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崽
兴师问罪的话还未出口, 对方已抬起眼帘,不咸不淡地?瞟了他一眼,问的?却是舒梵:“这就是你父亲——都察院都事卫敬恒?”
简单一句话却听得他心惊肉跳, 大脑顿时高速运转中。
这目空一切的?气度和谈吐, 必是出身大族的王侯公子无疑。
且他点出自己官职时如此云淡风轻不以为意,全然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 必不是他可以得罪的?人。
那一瞬他的?脑中也只?够转过这些,只?是觉得这人的?声音极为耳熟,像是在哪儿听过似的?, 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注:女主爹官职不高,不需要每天去上朝,每次上朝都是站最后面, 也不敢抬头看皇帝所?以不认识)
“鄙人确是卫敬恒,不知这位郎君如何称呼?”卫敬恒笑着作了揖, 颇为客气。
别?看他面上镇定,其?实心里?颇为忐忑。
这人举手投足都带着一种自信潇洒的?气度, 是他生平仅见, 哪怕是他见过的?一些王公大臣之子,也没有这份气度。
不知为何,他心里?有种别?样的?不安,却说不清这种不安来源于什么。
只?觉得被他这双深邃淡漠的?眸子一望双腿发软, 忍不住想?要跪下去顶礼膜拜。
舒梵将他这一系列表情收入眼底,真?的?很想?翻一个白眼。
见风使舵惯是卫敬恒的?的?习性。
李玄胤根本?没有搭理卫敬恒的?问话?, 而是起身对卫舒梵告辞:“我还有事, 回见。”
他这趟过来本?就是为了去宁远侯府上, 途径这儿便顺道?来看她一下,实在没有心情和卫敬恒废话?。
卫敬恒见他连招呼都不跟自己打, 直接无?视自己,都楞了一下,望着他的?背影怔愣了会儿才觉得一口郁气涌上心头——太目中无?人了!
偏偏对方如此傲慢,神情却平和自然到?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叫他兴不起丝毫不忿。
其?实从他见到?李玄胤直到?李玄胤离开,卫敬恒都是处于一个蒙圈的?状态的?。
这会儿他才有点回过神来,问卫舒梵:“这是你好友?我怎么不认识?他是谁家儿郎?倒是仪表堂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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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没什么礼数,他在心里?道?。
舒梵直接略过了这个话?题,问他:“父亲找我有何要事?”
说起正事,卫敬恒也不再谈及李玄胤,而是在身旁寻了个位置坐下。
“你的?亲事,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他这会儿倒没有和她吵架的?意思?,容色平和,颇有些语重心长循循善诱的?味道?。
可惜面对的?是卫舒梵。
舒梵就知道?他找自己没什么好事:“我说过,我不会嫁给裴鸿轩的?。”
卫敬恒点点头,竟然也没有恼怒:“那你想?嫁给谁?总不能不嫁了了吧?做女人哪有不嫁人的??父亲其?实也是为了你好,再蹉跎下去,你的?终身大事恐怕是没有着落了。”
还以为自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能让她动容,谁知她淡淡一笑道?:“那就不劳父亲操心了。”
气得卫敬恒差点跳起来,当下也忍不了了,冷笑道?:“怎么,裴鸿轩你看不上,难不成?你还想?嫁入皇家不成??人贵自知,梵娘,你是什么出身你自己清楚吗?真?是心比天高,跟你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娘一个样儿。”
他冷冷起身,拂袖而去,唯独留下脸色苍白的?舒梵。
是的?,有一点他说的?不错,以她的?身份就算入了宫也不过是个品阶不高的?后妃罢了-
“你最近怎么闷闷不乐的?,怎么,你那个爹又给你气受了?”皇帝这日在写字时忽而搁了笔,侧头问她,眸光很是温和。
舒梵微愕,不知道?他怎么看出自己不开心的?。
但转念一想?,自己在她面前可不就跟小女孩一样,再自以为不错的?伪装都是惘然,他都能一眼看穿。
舒梵心里?五味杂陈,望着他眨了下眼睛,有那么会儿的?放空,竟也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说。
许是他过于宽厚温和的?沉静眸光,给予了她某种安抚,她心里?好似被什么搡了一下,有一些酸酸涩涩的?滋味缓缓升起,可过一会儿又倔强地?别?开头,硬邦邦地?说“没有”。
“那是朕眼瞎?”他笑。
舒梵心惊肉跳,但见他面上仍微微含着笑,又吃不准他的?意思?。
时间如此流逝,她到?底是消受不住他这样灼灼的?盯视,把头垂下:“他虽是我父亲,但也仅仅有生恩罢了,他对我如何,我既不会难受也不会欣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玄胤竟有些哑然,她哀莫大于心死的?面容映入眼底,竟有股难言的?痛楚缓缓淌过他心间。
他不由握住了她的?手,手里?的?力道?一丝一缕收紧,偶尔将她拉到?了怀里?。
他低头望着怀里?人,莹白小巧的?面孔,可怜又可爱,睫毛如羽扇一般轻轻地?扑动着,皮肤上透着馨柔美好的?气息。
他似乎能透过那层坚硬的?外壳窥探到?柔软易碎的?内在。
有那么一瞬,真?想?打死卫敬恒。
“舒儿,我们才是一家人。”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怀里?的?人似乎轻轻地?摇晃了一下,脸贴在他的?胸口,没有再说什么,手却紧紧攥着他的?衣襟。
他衣襟上有种让人心神安宁的?墨香,如龙卷风般要将她卷入。
她伏在他怀里?渐渐地?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时,舒梵发现自己躺在御床上,身上还盖着御用的?寝被,登时吓出一身冷汗。
她连忙爬起来,动作不慎牵动了身后的?人。
李玄胤笑得很是无?奈,眉眼却很柔和:“你着急忙慌的?要去哪儿?赶集吗?”
舒梵脸上火辣辣的?,竟想?不到?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喝了酒。”皇帝给了她台阶。
舒梵眼珠子转了转,顺势而下:“陛下恕罪。”
“要真?计较,你早被拉出去凌迟不知道?几次了。”他掀了寝被坐起来,高大健壮的?身体顿时暴露在她视线中,竟也不避讳,当着她的?面儿光着上身弯腰开始穿靴。
他的?身材自然是极好,肩宽腰窄,纤长有型,连脊柱往下都是顺畅性感的?弧线。
她讷了半晌移开目光,过一会儿又不自觉朝那边望去。
正对一双噙着笑意的?眸子,他对她挑了下眉。
被抓包的?舒梵面颊微红,徒劳找补:“我是看看你需不需要帮忙穿衣裳。”
李玄胤无?声地?哂了一声,没戳穿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这次是真?的?落荒而逃了,随便寻了理由就捞了自己的?衣服往外面赶。边穿边想?,昨晚到?底是谁给她脱的?衣服啊?越想?越不对劲,再不敢乱想?了。有点羞恼又有点气愤,心情复杂。
李玄胤静看着她小碎步逃离,跟只?奔跑的?小麋鹿似的?,动作很是敏捷。微风扬起裙裾,衣袂翩跹,但更吸引人瞩目的?还是那一截不堪一握的?细腰。
他不觉摩挲了一下指尖,仿佛昨晚掐握着的?时候,温度还残留着。
以及握着时,她嘴里?不觉泄出的?轻微哼唧声,面若桃粉-
李玄胤是十一月底通知她要去静源寺上香的?。
舒梵却知道?此行不止是上香那么简单。
那里?住的?可是……
舒梵眼皮不自觉跳了跳,又想?起那日不慎偷听到?的?话?。皇帝此番公然要去看望养母贵太妃,恐怕不止是看望那么简单,这是公然地?打太后的?脸。
他和太后的?关系日益恶化,似乎都不打算隐藏了。
身后传来清冷的?墨香,一只?修长的?手随意撩起她颊畔的?一绺发丝,缠在指尖微微把玩。
舒梵心头狂跳,甫一转身就对上了李玄胤俊朗的?面孔。
他已经换了出行的?衣衫,就站在她身后望着她,一只?手稳稳搭在她肩头,似是握着,也像是扶着她。
她慌乱地?收回目光,垂下头道?:“臣女没有想?什么,只?是在想?路上应该准备什么。”
“都有下面人帮忙准备,你担心什么?”皇帝淡笑着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随意擦了擦手,又换了一方新拧的?递给她,示意她擦一擦。
这么多人看着,虽一个个目不斜视没露出什么别?样的?表情,舒梵脸上还是有些滚烫。
她闷闷地?接过来,低声道?:“多谢陛下。”
指尖接触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的?手,是如火般的?热度,她面上更热,更不敢抬头了。
总有种这么多人都知道?他俩关系的?感觉,虽然理智上告诉自己,不应该乱想?,他们不过都是奉旨办事,不会多想?,但心里?就是控制不住觉得尴尬。
她真?想?扯块布把自己遮起来。
好在很快就出发了。
御驾空间极大,明黄色的?车厢内悬着精致的?流苏坠子,随马车轻晃而微微摇曳。
她盯着这一绺流苏,视线里?好似也在摇晃,一颗心有些不安。
安静更加加剧了这种不安感。
“不问问朕要带你去见谁?”李玄胤在寂静中开口。
舒梵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她这个,难道?不是去见贵太妃吗?
“陛下自然有陛下的?考量,微臣不敢揣测。”
李玄胤笑了,语气很温和:“舒儿,你见到?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舒梵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久后,车便在静源寺门前停下,主持和一众方丈亲迎。
舒梵随李玄胤一道?在主持的?指引下穿过重重塔院,拾级而上,步行沿着山路往上,一直抵达一处院门紧闭的?灰色院墙前。
门前落了不少枯叶,上方悬挂的?朱红色匾额也掉了漆,但依稀可以辨认出是一个禅院。
还未上前叩门,门已经从里?面打开,一个穿鸦青色菖蒲纹寿字夹袍的?妇人站在门口,对他们行了一礼:“陛下,贵太妃已经恭候多时了。”
舒梵没想?到?传闻中曾艳冠后宫的?刘贵妃竟住在这么不起眼的?破落禅院中。
李玄胤没解释什么,朝她递来手。
舒梵迟疑了一下才将小手递入他宽厚的?掌心,被他轻轻握着拉着往里?走。那一刻,竟有些要见长辈的?羞怯。
贵太妃刘氏虽然年华已逝,面容端庄而慈祥,手里?转着一串佛珠,笑起来很给人好感。但是,出乎舒梵意料的?是她身边那个仙风道?骨的?中年人。
“师父——”舒梵挣脱李玄胤的?手扑上去,径直扑到?他怀里?。
费远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舒儿,这么多年过去,你怎么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
“在师父面前,我本?来就是小孩子啊。”舒梵沉浸在和师父重逢的?喜悦中,一张小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费远苦笑不到?,连连摇头。
“费先生,士别?多年别?来无?恙。”李玄胤一直等着她说完,可她一副停不下来的?样儿,他只?好开口打断她。
在舒梵惊诧的?目光下,费远拱手和他见礼:“陛下,别?来无?恙。”
两人似乎颇为熟识,笑着说了会儿话?,竟是平辈论交之感。
舒梵讷讷看着他们二人走远,杵在中庭理不清思?绪。
“有什么疑问,回头你问玄胤就是。”贵太妃笑着劝慰道?。
舒梵连忙躬身称谢。
“不必多礼,吃斋念佛的?人,哪里?还计较这些虚礼。”-
快日落前,李玄胤和费远才回到?禅院,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费远交代了她两句便离开了。
他这次来长安,似乎主要是为了见李玄胤而不是见她。
舒梵感到?失落的?同时,也很是不解:“你和我师父认识吗?”
她清澈而纯真?的?杏眼一瞬不瞬望着他,乍一看很可爱,再一看让人心里?郁结。
李玄胤真?说不清自己是生气多一点,还是别?扭更多一点。
可他还是问了一次:“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卫舒梵。”
舒梵眼睛睁得更大,全然一副无?辜无?害的?样子。
他脸上转瞬即逝的?无?奈,后来才像是认了命:“我们以前见过的?。那时候,我被幽禁在掖台清修,你和费先生路过,为了采药在那儿住过一段时间。费先生觉得我是好苗子,便教我武功,他也救过我的?性命。”
何止如此,那段时间算是他最迷茫最颓废的?时候,费远悉心开导他,和他讲述了很多人生的?哲学,而她是他唯一的?朋友。
那确实只?是很短暂的?一段时光,有些事情她都不太记得了。
不过,有些事儿倒是记得很清晰。
她那会儿年少轻狂,特别?喜欢捉弄人,见他整天冷冰冰跟个冰雕似的?就忍不住想?逗逗他,手段还挺龌龊。
有一次她还特地?带了一副竹简做成?的?春宫图,装在盒子里?送给他,谎称是书法。
他打开后,脸都黑了。
这些乱七八糟的?陈年旧事一股脑儿涌上心间,她脸上麻麻的?,有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尴尬和羞耻感。她那会儿,是真?的?虎啊。
李玄胤本?来也有些尴尬,见她面颊涨红、比他还窘迫的?样子,忽然就释然了。
“还以为我演技很好呢,原来你早就知道?我和漕帮的?关系,也知道?我和江照的?关系,怪不得之前那么能容忍,害我还担惊受怕好久。”
他笑了笑,神色毫不动摇:“也不全是如此。你和费先生自然是我的?朋友,但漕帮其?他人,反对朝廷的?人,我一样要杀。”
舒梵默然,脸上的?笑容也有些淡了。
“好了,不说这个了。”他略过了这个破坏气氛的?话?题,转而牵住了她的?手,“还没用晚膳吧?这边的?素斋还不错,我让人给你准备了。”
说罢便牵着她往禅房走,动作很自然,好像还是在小时候。
舒梵不由回头看他一眼。
她很难说清两人之间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尴尬感,只?能任由他牵着。
微风扬起她颊边的?发丝,拂过柔嫩的?脸颊有些发痒-
日落前林中下了一场雨,天空成?了半透不透的?灰色,遥远的?地?方水汽弥漫,仿佛升起了一片巨大的?幕布。
禅房前的?泥土地?被雨浇打得坑坑洼洼的?,不少地?方都积了脚踝高的?水坑。
舒梵站在廊庑下看了会儿,想?伸手去接雨,结果手心就被冰冷的?雨滴狠狠砸了几下。
她忙缩回来。
身后传来李玄胤幸灾乐祸的?笑声。
她回头,他眉眼虽是淡淡的?,负手悠然站在那边,可唇角微扬的?弧度分?明昭示着是在看她的?笑话?。
舒梵努了努嘴,心道?有什么好笑的?。
“下这么大的?雨,陛下怎么不进屋?”
“你呢,怎么不进来?”
舒梵不是个喜欢闷在屋子里?的?人,他这样说等于没事找事。
她刚要回嘴,就见他笑了下,从刘全手里?接过一只?削好的?苹果递过来。
舒梵迟疑着接过来,咬了一口,嘎嘣脆。
“好吃吗?”李玄胤淡笑。
舒梵点头:“甜。”
“我下了毒。”他轻描淡写地?说。
舒梵咬苹果的?动作登时停住,瞪圆了眼睛望着他,腮帮子鼓鼓的?,一口苹果还没咽下去。
李玄胤从她手里?拿回了缺了一口的?苹果,漾着笑意,咬了口。
舒梵始知他在逗自己:“……很好玩?”
她垂下羽睫,瞪了他一眼回了房。
晚膳用的?素斋,李玄胤摒退闲杂人等,脱下大氅搭在一旁,问她:“没胃口?”
“还好。”
他亲替她舀一碗白粥,搁她手边。
这粥熬得浓浓的?,如羊奶一般,不知用的?是什么米,扑面而来的?米香味。
舒梵犹豫着舀起来喝了口,眼睛微亮,又低头喝了两三口。
她吃东西时喜欢先浅尝一口,尝尝味道?如何,若是喜欢才会笑着继续吃第二口、第三口。
李玄胤望着她灵巧的?模样,还有唇角上扬时那种淡淡的?喜悦,笑意在眼底蔓延。
“喜欢就多吃一点,这个素馒头也不错。”
舒梵一口一口吃下去,吃了很多,吃完后下意识揉了揉肚子。
“吃饱了?”
“嗯。”她点一下头,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总感觉像是某种确认的?仪式。
吃饱了可以宰了?
她的?眼神颇为警惕起来。
李玄胤读懂了她的?眼神,但笑不语,低头吃自己碗里?的?东西。
见他没有找自己麻烦,舒梵才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不解,他不像是这么无?聊的?人。
这个答案在半个时辰后就得到?了解答。
他这个人耐心好到?什么程度呢?问完她之后,自己又慢条斯理吃完后,叫人将东西全都撤走,屋子里?便安静了下来。
舒梵正站在窗前思?考,身后贴上一具热烫的?身躯。
他就这么,半搂着将她圈在了臂弯里?。
“干嘛?”她干巴巴地?开口。
窗外风雨交加,能见度很低,云层像雾霭一样漫漫地?压在连绵起伏的?山岗间。
已经入夜,却丝毫瞧不见月色,空气里?满是潮湿阴晦的?气息。
有雨丝往屋内飘,总有飘打在她脸上的?。
舒梵觉得冷,打了个哆嗦。
李玄胤单手拨下窗托子,闲闲地?一拨,窗便关上了。
他附耳在她耳畔喃喃:“这样热了吗?”
舒梵的?耳朵不争气地?红了,总感觉他意有所?指。
她瞧不见他的?脸,自然也不好意思?回头,这一切她觉得自己好像被施了定身法似的?,一切都变得缓慢,连动作都不可控了,空气里?像是被掺了胶似的?。
她咬了下唇,觉得自己有些昏沉。
因为背脊太过绷直,她整个人当时是有些弯腰驼背的?,可他掌心游移着往上,在她腰背处轻轻推了一下,她就下意识站直了。
可能是太冷了,她反而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逼人的?热意。
窗外雨声滴答作响,原是房檐瓦片上不堪重负滚落下来的?雨珠。
她就这么僵站着,都不知道?站了多久。耳边听到?闷笑了一声,微微用力就将她掰了过来。
舒梵望着他,眼睫颤了颤,在他虚张双臂时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脖颈,轻易就被他抱上了桌子。舒梵已经不敢看他的?表情,木木地?坐在那边,他单手支在桌边,就这么望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她都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笑了,冷峻的?眼底带着疏懒的?笑意。
以前总觉得他眼神犀利,威严又冷漠,这会儿却觉得,他看人的?眼神实在是不清白得很。尤其?此刻这副松弛宛然的?模样,矜贵清隽,说不出的?游刃有余和可恶。
她勾得手都有些酸了,抽回来不是,继续挂着也觉得尴尬,不由觉得这人可恶得很。
“弄不弄?”她忍了好久,说出这句话?时脸上的?红晕登时涨到?耳后根。
“弄什么?”他低笑。
明知故问!
舒梵气得牙痒痒,他终于不再逗她,低头就封住了她的?嘴巴。
这一切发生地?太快,舒梵微微睁大了眼睛,直到?唇上辗转微痛的?感觉传来。
她皱着眉,瞧见他眼底一闪即逝的?冷笑才回过神来。
“专心。”他松开她,继而用更深的?力道?再次深深地?吻住她,舌尖直抵入深处,她窄小的?口腔瞬间便被填满,连呼吸都困难了。
舒梵挣扎着要从他怀里?挣脱,奈何力量悬殊,被按在桌板上狠狠蹂着。
外面雨势转大,很快就电闪雷鸣,舒梵总算体会到?了什么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就像是在案板上翻滚的?一条鱼,被翻来覆去,一点点剖开,他冷锐的?充满占欲的?眼神更叫她战栗。
外衫被拽了下来,她伸手去跟他抢,结果连中单也被剥了,她还有些蒙蒙的?,脸颊已经被他又捞起来,捻着唇又吻上。
鼻息间都是他身上强烈的?气息,这个濡湿的?吻一直持续到?很久,她都快失去呼吸了。
视野里?一片昏暗,原来是天暗了。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就寝的?时候。
窗外仍下着雨,院子里?的?花草零落成?泥,泥泞一片。这样不堪,偏偏花瓣还被人剥开,露珠好似是一霎风雨后飘零的?水雾,随着巍巍的?颤动颇为可怜地?擎在空气里?。
每一次雷鸣,她的?心都跟着狠狠震了震,就缠得更紧些。很快,连双臂都快失去力道?了,无?力地?垂在桌边。
她向?来是不肯服输的?,这次却呜呜咽咽泣不成?声,除了会喊轻一点就是不要。
“舒儿还会不会说点儿别?的??”他抽出手将脱力的?她抱起来,她抖得更厉害了,白皙的?肌肤在昏暗中反而更亮,好似一种反光。
他是笑着的?,可那种压迫感还是绞得她呼吸滞塞,人好似腾飞在云层间,飘飘然忘乎所?以。
她挣扎着要下地?,脚尖刚沾地?便又被捞住。
她不觉往前倾倒,身子都有些软了,双手抓着木沿时纤细的?手指不由绷出发白的?颜色。像白玉,也像羊脂,惹人摧残又叫人怜惜不已。
他第一次知道?她可以如此柔软,往前伏倒时背脊与桌板紧密贴合,一张雪白的?小脸歪在一边,汗津津的?,眼角还挂着可怜巴巴的?泪珠。恁是铁石心肠的?人,恐怕也狠不下心来。
他却愈发不能辙止,好似被下了蛊。
舒梵骨头酥酥的?,好似有什么渗入了她的?骨髓中,完全不能控制自己。
她此时还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要命的?事情?如此令人着迷又如此叫人羞赧,好似处于冰火两重天。
“你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人?!”后来她实在是受不住了,小拳头小腿齐上阵。
他把她按住,又抱到?怀里?哄了会儿,可她还是抽抽噎噎个没完,面上如桃粉一般娇艳,眸子如泣如诉,那一副委屈又控诉的?表情把他都看怔了。
他闭了闭眼,深吸口气才稳住:“你别?这样。”
又叹了口气,“你这样,我真?的?会忍不住兽性大发的?。”
他嘴里?这么说手里?可一点儿没客气,一边按着她一边单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又吻又吮,她的?嘴巴都有些肿了。
外面电闪雷鸣,似乎雷公都看不过去。
如此——如此禽兽行径!
毕竟是陌生的?地?方,舒梵自问还是有点羞耻心的?,明明被他揉得很舒服,还是左躲右闪,磕磕绊绊道?:“我们这样……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他把她逃开的?小脸又掰回来。
一开始她嘤嘤啜泣着不肯吭声,后来咬着唇小声说:“把人家的?桌子都弄湿了。”
他憋着笑,一本?正经地?在她耳边道?:“所?以一开始我没有抱你去床上啊。桌子的?话?,一会儿擦擦便是了。”
舒梵憋了好久,咬着牙道?:“你好有先见之明哦……”
呸!
她还要反抗,虽然也知道?反抗也没什么用,他已经堵住了她的?嘴巴。
他摁着她的?腰,吻得实在太用力了,她后来只?能拼命呼吸,小手紧紧缠着他想?要夺回那口气,脸都憋红了。
“舒儿,你怎么这么可爱?”他这次是真?的?笑场了。
夜半的?时候雨已经停了,舒梵翻了个身,仔细听了会儿,在心底叹了口气。
“睡不着?”李玄胤拍拍她光裸挺翘的?小屁股,抽了抽被她夹在腿间的?被子,“你这样只?盖半边会着凉的?。”
“要你管?!”她心里?还有火呢,为他之前的?趁人之危。
他也不生气,压着胸腔里?沉闷的?笑声,将自己的?被子盖在了她身上。
结果被她一脚踢掉了,她还真?一副要发泄跟他作对的?样子。
身后没有动静了,安静到?诡异。
舒梵原本?还有些得意,渐渐的?感觉到?危险和不对劲了,尤其?是熟悉的?气息从身后贴近,那温热的?身体贴着她光滑的?背脊时。
“睡不着是吗?”他叹息一般伏在她耳边,“那做点儿别?的?。”
她把被子一拉一扯,已经把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
瓮声瓮气的?声音从被子里?沉闷传来:“我要睡觉啦——”
耳边没动静了。
但其?实她真?的?一点儿睡意都没有,过一会儿,耳边都是静悄悄的?,他似乎是睡了。她犹豫一下,悄悄掀开棉被朝外面看了眼。
李玄胤只?穿了条裤子,背对着她坐在床边,手里?慢慢翻转着一把匕首。
他就这么大剌剌岔开腿坐着,匕首上的?冷光映照在他脸上,分?明是肃穆的?,又别?样的?英俊潇洒,风流不羁。
有那么一瞬,她好似看到?他笑了一下。
很笃定的?那种笑容,可惜转瞬即逝,很快就瞧不见了。
舒梵:“你翻我包袱干嘛?”
他一点儿也没有被抓包的?自觉,转身把匕首在手里?转了个漂亮的?旋儿:“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我拿出来看看有什么问题?”
“可你当你已经送给我了!”她气呼呼的?。
当然,这么凶神恶煞更多的?还是被踩到?了痛脚,赧颜得很。
“贴身带着我送的?东西,当初还说认不出我吹的?曲子?小丫头,你是不是故意的??”他的?脸带着热息凑到?她面前,眸光里?带着逼视。
舒梵不去看他,移开眸光:“我不同音律啊……曲子这种东西,我听来都差不多。”
这倒不是假话?。
她虽然算不上一窍不通,但对这些古曲、琴曲,确实不太擅长。这种雅乐都是需要从小练习培养的?,需要长年累月的?浸淫,她儿时便跟着她娘、她师父东奔西走,哪有那个时间?
且她也不是很喜欢这些,会跳舞也是因为舞蹈和舞剑相似的?缘故。
李玄胤将她重新揽到?怀里?,就这么半圈着她跟她交流一些往事,很多舒梵都不大记得请的?事被他一点,又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有吗,我们那时候还一起放过风筝?”她是真?不记得有这件事了。
“有,你还喜欢自己做,当然,每一次成?功过。”
“怎么在你嘴里?,小时候的?我很像话?本?里?那种好大喜功、人菜瘾大、干啥啥不成?的?丑角啊?”她不太开心地?说。
他笑而不语。
她把被子往头上一蒙,又说她要睡觉了。
他不紧不慢地?将被子从她脸上揭下来,嘴里?说着抱歉,又并不客气地?把她往怀里?捞了捞,大手揉着她的?细腰,掌心往下探,摩挲她的?脚踝。
她痒得很,可眼皮沉,身上软软的?没有一点力气。
整个人都像虾子一样蜷曲起来了。
“舒儿,亲亲你好不好?”他这么说,并没有真?的?和她商量,带着热意的?唇已经裹住了她的?耳垂。
有些湿润的?触感,有点儿腻人的?讨厌,可似乎又并不是那么讨厌。
她原本?昏昏沉沉的?,如今一颗心又被强行抛了起来。
想?睡又睡不着,想?清醒似乎又清醒不了。
这一刻她真?是烦死他了。
“李、玄、胤!”她咬着牙,呼哧呼哧喘着气,“你这个混蛋!”
翌日难得是大晴天,舒梵的?心情却不太美妙。
用早膳时,贵太妃的?目光在她和李玄胤之间逡巡,微不可查地?敛眸笑了一下,却是什么都没说。
“儿臣打算接母后回宫。母后整日待在这荒山野岭,实在不像话?。”皇帝道?。
“这……”贵太妃神色为难,“陛下与太后本?就关系不睦,若是再如此,恐嫌隙更甚,陛下三思?啊。”
“太后端修自持,自然能理解。”皇帝的?语气理所?当然。
室内的?气氛更加凝滞,无?人敢吭声。
这顿饭如芒刺背地?吃完,舒梵寻了个由头就和皇帝走了。
贵太妃一直在门口恭送他们离开,这才敛了笑意,回到?室内。
“陛下此举是什么意思??太后岂能容得下娘娘?”慧姑姑掺了贵太妃的?手,忧心忡忡道?。
贵太妃微笑不语,只?摩挲了一下手中镂空雕刻的?五蝶捧寿手炉:“皇帝与太后那个老妖妇的?关系越来越差了,连面上的?关系都不愿维持了。”
“话?虽如此,太后到?底是皇帝的?亲娘,亲生母子哪有隔夜仇?这会儿需要打压太后将娘娘接回去,来日若是他们母子修和,太后岂不是成?了里?外不是人了?照奴婢来看,还是不要蹚这趟浑水为好。”
“天天在这儿念佛,那老妖妇就会放过我了?当年若非将计就计避到?这寺中,那老妖妇和端淑贵妃又分?身乏术要对付老三和老五,她岂会放过我?如今她独霸后宫再无?敌手,若是我再龟缩不出,岂不是更加沦为鱼肉,死无?葬身之地?了?慧缇,机会是要去争取的?,命运需得掌握在自己手里?。”
慧姑姑不吭声了。
“既来之则安之。何况皇帝都发话?了,哀家岂能抗旨?”
慧姑姑叹了口气:“太后可不是什么善茬,娘娘还是要万事小心。”
贵太妃头也不抬,只?噙了一丝冷淡的?蔑笑-
卫敬恒最近诸事不顺,为官之事就不必说了,干的?活儿最多却落不了什么好,天天不是被这个差遣就是被那个拿捏,偏偏他官职微末,属于人人都能拿捏的?类型。
之前一次和舒梵谈判再次谈崩,和这个女儿的?关系算是撕破了。
想?起那个忤逆的?女儿他就胸口疼。
好尤其?他最近被踢皮球似的?塞了一桩头疼的?差事——纠劾渭河治水之事。
这案子本?是闲置的?,后来皇帝任命姜茂为水利使总领负责此事。
姜茂是谁?
安华县主的?父亲,太后的?小舅子,如今的?东阁大学士,还是皇帝面前的?红人。
让他去纠察他?不是上赶着找不痛快嘛。
没人愿意去,这差事踢来踢去又被安到?了他头上,卫敬恒简直气到?吐血。
说来说去还是那个死丫头不向?着他的?缘故,害他至此!
于是他连着修书几封送去了内宫,一开始只?是言辞恳切,希望舒梵能够施以援手。后来见她理都不理自己,顿时气上心头,话?里?也没多客气了,最后一封信更是直言她“不孝、忤逆”。
舒梵对此早就无?动于衷,这日午后,甚至坐在窗边慢悠悠品读着,边嗑瓜子边翻。
可能真?是被她给气到?了,卫敬恒这一封家书洋洋洒洒几大张,当真?是把文笔发挥到?了极致。
不愧是做纠察的?谏官,这笔下还是有些墨水的?。
“在看什么?”李玄胤笑着在她身后落座。
舒梵将手里?的?家书叠好,信手递给她,纤纤玉手,柔软而舒缓,花瓣一样朝他张开,端的?是赏心悦目。
李玄胤最喜欢她眉宇间那种荣辱不惊的?气度,仔细看,还有那么点儿焉儿坏。
他随手接过来翻了翻,越看唇角的?弧度越是加深。
“他是你亲爹?”
“陛下何出此言?”舒梵嗔怪道?。
皇帝扬了扬手里?的?家书,调侃道?:“‘悖逆不孝,枉顾纲常……’,如此疾言厉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做了什么呢。”
关于她和卫敬恒的?龃龉,他虽知之甚少,但几次冲突都看在眼里?。
在他看来,全是卫敬恒自己的?不是。
这天底下倒也真?有这种人,错全不在他自己,全在别?人身上,也是稀奇得很。
由于太过奇葩,皇帝和舒梵一样并不生气,倒有些像在看猴耍。
“小殿下您不能进去……”宫女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急匆匆奔到?廊下,声音就止住了。
显然,不敢再往里?了。
只?一会儿,团宝就跌跌撞撞地?跑到?了舒梵和李玄胤面前。
他最近吃了不好,脸蛋红润,身上也多长了不少肉。
时近隆冬,他身上换了一件宝蓝色紫蒲纹对襟双色夹袄,整个人看上去非常贵气。身上还斜背着一个红色的?小布兜,周围围了一圈狐皮毛,挂着两个毛茸茸的?小球,随着他奔跑的?动作一甩一晃的?,别?提多可爱了。
“阿耶,阿娘——”他迈着小短腿奔过来。
李玄胤起身将他抱起,见他嘴边还沾着糖丝,忍不住笑出声来:“又在哪儿偷吃了?”
“没有偷吃。”团宝奶声奶气道?,“是阿玉姐姐给的?。”
阿玉是带团宝的?宫人之一,日常复杂团宝的?膳食起居。
李玄胤笑着朝他小胖手指着的?方向?望去。
门口的?小宫女当即诚惶诚恐地?跑进来,在皇帝面前跪下。
“起来吧。”皇帝手臂虚抬,将团宝递还给她。
小宫女连忙站起来将孩子接了过去,又报了出去。
用过膳后,李玄胤照例要午休,舒梵将床榻仔细铺过后便退到?了一边。
他脱了外衣扔挂到?一侧,上了榻。
“微臣出去守着……”
“过来。”他拧了拧眉心,声音又沉又哑。
日光只?能透过竹帘间微小的?缝隙照进来,室内昏暗一片,空气里?好似有暗香浮沉,像是栀子香,也像是馥郁腻人的?丹桂味。
他高大挺阔的?身形就在那边,不动如山,却是无?形的?压迫。
舒梵过了会儿才羞红着脸过去,还未靠近就被他拽到?了怀里?。他不由分?说就要去解系带,被她按住,有些着恼道?:“你每日来找我,就想?着这事儿?”
