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古代言情 > 廉价的白月光 > 30-40
    第31章 芋圆


    周五下午,陈春在楼梯边擦扶手,刚擦到二楼,谈玉琢风风火火地从楼上跑下来。


    “你别擦了。”谈玉琢拿过她手里的抹布,拉她下楼,“就我一个人住这,你擦出镜面也没人看。”


    “我和你说,今天梁颂年不回来。”他看上去很高兴,语气里都带着不易察觉的轻松。


    陈春才注意到谈玉琢连头发都卷过了,浓密微卷的长发垂在肩头,一些特定的性症被包裹在长过膝的黑色大衣里,轻易地掩盖抹去,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雌雄莫辨的美感。


    谈玉琢打开抽屉,低头摆弄自己的首饰,陈春在他身后打手语问:“你要出门吗?”


    “是啊。”谈玉琢挑了一块手表,一边扣腕带一边转回头,“今天周五,妙妙刚好放学啊,我们去接她。”


    陈春摆摆手没有同意,“她已经学会自己回家了。”


    谈玉琢几次扣不进腕带,闻言拧起眉,“妙妙才多小啊,你就让她自己回家,出意外了怎么办。”


    “学校离家很近,而且有时候邻居会顺路接她一起回去。”陈春解释,“我工作,没有那么多时间陪她。”


    谈玉琢抿唇歪了歪,不大乐意陈春的回答。


    谈雪从小就溺爱他,中学时候都还舍不得他住校,天天风雨无阻地开车跨两个区来接他,哪天要是来晚了,谈玉琢还要偷偷生闷气,相比较而言,陈妙妙小朋友的独立自主能力叫他望尘莫及。


    他依旧是那句话:“妙妙还小啊,是小朋友,需要妈妈呢。”


    陈春手局促地在围裙上抹了两下,谈玉琢看着她,突然兴致高昂起来。


    陈春无比了解他,直觉他要提出什么自己不能接受的点子,人还没说话,她的头就摇成了拨浪鼓。


    果然,谈玉琢提议:“我在附近租间房,把妙妙接过来吧,平时上学就叫司机接送。”


    谈玉琢觉得自己的点子非常好,无视了陈春的拒绝,自顾自地说:“这样你以后下班就有时间陪她了,我也方便去看她。”


    陈春不能说话,打手语的速度快不过谈玉琢说话的速度,急得走上前在他的背上轻轻锤了两下。


    “怎么了?”谈玉琢被锤懵了,没有觉得自己完美的计划有任何的不合适之处,甚至迫不及待地想和陈妙妙分享这个好消息。


    “太麻烦了,不要。”陈春断然拒绝。


    谈玉琢以为她在担心钱,拉高袖子,转了转手腕,让陈春看清手表上的标志,“我现在不缺钱,你看,劳力士呢,我偷偷卖一块都够给你们买套房了,我怕你不接受,都只说租了。”


    陈春很多意思都无法通过手语传达出来,只能用眼睛静静看着谈玉琢,握住他的手搓了搓,表示理解他的心意,但是不接受他的帮助。


    谈玉琢渐渐冷静下来,想到了更多,轻而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怕妙妙再撞见……”


    陈春茫然地思索,谈玉琢看她没有反应,以为她真的在顾虑这个,小声说:“梁颂年和周时不一样,他脾气没有那么差,妙妙就算跟在我们身边也会很安全。”


    陈春才想起他说的是哪件事。


    并不算愉快的记忆,她实际上快把这件事忘记了,不刻意提醒根本想不起来。


    陈妙妙当时正是不怎么记事的年纪,虽然那时被吓到了但可能也早就忘记了。


    她刚到周家的时候,没有人教她规矩,为了方便照顾年幼的女儿,她贸然向周时请求,能否偶尔将女儿接到身边来,就让她待在保姆房里,不会四处乱走。


    周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她,反而看了她好久,眼神很奇怪,陈春形容不出来,若要硬说,那就是感觉到轻蔑的冒犯和恶心。


    陈春只是随口一提,她接受过无数类似这样的目光,已经学会坦然,如果雇主不愿意便会打消念头,但是周时笑了笑,很宽容地同意了。


    陈春作为聋哑人,找工作很不容易,她不知道周时为什么在机构推荐的多个保姆里,独独选择了她一个口不能言耳不能听、没有多少文化的残疾人,后来才知道,正是因为她的残疾才会被周时挑中。


    她工作时间不被允许佩戴助听器,她既听不见房子里的动静,也无法向外人准确地复述房子里发生的一切。


    甚至愚钝的脑子和封闭的思维让她长久无法理解发生在她眼前的所有事情,她像一台合格的零件破损的工具,唯一作用就是沉默地充当一个合格的看客,进一步满足周时的刺激欲。


    那天晚上,陈春付钱请邻居打车过来接走了陈妙妙,收拾好心绪拿着药回房间,谈玉琢还在哭。


    陈春拨开他因为泪水黏在脸颊侧的发丝,一股细小的血流随着她的动作从发间流下来,弄脏了她的手指。


    谈玉琢的目光迟缓地投向她,明显被吓到了,来个人就一惊一乍地睁大眼睛,下意识往后缩,看清她是谁后,抽噎地向她道歉。


    她听不见,认口型认了好几遍,才知道他在说对不起。


    陈春怀疑谈玉琢不停抽搐不止是被吓到了,他伤到了头,她在老家也曾经看见一个年轻人从屋顶上爬下不小心踏空,倒在地上头破血流不停抽搐的样子。


    这件事不论怪谁,都怪不到被拉到医院的谈玉琢身上,而谈玉琢是唯一道歉的人。


    陈春脸色变了变,她装不住事,有什么想法都表现在脸上,欲言又止,最后打手语:“不是因为这个,你不要再想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


    她停顿了一下,“你一想,晚上就要说梦话。”


    谈玉琢说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也没有说过梦话了,陈春并不相信他,但还是笑了笑,表示自己知晓了,片刻后又问他最近有没有吃药。


    谈玉琢没有回答,他的脸会让人轻易地感觉他是个轻浮的人,偶尔陈春看着他的时候,也会怀疑他是否对什么都不在意。


    “你不能管我们一辈子,妙妙要学会自己长大。”陈春怕谈玉琢坚持自己的想法,诚实地向他袒露,“我能赚钱,工资是我自己的,用你的钱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谈玉琢噘起嘴,小声说,“现在这个愿意给我花钱,后面的不一定有那么大方呢,有那么大方也不一定比他有钱,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陈春摇摇头,解下围裙,打算先满足谈玉琢其中一个想法,“我们去接妙妙吧,快到学校放学时间了。”


    谈玉琢不噘嘴了,装模作样地扭捏让陈春哄了他几分钟,才松开说好。


    谈玉琢在车库里挑了一辆最低调的车,陈春还是感觉太夸张了,于是到学校门口,谈玉琢就叫司机先把车开回去。


    他们到的时间还早,谈玉琢轻车熟路地去学校街对面的店铺买奶茶。


    陈春一时没有看住他,他从奶茶店出来之后就消失了,过了十几分钟,才拎着一袋子东西回来。


    “今天居然没有芋泥了。”谈玉琢递给她一杯温热的奶茶,毫无形象地蹲在校门口的大树下,用竹签扎炸肉条吃,“好生气,我想了好几天了。”


    蹲了没多久,他就叫嚷脚酸,又抱怨辣粉太辣,站起来甩脚。


    陈春带他到花坛边,找了个空位给他坐,他嫌弃花坛瓷砖太脏不愿意坐下。


    陈春用湿巾把瓷砖擦干净,谈玉琢才自觉地挨着她的手臂坐,吸杯底剩的小芋圆,把杯子吸得凹陷了下去。


    谈雪不在身边,谈玉琢老是下意识依赖陈春,即使陈春和谈雪两人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他还是会习惯性向陈春埋怨发脾气。


    陈春听见的声音通过助听器,都会转化为偏机械性的词句,她很多时候并不能意识到谈玉琢在撒娇,自然也不知道谈玉琢撒娇的次数远比她想得多。


    而谈玉琢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在陈春耳朵里没有语气之分,他以为自己撒娇就能让陈春帮他做事。


    其实即使他不说,陈春一般也会提前帮他做好了。


    下午五点半,门卫准时打开校门,两人跟着人流走进校园。


    谈玉琢透过玻璃,看见陈妙妙小小一个人坐在角落的位置里,埋着头在作业本上写字,他敲了敲窗户,吸引陈妙妙的注意。


    陈妙妙抬起头,一边的小辫子凌乱地垂下,活像一只毛发凌乱的流浪猫。


    谈玉琢看清她邋遢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陈妙妙眨了两下眼睛,才确定站在窗外的是谈玉琢,黑亮的眼珠一下迸发出光彩,把桌子上的本子收拾进书包,走到门口和老师说了几句话,然后伸手指了一下谈玉琢。


    谈玉琢对着老师微笑,老师看愣了几秒,脸上浮现出怀疑,在看见旁边熟悉的陈春后才打消了疑虑。


    陈妙妙小脸红扑扑地跑出来,一下抱住了谈玉琢的腿,谈玉琢摸她头发不忘说她:“怎么辫子都散了,你在学校滚草堆啊?”


    谈玉琢发现她外套上都是灰,“哎呀”了一声,拍她衣服,“你真的滚泥去了,咋弄那么脏呢?”


    老师一直在看他们,闻言叫住了陈春,说有事情要和她单独说。


    谈玉琢抱起陈妙妙,一段时间没见,他发觉陈妙妙更重了,他快要抱不动她了。


    “什么事呀?”谈玉琢跟上来问,“老师你和我说吧,我是妙妙哥哥。”


    “是这样的……”老师本来以为事情很好解决,陈春往日里不声不响,很好商量,偏偏这次碰到了谈玉琢,她斟酌着话语,委婉地说,“妙妙平时比较文静,不太能融入集体。”


    谈玉琢抱着陈妙妙,往下拉了拉她的衣角,笑着问她:“妙妙,我们要交朋友呀。”


    一向乖巧的陈妙妙一反常态,不乐意地噘了噘嘴,学谈玉琢学了七八分像,扭头抱住谈玉琢的脖子,一声不吭。


    “怎么了,妙妙,有人欺负你吗?”谈玉琢托住陈妙妙的腋下,想仔细看看陈妙妙的脸。


    感觉自己要被扯下,陈妙妙抱他的力气变得更大,整个人紧紧地贴在他的肩膀上。


    “不是,妙妙哥哥,班里孩子年纪小,同学之间打打闹闹很正常。”老师怕他误会,插嘴解释,“妙妙比较特殊,所以我平时也额外关注,发现妙妙不太愿意和班上孩子接触,所以想和家长沟通一下,多关心一下孩子的心理状态。”


    谈玉琢扶住陈妙妙的后脑勺,半晌没有说话,陈妙妙偏头偷看他的脸色,没有半点笑意。


    陈妙妙“啊啊”两声,紧张地伸手捧住谈玉琢的脸颊,想叫他不要生气。


    “哥哥,没事。”陈妙妙搂住他的脖子,话说得很吃力,但好歹能说得比较清晰了,“我想回家。”


    谈玉琢只好作罢,脸色却没有半分和缓,开口对老师说:“老师,妙妙妈妈不太方便,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可以联系我。”


    老师点头,留了他的联系电话。


    谈玉琢抱着陈妙妙下楼,沉着脸没有说话,陈妙妙小心地看他的脸色,“哥哥,我没有被欺负,我打赢了。”


    “逞强呢,头发都被人扯成这样了。”谈玉琢手酸得厉害,逐渐抱不动陈妙妙,陈春看出来,拍拍陈妙妙让她下来。


    陈妙妙站到地上,握住谈玉琢的手,仰头笑,单纯地“嘿嘿”笑了两声,晃了晃他的手,转头伸高手还想要陈春牵。


    作者有话说:


    玉宝:天杀的,谁欺负我家孩子了!


    请一星期假,作者好日子到头,重回高三逐梦高考,被关进封闭学习班,事成之后,会在微博设个抽奖,回馈贴心宽容的宝贝读者,啵啵啵,感恩!


    第32章 墨镜


    小区附近的菜市场门口积了一大滩污水,越靠近里面的肉食区,那股油腻腻的肉腥味就越浓烈。


    陈春放下菜,让谈玉琢待在原地等自己,独自一人往连排的肉铺走去。


    谈玉琢走得有点累,找了个稍微干净点的墙角蹲下,陈妙妙靠在他身边,黑溜溜的眼珠一直盯着放在脚边的红色塑料袋,里面几根大葱的叶子横亘着探出。


    “哥哥。”陈妙妙手扶着谈玉琢的膝盖,学着他蹲下来,仰头问他,“你去哪里了?”


    菜市场人来人往,声音嘈杂,谈玉琢听不清,脸侧了侧,往陈妙妙的方向倾。


    陈妙妙一只手放在脸颊侧,拢成喇叭的形状,“你去哪里了,有没有被人欺负?”


    谈玉琢乐了,“妙妙小朋友,还是你主意正啊,还担心上我了。”


    谈玉琢伸手抱住陈妙妙,两手抱紧了才慢悠悠地说:“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去受欺负了吗?”


