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 说着说着眼睛就不受控制地飘向了旁边的两个人,那两人坐姿端正地挤在一方席位上,行为举止自然大方, 偏偏这二人之间有种难以言表的气氛, 总是吸引织女的注意力。


    “小七?”对面的王母没有听到织女的回话,她呼喊着自己的女儿细心叮嘱她在道君那里不要给人添麻烦,“道君最近正在渡劫,此劫至关重要, 你可不要耽误道君的修行。”


    “嗯?”听见这话萧佚感到怪异,出声插入织女与王母之间的对话, “王母你在说什么渡劫?什么劫?”


    他自己怎么不知道他在渡劫?


    况且三灾是每五百年一回, 距离自己上一次三灾之日才过了三百来年, 不该这么快又有一次三灾。萧佚觉得莫名其妙,他想要从王母这边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 “王母, 你详细说说, 这件事情吾总该知道的。”


    那边沉默半晌,终是传来一声悠悠叹息, 庄重的女声在看不见画面的那头响起, “这件事情我们知道的并不多, 是老爷在道君沉睡的时候送来的消息, 地府与天庭拒绝道君您进出以及诸位仙家您无法联络都是这个原因, 老爷不希望我们会干预到您渡劫一事。”


    王母说完后又对织女说道, “小七你若能寻回仙衣便自己回来, 若是不能就自己在人间好好修炼, 也正好磨磨你这好动的性子。”


    紧接着像是害怕萧佚还会继续问什么,王母飞快地切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


    被迫留在人间的织女睁大了眼睛, 半晌才反应过来王母在说什么的女子美目含泪,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的长辈,“道君,仙衣……可以拿回来吗?”


    让她在人间自行修炼到与元神同等境界的修为,就人间这稀薄的灵气她天赋再好也要一两千年,织女开始后悔以前为什么那么贪玩调皮,早一些摆脱仙衣的桎梏哪还有今日的事情!织女想着就算要在人间居住也要找一个靠谱的能挡住牛郎那种人的靠山,而她的眼前正好有一个。


    “如果拿不回来,在我重新修炼出法力前,能不能在道君的庇护下生活?”


    郭嘉:?怎么感觉清长家中人越来越多了


    被问到的萧佚眼睛往旁边撇了一眼,他想了想说道,“你会照顾孩子吗?”


    ……


    因为会带孩子而被允许留下的织女跟着三人返回了谒舍,本想在谒舍再租一间屋子给织女住的萧佚从掌柜那里得知房间全都租出去了,没有空闲的房间能再租给他们。


    “看来只能我们腾一间给小七住了。”萧佚上一秒还是商量的语气,下一秒已经决定好了他们谁让出房间,“小七去我那间住着吧。奉孝,你应该不介意收留佚一晚吧?”


    求之不得的郭嘉脸上的笑容真切了不少,“怎么会?之前在徐州时常常抵足而眠,没想到今日又可以重温一番。”


    在了又好像没在的戏志才:……


    三人重新分配好房间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疲倦的戏志才与织女早早地在床榻上睡了过去,同样困顿的郭嘉坐在榻上身后倚靠着凭几。眸中包含着对萧佚的忧虑的郭嘉,侧了侧身子装作不在意的试探着对方,“清长身为仙人也有劫难?难道仙人不是不老不死的吗?”


    “仙人确实可以不老不死,只有度过每五百年的三灾便可寿与天齐。”萧佚坐在床榻边缘,手中翻阅着一本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古籍,郭嘉猜测这本古籍估计是萧佚从自己的书室中带出来的。


    郭嘉继续问道,“若是没有度过,仙人会死吗?”


    “会。”萧佚果断地回应道,“一身修为尽数反哺天地,肉身消亡,元神入地府轮回重修功德,千百年后攒齐功德复归仙位。”


    这个下场听起来不是很严重,放在凭几上的手虚虚搭在被褥上,郭嘉吊起来的心重新落回了原位,他不免得想起之前王母所说萧佚在渡劫一事,“那、清长呢?清长对这次劫难可有把握?”


    “我不知道。”说起自己的劫难萧佚合上古籍,轻轻地把书放在床边被挪过来的小桌子上,萧佚自己对渡劫一事颇有些迷茫,“早些对话奉孝也听到了,佚自己都不知道在渡劫,又何谈应对之法?”


    听见这番话的郭嘉无奈的笑了笑,他打趣着对这事一点也不上心的人,“清长怎么不多注意些,虽然只要修齐功德便能重回仙位,但那入地府轮回一事听起来也不简单,你又何必去尝这人间诸苦。”


    听见这番话的萧佚十分疑惑地望了过来。


    看见郭嘉的神情再一思索刚才之言,萧佚立刻就反应过来郭嘉是和旁人犯了同样的认知错误,若是他人萧佚自然不会多解释一句,但这是郭嘉、是他心中认可的地位已经不亚于帝俊的好友,萧佚也就多解释了一番,“奉孝你问的是仙人,而佚不是天庭中那些入过封神榜封的神仙。”


    “佚只是修行之人,算不得神仙。”萧佚摇了摇头,语气轻柔地陈述,“修行之人若是死去不只是修为散尽肉身消亡的结局,元神亦会溃散。”


    用人间的话来描述就是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惊恐地睁大眼睛的郭嘉双手紧握成拳,修剪整齐的指甲随着拳头越收越紧刺入掌心,未察觉这份疼痛的郭嘉神情恍惚,直到被萧佚强行扯开手指才发现自己掌心留下了四道月牙形的小伤口。


    萧佚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如白天一般抹去了郭嘉掌心中显眼的伤口,他拆去郭嘉的发冠催促人躺下去,“奉孝你今日累了,早些休息吧。”


    躺下去的郭嘉闻言,顺从听话地闭上眼睛,以一种飞快的速度进入了梦乡。


    用了一点小法术把郭嘉哄入睡的萧佚松了口气,再说下去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奉孝解释,只能耍点小手段把人弄睡着了。忙碌了一天同样有些疲倦的萧佚饮下提神的药丸,他静悄悄地起身推开房门,从寂静的谒舍中离开。


    独自一人追着牛郎的踪迹而去的萧佚翻过城墙,穿过阴森的树林,在山脚下鳞次栉比的村落坟群前站定。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萧佚能在落针可闻的环境中听见牛郎的声音,这人站在自己家人墓碑前,脚边的地上还放着农户锄地挖土用的工具,旁边的老黄牛甩着尾巴。


    “当初你说拿了仙女的衣服她就回不到天庭中,可是为什么你没告诉我仙衣还可以被舍弃掉!”牛郎扛起锄头开始挖掘坟堆上的泥土,嘴中还在愤愤不平地骂着唆使他做这些事情的老黄牛,“现在叫其他仙人追了过来,我们一家人都要倒大霉了!”


    居然还有这么一段自己当初没看到吗?


    不知道这件事情的老黄牛怎么可能会在牛郎面前露怯,他故作姿态,不慌不忙地在一旁劝阻,“不急不急,就是其他仙人来了也有办法对付他们。你把仙衣取出来,反倒给了他们对付你的机会。”


    停下动作的牛郎看向老黄牛,“你这话什么意思?”


    “仙人修行在现在也是很困难的,仙女说不要仙衣只是一时气话,尤其是织女这样的仙人,重新修炼没有千百年是很难回到现在修为的,她终归还是会为了仙衣而服软。”老黄牛哼哼笑着,铜铃大的鼻孔中喷出一股白汽,他迈开腿让自己健硕的身体走到牛郎身旁,“只要你继续隐瞒住仙衣,他们就不敢真的对你做什么。”


    被老黄牛说得话打动了的牛郎停下挖土的动作,他难免担心那些仙人能轻而易举地算出自己藏衣服的地方,“要不要再加点东西迷惑仙人,要是被算出来我把仙衣藏在灵柩中……”


    “不必,他们决定算不出来藏在哪里的。”老黄牛看起来胸有成竹,那张牛脸上是洋洋自得的表情,“这可是他们自己的仙法。”


    不小心说漏嘴的老黄牛神情瞬间变化,他摇着头在四周观察一圈确认周围只有他们二人后才松了口气。


    “说来你还没说找来的是哪位仙人?可是额上有一目的二郎真君?”


    牛郎摇了摇脑袋,他比划了一番萧佚的形象向老黄牛描述来人是谁,“是你给我画过的,那个芝兰玉树、妙有姿容的仙人。”


    老黄牛晃着的尾巴停了下来。


    想起这个形容是谁的它粗壮的喘息着,躁动不安地蹄子在地上摩擦着,“是他!?糟糕,他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回去,说不准就在预谋着什么坏事。”


    像是触及了什么恐怖的记忆,老黄牛焦躁地左顾右盼,害怕不知道从哪里就发现有个人已经站在那里等候他们了。


    “你是在找我吗?”从阴暗处缓缓走出的萧佚手中突然多出了一把提灯,灯笼摇晃间烛火燃起,给萧佚周围带来了光明,无形的黑暗逼到了山林深处。


    被突然出现的萧佚吓了一跳的一人一牛下意识后退几步。


    第六十五章


    “牛郎你还要继续助纣为虐吗?”萧佚看着牛郎的眼神十分失望。


    第一面见到牛郎时萧佚没有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但后来来到坟场看见牛郎所掘坟堆的时候,萧佚察觉到了不对劲。一堆凡人死后的坟墓中,只有牛郎家这个坟墓上飘着一层常人不可见的气, 这气迂回旋转向天上飘去, 气本身透着七彩光芒瞧着就不像寻常之意。


    故而掐指一算牛郎兄弟两运势的萧佚骇然发现,这牛郎乃是天庭牛郎星下凡,受玉帝之命投胎轮回修十世功德,晋位仙君后以全日后与织女的姻缘。谁料此世牛郎受他人蛊惑, 私自拘禁织女坏了自身修行,莫说与织女的姻缘, 就是星宿一职怕也是要被恼怒的王母玉帝二人给贬了去。


    “什么?”尚还只是个凡人的牛郎不解, “我只是喜欢织女, 我的行为是有不对的地方,可是你这助纣为虐的说法又从何而来?”


    他甚至在位老黄牛辩解, “黄牛只是看我真心喜欢织女, 才告诉我拿走仙衣就能让织女回不了天庭, 若真要说不对的,那也是我起了坏心!”


    抿紧嘴唇无话可说的萧佚皱眉, 脸上是对犯蠢的牛郎厌烦的表情, 他挥袖扇退老黄牛的同时接近了牛郎。萧佚食指轻点牛郎眉心, 唤醒了内里属于牛郎星君的被封锁的记忆。


    被点醒的牛郎:……


    再睁眼神思清明的牛郎星君看着引诱自己犯下大错的老黄牛, 就是现在扒皮抽筋都解不了他心头之恨。星君紧握手中的锄头, 他怒声朝着老黄牛大吼, “妖孽, 尔敢坏我修行!”


    坏人修行之事是修道者最忌讳的事情, 他们一同认为故意坏他人修行的人遭天打雷劈都不为过,而已经修满九世功德就差这最后一世便□□归天庭的星君更是目眦欲裂。


    偷拿织女衣服还将人强留人间一事已被道君知晓, 织女也在白日逃离,玉帝王母迟早会知道他的恶劣行径,必然会因此责罚于他。原先是想修十世功德晋位仙君,现在别说晋位了他没被玉帝王母贬回凡人都算是网开一面,星君恼怒地上前和老黄牛斗在了一块。


    老黄牛确实不是凡牛,仅凭一双牛角就战得星君进不得半分身,还能有余力反攻如今还只是凡人躯体的星君。


    “萧清长!”老黄牛恨恨地说道,那语气神态仿佛与萧佚有天大的仇恨。


    牛角一甩顶开星君的黄牛蓄力冲向了萧佚,在被提灯挡住去路半分不得前进之时,老黄牛嘴巴开裂,一团黑雾舍弃了牛身扑向萧佚。


    “道君小心!”星君不安地看着黑雾包裹住萧佚全身,内里闪烁着雷电的光芒,在外面的他隐隐都能听见黑雾中冤魂的哭嚎。


    觉得情况不太对的星君毁掉了黄牛的尸首,法术打在黑雾身上如水入汪洋毫无反应。星君暗道不妙,怕是这老黄牛中之物本就是冲着萧佚而来,只是借他和织女做筏子在人间生乱,如今黑雾弥漫萧佚在里面正与妖物斗生斗死,他在外面什么忙都帮不到。


    星君便想往正在逐渐扩散的黑雾中走去,待他寻到出于其中的萧佚,与之联手一同破了这诡异的黑雾。


    可他没能料到,这黑雾内里黝黑至极,他不过多走了一两步就在里面迷失了方向,辨不得方位也寻不到要找的人,兜兜转转间竟是叫他又稀里糊涂地走了出来。


    眼前景色清明,不在是团黑黝黝的东西,只是星君出来的地方也不是他之前进去的原本位置,原先山脚下的坟场早已经不知去向。星君抬眼观察四周的环境,他看见熟悉的城门还有正在推开城门的卫兵,再过去详细一问,现在已经是第二日的丑时。!


    脑子一片空白的星君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在他眼中城外的道路已经被黑雾包裹,而且黑雾正在一步步向父城蔓延。


    城中还有众多无辜的百姓,星君无法笃定寻常凡人入了这黑雾能像他一样平安无事地出来,他现在必须去找织女想办法。


    于是星君入了城,他很快就寻到了织女所在的谒舍。


    甫一见到牛郎,还以为是不死心过来要带走她的织女起身,脸上写满了抗拒与不乐意,“你来这里做什么?!”


    “清长呢?”在床榻上孤孤单单一个人醒来的郭嘉就猜到萧佚肯定又背着他们一个人去处理这件事情了,本以为对方会在清晨匆匆赶回的郭嘉没想到在一楼的厅堂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这人回来,反倒是牛郎先来了。


    见到织女这幅模样,星君知道自己做了很大的错事,他拱手向着织女深深弯下脊梁,“是小仙遭奸人蛊惑囚了织女一载,害织女不得不在凡世受苦受累、缔造诸多因果,还毁了自身修成的数世功德,小仙愿之后随织女回天庭受刑罚。”


    “只是还请织女先放下我们二人之间的事情,随小仙去往城外襄助道君。”


    听闻此话三人骤然起身,迈开腿的那一刻郭嘉与戏志才又不太相信这人口中所说属实,织女也被骗怕了,有旁边两人在她尚且还有几分勇气随牛郎一同出城探个究竟,结果这两人因为生疑而不动,织女立马就停下脚步甚至往后退了几步非要与郭嘉戏志才二人并排站立。


    “你先发个誓证明自己。”织女谨慎地提议道,“要心魔誓!谁知道你是不是新想出来的点子来骗我。”


    面上发苦的星君自然照做,一个心魔誓下来让织女安心不少。


    这下四人才彻底出发前往城门口,等他们到达的时候,黑雾已经蔓延到了城墙中。毫无所觉的卫兵站在黑雾与现实的分界线上,友好地朝着城中出名的绣娘笑了笑,而他们的肩膀上是一双泛白的眼睛。


    织女瞪大眼睛连提醒他们都来不及,就见那双泛白的眼睛连同身后的黑雾化作一张巨嘴,噗嗤一下就咬掉了卫兵的头颅。


    一阵作呕的郭嘉捂着嘴巴后退几步,他咬紧牙关呼吸急促地问着明显是知情人的牛郎,“这、这是什么?”


    “你能看见?!”/“你看见了什么?”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问的却是完全不一样的问题。星君看着如同其他普通凡人一般什么也看不见,一脸茫然的戏志才,再看眼明显看到了他和织女看到的场景,才会一脸反胃难受的郭嘉。


    星君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别。


    “应该是他和道君相处久了,逐渐也能看见这些东西。”许久未曾见到如此血腥一幕的织女也有些不适,她不忍地挪开视线不去看失去头颅径直倒在地上的身躯,“这是什么妖物,为什么只能看见一片黑烟?”


    什么都看不见的戏志才只能茫然地拽住郭嘉,“奉孝,你和他们看到了什!”眼角余光瞥见卫兵陡然消失,再出现时脖子上的脑袋已经不见了踪影,血液汩汩地淌了一地,并非没有见过战场厮杀的戏志才仍是被这般场景惊到,指尖发着颤,“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作为牛郎的时候家中不是有头老黄牛吗?这股黑雾就是从老黄牛身体里面钻出来的,当时缠住了道君,小仙进去寻找道君被黑雾迷了眼,不知不觉间就走了时间,时间也从昨日夜晚成了今日丑时。”


    星君把之前遭遇的事情讲述了一遍,他后退几步避开仍然一直再往外面蔓延的黑烟,“小仙来寻织女就是希望织女能通知其他仙家处理此事,也顺便将困于其中不知状况的道君救出来。”


    昨日刚刚说错话的织女目光不安地游走,“我、我尽力。”


    感觉织女好像也不太靠谱的星君,呼出口气挪开视线,他看向萧佚的两个凡人好友。


    好的,他们也帮不上忙。


    星君扶住额头紧紧皱着一张脸,他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问题,目前来看这个问题还没有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


    “不能再放道君一人在里面,谁也说不准这个黑雾究竟有什么作用。”星君再度呼出口气,整个人面目坚定仿佛做下了什么坚定的决定,“我要进去帮忙!”


    “不行。”织女不赞同现在唯一一个有仙力的仙人进去,她若联系不上天庭,至少这人还能直接去南天门求助,“先让城中守卫把城门附近的百姓转移,不能再让凡人遭受无妄之灾。”


    与荀彧交好的戏志才接下了这个任务,他留在这里没有任何用处,看不见黑雾是他最大的缺点。与其留在这里添乱,戏志才决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他同时带走了织女,借故分开她和牛郎,免得二人之间又出了新的事情。


    就在城门口的星君目送着织女离开,转过身还未开口说什么,就见郭嘉目光锐利又坚定,不顾自己凡人孱弱的身体往黑雾里面迈步走去。


    他听见了。


    他听见清长的声音。


    隐隐有种自己能找到萧佚预感的郭嘉躲开了星君阻拦,他入了黑雾。郭嘉闭了闭眼睛适应漆黑的环境,在这里面双眼没有问题也看不见其他除了黑色之外的东西,郭嘉只能摸索着谨慎地向前面走去。


    很快郭嘉就迷失了方向,但他不相信自己的预感是假的。


    郭嘉再度沉下心神去听萧佚的声音,他听见了萧佚杂乱不堪的脚步声,捕捉到了对方凌乱的呼吸声,再继续静下心来聆听时,耳边响起了嘹亮的鸣叫声。


    第一次目睹三足金乌身影的郭嘉为它的身姿而惊艳,来不及细想过去萧佚的叮咛,金乌化作一道细长的丝线为郭嘉指引着萧佚的方位。


    “谢谢。”郭嘉向已经消失的金乌道谢,“嘉下次一定说你们的好话。”


    有了指引的郭嘉能更加准确地寻找到萧佚,却不知这番行为惹怒了缔造这一切的凶恶妖怪。


    故技重施的妖怪趴上了郭嘉的肩头,泛白的双眼中除了纯粹的恶欲外还多了一抹贪婪的色彩。


    勾动人身边的黑雾化作血盆大口的妖怪仰起头张大嘴巴,在郭嘉发现前朝人猛地一扎。


    “小心!!”不知哪里传来了惊恐的喊叫声。


    听见声响的郭嘉抬起头,泛着恶臭的味道扑面而来。


    第六十六章


    妖怪砸了下来。


    吃到了一团空气的妖怪嚼了嚼嘴巴, 口中没有切实的肉感的它恼怒地在周围扫视,寻找着口下逃脱的食物。它看见了在不远处被人护在怀中的小零嘴,而救他的那人受了小伤, 外露的血肉散发出甜美的香气。


    这是道佳肴。


    被新鲜血肉的味道吸引的妖怪嘴角留下了腥臭的液体。


    及时赶来虎口夺食的萧佚单手环抱住郭嘉, 紧紧摁着人的萧佚长舒口气,他都快被刚才的场景给吓死了,“奉孝你怎么一个人闯进来了?”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刚刚在生死关前走了一遭的郭嘉看起来一点也没被吓到,他紧紧抱住萧佚声音有些颤抖, “清长你的肩膀——!”