他静望她一眼,眼神轻蔑:“日思?夜想?,处处为你考虑,只?想?着早日立你为后。怎么就成?了色欲熏心了?你这话?叫人心里?难受啊。”
说着还真?挺像那么回事的?,舒梵狐疑看他。
他神色端端的?,没有丝毫不自在,反倒控诉起她来了:“喜欢一个人,自然喜欢和她做喜欢的?事,此乃人之本?性也。若是不喜欢,朕才没有那个兴趣日日和她待在一起呢。”
她神色松缓,只?是片刻愣神的?功夫已叫他寻了间隙,修长的?指尖精准地?挑开外衫和中单,薄薄的?纱衣欲挂不挂,半遮半掩着雪腻滑润的?肌肤,叫人心里?的?欲念呼之欲出。
他眼底好似蕴着化不开墨的?浓稠,浪潮翻滚,看得她脸颊都烧红了。
“不行。”箭在弦上了她还搂着他脖颈,小声拒绝。
李玄胤捏一下她的?下巴,将她的?话?吞没在一个漫长的?吮吻中。他唇瓣往下,舌尖勾挑到?在冷风里?微微战栗的?凸起,如风中摇曳的?花蕊一般惹人怜爱。
舒梵浑身抖若筛糠,双腿完全虚软,根本?撑不起一点儿力气,被他提起来又摆好,人还蒙蒙的?,回头去看他。
他高大的?身影如一尊石塑,肌肉线条流畅,她惊呼一声捂住脸。
过一会儿又悄悄半开两指,从指缝里?偷看。
李玄胤似乎早料到?她会如此,根本?不躲不闪,撑在一侧逼近她。
她忙又转过了脸,可他不让她逃开,将她的?小脸掰过来,凶狠地?吻住她,带着碾压的?力道?。与吻她的?力道?相比,另一边却是舒缓很多,像是入巷般缓缓破开,舒梵根本?不敢回头。
她就像枝头迎风招展的?嫩芽,簌簌颤动,声音都破碎了。
她像是生了一场大病,身上不住冒着虚汗,酣畅淋漓得每一根毛孔都舒张开了。
李玄胤又将她翻了过来,缓慢地?黏着她的?唇,她眼睛红红的?,都快哭出来了,但是倔强地?不肯吭声。
他恶意地?捏着她的?耳垂,她终于呜呜咽咽哭了出来。
也不知道?蹉跎了多久,她都觉得快太阳落山了,急匆匆掩好衣衫就从塌上爬起来:“都怪你!”
却见他笑着端坐在案边,手里?慢慢摩挲着凹凸的?杯纹:“我的?不是。”
舒梵都懒得理他了,手忙脚乱地?出去推开门。
日光乍然落到?面上时,她都皱紧了眉头,感觉有刹那的?刺目。
几个宫人似乎知道?室内发生着什么,自觉站得很远。
舒梵面上红了一红,轻嗽一声将一人叫过来,问她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宫人毕恭毕敬地?道?:“寅时了。”
舒梵在心里?哀呼一声,对李玄胤更气,回身唤他:“陛下,寅时了。”
李玄胤这才自若地?跨过门口,抬头望了眼即将西斜的?太阳,笑道?:“是有些晚了。”
舒梵眼睁睁望着他离开,无?语凝噎-
卫敬恒怎么都没想?到?,此次下朝后被召到?紫宸殿的?大臣名单中也有自己。
作为都察院一个近乎编外人员的?五品小官,别?说是这等荣宠,上朝时他都没进入过前列。
“卫大人,恭喜啊。”夹道?上,几个身着官服的?同僚一改往日眼高于顶的?神色,恍若至交好友般纷纷拱手道?贺。
卫敬恒在心里?暗啐,面上却淡淡道?:“陛下不过是例行问话?。何喜之有啊?”
一人忙道?:“自古以来,能被陛下召入内殿者,无?一不是肱股之臣啊。”
另一人也附和道?:“此次被召入内殿的?,除了大人也就是中书省和内阁的?几位大学士了。这可是上上荣宠啊,恭喜恭喜——”
卫敬恒被他们夸得都有些飘飘然了,走路仿佛都踩在云端上。
一路上嘴角的?笑意都没落下过,直到?跟着内阁几个大学士一道?进入紫宸殿内殿。
殿内很安静,其?余人都在下方站着。
卫敬恒垂着头粗略一扫,在左边稍远些的?位置站好,一颗心仍有些激荡。
虽是内殿,却也不比外朝大殿小,几根巨大的?赭红色石柱稳稳立在殿中,柱身盘桓着几条铜色金龙,巨大的?龙目从高处俯视下来,好似要飞扑而下,气势磅礴。人站在底下,只?觉得自己非常渺小。
日光透过米色的?纱窗漫漫均匀地?铺洒在金砖地?上,殿中阒静无?声,唯有两侧角落里?的?鎏金鼎里?焚着檀香,如雾里?看花,袅袅不散,连带着人的?呼吸都是滞塞的?。
卫敬恒不知道?别?人怎么样,他下意识就屏住了呼吸,好像无?形中有一只?大手捂住了他的?口鼻,让他的?呼吸都不那么顺畅。
皇帝还穿着朝服,玄衣纁裳,广袖垂落,凛然清绝,只?是静静立在那边便有帝王之仪。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天子,忐忑之中又带着几分?紧张,垂着头大气不敢出。余光里?去瞥身旁的?内阁大学士姜茂,姜茂神色凛凛,颇为恭敬。
卫敬恒撇撇嘴,其?实也打心底里?瞧不上这个靠女儿上位的?家伙。
这才几日不见就混上了内阁大学士,靠的?能是功绩?肚子里?根本?没什么真?才实学,完全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家伙!竟然忝居如此高位!世道?不公啊!
“关于渭南治水期间发生动乱之事,诸卿有何见解?”正胡思?乱想?,皇帝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冷淡威严,瞬间让卫敬恒一个激灵回神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皇帝的?声音有些耳熟。
当然,往常他虽没有近距离恭听过皇帝说话?,不是很确定。不过有时皇帝在朝堂上震怒,声音也会传得比较远些,他也有一些模糊印象。
只?是这会儿他心里?有一种微妙的?直觉,这个声音……不像是在朝堂上远距离听过的?那样,倒像是……
他觉得自己最近肯定在哪儿听过这个声音。
“卫爱卿,你有何高见?”冷不防皇帝忽然点到?他的?名字。
一道?道?目光齐刷刷落到?他身上。
显然,殿中几人怎么都没想?到?皇帝会忽然发问,问的?还是卫敬恒。
卫敬恒这样的?无?名小卒,平日在朝廷上都没资格跟他们站在一起,这会儿不但进了内殿议事,竟然还被皇帝当众点问,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众人不免疑窦丛生,带着探究地?望着卫敬恒。
还有人甚至猜测他可能是犯了什么事,皇帝要拿他当筏子,杀一敬猴,这才让他进了内殿。
加上皇帝此刻毫无?预兆地?问起渭南治水的?事,就更佐证了这一猜想?。
卫敬恒本?人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有些不祥的?预感,后背都渗出了凛凛冷汗。
这会儿已经顾不上什么平步青云了,只?觉得紧张。
渭南治水的?事之前一直都是姜茂负责的?,可他升任内阁大学士后交给了旁人。皇帝此举难道?是要问责姜茂?可若要问责,何必问他?
联想?到?他最近被塞的?纠察姜茂的?差事,卫敬恒觉得自己是不是触犯到?了皇帝的?禁忌。
卫敬恒两股战战,“微臣”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越紧张越要坏事,关键他对治水一窍不通,又是第一次这么直面天颜,磕磕绊绊竟连句场面话?都编不出来。
四周万籁俱寂,都觉得卫敬恒要完蛋了,连卫敬恒自己都这么认为,额头密布着一层细汗。
谁知,皇帝竟突兀笑了一声,尔后平声道?:“卫卿,你且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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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敬恒心里更加忐忑, 更不明白皇帝此举是为了什么:“……微……微臣不敢。”
他这会儿脑袋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
皇帝又唤了他一次,身边同僚都扯他衣袖提醒了,他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 一句“微臣”刚要?出?口就卡在了喉咙里。
他事后回?想?起来, 他此刻的表情肯定非常滑稽。
人讷讷地?站在那?边,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 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皇帝就这么端端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这张平静雍容的?面?孔, 和那?日他在卫舒梵庄子上?见到的?那?人如?出?一撤。
有那?么一瞬,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卫爱卿,朕问你有何见解?”皇帝的?话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再震惊再混乱卫敬恒也赶忙收拾好了情?绪, 绞尽脑汁胡扯了一通:“所谓治水之事,自古以来都是堵不如?疏, 臣觉得还是要?以疏导为主,对当地?的?河流道路加以……”
周边人无一不是鄙夷的?目光投来。
废话一堆, 看似有道理, 实际上?等于?什么都没说。
道理谁不知道?办法呢。
现在的?水利使没办好这事儿,就是因为实施的?过程中出?了问题,再道路河流疏通改造时侵占了良田,损害了民众的?利益, 这才一发不可收拾。
出?乎他们的?意料,皇帝竟然没有生气, 只淡淡地?颔首。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连姜茂都觉得不可思议, 离开时多看了卫敬恒一眼。
卫敬恒此刻哪里还能管得了姜茂看他是什么眼神??
他此刻心里满满都是卫舒梵竟然和皇帝认识, 看着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当然,她官居侍中, 常在帝身?侧侍奉,和皇帝相熟是自然的?。
但是,皇帝竟然微服到她府上?,两人的?相处也不太像寻常的?君臣相处之态,倒像是……卫敬恒不敢往下想?了。
觉得不可思议又魔幻。
这日都月上?中天了,他仍是只穿着一件单衫站在窗前遥望明月,神?色怔松。
说实话他这会儿还是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以后要?拿什么态度来面?对这个女儿。
“主君,这么晚了还不歇息吗?”柳姨娘挽着一件披风从屋内出?来,体贴地?替他披到肩上?,仔细拢好。
卫敬恒叹了口气,捏着披风的?两端默然不语,表情?有点像是苦瓜。
柳氏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感觉出?他心情?欠佳了:“……您有心事?不妨和我说说。我虽帮不上?忙,也能替您解忧啊。”
“你能替我解什么忧?”卫敬恒瞟她一眼,心道你个大字不识的?,不给我添堵就不错了。
她之前就因为几亩田产和卫舒梵搞得不愉快,虽事后亡羊补牢也晚了,连带着他和这个女儿的?关系也日益淡漠。
卫敬恒想?起她那?时旁若无人、无所谓的?态度,心里想?的?是:是不是她那?时候便?与皇帝有了……
越想?越觉得自己猜的?不错。
再一想?,皇帝什么人?怎会接纳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女人,除非团宝就是皇帝的?……
思及此处,卫敬恒好似被雷给劈了,表情?惊愕,嘴巴张了半天都合不拢。
柳姨娘在旁边喊了他半天他才回?神?,勒令她闭嘴。
他这会儿正心烦呢,觉得她叽叽喳喳像只鸟一样没完没了。
柳氏乖乖闭上?了嘴巴,神?情?哀怨地?望着他。
卫敬恒这会儿丝毫没有安慰她的?兴趣,挥挥手就独自一人回?了房间-
卫敬恒最近频繁写书信来宫中,却也不说什么事,只问她最近饮食如?何,是否顺心云云云云。
舒梵觉得他吃错药了。
一开始还回?信两封,后来就懒得搭理他了。
这日在整理书信时,有人从后面?俯身?靠近,拍了下她的?肩膀。
舒梵吓了一跳,回?身?却发现是李玄胤,她斜着瞟了他一眼,复又坐回?去:“陛下怎么来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所以来瞧瞧你。”他翩然坐下,抬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俨然当是自己宫殿中一般。
茶香扑鼻,水声?在杯中碰撞出?伶仃作响之声?。
舒梵瞪了他一眼,为他这副自以为是的?样子。可转念一想?,确实这天底下的?所有东西都是他的?。
李玄胤对上?她不忿的?目光,笑了:“又在心里骂我?”
他说着便?欠身?吻住了她,将她软软清瘦的?身?子隔着桌子按在怀里。
这个姿势,她都双脚离地?了,一边膝盖艰难地?压在凳面?上?,被弄得都有些发酸了。
她双臂不自觉揽住他,软软勾着,却好似溺水之人抱住一块浮木。
李玄胤吮着她被磨得发烫的?唇,有些忘情?,好一会儿见她面?颊泛红、都有些奄奄一息了才放开她,没好气:“换气。”
她委委屈屈地?瞅着他:“不会。”
“朕教你。”他的?笑容有些不怀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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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梵登时意识到自己又中了他的?计,摇着头就要?跳下去,结果又被他拉回?来,打横抱到桌子上?亲起来。
一遍又一遍,名曰“练习教导”。
“假公济私!”好不容易趁着他松开她的?间隙,她忍不住控诉道,“嘴巴都肿了!”
“哪儿?朕瞧瞧。”李玄胤将她的?脸掰过来,悠然捏了下唇瓣。
还有那?颤巍巍的?唇珠,很是性感。
她的?模样是看似端庄实则眉眼间透着妩媚,又纯又欲,鲜艳灵动,叫人欲罢不能。
李玄胤按住她阻挡的?手,襟前布帛随着指尖的?剥挑半露不露,精准地?捏住了那?一颗峭立的?蕊珠,肆意亵玩中勾得她膝盖都不稳了。
舒梵受不了了,哭得泣不成声?。好在白日时间短暂,他只是戏弄了她一番就放过了她。
“朕先去处理政务,晚上?再来看你。”他的?声?音较平日更为慵懒磁性,听得舒梵脸颊涨红。
她没应声?,把头扭开,直到身?后关门声?响起,又探头探脑地?转了回?来。
他真的?走了,她心里又有些怅然若失-
对于?卫敬恒最近的?频频示好,舒梵倒也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两人毕竟是父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入仕后她便?只将他视作伙伴,倒不奢望他忆起往日稀薄的?亲情?了。
但她也没有和他促膝长?谈的?兴趣,只让人传了话给他,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
卫敬恒见她不肯见自己,心里又是忐忑又是无奈,更害怕她会在皇帝耳边吹风,又叫人送了好些金银器物到她的?庄子上?,舒梵都一一笑纳了。
卫敬恒不过是个小插曲,最让舒梵头疼的?还是裴鸿轩。
因为日前她负责的?一桩差事需频繁和中书省打交道,日常和她交接的?人便?是裴鸿轩,两人不免多见。
“想?不到多日不见,你的?官职已在我之上?。”这日在官署外的?夹道上?遇见,裴鸿轩对她点头致意,目光里透着关切,并无嫉恨之色。
显然,是真心为她高兴。
舒梵也笑着跟他聊了会儿,两人边说边沿着甬道朝前面?走去。
在中书省历练了一段时间后,舒梵分明能感觉到他性子沉稳了不少,说话也更为圆滑世故。
不过他以前倒有些软弱,过于?平易近人,如?今倒是多了几分刚硬,说话也颇有尺度,舒梵有些刮目相看。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裴鸿轩轻笑,还有些不好意思。
舒梵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成熟了。”
“我以前很幼稚吗?”她说得他都苦笑了。
她敢拍着胸脯保证,这日她真的?只是偶遇裴鸿轩且和他闲谈了两句,绝无半点儿逾越。
可不知道是哪个家伙瞧见了,回?头还给李玄胤打了小报告。
那?日她从中书省官署回?去后便?明显察觉到他不对劲。
一开始他只是不搭理她,低头坐在案几前批阅着奏疏,她还没察觉出?什么异样。过一会儿,她渐渐地?感觉出?来了:“……你有心事?”
李玄胤搁了笔,闭眼按一按眉心,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了敲:“卫舒梵,你是什么身?份?”
舒梵一怔,见他神?色冷然,下意识站直了:“微臣失礼了。”
又低头请罪。
乖觉到他后面?的?话根本没有机会说出?来。
他的?脸色更差,几乎是一副被气绝的?样子,生动形象地?演绎了什么叫“怒极反笑”。
他都笑着点头了:“很好,很好。”
舒梵此刻已经知道他在生气了,但他不说他因为什么生气,她当然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了,只能像只小鹌鹑似的?杵在那?边,跟他大眼瞪小眼。
于?是,李玄胤就更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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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前,他去寿安宫看望贵太妃时路过御花园,听见两个宫人在碎语,声?音还挺大。一人说:“卫大人与裴大人是旧识吧,听说以前还有婚约,怪不得如?此亲近。”
“这日我去中书省置换文房时还瞧见他们二人并肩而行,很是亲密。”
“他们是不是……”
一人嬉笑着回?头时瞧见了他,吓得忙跪倒在地?,高呼万岁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
李玄胤彼时已面?罩寒霜,脸色铁青。
周边都跪了一片,唯有刘全小声?道:“下人都是胡说八道的?。再说了,怎么就这么凑巧叫他们瞧见了,还在这御花园大肆宣扬。”
李玄胤自然也知道事有蹊跷,但无论如?何,心里这口气也是不顺了。
他当即让人仗责了这几个嘴碎的?宫人,勒令不准议论内官,可回?到宫内时,仍是耿耿于?怀。
理性上?知道这事儿不实,多半是有人指使挑唆,感性上?又实在烦闷。
无论如?何,她这日和裴鸿轩在一起是真的?,相谈甚欢也是真的?,这点旁人可没冤枉她。
见他半晌不说话,眸色跟淬了冰似的?,舒梵也意识到情?况不对,柔柔道:“我做错了什么吗?”
她的?声?音娇软柔媚,还带点儿不谙世事的?天真,双手无措地?叠在身?前,就这么望着他,似乎是在等待他的?审判,无辜极了。只是,仔细看神?色可没有半点儿意识到错误的?意思。
都是套路。
李玄胤冷眼望她,不为所动:“你今天去哪儿了?”
他这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着实惊到舒梵了,可思来想?去自己今天实在没做什么啊,怎么又惹到他了?
她笑眼弯弯地?伏低了,柔软的?双手搭在他膝盖上?,仰起脸颊:“办差啊,还能干什么?”
舒梵皮肤白,脸颊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清亮通透,白生生的?,雪白的?脖颈纤细修长?,仰起的?弧度也是极为优美?的?,仿佛还带着淡淡的?清香。
她给人的?感觉就是香香软软的?,让人想?要?揉一把。
等了半晌不见他有什么反应,因他坐在逆光里,她有些分辨不清他的?情?绪,舒梵眨了下眼睛。
头顶一道沉甸甸的?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她脸上?,人却是不动的?。
舒梵吃不准他的?意思,迟疑着准备起身?:“陛下要?是不想?看到我,我出?去便?是了……”
“坐下。”李玄胤往后侧了侧身?,刚毅冷峻的?面?孔在日光里隐现。
他起身?点了一盏油灯,用手虚拢着。
将暮未暮的?黄昏时分,室内门窗紧闭,本是一片沉寂的?昏暗,这会儿却倏然亮堂起来。
舒梵忽然有种无所遁形的?局促感。
她迟疑地?转回?去,干巴巴站在那?边,目光正对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
他此刻倒看不出?有什么生气的?迹象了,只是如?常般淡漠,信手将那?盏油灯搁到了案几上?。
但舒梵直觉自己刚才察觉到的?不是假的?,他确实是心情?不佳。
她这会儿是真的?有些紧张了,在他审度般的?目光下极力维持微笑,可笑久了,脸颊就有些绷紧僵硬,看起来颇为滑稽。
李玄胤冷眼看着她耍宝:“别笑了,像个傻子。”
舒梵:“……”
她深吸一口气都没有绷住:“陛下因何生气?”
“你还好意思问朕?”他捏起她的?下巴就是一记深吻,快到没有什么预兆,舒梵被带得扑倒在他怀里,唇上?一片火辣辣的?热烫。
因为身?高差距,她被带得踮起脚尖,整个人都像是挂在他身?上?。
李玄胤不知餍足地?狠狠吻着她,不像是吻,倒像是发泄。
她呜呜咽咽了会儿,趁着他松开的?功夫抓着他的?衣襟道:“轻一点,嘴唇都磨破了!”
“活该。”他冷冷道。
她委屈地?嘟起嘴巴:“怎么就活该了?”
“成天拈花惹草,能不该吗?”
舒梵这会儿终于?回?过味儿来,可今日她见的?男人无非是三个。
一个是崔陵,只路上?见面?打了声?招呼,一个是卫敬恒,那?么剩下的?就只有裴鸿轩了……
她和裴鸿轩那?段都过去多久了?她都不怎么记得了。
且她对他如?今只是朋友之谊,交流中也能明显感觉到裴鸿轩也不似从前那?般对她炙热,两人只是聊了些家常话罢了。
他不会是吃这种莫名其妙的?飞醋吧?
她震惊憋笑的?目光落入李玄胤眼里,只觉得更加怒火中烧,他冷着脸将她抱到了桌案上?,好整以暇地?撑在她一侧。
高大的?身?影,一瞬间将她笼罩在阴影里。
舒梵笑不出?来了。
“笑啊,怎么不继续笑了?”男人沉黑的?眼底泛着淡淡的?嘲讽。
桌案是那?种长?条的?,特别窄,她只能挨着那?么点儿,不由挺直背脊。
双腿悬空,一颗心也像是被吊在了半空中。
“给你个辩解的?机会。”他单手支在她一侧,闲闲的?,手背上?有青筋微微凸起,优雅又性感。
这会儿他似乎已经不生气了,冷静又斯文,但比方才生气的?样子还要?让她害怕。
“还不开口?”他身?体下沉,双目炯炯。
两人间的?距离瞬间无限拉近,舒梵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越是这种时候她越是没办法开口,平时的?伶牙俐齿丝毫不见,嘴巴好似被胶水封住了。
“真不开口?”
她咬着唇,被他大力捞了过去,双手已经软绵绵地?攀上?了他的?肩膀。这会儿,浑身?上?下都没什么力气,好像是被灌了药似的?,没骨头似的?黏在他身?上?。
他的?呼吸温热的?拂在她面?上?,下一刻捏着她的?下巴发了疯似的?吮含住。
她缩起身?子想?要?动,手被他扣握住,好像被捏住了命脉一样动弹不得,只能被迫软在他怀里。
不然怎么说温柔乡催人命呢?舒梵觉得这会儿就像是被闷在一个巨大的?蒸笼里,脸颊红扑扑的?,脚下是虚浮的?,好像没什么地?方可以着力,身?体里有什么正如?雨后春笋般不断地?冒出?来。
意识是模糊的?,人又是很清醒的?,她怔然地?望着他,忍不住伸手扶住他刚毅的?面?庞。
李玄胤怔了一下,敛眸望着她。
她白皙的?面?孔上?泛起了一层淡淡的?桃粉色,欲语还休,娇艳欲滴。
白嫩的?手如?葱段一般,柔柔地?贴着他的?脸颊。
她以前没这么仔细地?近距离看他,阴影里,他的?轮廓更加立体,鼻梁如?峭峰,侧面?一条笔直的?线,眼眸幽深而冷峻,瞧着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他的?脾气,确实是不太好。
“想?什么?”李玄胤喝问。
她撇撇嘴,很小声?地?嘀咕:“你能别这么凶吗?”
他笑了,在她的?惊呼声?中将她抱了起来,转眼便?绕过了屏风,搁到了高案上?。
这是练字的?案几,较吃饭的?桌案要?宽敞些,可人坐在上?面?还是有些逼仄。她还愣愣的?不知道他想?干嘛,已经被架了起来。
舒梵此刻终于?回?过神?,面?颊不由通红,勉力撑住身?后的?木板才能维持住。
“干嘛啊?”她明知故问。
“干嘛?你说干嘛?”他拉着她的?手微微施力,借着这份力道,半倚着后靠的?她又被拉了起来,双手不觉搭在了他肩上?。
他的?吻带着强烈的?侵占,深入浅出?,舌尖好似在探寻她口腔里那?点儿尺寸大小的?地?方。
她被吻得面?颊绯红,好似在激流中跌宕,双腿都有些打摆子了。
舒梵垂着头默然不语,雪白的?腿就这样搁在了他腰的?两侧,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她不敢抬头去看他,脸颊红红的?,垂着头埋在他怀里。
这会儿,她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也没有什么话可以出?口。
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让一切都变得鲜明,她退无可退,被困在这不足二尺的?窄案上?,像一条搁浅在岸边的?鱼。
舒梵呜呜的?发不出?什么声?音,心里满是饱胀,视野里烛影都在明晃晃地?晃动,一切是那?么地?不真实。
她闭上?眼睛,捧着他的?脸颊迎接他滚烫的?唇。
随着这个长?吻的?结束,她身?上?也是密密的?一层湿汗,哭着要?下地?。可像是被钉住了似的?,根本没办法动弹。
他顿了顿,凌乱的?呼吸渐渐趋于?平稳,含住她的?耳垂。
她差点儿跳起来:“不带这样的?!”
“再来。”他低笑,忽然觉得她这副受惊的?模样格外可爱,宽大的?掌心贴着她的?腰际,捕捉到那?一条系带。
衣襟半敞,红色的?肚兜上?绣的?是海棠花图案,鲜艳夺目,映衬着她雪白的?肌肤。
他从未觉得自己这么有耐心过,心跳像是奏琴的?节律,带起她一丝丝的?战栗,她一双水汪汪的?眼好似蕴着春水。
就这么可怜又无助地?望着他,一直望到他心坎里去。
他背脊僵硬,受到这样的?刺激,吻她更没有道理,接下来的?动作可以说是毫无章法。
舒梵左右躲闪想?要?避开,但她就这样被钉在了那?边,怎么逃得掉?像落入悬崖时身?上?还缠着一根绳,一次次往下坠落却偏偏无法坠底。
屋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越来越热了,冰冷的?木板都被她磨得发烫,他掌心的?热度更垫着她,将她往上?微微托了一下。她便?整个人吊到了他身?上?,更加泣不成声?。
舒梵咬着唇,只觉得头皮都是一阵阵的?发麻,再没有这样惊心动魄过。
她眼睛里积聚了越来越多的?水汽,已经不能遏制,后来成了生理性的?泪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搁到塌上?的?,人还有些懵懵的?,又再次跌入无边的?漩涡里。
她被猛地?翻过去,背对着他趴在那?边,后来哭也哭不出?来了,只是习惯性地?呜呜着,头往下深深地?埋入了被褥里。
真的?是太过分了……
她累得倒头就睡,可没一会儿就感觉天光大亮了,眼皮沉沉的?根本支不起来。
他还喊她:“舒儿,起来用膳了。”
真是烦不胜烦。
她根本不耐烦搭理他,翻了个身?想?继续睡,结果像是被打了一顿似的?,差点惊呼出?声?。
这么一翻身?反倒是清醒了,有些地?方实在是不容忽视,隐隐还有些酸乏胀痛,连带着太阳穴也在突突地?跳。她伸手去捞衣服,结果却根本没摸到什么,这才想?起昨晚从案边到塌上?又到琴桌上?,衣裳丢了一地?,乱七八糟满屋都是。
空气里好似都弥漫着味道,她睡不着了,爬起来坐在那?边愣愣发着呆。
李玄胤衣冠楚楚地?坐到塌边,问她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舒梵白了他一眼,结果一眼瞧见他手里攥着的?红色一团,脸颊登时涨红,连忙抢了回?来。
丝滑如?肌肤的?面?料时刻提醒着她发生的?事情?,她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我给你穿?”见她半晌没动作,他作势要?起身?。
舒梵忙抱着肚兜钻到了被子里,让他出?去。
他无声?地?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
离开前不忘给她关上?门。
假模假式的?斯文风度,若是真有风度,就不该那?样欺辱她。
舒梵心里道-
贵太妃的?回?宫到底还是掀起了不少的?风波。
太后虽没说什么,但称病紧闭宫门就能看出?大概了。且后宫虽一片风平浪静,朝中大臣的?折子可是跟雪片似的?一封封不断往上?呈,都说贵太妃乃是先帝废妃,不宜入宫。
这样接连不断集中发作,难保不是太后的?授意。
就算与太后无关,多半也是姜家指使的?。
“让父亲别掺和这事儿。”这日从永安宫看完太后出?来,安华县主就对身?边的?花蕊道。
“恕奴婢愚钝,娘子这是何意?不怕太后怪罪吗?”花蕊不解道。
安华县主冷笑:“说贵太妃是先帝废妃,那?陛下成什么了?这不是在往陛下的?脸上?扇耳光吗?我看他们这帮人是活得不耐烦了,嫌死得不够快。不说贵太妃能入宫乃是陛下的?意思,如?此闹事,公然打陛下的?脸是在和陛下叫板,且他们这样声?势浩大一同发难,难保陛下不觉得他们早有勾连,结党营私。父亲不但不能掺和,还要?坚决反对此事。”
这件事她看得很透,皇帝此举就是和太后较劲,太后自己都不敢出?面?反倒让这帮人在前面?无脑冲锋,无非是试探皇帝的?底线罢了。
事情?能不能成全看皇帝的?态度,什么废妃什么先帝厌弃都是废话,只看陛下怎么看怎么定性。
“可若是这样,太后会不会觉得咱们不向着她?”花蕊忧心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你不会真的?以为她拿咱们当自己人吧?无非是互相利用罢了。只要?我能当上?皇后,还用得着看她的?脸色吗?”她眸光深远,不觉轻轻地?笑了一下。
时近年关,舒梵最近又忙碌了起来,六局大大小小的?事务积压在一起,比往日还要?难处理。
但舒梵还是决定抽空回?去一趟。
“你弟弟是羽林卫?”李玄胤在她身?后道。
宽大修长?的?手轻轻搭在她肩上?,背影挺括,笼下一道高大的?阴影,静静映在桌面?上?。
“你挡到我的?光了。”舒梵烦闷道,将算盘打得啪啪响。
李玄胤失笑,好脾气地?往后退了退,给她让出?光亮。
舒梵利落地?将剩下的?账本整理好,这才转身?看他。
得他一句悠然的?打趣:“现在可以陪朕了吧?”
舒梵将整理好的?账本搁到一边,勾住他的?脖子挨过去,粉嘟嘟的?嘴唇印在他脸上?:“可以了吧?”
他的?掌心细细描摹着她的?轮廓,也不说话。
舒梵眉毛都快挑飞起来了:“陛下,你干嘛?”
他瞧得她心里毛毛的?。
李玄胤仍是没说什么,只是捉了她的?手在唇下吻了吻。
他冰凉的?唇就这样贴在她手背上?,好久好久,久到舒梵都看他了。虽是什么都没说,她觉得他有心事儿。
窗外细细密密地?织起了雨,丝丝缕缕如?网般将天地?间覆盖,到了日暮时分,头顶的?天空像是被一口巨大的?缸压住了,暗沉沉的?透不过光线。
舒梵任他握得久了,站得有些酸乏,忍不住出?声?提醒他:“陛下……”
李玄胤好似此刻才恍然回?神?,对她歉意一笑:“朕分神?了。”
舒梵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竟那?样直言不讳,问他是不是有心事。
皇帝怔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舒梵后来回?忆起来,觉得这会儿的?他有些像是在发呆。
这个词和他是不怎么搭的?,甚至觉得摆在一起都不可思议。印象里他向来是高高在上?、我行我素,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但此刻的?他,确实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好在只是一瞬罢了,他笑着说“没什么”,她便?知道他不想?说,也就不问了。
可就在这件事过去没两天,正月前的?那?个晚上?,他却喝得醉醺醺来找她。
那?天她都睡下了,听到凌乱的?叩门声?紧急披了件衣服奔出?来,门一开,他一个踉跄差点扑到她身?上?。
舒梵忙搀着他往里走,又给他倒水又要?唤人去寻太医。
“别喊人,我休息会儿就好。”他扣着她的?腕子把她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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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梵欲言又止。
李玄胤这时瞟她一眼,没好气:“是不是又怪我扰了你的?清梦?”
“你要?听实话吗?”许是这会儿真的?和他混熟了,她并不怕他;许是觉得他那?晚喝多了,而她是清醒的?,欺负一个醉鬼而已,毫无心理负担。
她这回?答者他想?象中大相径庭,他竟被噎了一下。
舒梵看着他滑稽的?表情?差点笑出?声?来。
“陛下有心事不妨和我说说。”赶在他发作前,她连忙转移他的?注意。
本也是随口一句,谁知他扶额苦笑:“朕能有什么心事?”