    陈妙妙转头,认真地盯着谈玉琢看了几秒,低下头扭着自己的手指,闷着声不说话。


    谈玉琢往上掂了掂,催促她:“干什么不说话,说话。”


    陈妙妙老成地皱了皱眉,放下手,嘴唇抿得紧紧的,小脸板正地目视前方。


    谈玉琢看着陈妙妙净白的小脸,越看越感觉神奇,想不出她那么小的脑瓜仁怎么装下那么多事的。


    谈玉琢和她完全不一样,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他还在无忧无虑地被亲爹打。


    前脚亲爹一巴掌把他甩到茶几上,后脚他就傻乐呵地继续缠着亲爹要他举高高。


    别人说他是被自己亲爹打傻的,但是谈玉琢知道自己生下来就有毛病。


    按他那个干瘪到不行的奶奶说法,他是在投胎路上,被小鬼的糖果迷惑,丢了一魂一魄。


    谈雪带他看了很多医生,但他当时记忆力差劲到了一定的程度,记不住医生的脸,他自己没觉得这是件多么严重的事情,也没感觉自己生病,医生和他说话,他趴在桌子上自顾自玩积木小人。


    看病的时候偶尔也会遇到其他小患者。


    谈玉琢清晰地记得当时他蹲在门后玩,谈雪在他背后不远的距离和医生说话,是一个很安全的环境。


    在两个成年人的视野盲区里,有个小患者径直走到他身边,和他说了几句什么,谈玉琢低着头没有理,对方等了一会,发现他全无反应,不知为何突然俯下身轻轻说他笨蛋。


    谈玉琢迟钝地转头,愣愣地看着对面的人,几秒后,信息缓慢地经过耳朵转化为文字,一瞬间,混沌的大脑转为清明,声音和光线繁杂地涌入他的世界。


    谈玉琢呆呆地站起身,一掌打在对方的脸上,大哭起来。


    自此,谈玉琢才算完成自己来到世界上的第一声啼哭。


    所以,严格来说,谈玉琢并没有经历过陈妙妙当前的年龄段,这个年纪的孩子在想什么,在烦恼什么,他一无所知。


    谈玉琢撑着下巴,叹了口气。


    陈妙妙扭过身子,在谈玉琢喉结的位置摸了摸。


    谈玉琢是第一个教她发音的老师,她很喜欢手底下皮肉轻微震颤的触觉,有段时间,陈妙妙手得放在他喉结上才能睡着。


    谈玉琢可能被她弄得有点痒,嘴角弯了弯,但没有躲。


    他说:“我脚麻了。”


    声音在手掌心下具象化,陈妙妙听着耳朵边传来变调的机械音,猜测着谈玉琢真实的声音是怎么样的。


    “哥哥。”陈妙妙叫了他一声,谈玉琢就转过头看着她。


    她的小哥哥老是抱怨自己年纪上来了,陈妙妙却感觉他还和前几年一样,脸庞还是那么年轻,洁白,眼珠漆黑。


    “受欺负了要回家。”陈妙妙轻轻握紧了拳头,“我会好好读书,有出息,以后我们住大房子。”


    谈玉琢拍了拍她的脑袋,想把她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拍出去,“妙妙,你还是小朋友呢。”


    陈妙妙眼神坚定,谈玉琢抱着她,觉得自己的教育一定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陈春提着一袋肉走过来,谈玉琢看见她,就知道了教育失败的源头在哪。


    “妙妙,你想要大房子,哥哥现在就可以给你。”谈玉琢在陈妙妙耳边小声商量,“我们现在就搬去大房子好不好?”


    陈妙妙毫不犹豫地摇头。


    和她妈一样的犟脾气,连摇头的幅度都一样。


    谈玉琢还想游说,陈春离他们越来越近,他便不说了。


    陈春走到他们面前,弯下腰提起地上的袋子,顺便揉了揉陈妙妙小小的脑袋,尔后疑惑地看了谈玉琢一眼。


    谈玉琢蹲久了,站起来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转了转发酸的手腕。


    “你不要惯着她,走哪里都要抱着她。”陈春伸手拉过陈妙妙,陈妙妙乖乖地跟到她腿边。


    谈玉琢缓了会,之前没有感觉,这一刻才深刻地感知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他细声嘟囔了几声“哪里惯着了”,陈春听不见,但看见他嘴唇动了,便叫他不要说坏话。


    谈玉琢怀疑自己八字命中带被管,小时候被谈雪管,上学被梁颂年管,结婚后被陈春管,现在连陈妙妙都能管他。


    在轻微的对命运不公的不忿中,谈玉琢晚上吃了一碗半的饭。


    他决定小小地对抗一下强权,趁着饭后散步,一声不吭带着陈妙妙打车去了另一个区的商场。


    陈春在家里等到九点四十七,远远超过陈妙妙平时睡觉的时间。


    陈妙妙全身焕然一新,小小的脸颊上挂着一副大得吓死人的墨镜,从谈玉琢的臂弯里落地,踩着小皮鞋扑到沙发上。


    谈玉琢把几大袋购物袋扔到地上,指挥着陈妙妙把袋子打开。


    “记住了,明天给同学发礼物的时候,别给那几个讨厌鬼发。”谈玉琢哼了几声,恶劣地笑,“眼馋死他们。”


    小孩子可能没有那么多金钱概念,礼物对他们来说也只是礼物,但是等他们长大了,这迟到的沉痛一击会更让他们记忆犹新。


    陈春打手语,陈妙妙看了一眼,吐了下舌头,缩到谈玉琢身后去。


    谈玉琢摘下陈妙妙脸上的墨镜,慢条斯理戴上,擅自屏蔽了陈春的交流申请,转头催陈妙妙赶紧洗漱睡觉。


    陈妙妙机灵地爬下沙发,往浴室跑去。


    谈玉琢盘腿坐到地上,把购物袋里的东西稍微整理一下,从袋子深处摸出几个首饰盒。


    陈春不太高兴地坐在沙发另一侧,谈玉琢叫她,她也没有反应。


    “干什么,你不理我,理我!”谈玉琢气性比她大,陈春肩膀绷紧了几下,还是垂着嘴角回身看他。


    谈玉琢打开首饰盒,陈春被里面金灿灿的一片晃了眼,脸上短暂地出现了呆滞。


    “我之前藏了好多奢牌,转手卖才知道二手回收有多狠。”谈玉琢想起来就心痛,欣赏了一会雕刻精美的黄金首饰,合上首饰盒,递到陈春面前,感慨,“还是金啊银啊的最保值了。”


    陈春没有伸手。


    “你先帮我看管,我住在那不方便藏东西。”谈玉琢找借口说。


    陈春犹豫了许久,最后可能是被谈玉琢的说辞说服了,伸出手接下了。


    半夜,谈玉琢从睡梦中骤然清醒,狭小的出租屋内,空调机运转的声音显得无比巨大。


    楼下传来几声流浪狗的叫声,几声细碎的脚步拉近又远去,人说话的声音突兀地响在寂静的寒夜里。


    谈玉琢怀疑是几个喝酒夜归的人,他坐起身,身上燥/热到不行,摸黑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拧开矿泉水盖子喝了几口。


    刚咽下冰水,睡衣口袋里的手机亮起来。


    谈玉琢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冰凉的液体顺着他的喉管游走下肺部,他睁大眼睛,清醒了。


    谈玉琢握着矿泉水瓶,胡思乱想了片刻,手机亮了几分钟便暗了下去。


    他一口气还没送到底,手机再次亮了起来。


    谈玉琢拧紧盖子,把矿泉水放回冰箱里,他手上都是塑料水瓶上凝结的水,滑了两下才接通。


    谈玉琢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三点五十八。


    “玉琢,你不在家吗?”


    谈玉琢目视前方,盯着冰箱上贴的营养金字塔看了三分钟,才吞吞吐吐地“嗯”了一声。


    谈玉琢呼吸都变得犹豫,他刚刚还感觉热,现在感觉冷了。


    “去哪里了呢?”梁颂年说话声音很轻,好像也刚从睡梦中清醒。


    谈玉琢扶着桌子,按照来时那样摸回沙发上,缩进被子里,呼吸了几下,才开口:“在酒店。”


    “你回来了吗?”谈玉琢感觉梁颂年没有生气的意思,鼓起勇气小心地问了一句。


    “我记得,你明天中午才下飞机,我还想着去接你。”谈玉琢圆滑地表达自己的讨好。


    梁颂年轻笑了一声,不知有没有识破他的谎言。


    “玉琢,你不太会撒谎。”


    谈玉琢心脏都要停了,把自己脑袋彻底埋进被子里,打算就此逃避一切。


    梁颂年那边传来几声很轻微的声音,谈玉琢听出来是风声,他更不敢说话了,闭上眼睛想催眠自己这只是一场梦。


    他反复睁眼三次,终于接受了现实。


    “我来接你。”梁颂年点了点方向盘,又笑了一声,“玉琢,定位是在酒店吧?”


    谈玉琢声音又闷又小,“对不起。”


    挂了电话,谈玉琢给梁颂年发送了附近一个小公园的定位,沉思几分钟后,认命地坐起身,在被子上乱摸,拖拽过自己的衣服,沉默地往自己身上套。


    他怕吵醒陈春,踮着脚走到门口,在他摸到门把手的时候,客厅的灯骤然大亮。


    眼睛被白炽灯的光一闪,谈玉琢下意识闭上眼睛,在一片花白中,他看见陈春安静地站在电灯开关边。


    “……”


    谈玉琢慢慢直起身,低下头,沉痛思考了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流年不利。


    “穿多一点,外面冷。”陈春没有问他怎么了,拿过一边的大衣递给他。


    谈玉琢不要,拧下门把手,“这衣服一看就不是我的,等下被发现了。”


    陈春收回手,站在玄关处,不发一言地看着他。


    还是凌晨天最黑的时候,谈玉琢的脸隐没在晦暗的光线里,一点点变得不清晰。


    陈春最后看他摆了摆手,叫她回去睡觉,转身往漆黑的楼下走去。


    作者有话说:


    (鞠躬)私密马赛宝贝们,我回来了


    第33章 公园


    楼道的声控灯接触不灵,谈玉琢不敢发出大声响,摸着扶梯往下走。


    离开建筑物的遮挡,外面的温度骤降。


    谈玉琢有点冷,忍不住缩了一下,把手藏进外套口袋里,但无济于事。


    天格外黑,谈玉琢站在墙角下愣怔许久,吐出一口白气,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用手机光照路。


    小区离公园有一段距离,谈玉琢走得脸都快僵了。


    他在公园门口没等几分钟,一辆低调的迈凯伦缓缓在路边停靠。


    车窗缓慢落下,露出驾驶座里梁颂年的脸。


    谈玉琢站在树下,树影遮盖住了他大半身影,他吸了吸鼻子,勉强弯起嘴角,佯装镇定地走向车门。


    梁颂年单手架在摇下的车窗上,谈玉琢离得近了,看见车内饰的灯光打在他的鼻梁上,在侧颊上落下一小片阴影。


    谈玉琢脸上的笑容维持不下去,捏着袖子,隔着车门和梁颂年对视。


    气温实在太低了,谈玉琢感觉自己在细细地打颤。


    “在等谁吗?”梁颂年收回搭在车窗上的手,两臂交叠在方向盘上,脸趴在臂弯处,很淡地笑。


    “嗯?”谈玉琢被他问得一愣,摇了摇头,不太明白地回答,“没有等人。”


    “那为什么不上车?”梁颂年视线落在他脸上,转瞬便移开了,转而落到他衣襟上,“外面很冷。”


    谈玉琢还是有点愣愣的,半晌之后才挪动脚步,绕到副驾驶座打开车门,弯腰坐了进去。


    梁颂年关上车窗,调高了车内空调温度,发动车子。


    车内的灯暗了下去,驾驶坐上梁颂年的身影也变得模糊。


    谈玉琢全程都很安静,连呼吸声都非常细微,似乎想让自己隐匿在黑暗中。


    窗外路灯的光快速地掠过,谈玉琢幅度微小地转头看了一眼。


    浮光掠影间,梁颂年的脸时明时暗,像上世纪默剧的前序。


    过了三四个交通灯,谈玉琢调整几遍自己的呼吸,尽量平静地发出声音,“你怎么自己开车来啊?”