    “没事,小伤而已。”萧佚瞥了一眼刚才急着救人造成的伤口, “只是被妖物的牙齿划破了, 别担心。”


    伤口不大也不妨碍行动, 萧佚放下郭嘉准备专心去对付妖怪,结果腰间死死环住的双手怎么都不肯松开。


    “奉孝……”萧佚用没受伤的手去扒拉黏在自己身上的郭嘉, 从未这么近距离被人抱住的萧佚脸有些红, “你松手!”


    郭嘉不肯松手, 他贴在人胸口上听着心跳声,只有听见这副身躯下的心脏健康跳动着他才有落回实地的感觉, “清长是怎么寻到嘉的?”


    被问的萧佚想起了不久前发生的事情。


    其实在黑雾扑上来的那一刻萧佚是做好了防护的, 只是他没料到这只妖怪没有给他造成确实的伤害, 反而是从口中喷出一股奇怪的气体包裹住他自己。萧佚掩住口鼻双眼在一片黑暗中无法视物, 他只能踉踉跄跄地向前走着, 在四周摸索着辨别自己现在可能在哪里。


    这样下去很不妙。


    萧佚不得不承认自己被暂时困在了此处, 入目黑茫茫的一片让他找不到出口。


    他还不知道那个妖怪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也不知道会不会跑到附近的父城为非作歹, 萧佚只能纠结着向记忆中父城的方向走去。


    可是这条路太长了,长到萧佚这种身体都走得气喘吁吁, 疲倦地不得不扶着一旁的树干休息,他还没走出黑雾。萧佚咕哝着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方向了,他该试一试往另一边走。


    在萧佚踌躇不定的时候,叮叮咚咚的清冷乐声从旁边传来。熟悉的筑声让萧佚下意识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方木头制成的小矮桌突然出现,有一人背对着萧佚,那人怀中抱着颈部细长的一把乐器。一手握住竹片一手摁住丝弦的青年拨弹出悦耳的筑声,乐声清清冷冷又在击筑人手中滑向悲怆,悦耳动听的乐声让萧佚不由得驻足。


    筑声渐停。


    萧佚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上前几步,在明知道是幻象的可能下萧佚仍然拍上了那个肩膀,“高……渐离兄。”


    只听唰地一声,击筑人转过头来,脖子诡异的扭曲成结。这人抬起头看着站在身后的萧佚,俊秀的容颜上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却只有空空荡荡的两个眼眶,明明没有双眼应该看不见的他却能准确地捕捉到萧佚的动向。


    “渐离。”又有一个男声响起。


    再一次顺着声音望过去的萧佚看见了面容冷峻的青年手无寸铁,身躯上却是有几个血窟窿,止不住的血液染红了衣服,又顺着身体淌了一地。从未想过人的身体能流出这么多鲜血的萧佚指尖都在颤抖,死死咬住后槽牙的他眼神不可避免地透露出些许脆弱,“荆兄。”


    失去双眼的‘高渐离’在听到‘荆轲’的声音后起身,迈过小矮桌的‘高渐离’走到了‘荆轲’身后,他们无视了萧佚一言不发地转身,他们向远方走去。


    时隔多年重新见到那两张故友的面容,萧佚欲言又止嘴巴张张合合的想要说些什么,还未说话粗口就看见二人一同转身离开。快走几步追赶他们的萧佚挽留的声音没出口,身后又传来一声失望的叹息声。


    “先生,您又背叛朕。”男子身着玄衣纁裳,垂旒挡住了他的神情,语气失望的男子背过身丢下徘徊不定的萧佚径直离开。


    “陛下等等……”折返去追始皇的萧佚被一团黑色的东西裹住了双腿。


    动弹不得的萧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三人消失在眼前,无论是荆轲高渐离还是秦始皇他谁也留不住。被留原地的萧佚低下头,肩膀耷拉着,他的眼神变得黯淡无力,腿上的桎梏像是察觉到了他低落的情绪逐渐收紧,似是要将萧佚的脚踝扭断。


    扑通一声。


    萧佚翻天巨浪扑进深海中,清澈透明的海水替换了原先昏暗的黑色,海水中折射的光芒照在萧佚的双眼上,让他难受的闭上了眼睛。在海水中漂浮着的萧佚想要往上游,浮出海面换口新鲜的空气,可海水中仿佛有股巨力,拖着他沉入海底。


    这是什么?


    艰难睁开眼睛的萧佚看见了海面上漂浮着的大船,挂着玄黑色旗帜的旗杆在惊涛骇浪中被折断,旗帜上的小篆被海水濡湿随着翻滚的波涛不见踪影。


    他想起来了,这是徐福出海的船只。


    这时海中逐渐浮起一具在海水中泡的通体肿胀的尸首,面上发白的尸体陡然睁开眼睛,浑浊死板的双眼紧紧盯着眼前的人,“萧卿,你为什”


    话还没说完的水鬼被一剑劈开了身体,连同着整个幻象劈得一干二净。把竹棍当做剑使用的萧佚甩了个剑花,眼神困惑的萧佚歪了歪脑袋,他看向仍旧还是漆黑一片的天地,“谁告诉你,我会对徐福那家伙有愧疚之心?”


    徐福从始皇手中哄骗走不胜其数的金银财宝,还一次次让人吃下根本毫无用处的还蕴含着毒素的丹药,这样的人自己怎么会觉得歉疚。


    “还以为能再多见几个老朋友,没想到你的能力不过如此。”萧佚蓄力准备彻底破开这片黑云时,金色的丝线穿透黑雾落在了他的手中。


    而后他顺着金线寻来,正巧看见了郭嘉直面妖怪血盆大口。


    在那一瞬间萧佚又一次品尝到了害怕与恐惧的滋味,极度后怕的萧佚压下自己急促的呼吸,他先安慰起注意力在自己肩膀上小伤口的郭嘉。


    不过似乎郭嘉被吓惨了,现在都不肯松手放开自己,萧佚一边安抚着轻拍郭嘉的背部,像是哄劝萧平一般哄着郭嘉,一边掷出长棍,将竹棍当作飞剑不停地劈砍向妖怪。竹棍舞得虎虎生风,一时之间叫妖怪无法凝心静神继续转化身边的黑雾为自己所用,它只能张大长着一排锯齿的嘴巴,无能狂怒地发出巨大吼声。


    现场弥漫的黑雾都在这阵吼声中震颤起来。


    觉得情况不对的萧佚也顾不得礼法,他环紧郭嘉脚下用力一蹬跃上了飞来的竹棍身上。


    站在空中的萧佚清楚地看见底下的黑雾躁动不堪地翻滚起来,位于其中的树木都在涌动的黑色物质作用下成了节节木块,底下的泥土也被翻出了一个深邃的坑洞,隐隐能辨别出来时那妖怪的形状。


    因为及时离开地面而躲过一劫的萧佚凝眉,他对妖怪造成的伤害感到头疼,之后重新恢复地貌什么的又是一个繁琐的任务。


    不过,不能再让它继续造作下去了。


    做出如此判断的萧佚挥袖祭出了法宝东皇钟,东皇钟是东皇太一的伴生灵宝,拥有震慑世间妖怪的能力,后又随着太一成了妖天庭中重要的阵眼,经受帝俊太一二人的灵力洗涤后钟声拥有了堪比准圣的威压,才能在没有使用者的情况下轻轻松松击败萧佚。


    东皇钟在妖物的上空中浮现,金色的纹路自钟体表面浮现向外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刺穿了附近的黑雾,直接将那些黑色的东西尽数打散,只余地上最后一些黑色的黏糊糊的液体。黏液察觉不妙,自我聚合恢复身形的时候不忘记向泥土里钻去,想借此逃脱。


    “去。”萧佚袖袍一甩,东皇钟便朝着那摊淤泥飞去。


    眼看着整个身体都要被罩进东皇钟里的黏液见情况不妙,竟是又从中褪去了一层黑色外壳,只留下内里同样黑乎乎的一团气体散开向四面八方逃跑。


    本以为这是个原形为蚓的小妖的萧佚思路停顿一下,他看着妖怪逃跑前留下的半截尸首,整个人陷入了沉思之中。内心纠结着这个妖怪跟脚究竟是什么的萧佚,还是被郭嘉戳了戳才回过神来,现在失去妖怪的阻挠四周已经没有了隔绝凡人视线的黑雾,他若是继续在半空停留是会被发现的。


    带着郭嘉重新落在地上的萧佚用竹棍一头戳了戳被抛弃的部分,“断尾求生吗?”


    “道、道君。”此方地界的土地公在妖怪翻山动土之时注意到了这边有妖怪作乱,土地公担心妖怪会害了此方生灵连忙赶来,谁知道刚冒头就见传闻中最是无情的道君正用自己的武器戳着什么。这时候要是再躲回去可就不礼貌了,土地公只能肢体僵硬脸上挂着死板的笑容出现,“刚才小仙察觉此处有妖物出没,这妖物可是被道君除了去?”


    在心中尖叫哀嚎的土地公双手拄着拐杖,第一次有些后悔自己脚程太快。


    萧佚把‘断尾’部分交予土地公,“你尽力顺着这截尾巴上的妖气去追查,看看那个妖物躲到了哪里去。”


    想起一件重要事情的萧佚拎起腰间挂件的动作一顿,“对了,记得把这边地形还原一下,周围百姓的记忆也要模糊……就后续那些收尾工作你自己处理好,别让凡人知道这些事情。”


    “是,道君。”土地公哆嗦着两条腿垂头应道,他假装没有听见道君和那个居然敢抱道君的凡人之间亲昵的对话。


    待萧佚走后土地婆才颤颤巍巍地出现,帮着土地公把地貌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第六十七章


    萧佚回到父城的时候还没有把腰间的挂件给撕下来, 也不知道郭嘉是不是吃准了萧佚不会真的对他动真格,郭嘉硬是抱着人直到到达父城的城门口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


    在星君满眼震惊的时候郭嘉施施然松开了手,双脚落地之后他先是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膝盖, 再重新直起身子。面对星君颤颤巍巍伸出来的手指, 还有那几度张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嘴巴,郭嘉回以一副这是再正常不过的表情,像是为了证明这点郭嘉故意凑近萧佚没有受伤的那边肩膀,“清长伤口这么久了先随嘉回去处理一下?志才和织女那边让牛郎去告知也不耽误事情。”


    “牛郎星君……”萧佚听见郭嘉的话看向被点醒的星君, 他想了想先问了对方一句,“织女的仙衣是不是被你藏在先人的墓穴里了?”


    星君想起自己只是‘牛郎’这个凡人时的事情, 回忆起那时仍陷入胎中之谜的自己在老黄牛的教唆下将仙衣藏入墓室之中, 又用极阴极阳之物各九种锁住了仙衣上逸散出来的织女气息, 以此来阻断天庭的搜寻。被自己那时所作所为气着的星君沉重地点下了自己的头颅,“是被藏在墓室中。”


    糟糕了。


    萧佚感觉自己的脑袋隐隐作痛, 摁住穴位的萧佚催促着星君先回去拿仙衣, “刚才在那里和妖怪打了一架, 还不知道那些墓室情况如何,你去找土地公问问是否还能找到织女的仙衣。”


    就担心这仙衣被埋进了更深的泥土里或是在妖怪翻涌间被损坏, 没了仙衣上的法力织女回不到天庭。


    然后在于吉之后自己还要多关照一个织女。


    想起那种情况的萧佚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猛地挺直脊背把郭嘉吓了一跳, 双眼炯炯有神的萧佚赶忙催促着星君去寻那件仙衣, “快、快去找!织女这边有我和奉孝在。”


    被赶走的星君不理解且迷茫, 但他自知自己是始作俑者、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 为了将功赎罪他快步离开了。


    “我们先去找志才和织女, 再商量之后的事情。”萧佚扯着郭嘉往父城里面走去, 有寻踪法术在手的他可以追踪戏志才的踪迹,寻到戏志才的同时也能找到织女正在何处。只顾着找人抓紧时间处理完事情的萧佚没有注意到郭嘉脸上一闪而过的担忧, 郭嘉忧心萧佚肩上的伤口而萧佚早已经忘记了这丁点大的痕迹。


    急急忙忙寻到戏志才的二人却被眼前的场景给惊呆了。


    只见不大的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地拥挤着,摩肩接踵的人们激动地排在一个队伍后面,哪怕出动卫兵维护秩序也有不少人试图钻空子排到队伍前面。每一个人脸上都是期待与好奇,哪怕是卫兵脸上都有对能排队的百姓的羡慕,似乎前方发生了什么好事情。


    觉得眼前这一幕过于奇怪的萧佚和郭嘉对视一眼,他们找到卫兵询问这里是在干什么。


    “你们是刚来父城吗?”卫兵瞧着郭嘉与萧佚二人面生,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卫兵说道,“父城有一个绣娘绣工出色,宫中贵人都很喜欢这位绣娘纺织的布匹。今天绣娘大发善心,想给在城门附近居住的百姓制衣,大伙知道后都纷纷赶来凑热闹。”


    提及绣娘手艺时的卫兵满脸骄傲,仿佛与有荣焉,他看了眼明显超过城门附近居住的百姓数量的队伍,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颊,“大伙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来的,想着说不准绣娘不认人也能给他们织布。”


    知道绣娘就是织女的二人猜到了这可能是他们吸引百姓聚集的一个手段,这样城门附近才能空下来,避免有他人被牵连进来。


    只是……


    郭嘉没忍住多问了一句,“织布的费用可不少,那这费用是谁出的?”


    “是咱们颍川有名的世家大族荀氏郎君包下了所有费用,戏郎君就在前面主持大局呢。”


    听见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郭嘉与萧佚僵硬地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清晰地看见了完蛋二字的两人已经能想到回去后,荀彧会是以什么态度对待他们三人了。


    提起一口气神经紧绷起来的二人打定主意,一定要在事情愈发不可挽回之前结束这一切。


    从人群中穿插到前面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不说一定会阻拦的卫兵,就是以为他们二人扰乱秩序插队的百姓都会愤怒地恨不能把他们撕了。


    于是萧佚决定从后方绕过去寻找戏志才和织女二人。


    幸好后面的道路没有被老百姓们堵住,成功找到了戏志才的郭嘉与萧佚指着已经登记了不止一卷竹简的人群,他们压低声音质问着居然想出这个注意的戏志才,“志才你想好这笔钱怎么跟文若说了吗?!”


    “这个主意是织女出的。”戏志才被郭嘉和萧佚狰狞的表情惊得往后缩了缩,反应过来他们二人在说什么的戏志才表情无辜地指着旁边的织女,他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两人,“而且织女说这笔费用她自己来解决。”


    顺着戏志才的手指看去,织女隔着轻薄的纱帘望着外面的百姓,有人的衣服洗到发白也有人衣冠整洁,有面色土黄的皮包骨也有施以脂粉面色苍白的,从中深受触动的织女隐隐觉得自己该为他们做些什么。


    她贵为玉帝王母最宠爱的小幺,修行途中更是有琼浆玉液仙果食之,衣服是天上最好的料子,随手便能裁云织星,就是落难的日子与人间遭受苦难的生灵相比,她也过得很不错。牛郎用她的两件首饰换来的金钱让二人能吃上不那么粗糙的粟饭,偶尔饭食中还有炙肉加餐,后来她的绣品出名生活就更好了。


    可与眼前这些人相比……


    缓缓闭上双眼的织女感悟到了什么,她复睁开眼睛向萧佚俯身一拜,又提着裙摆转身朝着东方双膝跪地倾首二拜,“织女祈愿自封修为留于人间,只期望天下苍生食能裹腹衣能遮体。”


    “愿在人间向世间女子传授织布技艺,让女子有一技傍身,无论乱世盛世皆可自食其力,还请天地与道君在此见证!”


    天上降下了凡人看不见的金光,金光笼罩住织女,织女明显感觉到自己修为更进一步而且不再需要仙衣,但这股力量同时压制住了她的能力,在人间她连一个普通的小法术都无法施展。


    待金光消失织女从地上起身,一身修为都被锁住了的织女脸上仍然有着笑意,她朝着萧佚说道,“道君,我想留在这里教大家纺织,在乱世中有生存下去的一门本领。”


    “你已经向天道发下誓言,那便去做吧。”萧佚点了点头,他顺势又问起牛郎一事织女打算如何处理,“那牛郎你打算如何?是重新回地府投胎修功德,还是直接让其返回天庭做他的牛郎星君?”


    被问到的织女还没细想过接下来该怎么办,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结果的织女索性暂时先放到一边,她起身去外面忙活着给百姓量体裁衣。


    还在后面站在的三人对视一眼准备暂时离开,主要是郭嘉见这边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他强拽着萧佚要人回谒舍包扎伤口。被郭嘉这么一说才发现萧佚肩膀上伤口的戏志才赞同了郭嘉的意见,摇首反对萧佚的戏志才眉眼中还有些许自责,他在责怪自己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好友的不对劲,“先回去包扎伤口,剩下的收尾事情不是很要紧的。”


    “奉孝,这伤口可需要去找个金疮医来看?”戏志才问道。


    郭嘉把视线投向萧佚,毕竟这是萧佚第一次受伤,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金疮医能治疗清长吗?”


    要是他们仙人用不了凡间的药物,或者萧佚像之前那般一抹伤口就恢复了,请来金疮医也是让人白跑一趟。郭嘉一副合理推测的表情,把自己的推断说出了口。


    “没事,佚自己有疗伤的药。”萧佚顺从地被郭嘉拉回了谒舍。


    戏志才在跟着回去盯着郭嘉二人和留下来在后面忙里偷闲之中选择了留下来,反正萧佚年岁那么大了,也真不能在郭嘉手中吃亏——这是在知道萧佚真实身份后三人的心态,三人也相信萧佚能这么多年没有成家立业,自己本身是有坚定的想法的。


    与其在一旁旁观郭嘉如何拉近和萧佚的关系,戏志才认为自己还是在这里偷闲最好。


    最后只有萧佚和郭嘉回到了谒舍的房间里。


    郭嘉向跑堂要来温水与纱布的功夫,萧佚已经褪下了半边衣袖,洁白如玉的肌肤上的一模暗红格外显眼,许久没有处理的伤口已经连同着沾上的灰尘和泥土凝固起来。为了处理伤口郭嘉不得不拿着浸湿的纱布轻擦,直到伤口表面不再有那些脏污之物。


    伤口表面清洁之后,郭嘉打开萧佚交给他的伤药,药粉抹在伤口创面上,再用一截干净的纱布包好,这样就算是彻底处理完了伤口。对自己包扎的成果还算满意的郭嘉出门去倒水,倒完后折返回屋时遇见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捕捉到男人显眼的金色眼瞳的郭嘉就知道这人是谁。


    “阁下是太一。”郭嘉用着笃定的语气说道。


    第六十八章


    萧佚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正趁着郭嘉出去的这段时间在屏风后面换上了干净完整的新衣服,整完衣服后萧佚重新坐在床榻边缘。随手拿起一本书卷翻看的萧佚总觉得郭嘉出去的时间太长了,只是在外面倒一盆水需要他把书卷看了大半都没见人回来。


    总不可能是在外面又遇见什么意外不成?


    自我调侃着的萧佚决心再等一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萧佚倚靠在挪过来的凭几上, 神情慵懒地翻阅着新的书简。将沉重的书简平放压在大腿上,每看完一部分萧佚就将那部分重新卷起来,这样最后看完所有他就能重新收获一个卷起来的书简,不需要自己又再卷一遍。


    看得太过入神的萧佚直到把拿出来的两个书卷都看完了, 他才发现郭嘉居然还没有回来。怀疑这人在外面遇到麻烦的萧佚起身,他推开门准备出去寻人时, 许久没有回来的郭嘉整不做声地站在房间门口, 他低垂着眉眼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差一点就撞了上去的萧佚:……


    “你在门口站着做什么?”心跳骤然加速的萧佚呼吸急促, 他捂着心口瞪了一眼呆呆愣愣的郭嘉,不是很能理解这人为什么要站在门口, 还连点声音都不发出来, “奉孝?”