可他越是这样说,眉宇间的?落寞就越是分明。
有那?么一瞬,舒梵竟从他眼底看出?浓雾一般化不开的?哀伤。
可他唇角还是挂着微笑的?,烟笼寒水,寂静分明,隐隐还带着那?么几分自嘲。
他如?此的?反应实在反常,她后面?的?话有些不敢往下问了,此刻甚至有些后悔之前为什么要?开口询问。
伴君如?伴虎,有时候,不知道比知道好。
但那?晚她也是反常的?,看着他难受,心里也酸涩难言,沉甸甸的?像是被灌了铅。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他捧住了脸,他眉眼微动,就这样定定望着她半晌,尔后深深地?吻了下去。
也将她后面?的?问题都堵了回?去。
他吻得太激烈,舒梵不由往后弯折,一口气憋在胸腔里又闷了回?去,唇上?酥酥麻麻的?,鼻息间还有他唇齿间带着的?酒气,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
月上?树梢,李玄胤从房内出?来,反手将门阖上?。
抬头看了眼暗沉沉的?天色,他神?色惘然,有那?么会儿没说话。
有些事儿不是他不愿意说,是他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其实他何尝想?要?和太后闹到如?此地?步。可她连一句软话也不愿意说,宁愿避宫不出?,十几封家书连着送往北疆,慰问她远在千里之外的?小儿子,也不愿意和他多说一句话。
心里好似缺了一个口子,被刀锋划过般尖利疼痛。
耳边寒风呼啸,他心底更凉,无声?地?冷笑了一声?,大步离开了这座殿宇-
那?一年发生了一件大事,是朝内朝外众人都没有想?到的?。
皇帝竟然赶在正月里处置太傅一党,不但太傅孟垚本人被判监侯斩,连带着内阁多名官员也被指党羽,一同革职查办。内阁一下子空出?很多职位,新贵姜茂总揽大权,俨然成了炙手可热的?新星。
朝外不少人都在猜测,皇帝可能要?封安华县主为后,这是提前给姜茂这个老丈人铺路。
卫敬恒这几日也受了姜茂不少气。
但他心里却冷笑连连。
想?起卫舒梵和皇帝的?关系,总感觉这里面?的?门道没那?么简单。
大年夜晚上?下了一场大雪,所谓瑞雪兆丰年,阖家都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窗外大雪如?扯絮一般飞扬,厅内却是暖意融融,一家人围着圆桌吃着涮锅,另有菜肴不断往上?端。
“大年夜的?怎么吃涮锅啊?”卫文漪小声?抱怨。
“天气这么冷,吃涮锅暖和啊。”柳氏小声?提醒她,“不过你怀了身?孕,还是吃清淡点吧。”说着往她盘里夹了几片青菜。
卫文漪的?眉毛就差竖起来了,不情?不愿道:“那?我还是吃涮锅吧。”
说着把盘子里的?青菜倒在了柳氏碗里,自己夹了好几片肉。
“都嫁人了,还是这么没规矩?!”柳氏气炸。
卫文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虽没反驳,心里仍憋着一口气。
这个时候,外面?庭院里却传来动静,众人循着望去,就见白茫茫的?雪夜里由远及近飘来几盏羊角宫灯,簇拥着一个系着水红色宝瓶纹大氅的?女子迤逦而来。
这些人步伐齐整划一,落地?无声?极有秩序,看服饰,似乎是宫里的?人。
厅里几人原本还在说笑,这会儿纷纷搁下了手里的?筷子纷纷起身?。
“我来迟了。”舒梵跨上?台阶后摘下了帽兜,露出?帽下一张明媚娇俏的?面?孔,抬手轻轻抖了下大氅上?沾染着的?雪。
后面?一个宫女连忙躬身?,双手捧着接过了她解下的?大氅。
“需要?这么大阵仗吗?大过年的?明火执仗,还带了这么多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抄家的?呢。”方才被柳氏教训了一顿,卫文漪本就心情?欠佳,此刻更是没有忍住,直接呛道。
舒梵倒觉得没什么,只笑笑,卫敬恒却冷了脸:“怎么这么跟你长?姐说话?有没有规矩?!”
卫文漪都愣住了,实在没想?到卫敬恒竟然会出?声?维护卫舒梵,且是为这么点儿小事教训她。
众目睽睽的?,她又气又恼,脸都涨红了,拍了筷子站起来:“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当了个三品女官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进宫当娘娘了呢?你们一个个的?,用得着这么狗腿吗?是不是还要?我给她磕一个啊?!”
卫敬恒脸都绿了,手指着她抖了半天,愣是没憋出?一个字。
雪下得更大了,卷着旋儿飘到厅内、落到瓦檐上?,叮叮咚咚如?落珠,北风呼啸,更衬得周遭万籁俱寂。这时却有人从外面?踏进,声?音沉冷如?窗外簌簌雪声?:“卫大人好教养。”
侍卫鱼贯而入,肃静无声?,若众星捧月。
来人玄衣大氅下露出?一角龙纹,皂靴踏过干燥的?地?面?,落地?无声?,残留的?雪融化后留下了淡淡的?水渍。
刹那?间,厅内寂静得可怕,所有人都直挺挺站在那?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卫敬恒反应最快,三步并作两步奔上?前跪倒在地?:“微臣罪该万死,有失远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声?高喝宏亮而短促,他面?上?泛红,紧张急切之色溢于?言表。
如?打破僵局的?炸雷声?,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紧跟着乱糟糟地?跪了一地?。
皇帝神?色如?常地?越过,握着卫舒梵的?手上?了座。
养崽
皇帝落座后便松了舒梵的手, 见这一厅乌泱泱跪着的人,眼也未抬,也不叫起来, 只声音徐徐又问卫敬恒:“这是?你?女?儿?”
一面说着, 目光一边扫过卫文漪。
卫文漪早就吓呆了,甚至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呆呆地跪在?那?边,甚至忘了垂下头?去?。
一旁的柳氏也是六神无主,不住打着摆子。
她在?内宅还能如鱼得?水, 但一遇到自己招架不了的大场面时,脑袋就是?一团浆糊了。
她没读过什么吗书,连大点儿的官都没见过, 何况是?皇帝。
她对“天子”甚至没有具体的概念,只知道是?天下之主, 和?天一样?大的人,看?周遭那?些叔伯长辈都诚惶诚恐地跪着, 她心里不免也惶恐起来, 情绪完全被这种氛围浸染。
一开始的木讷过后,迟来的惊惧蔓延了全身。
尤其是?回忆起刚才女?儿卫文漪说的话,以及皇帝后来的举动,后背已经布满冷汗。
卫敬恒并不比她好多少, 想伸手擦一下汗又不敢动弹,只能干巴巴地舔了舔嘴唇:“微臣教女?无方, 骄纵出她这无法无天的性子, 回头?一定?严加管教。”
“子不教父之过, 如此目无尊长,想必你?平日的教育也不怎么样?。”皇帝显然没有轻轻揭过的意思。
卫敬恒心里愈加惶恐, 磕磕绊绊道:“是?……陛下教训得?是?,是?微臣疏于管教。”
“你?方才说她不过是?一个三品女?官?”李玄胤的目光落到卫文漪身上。
卫文漪面色发白,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好似完全失语了。
李玄胤冷笑,声音清朗响彻大堂:“那?你?听着,朕不日便会迎她入宫。”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从卫府出来,李玄胤回身牵住了她的手。
舒梵本来在?走神,猝不及防被他这样?握住,冰凉的手被纳入宽厚火热的掌心,不由抬眸,正对他温和?含笑的眸子:“手这么凉,也不多穿一点。”
刘全眼疾手快,忙将玄黑的龙纹大氅递来。
李玄胤接过,替她披上,将那?丝绦在?她脖颈下缓缓打了一个蝴蝶结。
他身上有一种干燥温暖的气息,仿佛只要靠近,身边就置着一个小火炉,给?人无限安心的感觉。
舒梵不觉靠近了他一些,双手柔柔地环住他的腰身。
李玄胤微怔了一下,伸手捻住她的唇。
舒梵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闪即逝的笑意,翘起嘴巴啄了他一下。
温软的触感,让暴露在?寒冷冬夜里冰寒的皮肤忽然有了温热的感觉,迟钝麻木的神经渐渐复苏,他眸光转为深暗,就这么垂眸望着她。
刘全向来是?个有眼力?见的,早屏退了其余人,只远远守在?车马旁等着。过一会儿,听得?靴声踏在?雪里嘎吱作声,抬头?望去?,就见皇帝将那?小小的人影用披风紧紧裹在?怀里,打横抱着走了过来。
刘全忙亲自打开车厢门?:“陛下,快请上车。”
李玄胤大步踏了上去?。
车门?一闭,风雪和?严寒都被阻隔在?了车厢外。
他笑着剥开披风,她正望着他,一张红扑扑的小脸,莹白如玉,眉眼安静却生动,白狐一般,幽黑的睫毛不时地颤动一下,实在?是?娇美到了极点。
她穿的厚,层层叠叠却掩不住曼妙身段,一截纤腰柔嫩细软,不堪盈握,水红色的衣襟下是?杏黄色单衣。
在?瑨朝,杏黄色和?紫色都是?贵色,不是?一般人有资格穿的,杏黄色因接近明黄色,除非天子准许,一般的王公大臣也不可僭越。
可她在?他面前有这种特权,可以随时随地穿,衣襟上还绣有吉祥纹和?蟒纹,脖子上戴着的赤金和?合如意长命锁也是?他少时的随身之物,是?太-祖皇帝送给?他的满月礼。
车内熏笼不住扑出热气,舒梵身上也越来越热,轻轻扯了下衣襟:“好热。”
李玄胤将她的手捏在?掌心,只觉得?触手温软滑腻,忍不住揽她入怀,更觉得?幽香袭人,心旌动摇。
舒梵身上本就热意融融,他抱得?这样?紧,更觉得?燥热难纾,忍不住挣扎起来,却似触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登时坐着不动了。
“怎么不继续动了?”耳边,他低沉的笑声徐徐传来,就像是?扑在?她耳边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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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看?她一眼,见她面红如血不愿吭声的样?子,似是?羞赧到了极点,思及是?在?外边,也不再作弄她,只是?轻嗅着她发丝间幽静的芳香,任由一颗心徜徉在?温柔乡里。
这样?安静而快慰的时刻,一生之中不多见。
有那?么一瞬,只希望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瞬,不要离去?。
因为贵太妃和?太后之事,加上皇帝刚刚处理了太傅一党,牵扯出了前朝后宫不少隐患,几乎说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这个年过得?也算相应简单。
除了分发下去?的例钱外,舒梵还叫人多添了几件厚袄给?六宫的宫人。
到了三月里,西北的战事总算是?平定?了,皇帝龙心大悦,颁旨下去?大赦天下,又叫舒梵拟定?了新的赏赐名单,分到六局,一时之间宫内皆是?洋洋喜气。
这日一早她便去?六局传旨分赏了,巳时三刻才回宣德殿谢恩。
还未进?殿便在?殿外遇到了安华县主,她手里提着个小食盒,正被刘全拦在?廊下。
刘全一脸为难:“陛下忙于朝政,实在?无暇见姑娘。”
安华县主面上有些尴尬,却仍是?道:“陛下勤勉,何日不忙于朝政?还请总管帮忙通报一声,我确实是?有要事要见陛下。”
言下之意,先前还让见为何如今不让见了,多少存了几丝质问。
她向来稳重,如此失态已是?颇为反常。
舒梵正犹豫着要不要在?这个时候过去?,安华县主回身便瞧见了她,面色变了又变,拽起食盒便冷着脸离开了,似也是?不愿在?她面前失了颜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哎呦娘娘您来了,快请进?来。”刘全见了她忙打着拂尘上前迎接。
舒梵被这个称呼弄得?怔然,干笑道:“公公你?说什么呢?”
“陛下那?日在?府上已经说了,不日便会接您入宫。您忘了?您如今可是?准娘娘,老奴可不敢叫错了。”刘全颇为殷勤地迎她入殿。
声音不大,可也没刻意避讳着旁人。
不远处的安华县主背脊僵硬了一瞬,忍着没有回头?,只加快了步子穿过甬道。
李玄胤在?看?折子,手边的瓷盘里搁置着一盘酥糖糕,只用了半块。
舒梵过去?,非常娴熟地欠身捻了一块,吃完后不忘舔了一下手指,斜倚在?桌案边瞧着他。
李玄胤抬眸看?她时,眼中透着不可思议。
她也不避讳,笑着任由他审度着。
他手里的帛书卷起,不偏不倚飞快敲在?她头?上。
“干嘛打我?”她的笑容僵在?脸上,往后躲开,还有那?么点儿不服气。
他勾了勾唇角,信手扔了帛书:“该。”
她还瞪着他,他将手边的碟子推给?她:“吃吧。”
她又不动了,就这么瞧着他。
“怎么,又不敢了?刚刚不还挺能的?”他手臂势力?便将她抱到了桌案上,俯身撑在?她两侧,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舒梵面颊慢慢爬红,抵在?桌上的手不觉往里缩了一下。
刘全见这情形,忙不迭将外殿的人都悄无声息地摒退了。
殿内又陷入沉静,唯有熏笼中缓缓透出的沉香,在?殿中萦绕不散,丝丝缕缕如烟雾一般缠绕在?她心尖上。舒梵垂着头?,余光里见那?烟徐徐升到高空,直往彩色的琉璃穹顶处升去?。
本是?料峭时节,她穿的多,殿内还有地龙,热意一熏她身上便蒙出汗来。
李玄胤握了一下她的手,粗粝的掌心揉得?她颤了一下,不免挪动身子,底下的桌案也变得?火热起来,好似坐在?炭盆上。
她颇有骑虎难下之感:“陛下……”
“怎么穿这么多?”他剥了两下没有剥开,发现?外衣里面是?一件中单,中单里面还有两件里衣,那?刺绣漂亮繁复,摩在?指尖有微凸的质感,让人心潮起伏不能自抑。
舒梵红着脸没有吭声,听他又问了一遍,尾音还带点儿上扬,只好道:“外面还冷。”
系带缠得?麻烦,里衣又多,他意犹未尽地收回了手。
舒梵从案几上跳了下去?,颇有劫后余生之感。
见他还有折子要批阅,躬身伏在?那?边替他研墨。磨了没一会儿身子便是?一僵,侧眸看?了他一眼,但见他神色如常,低头?仍翻着书册,嘴里闲闲道:“继续啊,怎么不磨了?”
她咬着唇,只好忍着难受继续研墨,手里墨条起先还抖了几下。
他神色是?一派的淡然平静,身姿端正,只手中没有闲着。一开始倒也没有别的,只存了几分作弄的心思,渐渐的感觉有滑意洇来,甚有津津之声,颇为诧异地多看?了她一眼。
舒梵脸颊涨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下意识并拢膝盖。
这实在?是?太不体面了,他的目光叫她无地自容,可偏偏无法反驳。
他挑眉,一本正经地问她今日是?不是?喝多了茶。
舒梵没办法解释,事实实打实地在?这里。
可不解释又显得?她心虚,她快怄极了,可也只能被他这样?调戏而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失笑,取了帕子缓缓擦拭抽出的手指,修长的睫毛在?眼下投落细密的阴影。
舒梵挣脱桎梏后才有闲心干别的,只一眼就瞥到了翻了一半搁在?一旁的折子,目光便顿住了。
他望过来时,她飞快缩回,不敢乱看?了。
李玄胤却并不避讳地将之从一堆折子里抽出,就搁她面前,指尖滑过最后的那?一行:“如何?”
“什么?”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这是?封你?为后的诏书,已让礼部拟定?,还有相应的仪式、要准备的册宝、礼单,等一应筹备齐全,朕再让礼部去?颁旨,昭告天下。”
虽然一早就知道他有此意,但是?事情真的到头?又是?另一番感受。
见她讷讷抿着唇不言不语,李玄胤笑道:“哑巴了?”
舒梵忐忑道:“太突然了,还不是?很适应。”
李玄胤揽住她的腰身:“那?就好好适应。”
微微施力?她便跌坐下去?,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扶正了腰肢。舒梵屏息,感觉呼吸都滞塞了。
他的指尖探过她的脖颈,衣襟半敞,香肩半露,好似抚过柔软的丝绸锦缎,让人情不自禁地流连,也让她战栗。
她失了力?气一半依偎在?他怀里,下一刻便被他用力?按住,就按在?椅背上狠狠吻着,舌尖亟不可待地探入了她的口腔,和?她紧紧纠缠,不分彼此。
这个吻带着强烈的侵占欲,霸道地攫取,好似压抑了许久一般。
舒梵过好一会儿才跟上他的节奏,手去?捉他不安分的手,捉一下又松开了,红着脸咬着唇。
他嗤笑一声:“真抓还是?假抓?”
引来她粉拳狠狠锤击胸口。
又在?惊呼声中被他捞起,推到了案几上。只听得?哗啦哗啦的一阵阵连响,桌上册子、折子、奏表一股脑儿推到了地上,乱糟糟犹如垃圾堆。舒梵咬着唇,别开头?,双手软软地捧住他的脸颊。
不知道是?太热了还是?太冷了,身上一冷一热的她自己也分不清,如生着一场大病一般,不住出着汗。
两条纤细雪白的腿就像风中的苇草,扑簌簌地颤抖,想要踩住案几却又被架起,无力?地垂在?他两侧,跟着动作一晃一晃的,连带着放下的竹帘阴影也在?晃动。
仔细一瞧,原来是?窗外的风扬起了帘幔,阳光透过缝隙筛下的阴影在?地砖上如水波般摇曳。
鼻息间好似闻到了青草的香气,微微带着青涩的苦味,潮湿酥软的感觉蔓延到四肢百骸,舒梵咬住唇不愿发出太难堪的声音。视野里昏暗到迷蒙,后来竟分不清是?她太累了还是?光线昏暗的缘故。
不知不觉,人已沉沉睡去?。
封后是?天下大事,不止涉及后宫,也是?朝政大事,因是?秘密筹备,待一切准备妥当已经是?四月初了。
舒梵这日被刘全领着去?确认了最后的礼单,福一福道她没有异议,全听凭陛下安排。
刘全笑得?喜上眉梢:“恭喜娘娘,贺喜娘娘了。”
又与?她商议好了待诏书一下便去?卫府传旨,这才离开。
这日舒梵回到住处时却发现?殿内围了不少人,领头?正的是?总管太监李贽,板着脸喝道:“还不手脚麻利着点儿搜——”
这李贽是?管库房的,平日鲜少来御前听差,所以舒梵和?他不熟,但他手握权柄,又是?太后的远亲,便也存着几分客气,上前跟他见礼道:“公公,这是?怎么了?”
李贽笑一笑道:“杂家?收到告密,说有人在?后宫行巫蛊之术,不敢怠慢,领了太后的旨意就来搜查了。”
此言一出,四周瞬间寂静下来,众人无不骇然。
宫中严禁巫蛊之术,前朝有此行径的无一不被处以极刑。
谁敢如此?
李贽没有理会众人各异的神色,敛了笑意,冷冷道:“还不快搜——”
几个小太监忙屏声静气加快了动作,一间间屋子都叫蝗虫过境般搜查干净,翻箱倒柜自不在?话下,连那?床底、桌椅都不曾放过,很快就到了春蝉和?舒梵的屋檐下。
春蝉气不过:“我们的屋子也要搜吗?这是?什么规矩?”
李贽四平八稳地抄着手,笑道:“巫蛊之事乃是?大逆,自然要彻查,还请姑姑担待。”嘴里说着客气,一扬手吩咐下去?,那?帮人可一点儿也没耽搁,直气得?春蝉跺脚。
春蝉赶忙道:“仔细着点儿,别给?我的东西砸了!不然仔细你?们的皮!”
事态发展到此地步,舒梵已觉不妙,但尚且来不及应对就听见一个小太监在?屋内嚷道:“搜到了!搜到了——”
然后捧着个小盒子跑出来,叫李贽来看?。
李贽只扫一眼便道:“大胆!竟敢诅咒太后!”
舒梵只瞥见一个挂着生辰八字的小人躺在?盒中,再要看?,李贽已经阴沉着脸将盒子“啪”一声合上了,举着盒子道:“这是?何人之物?”
舒梵冷着脸上前:“是?我的。”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对方有备而来,目的就是?为了栽赃。
李贽冷笑道:“将她给?我拿下。”
“谁敢?!”舒梵目光如炬,冷冷扫过几个欲要上前的小太监,“我是?陛下亲封的侍中,就算有罪,也该陛下定?夺。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是?要谋反吗?”
几人都刹住步子,面面相觑,又一齐看?向李贽,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李贽脸色难看?,也有些后怕,但一想到家?人的性命都被人捏在?手里,且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发道:“怕什么?我们是?奉太后旨意,将她拿下!先押到庑房!”
话虽如此,他并不敢私自处决卫舒梵,只叫人将她绑了关押起来。
此处本是?存放宫内不用器物的,地处偏僻,经年累月下来潮湿阴暗,四处都透着霉味。
李贽站在?墙角不由忧心如焚,东看?西看?,见一道纤细修长的身影从侧门?进?来,忙不迭迎上去?:“县主,事儿我已经替您办了,万望您高抬贵手,快放了我家?中老母妻儿吧。”
安华县主揭下帽兜,拂了拂衣摆下的穗子,笑道:“你?怕什么?你?奉的是?太后旨意,就算出什么差错也不会拿你?问责。”
李贽心里叫苦不迭,心道真出了事还不是?他第一个顶包,若不是?家?中亲眷被捏着,他可不敢干这种掉脑袋的大事。
只是?不知这县主和?卫侍中有什么仇怨,要如此害人。
“她人呢?”安华县主问道。
“在?里面关着呢。”
“你?可真是?糊涂,若是?这事儿闹大,还能有你?我的好果子吃吗?”
“这……”
安华县主冷冷瞥他一眼:“如此瞻前顾后,怎能成事?你?现?在?带人进?去?,先将她勒死?,就说她畏罪自裁,然后我带着她的尸身去?向太后复命。到时候死?无对证,你?怕什么?”
人都死?了,谁还会细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卫舒梵又无母家?傍身,不过是?个五品小官之女?,皇帝怎会为了一个死?人大动干戈,和?太后再次交恶?太后更需要姜家?和?姜茂的支持,也不会跟她撕破脸。
到了房内,光线阴惨惨的,更加渗人。
卫舒梵坐在?角落里,听到动静抬起头?。被这清亮的目光一望,李贽更加心虚,不由去?看?安华县主。
她一颗心跳得?快从胸腔里出来了,却是?怎么也不敢,手里捏着条白绫像是?赶赴刑场。
安华县主冷冷道:“你?再不动手,小心你?一家?老小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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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胤是日中时回的紫宸殿, 解了?外袍丢给刘全,道:“让卫舒梵过来。”
刘全刚要叫小夏子去找人,就?见小夏子支支吾吾的似乎有难言之隐。
刘全骂道:“让你去找人你愣着?干嘛?”
小夏子跪倒在地嗑了?个?响头, 诚惶诚恐道:“师父……师父……”
刘全察觉到他神色有异, 端肃了?面色正要细问,却听得皇帝“啪嗒”一声搁了?笔, 语气已严厉了?几分:“卫舒梵出什么事儿了??”
“奴婢不知。”小夏子冷汗涔涔,磕磕绊绊地说,“只是?方才?春蝉姑娘过来禀告, 说姑姑犯了?事,叫李贽给拿住了?。奴婢不敢惊扰圣驾,所以没?有马上叫人去宣德殿禀告。”
他没?有这个?权限, 做的也不算错。
但皇帝此刻脸色难看,显然是?动了?真怒, 刘全忙大声叱骂道:“糊涂东西!卫娘子是?御前?女官,没?有陛下旨意, 岂容一个?宦官随意关押?你也是?糊涂, 这样的大事怎么不早点来禀告?!”
小夏子如今哪里还有不明白自己闯了?大祸的道理?跪在哪里瑟瑟发抖,不敢还嘴。
好在李玄胤此刻没?有闲心跟他计较,吩咐刘全先去将人领出来。
刘全自然知道卫舒梵的要紧,虽封后的事还未昭告前?朝后宫, 但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因?嫌那?轿辇误事, 紧赶慢赶带着?人奔了?过去, 见房门紧闭气得大骂, 上前?就?是?一脚。
他只觉得腿上剧痛难忍,像是?踢到了?铁板上, 可也顾不得其他。
好在连着?踹了?两脚这门终于被人给踹开了?。
待看到屋里情?形,他焦急的神色就?僵住了?,犹自不敢置信。
鼻青脸肿的安华县主和李贽正被人五花大绑在地上,嘴里还塞了?鞋袜堵住嘴巴,卫舒梵一脸镇定地端坐在角落里歇息。
“姑娘没?事就?好,可吓死奴婢了?。”刘全提着?的一口气也算是?落了?下去。
舒梵柔柔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儿?”
这事本就?腌臜且疑点重重,那?些下人都不是?傻子,自然不敢动御前?的人,安华县主只好带着?李贽一人进来,想着?两人合力总算可以制住她,岂料一个?照面就?被她给打趴下了?。
舒梵回到紫宸殿,先拜倒在地叩谢皇帝,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禀告了?。
“巫蛊之?术?诅咒太后?”李玄胤很轻地笑了?一下,“所以,这是?太后的意思?把?她带上来,朕要亲自问她。”
这“她”指的自然是?安华县主,刘全不敢怠慢忙唤人将她押上来。
安华县主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心里已是?惧怕到极点,但好在还能维持理智:“陛下,臣女是?冤枉的!臣女是?奉了?太后旨意啊!”
李玄胤眼也未抬,道:“带上来。”
浑身是?血、皮开肉绽的李贽便被两个?内侍拖了?上来,死狗一样扔在地上。
他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但还是?气若游丝地道:“是?……是?安华县主指使我的,说若是?事发,就?推到太后头上!她说卫姑娘没?有家世,就?算死了?,陛下也不会大动干戈。她父亲可是?内阁大学士,陛下不会为了?一个?女官兴师动众,这样会影响前?朝大局的……”
他越说,安华县主的脸色就?白一分,到最后已经是?面如金纸。
她如烂泥一样瘫软在地。
“姜氏,你还有何话可说?”李玄胤道。
皇帝缓缓从龙椅上起身,在上方凝视着?她灰败的脸,英俊的面孔阴云密布。
他每下台阶一步,都像是?一柄锤子敲在她心上。安华县主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卫舒梵于皇帝而言绝非一个?只是?取乐的玩意。
她失算了?。
这一步险棋,走错了?。
刘全却非常诧异,皇帝对于安华县主如何他最清楚,照理说,既拿下处置便是?了?,断没?有跟她废话这么多的道理。
但这些想法也只敢再心里过一遍,面上敛息垂眸,不敢露出丝毫讶色。
“你父亲在朝中?造势,结党营私,你在后宫奔走,拉拢牵线,无非是?想要入主中?宫。”皇帝说到这儿轻嗤一声,毫无感情?色彩的目光由上至下碾过她的脸颊。
后面的他不用?说,安华县主已然明白,跪伏在地上的娇躯都微微颤抖起来。
联想到连日?来皇帝种种的放任,不过是?引他们夜郎自大居功自傲犯错的谋算罢了?。原来,皇帝只是?缺个?由头发落他们,她却亲手递上了?这把?刀。
若是?没?有今日?巫蛊之?事,恐怕皇帝还要费些功夫才?会处置他们父女。
竟是?如此……
自知大势已去,她肩膀微耸,竟忍不住笑起来,眼中?含泪。
皇帝跟她废话这么多,显然不止是?为了?说这些。他俯视她,阴影里的脸好似淬着?毒刃:“舒儿乃朕挚爱,贱婢,安敢如此?!”
安华县主抖如筛糠,脱了?力似的趴在那?边。
至此,李玄胤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冷然,只是?,出口的话却更叫人胆寒:“传朕旨意,姜氏谋逆犯上,行巫蛊之?术祸乱内廷,即刻处死;其父在朝内朋党比周,不恭不敬,藐视君上,敢悖伦常,枭其首,夷三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安华县主已经愣住,她料想此事无法善了?,却没?法会如此严酷。
而且谋反这种大事一般会交由刑部审理,从未有直接定性判刑的先例。
刘全此刻却上前?征询道:“陛下,夷三族是?否株连到三服之?内?其余人等是?否按例流放、亦或者是?……”
按照瑨朝律例,犯十恶重罪者会被株连三族,但具体株连到几服还是?要看皇帝的衡量,其余不在这个?范围内的亲属则被流放,或处以鞭笞之?类的轻刑。
李玄胤却没?答,只是?道:“让裴鸿轩去主审此案。”
刘全明白了?,忙躬身应是?。
姜氏和姜茂是?非死不可了?,但其亲属被株连到几服要看审理结果。
此事如此尘埃落定,舒梵心里却没?有开心的感觉,离开时都觉得殿内阴恻恻的,浑身被一股森寒之?气笼罩。
“姑娘,可不能苦着?脸啊,很快就?是?您与?陛下的大喜日?子了?。”刘全笑着?从殿内赶出来。
舒梵犹豫许久还是?忍不住道:“公公,夷三族是?要株连三族在内的所有亲属吗?”