    梁颂年几乎没有动,谈玉琢只感觉到他的视线偏移了几寸,不知有没有落到他的身上。


    “会不会很辛苦?”谈玉琢努力睁大眼睛,让自己看上去很无辜。


    车开过新溪街,车外的大灯涨潮般漫过,一瞬照亮了谈玉琢的眼眸。


    梁颂年脸朝着前方,伸出手,谈玉琢讨巧地往他的方向偏了偏。


    梁颂年手指碰到他的下巴,摸了几下,不轻不重地摁住了把他头摆正。


    “嗯。”梁颂年手重新放回方向盘上,“所以你先别说话,疲劳驾驶容易出车祸。”


    谈玉琢闭上了嘴,没几分钟,他轻声嘀咕:“哪有那么严重。”


    梁颂年看了他一眼,谈玉琢抿着嘴和他对视,脸上流露出被抓包的轻微慌张感。


    “困吗?”梁颂年问。


    “还好。”谈玉琢诚实地回答,他觉浅,一般醒来之后就不太容易睡回去。


    “困的话,将就靠着睡一会。”


    梁颂年看上去并没有审问他夜不归宿的意图,谈玉琢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下来,靠在车窗边自顾自对着神游。


    梁颂年放慢了车子速度,车子顺着蜿蜒的山路向上,他以为谈玉琢已经睡着了,转头却发现对方睁着眼睛,睫毛偶尔眨动几下,不知道在自娱自乐些什么。


    谈玉琢大多数时间,都很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


    别人和他说话,他就弯起嘴角笑,眼睫弯弯密密,好像很认真的样子,实际上根本没有仔细听对方说什么。


    他练就了一套自己的敷衍方法,并且屡试不爽。


    梁颂年停下车,叫了一声谈玉琢的名字,谈玉琢直起身,低头把安全带解下来。


    梁颂年回身关上车门,突然看见谈玉琢站在车头一侧,一只手虚虚地放在车头上,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的一秒内,谈玉琢的表情立刻发生了变化,眼神莫名坚定,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抬腿向他走来。


    谈玉琢从身侧轻轻抱住了梁颂年的腰,犹豫了片刻,缓慢地将脸埋进他外套里,僵硬地蹭了两下,“颂年,你真好,刚下飞机就来接我。”


    谈玉琢身上有点热,梁颂年垂下手,手背触到他的手指,却是冰凉的。


    梁颂年深谙谈玉琢敷衍的套路法则,作为一个生下来就有好容貌的人,谈玉琢很早就学会如何运用自己的脸,连仰头的角度都计算好,下巴藏进衣服褶皱里,让自己的脸看上去更加小。


    梁颂年盯着他看,谈玉琢放慢眨眼的速度,在对方微微俯下身的时候,低下头佯装靠后躲了一下,下唇轻轻地噘起。


    等了几秒,嘴唇上也没有传来任何温暖的触碰,谈玉琢疑惑地抬起眼,恰好被梁颂年用食指指节敲了一下额头。


    谈玉琢愣了一下,没有搞清楚状况,“哎哟”了一声,这次没有装了,真心实意地将脸埋进外套里。


    在他头顶上方,传来声音:“先上楼。”


    谈玉琢感觉到梁颂年在笑,他还是有点愣愣的,不太知道梁颂年在笑什么,疑心他在笑自己,又觉得对方不至于那么坏。


    好吧,上楼再亲。


    谈玉琢没什么负担地想,突然觉察到了男性功能障碍的好处,不必要花费多大的力气,亲一亲就能解决矛盾。


    谈玉琢顺从地跟着人坐电梯上楼,走进卧室,看梁颂年反锁上门,在原地呆立了会,只眼睛跟着对方的动作转。


    梁颂年叫他换睡衣,谈玉琢没有认真听,更没有认真思考,听见声音迟缓地跟着他走了几步,又被笑了。


    梁颂年问他是不是属尾巴的。


    谈玉琢心里想着其他事,慢吞吞地脱下外套。


    他里面穿着一件贴身的薄打底,余光扫过立地的镜子,谈玉琢侧着身,看见自己薄薄的腰身。


    谈玉琢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夸赞自己的话,心底最后一点害怕胆怯也消失了,走过去沉默地再次抱住了梁颂年。


    梁颂年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拿惯常地目光看着他,像是某种审视,却比审视温和。


    这次他很主动,仰头嘴唇在梁颂年的下颚线上蹭了蹭,梁颂年低了低头,他的嘴唇便移到了下巴上。


    谈玉琢还有点拘谨,并且谨记之前的教训,打算更加礼貌一点。


    “我本来想提前告诉你一声的,我没有干什么坏事。”谈玉琢小声地解释,“现在我好害怕呀,你怎么不理理我?”


    谈玉琢承认自己有点蛮不讲理,但他自己没错,做出如此动作并不是因为自己品行有缺,只是形势所迫。


    梁颂年微微低下头,谈玉琢仰头的角度刚刚好,若即若离,像是在等着人来亲吻自己。


    谈玉琢得到了安抚性质的一个吻。


    梁颂年俯身在他唇边停留两秒,温柔的,没什么逾矩的意思。


    在离开的一瞬间,谈玉琢追上去,半直起身子,双膝分开挤/进/梁颂年/分/开/的两/腿/间。


    他像只急躁的小兽,鼻尖在人脸上动了动,就习惯性用嘴唇去贴。


    “我没生气。”梁颂年扶住他的后脖颈,语气里有点无奈,“已经很晚了,你应该休息了。”


    谈玉琢的睫毛在他脸上痒痒地刮了几下,因为语句都闷在嘴唇里,谈玉琢的声音变得又含糊又闷。


    “真的不生气吗?”


    谈玉琢挺有警惕心的,他亲了会,发现梁颂年都只是在被动地配合和接受,一时间信心下去大半。


    他就不应该对一个养胃抱有期待。


    养胃不只是单纯的器官障碍,养胃,是一种面对生活淡然的品格,是一种独身在外的姿态,是一种高洁如雪的品质,是一种无懈可击的智慧,抱怨养胃不举,是一种懦弱,是一种逃避,是肤浅幼稚的行为。


    想要读懂男人就要读懂养胃,读不懂养胃,你就走近不了一颗男人的心。


    总而言之,养胃,是一种长久的福报,一日养胃,终生养胃,千年万岁,岁岁颂声。


    “下来。”梁颂年轻轻拍了拍谈玉琢的脊背。


    谈玉琢想了想,手指在梁颂年的脖颈侧微动,不太高兴地在梁颂年唇角亲了几下。


    不管梁颂年说真的说假的,谈玉琢自认为道歉的诚意非常十足,要是梁颂年偷偷在背后生他闷气,蓄意报复,那他也没有办法。


    这样想着,谈玉琢有点生气的苗头,单纯地嘴唇贴了一会,突然唇瓣用力/磨/蹭/几下,伸出舌尖,但只是试探性地舔了舔梁颂年的上唇。


    谈玉琢觉得差不多了,想起身,梁颂年的呼吸突然/重/了一瞬。


    谈玉琢骤然被往下/压,被磕了一下,疼得生理性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梁颂年亲吻的习惯还是温和的,除了第一下的意外。


    谈玉琢微微放松身体,被舔上颚的时候躲了一下,稀里糊涂地想,靠,还不是生气了,臭傻逼。


    梁颂年后退出距离,谈玉琢也随之往后移了几寸,没有看对方的视线,低下头用手背擦嘴角。


    谈玉琢嘴唇蠕动了几下,无声地骂了几句脏话。


    梁颂年手握住他的手腕,力道重。


    谈玉琢叫了他的名字,梁颂年蹙了蹙眉,如梦初醒般,一寸寸卸了力道,松开了手。


    谈玉琢起身,站在床边舔了舔上唇,尝到了一点血腥味,他下意识朝着镜子的方向看去。


    镜子中的自己嘴唇很红,因为磕碰,能看见有点肿起来了。


    小人!


    谈玉琢暗暗骂,暗暗气急败坏。


    “我看看。”梁颂年也注意到了,伸手拉住他的手臂。


    谈玉琢紧张,虽然不明白自己在紧张些什么,连生气都有点忘了。


    偶尔,比如像现在这种时候,谈玉琢会很懊恼自己的脑袋不够用,只能处理一种情绪。


    梁颂年食指在他嘴唇上摁了一下,稀薄的血沾到了他的指腹上。


    在谈玉琢的注视下,梁颂年低头短暂地看了一眼,尔后抽了张纸把手指慢慢仔细地擦干净。


    作者有话说:


    梁哥,舔一下不丢人,我相信你一定是最厉害的养胃


    第34章 凌晨


    “流血了。”梁颂年垂下眼,面无表情地陈述。


    谈玉琢舌尖舔了舔破皮的上唇,轻微的痛感叫他忍不住蹙眉,轻声抱怨:“又不是毛头小子了。”


    梁颂年的视线从谈玉琢的脸部滑过,停留在他被磕破皮的嘴唇上,闻言轻轻地笑,“之前也没有磕痛过你。”


    谈玉琢想不出反驳的话,接吻对于梁颂年来说,更接近于技巧的学习与应用,他聪明学什么都快,从来没有叫谈玉琢吃过苦头。


    梁颂年抬起头,露出线条轮廓干净完美的面部,神情松散,似乎对任何事物都缺失兴趣。


    他的目光淡若无质,却又明目张胆,与暧昧无关,却被他这张脸催生出了无数的多情。


    谈玉琢眯了眯眼,有点意动。


    梁颂年却看了一眼时间,说:“明天我还要上班。”


    谈玉琢沉吟片刻,仅有的旖旎的心思也随之烟消云散,扭过脸。


    “玉琢,你要讲道理。”梁颂年在他背后笑,“已经快四点了。”


    谈玉琢腹诽是谁凌晨打电话吵醒他的,但面上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安分地换好睡衣爬/上/了/床。


    他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面朝着梁颂年,脸埋进枕头里,闭上眼睛。


    身旁传来细碎的衣被摩擦声,谈玉琢额前的发丝被轻轻拨开,尔后几根手指/插/进/头发里揉了揉,嘴唇上传来温暖柔软的触感。


    谈玉琢睡不过去,只单纯地闭着眼睛,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他身侧的被褥微微下陷,谈玉琢眼睛细细地睁开一条缝,没有适应黑暗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梁颂年身上那股似有若无的木质香始终萦绕在他鼻尖,谈玉琢短暂地猜测了一下他用的什么香水,便被打断了思绪。


    “玉琢。”梁颂年在黑暗中叫他。


    谈玉琢被他挤到枕席间,脊背陷在柔软的被褥间,胸腹被实实在在地挤压,有点呼吸不上来。


    谈玉琢动弹不了,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逐渐适应了黑暗,梁颂年的脸靠得很近,即使在黑暗中,他也依旧能看清那双眼睛的轮廓。


    “你好重呀。”谈玉琢胸腔起伏,鼻腔里发出很小的气音。


    梁颂年没有移开,依旧压/着/他,谈玉琢盯着他的眼睛,身体微微紧绷,因为无法探知对方的意图,所以无法应对现在的情况,看起来有点手足无措,只能用力地尽力呼吸。


    梁颂年的手放在他的胸口,谈玉琢看不清,好像是比了一下。


    “玉琢,你好瘦。”


    谈玉琢迷茫地眨了两下眼,他觉得和梁颂年打交道实在是太难了,完全猜不出梁颂年究竟想要什么。


    可能一开始,梁颂年对他保持的都是迁就的态度,既不会恼怒也不会别扭,像一个只存在于幻想中的模范的伴侣。


    随着恋爱的时间拉长,谈玉琢逐渐开始痛苦,但他无法挑出梁颂年的错处,一度陷入自我怀疑和贬低之中,无处可以寻求帮助,只能自己摸索着想要维持表面的和谐。


    后来他才发现,这段关系只是单方面的,一如梁颂年开始说的,只要他叫停,这段关系就可以随时切断。


    可是不应该是这样的,难道梁颂年不会产生任何不舍吗?


    谈玉琢疑惑过,他不敢尝试,或许是因为心底已经给出了模糊的答案,他无比清楚自己提出结束关系后的下场,后来事实证明,确实不会。


    在鲜花拱门下,周时读完誓词低下头亲吻他,梁颂年坐在台下成为他婚礼上众宾客之一,衣冠楚楚,与其他人一样鼓掌,为新婚的新人们送上祝福。


    在曼谷炎热的夏日,谈玉琢趴在床上,背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手肘下压着一本杂志,嘻嘻笑着说想要王冠,要那种镶嵌满钻石的。


    梁颂年翻身看他,说没有合适的场合戴。


    谈玉琢眼睛向上想了会,有点不好意思,结结巴巴地回答,结婚的时候可以戴啊。


    婚礼前一晚,谈玉琢收到了梁颂年送的王冠,盒子里还放着一张卡片,只简单地写了四个字“新婚快乐”。


    周时拿起卡片看了又看,忍不住说梁颂年对你真大方。


    不论梁颂年做什么身份,他总是那么妥帖,像一个无懈可击的模板。


    梁颂年对他的所有行为动机都不是因为爱他,只是在模仿,模仿一个社会意义上的好恋人,这种行为随时都可以迁移,他只是需要恋人,不是需要谈玉琢。


    谈玉琢在轻微的窒息感中想,自己年轻的时候实在太过于幼稚和理想化,老是想要爱,但现在想想也不是那么需要。


    他因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代价,再见到梁颂年,也再没有感觉那么痛楚。


    “你的心脏也小小的。”梁颂年评价。


    谈玉琢感觉莫名其妙,肩膀动弹了几下,想把人推开,奈何撼动不了分毫,他便很快放弃了。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梁颂年问,“不能陪你,是不是很无聊?”


    谈玉琢明知道在黑暗中,梁颂年什么都看不清,但还是下意识眼神躲闪了一下,含糊地回:“还好吧。”


    几分钟的沉默后,谈玉琢摸了摸自己的脸,叹了口气:“颂年,我没有那么麻烦。”


    梁颂年靠得近了些,谈玉琢没有什么接吻的心思,犹豫了下,还是偏头躲开了。


    他眼睛有点干,眨了好几下,梁颂年伸手用手背盖住了他的眼睛,叫他不要频繁眨眼睛。


    谈玉琢彻底看不见了,反而安心了好多。


    “之前我年纪小,所以黏人。”谈玉琢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只是来回几遍也找不出更好的话,最后平平地说,“我现在都死了一个老公了。”


    说完,谈玉琢嘴唇被碰了碰,碰到了上唇的伤口,有点疼,他轻轻“嘶”了一声。


    梁颂年俯身,短暂地在他嘴唇上停留。


    谈玉琢这次没有躲,乖乖仰着下巴被人亲了会,眼睛上的手移开,梁颂年鼻尖和他的鼻尖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很方便他们随时接吻。


    梁颂年却没有继续,安静地看了他会,突兀地说:“周时有很多个情人。”


    谈玉琢一时有点懵,想了会没想出任何结论,机械性地动嘴唇:“我知道。”


    谈玉琢不知道,如果梁颂年知道他有段时间还给这些情人排时间表,会不会更加惊讶。


    谈玉琢挺理解梁颂年的,梁颂年良好的教养得益于自己的家庭,没有多少人会把这样的腌臜事放他眼皮子底下。


    “你不要再想他。”梁颂年摁了摁谈玉琢的胸腔,谈玉琢一时呼吸不上来,被迫呼吸重了一瞬。


    谈玉琢恼了,眉头紧锁,“我没有想他,你别摁了,我难受。”


    梁颂年移开些许,谈玉琢没听见他声,转头看他,视线接触的那刻,梁颂年笑了笑。


    他说:“玉琢,下次找个好老公。”


    谈玉琢闭上眼,在眼皮的遮掩下翻了个白眼。


    他转过身,用背对着梁颂年,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半张脸,闷闷地说:“不找了。”


    “为什么?”梁颂年估计很无聊,才会一直问没有意义的问题。


    “……”谈玉琢耷拉下睫毛,随意地回答,“结完婚发现都一样,什么事情都只有第一次才特殊。”


    说到一半,谈玉琢“啊”了一声,手往后握住自己的头发,“你睡到我头发了,痛。”


    “第二次可能更好。”梁颂年从身后抱住他,谈玉琢揉着自己脑袋,没好气地说:“谁结婚谁倒霉。”


    “试试呢?”