    “啊?”被喊了一声回过神来的郭嘉难得目光呆滞, 看着就像是整个人的注意力跑到了别的地方,丝毫没有精力去在意萧佚说了什么。整个人都少了股少年灵动感的郭嘉被萧佚牵进了屋子, 走神的郭嘉能说是听话万分, 萧佚让他坐他就坐让他躺就躺, 魂飞天外的模样让萧佚皱紧了眉头。


    萧佚用温热的手背触碰郭嘉的额头, 体感不像是在发热, 他颇感疑惑地在郭嘉眼前晃了晃手掌, 这人居然也没什么反应。!?


    “奉孝!”紧张起来的萧佚立刻提高声音, 他喊了一声郭嘉, 见人回过神来后赶忙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怎么一直在走神??”


    郭嘉听见问题后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好半晌才重新回过神来,“嘉只是在旁人点拨后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过无用了……清长这么厉害的人物,若不是为了救嘉,又怎么会受伤?而且嘉只是一介凡人,寿命短暂也不能修炼……我只会是清长日后的累赘吧。”


    咬了咬后槽牙的萧佚在心中骂了句脏话,他揉着郭嘉的脸颊让人能专心听自己的讲话,“如果我真的在意寿命之说,那从一开始我们就不会相遇,更别说后来的相识相交。”


    “事实上,支撑我走过漫长岁月的就是与奉孝、与文若志才,还有许许多多好友相处时的回忆,那才是佚的珍宝。”


    他从未后悔过与他们相识,只恨流光易逝故人不在。


    “是这样吗。”郭嘉仍然有些不太自信,他耷拉着眼皮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说到底是嘉不如清长的好友厉害,还要依靠清长保护。”


    “……不若奉孝先说说,刚才何人跟你讲了话,又说了些什么?”脸上绷着生硬笑容的萧佚,内心早已把罪魁祸首揍了千万遍,别让他知道是谁在乱说话。


    郭嘉迟疑地停顿了一下,犹豫地挪开了视线,看起来是不想萧佚为此伤了和气。


    看到郭嘉这幅作态的萧佚瞬间就锁定了是谁在跟郭嘉胡说八道,明显郭嘉这幅态度是他认识或者说是见过的人,而萧佚曾经的好友里郭嘉见过认识的寥寥可数,排除掉相处得还不错的通天以及在紫霄宫坐镇的鸿钧,就只剩下了一个人选。


    太一!!


    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的太一:?我只是实话实说啊


    ‘委屈’扑在萧佚怀中的郭嘉笑容挑衅地朝着太一笑了笑。


    太一:?!


    被这个笑容气到了的太一当场折起袖子就要跟郭嘉打架,他要让这个人族知道他们三足金乌的厉害!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指示下意识拦住太一的萧佚闭眼喊道,“放过他吧,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此话一出,房间里原先争锋相对的气氛立刻冷却下来,四周陷入了冰冷寂静的局面。打破这个局面的是太一憋不住的笑容,话语中带着笑意的太一点了点头,像是为了赞同萧佚所说他放下袖子,语气骤然和善起来,“你说的也对,这不就还是个孩子嘛。”


    太一在某两个字上咬了重音。


    本以为自己能又一次胜过一局的郭嘉,他用不可置信地目光看着萧佚,微微张大的嘴巴证明了他的惊讶,“清长,你……?”


    其实是不小心说错话的萧佚摸着自己的鼻头转移了视线。


    还想再多嘲笑几句的太一还没开口就听见这个房间的门扉被从外面敲响,太一连忙缩回了金乌簪里,留下萧佚和缩在萧佚怀中的郭嘉面对来人。


    敲了两下门似乎觉得有好好告知屋内的人自己到来,来人不等回应便轻推门扉,与屋内姿势亲昵的二人对上视线。


    来人瞳孔地震,猛地往后退一步踩着身后人的鞋子关上了大门,也把后面那人的痛呼声挡在了门外面。


    “嘶,发生了什么?!”无辜被踩了一脚的星君吸了口凉气,脚趾上的疼痛感现在都没消下去,尤其踩他的那人还曾持续地站在上面几息。估摸着自己脚趾怕是会红肿起来的星君还想多说几句,就看见旁边慢了一步而来的织女,刹那间星君自觉闭上嘴巴后退几步。


    织女有着和牛郎一样的疑惑,她踮起脚尖试图往里面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惜戏志才的门关得严严实实,织女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无奈只能向唯一看见屋内情况的戏志才解惑,“里面发生了什么吗?”


    “嗯……没什么,只是他们还在、还在包扎伤口。”戏志才心神不定地随口解释着,脑海中满是刚才看到的场景,内心早已就刚才看到的发出了感慨。


    没想到他们两个这么快就表明心意了吗?不过怎么看着好像奉孝……


    这一刻戏志才的脑袋被各种奇奇怪怪的猜想还有八卦所填满,从高皇帝的趣闻逸事到孝武皇帝的绯闻轶事,还有班固所著一书中记载的董贤与孝哀皇帝,其间种种教人忘记了他来此是做什么的事情了。直到那扇门被从里面打开,戏志才与来开门的郭嘉对上视线,郭嘉被戏志才眸中奇怪的打量激得抖了抖肩膀。


    “志才你来做什么的?!”郭嘉觉得这人现在估计在想些古怪的事情,不敢放任人继续想象下去的郭嘉出声问道,语气难免有些急冲冲得,“织女怎么也来了?牛郎星君可是寻到了织女的仙衣?”


    被这么一问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戏志才拍了拍脑袋,他越过郭嘉的肩膀往里面看去,生怕又会碰见什么不该看的景色。坐在床榻边的萧佚与戏志才对上视线,他颔首示意。


    难道他刚才看错了?


    以为自己误会了什么的戏志才看了眼郭嘉,准备等以后有空再聊聊,他往旁边撤了一步,“这件事情还是你们自己来说吧。”


    星君率先向前一步,他朝着萧佚一揖,“仙衣找到了,不过似乎在之前您和妖物战斗中被染上了妖血,这仙衣怕是没有用了。”


    这倒不是什么坏消息,在天道见证下立誓的织女得了功德金光,自身修为有所提升已经不再需要这种外物。


    “所以我想让星君百年都在我手下帮忙做事,以此来偿还他欠我之债。”织女上前两步盈盈下拜,她抬起头目光清澈地注视着萧佚,“还请道君为我们二人做个见证。”


    有了想要完成的目光的织女眼神坚定,她在努力为自己事业的前期做准备。之前牛郎管理店铺时把店铺管理得井井有条,织女看上了他的这份能力,想着与其早点投胎或者是回天庭受罚,倒不如在她手下做个几百年,他们之间恩怨便一笔勾销。


    萧佚的视线落在了星君身上,“织女提议,你可有什么不满?”


    “没有,小仙愿听从道君与织女的安排。”星君敛眉低首,诚惶诚恐地弯下了腰肢。


    在萧佚的见证下,织女与星君签订好契约,主要是为了防范星君又像之前那般对现在真的没什么法力的织女出手。有了这个契约,就算之后萧佚离去,织女也能凭借契约很好地管制星君。


    再之后织女解开了自己在布匹上织绣的诅咒,此次出行的目的完成的三人准备返回东郡。


    对于萧佚驾驶马车的想法,戏志才和郭嘉再三地、郑重地否决了这个提议。就是他们多花一些铜钱雇佣他人来驾马车,也好过萧佚又用最快的速度把他们送回去。


    ——主要是他们真的不想再重复一次三餐都靠药丸来解决的经历。


    拗不过二人加上这次返回的行程并不着急,萧佚同意了他们雇佣别人做车夫的计划。当三人以一种正常的速度返回东郡时,曹操早已经从床榻上醒了过来,正在医师的指导下调理身体。


    曹操自己的府中接待了回来的三个人,有注意到戏志才和郭嘉瘦了一大圈的曹操深受感动,“志才与奉孝对操抱以真心,操定不负二位心意!”


    “萧先生愿意为操亲自面对天上神仙,此份恩情无以为报。先生若有何所求,在操能力范围内的,我定为先生做到!”又转移视线和萧佚说出这番话的曹操抿了抿嘴唇,还是为他们透露一点私下里得到的消息,“你们做的事情传到了东郡,文若知道后似乎很生气,正等着你们解释。”


    “不过你们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能传出文若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求爱不成悲惨离去这种离谱的传闻?”


    这是什么?!!


    三个人动作一致地瞪大眼睛,他们僵硬地扭动着脖子和另外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种破碎感。


    他们深切地体会到临刑前的紧张与萧瑟痛苦。


    在府中等着的荀彧:让彧听听看你们怎么解释。


    第六十九章


    最后萧佚郭嘉戏志才三人排排坐好, 一人一张矮几案,完美地复刻了当年在学堂被罚抄的场景。一旁监督他人三人抄写书籍的是荀攸,是这次传闻事件中毫不相干却被牵连的无辜人士。


    荀攸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突然觉得瞪哪个都不对劲的荀攸复盘了一番前因后果。


    一开始是萧佚为了能进去看到衣服纹样谎称是叔父荀彧, 而郭嘉是个不嫌乱的家伙, 定然不会劝阻萧佚,戏志才又是个和郭嘉相差无几的德性——他在想什么,居然会指望着这两人拦着萧佚?!


    他们不添乱就不错了!


    看来当初应该把他们二人换一个下来,他和叔父任意一个人跟着去了都不一定会有这些传闻传出来!荀攸极度后悔当初所作所为, 如果不是选错了方案,他和叔父也不至于被山阳郡中的族人连封来信教训了一顿。


    真的是无妄之灾!


    辩解的书信已经往回寄去, 相信几位族老会相信这他们在信中所言, 还他和叔父一个清白。


    这么想着的荀攸眼角余光捕捉到了一人偷懒, 荀攸手中继承自学堂夫子的戒尺用力拍到了几案上,“莫要偷懒!”


    被这么一击吓得缩了缩肩膀, 郭嘉默默地收起了自己的‘小聪明’, 那是一张轻薄的能将墨迹渗透出去的纸张, 他只要抄一次,底下就会有一模一样的副本, 如此一来郭嘉便能节省大半时间。


    见荀攸真的拆穿了郭嘉小把戏的萧佚戏志才二人偷偷地笑了一声, 又在荀攸凌厉的目光中迅速低下头奋笔疾书。


    荀攸硬是抽出了一天时间盯着三人, 直到确认三人都把选中的书籍全部抄完, 荀攸带着一怀抱的纸张离开。而在他离开后不久, 荀彧又带着几个侍从把三人堵在了院门口。


    荀彧不是带人上门寻衅的, 他身边的侍从都是负责拉车, 而后面的板车上堆放着一卷卷厚重的书简。荀彧拢着袖子笑容和善, “想来你们平日无事清闲得多,正巧主公有意于在东郡恢复百姓生活, 休养生息以待未来之战。”


    “这些都是太守府中堆积许久的文书,其中有些已经年代久远没有用处有些记载了东郡近些年的事情,但摆放文书的小吏都是随手一放,所以彧就麻烦三位动动手抽出丁点时间来整理一下。”


    这么说着的荀彧完全没给三人拒绝的机会,他旁边的侍从极有眼色地开始搬运书简到房间里面去,其中戏志才分到的最多,郭嘉次之,最少的反而是萧佚。


    戏志才和郭嘉一同向荀彧投去了自己的疑惑。


    “主公说,论心不论迹,清长这般做也是迫于无奈为了尽早救他所为,故而是最少分量。”?!


    他们难道不是吗?!


    荀彧又答道,“主公说,志才与奉孝年长于清长,未能及时尽到长者责任,该罚。”


    有口难辩的二人看了眼在一旁待命的侍从,只能咬牙生吞下了自己口中未说出口的辩驳之言。


    “佚想先回去一趟看看平儿奕儿,之后一定回来认真看完那堆文书。”萧佚稳重的说道,面上是对两个孩子的担忧,但谁能知道看起来令人信服的萧佚实际上打着偷跑的主意。


    不跑远,他就去山阳郡避避、不是、他去山阳郡亲自上门和荀氏族人解释,替文若公达二人挽回名誉。


    荀彧:……平儿奕儿他们在彧这里住得不错,不劳清长费心。


    “怎么说佚还是平儿养父,回来也该见见平儿。”萧佚试图再挣扎一次。


    却听见温文尔雅的荀彧口中吐出了极其残忍的两个字,“不可。”


    败退的萧佚回到原位,心灰意冷的他决定接受命运,去房间里尽快把自己那份文书重新整理好,这样萧佚他自己就可以重获自由身了!


    瞧见萧佚都和荀彧讲情失败的郭嘉和戏志才同样只能在萧佚之后,与他前后脚进入房间,坐在几案前开始整理属于自己的那一堆资料。


    对此颇感满意的荀彧上下点头,他转身要回自己的府上之前把侍从留下来看门,荀彧嘱咐他们没事不得随意放他们出来。如果这三人是整理好文书后申请出门,便要迅速来他府上告知情况。


    “……郎君,如果是别人要进去呢?”侍从问道。


    “酌情允许。”荀彧刚刚说完话,他就看见两个侍从的眼神一下一下地往他身后瞟,与他撞上视线后眼神下意识躲闪着。


    他身后是有什么吗?


    迷茫着的荀彧顺势往后一看,他看见了许久没有出门一直在自己的小屋中打坐念道的史子眇,对方神情焦急地站在院子墙角跟出不断抬头垫脚试图往里面看一眼。


    看不到院里情况的史子眇急了,他把宽袖捆缚在小臂上,会绊倒自己的长袍卷起夹在腰带中间,做足爬树准备的道人还未上树,身后传来他人的询问声。


    “史道长?你这是在做什么?”荀彧站在史子眇身后十步远的地方,他有看见旁边高过院墙的大树,知道史子眇是想爬树进去,而他问的是史子眇进去后打算做什么。


    史子眇抬起的半条腿尴尬地落回地面,他抖着手把卷起的衣服全部放下,整个人尴尬到面红耳赤的地步。史子眇声音很小地和人说明自己的这种不雅行为,“是陛下出了事,贫道想要找道君问问原因。”


    但萧佚被锁在里面,他想进去只有爬树这一种选择。


    “算了,道长跟我来吧。”荀彧亲自带着史子眇进入了院子,而后在萧佚三人整理文书的房间门口停下。


    拉开大门的荀彧看着里面已经开始整理的萧佚,他也看见了竖起耳朵眼睛不断偷瞄自己这边的郭嘉和戏志才,荀彧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清长,史道长有事找你。”


    史子眇上前一步揖礼,他取出用手帕包好的玉佩,上面少了几分阴气看起来就和普通的玉佩没什么两样。果然就听史子眇说他今日寻不到刘辩,对着寄身的玉佩百般呼唤也得不到一个回答,史子眇非常担心刘辩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脱身的事情。


    听闻此言萧佚起了兴趣,他不用接过玉佩就能看出来玉佩中已经没有鬼魂寄宿,刘辩就是在东郡被其他道长看见给捉去,也能凭借玉佩回到史子眇身边。而如今断的这么干净,要么是刘辩已经灰飞烟灭,要么就是心愿已了自行往生去了。


    于是萧佚掐指算起了董卓现在的情况。


    “嗯?”萧佚掐算的手指一顿,他呢喃,“董卓……死了?”


    那就难怪刘辩遍寻不得踪迹。董卓死去,刘辩死去的执念消散,自然不会再留在人间,怕是已经自行前往地府走轮回往生之路。


    萧佚复又将这个结论告诉史子眇,一旁听着的三人注意点在董卓死去这一个消息上。他们没想到正值壮年手下兵强马壮的董卓会这么轻易死去,总不能是先帝见董卓如此暴虐行径,气急之下从地府里爬了出来夺命吧?


    三人被自己无厘头的想法逗笑,他们或是揉穴或是遮面将受萧佚荼毒后的思绪清空,荀彧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事情,“长安那边有忠心之人欲行昔年豫让荆轲之事,但有人临事前告发,牵扯之人尽数下狱,至今仍在狱中被囚。”


    “兴许董卓是因为身体缘故暴病而亡?”戏志才提出了另一种猜测。


    “暂且还不知道,不若等长安消息传来后再说。”荀彧说道。


    荀攸因为丧事被陛下罢官回颍川,但荀氏族中不可能因此彻底离开朝廷中央,因而朝中还是有几个旁系子弟做官维持人脉,待日后朝廷平静下来再重新引荐荀氏中人。这也是荀彧荀攸二人远在兖州东郡还能知晓长安内发生的事情原因,不过如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想必旁系中人第一时间就写信往外传,不过估计还需要几日时间信件才能到达。


    萧佚看了眼正在谈论着董卓死去一事的三人,他扭过头和史子眇小声地说话,“既然刘辩心愿已了去地府轮回往生,那你也该履行当初诺言,回道观自行闭门修道,日后无论人间发生什么大事情,都不再与你有任何关联。”


    遗憾于未能最后和刘辩见上一面的史子眇应道,“明日我便收拾东西离去。”


    “清长。”郭嘉喊了一声背对着他们的萧佚,他招了招手示意人走过来说些话。


    萧佚虽然不明白有什么事情需要这么近距离才能说,但他还是顺从地走了过来,萧佚疑惑地看着郭嘉与戏志才起身,他们二人像是要外出一趟的模样,“怎么了?你们不打算继续整理了不成?”


    “嘉与文若志才欲往主公府上一去,告知主公长安之变,尽早做好准备。”


    “不知清长可要与我等一同前行?”顺便逃离这堆文书。


    完全听懂了郭嘉言下之意的萧佚瞄了一眼荀彧,见人没什么反应的萧佚点点头,打算和郭嘉戏志才一样用同样的方法从书卷中逃走。


    第七十章


    萧佚与其他三人到达太守府时曹操还在议事厅内与部下商议如何对付卷土重来的黑山贼, 黑山贼这一回来势汹汹,看着便是要报上回败战之仇,曹操得知后自然不会怯战。


    曹操打算驻扎顿丘应付黑山贼, 底下武将为此纷纷出了不少计策应对黑山贼的进攻, 又如何能在防守下反攻对方。萧佚他们四人便是在这个时刻进来的。曹操看着本来应该被罚在房间里整理文书的三人,很想调侃几句的他看着这么多下属官吏收敛了嘴角的笑容,他问道,“文若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而不是在院外监督这三人认真整理文书?


    眼神中传达着这种意思的曹操得到了荀彧微不可见的摇头。?


    还没来得及理解这个意思的曹操就听见荀彧率先拱手, 上前一步成为四人中站在首位的那一个,“主公, 彧得到新的消息, 长安有大事发生!”


    “奸贼董卓已经伏诛!”


    什么!


    突兀地被如此喜事砸在头上的曹操晕晕乎乎的不敢相信, 他重新问了一遍荀彧,“文若你说什么?谁死了?!”


    “是董卓。”荀彧答。


    曹操猛地拍桌而起脸上的喜色再也遮掩不住, 他大声呼喊着门口待命的侍从, “来人!来人!”


    “快去操府上库房取财宝出来, 换了米粮后在太守府外支一小摊,凡是我大汉子民都可来此免费得一碗米粥饱腹!再让人在一旁向乡亲们宣扬此等好事!”


    喜不自胜的曹操还要宰杀牛羊宴请军中将士, 让大家一同分享喜悦。


    底下两旁的武将与文人脸上也不由得沾上了喜色, 董卓恶名在场谁没有听过, 况且除了东郡原先的官吏外, 其余之人皆是被曹操讨董决心吸引而来的, 对于董卓无不深恶痛恨。他们举起手中的爵杯以水代酒相互敬着, 庆祝大汉如今最大的奸贼已死, 陛下年幼只要悉心教导, 汉室一定有中兴的希望。


    “但是董卓部下凉州军还在,为□□羽并没有伏诛, 他们随时可能会拼死一搏。”见曹操这么高兴荀彧不得不把后面的话继续说完,哪怕这对曹操来说是一件很扫兴的事情,“理应有人领军助朝中公卿对抗董卓残党,若主公前往事成必然在陛下面前有个好印象。”


    “然而也请主公莫要忘记邺城还有一个新帝,而您和袁本初还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换句话说,如果曹操真的带兵去长安援助小皇帝,哪怕打退凉州军,回到朝廷诸公卿轻轻一句‘尔与逆贼同谋’就能要了曹操的性命。纵使身上有救驾之功,也阻止不了朝中众人斩首曹操向新朝廷诘问的计划。


    到时候可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偿失!