刘全面露尴尬:“这……裴大人负责主审此案,结果未出之?前?,杂家也说不好啊。”
心里却是?明白的,株连范围只会比三族三服更广。
姜茂得势后一直骄矜自大,在朝内兴风作浪,又仗着?和太后是?姻亲关系,一再踩到皇帝底线。帝既然要立卫舒梵为后,就?要扫平一切障碍,不管是?要遏制外戚当政还是?打压姜氏一族,姜茂都非死不可。
而且,皇长子年幼,若是?放任姜茂和太后坐大,难保太后日?后不会借此东山再起,和姜茂勾连连同其余藩王作乱,皇帝是?为了?先下手为强。
夷其三族,更多的是?出于政治上的考量。
或者,帝要借此诛杀与?太后相关的前?朝势力也不一定,处置姜茂只是?一个?由头罢了?,具体被牵连到谁,谁参与?其中?,全看皇帝意思。
这个?案子耗时长久,接连审理了?一个?月,期间朝中?人人自危,不少?和姜茂关系好的官员纷纷反水揭发姜茂各种罪状,生怕自己被牵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姜茂的罪状逐渐升级,到最后,已经从擅专谋反到了?内通党项、勾结柔然,可谓罪大恶极。
四月初旬,皇帝颁布了?《逆臣录》昭告天下,诛杀了?姜茂亲属、朋党在内的数几十人,太后在前?朝残余的羽翼几乎被剪除干净。
除了?姜茂被处以夷三族三服的极刑,其余人只诛己身及其父族直系血亲,妻族、母族不受株连。
此次受到株连的不下于数千人,包括牵涉其中?的一些武将及其亲眷,朝中?可谓风声鹤唳。
这还是?皇帝登基以来第一次大开杀戒,哪怕是?太傅一党,也不过是?查办了?太傅孟垚本人和几个?他在内阁的学生,并不株连亲属。
经此一役,姜氏一族青壮子弟几乎被屠戮殆尽。
彼时封后诏书还未下达,朝中?官员只知皇帝与?太后交恶,竟恨到如此地步,唯有刘全、崔陵等少?数几人知晓内情?,皇帝这是?在给皇长子李弘策铺路。
为了?彻底压制姜氏一族,不让外戚专权,不惜大开杀戒以绝后患。
也因?为这件事,四月下旬的封后诏书一出,谏院的几个?言官纷纷哑火,竟没?一人上奏阻止,好像集体成了?哑巴。
圣旨翌日?就?颁布到卫府,由御前?总管大太监刘全亲自颁旨,仪式非常隆重,聘礼一直从朱雀街排到曲水亭街,一眼望不到尽头。
封后是?国本大事,皇帝下令大赦天下,长安城内一时喜气洋洋的,因?姜孟之?案连日?来笼罩在都城头顶的阴影总算消散了?些。
下聘这日?,由九门提督和京兆尹合力办理,管制肃清长安城内的主干街道,确保送聘队伍一路畅通无阻。
街道上虽然不见一人,铺肆闭门,偶尔还是?有人半开一丝窗户缝隙朝外观望,或在家中?嗑一小碟瓜子,议论这位新后究竟是?怎样的仙姿佚貌,以五品小官之?女的出身得以母仪天下。
下聘仪式足足持续了?一日?,卫府因?占地不广搁置不下,只能在旁边另租赁了?一处宅子来安放。
现下里,长安城内上到皇亲贵戚下到平民百姓都知道了?,卫家长女即将入宫为妃,谁敢不租?巴结都来不及呢。
卫敬恒这几日?难免春风得意,走路都是?脚下带风的。
那?日?雪夜皇帝造访时留下了?一句话,说会迎卫舒梵进宫,当时他并未细想,以为顶天了?就?是?封个?妃位,谁知这个?女儿竟摇身一变成了?皇后,简直像是?做梦似的。
来主持下聘的仍是?刘公公,手持礼单站在堂前?清了?清嗓子,卫家一堆人在中?庭拜倒,口呼“万岁”。
这位刘公公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又被提拔为新成立的监察司司首,掌监察百冠之?职,深得皇帝信任,在座的没?有人敢不恭敬,都跪在那?边仔细聆听着?。
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朝中?重臣中?书令崔陵和国戚晋王李玄风,可见陛下对此次封后大典的重视。
礼单也是?十分丰厚,金银器物?之?类的不必说,光是?赏赐的十斛东珠就?够骇人了?。
按照瑨朝律法,东珠不但珍贵,唯有皇贵妃以上的品阶才?可佩戴,否则视为大不敬。东珠的产量非常稀少?,别说是?一斛,就?是?一斗也要倾一省之?产量才?可凑出。
另有绫罗绸缎千匹,嘉禾、阿胶、香炮、海味等若干,宅子都被堆得满满当当的,推开便是?阵阵香风。
舒梵这几日?都住在卫府的宅院中?,免了?往来恭贺。
“娘子之?前?落魄时他们瞧都不瞧咱们一眼,后来做了?女官他们还酸言酸语不断,说您日?后嫁不到好的人家,如今算是?把?他们的脸都给打肿了?。”阿弥得意地抓着?把?瓜子在廊下嗑着?。
“收收你嘴角的得意,尾巴都要翘上天了?。是?娘子封后又不是?你封后,瞧你这股劲儿。”归雁笑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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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娘子成了?皇后,我日?后就?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婢女,还愁找不到好人家嫁了??”她眉飞色舞。
归雁哭笑不得:“搞了?半天你打的是?这主意呢。”
阿弥羞涩地笑笑:“也不全是?,我是?真心为姑娘高?兴啊。咱们陛下后宫空置,娘子入宫就?是?皇后,一人之?上万人之?下,这可是?上上荣宠。以后主君和太夫人见了?娘子都要行叩拜大礼,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归雁笑而不语,显然也极为认同她的话。
过一会儿,宫里来教导礼仪的张嬷嬷过来了?,先躬身向舒梵行大礼。
舒梵忙将她扶起:“姑姑身份贵重,不必多礼,快请坐。”
又回头叫人看座上茶,奉上了?瓜果点心。
张嬷嬷有些受宠若惊:“娘娘太客气了?。”
教导规矩时可谓倾囊相授,包括宫中?局势,太后和贵太妃的龃龉也点到了?。
舒梵是?个?聪明人,虽然她只是?点到即止大抵也明白了?。
到了?晚间舒梵留了?她吃饭,张嬷嬷便回去了?,翌日?叫人搬了?两个?箱子到她房中?,还摒退了?其余下人。
舒梵不解为何要摒退旁人,就?见张嬷嬷微妙地笑了?笑,转身打开了?其中?一个?箱子,亲自将里面的书籍、竹简一一取出递与?她。
舒梵一看脸就?涨红了?,这哪里是?什么书籍古籍?分明就?是?春*宫*图。
张嬷嬷却表现地非常淡定,接过她手里的图册指给她瞧:“这是?常规的姿势,女子面朝天卧于地,男子则覆于上,行推耸前?后之?势,姑娘仔细看……”
“其二,男子面朝天卧于地……”
张嬷嬷娓娓道来,神态都不带变一下的,唯有舒梵又尴尬又不得不听,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偏偏张嬷嬷每次说完还要询问她是?否听懂。
舒梵只好更尴尬地点一下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这场教习足足持续了?半日?,张嬷嬷才?在舒梵好奇的目光下打开了?第二个?箱子。
里面居然都是?一些玉势,尺寸由小到大,形状不一,一看就?是?为了?行*房时用?的,埋在底下的也不止是?玉质的,还有一些象牙质地和角先生。
除此之?外,还有缅铃、悬玉环、相思套等物?,看得舒梵大开眼界。
张嬷嬷可谓倾囊相授,事无巨细都教给了?她。
学成后的舒梵觉得自己强到可怕。
待告庙册后的仪式过后,很快到了?五月初,也就?是?大婚的日?子。
这日?,宫里的迎亲队伍一早就?到了?,卫府的人忙活了?一下午,终于到了?正式的迎亲时刻。
舒梵按照礼制,由四位王妃和八位高?阶命妇服侍穿上凤衣礼服、戴上朝冠后才?出门,收了?礼部派来的使者册宝后坐上凤辇,随仪仗从正阳门入宫。
经过繁琐的祭天、谒庙后又到奉天殿接受百官朝贺,才?算是?礼毕。
舒梵回到皇后所居的重华宫时,夜已经深了?,几名宫人伺候她上了?榻,又将室内的摆设更换过,退到了?一旁。
殿内燃着?两根儿臂粗的龙凤喜烛,又置有夜明珠若干,床榻上置八床喜被,殿中?红袖翩飞,金碧辉煌,亮如白昼一般。
时辰到时,两名女官上前?叩拜,请皇后接受众命妇入殿朝拜恭贺。
“准。”舒梵在上首淡道。
众命妇依次入殿,恭敬地对她行叩拜大礼,齐声道:“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陛下与?娘娘大婚,喜结连理,臣等感沐恩泽,与?天同庆。”
第二拜,又恭贺帝后早日?诞下皇子,多子多福。
第三拜则是?恭贺社稷安康之?类的祝词。
皇帝穿的也是?玄衣纁裳的礼服,接受完朝拜后回到了?重华宫。
女官服侍他净手、持节后递与?了?他一个?龙凤吉祥喜秤,他手腕微抬,新娘面前?的垂帘便被揭开。
烛火下,舒梵羞涩地对他笑了?一下,长眉如黛,秋水为瞳,明艳中?不失端严之?态,好似褪去了?青涩,与?他昔年认识的张扬狡黠的女孩不是?一个?人了?。
皇帝手里的喜称顿了?下,一时竟忘了?收起。
满屋也是?寂静无声。
后来还是?主持礼仪的女官轻嗽一声,小声提醒:“陛下,该喝合卺酒了?。”
皇帝这才?不动声色地搁了?喜称,接过甜酒与?她交颈饮了?。
礼毕都深夜了?,女官将烛芯剪了?,在角落的地灯上罩上一层纱罩缓步退出,室内才?彻底安静。
舒梵在床榻上坐了?会儿,不确定地回头去看他。
室内光线昏暗,他的面孔在烛火下瞧不清晰,竟有几分陌生之?感。
此时此刻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直到他笑了?一下,长眉微挑:“哑巴了??接受百官命妇朝拜,母仪天下的感觉怎么样?”
养崽
舒梵蹙眉想了想, 道:“还可以?。”
他?哼笑一声,抬手就捉住了她藏在凤袍里的小手。
火热的感觉瞬间袭来,舒梵颤了下, 想要缩回, 却被攥得极紧,根本无力挣脱。
她象征性地挣脱了一下就不挣了。
“你身上怎么这么热?”李玄胤问她。
“礼服多重啊, 那?么多层,穿得这么厚走这么多仪式,能不闷汗吗?”她小声道。
李玄胤道:“那?朕帮你。”
说罢毫不客气?地?剥掉了她的外衣, 她猝不及防的,怔怔望着他?,一双圆溜溜的杏眼?里写满了震惊。
他?笑了一下:“你这是什么表情?新婚之夜, 春宵一刻值千金。”
她没动,脸颊绯红, 像是喝醉了似的。
许是方才那?杯甜酒的酒劲儿上来的,她的脑袋有些昏沉, 身上泛着湿润的潮气?, 好似有什么从心底跃出。
她觉得自己这样有些不对劲,更不敢去看他?,默默转着自己的指尖。
其实她也知道,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可这会儿脑袋麻麻的, 已顾不得周全那?么多。
李玄胤见?她久坐不动,便看出她的拘谨, 起身去一旁给?她倒了一杯水:“那?么多的繁文缛节, 又要穿这么重的衣服, 难为你了。还未进过东西吧?”
舒梵接过来抿了口,双手捧着茶杯, 小声道:“我?吃了。”
他?笑了,回身望她:“什么时候偷吃的?”
“才没有偷吃!是张嬷嬷给?我?垫肚子?的。”舒梵急道。
甫一抬头瞧见?他?眼?底沉静漾开的笑意,又知晓自己被他?捉弄了,轻哼一声别过头去。
他?又从一个珐琅烧蓝盒子?里取了块酥糖糕,递与她。
舒梵接过来时又多看了他?一眼?,满眼?狐疑。
“干嘛这么看着我??”他?除去外衣,信手挂到了一旁,挨着她复又坐下。
舒梵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实话,眨巴了一下眼?睛。
李玄胤却笑道:“说吧,不让你说,你还憋得慌呢。”
舒梵这才开口:“你每次做坏事之前?都会对我?特别好……”
说完脸就涨红了,掩饰似的啃了一口酥糖糕。
这糖糕太甜了,甜到她舌尖发麻,甚至有些迷茫的苦味,吮到后来竟然什么都尝不出了。
李玄胤静静望着她,等她将糖糕吃完了,弯腰将她抱在怀里,吻住了她的脸颊。
舒梵猝不及防下怔了一下,心尖上也麻麻的,好似被浇了一罐蜜糖。
他?略松了几分,她还以?为他?要放开她呢,结果他?只是虚晃一枪,紧接着就含住了她两瓣唇。在她渐渐睁大的杏仁眼?中,他?忘情地?吻着她。
他?低沉的嗓音里带着喑哑的笑意:“好甜。”
舒梵这时的脸才腾的一下红了。
烛火下,他?的五官棱角分明,俊美深刻,有别于平日冷漠寒峭的样子?。
他?的掌心里好像有一团火,把她像揉面团似的捏来揉去,她浑身酥软使不上力气?,连平日瞪他?的劲儿都没有了,倒是格外安静。
“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啊?”
室内太安静了,两人的耳语声像是在说悄悄话。好好的大婚,弄得像是偷情似的。
舒梵脸更红,可偏偏大声不起来,跟中了魔咒似的。
这样混乱不堪,还是他?替她解的衣襟,层层叠叠倒是颇费些功夫,如拆礼物似的。后来他?都气?笑了:“朕日后定要勒令织造局整改服饰。”
舒梵在他?怀里被摆来弄去,终于剥干净了,她挣脱他?的怀抱钻入了寝被里,只露出一颗小脑袋。
多余的几床寝被早叫人撤了下去,这床蚕丝被清凉滑润,质地?细腻又透气?,这样的时节盖在身上非常舒服。尤其是□□躺在里面时,像是身体的第?二层肌肤。
她抓起被角闻了闻:“好香。”
不是熏香,是一种很自然的香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喜欢让他?们多准备几条。”他?在塌边坐下,伸手要去揭被角。
舒梵下意识揪住了被角,头往里缩。
他?笑了:“不让看?”
“冷。”她撇开脑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在说什么,就是觉得脑袋一团浆糊,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混乱的。
他?难得这么有耐心,俯身挨近了吻她,吻得她面颊发烫,很快瘫软在床褥里,手里的力道也松了。
那?被子?终究是被他?抽开,他?除去衣服,也坐进来了。
她脑袋更乱,过一会儿唇上又是一热,原来是他?又吻住了她。这次吻得更深,舌尖和她紧紧交缠在一起,将她抵在那?儿按住了手。
十指交扣,握得她甚至有些疼。
他?又撬开她的唇,漆黑的眸子?里倒映出她难耐的影子?。舒梵承受不住,浑身出着汗,别开了视线不敢再看他?。
却又叫他?狠狠掰回了脸颊,他?非要她看着她,一下又一下的抵着她辗转,她泣不成声,声音渐渐的变得她自己都有些陌生了。
尖细又奇怪,娇滴滴的,是她平日从来不会发出来的那?种声音。
“你欺负人。”她哭泣着控诉。
“哪有?”他?可太喜欢她的声儿了,变着法子?非要她出声,可重了她又要哭,让轻点,泪洇洇的样子?实在招人疼,可更招人欺负。
到了后半夜愈发冷了,舒梵往外挤了挤,躲进一个火炉般的怀抱,双手八爪鱼似的缠上去。
昏暗中听到他?闷笑了一声,一只有力的臂膀揽住了她的腰肢。
宫人夜间?来换过一次纱灯,意外瞧见?床上情形,骇地?停住了步子?。
按照祖制,后妃是不能睡在里面的,应该睡在外间?,方便随时伺候皇帝,可两人位置完全颠倒了。
可后来到底还是没说什么,默默退了出去。
这位娘娘以?五品小官之女的出身一跃封后,可见?圣眷颇浓,只要陛下不觉得僭越,那?便不是僭越罢。
舒梵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手却被他?握住了慢慢磋磨。
她本就酸痛得快要碎掉了,不满地?嘟哝:“睡觉了。”
“睡吧。”话虽如此,她躺了会儿便觉得被一股力翻了过去,双腿不免弯曲着,睡梦里皱起眉。腰侧被火热的力道握住了,轻轻挪着调整了一下。
夜里实在冷,舒梵攥着被子?往里缩了缩,却又被拉回去,伴随着酸楚的感觉睡意再次深深袭来。
纱罩力透出的烛火昏暗又暧昧,灯下看美人,更觉迷离魅惑。
他?墨色沉沉的眼?底已没了笑意,转而是一种更加炽热的即将焚毁一切的东西。
他?低头亲吻她,手扶着她的腰往上抵,她吃痛下侧转过身来,汗湿的一张小脸埋在凌乱乌黑的发丝里,愈发痛楚似的皱起一对细眉。
所谓病如西子?胜三分,大抵便是如此了吧。
美得惊心动魄,叫人忍不住想要摧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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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复又狠狠含住她的唇,一头墨发沿着颈侧滑落,与她的发丝纠缠在一起,难分彼此。很紧,裹得他?发狂,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叮叮当?当?急促地?敲着瓦檐。
那?声音极富韵律,一声一声都像是敲在他?心上,有汗液顺着颊边滑落。太难了,每寸进一分都像是垦荒般艰难,她受到刺激也睁开迷蒙的眼?睛,就这么懵懂地?望着他?,好似还没反应过来他?在干嘛。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人头猪脑。”
舒梵反应过来了:“你怎么这样……”
舒梵细听窗外的雨声,已经分不清是雷雨还是小雨,一颗心如浪上小船,不断被抛上掉落。膝盖被顶开,就如失守的城门般再难并拢。
她愤愤地?望着他?,觉得这人真?是过分极了。
她起身想要挣脱开,却叫他?狠狠压在那?边。她觉得这会儿像是在打架,可她怎么拗得过他?,就连骂人都是软绵绵娇滴滴的。
他?听得只想发笑,可笑意也只停留在浅层,一颗心缓慢收紧,极力克制也没办法从容。她是药,是掺了浓浓春意的蛊,叫他?发狂,让他?以?往所有的冷静自持、高高在上、目空一切、傲然恃物都化为泡影。
有些时候,众生众相是平等的。
她雪白的肌肤在昏暗的烛火中半明半昧,却更有一种朦胧的美,纯与媚的极致,将他?的心跳拨弹到最巅峰的那?个点,如急促鼓声累累,战马千钧,奔涌而来。
他?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卫舒梵,说你爱我?。”
此刻,他?也不过是红尘凡俗人。
这样的话,她实在不好意思出口。
可他?有足够的耐心和她耗,漫漫长夜,非要她开口不可,千凿万凿出泉眼?,深钻研转入巷口,连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她。
她实在是受不了了:“爱你。”
“大声点儿。”
“卫舒梵爱李玄胤——”她羞耻地?恨不能挖个地?洞钻下去,心里怄极了。
他?满意了,将她搂在怀里细细亲吻。
她翻过去不想搭理他?,还为方才的事情生气?。过一会儿觉得黏腻难受,动了动,无声地?转过来又望着他?。红着脸看了他?会儿,又转回去。
他?哪里看不出来她的反常,一个眼?神就知道她又怎么了:“出来了?”
舒梵红着脸咬着唇,将脑袋埋在枕头里,轻轻地?点了点。
耳边听到他?下去的声音,她没好意思回头,过一会儿听到脚步声,余光里看到他?又回来了。
乍然的侵袭如冰面裂开一道缝隙,有些凉,她抖了一下,要去推他?的手:“我?自己来。”
却被他?勒令别动。
殿内没有热水,自然是有些凉的,她趴在那?边羞耻地?恨不能把自己蜷缩起来。
老半晌,他?替她掩好了小衣:“好了。”
她不想说话,只闷闷地?“嗯”了一声。他?躺回她身边,半晌,不知为何笑了一下。
舒梵侧转过来瞪他?:“笑什么啊?都是因为你,弄那?么多。”
“你这是不讲道理,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啊。”他?抓住她的手腕往下,侧过来,火热的呼吸又喷在她脸上,烧得她血液沸腾。
她像是碰到烙铁般飞快抽回了自己的小手:“混蛋!”
“我?看你是还欠收拾。”他?眸光危险。
舒梵趴过去装死。
他?拍拍她屁股,犹觉得不尽兴:“去案上好不好?”
她啐了他?一声,没再搭理他?。
再次醒来天光已经大亮,皇帝早就去上朝了。舒梵揉一下眼?睛,茫然了会儿马上坐起,唤人进来:“几时了?”
宫人答:“回皇后娘娘的话,现下是辰时三刻。”
“为什么不早点叫醒我??!”舒梵忙掀了被子?起身。
小宫女吓得跪倒在地?:“奴婢有罪!是……是陛下临走前?吩咐的,说不用叫醒娘娘……”
舒梵本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见?她吓成这样,放缓了语气?道:“起来吧。”
小宫女忙谢恩起身。
春蝉从外面进来禀告,面上带着喜色:“娘娘,官驿的传书?到了。”
舒梵忙从塌上起身,披了件外衣就去接她手里的布帛。
是郑氏从云州传递过来的,恭贺她新婚之喜,又说云州如今战乱频繁,和党项多有摩擦,她实在没办法回来,表示遗憾。
舒梵也知道她和舅舅在云州非常不易,眼?眶不由湿润,握着家书?站了好一会儿。
其实之前?也动过让李玄胤把她和郑勇调回这边的想法,但转念一想,那?并不是母亲和舅舅喜欢的生活,还是作?罢了。
京城虽富庶,远没有云州天高地?广自由自在。
他?们的性子?,也不习惯这边围城般的日子?。
虽然皇后不需要日日去向太后请按,太后和皇帝的关系也一般,舒梵还是去了永安宫。
站在巍峨磅礴的殿宇前?,她不由驻足,抬头望向头顶檐下正中的竖匾。
那?是一方如意云纹斗匾,和紫宸殿、宣德殿和太极殿是同一规格,庄重却不失纤巧灵动,在日光底下熠熠生辉,直耀人双目。
舒梵不由想起自己第?一次来永安宫时的场景,当?时,太后的面都没露,只让她跪在这殿前?等候。时间?缓缓流逝,太后不发一言,让她在这种漫长的煎熬中诚惶诚恐。
舒梵想到这里,不禁笑了一下,在春蝉的搀扶下进了殿。
“儿臣给?母后请按,母后万福金安。”舒梵欠身,又向一旁的刘太妃福了一福。
刘太妃忙虚抬一把让她快快请起。
太后和往常一样雍容平静:“皇后和以?前?相比,倒是变了很多,哀家都有些认不出了。乍然要改口叫你皇后,还真?有些不适应呢。”
舒梵笑容依旧:“时移世?易,儿臣唯有一步一个脚印,才能跟上母后的步伐。若有不妥之处,还望母后日后多加提点。”
太后唯有冷笑连连,漠然不语。
刘太妃也听出了火药味,不由如坐针毡。
姜家弄到如此田地?,虽是皇帝的意思,是为了社?稷稳固,但明眼?人都看出来了,皇帝亦是为了皇后顺利登上后位铺路,也是为了皇长子?日后能够更顺当?地?继位。
但皇帝心狠至此,全然不顾念母子?之情,连自己的亲舅舅和外甥都斩了,实在出人意料得很。
太后对皇后能有好脸色才怪?
刘太妃不想得罪太后,也不敢开罪皇后,杵在殿中只觉得像块夹饼,忐忑极了。
好在太后实在没有兴趣和皇后废话,扯了两句便让她离开。
待皇后背影消失,太后才重重拍在扶手上,盛怒之色显见?。
刘太妃忙起身:“太后,仔细手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老骨头一把了,还怕这些?”太后缓缓起身,唇边尤挂着冷笑,“皇帝如此心狠手辣,指不定哪天瞧我?这个老太婆不顺眼?就一条白绫赐我?去见?先皇了。”
“怎么会呢?您可是陛下的亲娘。”
“在他?心里,我?恐怕还不如那?个妖妇!哀家真?后悔,当?初竟然听了端淑贵妃的话留了她一命。果然,会咬人的狗不叫,想不到他?们私底下还和崔家有来往。老二和端淑贵妃一死,孟家和崔家就迫不及待地?倒戈相向支持皇帝,害哀家和老七竹篮打水一场空,真?是可恨!”
刘太妃当?年只是一个小小贵人,又没有参与夺嫡,自然不知道这些阴私。
乍然听到这么多内幕,额头不免冒出冷汗-
舒梵离开永安宫后,又去了寿安宫看望贵太妃。
“你来了?”贵太妃一见?她便言笑晏晏,拉着她的手问了好些家常话。
她常年礼佛,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檀香,面若银盘,慈眉善目,虽不是绝色却很给?人好感,不似太后那?般咄咄逼人锋芒毕露。
舒梵喜欢跟她待在一起,笑一笑道:“儿臣去永安宫给?太后请安,在那?边遇到了刘太妃,便多逗留了些日子?。”
“她是个好脾性的,年轻时也不容易,好不容易等新帝继位,才给?封了个太妃。”
两人又聊了些话,舒梵才回到重华宫。
团宝在吃一碗水晶饺子?,因饺子?个头大,吃得比较艰难。
“殿下,奴婢给?您剪碎吧。”一个小宫女弯腰凑在他?身边,好言相劝。
团宝压根不理她,嘴巴张得大大的,举着勺子?调整了几次,似乎是在比划怎么把饺子?塞进嘴里才能一口一个。
可是那?饺子?一只就有他?手掌那?么大,一口怎么吞得下?
舒梵从他?手里拿过勺子?,让宫女去拿了小剪子?来,咔嚓咔嚓几下给?剪碎了:“好了,可以?吃了。”
他?竟然还不乐意,还哭闹起来,非要完整的。
舒梵哄了半天,无果,只好给?他?换了整只的。
他?撇下她,自己埋着头一点点从边缘往里吃起来。
舒梵在旁边看着他?,见?他?跟小大人一样执拗地?非要自己吃,不要她帮忙布菜,心里有点儿惆怅。
“团宝长大了,不要娘亲了。”
哀怨的感慨刚刚出口,身后便传来一声轻笑。
舒梵回头,就见?李玄胤在她身边坐下。
最近政事繁忙,他?下朝后又在宣德殿召见?了内阁和军机处的几个大臣,商议云州的战事。
几个时辰过去便到了日中,他?微阖着眼?,面露疲色。
舒梵见?他?好似有心事,迟疑道:“陛下遇到什么事儿了吗?”
李玄胤淡瞟她一眼?:“后宫不得干政。”
气?氛沉寂下来,舒梵别开头,低头给?团宝夹菜。
望着她没什么情绪的俏脸,李玄胤失笑:“随便说了你一句,就生气?了?”
“没有。”
“还说没生气??嘴巴撅得老高。”他?探手捏了一下她粉嘟嘟的脸。
舒梵怔了一下,看他?。
他?笑着收回手,身形后仰靠在了椅背里,半张侧脸陷入昏暗中。
舒梵的目光停留在他?唇角,那?是微扬的弧度,只是,她并不觉得他?在笑。
“……因为云州的战事?”
李玄胤默了会儿,接过小太监递来的茶盏,拿茶盖微微撇着茶叶沫儿:“谁告诉你的?”
舒梵望着他?高挺的鼻梁,眼?睫垂落在眼?下投落的阴影,迟疑着,可到底还是说:“我?担心我?母亲和舅舅,叫人去打听的。”
李玄胤不置可否。
舒梵道:“云州的战事很严重吗?”
李玄胤抿了口茶,沉吟道:“云州刺史杨毅得里通羌人,羌敌聚众六万,围困云、幽二州,征北军节度使顾景章按兵不动。”
舒梵手里一抖,差点打翻了碗碟。
她忙稳住心神,深吸一口气?:“陛下有何打算?”
“顾景章拥兵自重,手中兵将已逾三十九万,在朔方、河东、陇西等地?独揽大权,朕早有削减之意。”
舒梵明白了。
云、幽二州是征北军的地?盘,虽是边缘地?带,却是阻隔羌人和党项的第?一屏障。顾景章不会放任云、幽二州落入羌人之手,但也不愿轻易损耗自身兵力去解救云、幽二州,仍处于观望状态。可皇帝迟迟不派兵也是这个道理,不想损耗中央兵力,让顾景章坐收渔利。
两方都是这个心理,谁也不愿意去解救云、幽两州。
可这样下去,郑勇和她阿娘岂不是危在旦夕?
可皇帝早有削减节度使之意,之前?就曾派遣中央官员前?往河西、廊坊、朔方等地?,委以?官职,分化节度使大权,有些成效,但也尔尔。
这些节度使在地?方上总揽军政大权,怎可轻易交出?天高皇帝远,到了地?方上的中央官员若无实际才干,被害者也不在少数。
其中,以?这位征北军节度使最为猖獗,皇帝曾派三人先后前?往,结果三人尽皆殒命,顾景章向朝廷的陈述文书?中称,三人皆死于匪患,竟连个别的理由都不愿意编,可谓猖狂之极。
“怎么不开口?”半晌,李玄胤问她。
“陛下自有考量,臣妾不好置喙。”心里却极为明白他?的性格,在朝政大事上,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左右他?。
李玄胤在昏暗里凝视着她,幽眸灼灼,似乎想要说点儿什么,可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照顾好皇后。”他?起身离开。
之后几日舒梵都没有再见?李玄胤,他?没来找她,她也没去找他?。
许是政事繁忙,许是避而不见?。
直到六月中旬的时候,前?线传来战报,征北军节度使顾景章派兵击退了羌人,解了幽州和云州之危。
但幽、云二州因损兵折将严重,城门已破两扇,顾景章不得已派兵相助固守,以?防羌敌再犯。
无声无息的就占据了两座并不属于他?辖地?的城池。
不过,征北军也损失惨重,折损了将近两万精锐。别看两万不多,屯兵之中真?正能上战场厮杀的也不过十万之众,除却这些精锐新兵,其余人不是运送粮草之类的杂兵,就是他?从其他?地?区收编来的新兵。
舒梵心里的一颗大石头悄然落地?,只是,心里仍有些龃龉,不愿去见?李玄胤。
她在重华宫闭宫不出,一待就是半月之久,整日除了和团宝嬉戏就是教?导六局宫人,日子?还算惬意。
这日周青棠进宫觐见?,给?她带了些宫外的蜜饯。
“这果脯的味道倒是不错。”舒梵捻了一块吃着,用帕子?擦了擦手。
“娘娘喜欢的话,臣妇下次还给?您带。”周青棠笑道,手下意识抚在肚子?上。
舒梵这才发现,她衣着宽松,肚子?微微凸起,眉梢眼?角都带着喜色。
“你有身孕了?”她着实是惊讶的。
周青棠羞涩地?点了点头:“臣妇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因最近有些害喜,格外喜欢这些酸味浓郁的果脯。”
舒梵笑道:“恭喜。”
她是过来人,自然知道怎么生养孩子?,叮咛了她不少,又让人开了库房,赏赐了她一些珠宝器物,这才叫人送她回去。
紫宸殿。
夜已深沉,廊下吹来的风不似白日那?般炎热,反倒有几分沁凉。
李玄胤凭栏站了会儿,手虚扶在栏杆上,神色冷寂。
晚间?他?饮了两杯薄酒,俊脸微红,眼?神却很清明,只漠然站在那?边。
崔陵在旁边陪着他?:“云、幽两州已经解围,你还不将曹诚的兵马调回?东都关口空虚,恐有蠕蠕之乱。”
远处有人在放孔明灯,隔得太远了,若繁星闪烁。李玄胤收回目光,道:“不会,蠕蠕不善水战,留守东都关的刘良茂是洛川人。”
崔陵其实想问的是另一件事,忽的笑了一下:“若是顾景章真?的不救援云、幽两州,你会让曹诚率兵去救吗?”
李玄胤只是微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半晌,他?才一字一顿道:“云、幽两州绝对不能落入羌人之手。”
崔陵也笑了一下,没有戳穿他?-
舒梵将周青棠送到殿门口时,周青棠又停住了步子?。
见?她欲言又止,舒梵笑了:“有话直说。”
周青棠反而笑了一下,面上褪去尴尬之色,反倒坦诚地?问她:“感觉你做了皇后以?后,比以?前?更加沉静了。”
舒梵却多看了她一眼?道:“你也安静了不少。”
周青棠苦笑,神色却豁达了许多,远不似之前?那?几次见?她时那?样,一说到刘善和小梁氏就满腔怨愤。她柔柔抚摸着肚子?,道:“有这个孩子?就够了,我?总算有了依托。我?与他?,本就不是一路人,能相敬如宾已是极好,何况再强求情爱?”
舒梵眸光微闪,似乎被她无意间?点到心事。
周青棠笑了笑说:“你和陛下是不是吵架了?”
“为什么这么问?”舒梵徐徐一笑。
她神色虽是淡然,但周青棠已从她下意识别开目光的神态中看出端倪:“陛下是九五之尊,他?是君,我?们是臣,舒儿,你要永远记得这一点。”
“姜氏一族乃是前?车之鉴。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陛下的性子?,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你可千万不要触怒他?。”
舒梵知她是好心,心中却仍觉得冰凉,寒意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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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胤离开紫宸殿后, 独自一人在宫苑中走了会儿。
不知不觉走到一处熟悉的殿宇前。
他?驻足抬头,见头顶正中的竖匾中方方正正地书写着“重华宫”三个?字,不由怔然。
他?在殿门口?站了会儿, 转身又离开。刘全在远处提着一盏羊角宫灯一直望着他?, 不敢太靠近,也不敢真的跟丢了, 见他折返忙迎上去。
谁知他?走?到甬道上时又蓦的刹住,转身回望,目光落到殿内仍亮着的烛火中。
“陛下……”刘全小声道, “听说皇后娘娘这几日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多?嘴!”皇帝冷冷道。
刘全忙告罪了一声,垂眸不语了。
李玄胤静静望着殿中微弱的火光,不知站了多?久, 直到烛火熄灭,这才抬步走?进殿中。
宫内很安静, 廊下只有两个?小宫女在值夜班,一人?还?强撑着, 一人?已经坐在地上靠着廊柱呼呼大睡了。
还?醒着的小宫女打了个?哈欠, 目光散漫地四处望,忽的站直了,惊恐地要?开口?:“陛……”
李玄胤竖起?的食指按在唇上,摇了摇头。
小宫女忙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战战兢兢地杵在那边。
李玄胤无声地朝烛火尽灭的室内看了眼,问她?:“皇后这几日都这么晚睡?”
“今日刘夫人?过来觐见, 娘娘留她?说了会儿话, 这才晚了些, 平日戌时便?睡下了。”
李玄胤不置可否,挥手让她?退下。
殿内很安静, 借着东边半开窗牖外照进的黯淡月光,李玄胤看清了床榻上熟睡的人?。她?睡得不安稳,秀气的眉毛下意识蹙着。
他?悄无声息地在床边坐下,伸手想替她?抚平眉宇,可手悬到半空又停住了,终究是收回。
“阿娘——”舒梵猛地睁开眼睛,抬头就看到李玄胤坐在床边。
她?怔了下,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清冷的月色下,他?容色淡漠,只是,向来宽阔的肩膀却显得有些落寞单薄。
空气有些沉闷,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听宫人?说你这两天睡不好,叫太医来瞧过吗?”后来还?是他?先说道,说完看向她?,眸中有深深的隐忧,欲言又止。
舒梵故意不去看他?的神色,怕自己一个?不慎就要?心软。
她?冷冷道:“我没有睡不好。”
李玄胤有些语塞。
对于她?的拒绝交流,他?显然也无能为力。
他?不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但大多?时候他?不用跟人?解释什么,他?只需要?吩咐别人?去做什么,从来只有他?命令别人?的份儿。
习惯了发号施令,一时之间竟有些窘迫,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自嘲地勾了下嘴角。
“我没有打算看着云州和幽州陷落,你不要?再跟我置气了好吗?”
舒梵心头一震,迟疑地看向他?。
她?眼神中分明透露着狐疑,李玄胤苦笑,觉得自己是自作自受。早该说明白?,可那日她?的话又实在伤人?。
两人?不欢而散后的第?二日他?就来看过她?,往常那个?点儿她?都在午睡,他?便?没让宫人?禀告,谁知刚到门口?便?听到她?冷然的声音:“不知道。”
继而是周青棠的声音响起?:“你已经嫁给了陛下,母仪天下,怎么会……”
“以前我倾慕他?,又害怕他?,可谓又敬又怕,但我心里一直都觉得他?是个?明君。”她?平淡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茫然,“可是,我现在觉得他?和我想象中有些差别。”
周青棠:“他?还?是一个?明君的,我们能过上这样安定的生活,多?亏了他?。先帝在时,战乱频繁,外敌肆虐,百姓民不聊生。你不知道,那些割让的城池百姓过得有多?苦,简直猪狗不如……”
“我也不清楚,我对他?的情感有几分是因为团宝,有几分是出自慕孺崇敬,有几分是……”
李玄胤隔着一扇殿门静静站着,背脊僵硬,良久都无法动弹一下-
“你若想念你的父母和舅舅,朕准许你回云州一趟。”李玄胤收回思绪,眸光微闪,沉吟道。
舒梵惊讶之极地望着他?,太过震惊,以至于没有立刻应答。
其实她?的内心远不似表面上这样平静冷漠。
她?也想要?让步,她?很清楚作为一个?帝王的难处,也能明白?他?的各种权衡和考量,但她?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俗人?,她?的母亲和舅舅险些罹难,又怎能云淡风轻?