    “和谁试,和你吗?”谈玉琢随口堵他,说完才发觉梁颂年没有再说话。


    谈玉琢愣了愣,倒没有多少难堪,很快地为自己挽尊:“我才不要和养胃过一辈子。”


    梁颂年依旧没有声,沉默地从他的手指摸到手背,很轻地捏住了,握在手心里。


    谈玉琢满不是滋味,有点可怜他,放柔了语气,维护他的自尊心:“这只是个小问题,你要相信我们现代的医学技术,实在不行就去做手术嘛,就是一块肉,再过几年,也差不多大家都不能用了,都一样啊。”


    “我治好病可以吗?”梁颂年声音里带着些许笑意,顿了片刻,缓缓地接上,“结婚?”


    谈玉琢敷衍地说:“你和你爸说好就行。”


    梁颂年亲他的耳朵,吻移到他的脸颊和眼皮上。


    “如果是许庭知这样问你呢?”


    谈玉琢撇了撇嘴,觉得梁颂年难缠,意外地觉得疲惫,有气无力地无起伏棒读:“我不想当小三被明斯然一拳打死。”


    “是哦,明斯然好凶。”梁颂年学着他的腔调说话。


    梁颂年看样子是不准备睡觉了,谈玉琢讨厌死他了,伸手推他。


    梁颂年握住他的手腕,谈玉琢就不动了,嘟哝着说:“你明天不上班吗?”


    “我是老板,没关系。”梁颂年手指/插/进/他的指缝里,慢慢地摩挲。


    谈玉琢撇下嘴角,学着他的样子重复:“吼,我是老板,没关系。”


    谈玉琢想,梁颂年要是他上司,他可以每天骂他几千个来回不带转弯。


    梁颂年笑,谈玉琢却开始困了,眼睫垂着一颤一颤的。


    在迷糊间,他听见梁颂年叫了他一声名字,谈玉琢睁开些眼睛,佯装清醒。


    “我不限制你的自由,但是去哪里记得和我说一声。”


    梁颂年声音很轻,时而很近时而又很远。


    谈玉琢一下清醒,悉悉索索地转过身,他就知道梁颂年这个坏人记仇。


    “当然了,我本来想和你说的嘛,忘记了。”谈玉琢抬起下巴亲了亲梁颂年的鼻尖,“我也没有在外面做坏事呀。”


    梁颂年注视他,许久后伸手用指节蹭了蹭他眉间,谈玉琢说:“我嘴巴还破皮流血了,都是你干的。”


    梁颂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他的脊背,眼睑微垂,状似在不清醒的梦中,“睡吧,我没生气。”


    谈玉琢快速地在梁颂年鼻梁侧亲了两口,安分地闭上眼。


    他也确实没有力气哄了,都哄了三轮了,再哄他嘴皮子都要秃噜皮了。


    第35章 梅雨季


    梁颂年起早打开看了一眼天气,屏幕上显示今天阴雨。


    薄薄的窗帘遮挡住了微弱的天光,隐约可以看到天边暗灰色的厚重云层,卧室里还是灰暗的,黑棕的沙发上挂着谈玉琢一件蓝白条纹的毛衣,是这个房间唯一鲜亮的色彩。


    房间里充满空调里吹出来的暖气,谈玉琢在通风口处放了香薰,导致屋内弥散着一股花果的甜香。


    梁颂年轻轻翻了个身,谈玉琢还没有醒,安静地躺在他怀里,背后半边的枕头都被他的长发占据。


    为了给他的头发专门腾空间,梁颂年快要睡出枕头外,脑袋堪堪碰到枕头边。


    谈玉琢的睡姿很乖巧,手脚都放得很规矩,睡得暖烘烘的,梁颂年低头,闻到了他身上和自己如出一撤的沐浴露味道,很淡。


    谈玉琢也没有睡多熟,梁颂年动作不算大,他在睡梦中依旧有感觉,不自觉微微拧眉,想把自己脸埋进被子里去。


    但是他失败了,谈玉琢伸出手摸了摸,发现身边空了,挣扎着睁开一线眼睛,迷茫地看着坐在床边开始穿衣服的梁颂年。


    不甚清晰的视线里,梁颂年好像转头看了他一眼,谈玉琢揉了揉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下一秒,眼睛就被人遮住了。


    梁颂年的手宽大而温暖,有几缕发丝一同被压在皮肤上,谈玉琢莫名感觉到舒适和安全。


    “再睡会,”梁颂年声音轻而平和,“等会记得下去吃早饭。”


    谈玉琢轻微地动了动,梁颂年慢慢放开手,好似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般,轻笑:“餐会送上来,不要想着一觉睡到下午就可以不吃饭,吃完记得给我拍照。”


    谈玉琢胸腔起伏,呼吸了两下,闭着眼睛平静下来。


    又过了少时,屋内的轻响消失了,谈玉琢估计梁颂年应该出门了,小心地睁开了眼。


    恰好和梁颂年四目相对上。


    “……!”谈玉琢心里默默想,我想死。


    梁颂年看着他没有说话,一言不发地俯下身。


    他的肩背宽阔,一下把所剩不多的光线遮了干净,谈玉琢只感觉被黑沉沉的阴影压住了,缓缓地眨了两下眼睛,佯装正常地询问:“你怎么还在呀?”


    梁颂年现在整齐得要命,相比之下,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头发凌乱的谈玉琢显得又颓废又无所事事。


    “在倒数。”梁颂年笑说。


    谈玉琢被他盯得受不了,拉高了些被子遮住自己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对眼睛,含糊地问:“倒数什么?”


    “从十开始倒数,看你还会不会睁眼。”梁颂年的语气听上去好像在开什么没多少营养的玩笑。


    谈玉琢疑惑:“如果倒数完了我不睁眼呢?”


    梁颂年伸手往下拉了拉他的被子,谈玉琢没用力气,轻易就让人把被子扯下去,没什么危险意识地垂下眼睫。


    “再倒数一遍。”梁颂年回答,低下头短暂地贴了贴他的嘴唇。


    谈玉琢被亲了还是愣愣的,梁颂年撑起身站直,“中午见。”


    谈玉琢想问那么快就又要见吗,即使他现在意识很不清醒,也明白这是万万不能问出口的,及时停住嘴,转而轻柔地说:“你不要太累了。”


    “你起好早,我好心疼。”谈玉琢自认为演技炉火纯青,肯定能把梁颂年演到心软。


    梁颂年和他对视了几秒,谈玉琢脸上嘴角的弧度逐渐不能维持,渐渐变得僵硬。


    谈玉琢隐隐预感到了什么,身子往后退,却没有躲过,被梁颂年捏了一下鼻子,捏得他“啊”了一声,鼻头登时变红了。


    “小匹诺曹。”梁颂年说。


    谈玉琢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用力地翻过身,用背对着梁颂年。


    过了几分钟,谈玉琢听见很轻的一声关门声,他回头粗略地看了一眼,房间依旧笼罩在一片冷质的晦蒙光线里,窗户被开了一小角通气,潮湿的水汽涌入室内。


    谈玉琢转而平躺在床上,睡在梁颂年睡过的一侧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雨珠扑在玻璃上的细响声,随着雨势逐渐变大,室内依旧是温暖的。


    保姆好像上来关上了窗,雨滴声变得更为模糊微弱,谈玉琢的意识随之变得模糊,重新坠入深沉的梦境中。


    梅雨季的雨水无穷无尽,同样潮湿的雨天,谈玉琢冒着雨费力地拉着两个行李箱,站定在门前,摁响了门铃。


    他等了许久,在想要摁第二遍的时候,家门才打开了。


    一张陌生的中年男人脸出现在眼前,谈玉琢应激一般退了几步,脊背顺便僵硬。


    男人开口和他说话,谈玉琢因为过快的心率什么都没有听清楚,慌乱地抬头看门牌号,确定是自己家后,警惕地问:“你是谁?”


    “建功,是谁呀?”


    陈建功闻声回头,还没有开口,谈玉琢听出是谈雪的声音,率先喊了一声“妈妈”。


    屋内传来一串动静,谈雪穿着一件当时时兴的红底白花碎花裙走出来,看见谈玉琢,脸上犹带着震惊,“哎呀,宝宝你怎么回来了不说一声。”


    谈雪伸手摸了摸他的胳膊,心疼地说:“衣服都湿了,快点进来擦擦。”


    谈玉琢看看谈雪,转而盯住陈建功,没有动。


    谈雪拉了一下,没有拉动,诧异地看了一眼谈玉琢,尔后想到了什么,松开手笑着挽住男人的手臂,“宝宝,这是陈叔叔,妈妈的男朋友。”


    陈建功略带紧张地站在门框边,窘迫而局促地朝着谈玉琢露出微笑,两只单眼皮一笑起来,看上去更小了,眯成了窄窄的一条缝。


    全程谈雪都微微仰着头看陈建功,陈建功低头,谈雪少女般笑了下,避开了视线。


    “他做什么工作的?”谈玉琢不礼貌地问。


    谈雪笑呵呵地回:“还没有工作,但是陈叔叔很勤劳的。”


    谈雪笑,陈建功也笑,说:“我以后就去你妈妈公司上班,你妈妈辛苦了半辈子,是时候回家享福了。”


    谈玉琢没有笑,他浑身带着寒气,是三人里面最格格不入,最突兀的一个。


    谈雪缓慢地松开挽着陈建功的手,觉察出异常,轻轻叫了一声“宝宝”,伸出手想要再次拉住他。


    谈玉琢拉过另一只行李箱的杆子,连连退后几步,谈雪愣了一下,苍白着脸缩回手,很受伤地看着他。


    “我回去看看汤好了吗。”陈建功转身进了厨房,顺便把厨房的拉门关上了。


    厨房的门去年坏了,不能完全闭合伤,一直到现在都没修,陈建功居然严丝合缝地关上了,门下的滚轮发出好大一声响,尖锐而突兀。


    谈玉琢转过脸,平静地说:“我去酒店睡一晚。”


    “宝宝,怎么了,你不为妈妈高兴吗?”谈雪仓皇地问。


    谈玉琢几次捏紧行李箱杆子,又几次松开,只觉得被雨打湿了的衣服黏在身上泛起一股冷。


    谈雪依旧在喋喋不休:“他人很好的,宝宝,今天还是他做饭呢,你进来吃点吧。”


    谈玉琢突然一脚踹翻自己的行李,行李箱撞到楼梯扶手,咕噜噜地往下滚,随后一声巨响落到拐角平台上。


    谈雪吓坏了,脸上血色尽褪,泪水瞬间涌出眼眶,轻轻啜泣起来。


    这么大的声响,厨房里一点声息也无。


    “他好在哪里?”谈玉琢咄咄逼人喊叫,“长得跟鞋拔子一样你捡回来当鞋垫呢?”


    谈雪流着泪,拦住他叫他不要说。


    “谈雪,你已经45岁了,不是小姑娘了!”谈玉琢被谈雪维护的行为刺激得眼红,愈发歇斯底里,“你就喜欢这款的是吧,吃了一次亏还不够。”


    谈雪哭得气弱,只会小声反复说:“宝宝,他对我很好。”


    谈玉琢听不下去,拨开谈雪,冲进屋里疯狂地拉动厨房的拉门,原本就坏掉的门因为陈建功彻底卡死,谈玉琢无论如何也拉不开,一拳一拳用力砸着门,疯了般咒骂。


    他骂陈建功是“男/表/子”“做/鸭做上瘾”。


    “宝宝,不要说这样的话!”


    “宝宝,你很乖的,为什么要这样?”


    “谈玉琢!”


    谈雪无法想象这样的话是从自己儿子口中说出的,尖叫着举起手。


    “啪”一声脆响,谈玉琢睁大了眼睛,停下疯狂的动作,难以置信地捂住脸,因为过度的激动,身子颤抖的幅度无论如何都停不下来。


    谈雪的脸在他眼前渐渐变得模糊,打得力度并不大,谈玉琢却觉得火辣辣的,叫人难以忽视。


    “你先出去冷静一下吧,宝宝。”谈雪疲累地说。


    谈玉琢后半段记忆是丧失的,时至今日,他都想不出为什么那么爱他的妈妈会放任当时情绪和状态明显不对的他出门,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两手空空游荡到了红绿灯口。


    他不知道往哪里去,失魂落魄地坐在公交车站牌下。


    雨水迷蒙地冲刷着接到,灯光车流高楼都融化在雨水里,静静地在污脏的地面上流淌。


    谈玉琢全身已经被雨水淋得透湿,一低头,额前发丝垂落的水珠一颗颗落下。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谈玉琢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般,急忙掏出手机打开。


    是一条短信,却不是来自谈雪,而是来自梁颂年。


    “生日快乐,礼物已寄到学校,希望收下。”


    谈玉琢垂下手,没有焦距地看着屏幕上简短的讯息,想要关掉手机。


    但恰好头发上的水珠落到屏幕上,回发出一条“z”。


    谈玉琢心里一紧,可没有给他挽回的时间,手机铃声立马聒噪地响起。


    谈玉琢快要窒息,想要挂掉电话,湿了的手在屏幕上滑了两下,最后摁了接通。


    足足有好几分钟的寂静,谈玉琢把手机放到耳边,对面没有一丝声音,他抹了一下眼睛,才发现脸上一直滑落的液体是温热的,不是雨水,而是自己的眼泪。


    “玉琢?”熟悉的声音从手机另一头传来,一如既往的语调平稳,“发错短信了吗?”


