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室静了一瞬,不等卡姆回答,埃利厄斯就再次询问:“怎么回事?”
“洛里安阁下他……他看起来不太舒服,心情也不好。”
卡姆不太能看懂首领的神态变化,机械手臂动了动,显示屏上露出一个哭泣表情,“他不仅吃饭没有胃口,还拒绝离开房间,话也很少——情况很严重!”
凯里尔坐在一旁听着,没发表意见,又忍不住看了埃利厄斯一眼:?
他暗暗咂舌,表情也怪异起来,心道对方这是做什么惹怒那位祖宗了,明明他们昨天刚进行过信息素安抚,不说关系缓和,可这种情况也不应该啊。
埃利厄斯无视了他的目光,皱起眉听卡姆说完,无意识地摩挲一下指尖。
之前离开时,对方看着并没有异常,埃利厄斯细细回忆,沉默之中,有许多模糊的记忆碎片闪过,燥热而混乱,他按了一下伤口,每一寸骨骼都隐隐发热,难耐地动了动。
他也没想过,雄虫的皮肤会是这样,带着近乎亲昵的体温和信息素,像是宫殿里只能远观的珍贵宝石,棱角闪烁流光,却出乎意料的柔软,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真的生病了?”
埃利厄斯拨开手边的玻璃管,又因为凯里尔从前提过雄虫的脆弱程度,一直对洛里安有着略显夸张的、很容易死掉的认知,“凯里尔,你去看看。”
凯里尔:……
又我?
而在卡姆尽职汇报的同时,洛里安窝在床上,不知不觉一觉睡到夜晚。
归功于卡姆严格执行他的要求,他一直没有被其他虫巡查的声音吵醒,而机器人也没再过来打扰,只是偶尔会有微不可察的脚步声停在门前。
松开卷成一团的被子,洛里安在被褥中窸窸窣窣地动了一下,坐起来,在光脑上再次登入游戏账号。
果然,消息栏里塞着许多条伊莱斯发过来的信息。
“一起玩吗?老地方,开新地图了。”
“你今天怎么没上线?”
“在不在在不在在不在,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我好无聊。”
……
没过多久,也许是看到洛里安上线了,下一秒,对方的新消息也紧跟着弹出来。
伊莱斯:“你昨天消失了一晚上,干嘛去了?”
洛里安敷衍他:“有事,有事。”
伊莱斯半信半疑:“能有什么事,你既没有雌君,也不是未成年虫崽,总不能是去和新认识的雌虫口口了吧——”
对方生活在偏远星球,没有帝国的雄虫那些从小养成的习惯,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嘴上没把门,洛里安听得睫毛一抖,想把他拉黑。
“啊?真被我说中了啊?”
见洛里安沉默,伊莱斯震惊中又带着几分好奇,低声道,“那个,要不你跟我说说呗,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口口口……”
“说什么啊,没什么能说的,根本就没有这回事。”洛里安莫名觉得后背发热,微微掀开被子一角,又立即否认,将他的话堵了回去。
“好吧,好吧。”
伊莱斯本来就没当真,听他这样说,没劲地闭上嘴,总算没再继续追问。
一转眼,他就提起其他事情,“不过,昨天你不在,我又认识了一只雄虫,等他有空的时候,我介绍给你认识……”
两三句话,两人去完成日常任务,洛里安几天没去赚积分,排名已经稍微被压了下去,却发现好友申请却仍然不断。
他通通没理会,关掉通知栏,嘀咕道:“好烦,怎么都跑过来加我。”
“你不知道吗。”
伊莱斯今天换了一套新皮肤,洛里安下意识多看了几眼,心想如果现在是在帝国,他就不会只能这样眼巴巴看着了,接着又反问道:“知道什么?”
伊莱斯:“你的积分排名上涨太快,有虫开贴讨论你明明很厉害,居然还假装是雄虫,实在无耻,就顺着id找过来了。”
洛里安:???
“他们都很闲吗。”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不理解地压下眉尾,最终决定先不理会。
谁知没过多久,洛里安却发现,自己大概是被一只不太正常的雌虫盯上了。
这个游戏自由度高,在一部分模式里,大家本就互不干扰,各自做各自的任务,然而这几个小时玩下来,不管洛里安去哪里,这只陌生雌虫都会默不作声地跟上来。
只要是洛里安挑中的机甲,下一秒就会立刻被雌虫选走,而他选择走哪一条路,对方很快就会把小道炸塌,就这样不远不近地跟着,然而当洛里安要去质问他时,对方又一声不响地登出了。
尽管没造成实质伤害,却是处处在给他找麻烦,干扰他的行动,没过多久,洛里安瞬间兴致全无。
连伊莱斯都发现了不对劲:“不是,这只虫认识你吗?还是说他和你有什么过节?”