“不必了。”云州现在是顾景章的地盘,她?虽担心母亲,也怕贸然过去被扣影响朝中大势。
她?是皇后,不能这么任性。
且她?若是前往,必然要?劳师动众,派遣大堆人?马贴身保护她?。
“天色晚了,我要?睡了。”她?抿了下唇,背对着他?躺下。
四周安静下来,耳边似乎只有窗外呼呼的风声。
但她?也没有听见关门声,不确定他?走?了没有。
过了会儿,她?到底是耐不住又翻转过来,却发现他?仍坐在原处,漆黑的眉宇在夜色下更加深邃,就这么笃笃地望着她?,眼神很复杂。
哀怨、情浓、探究……更多?的是还?是她?读不懂的情绪。可千般辗转,万般柔肠,最后也只化?为一如既往的精明冷漠。
舒梵心头狂乱地跳动起?来,手肘撑着床榻想要?起?身说点儿什么,却倏的被他?按住。
在她?不可置信睁大的眼睛里,他?不带什么犹豫地吻住她?。
这个?吻倒还?算温存,只是浅浅品尝,只是,他?手里禁锢她?的力道可半点儿不松。她?僵硬了会儿便?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地推拒他?。
好似遇到了油的火,在她?奋力挣扎的刹那,他?瞳孔微缩,轰然爆发,下一刻以更强硬的力道把她?狠狠抵在榻上。
这个?吻便?带了几分血腥的味道,舒梵甚至觉得,他?有那么一瞬是恨着她?的。
就连他?平静望着她?的眸子,都像是某种冰冷的器物,带着金属的光泽,叫人?不寒而栗。
她?退伍可退,只能被迫迎接他?,捶打他?,眼神愤怒。
他?全然不顾,就这么单膝半跪在榻上弯腰吻着她?,将她?完全笼罩在这无边暗夜般的阴影中。舌头长?驱直入,攻城略地,好似要?将她?完全占有。
冰冷的手从布帛间隙中探入,准确地向上游走?,摸到她?腿侧,像冰冷的蛇信子舔舐着她?的皮肤。
舒梵头皮发麻:“李玄胤,你疯了!”
情急中她?咬了他?一下。
他?身形微顿,撑起?身子,就这么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眼神晦暗。
但舒梵从他?的眼底看不到情*欲,更多?的是一种压抑的情愫,这种审度般的目光让她?战栗。
半晌,他?似乎恢复了冷静,坐回塌边和她?保持了距离,微垂着眼帘,黑眸沉静。
舒梵看着他?冷漠的侧脸,声音柔缓下来:“你怎么了?”
他?却慢慢起?身,淡道:“你好好休息。”
他?走?了,舒梵心里却并没有轻松的感觉,总觉得今晚的他?格外反常-
舒梵又写了几封家书禁忌送往云州,得到回信已是半月后。
郑氏在信中对她?多?加宽慰,说她?和郑勇一切安好,让她?珍重自己,不用来云州探望。
信中更提到了征北军节度使顾景章此人?。
说他?是她?的故旧,让她?不用担心她?的安危,此人?不会害她?性命。
以舒梵对郑文君的了解,一般人?她?不会这样着重点出,想必此人?与她?颇有渊源。可若是至交,她?提到此人?时并没有什么好的语气,称他?“奸诈狡猾,阴险善谋算”,好像也不是什么至交好友。
舒梵有些迷茫,但也没多?想,只回信让她?和舅舅万望珍重,何愁没有相聚之日?
到了八月上旬,舒梵整顿了后宫纲纪,列出了更为完善的奖惩条例,且将六局职务更加细化?,提拔了有用之臣,顺便?将太后姜氏的人?进一步剪除,后宫如今都是她?的人?。
将自己全身心沉浸在这样的忙碌中,她?才能静下心来。
其实偶尔闲下来时心里很空虚,她?内心远不似她?表面上这样平静。
这日用过午膳,刘全便?紧赶慢赶地过来了:“皇后娘娘,陛下有要?事相商,请您移驾紫宸殿。”
舒梵手里的筷子不由搁下:“要?事?什么要?事?”
就算有事商量也该是他?过来找她?,怎么还?要?她?大老远赶过去?
照理说她?应该生气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反而有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明朗,并无丝毫不虞。
可她?面上还?是绷着,冷淡地看着刘全。
刘全干笑:“这……杂家岂能知道啊?陛下吩咐,咱们做奴婢的只有听令的份儿,哪里敢多?问啊?”
他?说的也在理,可舒梵心里清楚,刘全说的根本不是真话。
可浸淫内庭多?年的人?,就是有本事把假话说得像真话。
“摆驾紫宸殿。”
到了紫宸殿殿门口?,早有宫人?迎着她?往内。
舒梵见了他?们如此殷勤的架势,忽然有种中了计的感觉,一腔憋闷无处宣泄,心情复杂地走?进殿内。
李玄胤在写字,听到脚步声侧眸望来,眸光幽深隐约含笑。他?搁了笔,将写好的书法晾到一旁:“皇后比朕这个?皇帝还?忙,日理万机,想见你一面难如登天。”
舒梵稀奇地望着他?,不明白?他?怎么好意思说这样的话。
他?清冷的面上犹带三分笑意,如冰雪消融,春回大地,哪怕一身玄色仍让人?觉得俊美非凡。
舒梵狼狈地移开目光,到底是不敌他?的镇定。
她?绷着脸,气势上已经弱了很多?:“你到底要?和我商议什么?”
李玄胤不动声色地在台阶上望着她?,敛了笑,缓步走?下台阶。
室内光线晦暗,好似与窗外浓雾般的夜色融为一体。舒梵垂着头,余光里却瞧见他?的皂靴停在了她?面前。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紧张,沉着脸抬起?头,想要?先发制人?,却在惊呼声中被他?抱了起?来。
他?坚实的臂膀环着她?,打横抱着她?转瞬就进了内殿。
舒梵怔了下才拼命挣扎起?来,在他?怀里像泥鳅一样扭动,不肯就范。
她?的指甲都刮到他?脸上了,多?了一条血痕,他?怔了下低头盯住她?,微眯着眼,面罩寒霜般冷漠。
她?也愣住了,后怕地眼神闪烁。
两相对视了会儿,他?将她?慢慢放到了床榻上,支在她?一侧压低,高大的影子如山岳一样完全将她?笼罩在这片阴影里。
舒梵被他?无声无息的盯视弄得头皮发麻,不由攥紧掌心。
可渐渐的她?心里就有些烦躁,眸底又升起?怒意:“你到底要?……唔……”她?的话没有出口?,被他?悉数给堵了回去,他?低头吮着她?两瓣唇,将她?压在了塌上。
夜色越来越浓重,视野里只有一盏地纱灯,淡淡的黄光将室内晕染得格外温情。
舒梵呼吸急促,被吻得六神无主,大脑都失去了转动能力。
他?握着她?的手将她?弄得半生不死,松开她?。她?在这间隙瞬间跳起?来,想要?控诉,却见他?眸底升起?淡淡的笑意,悠然和她?拉开了距离,就这么安静坐在了塌边。
微垂的眼睑覆住了眼底的神色,一张昳丽端严的面孔在朦胧的光影里光华流转,俊极无惆,不可方?物。
舒梵茫然地望着他?,忽然就语塞了。
“你诓我过来到底有什么事?”她?努力摆出凶恶的样子。
但是,眼神已经出卖了自己。
她?气恼急了,真是恨自己这样容易心软,恨铁不成钢。
当然,更恨的还?是他?。
李玄胤也不生气,淡淡地笑了笑:“你都说是诓你过来了,还?能有什么事?”
舒梵气得差点升天。什么人?啊?!
她?冷冷瞪着他?,出口?的话又快又厉,跟小鞭炮似的:“你害得我母亲和我舅舅差点身死,还?有脸在这儿大放厥词?!”
她?又噼里啪啦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好似要?把这几日积压在心里的不满都发泄出来。
骂完了,小脸微红,胸腔急促起?伏,仍有些不解气地瞪着他?。
他?没有生气,只是笑着问:“骂完了?”
她?还?瞪着他?呢,他?张开双臂将她?软软的身子搂在了怀里,低头将唇贴在她?的额头。
微微的痒,舒梵怔了下,不确定地抬头。
他?垂着眼帘就这么抱着她?,笑意了也没有了,眼底有倦色。
“已经说过了,朕并没有不救援云州的意思。”
多?的他?也不在说了,似乎信与不信都在她?,舒梵像一只憋了的球,忽然也生不起?气来,闷闷地杵在那边。
她?身子软软的,像云团一样,实在叫人?搞不懂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脾气。
他?情不自禁地吻了吻她?的鬓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微微瑟缩了一下:“痒……”
耳边听得他?笑了一声:“忍着。”
舒梵咬牙切齿:“混蛋!”
他?不在意地笑一笑:“那准备一下,混蛋马上就要?亲你了。”
舒梵睁大眼睛,天旋地转,又被他?按在了塌上。
雨丝不断飘进室内,窗前的金石砖地上有些湿润了,秋夜的长?安沁凉如水,浑身的毛孔好似都被洗涤过,泛着冰冰凉凉的潮气。
她?不由抱住自己的胳膊,不肯去看他?。
头顶是他?高大的影子,还?有一双漆黑沉静的眼。
她?心神不宁,在他?无声的审度中更加难过,又羞又窘迫,恶声恶气的:“看什么看?!”
李玄胤除去外袍,随手扔在地上。
冰凉的绸缎滑过她?细嫩的皮肤,双腿如玉,被那浓黑如墨的袍色一衬,更加莹白?,细骨伶仃地摆在那边。
好像待宰的羔羊,我见犹怜,惹人?心旌摇曳。
可她?一双圆润的杏眼恶狠狠地瞪着他?,不甘示弱,好像准备和他?大战三百回合。
李玄胤缓缓伏低盯着她?,微眯着眼,面无表情的样子实在有些吓人?。
舒梵屏着呼吸严阵以待,谁知他?蓦的笑了一下,“啵”的亲了一下她?的脸颊。
“你……你……”她?的脸涨红。
他?又亲了亲她?的脖颈,沿着颈子往下,牙尖咬开了那一条束缚白?玉的系带,顿时乱花渐欲迷人?眼,红色的肚兜和雪白?的皮肤相映成趣,上面绣的是海棠花的图案。
他?指尖摩挲着这一点儿娇嫩中的硬茬,评价:“绣的不错。”
舒梵胸口?剧烈起?伏,面红如血:“下流!”
“我在评价刺绣,怎么骂人?呢?”他?笃笃地望着她?,挑了下眉,语气有些嗔怪。
但仔细听,舒梵觉得他?是在笑话自己。
“遮着干什么,有什么我没看过的?”他?又笑。
舒梵的脸涨得更红,双手还?是死死捂着胸口?的刺绣。
她?在心里咒骂他?,表情还?有些委屈。李玄胤的神色软化?下来,俯身又亲了亲她?的脸颊。
湿润的触感,她?脑袋里好像炸开了烟花,他?的唇舌又往下,隔着薄薄布帛挑逗她?,她?攥着寝被的手更紧了,不知过了多?久又松了。
后来发出嘤嘤的啜泣之声,脸蛋被他?掰过去,强势地撬开唇。
窗外细雨淅沥,倒不似方?才那样疾风骤雨,可滴落的雨声在暗夜里听来还?是那样触目惊心。舒梵攥着寝被,迷蒙地望着他?,双眼好似氤氲着水汽,勾出了泪意。
“傻瓜,别忍着。”他?精壮的身子压着她?,撬开她?紧攥着的小手,十?指滑入她?的指尖,紧紧握住了她?的。
十?指相扣,骨节相抵,握得紧了甚至有些疼。
她?这下是真的哭了,身上汗津津的格外难受,像是快要?被大水淹没。
舒梵背过去,他?就这么侧搂着她?,撩开她?的发丝细致地亲吻,衣裳层层叠叠堆叠到了腰间,火热的掌心握住了那一截细腰,她?动了下没有挣脱,想回头去看他?又不敢回头,只好咬着牙。
他?吻了吻她?的后脖颈,激起?她?更多?的战栗。
窗外风声倒是息了,雨声却好似大起?来,噼里啪啦敲打着头顶的瓦片,好似要?水滴石穿,愈发显得室内寂静无声。推进缓慢而有力,应着一声一声急奏的雨声。
明黄色的宫绦静静垂落在地,纱幔层层叠覆,在冰冷的金砖地上拖曳。
金色的烛台上,巨烛已经熄灭,徒留下红色的蜡油,干涸了,凝结成红色的泪珠。
“李玄胤……”她?声音细若游丝,哀哀戚戚,去按他?下抵的胸膛。
却叫他?捉了手,放在唇上忘情地吻了吻:“不急。”
她?欲哭无泪,只能咬着一口?编贝般的牙齿隐忍。他?亦不好受,额头均是细汗,险些在层层迭迭的逼仄中迷失了自我,强忍着,吻了吻她?皙白?腻人?的脖颈,引起?她?更多?的瑟瑟战栗。
他?把瘫软的她?抱起?来,搂到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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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太过分了。”她?想要?生气,奈何又生不起?来,只能咬着牙自己生着闷气。
李玄胤又亲了亲她?的脸蛋,一只手压住她?不安分的手,交叠着扣在怀里,一只手捧过她?的脸继续亲吻,温热的舌尖卷住她?细嫩的耳垂,手里还?在不客气地捏她?。
“你还?有完没完了?!”她?呜呜地啜泣起?来,往里面爬。
“别哭了。”他?抓住她?的脚踝,转眼又拉到了身下,任凭她?怎么扭都没办法挣脱。
她?实在没力气了,趴在那边生着闷气。
李玄胤无声地笑了,将她?更紧地揽在怀里。舒梵累得沉沉睡去,迷迷糊糊中感觉他?又撑在上方?轻柔地吻了吻她?的眉眼,将她?的小手攥在手心里。
翌日醒来,舒梵发现身边已没了李玄胤的身影。
他?向来勤勉,日日早朝从不懈怠,可昨夜那样翻来覆去今早竟然还?能起?个?大早,舒梵实在佩服他?。
她?简单洗漱了一下,换上了一身石青色的交领海棠花常服,让阿弥简单给自己挽了个?发髻。
过几日就是中秋节了,舒梵召见了周尚仪,询问她?节日安排的事宜,周尚仪都回答妥当,舒梵便?让她?回去了。
午膳吃得简单,唯有一道蜜糖南瓜格外合她?的胃口?,她?一连夹了很多?次。
“娘娘,老祖宗的规矩,不过三啊。”归雁在旁边小声劝诫。
舒梵跃跃欲试的筷子停住了,想再夹一口?又不好再夹,表情郁闷。
她?刚嘀咕了一句“这是谁定下的鬼规矩”,身后便?有人?掀了帘子迈进来,淡淡一笑:“老祖宗也敢议论?你这皇后是当到头了?”
舒梵:“……”
她?实在不明白?,怎么每次说坏话都被他?抓包。
她?又夹了一块南瓜塞进嘴里,心想着反正他?也瞧见了。
李玄胤坐在对面,神色柔和地望着她?。
舒梵故作粗鲁的咀嚼便?无法继续了,动作慢下来,有些局促地将南瓜咽了下去。
李玄胤无声地笑了笑,抬箸又往她?的小碗里夹了一块南瓜:“想吃就吃吧,不用顾忌那些,关起?殿门又没人?瞧见。”
舒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懵懂的眼神清澈无波,李玄胤忍不住又抿了下唇。
愉悦的气氛真的能感染人?,舒梵心里柔软,低头默默吃起?来。
“等天气再冷些,朕带你去上江行宫住,那边地方?僻静,草木葳蕤,冬日下雪时尤其美,还?有很多?小动物出没。”
“真的吗?”
“朕骗过你吗?”他?微微前倾俯向她?,好整以暇。
舒梵努努嘴,眼角斜到了天上去,不做评价-
晚间,宫人?进来换过一次水,繁琐的洗漱仪式过去后,宫人?悉数退出,不忘将几层明黄色的帐幔一一放下,关闭了殿门。
舒梵坐在铜镜前照了照,柔软的小手摸了摸额角。
“在看什么?”李玄胤在镜子里望着她?,俯下身,单手支在她?身侧,另一只手已经熟练地抚上她?的腰。
他?换了身玄色的锦缎寝衣,丝滑如绸,没有冠发,乌黑的发丝随意地散在肩上,这样看,比往日要?多?几分慵懒和随和。
“我这里好像长?了一颗小痘痘……你摸摸,有些凸起?。”她?抓了他?的大手去摸额角。
李玄胤瘦长?的手指嶙峋微凸,骨节粗大,手背上还?有明显凸起?的经脉,被她?的小手牵着格外滑稽,好像她?是一个?小孩一样。
她?看一眼,抓着他?的手在掌心翻了翻,语气里有一点儿嫌弃:“怎么你的手这么大?”
这话很孩子气,她?很难得这样不设防的撒娇。
他?低头,用唇碰一下她?的额头:“大才能舒服啊。”
她?耳尖通红,松开不是,不松开也不是,只能佯装镇定地拿起?梳子顺头发。
余光里瞥见他?微敞的领口?,下颌骨骼分明,喉结微微凸起?,不免叫人?浮想联翩。以前觉得他?穿朝服好看,端严肃穆,凛然难犯,现在觉得这样随行也挺勾人?的。
“是不是在偷看我?”他?在她?耳边吹气,问的倒是一本正经。
不过,得忽略问话的内容。
她?没想到会被他?看穿,死不承认:“才没有!”
“真没有?”
“当然!”她?信誓旦旦。
他?漆黑的眸子在头顶静静盯着她?,看得她?心惊肉跳,觉得这个?谎言有随时被戳穿的风险。
可他?漫长?地审度了她?一番后,又平静地将目光收了回去。
她?本来想吃一块糖,可想着可能要?蛀牙还?是算了,刚掏出来的搪瓷罐头又塞了回去。
李玄胤看到了:“藏的什么呢?”
“没什么。”她?护犊子似的捂好,不给他?看。
他?好像失去了兴趣,目光落到别处。
舒梵松一口?气,刚松开手,抽屉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拉开了。里面的东西一览无余——有装着糖糕的五颜六色的罐头,也有写着各种野史的话本,还?有……
他?拿起?一沓用红绳串联的竹简翻阅起?来,半晌,挑了下眉看向她?。
舒梵脸颊涨红,忙不迭给夺了回来。
“……你平日闲暇时都看这些?”他?的语气还?有些惊讶。
可恰恰是这几分惊讶,让她?的脸颊烧得更红。
她?有点恼羞成怒:“宫里的生活那么无聊,每日不是请安、逛花园、规训宫人?就是做女红,找点儿乐子怎么了?”
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眼底的笑意总觉得很微妙。
舒梵有种有气没地撒的憋屈。
当然,更多?的还?是因为她?觉得羞臊,迁怒于他?。
见她?坐在那边生着闷气,他?从后面抱住她?,将她?整个?人?都搂在怀里,唇贴一贴她?的耳垂。怀里的人?僵直了,像是过电似的。
她?这样的反应实在是很可爱,他?情不自禁地捧过她?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她?被抵抱在梳妆台上,腿不自觉架起?,踩在了有些硬棱子的边缘。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双手软软地被摆布,就这么搭在他?脖颈上。
亲了会儿感觉到她?的紧绷,他?笑了笑:“紧张?”
“去床上吧。”她?别过头,声音像撒娇。
他?笑而不语,将她?打横抱到了床上。
一到床上她?就往里滚,像只小球似的,很快就躲到了最里面。可他?是最富有经验的球手,很快就捞到了她?,手里用力就将她?捞了回来。
她?低低地吟叫了一声,还?带点儿哭腔。
“怎么了,弄疼了?”他?嘴里是万般的怜惜,手已经自若地摸到裙摆,边缘往上堆叠而去,顺利地探了进去。
舒梵的脸红彤彤一片,拿手去拉他?:“干嘛?”
他?低笑了一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自己也笑了,觉得明知故问。黑暗里他?的面孔看不真切,但彼此紧密贴合的温度却是真实的,她?被揉得浑身酥软,不消一刻就如水般软化?在他?怀里。
他?掰过她?的脸,微微抬头,月光下她?杏眼迷蒙,媚眼如丝,有些慵懒的样子,没骨头一样腻在他?怀里。
李玄胤啄了啄她?的嘴巴,一边搓揉着她?一边吻着她?,将她?的发丝尽数拨到一边,看她?衣襟散乱、发丝铺满枕头的娇柔模样。
实在是勾人?到了极点。
四周安安静静的,他?身上的墨香味让人?安心,她?忍不住勾住他?的脖子,蹭了蹭他?的鼻尖,白?生生的面孔像一只小狐狸,满满的依赖。
她?的喜欢和讨厌其实是非常具象的,可以很明显地表现在行动中。
比如此刻,她?全身心放松的眼神已经可以说明一切。
箭在弦上他?却推开了她?,在她?迷蒙的目光里转回方?才站着的地方?,回来时,手里多?了几个?盒子。
舒梵眼睁睁看着他?打开那几个?被她?刚才藏好的盒子,脸上的热意已经快要?透出来。
“藏了这么多?宝贝,不让我看?”他?取出了一个?象牙质地的,在掌心翻了翻。
她?急吼吼抢了过去,捂在被窝里,解释道:“是下聘那时候教习姑姑送的,不是我自己的。”
“是吗?”
他?似笑非笑的目光快让她?的脸颊烧起?来:“当然!”
下一刻他?有力的臂膀便?揽过来,将她?搂在怀里,柔软的能一手环住。他?身上硬邦邦的,但这样被他?抱着感觉很有安全感。
不然怎么说阴阳调和呢?这实在是奇妙的感觉。
舒梵红着脸没吭声,过一会儿又主动搂住他?,舌尖舔一下他?的唇。有点儿干燥,和她?的很不一样,她?半眯着眼吮着他?,他?的眼神变了,抓着她?的掌心有些收紧。
舒梵小小声:“疼。”
“对不起?。”他?又松了,却见她?狡黠地弯起?嘴角,眉眼也弯弯的,痴痴地笑。
他?眼眸微微眯起?,重重地捏了她?一下。他?捏的地方?实在微妙,她?浑身都软了,又忍不住在他?怀里仰起?头,去舔舐他?的喉结,手贴着他?的背脊往上游走?,感受到他?背脊的僵硬。
因为情动,她?脸蛋红红的,禁不住双腿夹紧了他?的腰腹,眼中如蕴着一汪春水,柔媚得好似要?将人?溺毙。
“还?勾引我?”他?的声音都喑哑了,说,有本事自己坐上来。
她?嬉笑着翻了个?身,压到了他?胸膛上。
“皇后这么不端庄,怎么母仪天下?”他?的声音里带着调侃的笑意。
“彼此彼此,陛下也不见得多?正经。”
他?轻笑着捉了她?的手,放在唇上吻了吻:“那你与我,岂不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手里微微施力她?便?往前倒去,双腿不经意地岔开了。她?往上挣扎着要?爬起?,被他?按住腰:“别乱动,你这是要?我的命。”
她?脸颊更红了,绯红如醉人?的晚霞。
李玄胤的眼神变得幽暗而深邃,指尖不由捻着她?的唇,微微用了点劲儿,感觉到她?缩紧了微微抖了一下,实在是要?了他?的命。
他?仰头要?吻她?,她?却调皮地躲开,在上方?欲吻不吻地挑逗他?,每每唇瓣快要?碰上时便?抽离。
“故意的?”他?冷笑。
她?的表情看上去还?有些得意,可惜这份得意没持续一会儿。
他?便?拍在了她?臀上。
舒梵惊呼一声,重力作用,腿心酸麻一片,只得撑着抵住了他?的胸膛。好一会儿她?才稳住身形,不得已便?趴在了她?肩头。
适应是个?漫长?的过程,她?缓缓地往下坐,纤细的腰肢轻轻地摆动起?来,实在是乱花渐欲迷人?眼。
李玄胤伸手捧住她?的面颊,便?见她?如猫儿一样眯起?了眼,侧头熨帖在他?掌心,香软的削肩若白?玉豆腐,生嫩得不像话,唇边好似抿着笑意,两蹙柳叶弯眉似蹙非蹙,宜喜宜嗔,实是娇美到骨子里,叫人?的骨筋酥软,怎能不喜?
视野里明晃晃地骤亮了一瞬,她?眯着眼儿半睁半闭,忽觉得身上有些冷,抬眼朝东边望去,原是竹帘被窗牖外的斜风扬起?了一角。
舒梵拉过寝被,将自己严严实实掩好,这才发现昨夜踢蹬掉了被子,一条腿露在外面,这会儿已经有些冰凉发麻了。
身边已没了李玄胤的身影,她?也没什么奇怪,他?每日不到五更天便?去上朝,从未有一日落下。
外头的日光还?有些天青色的灰蒙,许是没有大亮,她?身子一翻又睡了过去,待到卯时三刻,实在无法拖延,才在归雁和阿弥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起?来洗漱,换上吉服。
今日要?去奉天殿祈福,穿的也是比较隆重的衣裳,头上凤冠沉重,压得她?脖子生疼。
鬓边两支步摇轻轻摇曳,珠玉伶仃脆响,隐有碰撞之声。
因是主持祈福庆典,她?穿得是较为严肃端庄的石青色对襟褂服,为了相配,归雁替她?多?抹了两层水粉,将容色绘得更浓重些,嘴里感慨:“娘子娇艳,这身衣裳衬得倒是老成了些。”
“皇后应以端庄持重为先,要?什么娇艳?你再替我鬓发,将这几绺收进些。”舒梵指了指鬓边的两绺碎发。
归雁听她?的,又替她?梳拢了一番,确保无误才搀着她?出行-
参与庆典的皆为三品以上命妇,个?个?衣着端淑,礼仪周全,见了她?齐齐下拜,口?称皇后娘娘千岁。
舒梵站在金石台阶上,两侧的云龙纹镂空巨鼎里飘出袅袅檀香,衬得她?容色愈发雍容沉静,不见什么情绪,只虚抬手道:“平身”。
几十?名命妇方?才起?身,接过宫人?递来的香烛、簪花,依次上前祷告、听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参见娘娘。”一名身形清瘦、容貌秀美的女子到了近前,朝她?盈盈下摆,恭敬垂首。
“你是……”舒梵有些记不起?来。
对方?显然也不甚在意,朝中命妇众多?,得以进宫觐见的实在是少数。
“外子是中书令崔陵。”乔氏道。
这是舒梵第?一次见崔陵的正妻,听闻乔氏素有才名,只是身体欠佳,果见她?面色苍白?,哪怕施着脂粉眼下难掩清灰之色,双目黯淡,脚步虚浮,显然病得不轻。
舒梵忙令她?坐下,说了几句便?令她?回去歇息了,连上香之类的环节都只挑了要?紧的,没让她?和其他?人?一样站着听训。
送走?她?时,舒梵站在原地,远远瞧见身着紫色官袍的崔陵静候在马车边,见了她?便?上前搀扶,亲送她?上车,很是伉俪情深。可一同?前来的安氏却垂眉耷眼地缩在一旁,像个?局外人?。
小姑娘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模样圆润,两颊绯红,手里捏着个?鼓囊囊的荷包,不时朝两人?张望,见他?们说得专注便?悄悄从里面掏块云片糕吃,又怕被发现,嚼三两下便?囫囵吞下去。许是被噎住了,脸涨得通红,又不敢出声,瞧着孩子气又可爱。
舒梵觉得她?面善,想起?她?父亲安靖被革职查办又斩首的事,心生几分怜惜,让一旁的归雁送去了一些吃食。
有时候,人?与人?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周思敏三日后给她?递来信笺,舒梵拿着在烛火下细细阅读,看到“那安氏本是安靖收养,原就是荥阳人?士……三番核实,确认令妹”,眉梢染上喜色,连手都在不觉发抖。
“什么事儿,娘娘这么开心?”归雁笑着替她?端茶。
舒梵舔了下唇,伸手去够那茶盏,谁知没握稳碰落在地。
“砰”的一声碎裂声,端茶的小宫女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住请罪。谁知她?笑着让她?起?来,面上没有丝毫愠色,过一会儿又拿过那信笺看了好久,忍不住将之贴在胸口?。
岂料翌日便?传来了她?的死讯。
“说是误食了什么芽果,这孩子贪吃,可惜了,安家就剩这么一个?独苗苗了,听说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崔大人?膝下无子,不知该有多?伤心呢。”这日,归雁替她?梳头时道。
舒梵捏着枚冰冷的簪子,手不慎抚过上面的花纹,却是禁不住打了个?激灵-
因死的是个?妾室,崔府的丧事办得挺低调。
虽不必戴孝,崔陵还?是着素衣,晦暗的天光里负手站在廊下,背影清拔,身边只有潇潇落叶。
两个?丫鬟跪在地上烧火盆,夜风吹起?几片纸钱,苍白?寥落,洋洋洒洒像飞絮。小声的啜泣声混杂在灵堂中,加上这等光景,不免叫人?心里悲戚。
“节哀。”舒梵和李玄胤上前,李玄胤拍了下他?的肩膀。
他?恍然回神,忙躬身行礼:“参见陛下、皇后娘娘。”
“无需多?礼。”
他?们似有要?事相商,舒梵不便?跟着,本应离去,可她?目光深深静静望着厅中黑沉沉的棺椁,心里好似破开一个?洞墟,不住地灌进冷风。
人?也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根本无法挪动分毫。
耳边的诵经声如同?紧箍咒,一声一声朝她?脑海里蜂拥而来,她?僵硬着身体向前,周边好似有人?喊她?“娘娘——”,不解又惊恐地劝止,她?却浑然未闻,直到走?到近前,猛地一把推开了棺盖。
小姑娘躺在棺中,很明显施过脂粉,面色红润,像是睡过去了。
舒梵想起?那日初见她?的情形,难怪当时觉得她?面善。
她?心中追悔莫及,心口?好似压了一块巨石,怎么呼吸都喘不过气来。踉跄了两步,她?扶住棺椁,竟似愣住了似的。
“娘娘……”有人?小心翼翼地唤她?。
舒梵如梦初醒,不能接受,不能相信,蓦的像是见了什么恐怖的事物似的飞快朝厅外奔去-
崔陵戌时三刻才回到书房,室内无旁人?,唯有幕僚沈敬辞在侧,将手边的帕子递给他?。
崔陵默不作声地接过擦了擦手,沉着脸,并无什么二话,似还?沉浸在丧子的悲痛之中,眉眼间都笼罩着一层难以驱散的阴霾。
沈敬辞叹了口?气,道:“她?也是命苦,怎么就在这个?时候查出有了身孕?”
“恕属下直言。”沈敬辞略顿,话锋一转道,“大人?,其实她?不死也碍不着咱们什么,不过是个?小姑娘而已。且她?还?怀了大人?的骨肉,何苦……”
崔陵抬手遏制了他?后面的话,冷冷道:“就因为她?有了身孕,才非死不可。太后失势,姜家羽翼折损殆尽,看陛下对安靖的态度,恐心中仍有刺,不知何时就要?发作,我怎能留下安家血脉的孩子?我与陛下一同?长?大,他?是什么性子,我还?不了解吗?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留着她?在身边终究是个?隐患。”
沈敬辞默了会儿,压低声音道:“太傅和姜茂一死,内阁群龙无首,您便?是百官之首,首当其冲。陛下如此重用裴鸿轩,恐来者不善,许会将他?调往内阁,我们也要?早做打算啊。”
“他?还?要?用我制衡河北士族,不会那么轻易动我的。裴鸿轩是个?人?才,陛下也不放心完全放权给他?。再者我与阿沅同?生共死,又有何惧?只恐连累家中老幼,稍有行差踏错,便?如那姜茂一般,家中老少无长?幼,尽皆身死。届时我有何面目去地下见我崔家的列祖列宗?”
他?纵横官场数十?年,自然知道其中厉害,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与李玄胤的感情自然深笃,但一个?人?当了皇帝,他?就不再是一个?人?,他?不能用崔家上百人?的身家性命去赌。
哪怕只是微小的猜忌,日后也会成为催命符、导火索。
深吸一口?气,崔陵静声吩咐道:“取百两银子给她?母亲,安置好她?的家人?,她?和孩子若是要?找我索命,尽管来找,我也无话可说。”
沈敬辞好几次想要?开口?,到底还?是只低声应了一句,垂首出去了。
只余空气里微不可察的一声叹息。
养崽
那年皇城进入凛冬之前, 舒梵生?了一场大病,身上忽冷忽热,浑身都是汗, 梦里还?在不停呓语。
整个太医院的御医都来了, 轮流会诊却瞧不上什么病因。
皇帝的脸色阴沉地能滴出水来,第一次失控到口不择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平日拿着丰厚俸禄作?威作?福,到了关键时候竟然连病因都瞧不出来?要你们?这帮废物有什么用?!皇后若有差池,朕要太医院一同?陪葬。”
一帮太医吓得齐齐跪倒在地, 抖得地跟筛糠似的。
刘全忙劝道:“陛下?且放宽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既无外因?, 空是邪崇冲撞,不若让宝华寺为娘娘诵经祈福, 以保安康?”