    谈玉琢咬着唇没有说话,梁颂年也没有挂电话,直到谈玉琢抽噎出声,小声呜咽:“颂年,妈妈把我生日忘了。”


    梁颂年沉默了几瞬,谈玉琢呜呜地,越哭越大声,最后听见对面说:“谈谈,我来接你。”


    当时谈玉琢在S市读大二,和梁颂年分手后断联两年。


    期间,梁颂年只在节假日和生日的时候发送一些一板一眼的祝福,并邮寄礼物给他。


    谈玉琢不知道怎么形容梁颂年,他挂了电话,坐在公交车站,周边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


    他没有问梁颂年在哪里,也没有问他什么时候来,全程都处在一种莫名其妙的平静安稳中。


    铃声再次惊雷般响起,谈玉琢想应该是梁颂年到了,手上却没有手机的踪影,他急急地在衣服间翻找,却一直都找不到。


    谈玉琢从睡梦中惊醒,发现了造成他噩梦的源头,正是他放在枕头下的手机。


    谈玉琢摸出手机,先是看见了时间,已经十二点半了。


    他一下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手机铃声还在不要命地响,床头桌上是冷掉的早餐。


    作者有话说:


    玉宝:哦豁,完蛋(@[]@!!)


    第36章 办公室


    王勤停好车,解开安全带下车,绕到另一边的后座打开车门,对车厢内的人俯身微笑:“谈先生,我们到了。”


    谈玉琢昨晚没睡好,在车上的时候忍不住睡了一会,现下还有点睡意朦胧,勉强打起精神弯腰下车。


    工作时间地下车库里空旷而寂静,王勤回身锁好车,谈玉琢站在车旁,看上去还没有弄清楚状况,表情有几分呆滞。


    “很困吗?”王勤走在前面带路,礼貌性质地询问。


    谈玉琢在上车之前,匆忙吃了一个凉透的鸡蛋,塑料般冰冷的口感一路下滑到胃部,现下这枚小小的鸡蛋让他口腔里都是一股劣质蛋白质的味道。


    地下停车场空气不流通,潮湿的霉菌泥土味混着汽油味,谈玉琢忍不住皱了皱眉。


    “还好。”谈玉琢压下喉头涌上来的不适感回答。


    王勤从胸口的口袋里拿出一张卡,靠在电梯卡机上,“办公室里有休息室,太困了你可以躺下来睡一会。”


    电梯厢被牵引腾空的那一刻,谈玉琢胃也随之一瞬间腾空,差点要吐出来,脸色更白了几分。


    专人电梯不停靠,直通顶层办公室,神不知鬼不觉就把谈玉琢送到了梁颂年的办公区域。


    梁颂年的办公室装修风格很符合谈玉琢对他的刻板印象,处处透露着一股经过严格计算后的一丝不苟,办公桌后的沉色书架顶端放着一排色彩鲜亮的木雕工艺品,恰到好处地冲淡了办公室的沉闷感。


    不见得梁颂年多么喜欢这类风格的装饰物,仅仅也只是出于需要,无关喜好可以根据他的需求随意安置在任何地方。


    谈玉琢的视线从书架转到落地窗,低头看底下街道纵横的园区,细雨蒙蒙,现代化的高楼建筑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烟灰色里。


    他不着调地想,真适合偷/情啊。


    梁颂年还在开会,王勤不便在这里待太久,离开前询问他需要什么。


    谈玉琢被打断思绪,不动声色地把颊边的碎发拢到耳后,表示自己需要一些甜食。


    谈玉琢平日里根本没有白天的概念,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很清楚,再不吃点高热量的食物,他估计会低血糖晕死在梁颂年的办公室里。


    “办公桌左边第二个抽屉里有几块巧克力。”王勤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似乎在计算时间,片刻后抬头看向谈玉琢,“会议大概还要开十分钟,我先让他们上甜品。”


    在王勤离开后,谈玉琢好奇地摸到梁颂年的办公桌,打开左边第二个抽屉,和桌面上堆满文件的拥挤不同,这个抽屉里很空,只放了一盒笔和两袋用透明包装袋套着的手工巧克力。


    谈玉琢打开一袋,刚吃了一口,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打开。


    谈玉琢含着巧克力抬头,正和站在门口的人对上视线。


    对方穿着一套与办公大楼很不适配的休闲装,身材颀长,脸庞年轻帅气,带着十足的少年青涩气。


    谈玉琢愣了愣,犹疑地咽下口中过于甜腻的味道,刚刚有所轻微缓和的胃部此刻不由得绞紧。


    他迟钝地反应,心想自己是不是躲在休息室里更保险一点。


    对面的人的疑惑不比他少,视线长久地停留在谈玉琢的脸上,莫名盯了他好久。


    谈玉琢舔了舔嘴唇,镇定地问:“你找谁?”


    对方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正好,送餐的工作人员走到了门口。


    门口被男人堵了个严实,工作人员低着头打算站在一边。


    谈玉琢看见了蛋糕上叠满的樱桃果肉,有点馋了,站起身说:“先进来吧。”


    男人木讷地指了指自己:“我吗,可以吗?”


    谈玉琢不紧不慢地在他面前站定,借着他的身体遮挡住视线,笑着说:“不是你。”


    尔后仰起下巴,对工作人员说:“放到休息室就可以。”


    男人才意识到后面还有人,往旁边退了一步,背靠上墙视线不明显地又落回了谈玉琢身上。


    谈玉琢看他的样子不像是有工作上的正事,打算转身回休息室里,男人突然叫住了他。


    谈玉琢耐心地停住脚步,回头看他,听见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问完,男人皱了皱眉,想不通的样子,“你在这里工作吗?”


    谈玉琢不喜欢他的表情,好像在奇怪为什么他这样的人会出现在这里一样。


    谈玉琢的脸并不是一张看上去靠谱的脸,外人很轻易就会把它和轻浮多情联系起来。


    纵然已经习惯,此刻谈玉琢思考了三秒,却打算逞强撒谎。


    他微微提起嘴角,露出自己训练过无数次,弧度最完美的笑容,“是啊,不像吗?”


    男人欲想再说什么,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很快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我先走了,下次见。”


    没等谈玉琢反应,他便接起电话,转身出了门。


    谈玉琢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对着关上的办公室门板纳闷,不明白他对自己报备什么。


    大概二十分钟后,梁颂年打开了休息室的门。


    谈玉琢坐在靠窗的桌边,桌子上放着一杯热牛奶和一方蛋糕,他低着头看手机,面前的蛋糕只缺了一个尖角。


    梁颂年稍微看一眼,就看见他屏幕上满屏的文字,估计又是一些没有营养的小说。


    谈玉琢前段时间迷上了听书,梁颂年回家的时候,偶尔会碰见他躺在床上,手机里机械男声正大声逐字读雨夜跨江大桥上被撞毁的迈巴赫。


    到一些不方便描述的情节,谈玉琢吃了教训,自动会把声音调低,以示对梁颂年的尊重。


    谈玉琢抬头看见他,很快地放下手机,乖巧地笑:“会怎么开那么久啊?你好累的。”


    梁颂年放下外套,在他对面坐下,“早上睡迟了?”


    谈玉琢心一下紧起来,下一秒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就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


    梁颂年在他身上留下了许多东西,谈玉琢感觉自己就像被梁颂年亲手系上铃铛的狗。


    他轻轻摇铃,他便不停摇尾。


    “也没有很迟吧。”谈玉琢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梁颂年安静地看了他一会,视线好像在沉默地将他审判。


    谈玉琢已经从“这当狗的日子谁爱当谁当”想到“当狗我也应该是最有自尊一条”,梁颂年才开口。


    “对不起,昨天没让你睡好。”


    梁颂年温和的道歉让谈玉琢猝不及防,表情出现了几秒的凝固,先是疑心坐在对面的人是不是真的梁颂年,而不是披着梁颂年皮的某种东西,尔后是果然如此的轻快感。


    谈玉琢最喜欢的就是梁颂年面面俱到从不出错的细致,最讨厌的也是他宛如机械程序般的大度和宽容。


    确定好时间后,工作人员上餐很快,吃到中途,谈玉琢突然想到刚刚发生的意外,不由担忧地说:“我好像被看见了。”


    “嗯?”梁颂年抬起脸,波澜不惊地说,“没事。”


    “刚刚有人来办公室,看见我坐在你位置上。”谈玉琢忧愁地嚼嘴里的牛肉块,“他会不会对外乱说啊?”


    “不会。”梁颂年安慰他,看样子并没有把这件事看得多么重要。


    谈玉琢的外套被他随意地扔在休息室的床上,只穿了里面一件透色的衬衫,被西装裤皮带系紧,箍出细窄而薄的腰线。


    虽然他已经有意识地装扮,挑了一套铅灰色的休闲西装,可还是被一眼看出并不像日常上班的人。


    谈玉琢叹了口气,发丝温柔地垂落在肩头,“我太像被包养的了。”


    梁颂年不知他的郁闷从何而来,忍不住笑:“是吗?”


    “是呀。”谈玉琢又叹了一口气,又闷又烦的感觉。


    “要不要来上班?”梁颂年问。


    谈玉琢老实地摇头,撇了下嘴,“算了吧,人只要上一天班,就再不会拥有快乐了。”


    看看你,上班才几年,都养胃了,谈玉琢在心里默想,不经意看了一眼对面男人的脸,不太甘心地哀叹了几分钟。


    一想到这,谈玉琢有点神思不属起来,咬着勺子半天没动。


    “怎么了?”梁颂年低声问,觉得他不至于被上班吓成这样。


    谈玉琢回过神,居然有点不好意思,垂下眼睫,轻轻嘟囔:“我以为你会惩/罚我。”


    说完,谈玉琢感觉自己有点脸热,使用的词语并没有多少歧义,说出口才想到自己留在梁颂年心里的印象,估计很难不被解读出其他的意思。


    “因为不吃早饭吗?”梁颂年看了他几秒,站起身。


    谈玉琢略微紧张地仰起头看他,他总感觉梁颂年过于高大,即使知道他没有任何危险,身体却总是不自主会打开防御机制。


    “玉琢,不至于。”梁颂年靠得很近,谈玉琢几乎要碰到他的腰腹,只能移开了视线,让自己的注意力转到面前的盘子上。


    谈玉琢想要笑两下,梁颂年俯下了身,他便笑不出来了,微微缩着肩膀,有点可怜的样子。


    梁颂年的手往下,按住了谈玉琢的膝盖,用的力气很大,几乎要叫谈玉琢痛/呼出声。


    但谈玉琢忍住了,他不知为何,感觉自己喊出声,会遭受更不好的对待。


    梁颂年没有做任何,谈玉琢却始终处在怀疑自己膝盖随时会被人分开的恐惧中。


    “我明明没有对你说过一句重话,也没有打过你。”梁颂年很轻地亲了亲他的耳垂,“有点怕我?”


    谈玉琢还是有点糊涂,摇了摇头,说没有。


    梁颂年沉默地看着他,手缓缓地往上移,谈玉琢侧头看他,不明所以,愣愣地问:“怎么了?”


    梁颂年的手停在他大/腿/下/几寸的地方,收紧的布料勒出底下腿环的形状。


    梁颂年曲起手指隔着布料勾了勾腿环,“戴腿环了?”


    “嗯。”谈玉琢抬头看了一眼空调出风口,想把温度调低点。


    梁颂年的指腹摩挲着腿环附近位置的布料,状似讨论今日的天气般平常,“袜夹呢?”