“不知道。”洛里安气极,连带着看游戏界面也觉得面目可憎起来。
忍了又忍,他终于说,“我不玩了!”
眼不见心不烦,光脑被他塞进床角,房间也瞬间安静无声,直到他冷静下来,想了一阵,又觉得这样的行事作风十分熟悉。
他还没来得及去仔细研究,很快,门外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卡姆语气轻快道:“阁下——”
洛里安:“怎么了?”
“已经很晚了,您真的不想吃点什么?”卡姆凑近,邀请道,“首领说,餐厅的新菜式您一定会喜欢,您有时间去尝一尝吗。”
洛里安看出来了:“是埃利厄斯让你来的?”
卡姆含糊着没承认,表情却是清清楚楚地告诉了他回答。
明明早上闹得十分不愉快,而即使自己有意在卡姆面前装出可怜模样,引导机器人把消息传过去,但对方的态度是不是转变得太快了?
只不过,游戏玩的实在没意思,他也想看看埃利厄斯打算做些什么,总之,洛里安只是短暂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答应下来,跟着卡姆去了餐厅。
此时早就超过用餐时间,主灯尽数熄灭,以往坐满了雌虫的长桌空荡荡一片,四下无声,显得光线更暗。
“埃利厄斯,你忘记你早上说过什么了?”洛里安眸中映着明晃晃的光影,话却说得刺人,瞥见坐在桌边的雌虫,话语一顿,不自在地抿了一下唇角。
难道是对方想起了自己进房间时的恶意行为,要和他算账?
在洛里安出现的那一刻,雌虫墨绿色的眼睛也紧盯着他,似乎不想错过他任何一秒的神情变化。
埃利厄斯看起来就像遗忘了早晨的不愉快,没有回应他的质问,虽然让凯里尔检查过一次,但还是问他:“阁下,您有哪里不舒服吗。”
洛里安在桌前坐下,撑着脸看他:“你觉得呢?”
见他活蹦乱跳,埃利厄斯便明白自己被戏耍了,手指点了一下桌面,暗光下的侧脸轮廓分明,而另一侧的突兀疤痕也愈发清晰。
他们的距离隔得很远,餐厅里没有其他虫,室内空寂,声音低不可闻,却能感受到若有若无的信息素弥漫在空气中,埃利厄斯抓挠一下伤口,并不说话。
洛里安也不再出声,开始专心品尝摆在桌前的、据说刚研究出来的新菜式。
埃利厄斯眯着眼,就这样看着他慢慢吃完饭,又等待雄虫一口一口把饭后甜点塞进嘴里,极有耐心,丝毫没有要催促的打算。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直到洛里安坐在对面开始走神,数着时间猜测会是谁先服软认输时,埃利厄斯抬起眼看他,似乎考虑了良久,终于低声开口。
“阁下。”黯淡光线下,埃利厄斯眸色幽微,如同盛着汹涌的深潭。
稍显突兀地,他缓慢道,“您是否认为……雌虫无比低贱,即使被诬陷至死,也并不值得在意。”
他探究般地注视着洛里安的反应,也曾无数次想问这个问题,却并不是执着于对方的回答和想法。他只是无法不在意,想要知道对方究竟还记不记得——
洛里安闻言一愣。
客观上说,对于帝国而言的确如此,雄虫实在稀少珍贵,因此,雌虫的死亡便显得不太重要,可以作为无足轻牺牲品了。
但是这样的询问从埃利厄斯口中说出来,洛里安还是顿感意外,也不明白这两者有什么联系。
他并没有犹豫太久,回答:“不。”
洛里安思考了一瞬,自然而然,又像是刻意的甜言蜜语,“我并不这样认为,也不觉得雌虫就该无声息地死去。”
谎言。
埃利厄斯扯了扯嘴角,想从雄虫的气味中挣脱出来,却再一次失败。
他近乎意料之中地想,原来对方真的忘了,所以这些天来才表现得毫无异常,也只有自己会对那件事情耿耿于怀,一件……对雄虫来说并不值得在意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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