李玄胤也知?自?己忧心心切了,不该迁怒旁人, 摆摆手:“都下?去吧。”
一众太医如蒙大赦, 忙齐齐退了出去。
刘全见?他一颗心全系在皇后身上,神魂不属的样?子,知?道自?己再?劝也没?什么用,屏退其余下?人, 自?己也悄悄退了出去。
李玄胤就这么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 许久之?后才觉得坐姿僵直, 甚至都难以动弹。他略动了下?身形, 更紧地将她的手攥在掌心里。
他一日一夜未合眼,见?她虽面色苍白, 已不似先前那样?青白难看,一颗心才不似之?前那样?如烈火烹油般灼烧。
稍有松懈,困意便如潮水般袭来,他阖上了眼帘……
也不知?睡了多久,视野里泛起些微的亮光,他蹙着眉睁开?眼睛,却见?东边的窗牖外透一绺青白色的光线,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他略移动了一下?身姿,方觉得脖颈酸痛,想必是在床边趴卧着坐姿不当的缘故。
可这会儿哪里还?有心思想这些?
他又回头去看她,见?她睫毛颤了颤,忙趋身去探看,又低头用唇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确定没?有热度心里才放松一些。
她睡不安稳,似乎是在做噩梦,紧紧握着他的手,梦呓中还?带着哭腔。
他一颗心仿佛要碎了,弯腰将她搂在怀里,声音很轻:“没?事了。”
不知?多了多久,舒梵才迷蒙地睁开?一双眼,只是人也不动,静默地盯着头顶发呆,虚弱得好似要哈一口气就化去了。
李玄胤心如刀绞,虽有万千疑问也不敢在这个时候问她:“饿吗舒儿?朕让人传膳。”
她闭了闭眼睛,像是累到了极致,不愿意说话。
李玄胤叫来宫人,很快,御膳房就送来了几个清淡的小菜和一碟清粥。
“朕来吧。”他从宫人手里接过清粥,低头舀一勺轻轻吹到温凉,这才递到她唇边。
舒梵没?有张口。
他笑了笑,柔声劝哄:“吃点儿吧,你这两?日都没?吃什么东西。”
舒梵实?在没?有胃口,歉疚和悲恸之?情如沉甸甸的石头塞满她的心房,连喘气的间隙都没?有,何况是别的?她闭上眼睛,又开?始无声流泪。
李玄胤忙搁下?碗碟,屏退下?人,将她软软的身子抱在怀里:“没?事了,没?事了……”
舒梵像是如梦惊醒般张开?双臂投入他怀里,双手紧紧揽着他,仿佛溺水之?人抱住最后一根浮木:“玄胤,你可知?道……安氏是我妹妹,她竟然是我嫡亲的妹妹……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还?没?有来得及叫我一声姐姐……”
她很少在他面前这么失控,大多时候,她是鲜妍灵动的古灵精怪的,主意很多。
李玄胤知?道此刻说再?多都是徒劳,只是抱着她轻拍着她后背抚慰。
后来喂了她吃了点粥他才走出殿门,谭邵在殿门口等着,见?了他面恭敬行礼,待到御书房,递来一封用火油密封过的密函。
李玄胤取一盏油灯,将那密函微微竖起,就着火舌子舔舐了会儿,方将其展开?。
谭邵道:“刘德龙来信,他的手下?陈彪行已将庆国公?的大公?子、手下?幕僚三人制住,就控制在晋阳府,缴获递往凉州的密函三封,只等陛下?诏令。”
李玄胤冷笑:“既拿下?了乱臣贼子,何不就地诛杀?他就这点儿胆子,朕真是高看他了。”
谭邵微微一笑,却道:“晋阳乃是庆国公?的老家,庆国公?的党羽势力遍布,且他和陇右军节度使?关系颇厚,若是贸然动手处置了他儿子,刘德龙恐性命休矣。届时就算陛下?派兵来援,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他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李玄胤道:“此人做事谨慎,奈何瞻前顾后太过惜命,以致延误最佳时机。传书来回已逾半月,庆国公?奸险狡诈,恐早有察觉。还?未贸然举事,不过是忌惮朝廷以及周边几个藩王。”
“那……陛下?的意思是……”谭邵屏息望向他。
“决不能让他联络到周边几个藩王,酿成大患。”李玄胤微斜着将手中信纸贴上火舌,看其静静焚毁,“让陈彪行和周彦清即刻动手,若是刘德龙阻拦,格杀勿论。”-
今日是除夕,宫内布置地颇为喜庆,遥遥望去殿宇间银装素裹,瓦檐上皆是霜白一片。洁白静谧的雪景中,几条红色的宫绦便成了点睛之?笔。
“这边也挂一点。还?有这边,这边——”阿弥在廊下?指使?几个小宫女挂灯笼。
归雁搀着舒梵出来,见?了就笑了:“差不多就可以了,过犹不及,你瞧瞧这一团团一簇簇的,跟摆摊似的。”
阿弥撅着嘴巴跳到舒梵身边:“哪有啊,皇后娘娘评评理!”
舒梵病了这些日子,现在还?未大好,被外面的冷风一吹便打了个哆嗦。
归雁忙接过宫人递来的狐裘大氅替她披上:“外面这么冷,娘娘还?是回去吧,殿里有地龙,可比外面暖和。”
“我知?道,可我就想出来走走。”她语气淡淡的,可出口的话叫一众宫人都愣住。
再?看她绷着的脸,虽喜怒难辨,总感觉有几分意气在。
宫人诚惶诚恐,不知?道哪里做错了,俱面面相觑。
“你跟几个小丫头置什么气?”李玄胤握住她的腰,顺势将她揽在了怀里。
“你不用上朝吗?”舒梵没?想到他这个点儿会来重华宫,人还?有些懵懵的,垂眸望他。
他眉眼温柔,一身玄色伫立在皑皑雪景中,身姿如劲松,实?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只是神色静谧沉郁,好似有满腹心事。
舒梵自?己就有心事,见?到他的那一刻便有说不尽的委屈,想要跟他吐露,但目光一落到他脸上,怔了下?,又生?生?咽了回去。
想到他日理万机,家国大事都处理不完,哪里有那个闲工夫安慰她帮她参谋这等小事?
且她病了的这些日子,他衣不解带地照拂她,喂饭侍衣事必躬亲,实?在不想再?劳烦他了,抿了下?唇,对他露出个笑容。
她瘦了不少,下?巴都削尖了,李玄胤看她半晌,忽的将她搂到怀里,用力抵在胸膛上。
舒梵从他怀里抬起头:“……你怎么了?”
“没?什么。”他笑笑,不愿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息带给她,转而道,“今日是除夕了,舒儿,不如朕陪你出去走走吧?”
“……可以吗?”
李玄胤朝她递来手,宽大的掌心,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展示在她面前。
舒梵觑一眼,稍微忸怩——其实?也没?有很忸怩地将小手递了上去。
被他握住后,她红着脸小声:“我们?换身衣裳再?出去。”
到了未时,雪下?得反而更大了,扑簌簌地敲打着马车,盖顶上蓬蓬有声。旧雪未除,街道上又覆上了一层新雪,马车穿过寂静的长街到了内坊市,视野里才瞧见?莹莹灯火。
街道上铺肆林立,只有三两?家关阖着店门,除了几个巡逻的兵士,到处都是叫卖吆喝的小商贩。
舒梵听到有叫卖榆钱糕的,遂撩了车帘朝外面望去。迎面一捧雪扑到她面上,激灵灵的,她打了个冷颤。
李玄胤将她拉回怀里,用温暖宽厚的掌心揉着她的小手,一面吩咐刘全去买些。
很快刘全捧来了一个布包,李玄胤接在手里,一层层揭开?,热气扑面,最里面是裹得严实?的翠绿色糕块,一看就是新鲜出炉的。
舒梵迫不及待去拿,被烫了一下?,她缩回手指捏住耳垂。
耳边传来低笑,她抬头,他唇角略勾了一下?,笑意转瞬即逝。
她盯着他不服气地看了会儿,嘴唇微抿着,莹白的肌肤在晦暗的天光里恰如黑夜中的明珠,反而愈加明亮。
马车颠簸了一下?,她在他腿上晃了一下?,有一绺碎发从颊畔垂落。
她伸手捋好,低头去吃榆钱糕,一小口一小口捧着吃,吃了会儿察觉到他在看他,抬头望来:“你要吃吗?”
眸光清澈而安静,让人联想到冬雪覆盖下?的山林。
“我不吃,你吃吧。”他收回了目光,唇角不经意地弯了一下?,抬头望向马车外。
帘子偶尔被风雪扬起,灌进些雪粒,洋洋洒洒像洒霰子。
有一些细白的点落在她乌黑如樵的发梢上,他伸手替她轻柔地掸去。
她又朝他望来,眨了下?眼睛:“陛下?……”
“叫玄胤。”
她怔了一下?,一开?始抿着唇不愿意,后来被他灼灼盯着,小声地唤了一声。
他笑着将她往怀里捞了捞,吻一下?她的脸颊。
“刘全和羽林卫的人在外面!”她可是听他说过的,这些人耳聪目明,个个都是好手。
“没?事,他们?不敢,听见?也只会当做没?听见?。”他淡道。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实?在开?心,心里好似拢了一个小火炉,将寒意渐渐驱散,连日来那种愁苦抑郁的感觉好似散去了一些。
她放松地趴在他怀里,任由他抱着。
他们?是便衣出行,先去的是城东的一家酒坊。
刘全和两?个便衣打扮的羽林卫在前面弓着身子开?路,帘子一掀,扑面而来的酒香味弥漫在空气中。一楼大堂不大,零散坐着几个客人,桌上置花生?米、炸鸡、鱼脍、汤饼等物,混着店小二的吆喝声、酒客的说笑声,有一种温馨的烟火气。
不知?为何,舒梵的眼眶有些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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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哭了?”李玄胤握了握她的手,抬手替她拭去。
舒梵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很幸福。”
李玄胤失笑,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带她坐下?,让刘全点了几碟小菜。
他难得出宫一趟,虽是陪她散散心,多少也存了几分体察民情的意思,一路观察与?自?己想象中倒也大差不差。
只是,他面上并无多少喜色。
舒梵看出来:“民风淳朴,官员恪守法度,陛下?不开?心吗?”
李玄胤执酒盅亲替她倒了一杯甜酒,语声不无嘲讽:“长安是天子脚下?,自?然法度严格,并无官吏敢公?然欺压平民。可到了地方上,天高皇帝远,无人制约,可就不一定了,不然各地怎么会有那么多乱臣贼子?虽然百姓愚昧,兼之?受奸佞蛊惑,何尝没?有官吏欺压的缘故?若非被逼到绝境,老百姓怎么会反?这帮贪官污吏、士绅豪强,一个个在地方上胡作?非为,专横跋扈,还?打着朝廷的旗号,实?在可恨。”
“只一昧镇压,是治标不治本的。”他最后道。
舒梵明白了,只觉得前路遥遥漫漫无期,托着腮跟他一道作?沉思状。
李玄胤偶尔侧头瞥见?,禁不住笑起来。
他沉静醇厚的嗓音在夜色里格外动人:“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国家大事?”
“你还?别瞧不起我,能替你分忧呢。”她拿手指蘸了酒水,在桌面上轻轻书写。
他原是笑着的,看到后面神色微凝,若有所思。
“设立更好的监管制度,两?者制衡,分化地方大员大权,徐徐图之?。”
他轮廓深邃,此刻隐在逆光里,瞧不真切,却更添几分深沉难辨。
舒梵心里一惊,酒醒了两?分,忙胡乱将字抹去:“我胡说八道的,你别往心里去。”
李玄胤笑了笑,给她添酒水:“再?喝些。”
舒梵:“……你不是要灌醉我吧?”
她狐疑警惕的目光叫他发笑,他悠然靠进椅背里,手搁在桌上,闲闲道:“呀——被你看穿了。”
语调一叹三扬,偏生?带着几分慵懒劲儿。
舒梵还?没?反应过来呢,怔怔望着他。
他平时多正经一个人啊,竟然也有这样?不着调的时候。
她琢磨着难得的机会,要怎么打趣他,他已经起身离开?:“走吧。”
她连忙跟上去,亦步亦趋的:“还?去哪儿啊?”
“去卖了你。”他淡淡。
“才不信。”她眉毛一扬望着他,得意道,“你舍得吗?”
他低头看她,她小脸被灯火映得红彤彤的,眼睛里都是狡黠的笑意。
他不觉笑了下?,手拢住她的肩膀。
舒梵微怔,人已经被他揽抱到怀里了,他低头抵着她的额发,贪婪地亲吻她眉眼。
雪还?在下?,烛火映照着皑皑雪地,街道上的行人已经寥寥无几了-
回去时已是夜半,岂料已经睡去的团宝竟然醒了,一觉醒来看不到阿耶阿娘,这会儿正在重华宫闹呢。
团宝四岁以后舒梵就让他自?己一个人睡了,现下?里住在和她相邻的偏殿里。
团宝的哭声震天响,整个重华宫鸡飞狗跳。
“看来鞭炮不用放了。”李玄胤笑道,没?好气。
“他还?小。”舒梵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又有些内疚,“要不还?是把他接回来睡吧,他一个人睡一个宫殿,那么大一张床,肯定会害怕的。”
“不方便。”李玄胤道。
“怎么会不方便……”她边说边狐疑地看向他,却见?他唇角微扬,意有所指。
舒梵忽的想起他夜半时看完奏疏来看她,有时候就要干那事儿,脸不由慢慢爬红,低啐了一声,没?有应答,却也不提把团宝接回来睡的事了。
抱着团宝重新哄睡后,舒梵才回到自?己宫内。
李玄胤坐在案几前,手里拿着一卷书,英俊的眉眼在灯影里明灭不定,瞧不真切。
舒梵蹑手蹑脚上前,从后面捂住了他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他只是轻笑,却也不去揭她的手:“皇后。”
“不对。”她粗声粗气地说,“再?猜,猜错了就把你赶出去。”
“这是朕的皇宫,谁能把朕赶走?”
舒梵仍捂着他的眼睛,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背上。
可即便如此,也没?有多少重量,反而有种被依赖的感觉。
陌生?,但并不讨厌。
李玄胤怔然坐在那边,很久都没?有开?口。舒梵迟疑之?下?松开?手,去看他,却见?他表情怔松,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表情颇有些放空。
“陛下?,你怎么了?”舒梵柔软的小手握住了他的。
李玄胤回神,反手握住了她的手,笑一笑说“没?什么”。
翌日雪下?得更大,宫苑内的甬道上覆满了厚厚一层积雪,团宝不顾几个宫人的劝阻在雪里玩,也不知?道哪里弄来的小铲子,一挥一挥玩得起劲。
舒梵拢着大氅站在台阶上:“团宝,别玩太久了,鞋袜都湿了。”
他走路横冲直撞的,几个宫人时刻在旁边圈围着,就怕他一个不留神摔倒,紧张极了。
团宝却压根不理会他们?,兀自?玩得起劲。
舒梵也拿他无可奈何。
“他玩了多久了?”李玄胤下?朝后过来看他们?,将袍子解下?递给了刘全。
“陛下?,使?不得啊,您会着凉的。”刘全满脸焦色。
“啰嗦,朕一路走来浑身都热。”
皇帝向来沉稳,鲜少这样?不讲道理不管不顾,尤其是见?他还?下?了台阶卷起袖子,一副要和团宝一起捏雪团的样?子,刘全急得差点跳脚。
“陛下?,您穿上吧,奴婢求您了。”刘全急得六神无主,求助似的看向舒梵。
舒梵只好接过他手里的大氅,跟着下?了台阶:“陛下?还?是穿上吧,您得为天下?百姓保重身体。作?为天子,不能这么任性,您的身体不是您自?个儿一个人的。”
李玄胤被她怼得结结实?实?,不由哭笑不得,无奈道:“朕就不能有一天松快?”
舒梵将大氅替他披上,来个先斩后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难得看他吃瘪,她望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李玄胤更无奈了:“朕这个皇帝当得真是窝囊,还?要看你这个皇后的脸色。”
舒梵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亲了下?他的脸颊:“现在还?窝囊吗?”
他笑而不语。
周边几个宫人都看呆了,却在看到的第一时间就垂下?了头,都贴着墙根站着,当自?己没?看见?。
忽的脚边有些动静,好似有拉扯的感觉,李玄胤诧然低头,发现团宝正仰着头使?劲扯他的袍脚,一个劲儿把他往雪地里扯:“阿耶,雪人——”
“你要朕给你堆雪人?”李玄胤笑。
团宝眼睛亮晶晶的:“雪人——要雪人——”
舒梵已经弯腰替他堆了起来:“阿娘帮你,来——”
她很快就堆起了雪人圆滚滚的肚皮,可堆了会儿发现不对,尺寸有些小、
她苦恼地站远了一些,双手在半空中比划,回头看向李玄胤:“……堆小了,怎么办啊?”
她眼神里带着委屈,和一丝求助。在孩子面前,她还?是挺重视作?为娘的尊严的。毕竟,在团宝眼里她可厉害了,几乎是无所不能。
李玄胤没?忍住笑,望着她巴掌大小娇嫩的脸颊,却仍是负手慵懒地站在那边,并没?有出手帮忙的打算。
意思也很明白,自?己揽的活儿,自?己干。
舒梵的眉毛皱起来,有一点不高兴的样?子,眼神跟他较劲。
李玄胤淡笑着,岿然不动。
舒梵背对着他蹲下?去,负气地重新堆起来。
“生?气了?”他走到她身后俯下?,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有。”声音闷闷的。
他从团宝手里接过小铲子,又朝廊下?招招手。
刘全忙不迭躬身过来:“陛下?有什么吩咐?”
“去找点儿趁手的工具来。”他把那小铲子在手里随意挥舞了一下?,显然不是很得心应手。
刘全连忙应下?,不一会儿就捧来了一堆工具,不过都是木质的,显然是怕铁铲团宝操作?不当可能弄伤自?己。
舒梵埋着头在那边堆了会儿,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雪:“大功告成。”
回头一看,李玄胤已经堆起半人高的一个雪人,雪人白白胖胖的,头上还?戴着一个木桶帽子,还?有用胡萝卜做成的鼻子、桃子做成的眼睛……
“好厉害。”她又看了眼自?己堆的,不但没?有人家堆的一半大小,还?歪歪扭扭的,心里有些自?卑。
她微微侧身挡在了雪人面前。
团宝却绕到了她身后,满眼稀奇,又跑到李玄胤堆的雪人面前,蹦蹦跳跳格外兴奋的样?子。
他拉住舒梵的手,一直拖到李玄胤身边,又去牵住他的手,把他们?的手重重叠在一起,咯咯地笑。
李玄胤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到她脸上,舒梵的脸涨红了,方才的龃龉不得已只能烟消云散。
他兴之?所至,又叫人搬来案几,取来笔墨纸砚,即兴作?画。
舒梵只知?他精通音律,却不知?道他画技也如此高超,只站着执笔略屈身于御案前,寥寥几笔,那雪白的宣纸上便有黑白二色跃然而生?。
虽是素色勾勒,却将她和团宝画得栩栩如生?,构图轻盈而灵动,人物的神态格外传神,有着澎湃的生?命力。
舒梵看得都有些愣住。
李玄胤淡瞥她一眼,搁下?笔:“朕这画作?还?能入眼吗?”
“陛下?技艺高超,舒梵叹服。”这话倒是出自?内心。
她抬头,却发现他也在看她,高大的身影给人安定安全的感觉。
舒梵心跳微乱,却舍不得移开?视线,仍与?他对视着。
手被他握住了,他并不避讳地将她的小手攥在掌心里,递给她源源不断的温暖。
舒梵余光里看到团宝好奇地朝他们?张望,小脸懵懂的样?子,脸更加涨红,将手又从他掌心抽了回来。
李玄胤循着她的目光望去,看了眼好奇的团宝,失笑:“把太子抱回去吧,天色不早了,让他早点歇息。”
太子?
舒梵一怔,看向他。
何止她愣怔,几个宫人也是震惊的神色。
虽然陛下?膝下?只有这一个皇子,可陛下?正值春秋鼎盛,居然这么早就打算立太子了?
如此恩宠,可见?对皇长子寄予厚望。
“朕不日就会让礼部去准备册宝、册书,将弘策立为太子。”李玄胤拉着她的手道。
舒梵知?道他一直有这个意思,不过听他亲口这样?说还?是有些惶恐:“……他还?年幼,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陛下?三思。”
她的担忧也没?错,这么小就被立为太子,所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而且权力斗争是个漩涡,会将人卷入吞噬,他还?那么小。
李玄胤却道:“朕意已决。如果连这点儿小小的压力和小小的辛苦都承受不了,怎么配做朕的儿子?”
舒梵哑然,再?没?有别的话来反驳了。
心里也明白他就是通知?自?己一声,没?有和她商量的意思。
在政事上,他向来是一意孤行,不会被任何人左右。
“你这个人,真是好霸道……”她小声嘀咕。
余光里见?他挑了下?眉,眸色幽深,后面的话连忙咽了下?去。
“看来皇后对朕多有不满。”他轻笑。
“陛下?多虑了。”她声音低得如蚊呐。
李玄胤不着痕迹逼近了一步,伟岸的身躯将她笼罩在巨大的阴影中。
舒梵不安地抬头,脸就被他捧住了。
火热的掌心里,是她巴掌大小的脸颊,娇滴滴的,眼神无辜。
李玄胤轻哂,手里用力揉了下?:“皇后别摆出这副做作?表情,朕还?不了解你吗?”
舒梵被他揉得脸颊都鼓起了,柳眉倒竖,还?真气恼了:“我又怎么招你惹你了?分明是你欺负我。”
“朕是皇帝,欺负你怎么了?”他淡淡,语气理所当然。
舒梵:“……”
看她吃瘪,他朗声笑起来,终是松开?了她-
地龙将室内熏得很温暖,从天寒地冻的雪地里回到殿内,好似从凛冬回到春日,暖风习习,浑身上下?的毛孔都舒张开?了。
舒梵换了身丝质的寝衣,蹑手蹑脚地踩着温暖的地砖踏进来。
案台上的烛火已经燃尽了,只余残存干涸的红色蜡油,明黄色的帷帐完全放了下?来,掩映着床榻,几颗镂空银香熏球悬吊在账上,内中放置着安息香,正袅袅飘出淡白色的轻烟。
鼻息间嗅到这股甜腻的香气,她的脚步都不免有些虚浮。
“还?愣着干嘛?上来啊。”皇帝低沉的笑声从账内传来,舒梵面上腾的烧红。
这可是她的重华宫,怎么他倒像是在自?己宫里似的。
舒梵垂着头快步踏过油润的砖地,从侧边爬上了塌,谁知?这帷账尽数放下?后实?在拖曳累赘,她不慎踩到,不受控制地朝前跌去。
就这样?趴碰到他身上,他是拄着头斜倚在那边的,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不至于让她的直接撞到他脸上。
他还?未喊疼,她先低低地喊上了,声音娇娇的,很是委屈。
李玄胤气笑,幽幽闲散道:“该喊的是我。”
说着略拍了拍她的屁股。
她骨架纤细但身上肉嘟嘟的,摸起来手感特别好,满手的滑腻,如凝脂一般,还?有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息间。
李玄胤不重欲,或者说非常克制,作?为一个帝王,最重要的便是喜怒不形于色,不以一己好恶影响自?己的判断。可这些理智,在她面前经常坍塌。
她的脸颊白生?生?的,如窗外新雪般洁白美丽,细长弯弯的眉毛也如月牙一般温婉动人。
李玄胤略微失神,伸手轻柔地抚摸她的眉眼。
舒梵很大方地让他摸着,还?抿了下?唇,露出狡黠的笑容。
“笑什么?”温情的气氛被她破坏,他没?好气,将她反身压在了下?面。
她勾了他的脖子欲吻他,他却往下?,吻落在她纤弱的脖颈上。
落下?点点殷红的梅花,如在她身上作?画。
“痒——”她不免发出嘤咛。
他的手指有些冰凉,只是略曲着动作?时身上都感觉到凉意,她不觉缩紧了,细眉蹙起,月色下?香肩半露,纤细洁白的小腿踩在明黄色的寝被里,实?在受不住了又去拉他的手。
他却封住了她的唇,将她狠狠抵在锦被中。
如窗外急促敲在房檐上的雪,扑簌簌的,他明显感觉到她在颤抖,才松了几分力道。
不知?是窗外的雪声太密集,还?是室内太安静的缘故,四周寂静得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冷风卷着雪粒子飘进来,舒梵搐动了一下?,忽然更紧地将双臂死死缠在他肩上,不知?多了多久又松了,脱力般软绵绵地垂了下?去。
室内再?无声响。
她似乎也是累极了,静静地躺在寝被中,一截玉腿在丝缎中若隐若现,明黄色的绸缎上有些凸起的刺绣,在方才的动静中摩擦,她的腿根有些发红。
她似乎又动了一下?,略翻了个身,像是沉沉睡去了,额发被浸润地湿透,也不管不顾地埋在了枕头里,似乎再?也爬不起来了,一切等明日再?说。
可动作?难免牵动什么,他僵了一下?,回头望去,明黄色和素白的衣衫混在一起,凌乱地纠缠着,从床角一直拖曳到地上。
窗外冷风过境,吹乱了墙角的几株红梅。
落英点点,洁白的雪地里绽开?了几朵殷红。好似又吐出了一抔春水,他收了手,指尖掌心都是水汪汪的。
晨起时天光还?未大亮,舒梵一摸,身边已经没?了李玄胤的身影,便知?道他已经去上朝了。
她动了动酸痛的腿,唤来阿弥替她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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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完毕去偏殿一看,团宝还?睡着。随着年岁增长,雪白的粉团子倒没?有小时候那样?肉嘟嘟的了,多下?巴变成了双下?巴,但还?是莹润可爱得紧。
团宝喜欢趴着睡,说几遍都没?用,肥嘟嘟的脸被枕头压得像一张面饼,鼻尖却是俏俏的,嘴唇嫣红,睫毛长长得像小扇子似的。
看容貌,他倒是和李玄胤挺像的,不过五官还?要更柔和一些,有些雌雄莫辨的样?子。
约莫巳时,礼部的人便来传旨了,说秉陛下?之?意 ,册立皇长子李弘策为太子,授太子玺,即日起迁居东宫。
舒梵心里实?在舍不得,又不得不遵守,与?团宝一同?叩拜谢恩。
“恭喜娘娘,贺喜太子殿下?。”杨琛达和一帮手下?递交了诏书、册宝等物才离去。
一开?始迁居东宫的时候,团宝经常哭,虽然舒梵日常去看他,他还?是哭,说害怕自?己一个人住。
舒梵好几次和李玄胤提,他都没?有松口的意思,甚至有一次还?说:“朕幼时不过4岁便已独居,他都快5岁了,还?这么娇气?作?为未来的储君,怎可如此任性?”还?说她慈母多败儿,她平日对太子过于放纵,以致学业荒废,每日都不能早起,日日睡到日上三竿,如此下?去怎能成材?
气得她好几天都没?搭理他。
“娘娘也不要太埋怨陛下?,陛下?雄才伟略,务政躬亲,对太子殿下?自?然也是寄予厚望。”归雁这日给她篦发时劝道,“昨日陛下?都到门口了,您都不让他进,陛下?的面子往哪儿搁啊?”
“那是他该!”舒梵犹觉得气愤。
哪有人这样?教育孩子的?
一昧的强迫压制,还?要他这么小就独居,实?在太没?有人情味。
而且他还?不让她每日去看他,只许她每周去三次。
舒梵实?在忍无可忍,这日不顾东宫宫人的阻拦就要进去,东宫门口跪了一大片,都求她饶命。
“咱们?陛下?是只看重结果的,他们?奉命在此,您若是执意进去,他们?自?然不好再?拦,可陛下?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归雁在她耳边劝道。
舒梵心口一堵,冷静下?来后,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人,实?在不想牵累无辜,只能忍痛回到重华宫。
李玄胤过来看她时,宫墙内正下?雪。
黄昏时分,夕阳像被咬了一半的莲蓉月饼,淌出的金色晕染着半边天。细雪纷纷,视野里白茫茫一片,甬道上的石板结着厚厚的一层冰。
他跨进殿内,舒梵背对着他靠在塌上,归雁在一旁侍奉。
“朕知?道你对朕有怨气,不过,为了弘策的将来,请恕朕不能答应你的要求。”他撩起袍角在塌边坐下?。
舒梵一听就加来气,倏然转身:“他才四岁,你不能再?等两?年吗?”
“人生?小幼,精神专利,长成已后,思虑散逸,固须早教,勿失机也[1]。”
舒梵:“……可他才四岁!”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给气的,她觉得肚子疼,眉头不由皱起,露出痛苦的神色。
李玄胤忙趋身去看,一面急唤道:“传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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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陛下, 贺喜陛下,皇后娘娘已?经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沈太医躬身禀告道。
李玄胤怔了下,不由喜上眉梢, 追问道:“真的吗?”
沈太?医忙又躬身, 道:“微臣怎敢在这种大事上弄虚作假?微臣行医数十载,这点把握还是有的。陛下若不信, 也可召集其他太医问诊。”
为了稳妥起见,李玄胤几乎把半个太医院的太医都找了来?,得出的结论都?一样。
其余人离开后, 他将舒梵抱到怀里:“是朕不好,不该和你置气。”
舒梵知道有了身孕忌讳大喜大怒,也懒得跟他吵架, 只是道:“我要?随时都?能见到团宝。”
“你这样他怎能安心?念书?”见她柳眉倒竖他忙妥协道,“一周五次, 这样可以了吧?”