    “也戴了。”谈玉琢还是很注意自己穿着的。


    梁颂年终于松开手,凑近用嘴唇碰了碰谈玉琢的脸颊:“装备得很齐全,明天就来上班。”


    作者有话说:


    霸道总裁俏秘书


    第37章 奸商


    谈玉琢没有说话,微微偏过头看着他的眼睛,有点反应不及的感觉。


    “不要开我玩笑。”谈玉琢转回脸,重新垂下眼睛,用叉子戳着自己盘子中淋满酱汁的西芹。


    “不想上班吗?”梁颂年问他。


    谈玉琢眼珠往上移了移,很不领情地推梁颂年的手臂:“算了吧,上班上班,越上越穷,累死累活就赚那么几个钱,都不够我买个包。”


    谈玉琢微微垂下头的角度让他的下巴看上去更加尖。


    梁颂年对这个角度很熟悉。


    高中,梁颂年担任年级的纪律组长,负责带队巡查晚自习纪律。


    谈玉琢的教室在另一栋教学楼,距离他们的教学楼有点远,大部分组员都不愿意去,只有梁颂年没有什么意见,当起了惯常的老好人。


    梁颂年不知道那时候谈玉琢有没有记起他,却很明白自己。


    他觉得谈玉琢很有趣,哪怕只是保持一个动作做作业。


    谈玉琢并不算聪明,他甚至无法长时间盯着一个目标看,几乎无时不刻都在走神,保持成绩用的也是最笨的方法。


    他书桌上堆满了各类的习题册,脸掩在厚重的书卷后,鼻梁上架着一副低度数的眼镜,嘴角淡淡地下垂。


    梁颂年走到他桌边,手指摁在作业册的边沿,不论多少次,谈玉琢都像是被吓到,缓慢地抬头用呆呆的眼神看他。


    “同学,这样坐对腰不好。”梁颂年手向后触碰到他的后腰,向上移了几寸,“直起来会舒服一点。”


    谈玉琢微微张着嘴,不知所措地将手扶在堆起的书册脊上。


    他右手中指上缠的几圈胶布,被磨/得翻了边。


    “好的,谢谢。”谈玉琢声音很轻,听话地将脊背挺直了些。


    这是他对梁颂年说的第一句话。


    梁颂年对他笑了笑,走出门隔着教室的玻璃窗看见谈玉琢在书堆后回头,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又飞快地转了回去。


    梁颂年知道,他以后会记住自己了。


    那个要强的,倔强的谈玉琢和眼前这个颓废的,无所事事的谈玉琢不断重叠,他吃饱了,略带厌倦地放下餐具,往后脊背靠在座椅上。


    “你可别想着送我来上班了。”谈玉琢怕他真的在认真地考虑这件事,不放心地多说几句打消他的想法。


    梁颂年很安静,没有说一句话。


    谈玉琢忐忑地看了他一眼,决定给出一些保证来交换,“我以后会听话的。”


    梁颂年倒是很轻地笑了,说:“你没有听话过。”


    谈玉琢的行为没有像他的脸一般能够让人放松警惕,他的顽固表现在方方面面,比如梁颂年出国一个月就收到了他的婚礼邀请函。


    他时而真诚,时而狡诈,说假话的时候像在说真话,说真话的时候也不见得以后这句话还会是真的。


    谈玉琢想反驳,回想自己做过的事,却发现找不出恰当的例子,一时心虚,嘴巴动了动,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最后他试探性地靠近梁颂年,发现对方没有推开的意思,便愈发大胆了些,胡编乱造:“你真小气,我没见过像你这样斤斤计较的人。”


    梁颂年眉头还没来得及蹙起,谈玉琢便直起腰,在他下巴上吻了吻,尔后趁他没有反应过来,伸长脖颈,贴到他嘴唇上蹭/了/蹭。


    “但是没关系,我脾气好,我原谅你。”谈玉琢轻巧地颠倒黑白。


    梁颂年身子往后,似乎想要抽离,谈玉琢坚持不懈地贴上去,像是忍受不了和人分开哪怕一秒,表现得很喜欢很不舍。


    “玉琢。”梁颂年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压在他的嘴唇上,谈玉琢顺势微微噘起嘴,状似亲吻。


    谈玉琢明显感觉到对方的视线从他的眼睛落到他的嘴唇上。


    但那双眼睛平静无波,并没有多余的情绪。


    梁颂年始终镇静平和地观察他的急切和讨好。


    “可能会被人看见。”梁颂年这样说。


    谈玉琢一瞬间热情退却,再没有了心思,迟来的尴尬席卷了他全身,却又很快被他消解。


    谈玉琢想,还能怎么样呢,守着一个养胃的男人,得过且过吧。


    梁颂年叫他收拾一下去午睡。


    谈玉琢歪在座椅上没有动,梁颂年似乎在看他,但谈玉琢并不确定,因为感觉自己并没有什么可看的。


    但梁颂年就是很喜欢盯着自己,像是一台高精度的摄像机器,无时不刻地记录他的一举一动。


    谈玉琢一开始不适应,后来便慢慢适应了,想来自己也是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容忍下了梁颂年的不正常,才会被梁颂年允许待在身边。


    梁颂年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手心有点热,隔着衣服描摹他肩头的线条。


    “进去再亲。”梁颂年俯下身,在他的眼睛上留下转瞬即逝的轻吻。


    谈玉琢侧身看了眼隔开内外间的门板,又回身看了看身旁梁颂年的脸,很快地妥协了。


    梁颂年打开房门,谈玉琢往里看了一眼,休息室装修依旧充满了强烈的梁颂年的个人风格。


    冷肃的家具上间或放着几样看似格格不入却又意外协调的装饰品,高几台上的花瓶里还/插/着一把木香。


    落锁的声音叫谈玉琢脊背条件反射性地收紧,梁颂年走到床边坐下,双手抬起握住他的小臂,仰头温良地询问:“要怎么亲?”


    隔着薄薄的布料,谈玉琢轻易感受到梁颂年双手的力度和热/度。


    他怀疑自己幻听了,梁颂年此时此刻问的并不是有关亲吻的问题,而是别的某些,隐秘的无法宣之于口的东西。


    谈玉琢低头盯着梁颂年的膝盖,真的认真思考了许久,半晌才斟酌着说:“普普通通的吧。”


    “就普普通通的吗?”梁颂年笑了一下。


    谈玉琢移开些视线,梁颂年凑近,将脸轻靠在他的小腹部,含糊地说:“玉琢,你好瘦。”


    他松开手,移到侧腰上圈了一下,“只有那么一点薄。”


    谈玉琢的目光便落到了他的发旋。


    扑在自己腹间的呼吸有点/热,谈玉琢腰腹向后弓着躲了一下,反问:“不是要午睡吗?”


    梁颂年便放开了他,双手后撑着半躺在床上,“里面有卫生间,先去洗把脸再睡。”


    谈玉琢觉得他多事,洁癖来得莫名其妙,但还是听话地打开卫生间的门。


    卫生间里传来一阵水声和抽纸声,过了会,谈玉琢踩着拖鞋小跑出来,迫不及待地扑到床上。


    谈玉琢的脸还有点潮湿,梁颂年转过身,谈玉琢的脸颊蹭过他的鼻尖,他闻到一股潮湿的洗面奶的味道,很淡,很熟悉。


    梁颂年摸了摸他的下巴,叫他抱紧些。


    谈玉琢犹豫不决地看着他,反应不及般,梁颂年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谈玉琢才听话地双臂用力,表情认真,像是要把自己牢牢地嵌进对方的怀抱里,依赖又喜欢的样子。


    两人靠得太近了,梁颂年鼻尖压在他颊侧,谈玉琢脑袋在枕头上动了动,有点不耐烦。


    “玉琢,不用那么用力。”梁颂年笑,他们的胸膛紧贴在一起,轻微的震颤便轻易地从胸腔里传到另一个胸腔。


    “……噢。”谈玉琢不好意思地松了些力。


    谈玉琢脑子里只想着亲嘴,又不再愿意主动,自以为隐晦地用膝盖轻轻碰梁颂年的膝盖。


    梁颂年垂下眼,抬腿压住了谈玉琢的小腿,谈玉琢便乖乖不动了。


    梁颂年的手搭在谈玉琢的腰侧,缓慢地下移,移到他的腹部,不轻不重地往下摁。


    谈玉琢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感觉到轻微的不舒服,不太高兴,但也没躲,只皱着眉。


    “好像什么都没有吃下去。”梁颂年没有接着摁,改用拇指轻轻地刮蹭刚刚自己摁下的地方。


    “玉不琢不成器。”梁颂年不知为何轻笑,淡淡地喟叹,“玉琢,你是世界上最难养的宝贝。”


    谈玉琢微微抬起眼睫,用自己那双湿润的漂亮的眼睛沉默地看着他。


    他缓慢地眨动几下眼睛,不言不语地闭上了眼睛。


    这样近的距离,梁颂年几乎要感受到他脸颊的柔软。


    他下巴微微向上抬着,像是一种隐晦的暗示和鼓励,在近在咫尺的位置,在唇齿之间。


    梁颂年扣住谈玉琢的侧脸,谈玉琢眼睫颤了颤,却没有睁眼,像是一具不会反抗予/取/予/求/的漂亮玩偶。


    嘴唇上传来轻微的触感,谈玉琢发觉对方只是嘴唇贴着嘴唇轻蹭,不太满意地噘了噘嘴。


    梁颂年的吻从嘴角移到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亲,谈玉琢忍不住嘀嘀咕咕。


    像是终于逗/弄/完了,梁颂年俯下身,把谈玉琢完全地笼罩在神夏。


    谈玉琢整个人单薄地陷在柔软的被褥间,被抵着舌尖亲了会,双臂便缠绕上了对方的脖颈,不由自主地下巴一抬一抬地回应。


    他很快就有点累了,脑袋往后退了点,梁颂年锲而不舍地追过来,谈玉琢伸出手挡了一下。


    梁颂年手背顺着他脸颊侧的线条往下,说他:“脸都红了。”


    谈玉琢喘匀几口气,他实在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只感觉睫毛沉重得厉害,抬手擦了擦眼尾,发现睫毛都被打湿了。


    “我有点困了。”谈玉琢头向后仰,忍受不了一般想要往床下滑。


    梁颂年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午休要结束了。”


    谈玉琢心想谢天谢地。


    梁颂年抬了一下他的腰身,谈玉琢完全不想动,四肢无力地瘫在被子间,面上再次笼上了一层阴影。


    “抓紧时间。”


    说完,他复又低下头。


    谈玉琢不知道他有什么毛病,偏头躲了一下,“梁总,说好普普通通的,额外的是其他的价格!”


    作者有话说:


    玉宝:对食有什么好吃的!(`^′)


    第38章 咖啡


    梁思齐压好咖啡粉,将粉碗手柄安装到咖啡机上,摁下按钮,在咖啡沁出的香味里,背靠着椅子低头在手机上回了几条消息。


    在咖啡机发出完成的“滴滴”提示音的时候,茶水间的门被朝内打开,梁颂年走了进来,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最近还适应吗?”梁颂年在桌对面坐下。


    梁思齐收起手机,收好手脚坐直了些,笑着说:“哥,你还需要担心我吗?”


    梁思齐在很小时候就跟着母亲移民到英国,从小到大,他没有和梁颂年相处的记忆,对梁颂年的唯一印象来自于父母的嘴。


    哪怕远隔重洋,身处异国他乡,梁思齐依旧难逃每个传统东亚小孩的命运,亲戚中总有一个“别人家的孩子”贯穿自己整个人生。


    “介意分我一杯咖啡吗?”梁颂年微笑询问。


    梁思齐当然表示不介意,站起身端了一杯咖啡放到梁颂年身前。


    梁思齐端起杯子,视线下落,意外发现梁颂年的上衣领口少了一颗扣子,停顿了几秒后,默默继续喝了口咖啡。


    “哥,我早上去办公室你没在。”梁思齐放下杯子,想到当时的情景,不由得露出笑,“在你办公室的是新员工吗?”


    梁颂年看了他少时,依旧笑着,只说:“暂时还不是。”


    梁颂年似乎谈论这个的兴趣不高,梁思齐无所察觉,得到回答后便迫不及待地追问:“是想过段时间再来上班吗?”


    “可能。”梁颂年收了些笑,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着梁思齐,思考片刻后,露出些许烦恼的神情,“他对我开出的条件不够满意,我们还在谈。”


    “他太难挖了,脾气又大,稍不如意就憋着不给人好脸色。”梁颂年的话语听上去没有抱怨的意思,末了自己笑了一下,“当面甩了我不少脸。”


    梁思齐想到谈玉琢随意歪坐在办公椅上衣物松垮的样子,自我补充齐了梁颂年没有讲明的细节,“准备让他做时尚板块?”


    “你也觉得他很合适?”梁颂年手放在杯子边,却迟迟没有喝一口,目光从梁思齐身上移开了些。


    梁颂年发觉梁思齐有一种不太关注细节的莽撞,缺少对自己所看到的事物进行合理猜想的能力。


    或许是因为他太年轻,或许是因为优渥的家庭给他过多的宠爱,他做什么事都不需要考虑后果,只需要行动,并且他时刻都有必有收获的自信。


    梁思齐果然再次展现了这一特性,他问梁颂年:“哥,你觉得我适合去做时尚吗?”


    梁颂年手指撑在颊边,认真地看了他几秒,不回答只反问:“你自己的想法呢?”


    梁思齐脸上的兴奋降下来一点,梁颂年温和地说:“实际上你不用考虑合不合适,只需要考虑自己想不想要。”


    他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没有再接着找话题,安静地喝了会咖啡。


    茶水间零散地来往几个午休结束出来透风的同事,梁思齐和他们简短地寒暄了几句。


    梁颂年怕他在这里,其他同事无法自在的休息,站起身对梁思齐说:“咖啡做得不错,下一次再麻烦你帮我泡一杯。”


    梁思齐也跟着他站起身,“哥,我晚上开个聚会,你来吗?”


    “私人聚会,都是我的朋友。”


    梁颂年本想拒绝,梁思齐却对他说:“你可以带伴来,都是年轻人,多交几个朋友,大家以后可以一起玩。”


    “刚落地没多久就有那么多朋友了?”梁颂年改变了想法,答应下来,“地址发我一个。”


    谈玉琢平躺在休息室床上玩手机的时候,接到了梁颂年的电话。


    他懒得接,也不想这时候和梁颂年说话,便等着这通电话自己挂断。


    可手机铃声响了快十分钟,谈玉琢没办法,艰难地翻了个身,坐起了一些靠在床头接通了电话。


    “醒了吗?”梁颂年在手机那头问他。


    谈玉琢没好气地回:“没醒也被你吵醒了。”


    梁颂年笑了笑,细微的笑声穿过手机电流,钻入谈玉琢的耳朵里,谈玉琢更想把电话挂断了。


    “麻烦你再待一会,晚上陪我参加一个聚会。”


    谈玉琢坐不住,缓慢地从床头往下滑,果断地拒绝了。


    “只是普通的聚会。”梁颂年解释,“你一直待在家里会闷坏。”


    “不是这个问题。”谈玉琢不满地抱怨,“你怎么临时通知我,你不知道我出门打扮都两个小时起步吗?”


    “这里什么都没有,我怎么出门参加聚会?”