    如梦初醒的曹操喜悦之情稍稍下去点,不再像之前那般上头,他冷静地向荀彧询问他该怎么做,“又如何能助陛下度过此次难关?”


    “袁公路与刘景升的荆州之争如火如荼,袁公路虽然拿到了新朝廷的圣旨,但在偏向长安陛下的刘景升眼中不过一张废纸。”荀彧说着仍旧在互相争夺抵抗的袁术与刘表,即使孙坚当初完成了袁术所托带回任命书,仍然依旧无法改变袁术久攻不下刘表的情况“他们二人之争陛下插手也无济于事。”


    曹操屏息凝神听着荀彧接下来的话。


    “除刘景升与主公外,还有一人是最好的选择。”


    萧佚听见荀彧的话在心里默默接了下去。


    孙坚孙文台。


    孙坚与曹操相似,在袁氏兄弟手下带兵,有自己的关东军队,曾去邺城为袁术求来圣旨在公卿眼中与背叛无异,可孙坚身上有一个曹操没有的关键点。


    他曾获得传国玉玺且亲自为被董卓挖坟夺财的先帝恢复陵寝,用太牢之礼重新祭祀,这一点在孝治天下的汉朝足以功过相抵,加之又有救驾之功,孙坚也能小有所获。


    果然荀彧所言与萧佚心中猜测别无二致。


    “文若所言极是,这次出使豫州由你前往可否?”曹操的人选固定在孙坚认识的荀彧与郭嘉身上,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将荀彧派出,正好途中往颍川郡走一遭澄清谣言。


    至于同样相识的萧佚……曹操担心孙坚又会想起当初金汁守城一事。


    曹操见这事说完他又命人为刚到的四人准备好位席,虽然因为到达时间过晚而不得不安排在末位,但是曹操让侍从端来了足够丰盛的茶水与糕团以显地位。


    “咳咳,”干咳一声的曹操提醒下面太过高兴的官吏收敛情绪,自己也正了正脸色重新回到了对抗黑山贼的事情上,“黑山贼在周围为非作歹,又仗着了解地形难以彻底剿灭,这次他们便联合着青州的黄巾军卷土重来,诸位可有应对之法?”


    青州黄巾军?


    刚刚回到东郡的郭嘉萧佚戏志才从荀彧那里了解到自己想要的,不像之前那般两眼一抹黑的二人开始仔细思考如何化解危机。


    萧佚却是想到了之前曹操曾随口抱怨过军费不足的问题,军费自曹操募兵之后大多是从自己家中掏钱,后来与袁绍一拍即合又有袁氏相助。等曹操名气大了些,有慧眼识才者会给予银钱资助,但这不是个太平盛世,人的生死士族的兴衰变动格外常见,因此曹操常常会去寻求当地豪族支持。


    东郡算是仅次于曹操家乡的地方。在这里曹操筹集军费要轻松一些,但得到的费用仍然差一些需要曹操自己补齐。那日曹操喝了几口小酒情绪冲动下说出来的,醉酒后曹操自己都忘了这回事,谁能想到萧佚竟然记了这么久。


    祸害东郡豪门不太好,萧佚在脑海中勾勒出兖州郡的大致轮廓,不若引其北上直接攻打邺城,那里才是有充足军费的地方。


    而且还能看看那新帝刘虞会不会就此逃离,他能不能借此一观‘刘虞’真貌。


    有了这么一个念头的萧佚侧过头向郭嘉小声讲述了一遍,大致的把重点全都描述了一遍,比如如何联合山贼讹诈军费。


    很感激萧佚会第一时间和自己分享,但这个主意着实有些不适用于现下情况的郭嘉,他指出了其中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主公曾经打败过黑山贼,若是想与其合作怕是没这么容易。”


    只是不适用于现下这种情况,但若是换其他山贼就没有问题。


    听出郭嘉言外之意的萧佚点了点头,准备先行把计划补充圆满,这样下次曹操再问计他就有办法了。


    郭嘉这时起身向曹操阐明自己的看法,“嘉以为青州黄巾不足为惧,黄巾军中人多兵少,无辎重粮草多是边打边掠夺以填补空缺,只要固守城门待黄巾粮草消耗大半时反攻,便可以轻易攻溃敌军。而黑山贼损失盟友必会慌乱一阵,届时主公奇兵快袭直取山贼本屯,必能大获全胜。”


    曹操听闻郭嘉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他对自己的计策更加有了把握,“诸位还有什么其他想法?”


    “急报——!”


    门外有个穿着盔甲的传信兵闯入,盔甲上还有上一场战斗中沾染的血痕,鞋底一片破烂泥泞,落在干净的地面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脚印。传信兵半跪于地,将怀中保护完好的战报和一封尺书交予下来的侍从,“这是从东平传来的急报,还请太守察看。”


    东平是遭受青州黄巾骚扰的城池,以东平的兵力对阵黄巾稍有困难,但东平有不少善谋之士,若是听从他们的计策与黄巾交战尚有胜利的机会。


    然而现在却有急报传来,曹操不免怀疑东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果然。


    战报是一封败报。


    不听属下进言的兖州刺史刘岱刘公山亲自率兵迎击黄巾,怎料黄巾正是兵力强盛之际,轻而易举冲溃了刘岱的军队,刘岱在战场上被黄巾军中人斩杀,剩余士兵多数逃回了东平,没有及时回到东平的都在城外被黄巾杀死。


    失去刺史的东平在刘岱手下的几位武将谋士周转下勉强抵御着黄巾的进攻,他们同时在向周边其他郡县调集兵力,以解东平之围。而那封多出来的尺书则是济北相鲍信单独写给曹操的,在讨伐董卓时相识的二人互相十分欣赏,如今兖州缺少刺史,鲍信便来信希望曹操能亲自出任。


    “刘岱已死,兖州刺史之位空悬,诸位觉得操是否该趁人之危拿下兖州刺史一职?”隐去了鲍信来信的曹操问着在座众人,心中已有决断的曹操在等待下一个听懂自己含义的人出现。


    众人交头接耳中有人离席起身,站在堂中央的中年谋士微微拱手,“宫愿意为太守解忧。”


    站出来的人是陈宫,早年与曹操相识,后来在曹操任职东郡太守后出仕辅佐曹操治理东郡。陈宫说出了自己的一番看法,“宫愿意出使东平,为太守说服别驾、治中。太守可在攻破黑山贼后转道往东平袭击黄巾军,顺势解了东平之围。”


    这样曹操入主兖州更有说服力。


    第七十一章


    那日之后荀彧与陈宫离开东郡各自往自己的目的地所去, 曹操整顿兵马随时准备对付黑山贼,东郡内的气氛开始紧张起来,不复之前轻松和谐。


    荀彧离开后萧平马钧郭奕都被接回了萧佚自己的府邸, 那些原先要整理的文书也在郭家和戏志才二人被荀攸抓过去平摊公务后, 全都被萧佚一个人包揽下来。有理由能不用清早去太守府的萧佚每日慢悠悠地整理,中间抽空去查看一番萧平的课业、照顾正处于爱睡觉年龄的郭奕,马钧在一旁帮忙免得萧佚可能忙不过来。


    这般充实的生活看得近来常常早出晚归的郭嘉格外羡慕。


    又一次在过了晚食的时间回来的郭嘉去抱在一旁自己玩的郭奕。此时郭奕被放进了铺着软垫的四面建着护栏的小天地里,被喂饱了肚子的小孩咿咿呀呀地说着话, 没有人能听懂回应也让小孩乐此不疲地发出声音。


    被抱起来的郭奕也不慌张,张着圆溜溜的双眼望着人, 瞧着发现是郭嘉后咯吱地笑了起来。


    郭嘉坐在了萧佚旁边的椅子上, 他支着郭奕的白嫩的手臂去够萧佚的袖子, 语气略含抱怨,“再这么下去奕儿都快不认识嘉了, 清长可又要多出一个养子了。”


    “说得也是, 那你带着孩子去点卯?”萧佚试图让郭嘉体会一下小孩有多难带。


    “……”郭嘉看了眼萧佚, 对方眼中的不怀好意都快溢了出来,他快速转过头朝桌上的萧平说道, “平儿你父亲有没有准备嘉的份?放在哪里了我去拿。”


    埋头吃饭的萧平抬起头,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他点了点头, 又伸手指向屏风后面。


    带着郭奕迅速起身的郭嘉去给自己打饭, 他怀中的郭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弯着眼睛朝萧佚挥手。等郭嘉回来郭奕手上沾着黏黏的米粒一个人玩着, 整只小手弄得黏糊糊的郭奕觉得不舒服了又开始往郭嘉身上、往自己脸上抹, 反正让萧佚发现的时候郭奕自己已经成了只大花猫。


    一时不察身上衣服又要清洗的郭嘉:……


    “谁让奉孝让奕儿玩这个。”萧佚乐呵呵地在一旁看戏, “记得自己洗衣服,还有也要帮奕儿重新沐浴。”


    郭奕把自己弄得这么脏, 不可能就这么放着不管,对幼儿的身体不好。平日都是两人轮流清洗郭奕,若是遇见像今天这种特殊情况,一律都是由罪魁祸首自己来收尾。


    见情况不妙,郭嘉把目光投向刚刚吃完的萧平,“平儿,你想不想和奕儿一同濯洗?”


    准备离开的萧平动作一顿,他看着郭嘉与没有阻止之意的萧佚,萧平想了想还是接过郭奕,“平儿还想要一些额外小奖励的。”


    “没问题。”郭嘉答应得非常快,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贿赂’萧平。


    萧佚也无声地颔首同意了萧平的要求。


    一下子拿到两份奖励的萧平抱着郭奕往外面走,他打算先去抓在书室里的马钧,拉着人和自己一起帮郭奕洗澡。


    余光瞥见萧平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萧佚先发制人,“听奉孝的语气,看来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不知佚能不能知道奉孝如此这般和平儿交易多久了?”


    脸上挂着欲笑不笑表情的萧佚眯起眼睛,看着就像是为此情绪不怎么好。


    因为坐在外面刚才和萧平说话时看不见萧佚脸上神情的郭嘉,一转身就对上了萧佚明显不高兴的神色,以为自己这么做惹人不高兴的郭嘉连忙澄清,“不不不,只有几次!几次而已!!”


    “哦?”一个字拖长了音,语调百转千回的萧佚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郭嘉。


    他蓦地凑近了郭嘉。


    条件反射往后缩的郭嘉有些僵硬,双手无处安放的他看向萧佚,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他都能清楚看见萧佚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眸,“……清长?”


    “你怎么看着这么害怕?”萧佚的神情愈发犀利,郭嘉现在的退缩与僵硬落在萧佚眼中就是有什么没有告诉他的事情,“不会真的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没有!”郭嘉急忙说道,“只是让平儿偶尔替我注意一下”


    说着说着郭嘉的眼神的就四处乱瞟起来,为了避免萧佚乱想他不得不承认,“让平儿注意下清长的书室里有没有其他好看的志怪书籍。”


    “就这个?”萧佚不可置信地问了出来。


    郭嘉点头的同时暗暗地扶住了自己的腰,保持这种距离对他来说着实有些艰难,但又不想为此认输的郭嘉强撑着和萧佚正常讲话。至于他那已经快要颤抖起来的腰腹,郭嘉在沉默之中绷紧了腹部。


    其实已经看出来这人腰酸的萧佚:……


    为了避免出现某人第二天因为腰疼不能去太守府的好事情,萧佚自己先回了原位,“原来是这样。”


    “那奉孝你先用饭,我先去其他用具清洗一下。”萧佚绕过屏风去前面清洗使用过的器皿。


    等萧佚洗完东西回来,他看见郭嘉仍旧是那副扶着腰不动的奇怪模样,不由得疑惑地问道,“奉孝你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扭到腰了?”


    “好像是的。”声音颤颤巍巍的郭嘉捂住了脸,颇感羞耻的他觉得丢了一个大脸,闷闷的声音从手中发出,“可以麻烦清长帮嘉一下吗,嘉……好像没法还原了。”


    忍、忍住!不能笑!绝对、绝对不能笑!


    嘴唇紧紧抿住的萧佚低垂着脑袋,他不敢让郭嘉看见自己的笑容,双手扶在郭嘉腰上的萧佚手动帮助郭嘉复原。瞧着郭嘉保持这个姿势用饭的萧佚捂着下半张脸往外走,“佚去帮你找个会正骨的大夫过来。”


    被留在庖室的郭嘉看了眼刚盛出来,甚至还在冒热气的饭食,又低头看了眼自己饿了半晌的肚子。


    ……


    …


    找来大夫给郭嘉看腰的萧佚的视线落在了桌上空空荡荡的碗碟里,他又扭过头去看被马均扶着往外走的郭嘉。


    郭嘉走路姿态变得格外奇怪,一瘸一拐慢悠悠地往外挪,那受伤的腰动是一点都不敢动。就这样还把桌上的饭菜吃了个精光,萧佚开始怀疑太守府中准备的午食是不是分量很少,这才把人饿成这副模样。


    回到自己府上的曹操莫名打了个抖,恰逢这时长子急匆匆地过来告知曹操,“母亲发动了!”


    话说回萧佚这边,萧佚退出庖室走在大夫身旁,他引导着人先一步到达内室,在等候郭嘉到来的这段时间里萧佚把郭嘉扭到腰的前因后果告诉了对方。


    萧佚期待着大夫能给出一个明确答复。


    “具体还是要看到病人后才能有个准确回答。”大夫没有把话说得很满。


    走了大半天郭嘉终于回到了内室,趴在自己的那张床榻上被大夫诊治。


    大夫先是切脉摸脉象确定郭嘉的状态,再屏退他人后解开衣服察看腰部是否有淤血泛青,确认完郭嘉现在的腰部状态后大夫明显地脸色轻松不少。


    “郭郎君的问题不严重,就是底子比较虚,这才一下子腰扭到了。”大夫抚顺自己茂密的须髯,“郎君康复后多补补身体,无事也可在院中自己练习剑术,强身健体才是最重要的。”


    背过身的萧佚听见大夫这么说进而问道,“那可有什么改善身体的良方?”


    “没有,但曾经听闻徐州有一个医术不错的大夫,他曾经研究出来一套养生的功法。郎君可以去徐州打听打听。”


    “多谢大夫。”萧佚道了一声感谢,他又问起这次郭嘉该如何治疗。


    大夫打开随身的青囊在里面找到了针灸用的银针,把蜜炬移到近处的大夫开始将银针过火,“郭郎君针灸几日便可无事。”


    郭嘉:!


    目睹细长银针的郭嘉把脸埋进了被褥里。


    萧佚适时地退出房间,把房门重新合上在门外等待着大夫治疗结束。在等待的时候,萧平抱着洗得干干净净的郭奕回来,萧平激动地仰起头,指着天上划过的亮光叫道,“星陨如雨!这是星陨!”


    “星陨?”听见萧平所言的萧佚抬起头,映入眼中的哪是星陨,而是满天繁星尽力闪烁着自己微弱的光芒,似是欢送着什么,“平儿你星象功课是不是最近落下了很多。”


    一瞬间心虚的萧平哽着脖子否认,“没有!绝对没有的事!”


    养了萧平七八年还不能看出来这孩子嘴硬的话,萧佚觉得自己未免就有些不称职了,但是这件事情他暂且延后,目光放在夜空中的萧佚能清楚注意到星辰的光芒在向一个方向聚集。


    突然繁星光芒减弱,有一颗更大更耀眼的星辰落入了凡间,不偏不倚地砸在东郡之中。


    这是……


    又有星君下凡了?


    也不知是落入了哪户人家。


    萧佚见星辰恢复常态后不再关注夜空,他低下头接过了在萧平怀中昏昏欲睡的郭奕,准备等会直接把小孩子塞到估计动弹不得的郭嘉身边。


    末了,他不忘记叫住打算偷偷溜走的萧平,给萧平多布置了一些功课,“你明日把星象书籍罚抄一遍。”


    第七十二章


    因为腰伤郭嘉在第二日早晨没有办法去太守府点卯, 于是他和萧佚的职责换了一下,现在变成郭嘉在屋里整理文书,萧佚去太守府负责郭嘉每日需要批改处理的公文。不得不早起先去点卯的萧佚看见太守府门口的同僚纷纷折返离去, 心生疑惑的时候他也在同僚中寻找熟悉的两个人。


    眼睛尖的萧佚很快就找到了人群里的荀攸。


    “公达!”站在原地喊了一声那人表字的萧佚等着荀攸过来, 若是让他逆着人流寻过去实在对旁边的同僚不太好。


    萧佚担心自己会把脆弱的同僚挤伤。


    听见声音的荀攸顺着人流而来,看见萧佚站在这里的时候荀攸还很惊讶,“今日怎么是清长来?奉孝呢?”


    “奉孝他”萧佚在隐瞒和坦白中纠结,想着荀攸也认识这么多年, 直接说也免得荀攸担心郭嘉情况,“昨夜用饭时腰扭了, 这几日都要针灸治疗, 现在还在床上趴着。”


    没想到是这个答复的荀攸咳嗽几声, 他沉默片刻转移了话题,“清长来得不巧, 昨日夜间主公新得一子, 喜不自胜, 主公今日便放了假。”


    所以他们在太守府前停驻一会后纷纷折返,准备回去休息或是做些其他事情。不过主公怕是也没料到, 难得来太守府的萧佚竟然碰上了难得一见的休假, 丁点事情都没做就回去了。


    没想到是这么一回事的萧佚咻地想起了昨日的天象, 该不会那个星君正巧落在了曹公家中, 成为了这新诞生的曹家幼子吧?!


    想想又觉得自己没必要在意这些下凡的星君, 不管是历劫还是攒功德, 这一投胎就是彻底的凡人, 碍不着什么。萧佚原先因为惊讶瞪大的双眼又回到了正常的状态, “算了,没什么。”


    “公达可要去佚那里看看奉孝?”萧佚也打算折返回去, 他问着身旁并肩而行的荀攸接下来的打算。


    荀攸看了眼天色,曹操要求下属官员卯时前来太守府,现在不过是卯时一刻天色仍然是昏暗的,勤劳一些的百姓已经起来在为今日的生意做准备。但仍然有大多数人还在床榻与梦中,荀攸毫不怀疑郭嘉也是其中一员,他现在去看郭嘉怕是只会在人房门口吃个闭门羹。


    想到这里荀攸对着萧佚摇首,“待巳时攸再来看望奉孝,还请清长回去后告知奉孝。”


    免得他去了之后郭嘉还没拾掇好自己。


    两人在路口分开。


    习惯这个时候起来的郭嘉醒得比今日要去点卯的萧佚还早,他听见人特意放轻的关门声,本想着再闭上眼睛小憩一会的郭嘉没想到旁边的郭奕,被自己影响下也在这个时候醒来。刚刚睡醒的稚子精力充沛,无论郭嘉怎么哄睡都睁着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看着郭嘉,啊啊几声反抗郭嘉。


    拿这个儿子没办法的郭嘉只能趴在床榻外围,让郭奕自己在榻内玩耍。郭奕睡不着,郭嘉也因为放不下幼儿无法小憩,他睁着眼睛去看郭奕自己是怎么玩耍的,时不时被小孩子调皮的举动逗得哈哈大笑。


    看着郭奕一会抓着自己的两个脚丫子晃悠,摔进被褥里也不哭反倒是咯吱地笑了起来,一会又是拽着床幔试图站起来,两条白胖胖的小腿无力支撑住,最后又向前一摔和木质的床沿撞了个正着。


    这下子郭奕不笑了,脸上带着个红印子的郭奕嘴巴一瘪哇哇大哭起来。


    郭嘉也笑不出来了,因为没法起身的他只能看着郭奕在那边伤心地哭着,而他的耳朵开始被小孩子的哭声折磨。


    “奕儿乖,别哭了。”郭嘉伸长手臂试图去触碰在里面的郭奕,然而郭奕爬得太远了,郭嘉碰不到郭奕没办法安慰难过的小孩子。


    急得都快没办法的郭嘉听见了房门推开的声音,以为是听见声音的萧平或者马钧的郭嘉焦急地让来人把自己扶起来,然而他看见郭奕自己乖乖地爬了过来,张着手臂要人抱抱。


    抱起郭奕的萧佚拍拍趴在床榻上还乱动的郭嘉,“别乱动,大夫说了近些日子你还是趴在这里为好。”


    “清长?你怎么回来了?”郭嘉艰难地侧过头来,他看着这个时间点应该在太守府中的萧佚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


    “没有,只是曹公喜得一子,给府中大家放了一日假。”谁料到郭嘉这么巧合地在昨日晚间把腰扭到,不然这个假期就是郭嘉自己的,而不是今日只能在床榻上养伤。


    萧佚又说一下荀攸巳时会上门来看望郭嘉。


    郭嘉:嘉肯定公达身后一定会有个来看好戏的戏志才。


    虽然现在才卯时距离巳时还有许久,但是郭嘉想着反正他已经醒来倒不如早点做好准备,在萧佚的帮助下郭嘉被扶了起来,借着房间里各种用具饰品自己挪到了屏风后面更换衣物。


    而萧佚不可能在这里一直等郭嘉换好衣服,他怀中还有个小孩子呢。于是逗着怀中郭奕的萧佚出了房间门,他把之前放置在庖室里,用来安置郭奕的小方格提了出来。


    这个小方格底下铺上了柔软的棉布,四周是像栅栏一样的木质护栏,有一个成年男子膝盖高的护栏正好能挡住幼儿向外攀爬的动作。郭奕被放进这个专属于他的小天地里,连带着许多新制作的玩具。


    原先咿呀一声很生气自己从温暖的怀抱里脱离出来的郭奕,在见到玩具后立马就忘记了这件事情,郭奕坐在那里自己玩了起来。


    放心离开的萧佚又进入房间,坐在椅子上等着郭嘉换好衣服。


    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郭嘉慢腾腾地挪动着脚走了过来,“奕儿呢?你放他一个人在外面玩?”