后来?双方各退一步,就此敲定。
与?此同时, 周青棠进宫觐见, 给舒梵带来?了一个?四岁大的男孩子。
“这孩子真是可怜,不但父亲没了,母亲也过世了。”
舒梵听她说了一通才知道这孩子是安氏弟弟的遗腹子。
虽然和她没有血亲关系,舒梵想?起对安氏的亏欠, 心?里仍如刀绞似的。她握住孩子的手:“我是你的姑妈,日后, 你便留在重华宫吧。”
舒梵将他收为义子, 招来?宗正江敢, 将其上了玉碟,改名为李居胥。
瑨朝皇后玺印也有六枚, 与?帝同,可颁诏盖印,虽说后宫不能干政,其实皇后也有莫大权利。
太?*祖皇帝早年北上平定蜀国叛乱时,丞相丁斯年勾结金吾大将军周德荣在京中谋反,意图戕害太?子和姜皇后,姜后先?下手为强,持玺印伙同骠骑将军刘宪调动卫戍三军将二?人及其党羽擒拿,尽诛三族。
也因为这次擅自颁诏事件,承平四年年底就有三个?大臣参她。
不过皇帝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说了一句“禁内小事,诸卿勿怪”,算是将这件事定性?为家事,压了下来?。
李居胥一开始在重华宫里居住时很认生?,几乎不怎么说话,舒梵亲自带了他一段时间才稍微好转。
不过,她更多的时间还是放在养胎和看望团宝上。
得知她收养了一个?孩子,团宝闹了好久的脾气,她去找他他都?不见她。
舒梵无?奈,只好把李居胥寄养在太?皇太?后膝下。
“没见过这么小心?眼的孩子。”舒梵摸着肚子,和归雁说。
“殿下是在乎娘娘。”
“他就是小孩子气,小心?眼。”舒梵说着无?奈笑了笑,“不过他确实还是个?孩子,难为他了,这么小就要?入主?东宫,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
舒梵皱了皱眉,有些不舒服地挪动了一下,换了个?坐姿。
归雁吓了一跳,连忙要?去请太?医。
舒梵摆了摆手道:“我没事,你给我再拿个?炭盆来?。”
怀孕后她就变得更加畏寒,手脚还有些浮肿,特别难看,倒是头?发和皮肤更好了,容色较孕前更加娇艳,光可照人,简直不可思议。
她之前还会掉发,现在头?发都?不掉了,变得乌黑浓密又有光泽。
太?医来?看过,说是正常现象,孕期会改变人的体质,每个?阶段都?会有一些变化。
舒梵也就放下心?来?了。
只是,随着肚子一天天变大,她行走坐卧都?变得不太?方便了。
相比于第一胎其实还好,至少没有一直吐,只吐了开头?那两月,后面进食就正常了,只是也不敢多吃,太?医千叮万嘱不可吃太?多,否则胎儿过大容易难产。
“娘娘,喝点儿稀粥吧,您今日都?没怎么吃。”晚膳的时候,归雁端来?一碗清粥。
虽然她现在不呕吐了,还是吃不下太?腻的东西,平日都?以汤水为主?。
“我来?吧。”身后一只大手稳稳接过了她手里的碗。
归雁抬头?就看见了一身玄衣的帝王,吓得连忙跪倒在地:“参见陛下。”
其余宫人也都?跪了下来?。
“无?妨,起来?吧。”李玄胤将宫人都?屏退,在她身边坐下,低头?舀了勺粥仔细吹凉,递到她唇边。
舒梵别开头?,面上冷淡着。
“还在跟朕置气?”李玄胤垂眸,亲尝了一口粥,修长深邃的凤眸光华尽敛。
但眼神是清冷的。
舒梵其实很害怕他严肃起来?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格外冷酷。他大多数时候会哄着她,唯有在政事和教育团宝的事情上,不会让步。
她三番两次的不驯似乎是触到了他的逆鳞。
她想?起了周青棠的话,他们首先?是君臣,其次才是夫妻。
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些酸胀,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这样想?,他对团宝的一系列举措似乎也没那么难理解了。他是以一个?君王的角度来?要?求继承人,而不是父亲的角度来?要?求儿子。
皇室父子,本就不同于一般的家庭。
“先?把粥喝了。”他又舀一勺递到她唇边。
舒梵到底还是张口将粥吃了下去。
只是,有点味同嚼蜡。
李玄胤抬眸多看了她一眼,语气略缓:“虽然瑨朝如今一统,北有匈奴蠕蠕,南有党项羌敌,藩王节度使割据为政,内又有士族门阀倾轧,作为天子,若没有强劲的能力,如何稳固朝局、掸压平衡?别说身家性?命,瑨朝这百年基业恐怕都?要?毁于他手。舒儿,你对他过于爱纵,反是害了他。”
他自小生?活在群狼环伺的宫廷中,尔虞我诈、刀光剑影是常态,比她更明白权力斗争的残酷。一个?没有能力的君王,下场不必说。
夺嫡等于养蛊,他的父皇便是这样做的,看着诸皇子斗得你死我活而自己作壁上观,可以说是一种历练,只是,他没有想?到笑到最后的是他最不看好的儿子。
一个?没有能力的帝王,轻则被外戚裹挟,重则被废被杀,妻子儿女乃至后人皆不可保全。
“也许你觉得朕对他过于严厉,其实不然。正是因为爱他,朕才不能听之任之任由他如此荒废学业、懒怠成性?。”他将勺子重新递到她唇边,“再进些,乖。”
他说了这么一大通,舒梵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
只是,理智和情感是两码事。
“不了,我实在吃不下。”只是,语气没有之前那么尖锐了。
李玄胤将碗搁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温暖宽厚,给人镇定心?神的力量,舒梵抬头?望向他,他起身半屈着将她揽到了怀里,低头?吻了吻她的眼帘。
舒梵不由闭上眼睛,眼帘颤了颤。
“别生?气了,对孩子不好,明日朕和你一同去见弘策。好吗?”他语气里满满的诱哄。
有点像是把她当?小孩子哄。
舒梵没好气,但也没再跟他争吵,将那碗粥喝了,由他抱着上了榻。
“怀孕了,干不了别的。”她侧过身去道。
他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朕在你心?里就是这种毫无?节制只知纵欲的人?朕只想?陪陪你,说说话也好。”
他从后面揽住她,清冷的气息将她完全包裹,她心?跳不由漏了一拍。
窗外暗沉沉的,夜已?深沉,只偶尔传来?两三声鸟雀声。
舒梵忽然颤了一下。
“怎么了?”李玄胤忙掀被起身。
“没什?么。”她声音挺弱,也有些懊恼,“孩子踢我呢。”
“是吗?”李玄胤轻笑,伏在她肚皮上听了听,“奇怪,朕怎么听不到?”
舒梵心?情还郁闷着,不知道和怀孕有没有关系,她不想?搭理他了,翻过去继续睡自己的。
偏偏他还要?从后面抱着她,亲吻她的脖颈,弄得她特别痒,睡得睡不好。
在她烦躁发火之前,李玄胤松开了她,只是虚虚地握着她的手:“睡吧,朕明日陪你去看弘策。”-
团宝在东宫独居了几个?月,如今算是安定下来?了。
只是,见到舒梵的那一刻他还是泪眼汪汪,一个?健步就冲上来?扎入了她怀里。
太?子少师裴少宇在旁边提醒道:“夫贵人之相,立如马,坐如山[1],殿下,身为太?子应行卧有度,不该喜怒形于色,奔跑疾步……”
团宝的小脸都?皱起来?了。
舒梵笑了,将他抱到怀里亲了亲。
“你小心?点儿,他毛手毛脚的,别把你碰到了。”李玄胤长臂一捞就将团宝抱了起来?。
他的怀抱坚实伟岸,抱着孩子非常轻松。
可是,虽然他此刻是微笑着的,团宝还是很紧张,到了他怀里就不敢乱动了,神情不安,远不似在舒梵怀里那么自在爱捣乱。
团宝四岁了,已?经有些懂事了,不像小时候那样无?法无?天。
他很怕自己的父皇,所以只是很小声地唤了一声“父皇”就没有别的话了。
李玄胤难得温和地问?了他几句,不过除了日常起居就是问?功课。
舒梵把团宝从他怀里抢回来?:“除了功课你不能问?点儿别的吗?把他都?吓得不爱说话了!整天就知道功课功课!我儿子的小命都?快被你吓没了!”
李玄胤:“……”
用?膳的时候,她都?是先?紧着团宝。
团宝不爱吃韭菜,看向舒梵,嘟起嘴巴:“阿娘,不吃韭菜——”
舒梵笑一笑,用?筷子将他碗里的韭菜都?捡了过来?。
团宝得寸进尺:“阿娘,要?吃鸡腿——”
舒梵把碗里的鸡腿夹到了他的碗里。
团宝还想?要?她碗里的肉丁,刚想?要?说,瞥到了李玄胤冷淡严肃的神情,忙垂下头?,乖巧地扒起了饭-
舒梵怀到八个?月的时候,走路已?经有些困难了,到了最后两个?月,每天睡觉也睡不好,且她的肚子格外要?大些。
太?医来?诊断过,说可能是双生?胎。
舒梵心?里更加忐忑,有一次抓着李玄胤的手问?会不会生?不下来?。
“不要?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最后那两个?月,李玄胤除了上朝议政就是在重华宫陪她。
好在生?产还算顺利,舒梵生?下了一对龙凤胎,李玄胤给他们分别取名为李弘善、李思菱,封为秦王和琅嬛公主?。
哪有一出生?就封王赐封地的?
那段时间,谏院参舒梵的札子就跟雪片似的飞往李玄胤的案台上,有时候多到都?堆不下。
有一次她抱着孩子去御书房时,李玄胤正在翻,瞧见她,随手往她面前一展,笑着让她自己看。
舒梵蹙着眉看了眼。
“……因禁中天降皇子皇女,陛下龙心?甚悦,实乃人伦常情。然幼以大泽,封拜亲王,又取锦缎千匹,赏赐颇繁,如此破格拔擢,实所罕见,且有违祖制,长此以往必招天妒,臣民议谈。且娘娘素来?勤俭谦恭,柔善勉嘉,如此名声岂不无?辜受累?若陛下爱惜娘娘皇子,伏望三思而后行,取进止。”
这算是比较委婉的,说的不算难听。
她又翻了两本,言辞大体都?算委婉,倒像是为了履行谏臣职责,唯有翰林院大学士周勉用?词犀利,直说她狐媚君上、纵子奢靡,又参她父亲卫敬恒仗着她在外面作威作福,升迁过快,妹夫裴少宇鸡犬升天,以微末才能忝居太?子少师之位,是祸乱朝政之举,请皇帝不要?被蒙蔽了双眼。
这就差直接指着皇帝鼻子说皇帝昏庸、被她魅惑了。
“不用?搭理,周勉与?范直同流,沽名钓誉夸夸其谈,迂腐无?能之辈。”皇帝随手推开札子,只笑了一下,也没有计较的意思。
舒梵又翻了几本札子,还有骂他的,这帮文臣损起人来?是真的损,不直接指着你的鼻子骂,而是变着法子阴阳怪气。
她换位思考,觉得自己没有他这份气量。
“皇帝也没那么好当?。”
李玄胤揽了她的腰,微微施力她便跌坐在了他腿上。有什?么咯到了,她不免往前挺直。
可前面就是案几,根本无?路可退。
她声音细弱:“这可是大白天。”
他只是笑了一声:“陪朕看折子。”
“……有人进来?怎么办?要?是叫那帮谏臣瞧见,又要?参我了。”
“朕也天天被参,你怕什?么?他们说他们的,我们做我们的,又不会掉块肉。”
舒梵回头?,他的吻落在她唇上,微扬的脖颈上,喉结微微凸起,凌厉性?感。
她腿根发软,脸颊上漫起红霞,却见他笑了一下,倏然把她推开了。
她怔了下,脸更红,是羞恼的:“干嘛?”
“皇后是不是忘了,你还在月内呢。”他递了块薄荷糕给她,示意她消消火。
舒梵接过来?,愤愤不平地咬了口。
李玄胤眼底的笑意加深-
新的一年,辗转入夏又辗转入冬,枝叶逐渐凋零,距离庆国公叛乱兵败被杀,似乎好像还在昨日。
参她的札子照样多,久而久之舒梵也就习惯了,日常除了抚育教导三个?孩子就是处理后宫事务,忙里偷闲还能传唤周青棠和卫文漪入宫聊上两句。
卫文漪如今在她面前的表现非常好玩,低眉顺目又隐隐带点儿不甘心?,不甘心?之中又带着三分谄媚,整个?一颜料盘,偏偏她自以为演技不错。
午后,舒梵掀着茶盖缓缓吹着茶面儿,问?她们一些京中的趣事。
“当?数宁远侯之子娶了个?三十老妪之事。那宁远侯之子风华正茂,今年不过弱冠之龄,却偏偏要?娶一个?二?嫁守寡、还带着个?拖油瓶的三十老妪,气得宁远侯头?风发作,京中无?不在看笑话呢。”卫文漪说得眉飞色舞,小手不忘在盘子里不住摸瓜子,“长姐你这瓜子真好吃,是什?么瓜子啊?”
“葵花籽,你若是喜欢,回时让嬷嬷给你捎一些。”
卫文漪的眼睛亮了,甜甜地道了好几声谢谢。
周青棠却有些心?不在焉的,舒梵觉得诧异,唤了她两句,她方堪堪回神,对她挤出个?微笑:“没什?么,我只是挂念家中幼子的丧事。”
“节哀。”舒梵又安慰了她两句。
周青棠之子不足一岁便夭折了,虽然已?经发丧,她这几日一直郁郁寡欢。
舒梵本意是想?让她换个?心?情,多跟她说说话,没想?到她眉眼沉静,一副有心?事的样子,说再多似乎都?是惘然,也就作罢了。
时间到了,其余命妇一一进殿给舒梵问?安、行礼。
出乎她的意料,小梁氏竟然也在,隔着屏风遥遥对她下摆,袅袅婷婷,眉眼间很是妩媚,不笑都?像是带着三分笑意,看得出正是志得意满。
“她只是一个?妾室,怎可出席娘娘主?办的宴典?”卫文漪在她耳边窃窃,不满道。
舒梵看向周青棠。
她眉眼淡淡,端端坐在那边,没有什?么表情。
“若她以下犯上欺辱于你,你可以和本宫说。”舒梵道。
“我没事,多谢娘娘。”她没有再久坐,在小梁氏起身时便起身和舒梵道别。
舒梵欲言又止,到底没有拦她,只让归雁送她出去,算是给她撑撑场面,以免小梁氏过于嚣张。
可是,谁知下午就出了事。
就在二?人离开没有多久,归雁慌慌张张地跑回来?,向来?沉稳的人,面上满是惊惧,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娘娘,不好了,梁氏她……”
“她怎么了?”
“过身了,尸身还在辇车上,周夫人也在殿外侯着。”
舒梵站起来?:“到底怎么了?长话短说。”
归雁这才堪堪平复,一鼓作气道:“我方才在马车外,也听得不是很真切,好像是周夫人质问?梁氏为何要?害她的孩子?两人在车里起了争执,然后梁氏她就……”
舒梵沉着脸:“传宣平侯夫人周青棠。”
不刻,周青棠就在归雁的带领下进了殿。
她面色苍白,看上去并无?什?么血色,但是仔细瞧也没有什?么恐惧,瞧见她反倒是平静了不少,稳稳当?当?地行了礼,跟她问?好。
舒梵气不打一处来?:“你到底干了什?么?”
“她害死我的孩子,我必须为他报仇!刘善向来?维护她,之前我已?闹过,也逮住了握有证据的丫鬟,可那丫鬟不日便被发卖了,叫我求告无?门。他还将我软禁在房内,若非借着进宫觐见娘娘的由头?,我怎可出来??我知道错过这个?机会就再也没有别的机会了,只能如此。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怕,娘娘无?需为我担忧。”
“你遇到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本宫自会为你做主?。”舒梵叹了口气,也知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沉声吩咐归雁,“先?将梁氏尸体抬到偏殿,处理一番,宣平侯府上若是来?问?,就说本宫留她过夜,有事相商,明日再告知他府上,梁氏昨夜突发恶疾,暴毙而亡。”
“这……”归雁额头?沁出冷汗,方才她看过马车内尸体,梁氏胸口有伤,是被簪子戳死的,怎么能称是暴毙?若是宣平侯执意验尸,可不就立刻穿帮了?
皇后虽有莫大权威,也不可只手遮天,到时候宗室闹起来?也不是件容易摆平的事儿。
周青棠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似乎被不被发现已?经无?所谓了。
舒梵心?里一软,执着她的手道:“你若与?他过不下去,那就与?他和离,本宫替你做主?。”
周青棠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一头?扎进她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积压了多日的郁气和苦闷,似乎都?在在这一刻宣泄出来?-
外臣不能擅入内宫,所以宣平侯刘善只能求见皇帝。
紫宸殿内,刘善跪伏在地:“陛下,小妇昨日与?内子一同入宫,乘兴而出,至夜未归,内子也未返回家中。娘娘宫中使女遣人告知微臣,说皇后娘娘留内子和小妇在重华宫内叙旧,可到了今早,内子与?小妇仍未归来?,使女又至,说昨夜重华宫走水,小妇所居宫室不幸被焚毁,小妇也葬身火海。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哪怕是化为焦尸,也该将尸身还给微臣吧?这番说辞,如何叫微臣信服?”
这番说辞错漏百出,李玄胤也听得大皱眉头?。
他面上却淡然道:“一个?妾室而已?,你身为王侯勋贵,怎能如此六神无?主?没有章法?毫无?依据却出口质问?皇后,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皇帝的目光尤为犀利,咄咄刺在他面上,显然已?不悦之极。
刘善不禁打了个?寒噤,忙跪下告罪。
皇帝语气缓和了几分:“这样吧,你与?朕一同前往重华宫,朕替你亲自询问?皇后,问?明缘由,各中若有什?么误会,解开就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刘善只能称是。
二?人这便去了重华宫。
舒梵似乎早料到他们会上门,早在殿内相侯。
周青棠垂着头?站在她身后,神色漠然,似乎并没有什?么心?虚、怖惧的神色。
刘善狐疑的目光在她面上逡巡,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得劲。
他对小梁氏的亏欠,大多源于其姐,所以也能容忍她平日的所作所为。他已?让人查明,小梁氏并非有意谋害周青棠之子,且那孩子……
想?到这里,刘善脸色铁青,口气不免也差了许多:“究竟是怎么回事?文莹与?你一同入宫,怎么一夜未见就葬身火海了?”
周青棠眉也未抬,只是面带讥诮地望着他,眼底的漠然让刘善愈加怒火中烧。
但是,他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那么生?气。
梁氏之死似乎只占了微小的一部分。
他深吸一口气,面色冷淡,倒还能维持镇定,周青棠却冷笑道:“难道还是我杀了她不成?”
刘善眉心?一跳,心?里竟有些心?慌的感觉。那一瞬脑海里竟也闪过一个?念头?,若是周青棠真的杀了梁氏,他又该如何?
心?绪翻涌,如坐秋千架般上下不住起伏,不能平静。
余光里见帝和皇后都?看着这边,他目光如炬,不由沉声道:“夫人,慎言。”
“慎言?”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周青棠抿了下唇,像是克制不住似的笑起来?,到后来?竟状似疯癫,肩膀都?在微微抖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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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刘善心?乱如麻,那一瞬竟想?要?上前揽住她。
谁知她蓦的抬头?望定他,手指着他,眼中都?是血丝,目眦欲裂:“就是我杀了她又怎么样?她害死我儿子,她死有余辜!她活该!你要?是想?为她报仇,你就来?找我索命吧!”
“刘善,我受够了,我要?和你和离!”-
此言一出,如平地惊雷,室内陷入了死寂,唯有周青棠疯癫的笑声。
她笑得歪倒在地,眼中都?沁出了泪水。
舒梵的脸色也变了,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过去将周青棠扶起,又叫归雁去倒了一杯茶。
因为早料到可能会发生?这种情况,舒梵一早就摒退了殿内所有下人,外殿也没派人看守,四周很安静,除了周青棠的笑声没有别的声响,诡异至极。
刘善额头?的青筋都?暴了起来?,指着她,不知是在愤怒她竟擅自杀了梁氏还是因为别的。
那一瞬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但第一时间却朝皇帝下拜,语速极快:“陛下,内子早患有疯病,时不时就会发作。她方才之言都?是疯言疯语,臣这就将她带回,请大夫好好医治。”
说着就上前扣住周青棠,不由分说就要?把她带回家,竟绝口不提梁氏之死的事情了。
李玄胤神色始终如常,只是,至此眼底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急什?么?你说她有病?可朕看你夫人目光清明,神智清醒,不像是有病的样子。”他看向周青棠,“宣平侯夫人,你有病吗?”
周青棠神色冷漠,吐字清晰:“回陛下的话,臣妇没病,那梁氏确实是臣妇所杀,这与?皇后娘娘无?关,娘娘只是怜悯我才没有揭发。”
李玄胤哂笑,看向刘善:“听到了吗?逻辑清晰,说话颇有条理。你夫人哪里像是有病的样子?”
刘善额头?却沁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她……她这病确实看着与?常人无?异,可她确实是有病的。陛下,千万不可听她的胡言乱语,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于宫墙内杀人?两个?弱女子搏斗,必然引起动静,怎能无?人察觉?若是有人察觉,为何不禀告皇后娘娘?难道是皇后娘娘有意包庇内子不成?”
李玄胤挑了下眉,实在是没想?到他为了包庇周青棠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宣平侯,慎言,构陷皇后可是重罪。”李玄胤道。
“微臣不敢,微臣只是假设,娘娘母仪天下贤良淑德,向来?公正严明,绝对不会包庇内子的,这绝对是误会一场。内子病重,我这就将内子带回府中医治,择日再向陛下和娘娘请罪。”说完就要?拉着周青棠回去。
周青棠狠狠甩开他的手,死活不愿意,还对他破口大骂。
成亲之后,她的性?格已?经温和了很多,这一刻却像是回到了闺中的时候,如一只暴怒的小豹子,稍有不顺就要?狠狠把敌人撕咬下一块肉来?。
周青棠一个?大男人,竟被她狠狠挠了几下,脸上都?挂了彩。
李玄胤坐下,接过归雁递来?的茶抿了口。
“陛下还有闲心?看戏?还不快叫人把他们拉开。”舒梵沉声道。
“这是人家的家务事,皇后还是不要?插手了。”
“这是本宫的宫内,他们这样争吵不休,成何体统?”舒梵叫归雁唤来?人,把两人一道架了出去,又安排了一下后续的处理实践,统一了梁氏之死的口径,这事儿才算是告一段落。
她事后去看过周青棠,问?她是否真的要?和刘善和离。
周青棠的答案非常肯定,她一定要?和他和离。
可刘善不愿意,当?天还当?着她的面和周青棠争执起来?,连“你和那个?姓赵的暗通款曲,我头?顶一片草原,那孽种死了就死了,你还要?跟我和离”都?来?了。
周青棠眼底布满血丝,上去厮打他,他反制住她的双手,她却忽然像是脱了力似的萎靡坐地,似哭非笑地无?声泪流。
刘善才像是慌了神似的将她从地上抱起,急急去找了太?医。
舒梵只得去征求郑芷兰的意思。
“算了吧,我看刘善也不是完全对她无?情,他前几日还特地来?跟我请罪。英国公一家是陛下面前的红人,他又封了侯,棠儿身有诰命在身,这是无?上荣宠,平白还多一份食禄,跟他离了实在没什?么好处。以棠儿的性?格,也未必能找到更好的人嫁了。”
说到底这是人家的家世,舒梵也不好再过问?了。
到了十二?月,天寒地冻,日日起来?都?能瞧见树梢上挂着的冰棱子,墙角的几株红梅倒是开得正盛,在茫茫雪色里迎风招展,鲜艳而孤清。
弘善和思菱都?一岁了,满月宴就设在十二?月初,皇帝大赦天下,特地在承华殿摆宴,几乎将京中有头?有脸的宗亲命妇都?请了来?。
这样大型的庆典,很多年没有过了,落在有些人眼里实在有些过火,何况还那么多的赏赐,重华宫都?堆不下了。
连舒梵都?觉得有些过了。
但皇帝当?晚喝了很多酒,显然正在兴头?上,听不进任何的谏议,她也只好作罢。
只是勾着他的脖子撒娇道:“臣妾又要?被百官口诛笔伐了。身为皇后不但不端庄,还总是恃宠生?娇,射出成性?,不堪为国母。”
“好,这就废了你,把你打入冷宫。”李玄胤噙着笑幽幽道。
知道他又在戏弄自己,舒梵拍了他一下。
他将她抱住,低头?深深地吻住了她。
舒梵一开始猝不及防还愣了一下,继而搂住他的脖子,动情地仰起头?。
可很快招致他更凶猛的掠夺,他吻得她都?快折了腰,站都?站不稳。她被他抱到了榻上,不觉曲起了腿,挟住了他窄劲的腰。
那样似乎是想?要?阻止,可似乎又是欲拒还迎。
冬日天气冷,殿内却是暖意融融,外袍褪去后,他里面只着一件月白色的团花暗纹中单,冰凉的质料让她想?要?熨帖些,好似浸泡在凉水中,分外舒适。
久而久之那种滚烫的热意似乎也能缓解些。
舒梵抱着他,脸颊在他襟前蹭了蹭,一张面若云霞的桃花粉面,实在是媚到了骨子里。
潮湿闷热的空气里好似在下雨,让人身上不自觉冒着虚汗,他漆黑眸子给她一种莫名的焦灼,好似浑身都?要?燃烧起来?了。
而他是那块凉玉,冰凉温润,让她焦渴的心?得以缓解。
可还是难受,他把她吻得快要?窒息,有时候还那样无?状,她被推得撞上了头?顶的雕花木板,有些硬硌的疼。她不觉捂住脑袋,捶了他一下。
“抱歉。”他将她往下抱,亲了亲她红彤彤的脸颊。
她眼角还沁着泪,将自己缩在被子里不搭理他。过一会儿,他再看没有动静,轻轻掀开被角,她已?经睡了过去,白皙的小脸上还有些红晕,呼吸均匀。
他不禁轻轻抚过她的眉眼,低头?吻了吻她的面颊。
夜半的时候,舒梵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却发现李玄胤不在身边。
目光四下转移,才发现他穿着单衣站在窗边,不知是在想?什?么,似乎有满腹心?事。
因为庆国公叛乱的事情,他雷霆震怒,火速派兵镇压,将庆国公腰斩,三族尽诛,甚至打算将其门生?、幕僚等人一并处死,主?持平叛的刘德龙因镇压不及时,瞻前顾后延误战机,事后也被他革职查办。
好在她及时劝阻,他才将除主?犯外的幕僚及门徒改为流放。
副官陈飙行和周彦青因平叛有功,能力出众,被他破格提拔为兵部尚书和东都?留守。
东都?留守是重要?职位,历来?都?为皇帝亲信担任,多为皇帝的兄弟或宗亲。
不过这个?职位一般是空悬的,从新帝继位、承平元年到现在,皇帝一直都?没有设立过。突然任命,必然有什?么原因。
舒梵心?里一时思虑万千。
后半夜又开始下雪,下了整整半夜。月色下,巍峨的殿宇间是一片连绵的霜白,不分彼此。
肩上微微一沉,李玄胤转过头?去,舒梵正替他披上外袍。
他笑着握了下她的手:“怎么下来?了?”见她光着脚,将她抱起,重新抱回了榻上。
舒梵反搂住他的脖子,把他勾得弯下腰,只能半撑在床边。
他只能苦笑,空出一只手捏了下她的鼻子。
“你是不是有心?事?”舒梵问?他。
李玄胤松开她,侧身坐在床边,一开始不言不语,后来?见她还执拗地望着他,失笑道:“这种事儿,其实年年都?有。”
这才说给她听了。
原来?匈奴再次南下劫掠,朔方节度使张瑞宝不敌,竟败走安阳,连失三城,金沙、朔方等地惨遭劫掠,民不聊生?。
皇帝气得要?下旨捉拿他,张宝瑞见性?命危矣,干脆带着残余部众投靠了匈奴左谷蠡王。
皇帝视为奇耻大辱,想?派兵缉拿,奈何路途遥远险峻,中央军若长途跋涉必然兵困马乏,可就近让其余节度使派兵这帮人又争相推脱,不肯消耗己身以致无?人可派,只能任由张宝瑞逍遥快活,还娶了匈奴左谷蠡王之女乌雅。
舒梵不懂战事,却能明白皇帝为什?么要?削藩集权,遇到这种情况确实能气死。
何况李玄胤这么性?格强硬的人。
“朔方被占领了吗?”她先?问?他,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匈奴柔然大多以劫掠烧杀为主?,不事生?产又不会管辖统治,一般都?是抢走财物后留下一地狼藉。
朝廷还要?派人接手这烂摊子,休养生?息后还要?时刻防备对方再次来?劫掠,实在烦不胜烦。
可不派又不行,总不能任由领土荒废在那边。
最好的情况还是派一个?靠得住的镇守朔方,这个?人选就至关重要?了。
李玄胤烦恼的就是这个?人选。
若是派个?不当?的人,又和张宝瑞一样,损失财物事小,当?地百姓又要?遭罪,作为皇帝实在难辞其咎。
舒梵知道他心?情抑郁,也没多劝什?么,只是趴在他怀里无?声安慰。
除夕之前,皇帝终于拟定了派往朔方的人选。
不过,他这几日仍是心?事重重的,恰逢恩师费远来?信,暂居在她姨父京兆尹府上,舒梵便提议去宫外散散心?,李玄胤允了。
年节将近,街道上张满彩灯,不少铺肆门口都?扎着红缎带子,图个?喜庆,还有早早将门帘贴上门扉的。
马车过了青雀桥,直行往西,不过百里就到了京兆尹府上。
因不想?太?过张扬,马车停在了后门。
周思敏早就携带举家老幼侯在门口了,见了后便将帝后迎到宴客厅。
“我师父呢?”舒梵先?问?费远。
“厢房中呢。”周思敏面色尴尬,忙躬身朝李玄胤禀道,“费先?生?身体不适,是以不能远迎。”
舒梵心?里也是一突。
费远生?性?浪荡喜好自由,做事不拘小节,自然不像姨父一样尊宠天子。
好在李玄胤似乎并不计较,对她笑了笑:“朕也好久没见费先?生?了,我们一同去看他吧。”
舒梵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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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远穿一身米白色素面刻丝直??,头?发用?一根玉簪别起。他比李玄胤年长十岁,但瞧着也只是眼角略有细纹,笑起来?若春风拂面,颇有魏晋大儒之风。
他这些年游历四方,帮困弱小,身无?寸银,衣着非常朴素。
舒梵和他叙了许久的旧,期间李玄胤独自在中庭斟饮,回头?望去,房内烛火明亮,四野阒静。
他垂下眼帘啜了口酒,喉中一阵辛辣。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冷风吹过中庭,卷起地上残存的几片枯败落叶,萧索扬到角落里。
周思敏来?过一次,不住擦着额头?的汗,想?上前说什?么,可瞧着皇帝漠然冷峻的背影,又悄然退走了,实在没那个?胆子。
月上树梢时,舒梵出来?了,见李玄胤还坐在那儿吃了一惊:“你怎么还在这儿?这么冷的天。”
“等你。”他抿了丝笑,丢了酒杯站起来?。
虽然他神色如常,但似乎要?比往日更沉静些,人的情绪总是会在不经意的动作中暴露,何况两人在一起生?活多年。
舒梵很快就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见他眸光冷漠,欲言又止。
回去的路上,两人沿着门扉紧闭的寂静街道走了会儿,舒梵到底还是开口:“你是不是不开心?刚才等了那么久?”
李玄胤听完都?笑了,回头?捏一下她的脸,在她的抗议声中又笑着收回了手:“傻丫头?,我不是那么没有耐心?的人,怎么会为了这种事情生?气呢?”
舒梵望着他,知道他后面还有话。
果然,他话锋一转面色微肃道:“你已?是皇后,是大瑨的皇后,不管是于公于私,都?应该和费先?生?保持距离。”
舒梵明白他的意思了,皱了下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何况这些年师父他并不参与?漕帮的具体事务,也和反瑨势力没有什?么勾连。”
“可他仍是漕帮之人,这一点是不能改变的,在外人眼里又有什?么区别?你应该避嫌。”
舒梵垂眸不语,微抿着翘起的嘴角透着倔强。
李玄胤在心?底暗叹一声,握紧了她的手-
这个?年过得挺平常,并没有大操大办,一是因为庆国公叛乱,皇帝大开杀戒,朝中始终笼罩着一层阴霾,其次是渭河一带爆发了空前的大灾荒,当?地农民起义不断,加之匈奴南下多番劫掠,内乱不断又有外忧,举国上下都?过得不是很安稳。
在应对匈奴的问?题上,朝中主?战派和主?和派吵得不可开交。
李玄胤在朝堂上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下朝后,在紫宸殿内殿单独召见了裴鸿轩和崔陵,让他们二?人谈谈对匈奴问?题的看法。
“匈奴人能征善战,且所率部众多为骑兵,来?去自由,就算将其击溃,极难灭之,很快就能重整旗鼓再次侵袭,且我朝马匹稀少,边境马场不过两座,所凑之战马更是屈指可数,兵将也不善游击,硬撼实非良策。”裴鸿轩拱手道。
李玄胤神色如常:“依你的意思,是该求和?”
“非也。”裴鸿轩的神色愈加肃穆,道,“匈奴人奉行强者为王,冒顿单于鸣镝弑父,如此大逆不道,却受到各大王庭的崇敬追随,可见一斑。此前历朝历代所奉行的‘五饵’之策实非良策,不但没有消除匈奴人的野心?,赠予钱粮反壮大了匈奴人的实力,使其越发有了南下袭略的资本。今日割五城,明日让十城,无?休止矣。”
“只能给以迎头?痛击,以战止战,方能真正阻止其南下。”
李玄胤微微点头?,看向崔陵:“崔卿以为然?”
崔陵笑道:“微臣觉得裴大人言之有理,当?主?动出击,以战止战,方能享真正太?平。只是,裴大人先?前也说了,匈奴人善骑战,而我朝战马短缺,若要?主?动出击,需从长计议。”
三人又商议了会儿,崔陵提出从内部策反匈奴人,找两个?匈奴人探听,先?熟知骑战和匈奴节奏习性?,其次可在北境多置马场,先?养马操兵,再徐徐图之,宜慢不宜快。
可匈奴人不会给他们操练准备的时间,所以,当?下还是要?先?议和稳住对方,先?拖上个?一年半载。
“可派公主?前往和亲。”崔陵提议道。
李玄胤皱了下眉。
崔陵自小和他一起长大,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皇帝性?格强硬专断,平生?最恨和亲,引以为耻辱,曾在江谦给先?帝写的悼文上批注,此为蠕蠕行为,讽刺先?帝厚颜无?耻的行径。
虽有他和先?帝不和的原由在,更多的还是在于他本身就极痛恨和亲。
崔陵又道:“大丈夫能屈能伸,笑到最后方是王道。我□□大国,怎能计较一时得失和荣辱?且和亲虽看似屈辱,一则可以为我朝赢得宝贵的准备时机,二?来?,若是公主?日后诞下单于之子,我大瑨血脉便可入侵敌方本营,长此以往,授敌于我瑨之文明,便可从内部瓦解……”
“朕膝下只有一女,琅嬛尚在襁褓之中,如何和亲?”
“陛下忘了,陛下还有一位妹妹金城公主?,在静安寺清修。”
皇帝亲情寡淡,和几个?兄弟都?是你死我活的竞争关系,何况是一个?妹妹?虽然两人同母所生?,皇帝从小养在刘贵妃膝下,见面次数都?屈指可数,有什?么感情可言?