    梁颂年默了会,缓慢地说:“玉琢,你好凶。”


    谈玉琢脑袋彻底滑回枕头上,眯起眼睛无声用口型模仿了一遍梁颂年说话的语气,幽幽地开口威胁:“我还能更凶。”


    “等会王助接你去商场,打扮好了我过来接你,好不好?”梁颂年好脾气地哄。


    谈玉琢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翻身抱住被子柔软的一角,闭上眼睛:“算了,我懒得动,就这样吧,反正丢的是你的脸。”


    梁颂年又开始笑,谈玉琢怪讨厌他这样的,心思转了转问:“那能不能折现啊?你再给我一张卡呗。”


    “钱不够花了?”


    谈玉琢捏着嗓子,“我喜欢的东西太多了嘛,钱嘛,总是不够花的。”


    他挺忐忑的,因为不知道梁颂年的底线在哪里,只能迂回地柔性试探一下。


    “都给你。”


    梁颂年的声音失真地从手机里传来,有一种令人不安的温柔,叫谈玉琢躁动难安,隐隐惶恐。


    谈玉琢“嗯”了一声,说完感觉自己反应太过平静,怕情绪价值不到位,复又捏起嗓子腻腻地说:“你真好,最喜欢你了。”


    挂断电话,谈玉琢一时不知道自己应该先干什么,机械性地爬起身下床,站在镜子前看了自己许久。


    谈玉琢已经有段时间没有那么仔细地看自己,实际上周时死讯传来的那天晚上,他没有感到丝毫的解脱,巨大的悲哀和恐慌如同死亡张开的巨大羽翼笼罩住了他。


    他被迫再次与周家人朝夕相处,住在周家最偏的房间里,旁边紧挨着的就是保姆房。


    在葬礼最忙的时间里,保姆房的门总是开开合合,脚步声门锁声说话声,时时刻刻侵扰着谈玉琢敏感的神经。


    周时在家里没有地位,但终究是个活生生的人,也是周泊生亲生的孩子。


    周泊生把他叫到书房,强迫他看周时碎在驾驶座上的照片,说是因为他周时才会死,周时一辈子做鬼缠着他。


    他如自己的儿子一样暴躁,谈玉琢怀疑周时的狂躁遗传自周泊生。


    谈玉琢头破血流地爬出书房,爬到楼梯角,双手握住扶梯柱求救。


    血液蜿蜒地流入他的眼睛,谈玉琢痛得几乎要睁不开眼,楼底下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上来阻止周泊生。


    最后是周潇红从外面回来,打开书房门冷着脸问周泊生:“已经死了一个了,你还要打死另一个吗?”


    谈玉琢做了好久的噩梦,逐渐记不清周时的脸,有时午夜梦回,出现幻觉,他死了的老公静静地站在床头,脸部一片漆黑,黑洞洞地看着他。


    谈玉琢吓得尖叫,次数多了,周泊生有一段时间甚至认真地打听过全封闭的精神病院。


    周潇红把这件事告诉了他,当时谈玉琢发了癔症,缩在被子里,使劲往里躲,一听到声音就大喊大叫。


    周潇红的声音比他更大,她抓住他的手臂,用力到指甲都嵌他的肉里。


    她骂他懦夫,骂他命贱,说后悔自己救下了他,应该让他被周泊生打死,好过死在精神病院里,周泊生还不用坐牢。


    谈玉琢不叫了,呜呜地哭,胡乱地叫妈妈。


    从那时候起,谈玉琢开始不敢照镜子,偶尔的几眼,镜子中枯槁备受折磨的人空洞地与他对视,他害怕。


    谈玉琢在镜子前转了转脸,露出精致的鼻梁曲线。


    他睡得有点热,白皙的皮肤下显出健康的淡淡血色。


    每天规律的睡眠,定时的三餐,各种保健补品养着他,亏空的气血逐渐弥补,谈玉琢有点吃惊,凑近了些镜子,居然无法在眼下找到任何青黑色。


    谈玉琢回到床上,他不知道梁颂年在室内放了什么香,和他自己身上的味道很类似。


    谈玉琢之前买过梁颂年用的同款香水,可是味道是无法复制的,始终无法找到真正的同款。


    他打开手机切到和梁颂年的聊天窗口,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把句子删干净了。


    谈玉琢尝试用很多东西去填补自己的生活,跑车、珠宝、豪宅、奢侈品、酒精,他用力地装饰自己,不让外人看出内里的不堪。


    他知道那些人在背地里如何看不起自己,知道物质的不断堆积出的巴别塔上,并没有他真正需要的东西,他最终会一无所有。


    只是如果他真的要掀开所有,悲伤地,哭嚎着,展露自己的伤口,悲戚自己的不幸,那些物欲横流之下血与泪的温热,却也不会引起任何同情。


    谈玉琢想起雨夜,想起那夜他用湿热的脸颊小心地蹭梁颂年的脸,在黑暗中小声地哭泣。


    “颂年,妈妈不要我了。”


    他这样哭着,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流到梁颂年的脸颊,看上去好像梁颂年也哭了一样。


    他迫切地需要安慰,梁颂年深深地***,他感觉到痛,又感觉迷糊。


    梁颂年忘记关窗,雨滴顺着窗户的缝隙进入室内,谈玉琢的身体一寸寸被水汽浸染,他缓慢地融化,变成雨,不顾一切地向着大地献祭自己。


    谈玉琢想得犯了困,他有时候会很后悔自己做出的一瞬决定,就像那场雨夜一样。


    他后悔接了梁颂年的电话,后悔任由梁颂年带他回家,后悔在梁颂年面前流泪。


    他现在又开始后悔,后悔接受许庭知邀请,后悔在桌子下蹭梁颂年的小腿。


    好像有关于梁颂年的任何一切,他都在后悔。


    作者有话说:


    梁思齐:嫂子,别回头,我是我哥。


    第39章 包厢


    梁颂年因为工作耽误了一会,到了聚会约定开始的时间才带着谈玉琢坐上了车。


    谈玉琢睡了一个下午,精气神很好,坐在副驾驶座轻轻地哼着歌。


    哼到一半,谈玉琢从身旁的包里翻找,掏出一个明黄色的小盒子,上下晃了晃,“我送你个礼物。”


    梁颂年匀出眼神看了一眼,问:“什么东西?”


    “盲盒。”谈玉琢翻过盒子,看盒子侧面印的图案,闭上眼睛认真地祈祷,“隐藏款,隐藏款,我要隐藏款。”


    谈玉琢祈祷完,扯开盒子顶的撕拉条,抽里面的包装袋的时候,掉出来一张卡片,谈玉琢叫了一声,丧气地说:“又没有抽到。”


    谈玉琢已经拆了三套盒了,都没有拆到自己想要的隐藏款。


    “挺像你的。”谈玉琢撕开包装,从里面拿出一只穿着西装昂首挺胸的企鹅,转过正面展示给梁颂年看,“当当!”


    梁颂年笑:“一点都不像。”


    谈玉琢自顾自把企鹅底座安在车上,梁颂年转头,就和企鹅圆溜溜的眼睛对视上。


    他发现企鹅甚至手上挎了一个公文包。


    企鹅鼓着圆滚滚的肚皮和低调商务车内饰格格不入,显得它既潦草又廉价,只有勉强的几分可爱。


    梁颂年转回头,没有对此发表意见,反而问:“隐藏款是什么样的?”


    “是透明渐变色的雪兔。”谈玉琢嘀嘀咕咕,“一直没有抽中。”


    “加钱买一个。”梁颂年提议。


    谈玉琢断然拒绝,“不一样,抽出来的隐藏款是不一样的。”


    梁颂年又问:“企鹅你抽到了几只?”


    说到这个,谈玉琢脸上丧气的表情更重,幽怨地缓声说:“抽到了八只。”


    谈玉琢房间的书架上已经放了一排企鹅,他看着隐在昏暗车灯下的企鹅,不禁觉得有点气闷。


    梁颂年的声音却莫名愉悦,“是吗?”


    他转过脸,短暂地注视谈玉琢,“看来它很喜欢你。”


    梁颂年背着光,眼神并不清明,模糊地一闪而过。


    谈玉琢被他那一眼看得心悸,撇过头盯着车窗外的车流看了几秒,才语焉不详地说:“你又取笑我。”


    梁颂年目视前方的目光沉静,不掺杂一丝一毫的暧昧,似乎只是随口而出,“它和我说了,它喜欢你。”


    谈玉琢手肘撑在车窗边,手指遮盖住了嘴唇和下巴,面前的企鹅憨态可掬地和他对视,谈玉琢看着企鹅红红的领带说:“梁颂年,你好幼稚。”


    梁思齐最先抵达会所,已经过了一轮酒,梁颂年还没有到,他正拿出手机的时候,包厢的门开了。


    梁颂年换了套更休闲的衣服,简单剪裁的上衣显得他很年轻,几乎满屋刚出大学校园的年轻人没有什么两样。


    梁思齐的目光在看到站在他身边的人的时候亮了一瞬。


    “抱歉,有事情耽误来晚了。”梁颂年对梁思齐微微一笑,“认识一下,这是谈玉琢,比你大几岁,你以后叫他哥。”


    谈玉琢转头看梁颂年,梁颂年微微朝他的方向俯下身,轻声:“玉琢,这是我堂弟,梁思齐。”


    谈玉琢滴水不漏地对梁思齐笑,梁思齐拘谨地点了点头,叫了一声“哥”,尔后便略带期许地看着谈玉琢。


    谈玉琢似乎没有认出他,小声地催促梁颂年:“我饿了,快去坐下。”


    梁颂年自然地握住谈玉琢的手腕,波澜不惊地对梁思齐说:“玉琢朋友很少,你们年龄相仿,以后有什么活动,麻烦你带带他。”


    梁思齐低头看了一眼,糊涂又迷糊地抬起眼,嘴唇没有动一下。


    没有得到回答,梁颂年宽容地又温和问了一遍,“思齐,可以吗?”


    谈玉琢注意到他们的谈话,毫无知觉地抱住梁颂年的手,脸颊贴在他的手臂侧,重复地念叨:“麻烦你了,麻烦你了。”


    梁颂年往回拉了一下他的手,笑:“别闹。”


    梁思齐很快恢复了正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般,自然地答应。


    梁思齐邀请的人大多互相相熟,只有梁颂年和谈玉琢是陌生的面孔,一落座就受到了许多的关注。


    梁思齐怕双方放不开,主动简短地介绍了一下,只说梁颂年是自己的堂哥,至于梁颂年和谈玉琢的关系,他无法确定,便没有多说。


    有人问谈玉琢什么学校毕业的,他报了校名,梁思齐暗暗一惊,看向谈玉琢。


    谈玉琢坐在他对面,手指松松地握着酒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般,脸上的表情淡而松散,眼睫垂下,露出眼皮上的一点小痣。


    梁思齐为自己的刻板印象反省,他以为谈玉琢只是性感漂亮的花瓶,没想到对方居然毕业于名校。


    一男生立马举起酒杯:“我们是校友。”


    “读艺术的吗?”


    “计算机。”谈玉琢快要厌倦这类问话,压根没有几个人猜对他专业的,“二学位修了金融。”


    这次不仅是梁思齐,其余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瞬,无法将谈玉琢和穿着格子衫的程序员联系起来。


    “实际上也想过学艺术,但是家里没有那么多钱,还是读计算机保险。”谈玉琢开口缓和了一下气氛,“所以你猜的也没有错,我算半个艺术生吧。”


    “我和你同专业,哥,你现在在哪里工作啊?”


    气氛一活跃,又冒出了更多的问题。


    谈玉琢感觉他们叽叽喳喳围绕着自己的问题也太多了,同样都是生面孔,梁颂年却比他清净那么多,谈玉琢觉得不公平。


    谈玉琢转头看梁颂年,梁颂年幅度很小地对他点了下巴,淡笑朗声替他开口:“玉琢现在为我工作。”


    “老板。”谈玉琢抬起酒杯,碰了下他放在手边的酒杯子。


    梁颂年拿起酒杯,回碰了一下,却没有喝,垂手轻轻抚上他的后腰,用只有他们两人听见的声音说:“背直起来一点,这样坐着对脊椎不好。”


    谈玉琢喝了口酒,不大高兴地看了他一眼,稍微直起了点腰身。


    梁思齐的目光始终都落在谈玉琢的脸上,脸色变得微妙,包厢里灯光不算明亮,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常。


    离他最近的季原用手肘戳了一下他,问:“玉琢是你新朋友?”


    梁思齐没什么心思仔细听对方说了什么,心不在焉地回:“不是,他……”


    梁思齐停顿了片刻,咽下喉头的阻塞感,最后妥帖地说:“他是我哥的朋友。”


    季原凑近梁思齐,低声说:“我认识他。”


    梁思齐勉强聚起精神,转头看他,季原弯唇笑,直接地问:“他根本没有进你哥公司工作吧?”