    “没事,佚给他做了个护栏不会爬出去的。”萧佚搀扶着郭嘉站在穿衣镜前,不是很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摆一个这么大的镜子对着床,难道郭嘉不担心哪日半夜醒来会被镜子里的倒影给吓醒?


    对着镜子检查自己仪容仪表的郭嘉没有看到纰漏,在身旁萧佚小心地搀扶下他走出了房门,看见自己玩得开心的郭奕后,郭嘉坐在了后背有软垫的椅子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打发着荀攸来之前的时光。萧佚先随口问了一句前几日出发前往豫州的荀彧动向,“文若劝说孙将军一事也不知道进展如何,奉孝可有收到文若的传信?”


    “文若正在返程的路上,孙文台被文若说动已经带着自己的关东军向长安行去,应当能护住陛下。”郭嘉把昨日刚看到的新情报告诉了萧佚,按照荀彧的车程回到东郡怕是还有个两三日。


    萧佚点了点头,又问起了长安现在的状况,“有没有什么新事情发生?那董卓死后,陛下周围应该安全不少,朝中也有不少忠心老臣,想来汉室将会有中兴希望。”


    “难说。”提起这件事情郭嘉长叹口气,皱眉扶额的郭嘉说起了长安城内最近的大事,“清长可还记得在陈留时啼主家做主将一处别院租于你的蔡氏?”


    “记得。”萧佚没忘记在陈留时自己多赚钱攒钱才还清了负债,这要多亏了那时将屋子便宜了不少价格租给他的蔡氏父女,“蔡氏的女儿还很喜欢萧平,总说他聪明伶俐。”


    郭嘉继续道,“那蔡氏父女就是蔡邕蔡伯喈和蔡琰,后来董卓强行征召他,蔡伯喈不得以去了长安。董卓死后,蔡伯喈开始专心修著汉史,似是因为言论惹怒王子师,被收押廷尉治罪。”


    像是蔡邕结局的郭嘉叹息一声,“可惜王子师固执己见,不听他人劝阻,蔡伯喈终是死在了牢狱里。”


    这也是郭嘉仍然不看好汉室中兴的缘故,王允施计除了董卓是一人物,但其为人已有居功自傲的表现,终究会和董卓旧部发生冲突。


    “一切还是莫要早下结论。”郭嘉做出总结。


    “原来如此。”了解到这些自己并不知道的事情的萧佚恍然大悟,“奉孝意思是这人会因自满而去夺权来壮大自己,因此给朝廷带来麻烦?”


    “难说。”郭嘉话也未说得很满,长安离东郡终究相差距离之远,足以让传回来的情报缺少一些细枝末节,“但王子师并非同道中人。”


    郭嘉面对汉朝风雨飘摇的现状难免还是有些惋惜,对于萧佚只是又多了几句感慨,他再一次目睹了一个朝代的衰落、另一个朝代的兴起,他见证了一个庞然大物彻底衰亡前最后的挣扎。


    不过正在编纂的这本书籍终于有了结尾。


    在只有他自己能进去的书室暗室内,点着幽幽烛火的萧佚一一记下了这段时日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无一例外其中都抹去了他自己的身影。


    落笔的萧佚看着还剩下不少空白页面的书本,他也不知道这里面还有多少能被使用,又或者这剩下的书页也记不下汉朝的最后的身影。


    萧佚在合上厚重的书籍,在书皮上郑重地写下了一个汉字。


    他的任务进度好像又往前走了一大截。


    第七十三章


    没几日荀彧便从豫州回来了, 与去东平劝说的陈宫相比,他的任务要轻松不少。荀彧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孙坚,在城门口与孙坚分别, 一人回东郡一人带兵往长安而去。


    这个消息让最近沉浸在新获麟儿的喜悦中的曹操情绪更加高昂, 朗声大笑的曹操给刚回来的荀彧准了几日休假,又奖励了不少珍宝。


    末了送走荀彧的时候曹操没忘记让荀彧定要来参加幼子的满月宴,“届时操定为文若备上好酒好菜,文若可一定要携自己的亲朋好友前来。”


    “是, 彧一定会携好友前来。”荀彧回应。


    他们二人心知肚明这个好友指得是谁,但是曹操没有明说, 荀彧也就顺势没有提起那个名字。


    荀彧估摸着曹操应该这几日探过萧佚口风,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萧佚没有答应, 故而曹操借用满月宴作为借口邀请萧佚前来。但具体萧佚会不会答应过来,荀彧也不能给出一个十分肯定的答案。


    从曹操那里带着自己的假期出来的荀彧上了马车, 在回自己的府邸休整前, 荀彧先让车夫去了一趟萧佚那里。


    此时萧佚正在院中给腰好了不少的郭嘉按摩穴位, 前几日施针完毕的大夫表示郭嘉剩下来就要靠自我休养,无事时可以让他人给郭嘉按摩穴位促进恢复, 按摩手法和穴位大夫都写了下来交给萧佚。


    萧佚不放心把这种事情交给外人, 便亲自上手每日定点定时为郭嘉按摩。


    荀彧正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清长?”荀彧进入内院时就看见萧佚隔着层里衣在给郭嘉按摩穴位, 有从往来书信中得知情况的荀彧先关心了一下郭嘉, “这腰还没好吗?”


    从他知晓这件事情到现在回来已有三四天的时间了, 而书信送达还需要几日的时间——这么久郭嘉扭伤的腰都还没好吗?


    荀彧想了想屋中存放的大补之物, “奉孝需要什么补物吗?彧那边还有一些药材, 可以恢复奉孝的元气, 补一补他那虚弱的身子骨。”


    “不用了文若,奉孝这伤也快好了, 他就是之前过于惫懒,在五射和五御的课业上偷闲,才导致自己身体中气不足,易被外邪入侵。”萧佚向荀彧坦明了自己的打算,他打算寻到大夫所说的养生之法,再让郭嘉补起以前的射、御课业。


    萧佚认为这样就能让郭嘉的身体好转不少。


    荀彧听后对萧佚的想法表示赞同,并推荐了另一个可以和郭嘉作伴的‘学子’戏志才。


    听见二人谈话的郭嘉:不是嘉不帮你,实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萧佚摁完最后一个穴位,双手在一旁先前备好用来净手的水盆中揉搓,清洗完双手后的萧佚一遍才干净水珠一边问着荀彧来意,“今日文若刚回来怎么来佚这里了?不先回去休息一晚?”


    “当然是因为有重要的事情。”这般说着的荀彧看了眼刚刚自己撑着坐起来的郭嘉,荀彧象征性的指着自己来时的道路,实际上寓意的是门外新客,“彧从豫州回来的时候碰见了清长你的熟人。”


    见萧佚理解自己意思的荀彧收回手。


    萧佚重复了一遍荀彧最后的两个字,他在想这一回来得是哪个熟人,还是被通天托付却迟迟未到的于吉?


    “不知这位熟人如何自称?”郭嘉听见熟人二字瞬间打起了精神,他曾见过如通天一般聊得来有趣的萧佚故友,也见过如太一般话不投机的故(情)友(敌),这新出现的故人郭嘉打定主意一定要认真对待。


    虽然不是很理解为什么郭嘉突然一副斗志昂扬的神情,但是荀彧看出了萧佚奇怪的眼神,他回答,“他称自己是于吉,同行的还有两名女子,清长可认识?”


    “认识,他是佚师侄新收的弟子。”萧佚回复荀彧的问题时不免有些奇怪,他好奇这于吉来得怎么这般迟。


    莫不是通天这家伙还没教授徒弟缩地成寸之类的法术?


    ……不会自己还要负责教授于吉学习法术吧?!帝俊当初都没这么过分的!!!


    神情复杂的萧佚哪怕很想把人退货还给通天,但人都到家门口了不去见见也不好。他对荀彧点点头,“文若先带他们进来吧,佚收拾一番后就来。”


    在知道是于吉后恢复正常模样的郭嘉撑着脑袋,在去前面看热闹和在后院与郭奕玩耍中选择了留在后院,他这副伤残模样还是别往前凑了。


    于是郭嘉和萧佚说了一声,自己独自进屋去照顾屋内的郭奕,萧佚拍了拍手上残余的水珠,他整理好手腕处卷起的袖子后来到正厅。正厅此时有三人落座、一人随侍,见到自己到来除去荀彧以外的三人起身。


    于吉率先行了个道礼,“萧道友,贫道奉师父之命来道友这里小住几日,途中经过陈留时遇到了这名女子,得知她也正巧在寻道友,便自作主张将人带了过来。”


    “你是……”萧佚看着那名挽了发髻做出嫁女装扮的女子,从中找到了过去相似的地方,“蔡公之女蔡琰?”


    这女子是当初萧佚在陈留时将院宅租于自己的蔡氏女蔡琰。


    蔡琰穿着朴素鬓角簪了一朵白花,证明这人正处于孝期,蔡琰忐忑不安地抬眸看了一眼萧佚,对方熟悉的神情让她放松不少,“萧郎君许久不见。”


    “是矣,距离陈留那时已有一两年?”萧佚不免惋惜地说道,“蔡公之事佚已经听说了,不知女公子今后如何打算?”


    “琰正是为此事而来。”蔡琰语气果断,像是来之前已经措辞了许多遍,流畅地将自己想要表达的内容说了出来,“琰跟着家父自小习字读诗,家中藏书略有涉猎,琰想请萧郎君收留做个库房或者管事,只求能有个庇护之所。”


    在如今这个贼兵四起的时候,失去父兄庇佑的女子若是独居很容易遭受不测,若是之前蔡琰会选择寻一个安全的地方隐姓埋名生活,但在收拾父亲遗物时她看见父亲留予自己的书信,希望她能用自己编纂完成或是未完成的那些书籍去寻曹孟德换来庇护。


    身为子女蔡琰不愿意用父亲的心血换得自己生活的希望,但经此启发蔡琰想起了萧佚,那个在陈留时颇有神异之处的算命先生。


    于是,蔡琰抱着赌一把的想法来到了东郡见到萧佚。


    所幸她没有赌输。


    “女公子言重了,佚这边并没有库房或者管事的需要,但是太守府中缺少一名整理过往文书之人,不知女公子可愿意?”萧佚给出了另一个机会。


    被询问的蔡琰迟疑片刻点头,“可是萧郎君要为琰引荐曹公?”


    “是,不过需要女公子先做一小事。”萧佚提笔在一小长方形的纸条上落字,把自己的想法写出来后交予蔡琰查看,得到肯定回复后萧佚收回纸条并销毁了它。


    与蔡琰之间的事情解决了,萧佚看她们二人刚来东郡身上银钱有限,若是在外寻谒舍住店不安全也花钱,暂时收留了她们。为此萧佚将书室里的马钧和萧平抓出来帮忙腾房间,腾了一间不远不近的新屋子给蔡琰与随她而来的那名瞧着像是侍女的女子。


    萧佚瞥了一眼那名女子,随口问了一嘴,“女公子,这位与你的关系?”


    “她是随我一同从长安逃出来的,之前身不由己地做了很多事情,萧郎君现在称呼她为任氏便好。”蔡琰很冷静地回话。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的萧佚没有太过在意,等蔡琰与任氏离开萧佚将目光放在了一直默默没说话的于吉身上,他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一路北上的时候还有空拐个弯去陈留。


    不过看着于吉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猜测这人估计是有正当理由才如此不慌的萧佚哼了一声,“奉孝马钧屋子附近挑一间,自己把东西收拾好,屋中的书籍挪到别的房间里去。”


    “是。”于吉知道自己这是过关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情雀跃地去后院挑自己住的屋子。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了荀彧和萧佚。


    一直没怎么说话端着茶杯细细品茗的荀彧现在才有空放下茶杯,他看向萧佚对他刚才写纸条的隐秘行为好奇,“你给蔡氏女写了什么?”


    不打算说出这个秘密的萧佚笑而不语,只道,“过几日文若便知道了。”


    “好吧,希望不是什么让人震惊的事情。”荀彧想着应该不会比上次在主公面前上演一个‘死人复生’的戏码还要让人惊恐,但他还是细心叮嘱了萧佚一句,“诸位同僚都是寻常人氏,你可莫要吓到他们了。”


    应该不会吓到吧?


    对此底气不足的萧佚回应的声音有些弱弱得,“放心吧,这就是一个很普通的计划。”


    “都这么晚了,文若你早些回去休息,别在佚这里操心。”


    只能暂且放下心来的荀彧离开。


    送走荀彧的萧佚在正厅内等了半柱香后,披上防风的薄斗篷径直出门往曹操府邸中去。


    第七十四章


    萧佚在几日后将整理好的文书一批批重新运回了太守府, 过于陈旧的文书直接被收入库房,待日后有需要再拿出来翻阅。剩下的一些都是近期重要或者不重要的,不重要的暂且放置在一旁, 曹操拿起了那堆比较重要的文书, 发现上面增加了新的批注在最外面一层,拿到文书的人能一眼明白这一份是与什么类别有关的。


    批注是骨气洞达,有爽爽神力的隶书,被这手好字惊艳的同时曹操也知道了这些文书不是萧佚整理出来的事情, 他想起前几日萧佚难得一人前来与他私下交流的事情,那时萧佚就说日后会有一个惊喜。


    ……莫不是萧先生要引荐这位书法大家?


    “主公曾言求贤若渴一事, 不知主公可还记得?”萧佚提起的这件事情还是从郭嘉口中听闻的, 酸枣联盟解散后曹操手下武将众多但若说起谋士可用之人寥寥无几, 曹操对袁绍手下的大把的谋士羡慕不已,一直希望有才之士能投奔自己。但是那些名士宁可去袁绍袁术等人那里做个无名谋士, 也不愿跟随曹操, 为了这件事情曹操没少和郭嘉抱怨。


    曹操承认了自己求贤若渴之心, “难道清长想要为操引荐此人?”


    “正是。”萧佚没有很快将自己引荐的人才叫进来,而是突然又问了曹操一个问题, “主公对人才的标准可是不拘一格?只看才气, 其余之事皆可容纳?”


    “清长之意这位才子有些特殊?”曹操的目光在两旁一无所知的文人身上, 话在舌头上滚了两圈又被咽了回去, 他含糊地问道, “应该没有上次那般特殊吧?”


    实话实说曹操对上次刘辩‘死而复生’一事仍然记忆犹新, 即使后来解释确实已经死去, 不过是亡魂能短暂被凡胎肉眼看见, 曹操也记得那一瞬间的心悸。


    抓紧一直备好的护心丸药瓶的曹操先含了一粒在口中,他看着萧佚作出承诺, “只要这位才子名副其实,非沽名钓誉之辈,操定为才子留于一席。”


    得到诺言的萧佚去殿外将‘才子’请了进来。


    曹操看着缓缓步入殿中的女子,提起来的心终于放下了。


    好消息是不是一些超乎常人见识的有才之人,坏消息是这名才子是名女子,还很巧合得是曹操认识之人的女儿。


    “蔡琰见过曹太守。”换上干净朴素钗裙的蔡琰向曹操行礼,她对两侧尖锐不友好的目光置若罔闻,哪怕那些目光夹枪带棍似是要将她活剥生吞。


    认识蔡琰的曹操相信蔡邕的女儿不会是个草包,他同样有注意到两旁那些眼含震惊凝眉抗拒的文人,他复问萧佚,“清长可确定要引荐蔡伯喈之女?”


    “有才之士,为何不荐?”萧佚反问。


    毫无意外的曹操看见有人忍不住站起来反对这件事情,“牝鸡司晨之事怎可做!?”


    萧佚先是看了一眼曹操,见这人端坐不见开口的动静,他知道曹操是想先就此检验一番蔡琰品性,连堂下区区双手之数的人都无法忍受,日后又如何去面对天下人的指点。紧接着他看向同样望过来的蔡琰,萧佚脸上不见怯色,他没有再讲话,反倒是说哈温声细语的蔡琰出声反驳了对方。


    反驳时语气仍然温柔的蔡琰不慌不忙,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应对着周围人的刁难,反倒是衬得周围那些提声拍桌之人面容狰狞。


    暗中欣赏蔡琰这份气度的曹操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争吵时有注意曹操反应的人咬牙,话锋一转将矛头对准了一开始引荐蔡琰的萧佚,“庸人!尔可知所为是倒反天罡!如何对得起武陵萧氏对你的教导?!”


    这话说得蔡琰话语一顿,她看向连家族都被搬出来的萧佚,不知道这人会是一个怎么样的回应。


    “诸位同僚这般抗拒,是看不起蔡伯喈家学?”萧佚没有回应那人的指责反倒将问题抛回了他们,面色冷淡的萧佚接过一开始没参与进来的郭嘉递来的茶水润喉,不动声色地开始加码,“想必是瞧不起蔡伯喈的学问,认为他家学浅薄、家风不严,觉得被蔡伯喈一手教育长大的孩子必定学识粗陋。”


    场上寂静。


    不说蔡邕去世没多久,妄议死者是大不敬之事,就是蔡邕学问推崇之人不少,其书法音律文学等方面无不能称为大家,他们一群小辈若是回错一点怕不是要被那些人戳着脊梁骨骂。


    “诸位怎么不出声了?”萧佚语气无辜地说道。


    “黄口小儿竟如此能颠倒是非!蔡伯喈学识我等皆钦佩不已,并非有贬低不屑之意,我等劝说蔡氏女也是为了蔡大家的名声考虑!”有白发苍苍的老儒生拍桌反驳,能言善辩将他们的本意做了美化,“倒是你这庸人平日鼓弄鬼神之说,真的是我儒家学子吗?!”


    原先和萧佚约定好这次由他自己和蔡琰二人自行解决危机的郭嘉坐在位子上,嘴角挂着抹笑意,“这话可就说得冠冕堂皇了,你们不就是害怕自己连一介女子都比不过,害怕她顶了你们的位置甚至更受主公器重。”


    郭嘉这话没比萧佚说得委婉。


    如果萧佚的话是在暗中挖坑,那郭嘉此言无疑火上浇油,将事态推向了更加严峻的地步。坑可以跳过,这涉及自身能力的话可不能随意,被讽刺了自身能力不足的一干人起身,“今日势必要和你们三人论得清楚明白!”