    “还没签合同,过几天就入职了。”梁思齐本能地皱起了眉。


    “入职?”季原支起手臂,遮盖住自己的脸,包厢里光线本就不好,现在他的脸几乎都被淹没在黑暗里,“他爬/床还差不多。”


    “季原!”梁思齐低声喝,“本来我就没邀请你,你擅自跟着来我没有说什么,你再乱说。”


    季原直接被下了面子,脸上也不好看起来,说话更为直白,“我又没有说错,你经常不回国,对国内的事情又不清楚。”


    “他前几月刚死了老公。”季原目光隐晦地落在谈玉琢的身上,“葬礼刚完他就消失了,原来是傍上新的人了。”


    梁思齐心脏一瞬被拉到了高处,狂乱地跳着,即使如此惊慌,他面上也没有什么变化,压低声音叫季原不要乱说。


    “我是提醒你和你哥,好吧。”季原翻了个白眼,“他又不算什么干净的东西,周时在圈子里名声脏成那样,他能幸免吗”


    “我小叔说,周时还会带他去参加那种聚会。”季原声音放得极为地轻,梁思齐耳边嗡鸣一片,险些要听不见。


    季原嘴唇一启一闭,“换/妻。”


    梁思齐落下视线,凝视着自己面前酒杯里的酒液,透过透明的酒液,对面谈玉琢的身影变得扭曲而模糊,斑驳淋漓成边线模糊的色块。


    “周时有绿帽癖。”季原对这类辛秘八卦了如指掌,轻笑了一声,“听说谈玉琢婚礼初夜被他私底下拍卖掉了,谈玉琢估计现在都不知道这件事。”


    “听到的不一定是真的。”梁思齐不想继续听,打断了季原,“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谈玉琢也没做错什么,烂的人不是周时吗?”


    季原悻悻地闭上了嘴,“反正,你知会一声你哥,别被骗了。”


    梁思齐不禁有点无语,“我哥接手家里集团那么多年,靠的是他的单纯不谙世事吗?”


    谈玉琢够被他哥骗个八百遍带个来回的。


    “你别给我插/手这件事,我以后再听见你乱嚼舌根,小心我哥。”


    梁思齐本人没有什么威胁力,梁颂年的份量不一样。


    季原也不清楚谈玉琢在梁颂年那到底是什么位置,听梁思齐那么说,便息了声,不甘心地说了一句:“你们家的人都难伺候。”


    酒过了几轮,梁思齐撤了桌,打算开始饭后的娱乐活动。


    梁颂年不喜这样热闹的场合,问谈玉琢要不要出去透气。


    有几个女生招呼谈玉琢来唱歌,谈玉琢应了几声,他喝得有点醉,脸颊微红,盯着梁颂年的脸看了许久才摇了摇头。


    “好好玩。”梁颂年揉了揉他耳垂,很快地松开。


    梁颂年推开包厢门,到走廊上的公共休息区透气。


    没几分钟,梁思齐也从包厢里走出来,在梁颂年的对面坐下。


    梁颂年递给他一杯热茶,“醒醒酒。”


    梁思齐抿了抿嘴,佯装沉着问:“哥,家里知道这件事吗?”


    梁颂年喝酒几乎不上脸,眼神清明,淡然地说:“知道。”


    梁思齐纠结了十几分钟,期间梁颂年都在气定神闲地喝茶,可能是因为空调温度有点高,他解开了领口上两颗扣子。


    梁思齐终究年轻,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像大人一样体面地解决这件事,吞吞吐吐地说了几个字,便被梁颂年打断了。


    梁颂年温柔地笑:“你旁边的小孩有点多嘴。”


    梁思齐干愣愣地看着梁颂年。


    “在玉琢婚姻存续期间,他追求过玉琢。”梁颂年一只手搭在椅子上,手指点了两下,轻描淡写,“被拒绝了,所以他一直都很关注玉琢。”


    梁思齐愣怔,不知作何反应,干脆什么反应都不做,整个人跟呆滞了一样。


    “思齐。”梁颂年低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玉琢是个好孩子,我曾经做错了事,他阴差阳错嫁给了周时,受了很多苦,你不要误会他。”


    梁颂年的语调依旧温柔和缓,他对每一个人似乎都如此。


    说到谈玉琢,梁颂年的温柔才隐隐有了些许不同,梁思齐察觉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同,若真要形容,那可能是多了真意。


    作者有话说:


    梁哥每年编辑好没有发出的新年短信:玉琢新年快乐,今年如有离婚意,请告知我,我会给你请律师。


    第40章 龙舌兰


    谈玉琢喝完杯中最后一口酒,有人适时又给他端来了一杯,“龙舌兰日出。”


    柑橘的芬芳历来十分霸道,瞬间压过了包厢里味道混杂的空气。


    透过人群,谈玉琢看了门口一眼,犹豫了几秒,端起酒杯,“谢了。”


    哪怕用甜腻的果香包裹,龙舌兰酒液的凶悍依旧难挡,一入喉便辛辣地横冲直撞。


    谈玉琢喝了两口,余光还是忍不住落到门口。


    季原走到谈玉琢对面,发现对方因为过度认真地关注门口而没有注意到他,他在轰天的音乐声中皱了皱眉,在谈玉琢身边坐下。


    谈玉琢缓慢地转头,目光在季原的脸上停留了一段时间。


    就在季原以为他记起自己的时候,他自然地收回目光,脊背往后随意靠到沙发靠垫上,喝了口酒。


    “你在看什么?”季原开口问。


    谈玉琢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贸然搭话,摸不着头脑地反问:“怎么了?”


    “你在看梁颂年有没有回来?”季原说话很直接,“他不是你老板吧。”


    谈玉琢目光细致地在他脸上逡巡,很普通五官的排列组合,乏善可陈。


    他在上面逐渐看出些许熟悉的痕迹,可惜他每天见到这样类似的脸就不下十张,依旧没有认出来。


    季原坐得离他太近了,谈玉琢有点不适应,不动声色地继续反问:“干什么?”


    季原笑了一声,手指轻轻弹了他酒杯一下,发出清脆的一声“叮”。


    “谈玉琢,”季原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停顿了一遍,又重复了一遍,像是把他嚼在口中反复咀嚼,尔后慢慢地吐出,“周时给你打的药,爽/不/爽?”


    谈玉琢看了他几秒,季原对他目光的停留感到愉悦和兴奋,嘴角咧得更开,“里面有些药,还是我挑的。”


    “怎么样,梁颂年有没有在/床/上夸过你?”


    谈玉琢平静地低头喝了口酒,包厢内迷离的灯光透过橙黄色的酒液,在他下巴和胸前留下橘色的剪影。


    “我记起你是谁了。”谈玉琢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微微偏过头,脸上浮现出一些醉色。


    他的目光淡然而冷漠地略过季原,聚焦在虚空中的一点,轻笑了一声,“溜进我房间的小老鼠。”


    季原想到更多,想到那道门上雕刻着的百合,他的手摸到了其中的一朵花瓣上。


    黑绸被子堆叠着,一半流淌在床下,从中垂下只微微晃动的小腿,白得刺目。


    “你记起我了。”季原在心里默默重复念了一遍谈玉琢给他取得昵称,几乎要从中觉出几分幸福。


    谈玉琢俯视着他,脸上是他无比熟悉的因为感到无趣而浮现出的不耐烦。


    “周时居然没有打死你。”谈玉琢压低睫毛,杯子遮盖住他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的眼。


    谈玉琢实际上没有记起他是具体的谁,这样的事情大概发生过三次,可能更多,谈玉琢记不清,因为那段时间他大半时间都在崩溃和昏迷。


    大概婚后第二年,谈玉琢发现周时的病情更严重了。


    但没有人管他,周泊生绝不允许自己家里出一个神经病,周时于是便不能有任何精神疾病。


    周时频繁地向他下跪,痛哭流涕地忏悔,扇自己巴掌,用自己的头撞墙,发誓要对他好。


    谈玉琢没时间去拯救他,因为他也生病了。


    只有在这种时候,谈玉琢才能慢慢地回想过去发生的一些细节,周时看见他病例报告时候那一瞬显露出来的贪婪与兴奋。


    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漂亮抑郁患者,没有比这更适合当他抚慰剂的人。


    周时对自己下手也狠,把自己打得一口一口吐血,谈玉琢终于有了些反应,他直起身,从沙发垫下拿出遥控器,换了台。


    就在那天晚上,周时从医院回来,把他锁在了房间里,开始给他注射药剂。


    周时观赏着他的丑态,一遍一遍地诉说自己对他的喜爱,说他好像自己漂亮的白俄娃娃。


    那个娃娃被他放在一个木盒子里,陪着它的是一只死去的猫,他的第一只小宠物,一只鸳鸯眼的满月小布偶。


    那是他最宝贝最爱的珍宝,封存于和周泊生发生争吵的十六岁夏日。


    傍晚,他的母亲从顶楼坠下,死在丈夫数十年的不忠里,死在荒谬的婚姻里,死在周时面前。


    周时变得更为敏感易怒,莫名对他横生了无数占有欲,不允许任何一个人靠近房间。


    “差一点。”季原几乎能听见自己血液流过鼓动耳膜的声音,“我背上还有被高尔夫球棍打留下的痕迹。”


    谈玉琢不做声,刚刚的几个女生重新拿到了麦克风,隔着玩牌的几人,对着谈玉琢做“过来”的手势。


    谈玉琢刚准备起身,季原觉察到了他的意图,沉声:“你连梁颂年的话都不听吗?”


    “什么?”谈玉琢莫名其妙。


    “他带你来这里的意思很明显。”季原看上去没有在说假话,自若地说,“南城港湾新放了一批资格,你知道吗?”


    “我爸爸会在那边建起新的港口,你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陪好我,哄我开心。”


    谈玉琢头半低着,看不清他的脸,季原也不着急,话点到即止。


    大概过了半分钟,谈玉琢抬起些脸,对着几个女生摇了摇手。


    他想说梁颂年有很严重的洁癖,季原动也不动地盯着他的脸,谈玉琢开始不自信起来。


    虽然他习惯性去忽视,以此期望逃避一些显而易见的问题,但这些问题总有一天会慢慢在他面前浮现,变得清晰,变得易于理解。


    谈玉琢怀疑过梁颂年的养胃是心理原因作祟,他的功能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对他应补起来。


    因为他是二手货,是随处可见的鱼目,是经年累月逐渐朽烂的暗月光。


    他没有利用价值,所以谈玉琢惴惴不安,时不时揣测梁颂年回头的真实意图。


    季原摸到他的膝盖,借着包厢里的暗,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动作。


    谈玉琢动了一下小腿,幅度不大,季原微微受了惊,发现谈玉琢没有再动,心跳复又变得平稳。


    酒杯里只剩半杯酒,谈玉琢没有滋味地喝了几口,感觉季原的手在往上走,他沉默地张/开了些腿。


    “我很早就想对你这样。”季原似乎格外爱他的腿,他凑近他,在他耳边吐气,“谈哥,你是不是有点喝醉了?”


    谈玉琢没有反应,脸上依旧是恹恹的,一只脚瞪在几台架上,如他记忆中那般轻轻晃动。


    他闻到了谈玉琢身上淡淡的酒精味道,视线落到被酒液浸润得鲜红的唇上。


    季原直起身的动作很奇怪,后含着腰,他手摁在谈玉琢的大腿内侧,急迫地催促他:“我们去洗手间。”


    谈玉琢被他摁得有点痛,伸手想要推开他,“我自己会走。”


    走出包厢,在走廊上,季原的动作更加过分,谈玉琢对他的急切感到恼怒,开始有点后悔,站住不动了。


    “你是不是骗我?”谈玉琢眼神清明了几瞬,警觉地问。


    季原呼吸落在他的脖颈处,手摸到他的腰线,把衣服往上卷,“不相信,那我们去当面问他?”


    谈玉琢犹豫,把自己的衣角往下压,意识到季原想要亲自己,厌恶地皱眉。


    “谈哥,我等了好久,周时终于死了,你怎么不来找我?”


    “啊!”季原话说到一半,突然痛叫了一声,整个人“咚”一声跪坐在地上。


    “去哪里?”梁颂年踩上季原的小腿,面色冷淡往下碾。


    季原立刻发出一连串失调的惨叫。


    谈玉琢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梁颂年转头看向他,他身子无意识地哆嗦了一下。


    “去哪里?”梁颂年重复问了一句,这次是看着谈玉琢问。


    谈玉琢谨慎地克制住呼吸,季原又痛呼出声,整个人蜷缩在了梁颂年的脚下。


    “洗手间。”谈玉琢细声细气回答,他茫然地把自己的衣角拉平,慢慢连呼吸都不敢了,肩膀一下一下神经质地抽着。


    梁颂年挪开脚,用鞋尖抬起季原的下巴,季原眼神里充满惊恐,他喊了一声:“我爸爸是季……”


    梁颂年没有兴趣听,踩住他的侧脸,季原涨红着脸嚎叫,先是咒骂,尔后便是带着哭腔的求饶。


    谈玉琢意识到自己被季原骗了,脊背牢牢地紧贴在墙壁上,抿紧嘴唇。


    “玉琢,去干什么?”


    梁颂年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他看见谈玉琢整个人轻微地抖了一下,看上去既迷惘又可怜,唇色苍白。


    谈玉琢视线极度缓慢地抬起看住他,嘴唇张合了几下,挤出压抑的泣音。


    “……不是我。”


    谈玉琢很紧地把眼睛闭上,再睁开,眼圈一周变得红红的。


    他想靠近梁颂年,理智上意识到这不是一个贴近的好时机,但他太害怕了,手脚虚浮地移动脚步,无意志地走到梁颂年面前。


    谈玉琢本能地从梁颂年身上感受到了压迫感,即使对方依旧用温驯的目光看着他。


    他垂下头看了一眼季原,梁颂年伸手,谈玉琢以为是要打他,呼吸都停住了。


    梁颂年手却轻轻搭在了他脖颈上,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叫他:“看着我。”


    谈玉琢眼皮上薄薄的皮肤发红,他应该是喝醉了,脖颈也很红。


    他视线不聚焦地看向梁颂年,茫茫然的。


    梁颂年看着他很轻地叹了口气,挪开脚,“玉琢,没事。”


    谈玉琢一瞬间感觉透不过气,嗓子哑哑地喊:“怎么没事!”


    “你打他,你打他,他骗我!”


    作者有话说:


    季原:当小三,是人生的一种态度,只有被原配摁在地上打的那刻,才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活着


图片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