    稳坐高台的曹操见情况不妙求助地看向同样从头到尾没有下场的荀攸与


    刚刚下场站在好友身边的戏志才慢条斯理地回呛对方。


    ……他怎么忘记这几人是好友了。


    荀攸起身经过曹操时微微躬身,“现在怕是只有叔父能劝阻两方,主公还是去请叔父来吧。”说完荀攸转身走向萧佚,在他们身后坐定,虽然没有出声但显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曹操:快、快去请文若过来!


    ……


    在家中休假的荀彧见今日风清日朗,差人备好了车马准备去一观东郡城外的山温水软,乘兴而游,兴尽便归。看见城外草木蔓发、春山可望之景的荀彧心情很不错,他已有将城外景色描绘下来的意愿。


    怎料刚到门口还没下马车的荀彧听见有人在呼喊他,掀起帘子一看,那人颇有些面熟,正式每次曹操有事与他商谈时前来传话的家仆。荀彧看着急急忙忙下马跑来的仆人,疑惑地询问对方的来意,“今日主公有事找彧?”


    “荀郎君,”喘着粗气的家仆指着太守府的方向说道,“主家让小的来寻你尽快去一趟太守府,那里正吵得不可开交呢!”


    满脸疑惑的荀彧问家仆,“你来之时,主公可有什么叮嘱你的?”


    喘气声一顿的家仆回忆着来时的场景,想起曹操说过什么的家仆回道,“主家说这次争吵双方是萧郎君和其他人,希望荀郎君能从中调停一二,让他们莫要伤了和气。”


    听闻此言荀彧有了不好的预感,他连忙下车上了家仆骑来的马匹,不管家仆能不能追上骏马的速度荀彧快马加鞭,向着太守府而去。


    等荀彧到了太守府门口,府门口的侍卫见到他急忙拉开门把荀彧放了进去,并给荀彧指明了今日太守与属下是在哪个厅堂议事的。府内无法骑马只能快步走的荀彧站在了那个厅堂外面,说实话这未免有些太过好认,若是没有侍卫指引荀彧也能一眼认出来是哪间屋子在争吵。


    紧闭着的房门也挡不住屋内传出来的争辩声,荀彧静下心来细细听,竟然从里面听出了萧佚、郭嘉、戏志才还有荀攸的声音,而另一边和四人对辩的也是他熟悉的几个同僚。低下头看着跪伏在地的侍从的荀彧问着他们知不知道屋里是因为什么吵起来,大概吵了多久。


    “原、原因小的几个不知道,但是屋内这样的争论声已经持续了有好一会。”不敢随意谈论主家事情的侍从埋着头不敢抬起来,但是他们告诉了荀彧已经发生了多长时间的争吵。


    有侍从从地上抬起头看了一眼荀彧,他张嘴想说什么就被身边的同伴捏住袍袖,同伴摇着头对他的行为颇不赞同。


    固然萧郎君平日对他们都很不错,但他们只是与太守签订了契约的家仆,主人家的宾客之间的冲突缘由不该由他们说出口,他们要做的就是闭上嘴巴明白该说的和不该说的。


    知道无法从侍从这边得知缘由的荀彧只能站在门外旁听,等了解事情起因后果才好做评断,为曹操调解这次纠纷。


    看来吵了很长时间,荀彧一心二用一边想着等会如何让双方停下争吵,一边有些好奇什么事情能让他们吵成一团。静心细听的荀彧听见了里面其中一人说道,


    “不过是一介凭借友人荫庇混了太守青眼下九流之辈,又违背家学不侍先祖,让祖先的学识就此蒙尘,尔这行为真叫武陵萧氏蒙羞!”


    荀彧:……这个纠纷还是交给主公来吧。


    听见好友被质疑侮辱的荀彧心情骤降,脸上是难得一见的阴沉。


    推开大门的荀彧没了笑容,漠然的眼神落在了那一群同僚身上,他朝着曹操一拱手。在曹操期待的眼神下,荀彧调转方向对准那群人,“不知刚才之言出自哪位同僚之口?”


    站在最前面的荀彧再度拱手,“彧有很多事情想和阁下探讨一二。”


    曹操、曹操选择低垂脑袋,眼不见为净。


    第七十五章


    本意是想让荀彧从中调停, 身为荀氏中人又和萧佚他们是友人,在荀攸为萧佚四人撑腰后荀彧是在他之后最优的调解人选,曹操原先是这么打算的。


    然而他没想到荀彧在门外等候良机时, 另一边有人轻视甚至瞧不上萧佚, 口中说出的话叫荀彧心生怒气,站在萧佚这边反怼那人言论。


    最后还是曹操在荀彧火气消散不少后装作被惊醒的模样,为双方互相下了一个台阶,“诸位!诸位!莫要吵了, 此事到此为止,不要伤了同僚之间的和气。”


    曹操先看向提出反对的那一方人, “先生们放心, 这文官小吏操不会让女子来与先生们争夺的, 牝鸡司晨这种事操绝不允许发生!”


    得到保证的文臣还以为自己赢过了双荀,洋洋得意的神情还未在脸上浮现就听见曹操继续说道, “但蔡伯喈与操相交为好友, 其女流落在外我也于心不安, 所以操会让蔡氏女在太守府库房中任一小小职位,平日只负责整理文书, 赚些银钱生活。”


    “如此安排, 诸位应当没有异议吧?”


    为人下属不好步步紧逼, 况且那蔡氏女被曹操发配到仓库也碍不着他们, 这些文人渐渐地异议声减弱直至没人再开口。


    曹操又问蔡琰对这个安排的看法。


    “琰愿意。”蔡琰答应了, 这也是在来之前她和萧佚说好的。


    出发前, 萧佚在院中已经和蔡琰说好了来到太守府后如何行动与反应, 这是在那张纸条后萧佚又一次地给蔡琰出谋划策。萧佚没让蔡琰做什么, 只是让她保持好大家风范,不落仪态的前提下反驳一切不赞同的人。而曹操那里萧佚早在蔡琰到来当日与曹操说明, 曹操同意了蔡琰在太守府整理文书的行为,今日走这一遭是为了过个明路。


    也是萧佚争取来的第二次机会,


    “若你能得曹公器重,曹公会允许你继承父志继续编修汉史。”


    蔡琰心细有观察到曹操眼中满意的眼神,她知道自己离承父志修汉史的距离更进一步了。


    见了一出闹剧的曹操挥手将众人遣散,“今日先到这里,诸位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话毕,曹操率先离去,其余诸人随后离开议事的厅堂。原先在门口跪伏战战兢兢的侍从已经迅速分立两旁,在厅堂里的文士出来后带着洒扫工具鱼贯而入,开始清扫堂内的污渍。


    刚刚吵过一架两方人出门后之间气氛都不怎么和谐,蔡琰因为是女子独自一人坐上了来时的车,荀彧带着几人上了荀攸的马车,五个成年男子围坐在车内着实有些拥挤,但还有很多事情想问萧佚的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下车。当马车在车夫的驾驭下缓缓向萧佚府邸走去,背靠车窗的荀攸轻掀帘子打量外面的情况。


    确认外面没有那些同僚的荀攸放下车帘,神情略微严肃地看向闷声搞事的萧佚,“清长这次事情怎么不跟攸等商量一二?我们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这件事情文若和奉孝都知道。”萧佚回道,“这件事情其实曹公已经答应了,而佚让女公子走这一遭实为另一件事。”


    荀彧那日听着他和蔡琰谈话,私下里写得纸条他虽然没看见内容,但也猜到估计和曹操有关,至于郭嘉每日住在萧佚府中,府中多了两名女子的事情是瞒不住的,而后在萧佚处旁敲侧击郭嘉隐隐约约有猜到一些。


    荀攸和戏志才的视线投向了二人。


    “咳咳。”荀彧稍显尴尬地咳嗽两声,面上不自在地错开了荀攸的眼睛,“彧只猜到清长大抵是想让蔡氏在主公那里谋一职位。”


    郭嘉转向萧佚将话题扔了回去,“清长刚才说另一件事情,不知道现在可否让我们知晓?”


    他和文若顶多算是知情不报,源头还是清长,郭嘉挪了挪位置往角落里缩,试图逃离身后戏志才谴责的目光。


    戏志才:说好的五人组,总有两个人背着我们行动


    “曹公很满意女公子的才华与品性,这件事情估计他已经决定好了。”萧佚看眼自己的位置夹在郭嘉与荀彧中间,倒是正对着马车入口,只要在他们四人反应过来前他就能从这里跑掉。


    很好,这样不用担心被拦下来挨揍的事情了!


    仿佛吃了定心丸般的萧佚继续说了下去,“蔡伯喈曾欲修汉史,可惜在牢狱中死去。女公子承父志想要继续修汉史,但若无人支持其修汉史与废纸无异,故而佚只是帮助女公子在曹公面前提了这件事情。”


    “今日更多的是曹公想要看看女公子可有决心坚定此事。”


    四人:……


    齐齐提气瞪大眼睛看着萧佚,他们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修史这么大的事情清长居然只和主公说吗?!”


    怎么感觉自己好像要完蛋了?


    萧佚不动声色地点起脚尖,小腿肌肉绷紧随时准备开溜。


    眼尖捕捉到萧佚抿起的下唇的郭嘉眯起眼睛,他往下一觑果然看见这人脚跟未落在车厢地面上,郭嘉突然出手摁住了萧佚的肩膀,“清长你不会想跑吧?”


    被抓了正着的萧佚默默地、默默地在四人的注视下落下脚跟,并拢双腿眼神无辜地回望。


    ……


    …


    这件事情最后还是解释清楚了。


    蔡琰修史他们并不反对,只是四人都没想到萧佚真的默不作声地串通曹操做了一波大事情,他们已经能想象到事情揭发那日又是一场唇枪舌战。


    “回来那日忘记跟清长说了,主公希望你能在小公子满月宴那日出席。”荀彧想起了被自己遗忘的事情,不过距离曹操幼子的满月宴还有很久,现在说也不算迟。


    萧佚一边回忆着一边问,“文若说得可是植公子?”


    那日曹操自己都没想到前脚刚和荀彧说了一声让他带某位好友来满月宴,后脚萧佚因其他事情直接上门了。在和萧佚说完事情的曹操直接了当的让人把刚睡醒的曹植抱了过来,这几日逐渐长开的小孩不再是那副皱皱巴巴的模样,被喂养得很好的小孩被曹操抱在怀中。


    曹操向萧佚说道,“这是操的四子,也是最小的一个孩子。操已经为他取好了名字,名植,不知先生觉得这个名字如何?”


    萧佚却是半垂着眼眸,一副不愿多谈幼子性命的模样,“植,志也,主公所想必有所得。”


    实际上只是被曹植身上未曾减弱的神光晃得眼睛难受,萧佚垂着头眨眨眼睛缓解眼睛的酸涩感。


    “不过此子文运昌盛。”想了想萧佚还是补充了一句话,若是因他一言让这个孩子失去曹操喜爱,那他岂不是很对不起他。


    把那日情况和几人说了一声的萧佚看见曾去往父城的郭嘉与戏志才朝自己挤眉弄眼,在求证曹操的第四子曹植是不是和那牛郎是同样的情况。而没有去父城只知道最后结果的荀彧和荀攸对此都很奇怪,他们二人问戏志才这其中他们所不知道的事情。


    戏志才支支吾吾地看向了郭嘉,这件事情显然亲身经历的郭嘉比他知道得更多一些。


    “这件事情很难解释,解释起来也就是一件事情。”郭嘉咕咚半天将回答再次抛给了萧佚,“这件事情你们真的想要个解释的话,还是清长更适合为你们讲解。”?


    完全没想到这个问题居然还能这样传回来的萧佚:这就是击鼓传花吗?


    “其实不难解释,就是天上的星君下凡渡劫或者攒功德。”萧佚又想起凡间喜欢用什么仙人转世、龙腾凤翔作吉兆,来为之后的事情积攒力量,他不得不为此向荀彧荀攸解释,“投胎这事真的是随机,有运气好投个不错人家的,也有运气差投到农户家中做个放牛郎的星君。”


    比如说,牛郎星君。


    显然郭嘉和戏志才也听懂了萧佚话中的暗示。


    原来如此。没有听懂后半句暗示的荀彧倒是理解了萧佚的意思,是让他们不要在曹操幼子是仙人转世一事上多想,当做是普通的幼儿就行。还想再说些什么的荀彧抬起头,口中的话停顿半晌反倒是说出了别的,“清长……你怎么看起来轻飘飘的?”


    郭嘉急忙望了过来,发现确实如荀彧所说萧佚整个身体外散发轻薄混浊的云雾,像是每次焚香时渐渐升起的烟雾,这般想着的时候一股香气窜进了鼻子里。


    十分巧合的是这股醇厚圆润的清香气味与祭祀使用的檀香味道相近。


    觉得情况不太对劲的郭嘉伸手想要抓住萧佚,然而他的手从萧佚的手腕处穿了过去。


    ——这已经不是轻飘飘的问题了。


    举起双手的萧佚确认身体还能受到自己的操控,但自指尖开始双手变得十分虚幻,这种虚实感在逐渐往上攀沿,加上周围若有若无的熏香气味,萧佚怀疑自己正在被他人祭拜‘请神’。


    身上透明的地方越来越多,向实处扩散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萧佚猜测是请神的那人十分焦急,在不断催促着自己过去‘附身’。萧佚只来得及留下一句他没事的留言,眼前一黑整个人彻底化为虚影不见踪影。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快!”


    骤然想起那日自己还接来一人的荀彧赶忙令车夫前往萧佚府邸,“清长师侄的徒弟还在,他应该知道怎么回事!”


    荀攸拉住了荀彧,他指着戏志才旁边同样一空的席位问道,“奉孝呢?”


    眼前属于郭嘉的坐席上哪还有这人的半分踪影。


    第七十六章


    金碧辉煌的宫殿中有身着巫蛊服饰的巫祝挥舞着手中的法器, 又唱又蹦地在台前祈祷着什么。两旁随侍之人敛眉噤声,面容肃穆地捧着将要献上的祭品,而在这群人前面的台子上供奉着一个足有手臂长的竹编人偶, 象征福气的蜜炬燃起。


    这方台子用明黄色的织锦铺上, 锦布之上是华美精致的绣花,连托举蜡烛的烛台也是难得一见的藏品。方台靠墙摆立,与墙相接处是宽长的用以供奉的牌位,牌位上写明了受供奉者是谁。


    若仔细一看很容易就发现这牌位旁边的锦布上还有个细长的印子, 似乎至少还有一个牌位在这里摆放着。


    前方唱颂着请神歌谣,后方双手捧着先祖牌位的小皇帝褪下了繁重的衣裳和发冠, 身穿低调简朴的常服在不远处等待结果。刘协捧着牌位止不住地碎碎念叨, “先祖保佑, 先祖庇护,一定要成功啊!”


    这是、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突然前方静置的人偶开始抖动起来。


    以为自己成功了的巫祝唱吟声愈发响亮起来, 手中的法器叮叮咚咚的声响响个不停。刘协激动地抬起头, 垫着脚尖伸长脖子去望方台上的人偶反应。


    嘭得一声响起。


    人偶的身体炸开来, 明明手臂大小的人偶没用多少竹料,但四散开来的碎片数不胜数, 弥漫的烟雾笼罩着巫祝这些人面前, 一时之间让他们看不清眼前状况。


    待烟雾散尽, 巫祝看着空空荡荡的方台, 人偶连点残余的都没留在上面, 知道这次请神失败了巫祝战战兢兢地走向刘协, “陛下, 草民失败了, 没能请来您想见的那位。”


    “也许是命中注定吧,你们先下去。”刘协的反应有些不对劲, 他给巫祝的回答慢了半拍,也不像之前失败后换人继续,“朕知道你们尽力了,此事之后再议。”


    随着刘协的命令下达,巫祝、两旁随侍的以及在殿中角落侍立的太监悉数离开,走在最后面的太监轻轻合拢殿门,在门外五步处站定保护刘协。


    殿内的刘协迈步走向方台,来到方台侧边的刘协双手托举怀中的牌位,小心翼翼地将牌位放置在了空印上,与距离半数之差的另一个牌位正好一前一后相望。


    刘协空出了双手这才有空看向殿中空地,“敢问可是萧廷尉应约而来?”


    殿中无人回应。


    难道他刚才看错了不成?


    这般想着的刘协再度拱手请道,“还请廷尉现身解了小辈心中疑惑!”


    寂静得落针可闻的大殿中只有偶尔从门缝处泄漏的一两声风声。


    “请廷尉看在先帝的份上、看在百姓的面上指点小子,如何拯救这风雨飘摇的汉室王朝。”十一二岁的少年皇帝不甘愿看着祖业败于自己手中,他遵循着梦中孝明帝的指示来此请人。


    还是不行吗……


    垂头丧气的刘协准备叫人来收拾残局,突见宫殿内地面上有一人站立,那人风华正茂面容俊秀,神情复杂地看着方台上的牌位。


    刘协问道,“你、你是谁?”


    “不是你唤我出来的吗。”萧佚复杂的神情终止于刘协在不可置信中翻找出来的画像。


    那是一副单人画像,画中人正是年老的自己——为了隐瞒身份,当初萧佚是控制着自己的面容如常人般衰老,而画中留下的是他五十来岁的模样。


    耳边似是响起了某人的笑声。


    在老年画像中寻到了眉眼相似之处的刘协目露惊喜,“难道廷尉真的修成了仙人,习得仙法?!”


    “此话何讲?”萧佚心有疑惑,不解如何有的自己修仙传闻流传至今。


    “一直都有啊。”刘协回忆着这段时间翻书找出来的事情,“宫中这件事情自孝明皇帝崩您自请外放后便一直存在,后来更有官吏翻出宫中秘闻,上面记载孝明帝几度焚香得您相助,为传闻增加了可信度。”?


    萧佚:到底是谁在乱记录啊?!


    什么三度焚香得他相助?!那是明帝三次点蜡烛想要抓住半夜闯藏书阁的自己!!


    当然这话萧佚是不可能告诉刘协的,他转而问起刘协因何缘故要唤自己出来帮忙。


    提及这件事情刘协满目愤慨,他向萧佚阐述了自董卓死后朝中的变化。


    原来董卓死后其家人族亲尽被牵连杀死,董卓统领的凉州军因兵力强盛兵马众多而只罚了统领,若只这样或许不会出什么问题。但王允出计联合吕布杀死董卓后居功自傲,先是因一言害死了蔡邕,后又反复准备处置凉州军。


    结果不知怎么王允欲解散凉州军小道消息变成了王允要屠杀凉州人,一时之间逼得凉州人人人自危,凉州将领率兵自拥,而董卓部下李傕郭汜起兵围攻长安,已在长安城外围守七日之久。


    王允派遣应敌的将领不是投降就是被杀,一时之间长安城内竟是寻不到任何一人对抗李傕郭汜。没有办法的刘协想起了宫中传闻,他翻遍藏书寻到了这么一个方法,孤注一掷为自己求得最后一个机会。


    “廷尉可有应对之策,能解长安之围?”刘协问道,面露无奈之色的刘协不敢想象自己若是再度被董卓部下控制起来会有什么结果。


    好一点如皇兄一般被杀死,差一点怕是一生都是他们手中的傀儡,汉室的尊严败于自己手中。


    “能否备好一间屋子?再将近日的战报与刺探的情报送来,我需要充分了解情况才可做决定。”萧佚问道。


    “有些难。”刘协为难地皱起眉头,他的权利本来就不大,宫中新选拔的太监宫女都不是可信之人,贸然安排房间只会让王允等朝中臣子怀疑自己。


    不过……


    不代表他没有别的办法。


    “您若是不介意的话,这里可以吗?”刘协看了眼这间主要是用来供奉祭拜先人的宫殿。


    若是这间屋子他让人打扫或是送来战报都有合理解释,不会引起任何一方的注意。然而这样的话就需要萧佚委屈些,整日对着孝明帝的牌位还有自己的牌位。


    “可。”萧佚同意了。


    不过就是和牌位相处,萧佚表示这活他熟悉,之前又不是没做过用新身份给自己上坟的行为。


    对着牌位?小意思了。


    “那朕现在便叫他们进来打扫?”


    萧佚颔首同意了,但在刘协出去前他没忘记提醒人不要向别人泄漏自己的存在,“只是看在明帝的面子上帮你这一回,此事结束我自会离去。”


    以为是像话本子中描述那般,成仙之后不能再参与人间事务的刘协神情激动,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不会透露半分与萧佚有关的内容。


    在刘协的命令下,宫女与太监提着洒扫工具快速地把整个宫殿清扫一遍,之前炸开的竹编人偶也被清理干净。随后就有皇帝贴身太监将战报与刺探到的寥寥无几的情报送来,刘协这一做法让宫人疑惑,他们认为小皇帝都已经急得开始祈求祖宗了。


    刘协站在焕然一新的宫殿外,原本想在里面等待萧佚看完东西后给出决策,谁料萧佚说自己需要一个人静下心来思考,恭恭敬敬地把人请了出去。


    殿内只剩下萧佚一人,现在萧佚才有心情去处理不知为何跟着自己一起过来的郭嘉。


    郭嘉仗着除了萧佚无人能看见自己,跑到刘协被要求留下来的画像前,他认真端详着被画像中的人。


    “清长老了原来是这副模样啊?”郭嘉看着画中衰老仍不减风度的老人,许是那时常年接触律法,眉眼气质相较现在多了抹严肃与坚毅。


    “奉孝别闹。”萧佚走过来摁住郭嘉的肩膀,详细的探查一圈发现郭嘉身体没有出现问题后收回手,他向郭嘉询问,“你是怎么和我一起来的?刘协明明只唤了我一人?”


    这件事情郭嘉一开始做得其实也不是很有把握。郭嘉告诉萧佚,他只是在萧佚快要消失的时候攥紧了他的手腕,“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嘉在那一瞬间能抓住清长的手腕,可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被带到了清长身边。”


    郭嘉认为源头是他和萧佚的亲密接触。


    “下次别这么莽撞了。”萧佚神色后怕,他轻轻叹息一声暂时没有解除郭嘉身上的法术,“这可不是儿戏。”


    “知道了。”郭嘉摆摆手不怎么放在心上,“我们先来看看长安这几日的战况吧,兴许陛下还有破局的机会。”


    二人在几案前对立坐下,一人翻开了战报,一人阅览着情报,二人放松的眉眼均在严峻的战况中逐渐拧紧。看至最后萧佚揉着酸疼发胀的额头,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能发展成现在这副模样。


    “为什么要让董卓原部下去攻打起兵之人?”郭嘉不是很能理解朝中做出这决策的意义,“都曾为董卓属下,这真的不是在胡乱浪费兵力吗?”


    这不是白白给对方送兵?


    “李傕郭汜都是鼠目寸光之辈,敢举兵反攻长安定是背后有谋士指点。”郭嘉若有所思地和萧佚对视一眼,他提出了一个想法,“你说,如果我们擒贼先擒智怎么样?”


    第七十七章


    郭嘉有了念头, 但具体如何擒智还需要进一步细想,眼下更重要的是如何度过这危急关头。


    “奉孝觉得离间计怎么样?”萧佚翻出了与李傕郭汜有关的战报,“他们二人目前是大难临头强行联手, 若失去困难压身, 不用很久他们便会因为利益分配不均而决裂,这也是我们能突破的点。”


    “清长的意思是……”郭嘉眼睑微抬,读出对方意思得郭嘉说道,“以退为进?”


    先服输降低李傕郭汜的警戒心, 然后离间二人,他们坐山观虎斗, 待二人斗争过程中元气大伤再一句收拾他们。郭嘉揣测着萧佚的计策, 在这之中若是结合他擒贼先擒智的想法, 趁机断其左膀右臂,李傕郭汜定无翻身之地。


    但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你该当如何让陛下向李傕郭汜二人服软?依嘉了解, 他们二人打得是‘奉国家以正天下’的口号, 心中怀有怨愤的对象是王子师,难不成你要将王子师交出去不成?”


    郭嘉的问题没有难倒萧佚。


    萧佚反而问郭嘉, “你知道董卓曾经达到了什么官职吗?”


    “官至太师、相国。”


    “那奉孝觉得若是陛下下旨将他们二人封为左右相国, 王允降职贬为他们可以随意使唤的小吏, 你觉得他们会是什么态度。”萧佚指尖轻敲几案发出清脆响声, 脸上蒙了层阴影的人勾起嘴角, “就是要劳烦王子师牺牲自己的脸皮, 好让李傕郭汜二人放下心防。”


    这离间计离得不只是李傕郭汜二人?似乎还有董卓旧部?郭嘉看了一眼萧佚, 见这人垂着眼帘正在思考自己的计划, 他索性没在出声打扰对方的思绪。


    不过郭嘉想起了一件事情,他若是出现在长安, 是不是意味着远在东郡的文若他们是眼睁睁地目睹自己消失?


    ……希望他们没被吓到。


    在东郡不知道该怎么和曹操解释他的谋士消失了两个的荀彧,与正在强卜萧佚郭嘉目前所在的于吉一同苦笑。


    照顾萧平马钧还有一个因为熟悉的人不在整天哭闹的郭奕的戏志才和不时出去伪装萧佚或者是郭嘉的荀攸,他们二人开始由衷地佩服起这两人——尤其是萧佚。


    他是怎么在照顾闹腾的小孩子后还有精力去城中游逛的?!


    暂且不提东郡忙得人仰马翻的几个人,萧佚那日看完情报后将自己的计策尽数告知刘协,他不忘记告诉刘协要提前与王允说好,别寒了臣子的心。


    “古有越王卧薪尝胆,而今若能拯救大汉社稷,我王允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王允听了刘协所言深深地拜伏在地,苍老的眼中闪烁着悔恨的泪花,自知自己的行为又为刚刚摆脱恶狼的朝廷带来毒蛇的王允闭上眼睛。


    解下发冠披头散发的王允沉声,“臣不知是何人为您出策,但臣知晓这颗脑袋远比贬值更让人出气。臣感激陛下怜悯欲保这条贱命,但为了江山为了汉室,请陛下赐臣一死!”


    “录尚书事何至于此?”刘协同样感到怆然,满眼泪水地搀扶起王允,“还请听朕与先生所言,忍一时之气,以图未来大事!”


    刘协确实心性不错,是继承皇位的不二人选,隐于幕后的萧佚观察着在殿中上演君臣情深的二人,小小年纪就能和老狐狸有来有回地试探,董卓倒是做了一件好事。


    郭嘉透过纱幔看见王允眼泪下的算计,他摇摇头对刘协的做法不太赞同,“还是太稚嫩了,陛下还未看清王子师的真正性情。”


    现在大敌当前王允可以忍受皇帝身边有其他宠臣,若敌人败退,王允暗藏的矛头必将对准皇帝身后可能妨碍自己仕途之人。


    王允这人可共同应敌,却不能同享富贵。


    “先走吧,等明日使者回报再说。”萧佚抓住郭嘉的衣袖,扯着人往殿内走去。


    因为萧佚在一开始隐瞒住了郭嘉的存在,这几日刘协送来的衣服都只有一套,萧佚自己有准备备用的衣服在仓库,所以这些衣服都被让给了郭嘉换洗。


    这几日都是歇息在来时的宫殿中的郭嘉几度看向萧佚和方台上孝明帝的牌位,他实在没忍住自己内心的纠结与好奇,将这几日是自己困惑的问题问了出来,“……那个传闻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什么三度焚香请萧佚辅佐的传闻郭嘉是一点也不相信,就他了解的萧佚性子,三次焚香是绝不会让这个人回心转意的!除非有什么意外发生,像是抚养萧平、救孙坚之类不在萧佚计划范围内的,不然萧佚一定会固执到底。


    “这个,”萧佚闭上嘴巴神情迟疑不知道该说什么,犹豫不决的他又是咬住下嘴唇又是舔了舔干涩的嘴角,好半晌才向郭嘉娓娓道来当初的原因,“明帝即位前我因故沉睡了一段时日,等我醒来发生朝代发生了一些变化。”


    “我在世间游走还有一个责任就是记载历史,记录每个朝代所发生的真实事件,即使我有备用方案能够记载那段时期的历史,也还需要凡世人类自己的记载一一比对。”


    郭嘉明白了萧佚的意思,“所以你是在翻阅宫中史官的记录时被明帝抓到的?”


    萧廷尉的记载中是曾任史官,后被孝明帝慧眼识珠从史官中发掘出来任职他部,一步步走到了廷尉的官职上。难怪对外是任史官被皇帝发发觉,对内是焚香祭祀三次出来的能人。


    “那为何会有你的牌位在宫中受供奉?”郭嘉指着桌上的一前一后放置的牌位,他不是很理解为什么汉室中人愿意去供奉一个先帝的官员,“而且记载中‘萧廷尉’比孝明帝逝世的时间要晚,后面的孝章帝又如何应允增添萧廷尉的牌位?”


    这个……


    萧佚也不太清楚,不过大抵原因与皇帝愿意死后允许受到恩宠的公卿入自己陵寝差不多?许是为了彰显对萧廷尉的恩宠。


    “不知道。”萧佚眼含无奈,神情柔和地注视着郭嘉,“后面你不是也知道我又昏睡过去,直到不久前才醒来。”


    这倒也是。


    还要再说些什么的郭嘉被门外响起的敲门声打断,郭嘉合上嘴巴不发出声音在萧佚身边站定。


    那人象征性地敲了几声大门,很快就推开大门走了进来,那人踱步来到萧佚面前,“贼子接受了朝廷的招安,对先生的安排很满意,不久将率亲兵来到宫外,还请先生与小子一同前往。”


    来人正是少年皇帝刘协。


    刘协穿着天子服饰,冠冕上垂下的冕旒半遮半掩挡住了刘协的神情,透过白玉珠子之间的缝隙隐约能见他紧张的神色。


    看起来刘协对接下来面对李傕郭汜十分害怕。


    “陛下忘了我们之前约定好的事情了吗?”萧佚并不心软,他提起之前与刘协约好的协约,“我帮陛下度过难关,而陛下不得向他人提及我的存在。”


    身为皇帝必然是要临危不惧的,尤其刘协面对的不是什么河清海晏的太平之世,眼下各州郡混乱不堪,若刘协镇不住李傕郭汜二人又如何面对袁术袁绍之流。


    “朕只是想先生在一旁提醒朕该说什么、做什么,如何才能离间他们二人。”


    眼瞧着萧佚这人不吃软,刘协当即改变计划,为了不显得突兀他故意在萧佚的面前深吸口气,双手握拳沉下神色。眉尾下沉的刘协瞪大双眸,“这样可以吗?”


    “先生随朕去可以如当初一般暗中隐匿,这样就不会被他人发现身份。”


    “太严肃了。”萧佚看着刘协的神色说道,“你应当是欢欣鼓舞迎接他们,让他们相信你这个天子是站在他们这边。”


    不等刘协变换神情,萧佚已经起身站在刘协面前,整个人的身形逐渐虚幻起来,渐渐从刘协眼中淡了出去。


    刘协又看不见萧佚了。


    这一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萧佚不会不守信用离开,刘协出去的步伐都有底气起来,他在随侍太监的陪伴下来到前殿,站在台阶之上的刘协俯视着下面的臣子,他能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一些人不甘心的表情。


    还有庆幸的、喜悦的、麻木的,刘协一一将这些人记了下来,只待来日将某些人一网打尽。


    萧佚站在一旁看着刘协,看着他对旁边的太监示意,随后太监高声唱和让所有公卿挪步到宫城门口等待李傕郭汜前来。


    声音被下面的太监一一传唱,直到宫殿外等候的公卿都听见了这个决定。萧佚跟在刘协身边随着人一同登上宫墙,他们在这里观望着远处即将到来的两人。


    远远地他们就能看见大军的踪影,马蹄踩踏扬起黄沙与尘土,来者所带兵士规模远超一开始所说,看着来势汹汹。刘协怒得在宫人惊呼声中扑上城墙,“他们难道不想接受招安?打算毁约?!”


    难道他们已经打算反了大汉?!


    “冷静,事情还未到最后关头。”萧佚站在一旁独自眺望着远方的兵马,“敢自立为帝的可不多。”


    就是袁绍重建朝廷另立新帝,选择的也是刘氏宗族里的人。


    李傕和郭汜还没有这个胆量与天下人为敌。


    第七十八章


    远远地就能看见声势浩大的军队在某处勒马停住, 军队从中分开两个小道又有二人带领一小队兵马向皇宫而来。而留下的军队并没有就此离开反倒是在原地驻扎起来,他们在等待李傕郭汜二人安全无恙地从宫中返回。


    很快那一小队人马来到了宫墙下面。


    刘协在和领头的李傕郭汜交流时萧佚正打量着这些人,他隐隐约约觉得这小队阵型有点问题。萧佚看向一旁的郭嘉嘴唇翕动间用很小的声音和人说话, “你有没有觉得这里面好像有点问题?”


    闻言郭嘉探头一望, 他定睛仔细看着亲兵队伍的队形,“他们看起来是随之而来的兵士,但观之整体似是在保护那个中心之人。”


    “你觉得这被保护的是哪个人?”郭嘉视线落在了小皇帝刘协身上,在刚才目睹军队短暂的失态后, 刘协就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陛下这个神情看起来领头的不是李傕郭汜的替身。”


    那为何这个亲兵中还有一人需要如此保护?!


    萧佚和郭嘉猛然间想通了关窍对视一眼, 难道是他们一直在找的那个幕后军师?


    可是能提出奉国家以正天下口号的人, 会设计如此拙劣自保方法?一眼就让人知道自己在何处?


    萧佚和郭嘉决定再观察一番。


    “来人, 开宫门!”已经与李傕郭汜交流完的刘协确认了对方的来意,他命底下的人打开宫门迎接未来的左右相国。


    李傕郭汜是在朝廷中人的迎接中进入皇宫的, 虚荣心大大得到满足的二人不意外地看见坠在队伍最末尾卑躬屈膝的王允。曾经被他几度反复逼得走投无路的二人心中皆是一阵快意, 他们假惺惺地在王允前站定, 看着这人弯腰行礼没有他们的允许连头都抬不起来。


    还记得在宫门前下马的李傕郭汜做得没有董卓那般嚣张,主要针对目标也不是朝中大臣。李傕站在王允前发出感慨, “昨日还是录尚书事, 总朝政, 多么威风啊!今日不就成了芝麻小官, 连曾经最瞧不上的人都不如了。”


    王允仍旧低垂着脑袋, 似乎不为所动。


    觉得没有意思的兄弟二人丢下王允继续往前走, 前方是已经从宫墙上下来的皇帝刘协和身旁将要宣读封赏圣旨的太监。太监笑眯眯地看着这两个似乎颇得皇上盛宠的两兄弟, 他用尖细的嗓音叫住了打算跪下领旨的李傕郭汜, “二位快快请起,陛下给了你们殊荣, 可以见旨不拜。”


    没想到天将降大馅饼的二人惊喜地连身后小兵急躁的眼神都看不见。


    圣旨宣读,除了一开始定下的左右相国职位外,李傕郭汜还平分了凉州军的兵力,一人领一半兵权。除了对李傕郭汜的封赏,刘协还犒赏三军,但凉州军中其他将领没有任何奖赏。


    按理来说这种明显分赏不均的陷阱他们二人万万接不得,可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己得到的赏赐迷了眼,李傕郭汜非常干脆地接受了圣旨,当即带着圣旨准备让大军撤出长安城外护卫都城。


    “二位、二位相国!”使眼神的小兵追上了前方返回的李傕郭汜两人,“这旨意有挑拨离间之意,二位莫要轻易中计啊!”


    “什么离间,我们二人倒是觉得诚意满满。”李傕脸上的笑意就没下去过,一想到自己手中攥着的是家里几辈都赚不到的珍宝,他就心生欢喜,“若非傕与郭兄听从文和之计举兵上长安,又哪来的今日荣华富贵?”


    “是极是极,都是汜与李兄当机立断。”郭汜的眼中闪烁着贪婪的目光,“若不是文和计策,我们二人决断,他们哪有如今境况?”


    “这奖赏就该我们拿着。”


    “况且陛下才多大,哪有什么心计。”


    贾文和贾诩看着身中皇帝之计仍不知悔改的李傕郭汜,与凉州其他将领必然离心,至少不能让他们二人之间关系出现裂痕。


    萧佚的计策很顺利地执行了一半,而且他们还知道了是谁在李傕郭汜背后为他们出谋划策。


    “贾诩贾文和,在朝中倒是不太显眼,曾经在牛辅军中辅军,也在董卓把握朝中大权时擢升过。”郭嘉翻阅着宫中保存下来的现有文书,从里面找到了贾诩职位调动的记录。


    自从知道贾诩是他们要擒的智,萧佚便向刘协要来了朝中所有官职变更记录,在里面找到了与贾诩有关的寥寥无几的内容。经由这些内容可以看出贾诩是一个不张扬才华的人,不显山不露水,这回为李傕郭汜出这样的计谋……


    “该不是因为担心王子师会清算到自己头上吧?”郭嘉能想到的让一个低调的人突然这般展现自己的才华,大抵是感受到生命受到威胁了吧。


    ……


    …


    萧佚与郭嘉像是想通了什么对视一眼,“看来我们要是想擒贾文和的话得好好计划一番,还要出手迅速,不然他肯定会想尽办法跑掉。”


    正在思索朝中是谁提出这个计划的贾诩打了个寒颤,他摁住小臂背后莫名冒出了一片冷汗。


    和郭嘉商议接下来该如何走的萧佚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朝中封赏不是平均的,功多赏多,陛下对其中一人多加赞赏一人不作表态足以刺激他们二人的关系。”


    “徐徐图之,离间不是一蹴而成的。”郭嘉并不赞同这么快进行计划下一步,李傕郭汜只是鼠目寸光不代表这二人傻愣愣的,太过明显的行为进行多次也是会让他们察觉的。


    “先这般告诉陛下,具体如何实施就让陛下自己决定。”不想安排得如此细致的萧佚打算培养刘协自己判断的能力,在董卓压迫下几乎学不到什么有用知识的刘协需要自己不断汲取‘营养’快速成长。


    萧佚也不是能一直在刘协身边出计谋的,还是需要刘协自己学会这些。


    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的刘协自己琢磨着萧佚的话,第一步离间凉州军内部已经完成了,后面就要使李傕郭汜二人离心。这二人重利且自大,只要矛盾制造得当并不一定要徐徐图之。


    可是先生给出了这般提醒,难道是有什么他没看见的缺漏?


    不知道少了哪一个步骤的刘协唤来随侍太监,随口问起李傕郭汜二人返回凉州军后发生了什么。


    随侍太监回答,“长安城外又来了一方军队,自称是豫州而来,是孙文台手下的关东军,特意来长安镇压反军。”


    孙文台将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见什么名字的刘协张大眼睛,握着竹管笔的右手用力到青筋暴起,很想直接一纸调令让长安守备军和关东军前后夹击凉州军的刘协又清醒过来。


    不行,要忍住,若是逼得凉州军掉头与朝中大臣鱼死网破才是得不偿失。


    “知道了。”刘协故作平淡地说道,随后将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今日的习字帖上。


    ……


    “所以奉孝和清长已经消失了十来天?!”


    终于有一日瞒不住的荀彧荀攸戏志才三人不得不告诉曹操,萧佚和郭嘉二人失踪的事情。近来却是有察觉到端倪的曹操还未想到二人失踪这个层面上,只是在怀疑郭嘉是不是懒劲犯了逃点卯。


    至于萧佚……曹操认为萧先生艺高人胆大,出不了什么问题。


    现在知道这二人是前后脚失踪的曹操头疼,“连你们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他们消失得太突然了。”荀彧将那日的情况说了一遍,萧佚消失是有前兆的,可是郭嘉太快了,他们不过一眨眼这人就不见踪影,“有问过清长的师门中人,只得到一个生命无忧的回答。”


    其实于吉只给出了郭嘉的大致去向,对于萧佚那是半分都不敢算,只道师门有规矩,小辈不能算长辈。


    “操先让附近的人注意有没有他们的踪迹。”曹操不觉得这样的行为能有收获,他揉着穴位看着这几日没有少劳累的三人,“这两日放你们假好好休息,别还没找到人你们身体就垮了。”


    至于萧佚郭嘉屋中的三个孩子……


    “平儿奕儿马钧这三孩子还是放在操府中照顾吧,正巧植儿与奕儿年龄相差不大,奶娘一个人也带得过来。”曹操不容分说地接过照顾三个孩子的权利,面色严肃地曹操不得不提醒他们还有别的重要事情,“东平那边陈公台已经争取到大半支持,现在与黑山贼作战刻不容缓。”


    “我知你们心中焦急,既然说生命无忧一时半会不会出事,暂且等待一段时间。等这事结束操定全力帮助你们搜寻奉孝清长的踪迹。”


    荀彧都还不确定这两人是否还在凡世,可是身为主公的曹操已经这般发话了,他身为幕僚只得先将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主公的大事上。荀彧拱手道,“是,彧和公达他们回去定会好好休息。”


    一切暂时还急不得,幸好他们也有告知那位于吉道长,若是卜算出什么其他结果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他们,好教他们能及时给出对策。


    只敢卜算郭嘉的于吉总觉得外面的天空都阴沉不少,生怕会有一道天雷对准自己的脑袋劈了下来。


    第七十九章


    孙坚的军队遇见了在长安城外驻扎的李傕郭汜的兵士, 一方驻扎多日警惕性有所下降,一方多日快速行军兵士多是疲惫。双方在长安城外发生了激烈战斗,孙坚取得了上风把不敌的凉州军逼回了长安城内踞城而守,


    得知这个消息时的李傕正在和同袍炫耀自己得到的赏赐, 比李傕少了一些赏赐物品的郭汜没什么大反应,他不时地穿插在李傕话后展示自己得到的金银财宝,把那些什么也没得到的将领气得暗中咬牙。虚荣心大大满足的二人酒气上头,大着舌头向周围人承诺定会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到时候、到时候兄弟们想当什么官就跟咱们说,咱们一定去陛下面前帮你们讨要讨要!”


    “对、对了!”郭汜拍了拍自己迷迷糊糊的脑袋, 他看着在底下独坐饮酒的贾诩, 一副自己费大劲才要来官职的辛苦模样, “文和有大才,这回我特意找陛下说明情况, 以文和的功劳替你要来一个左冯翊的职位。”


    “日后你我三人在朝堂上可要互帮互助。”


    贾诩心有拒绝之意, 可他看着明显醉得不轻的郭汜还有身旁或是祝贺或是嫉妒的同僚, 贾诩只能先接任职位不坠了郭汜的脸面。


    而紧急的军情就是这个时候传来的。


    逃过一次的贾诩吐出口浊气,这般出风头可不是他的本意。


    李傕郭汜都是大醉没有办法参与这场战斗, 其余小醉的将领匆匆穿上甲胄拿起自己的兵器, 到长安城外指挥兵士战斗。看着手下拼尽性命, 自己把全宗族性命系于一身支持他们反攻长安, 结果他们什么都没得到。


    全让李傕郭汜二人得了去!


    将领嫉恨得双眼发红, 将怨气全都撒到了攻城的关东军身上。


    宫中的刘协在收到凉州军吃了败仗的消息时手中的笔都掉在了地上, 身旁的随侍之人捡起竹管笔, 双手恭敬地奉上, “陛下?陛下有什么吩咐吗?”


    “没”想起什么的刘协口中刚刚吐出的话一顿,他倏尔改口道, “我要回宫一趟,向先帝卜问此事吉凶。”


    刘协没有允许太监进入宫殿,还让他们退守到宫殿台阶之下,等待自己卜问完成出来。进入大殿的刘协向端坐在殿中央的萧佚描述了现在外面的战况,刘协请教问道,“现在是帮助孙文台将军反击李傕郭汜二人,还是另做打算?”


    孙坚来得时间比奉孝预估得早上不少,萧佚双腿盘坐在黑白棋桌前,黑子白子在棋盘上厮杀得厉害,胜负不明还看不出来谁更胜一筹。萧佚择黑子落下,“陛下的机会来了。”


    听见这个答案的刘协觉得很奇怪,“朕知道这是个机会,先生可否详细一说您的计划?”


    “陛下有信任之人能突破李傕郭汜防备出长安城吗?”得到否定回答的萧佚继续说,“现在敌人当前,无论陛下如何离间李傕郭汜都不会发作。”


    “但是陛下知道养蛊吗?”


    养蛊,顾名思义是饲养蛊虫在一个器皿中,这个器皿里喂养得不止是一种、一只蛊虫,而是一大堆毒性不同、种类五花八门的虫子。蛊虫在器皿中自相残杀互相吞噬对方壮大自己,直到最后这个器皿中只剩下一只蛊王。


    身为汉室一员的刘协自然知道这件事情,多年前巫蛊之祸的结局让他们后人心生警惕,这么多年来每任皇帝严禁巫蛊旁门左道,生怕重蹈覆辙。


    以为萧佚要用什么巫术蛊术的刘协满脸不赞同,“这……有违祖先警告。”


    “佚、我的意思是陛下可以将他们视作蛊虫,让其相互厮杀。”一时口误的萧佚很快改了口,他快速将后续内容告诉刘协借此来转移刘协的注意力。


    注意力似乎在萧佚话语后半段内容上的刘协恍然大悟,带着新计策退出宫殿。


    “陛下听到了你的名字。”郭嘉坐在棋盘对面落下白子,他不无忧心地劝阻萧佚继续的想法,“搜查起来很有难度,但城外有个孙文台,难保不会误打误撞被人寻到。”


    萧佚却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奉孝难道忘记了我们初次相遇时的情况了吗?”


    颍川那么多人他都能模糊更改记忆,皇宫和朝中的同样易如反掌。“不过是多费些功夫罢了。”萧佚说得轻描淡写,落在郭嘉耳中无异惊雷。


    蜷了蜷手指的郭嘉在萧佚落下一子后,故作无事地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当初颍川几次篡改记忆,瞧着你没付出什么代价,难道对于你来说这种事情如饮水般容易不成?”


    “自然,不过范围过大还是会有些修为损伤的。”随着相处越久萧佚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能对郭嘉诉说,他相信郭嘉知道这些秘密后不会胡来,“好了,佚这边还有一些事情希望奉孝能帮个小忙。”


    正在思考另一件事情的郭嘉下意识抬头,只见萧佚朝着他笑了笑。


    ……


    李傕在自己的营帐中走来走去,少年皇帝赏赐给他的府邸离城门有很远的距离,需要在附近观察战况的李傕不敢离开一步。最主要的原因是那日败仗宫中下发了责骂的圣旨,责骂领兵的将领无能不如李傕郭汜,又将这两个人反复夸赞,以至于二人不得不留在军中和众将筹谋如何应付关东军。


    察觉出问题的李傕邀请郭汜贾诩在帐中一同商量如何重新聚合军中溃散的人心。


    郭汜和贾诩应邀而来。


    “诩有一法,每次圣旨下赐的将领左、右国相自己根据将领功劳划分好,将赏赐转赠给将领安抚人心。”贾诩出主意的时候有注意到他们对财宝的不舍,“相国!不舍财宝如何安人心?”


    “朝中公卿就是环伺的群狼,随时等待二位相国落马扯下一块肉来啊!”


    郭汜纠结不已,他看着咬牙答应贾诩之计的李傕,不知道想到什么一狠心也应允了贾诩。贾诩高声称赞二人大义,带着二人的手令去库房取来足够丰厚的金银财宝。


    命一旁垂立等待的侍从多叫来几人帮忙抬箱,贾诩走在最前方领着八九个人抬着两三个大箱子往凉州军驻军处走去。


    正在商量如何应对城外关东军的几位将领颇有些怠工,外面兵士有小皇帝犒赏的牛羊填饱肚子,他们将领也有几口肉可以吃,但和翻身成相国的李傕郭汜二人相比,他们得到的连肉汤都不是。


    贾诩就是在这个时候带着箱子到达的。


    听见兵士汇报出来看情况的将领看见了被金银珠宝填满的三个大箱子,揭开盖子的箱子里的金银晃花了他们的眼睛。咕咚咽了一口口水的将领看着带来这些东西的贾诩,他问对方,“这、这是何意?”


    “大家都是凉州人,一起来到长安正天下,二位相国怎么会忘记诸位相助之功?”贾诩脸色为难地压低了声音,他走近几位将领小声说话的同时指了指天上,“诸位莫要忘记一开始我等是为什么走到这一步的。”


    “如今陛下被奸人利用,意欲离间我等好对凉州军下手,相国坐立难安,连忙将陛下赏赐财宝取出,想与将军们一同平分。”


    原来小皇帝打得是这种主意!背后使此奸计者可恨至极!!


    被贾诩提醒一番清醒过来的将领脸色惨白,若是他们真的中计与李郭二人相斗,那岂不是最后双双不得好下场。将领一边感谢贾诩的提点,一边让手下小兵赶忙将箱子抬进营帐别干扰练兵。


    “陛下年幼会被贼人诱骗误会忠臣,二位相国如今位居高位还一定要盯紧陛下身边人,别又让那些奸宦误国。”将领释放了和解的信号,也不忘提醒贾诩让李傕郭汜除掉小皇帝背后的人。


    铲除异己这类的操作,他们这些跟过董卓的人早已经熟能生巧了,那人能想到离间他们,心机如此深沉定不能久留。


    贾诩承诺,“回去诩定告知相国,早日解决此事。”


    这边的事情瞒不住宫里的刘协,得知离间计被人破解了之后,刘协急急忙忙地挥退宫人来到那座宫殿中。面对着仍然一片淡然,手中捧着过往典籍的萧佚,刘协急躁地走来走去,徘徊着不知道该做什么。


    “怎么办,先生?”刘协向萧佚寻求下一个计策,“离间计被识破了。”


    “凉州军里的那些将领与李郭二人和解,他们似乎还猜到朕身后有人出策,正计划着对付先生您。”


    萧佚手不释卷对这本典籍显然十分喜欢,他淡淡地提醒刘协注意仪态,“你是皇帝,怎么能因为这点事情就慌慌张张的。再说他们想要对付的是我,你身为皇帝该做的事是想着如何从中获取最大利益。”


    “至于他们破解了离间计……我也有新的谋划。”


    有了新的办法的萧佚安抚住刘协,这一回他没有告诉刘协半点具体的计划,只让人先回自己宫中等待后面的好消息。


    一步三回头的刘协出了宫殿,对于萧佚的隐瞒抓心挠肝的。


    先生究竟打算如何处理现在这个情况?


    第八十章


    在又一次三人商量事情的时候, 一个小黄门双手捧着圣旨进来。


    “贾诩听旨。”小黄门一边唱读圣旨中的内容一边观察着这位居然封了侯的新左冯翊,“……左冯翊得了陛下青眼,仕途平步青云可莫要忘记陛下对你的恩情。”


    小黄门说要仿佛刚刚注意到李傕郭汜的存在, 尖着嗓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贾诩, 他提醒着刚刚被封侯的左冯翊,“贾侯现在身份不一般了,可要想明白自己真正要效忠的是谁。”


    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圣旨架在火上烤的贾诩暗地里咬牙,他顶着身后两人的压力接过圣旨, “不知陛下现在可在宫中?这封侯……本官有何功劳足以封侯,想与陛下详谈此事。”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更何况这是陛下拟好圣旨命咱家当众宣布。”小黄门的神情阴沉下来, “左冯翊莫不是要抗旨不遵?”


    “不敢。”贾诩只得接下了圣旨。


    待小黄门离去,贾诩对着圣旨中的内容苦笑, 他不得不向李傕郭汜二人解释他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情, 自己也绝无背叛之意。


    前脚回应得好好的李傕在送走贾诩后, 立刻唤来心腹去调查贾诩这几日的行踪,有没有进过皇宫。有个新采买进来的侍从出列, 他低垂着脑袋向李傕禀明, “小的曾在家附近见过刚才那位大人。”


    “你家在何处?”李傕问。


    “就在城门口向东二里的地方。”侍从回答道。


    察觉不对劲的李傕猛地一拍桌, 他看向同样想明白了的郭汜, “可恶, 贾文和这老匹夫!竟然出卖我们兄弟二人向陛下投诚!!”


    他出城定是替陛下出使与关东军里应外合将他们一网打尽!


    已经不信任贾诩的二人开始怀疑刚才他出的办法是不是在坑他们。认为以贾文和之智想要暗中坑害他们只是举手之劳, 李傕思来想去这个计划现在说放弃太过打脸, 他们要自己想办法收回财宝才是, “这里应外合迟早要被抓住清算,不如趁他们不知道我们知道了一切, 带着这些财宝远走高飞。”


    郭汜赞同了李傕的提议,二人随即回府清点家中剩余的财宝,准备自己的逃亡计划。


    而离府的贾诩回头望着营帐,又看向皇宫的方向,他猜出来小皇帝刘协这一手之意,也笃定刘协背后还有人在出谋划策。


    “长安风起云涌不太平,得尽早离去才行。”贾诩自知长安无法再继续待下去,现在这圣旨一下凉州军内容不下他,朝中对他颇有敌意。


    他这里外不是人,留着有何用。


    返回自己府邸的贾诩命家中人藏匿金银财宝之类值钱的东西,平日作寻常百姓打扮低调行事,贾诩自己找了一辆马车打算逃出长安去他地避一避风头。


    贾诩的行动非常迅速,上一秒说着要要逃出长安,下一秒他的马车已经出了长安城。从未有过如此匆忙快速行动的贾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动作这么快,就好像不快一点他就会遭遇什么坏事。


    提心吊胆的贾诩从小路一路逃窜,在河边停下歇息的贾诩喘了口气,他想着到这里应该可以不那么紧张了吧,就算有追兵又哪能这么快追上。


    说服自己的贾诩双手捧起河水想缓解一下嘴唇的干涩,低下头的贾诩却发现,


    清澈见底的水面上倒映着他和另一个人的身影。


    ……


    “清长,真的要这般粗鲁地把人绑回去?”郭嘉询问着一旁正掏出麻绳给人‘上锁’的萧佚。


    此时郭嘉正坐在河边的石头上,身上的粗布麻衣还没有脱下,他半撑着脑袋看萧佚给刚刚被一手刀砍晕的贾诩捆住双手双脚,又拿出一团布在犹豫是否要塞进贾诩的嘴巴里。


    郭嘉:莫名脖颈一疼


    良心未泯的郭嘉阻止了萧佚的行为,“这样就够了,他也跑不出清长你的掌心。”


    “说得也是。”萧佚丢掉了手中的布团。


    “不过你这般直接离去,陛下那边不要紧吗?”郭嘉扯了扯自己身上与平日不同的衣服,他刚刚才从李傕那里离开,“你让我扮作侍从误导李傕郭汜二人,又在之前让陛下下旨封贾文和为侯使其分裂,真的不会逼得他们狗急跳墙?”


    “他们若是敢狗急跳墙,一开始就不会有贾诩献计。”萧佚看得挺清楚的,离了贾诩的李傕郭汜二人成不了气候,“况且城外关东军虎视眈眈,他们不敢用自己的命去赌输赢,现在正在忙着撤军回凉州吧。”


    从石头上起身的郭嘉走到贾诩面前,他打量着这个在朝中一直默默无闻之人,谁能想到低调行事的贾诩实际上计谋无双。郭嘉观察的同时想起了另一件事情,“他被封侯在陛下面前挂了号,若是之后发现他为主公出谋划策,岂不是平添麻烦?”


    听见这句话的萧佚露出了笑容,笑容愈发灿烂的萧佚捏着喉咙说话,“左冯翊得了陛下青眼,仕途平步青云可莫要忘记陛下对你的恩情?”


    ……这句话不就是之前那个小黄门说的?!


    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有趣事情的郭嘉止不住地打量萧佚,实在无法把眼前芝兰玉树的世家公子与刚才那个太监姿态的小黄门联系在一起。身形可以用仙术作弊,声音有精妙绝伦的口技遮掩,可这通身气质没这么容易变化。


    “清长会的多如牛毛,真是叫嘉大开眼界。”郭嘉感慨了一句,他摇着头明白萧佚有恃无恐绑走贾诩的理由了,“陛下不知道贾文和这人,等李傕郭汜一逃,其他人就算发现贾文和的失踪也只会认为这人和李傕郭汜一起跑了,自然不会怀疑到主公身上。”


    “就算日后发现了,也只会认为贾文和另投他主。清长之意,不知嘉猜得是否对不对?”


    萧佚颔首。


    二人借着说话的时间休息够了,他们收拾掩埋了河边的痕迹,马车被萧佚郭嘉两个人征用了。郭嘉在车厢里面看着随时都有可能醒过来的贾诩,门外又一次掌握了缰绳的萧佚先让马跑起来试了试马匹的跑步速度。


    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的郭嘉掀开车帘,急忙出声,“清长你慢点!”


    “听不见——”萧佚大声地回复着,手上的马鞭舞得虎虎生威,一下接一下抽在了前方的马身身上。


    因为马车加速又摔回车厢的郭嘉抓紧了车窗以及身边昏迷的贾诩,没让无法维持平衡的人在车厢里摔来摔去。


    下次不能让清长一个人在马车外面坐着,郭嘉靠在车厢壁上闭着眼睛时这般想到。


    别问,问就是后悔。


    ……


    贾诩是在快速密集的颠簸中清醒过来的。


    他只记得清醒前最后的景象是河中多出来的一个倒影以及最后脖子上突兀的疼痛。


    陡然睁开眼睛的贾诩惊慌地打量着周围,马车看起来还是他的那一辆,应该不是运气差碰见劫道的人,劫道的不会带着苦主一起走,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贾诩深吸口气为自己的运气——他倒霉得撞到了想抓自己的人手中。只是是哪一方的人马?能这么快速地知道他从长安跑了出来。


    于是他去看绑架自己的人是谁。


    和贾诩对上视线的郭嘉表情颇有些古怪,他挑起半边车窗上的帘子向外瞟了一眼天色,“居然只昏迷了半天?”


    难道清长下手轻了?按之前他们昏睡时间来看短则一夜多则几日,郭嘉自己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他绝不是因为看贾文和只睡了半天心有不满。


    听不太清楚对方嘀咕什么的贾诩只听见了一个‘昏迷半天’,贾诩松了口气,还好只是半天,以马车最快的速度也跑不了很远。贾诩挪了挪身体让自己能够坐起来,随后他开始试探郭嘉,“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贾诩贾文和,刚刚被封为左冯翊。”郭嘉回答。


    “本官后来又被封为侯爷!”贾诩看起来底气十足,“你别伤害我,放我回长安的话本侯定重重有赏!”


    车帘外面又传来一个声音,是贾诩熟悉的小黄门声音,“侯爷可还记得咱家?”!!


    没想到小黄门也参与其中的贾诩开始疑心,这二人莫不是小皇帝派来把他灭口的?那他逃生岂不是没有机会了?


    “侯爷一定在怀疑”车帘被外面的人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掀开,帘外不是小黄门那张白肤无毛的面孔,而是雅人深致的如画君子,话语的后半截是用本音说的,“是陛下来杀人灭口了,对不对。”


    在这一瞬间贾诩想通了关窍,他根本没有被皇帝封侯!这一切是离间他与李傕郭汜二人的局,但做局者不是小皇帝而是眼前这人。贾诩能看见外面在马车奔跑过程中飞速向后倒退的山林,瞧着可不像是回长安城的路边景色。


    他逃出长安避难反倒促成了这人把自己绑走,贾诩暗恨自己马失前蹄,“你们就是之前给陛下出策之人吧。”


    “答对了。”郭嘉代替萧佚回答道,萧佚已经落下帘子继续驾驶着他的马车,“劝你最好不要想着跑,现在可是连潼关都出了。”


    贾诩下意识否定,“不可能,我备的马匹是好马,但也不可能在拖着车厢的情况下半日就能从长安跑出潼关!”


    但事实确实是他们已经出了潼关,前方函谷关的匾额都近在咫尺。贾诩震惊的目光没有落在实处,他反而开始惊疑不定,着实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去相信这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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