崔陵心?道。
李玄胤当?即拟定了诏书,宣金城公主?回京,加封正一品东平长公主?,即刻前往匈奴王庭和亲。
对此,朝中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见,哪怕是主?战派也不主?张在这个?时候硬撼匈奴。渭河以北的农民起义规模极大,在这个?时候和匈奴人开战实在不是良策,容易内外受敌,且北边的几个?节度使也虎视眈眈,闹得不好是要?出大乱子的。
只是,所有人都?憋了一口气,觉得憋屈得很。
唯一大闹特闹的就是太?后,这是她膝下唯一的女儿,如今却要?被遣往匈奴和亲。
太?后好几次来?紫宸殿皇帝避而不见,反令她在永安宫修身养性?,等于直接将她禁足了。之前皇帝灭姜家时帝与?太?后关系已?经极差,如今算是连面子上的都?不顾了,太?后甚至在宫里破口大骂咒骂皇帝,路过永安宫的宫人个?个?垂首屏息,压根不敢细听就快步走过。
哪怕是舒梵,有时候也会觉得太?后可怜。
但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陛下会不会太?狠心?了?”这日在宫殿内,春蝉小声道。
“不要?妄议陛下,你有几个?脑袋可以掉?”归雁瞪她。
春蝉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吭声了。
舒梵站在窗前,抬手支开摘窗,庭中的雪积压到有膝盖下那么深。
白雪茫茫,干净到没有丝毫杂色,让人看不清积雪底下的污渍。
她知道以李玄胤的性?格不可能主?和,和亲不过是权宜之计,等瑨朝平定完内乱、积蓄力量就能整装待发。不过这样一来?,公主?就成了牺牲品。
她想?起自己还在襁褓中的女儿,心?里不由戚戚-
承平五年末,帝遣晋王李玄风、礼部尚书杨琛达为使,护送东平长公主?前往漠南和亲。
次年九月,公主?诞下麟儿,得乌丹单于宠幸,幼子立为太?子,原长子伊维狐大怒,在左右贤王和右谷蠡王的拥护下发动叛乱,射杀其父,匈奴大乱。
“陛下,此时可是出兵的绝佳时机。”紫宸殿内,崔陵执棋子笑道,“这两年,我们在边境豢养的战马已?逾数千匹,加上灭乌孙缴获的,足以和匈奴一战。且而今土地兼并愈甚,各地农民起义不断,而举国人口已?逾五千万人,土地不过几十亿亩,急需扩张方可满足生?存所需。若能将河套以北的大片疆域收复,便可解燃眉之急。”
因为天灾和地方士绅的压榨,这两年农民起义频繁,虽都?被镇压下去了但不是长久之策,急需转嫁国内的这种阶级矛盾。
土地兼并愈演愈烈,之前的几次改革都?功败垂成,哪怕皇帝任用?酷吏监管地方士绅,使其不得肆意压榨百姓,仍不能有效遏制,且改革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如今发动对匈奴的反击战就是最好最快的解决办法。
李玄胤执黑子落下,眉目沉静,并未说什?么。
战当?然要?战,关键是如何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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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六年秋, 瑨朝联合征北军节度使在边境集结三十万大军,主动出击,在谷平、龙城、高阙等地相继取得胜利, 后直攻漠南单于大本营, 匈奴人被迫退回漠北。
短短一年时?间内,瑨朝的疆域扩大了一倍不止, 皇帝重整了?长城,在边镇要塞加设了?多个军镇,进一步分化节度使?的兵力, 次年又在颁布的改革条例中明确规定了?节度使?以下兵将官员的具体职能,设诸多属官,分而化之。
与此同时皇帝也改革了币制和官制, 严刑峻法,光惩治的抗税、剥削民众的士绅地主就高达千余人, 限制了?士绅地主所占土地的最高限额,算是缓解了?土地兼并的速度, 加上这一年并无大型的天灾降临, 且没有匈奴南下?袭掠,百姓得以休养生?息,算是皇帝登基以来?最繁盛的一年,光是粮食的丰收就超过了历年的总和。
到了?承平七年末, 皇帝废黜早就空悬已久的宰相一职,将起兵谋反的七王爷贬为庶民, 押解入京, 中央集权空前强化。
这一年, 团宝七岁了?。
“太?子殿下?读书勤勉,待人亲厚, 连向来?挑剔的太?师都对?他赞不绝口,陛下?许他进内阁参议政事。”这日,归雁给她篦发时?笑着说。
舒梵笑了?笑,心里其实并不轻松。
皇帝对?弘策实在严厉,有时?候甚至极为严苛,偏偏他性格专断,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从来?不会?听她的,舒梵有时?候觉得非常累又无可奈何。
两人争吵最剧烈的那一次是年初,她得知皇帝竟然带弘策去观摩腰斩贪官,弘策回来?后就病倒了?,皇帝还勃然大怒,呵斥他无胆懦弱。
舒梵忍无可忍,两人在东宫大吵一架,甚至大打出手,她抓起砚台砸到他头上。
之后半个多月,两人几?乎没说话,李玄胤也没来?找她。
一是他政务繁忙,抽不出这个时?间,二来?他也不喜欢热脸贴冷屁股。
而且随着皇权进一步加强,舒梵觉得他这人这两年愈加专制有时?候还很难相处。
到了?上元节这日,舒梵在后宫设了?庆典,邀请朝中有名望的大臣妻子和?母亲赴宴,宴会?上其乐融融,倒不比往常落寞。
只是,皇帝没有到场,在座众人面色各异。
宴会?解散时?,舒梵路过安华门?时?还听到两个命妇在耳语:“娘娘是不是失宠了??”
“不会?吧?娘娘得陛下?专宠那么多年,育二子一女,皇长子那么早就被立为太?子,如此隆恩,这才几?年光景啊?”
“君恩难测,来?得快去得也快。咱们?这位陛下?向来?刻薄寡恩,杀亲兄弟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何况是皇后?都说太?子性情与?陛下?相左,不得陛下?宠爱。前些日子,礼部侍郎刘贤还向陛下?建议广纳后妃呢。”
“是该广纳后妃,开枝散叶。陛下?后宫只有这么一人,真是……”
舒梵面色如常地回到了?重华宫,只当没有听见。
贴身宫女春蝉却担忧地望着她:“娘娘,您不要听她们?乱说。”
“我没事,你传膳吧。”她垂下?眼帘。
她这几?天胃口不好,春蝉只让上了?两碟小菜和?一碗粥。
舒梵舀一勺,放唇下?吹凉,却迟迟无法入口。
胃里有种?莫名的恶心感,脑袋也阵阵晕眩,好似在胸口插了?根冰棱子,冷到心脏都有些麻木。
她吃了?一口就吃不下?了?,把碗搁回了?桌上。
春蝉忙劝道:“您再进一些吧,只吃这么点儿,身体哪吃得消啊?”
舒梵不理会?她,恹恹地躺到了?贵妃榻上,闭上眼睛:“我没胃口,你叫人撤下?去吧。”
“娘娘,奴婢求您了?,您就进些吧……”春蝉不经意抬头,声音戛然而止,手里的碗抖了?一下?,差点没握稳。
李玄胤竖起的手指按在唇上,让她噤声,抬手便接过了?她手里的碗,漠然地摆了?摆手。
春蝉忙欠了?欠身退了?下?去。
头顶覆下?大片的阴影,斜刺里伸过来?一只碗。
舒梵实在有些烦了?,回头:“都跟你说我不吃了?……”
声音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似的,发不出来?了?。
李玄胤笑了?笑,屈膝半俯在塌前喂给她一口清粥。
舒梵一开始不肯张嘴,他淡淡道:“如果?你不吃,朕就把弘策叫过来?背书。你什么时?候吃完了?,朕再让他回去。”
舒梵心口一堵,气不打一处来?,这个人永远知道她的软肋在哪儿。
一开始是生?气,渐渐的的,心里倒生?出别样的悲哀和?心酸来?,她眼睛里渐渐氤氲起来?,垂下?头不再说话。
他却慌了?,忙搁下?碗来?握住她的手:“朕和?你开玩笑的,这段时?间,朕没有让他做太?多功课,还让太?子先马带他出去散心呢。”
舒梵是个心软的人,他这样说,她反倒不知道要怎么苛责了?,一口气刚提起来?又散了?。
李玄胤在塌边坐下?,笑着道:“你有心事就和?朕说,不要总憋在心里,饭都不吃,身体垮了?怎么办?朕多心疼啊。”
这么肉麻的话——舒梵生?生?别开头,面上燥得很。
看她那副别别扭扭的样儿,李玄胤失笑,将她捞起,倏然横抱到内榻上。
他抱得太?突然,天旋地转的,舒梵吓了?一跳,下?意识勾住他的脖子。
他又笑了?一声,在上方咄咄望着她,问她:“还置气不?”
他来?此就是有求和?的意思了?,可偏偏道歉求和?还这么嚣张,舒梵心里又蹿起一团火,握拳就捶他:“出去!”
他也不生?气,任由她捶打了?会?儿,等她气消了?些才握住她的粉拳,不由分说放唇下?吻了?吻。
“啵”的一声,暧昧横生?。
“皇后抹了?什么,身上这么香?是专门?等着朕来?吗?”
“谁专门?等你来?了??你的脸皮还能更厚点?!”舒梵无语凝噎,脸颊烧得更红。
李玄胤笑了?,将她按在榻上便狠狠吻住了?她,将她的呼吸都尽数吞没在这场若疾风骤雨般的掠夺中。
舒梵被他吻得哀哀戚戚,气若游丝,声音里都带着哭腔了?,他才松开她。
只是,她纤细的手腕仍被他紧紧攥着,摁在锦被里,不得挣脱。
因皮肤白嫩,腕上很快就起了?红痕,继而有了?淤青。
李玄胤松了?手:“抱歉,朕不是故意的。”
舒梵还觉得有气,推开他不搭理他。
她侧对?着坐在那边,脸上绷着,看得出来?就是在生?气。
“生?气了??”李玄胤用手背轻轻碰一碰她的手背,跟小孩子求和?似的。
舒梵余光里还瞥到他唇角噙着的笑意,觉得他毫无诚意,把手蓦的抽回。
他将她搂到怀里,声音很低:“真的不是故意的。”
脸颊就贴在她颊畔,和?她耳鬓厮磨。
像是有一只手在她心底投下?了?一枚小石子,舒梵抿着唇没吭声,紧绷的身体已经软化下?来?。
他亲了?亲她的脸颊,笑了?。
翌日他带她去上林苑狩猎,天高气爽,难得的好日子,蔚蓝如洗的晴空里只漂浮着几?绺淡白色的云丝。
舒梵在马上策驰,跑了?一圈又执缰回来?了?:“陛下?,我骑得好吗?”
言笑晏晏,神采飞扬,日光下?洁白细腻的一张粉面,红扑扑的,如三月盛开的桃花般风情无限。
几?个随侍的羽林卫纷纷侧目,又不敢多瞧,纷纷红着脸转开目光。
这些羽林卫都是禁军中抽调出来?的精锐,不是皇亲国?戚也是高官子弟,自小接受最好的教育,君子六艺甚为精通,样貌也是个个超群,气度不凡,拱卫在皇帝身边是一道亮丽之极的风景。
只是,显然不少?涉世未深,比不得浸淫官场多年的崔陵和?裴鸿轩那样沉稳。
见她又策马离开,玩心很大,皇帝无奈地笑笑,抬了?抬手中马鞭:“你,你,去跟着皇后,别让她跑远了?。”
两个羽林卫一跌声应下?,纷纷上马,策马追了?上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日落前他们?抵达了?上林苑北苑,这已经是毗邻渭河南岸的交界处,江面上微风徐徐,偶尔有两三艘货船从东面的运河上驰来?。
舒梵在两个羽林卫的看护下?回来?,见李玄胤坐在树下?烤火,过去就挨着他坐下?:“干嘛让这两个愣头青跟着我?好烦啊,打个猎都不畅快——”
“安全起见。上林苑虽是皇家园林,占地太?广,不是每个地方都有兵士看护,往年也有盗匪闯入的事儿。何况此地直通运河,还常有货船经过,需得小心谨慎……”
舒梵捂住耳朵,眼睛朝头上望。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李玄胤无可奈何,笑着摇了?摇头。
不少?人注意到,皇后穿的是身石青色劲装,倒像是皇帝的旧衣,衣襟内竟然还绣有龙纹,她腰间系着的佩剑也是皇帝自小的佩带的龙渊剑。
不过,没人敢发问,君不见皇帝都没说什么吗?
众人只能压下?满肚子疑问,装聋作哑。
虽说这是僭越,可皇帝都没这么觉得,谁敢胡说八道?
这确实是皇帝的旧衣,不过是年少?时?穿不着的,舒梵说自己想要一件射箭服,不愿过于铺张,前几?日从库房翻到他这件,心血来?潮就给改成了?自己喜欢的款式,将腰身也给改细了?。
这衣裳只衣襟和?袖口绣有龙纹,还是暗色的,不太?显眼,不熟悉的人只会?当做一件普通衣裳。
对?于她这种?胆大包天的行径,皇帝也只是一笑置之,没有说什么。
倒是刘全吓得满头冷汗,好说歹说让她别穿出来?,她反而生?出反骨,好在今日随行的都是皇帝心腹,要是被哪个大臣瞧见,还不得闹得满城风雨?
“陛下?会?舞剑吗?”舒梵问他,手腕柔舒,手里的龙渊剑挽了?个剑花。
“好——”有人拍掌喝彩。
其余羽林卫都看向这人,年轻军官的脸涨得通红。
舒梵噗嗤一声笑出来?。
“那是安亲王之子弘平。这小子向来?不开窍,皇后真是魅力无边。”李玄胤淡笑道。
“微臣罪该万死。”李弘平跪在地上请罪,有些六神无主。
“行了?,起来?吧。”李玄胤不在意地哂笑了?一声。
他还不会?为这种?小事计较,埋汰。
他的皇后惯会?招蜂引蝶,这是魅力所致,他贵为一国?之君,怎么会?没有这点儿容人的雅量?如她和?裴鸿轩的过往,他一直都知道,只是从来?不会?去问她,多说无益。
如今裴鸿轩已成他手中利剑,而她是他的妻,往事不可追忆,无需多问,人只需要往前看。
当然,酸还是酸的,有时?候还是会?有点吃味。
一点点。
在一片喝彩声中,李玄胤起身绕到她身后,指尖在剑锋上轻轻掸了?掸:“粗浅功夫,还敢在这儿丢人现眼?”
舒梵不服气,就要回身与?他顶嘴,腰里忽的被他扶正,轻轻一带,便有一股柔缓沉刚的力道带着她往后仰倒,她柔软的腰肢几?乎弯成柳条,刹那间好似醍醐灌顶,手中宝剑倏然翻转,又如箭矢般径直射出,“哆”的一声直直钉入身侧的树干上,剑柄还在兀自不住晃动。
“好——”这次四周的鼓掌声分明情真意切了?几?分。
舒梵脸颊红红的,不再辩驳了?,垂眸过去将剑拔了?下?来?。
“舞剑需有力道,你先前那只能叫‘花把式’,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懂了?吗?”李玄胤笑道。
虽然他说的很有道理,舒梵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爽极了?。
李玄胤将她揽在怀里,笑着正要说点儿什么,面色忽的一肃,身后几?个羽林卫纷纷拔剑,铿锵之声不绝于耳,一瞬间就将帝后和?崔陵、裴鸿轩几?人围在中间。
舒梵吓得怔住,不由缩在他怀里。
原本暗沉的林中忽然亮起无数火把,还有弩弓激射的声音,身边一时?乱作一团,有人高声喊着“护驾——”。好在这群羽林卫都是训练有素的,一开始的慌乱后很快就在裴鸿轩的指挥下?镇定下?来?,有序地将他们?围在包围圈里,以肉身护着他们?朝江边后撤。
只是前面是密林,后面是江面,进退之路皆被挡住,实在是遁走无门?,不少?人脸色都显出绝望神色。
“慌什么?进林子,往西北走。”皇帝面色冷沉,果?断下?令,“江上没有掩体,更容易成为靶子,朕记得西北边有渡口,停有船舶,再往西北就是内湖,外有礁石群山阻挡,易守难攻。”
一堆人如找到主心骨,连忙依序朝西北徐徐撤退。
越往西北撤,岸边林木越是葳蕤茂盛,夜色下?遮掩这几?十人不在话下?,叛军一时?追不上,众人悬吊着的一颗心稍微往下?放了?放,只要坚持到——
谁知走出不过百米,耳边就有破空鸣笛之声,咻咻之声不绝。
“不好,是火箭——”刘全大骇,手里长剑奋力砍断一支疾驰过来?的箭矢,高喊“保护皇上”。
几?十个羽林卫迅速变幻阵型,以肉身层层阻挡,将皇帝围在最中央继续往西北推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身边人不断中箭倒下?,血流成河,夜色下?满地暗红流淌,浓郁的血腥味充释着鼻腔,舒梵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悲戚难言。
方才还说笑着的活生?生?的人,转眼间就死在自己面前了?。
这些人,不少?也是意气风发、风华正茂的少?年郎,家中也有父母亲朋。
晃神间听到身边有人喊道“娘娘小心”,一支箭矢迅疾朝她射来?,说时?迟那时?快,身边一股大力将她拽开,错身间,皇帝已经挡在她身侧,那箭矢堪堪擦着他臂膀划过。
“陛下?——”刘全和?众人惊呼,肝胆俱裂。
皇帝脸色微白,手按住了?受伤的臂膀,指缝间,布帛破裂,有鲜血渗出,只是,他受伤的手还紧紧握着她的手,先问她受伤没有。
舒梵摇头,心口酸痛:“陛下?——”
“朕没事。”皇帝冷声吩咐,“今日护驾有功者,无论生?死皆可封爵,死后便由子嗣承袭,妻子老?母皆可受封诰命。”
瑨朝的爵位大多不可世袭,唯有少?数几?个,这是极其荣厚的封赏了?,惠及己身不算什么,不管是为人子女还是为人父母,最渴望的无非是光宗耀祖、荫庇后代,当下?不由愈加拼命,一刻后终于将帝后和?几?个近臣护送到安全的湖心岛中。
那天的记忆实在刻骨铭心。
皇帝受伤虽不严重,可那箭矢上竟然涂有剧毒,虽带了?太?医,但携带药物不足,只能剔骨去毒,处理得还算及时?,但仍是落下?了?病根。
此后每逢阴雨天,他都疼痛难忍,冷汗透衣。
夜半,紫宸殿内依然烛火通明,如白昼一般晃眼。几?个兵马司、禁军护卫统领跪在地上请罪,冷汗涔涔,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皇帝手里执着一卷书在看,太?医还在为他换药,内衫只穿半边,肩上披了?件外袍。
“陛下?,太?后及其党羽已被拿下?,是否要押到紫宸殿听候?”刘全禀道。
“不了?,朕亲自去见她。”皇帝系上衣带,穿好外袍,上了?辇车,不刻就到了?永安宫。
永安宫内如今已成了?一座荒殿,殿内死气沉沉,门?窗都用钉子从外面钉死,“嘎吱”的开门?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妪伏在阴暗的角落里,听到动静放缩了?一下?,眯着眼睛朝他望来?。不过几?日光景,她头发半白,面色蜡黄,竟像是老?了?一轮,远不似曾经那样光彩夺目。
日光从仅有的门?缝中射入,皇帝就站在这片刺目的光亮里,表情看不真切。
太?后眯着眼看了?他半晌,痴痴地笑起来?。
“母后,你笑什么?”皇帝缓步踏进,绣有华贵章纹的袍角曳地,擦过冰凉油润的地砖。
很快,一双皂靴停到了?她面前。
太?后抬起脸来?,脸上还带着微笑,有那么一瞬竟也有了?几?分过去的姝丽。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要杀就杀,有什么好废话的?成王败寇,哀家无话可说,只恨当年不直接杀了?你这个孽种?,留你苟活至今,反倒害了?金城和?玄翊。”
“在母后心里,儿臣这个儿子不是儿子,唯有六妹妹和?七弟才是吗?”李玄胤漠然地望着她,心口如被刀锋剜去一般。
早就知道结果?,这一趟不该来?。
他向来?是清醒理智的人,可有时?候又执拗地偏要一个答案,结果?只是往心口上更深地插上一刀而已。
“朕没有杀他,只是将他软禁,朕还是念着他这个弟弟的。”李玄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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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也曾动过杀念,对?于谋反之人、投敌叛国?之人、威胁朝局的人,他向来?是杀之而后快,且必将其族人尽皆处死,以儆效尤,如此酷刑方能震慑后人,稳定天下?。
可那到底是他的亲弟弟,他嫡亲的弟弟,他不但没有杀他,还放过了?他的四个儿子,可她永不满足。
一定要他去死吗?!
他心里如千刀万剐钻心之痛,可终究仍是淡然道:“朕不会?杀他,也不会?放了?他,如果?他能安分守己,朕也会?赡养他到天年。可他若是不安分,母后就不要怪儿臣无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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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胤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姜氏和他说的话。
此后?的很多年, 哪怕他灭了柔然、征服了塞北、打通河西走廊,一统中原,那?天的事仍像是阴影一样笼罩在他头顶, 挥之不去。
是夜, 紫宸殿内只亮着两盏地纱灯,因皇帝不看折子, 便?只摆在角落里,暖黄色的灯罩一盖,光芒变得黯淡又柔和许多。
先前还有两个小太监在外面探头探脑, 只因时辰到了,皇帝未叫传宵也未和往常一样叫入寝。
刘全过来时,小夏子和另一个小太监小陆子就在门口?徘徊, 他皱着眉,又怕打扰皇帝看书?, 压低声音将两?人呵斥一通,问两?人在干嘛。
小夏子苦着脸:“师父, 陛下迟迟没有吩咐, 可这都子时了,怎么办啊?”
刘全的神色也肃穆了几分,犹豫会儿,将两?人打发了, 自己放轻脚步进?了殿内。
桌案上海搁着看了一半的折子,皇帝却席地坐在台阶上, 面色苍白, 低垂着眉眼一动不动。有那?么会儿, 刘全甚至以为他要变成雕塑了,神色漠然冷静到极点。
虽然他平时就很内敛, 与皇帝待了数十年的刘全却能敏感地察觉出他今夜的不同寻常。
一定发生了什么。
“……陛下。”刘全忍不住开口?。
李玄胤如梦初醒,习惯性地抬眸笑了下,看到他:“刘全,是你啊。”
刘全噤声,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皇帝的笑容虚无?到好似要随轻烟散去,眼底是微笑着的,但似乎隐约噙着泪。倒不像是伤感,而更?像是自嘲,好似听到了一个莫大的笑话。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他可能要碎开了。
“……陛下,您……”刘全屏息,心里万分担忧。哪怕知道自己不该多问,可皇帝于他而言,感情非比寻常,他是发自内心关心这位君主的。
李玄胤抬手抹去眼中残泪,缓缓起身,面色已经恢复了和往常一样的淡静,语气淡到听不出什么情绪:“刘全,你去替朕办一件事,做得隐蔽些?,不可走漏风声。”
刘全下意识站直了,心里已经明白皇帝大概要他去做什么了。
他名义上是御前总管大太监,实际上是内卫首领,专为皇帝刺探朝中情报,势力遍布各大朝臣的宅邸后?院,皇帝若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去办,他便?是最锋利的爪牙。
“陛下请吩咐。”刘全跪下。
“去帮朕除一个人。”皇帝的语气冷漠到,好像这只是一个毫无?关系的陌路人,“漕帮前任总舵主,费远。”
刘全心里如掀起惊涛骇浪,却不敢发问,忙应声退下。
殿内重新归于沉寂,李玄胤负手站在窗前,心底同样心如止水。
“你以为费远当初为什么要花那?么大力气救你?他可是反我?大瑨的反贼!李玄胤,你真以为他是什么清高?傲岸的义士。”
“我?告诉你,因为你根本不是我?儿子,你是南楚人,还是南楚孝文?皇后?之子!昔年南楚齐王叛乱,弑兄杀弟登上帝位,孝文?皇后?便?殉节了。太-祖皇帝与孝文?皇后?曾是故识,倾慕于她,才将襁褓中的你带回?,不然你以为太-祖皇帝为什么那?么喜欢你?爱屋及乌罢了。”
“你觉得我?对不起你?你对我?而言就是一个拖累,随时都会爆炸的火团。你害得我?还不够吗?”
“你以为费远是你的恩人?你不过是他的棋子,指不定哪天他就把你的身世昭告天下。皇帝血统不正,名不正言不顺,届时瑨朝大乱,他们漕帮要取大瑨岂非如探囊取物?”
……
姜氏的话他并非全信。
但也够了。
李玄胤漠然地看着头顶的一弯冷月,只觉得那?色泽凄清、宛若透明,美好虚幻到不真实。夜风吹在身上有些?微微的凉,可站久了,好似这一点微薄的知觉都失去了,天地间只剩下安静的风声,一声一声,在耳边回?荡不绝。
极致的痛苦早就过去,而今只剩下难言的荒谬。
他勾起唇角,眼底却没笑意-
舒梵是除夕夜之前得知费远死?讯的。
彼时,她正抱着团宝在东暖阁给他剥果?子吃,满满的一盘红果?,鲜艳欲滴,因她手抖的动作纷纷滚到地上,咕噜噜散了一地。
李玄胤忙起身扶住她,蹙着眉问刘全:“到底怎么回?事?费先生好好的怎么会死??”
“据说是内乱。”刘全跪在地上道,“漕帮内部?乱了,在关河渡□□发了空前庞大的械斗,费先生身中数刀,被乱刀砍死?。”
“不可能!师父武功高?强,绝对不会被人杀死?!”舒梵颤抖着手握了一下,似乎是要抓住什么,寻得什么安全感,慌乱中抓住了李玄胤的手。
她蓦的朝他望来,眼神带着祈求和恳切,好似是想要他给她一记定心丸:“玄胤你说。师父他武功高?强,怎么可能出事呢?”
“舒儿,你冷静一点,人死?不能复生。”李玄胤握着她的手,神情是万分的关切,似隐含不忍,空出的另一手抚上她的面颊,宽慰道,“我?也不相信费先生会出这样的事。”
眸底厉色一闪,如箭矢般射到刘全面上,“你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全摇头叹道:“以费先生的武功,原也不会如此,但他中了毒。”
“中了毒?”舒梵怔怔从榻上起身,身形已经摇摇欲坠。
刘全扼腕唏嘘:“你那?些?师父,太狠心了,到底是同帮兄弟,为了除去费先生竟然设下如此毒计。费先生早已不过问漕帮之事,哪怕是不愿反瑨,和他们同流合污,又有什么错?他这样的有志之士,锄强扶弱,却落得如此下场。”
舒梵站在那?边不言不语,仍不能相信,手脚好似被冻僵了,不能动弹分毫。
李玄胤将她柔软的身子拥在怀里,怀里的人在发抖,渐渐的有了声音,像是受伤的小兽一样呜呜地抽泣,他一颗心也如撕扯一般。
可很快,那?颗心裂成了两?半,一半是心痛难当,一半是冷漠决然。
冥冥中好似有两?个他在头顶冷漠对视,谁也不服谁。
安慰到后?半夜,李玄胤才从重华宫出来,刘全一路跟着他,垂着头默然不语。回?了紫宸殿,他才叫住他:“你做的很好。”
刘全更?加惶恐,垂着头在那?边不言语。
“但还不够干净。”李玄胤坐下,以手支颐,平静地望着案上的烛火。
良久,刘全才听到他好似喃喃的声音,“明日去传令,太后?久病于榻,于昨夜薨逝,让礼部?拟定谥号;看押七王爷的瞻园失火,七王爷及其亲眷尽皆葬身大火,朕法?外开恩,不再追究他的谋反之罪。”
刘全身影晃了晃,声音艰涩:“是,奴婢知道怎么做了。”
“下去吧,让朕一个人静静。”李玄胤闭眼,双手捂住了脸,声音里已满是疲惫。
瞻园的一场大火,埋葬了他仅剩的亲情,也焚毁了一切不得见天日的秘密。
刘全率内卫兼监察使谭邵肃清七王爷余党,宁可错杀绝不放过,半月之后?,一切尘埃落定,皇城内似乎又归于风平浪静。
李玄胤站在城墙上,任由夜风吹得身上明黄色的大氅猎猎作响,寒意刺骨,却叫人无?比清醒。
空气里好似有浮动的暗香,让他想起从前,母妃也给他做过香包,虽然那?是因为她要给刘妹妹、七弟带,针脚歪了一个,便?将多出的给了他。可他固执地认为不是那?样,那?只是巧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作为母亲,哪有不爱自己子女?的?
可倒头来都是假的。
曾经在高?举屠刀时也万般纠结、不忍,都如一记记耳光响亮地打在他脸上。儿时姜氏模糊的慈影如水中波纹,晃动着破碎,最后?清晰地定格成姜氏死?前狰狞的模样。
他曾经的那?些?不忍都是笑话,如今都成了蚀骨的恨意。
手中佩剑“呛”的一声出鞘,手腕翻转,雪亮锋利的宝剑映照着凄冷的月色,倒映出他冷漠阴鸷的脸。
皇帝盯着剑上的“玄胤”而字,面上再无?波澜。
“朕有生之年,一定要踏平南楚。”
平生最恨欺骗、利用。
什么南楚皇子?什么漕帮?灭了南楚,届时楚民皆为瑨民,还有什么血统之分?
都是狗屁!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威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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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皇帝亮剑的那?一刻,刘全就跪倒在了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
远处的几个护卫面面相觑,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纷纷跪了下来,垂着头不敢吭声。
皇帝将剑插回?剑鞘,容色淡定:“起来吧。”
刘全这才颤巍巍地站起来,见月亮已经挂在城角,手里的灯笼烛火已经燃到了烛芯,小心翼翼道:“陛下,天寒路冻,还是回?宫吧?”
“回?吧。”
见皇帝应允,刘全忙提着灯在前面引路,路过昭华门,皇帝慰问了几句宿卫的将士,在众人或受宠若惊或惶惶不安的神色中离去。刘全又道:“陛下可要去重华宫?”
他摆了摆手:“天色这么晚了,别去打扰皇后?,回?紫宸殿吧。”
“是。”刘全忙应承,领着仪仗半道拐了个弯-
开春之后?,气温不像往常那?样快速回?暖,风中仍带着凛冽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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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实在发生太多事情了,多到费远的事情似乎只是一件小事,转眼间便?无?人再提,可舒梵每每想起还是觉得心痛难当。
费远于她,亦师亦父,有救命之恩,也曾在抗击党项的战争中鼎力相助她外祖父,后?带她远离战场,悉心照料,又教她兵器武功……舒梵抬手捂住脸,指缝间湿漉漉的。
但她知道,她不能沉溺于悲伤。
舒梵抹去眼泪,将压在抽屉里的一封密函取出,再次细细读完,将之凑在火苗上烧了。
“摆驾,去紫宸殿。”她起身,暗舒一口?气。
紫宸殿内,皇帝刚刚敷过药,披着件明黄色对襟的袍子在看折子。
太医扫一眼被刘全收起的被冷汗浸透了大半的里衣,又迟疑地看向他平淡的面色,道:“陛下,虽然箭伤已愈,当时并未及时清理,多少还是落下了病根,若要去根,微臣建议刮骨清创。就算不能根治,也能大大缓解症状,不至于每逢天气不好陛下便?这样疼痛难忍。”
李玄胤颔首应下:“你去准备吧。”
“是。”
待太医下去,李玄胤才道:“别告诉皇后?。”
刘全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忙垂首应下。
说曹操曹操就到,舒梵在宫人禀告后?进?入紫宸殿。
皇帝已经穿好衣裳,端端坐在案几前,看到她便?微笑道:“皇后?怎么过来了?”
舒梵这趟过来是有要紧事,听他这样问,心里不免游移。
李玄胤含笑望着她,目光宽厚。
舒梵想起过去种种,一路走来也有猜忌,但他对她的好不下于相知相爱的平民夫妻。
她跪下行了一个大礼,在李玄胤愕然的目光里,平声道:“中书?令崔陵谋害我?妹妹,请陛下替我?做主。”
“崔陵?你妹妹?”李玄胤蹙眉,并不知道这其中的渊源。
舒梵便?把安氏之事和盘托出。
他听后?,沉默良久:“凡事得有证据。舒儿,博陵崔氏乃陇中士族,族中不少子弟在朝为官,崔陵是当朝中书?令,亦是国之栋梁,不容丝毫污蔑。”
舒梵一颗心凉了半截。
她早该知道的,暂且不论他和崔陵的交情,光是崔陵背后?的势力,就不是她可以轻易撼动的。
崔陵代表的是陇中士族的利益,并非他一个人。
“皇后?先起来吧。”李玄胤下了台阶,将她扶起。
舒梵也不再说了,心里清楚,他不会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死?人去动崔陵。
心里沉甸甸的,有种悲怆的无?奈。
那?日皇帝留她用午膳,她推说身体不适回?了重华宫,皇帝也没留她。
她觐见皇帝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崔陵耳中,且不说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是当朝中书?令,而今的文?臣中,除了裴鸿轩再难有人与他抗衡,他的耳目遍布前朝后?宫也正常。
此后?她与崔陵愈发摩擦不断,最近的一次便?是承平八年的中秋宴上,两?人明里暗里针锋相对,互不相容。
皇帝帮谁都不适合,干脆装聋作哑,当做没有听见。
宴会结束,崔陵从席上离开,和同僚宗晓说笑着绕过御花园,穿到南面的光华门,迎面就见舒梵在春蝉的搀扶下从岔道过来,他笑着拜别宗晓,主动上前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崔大人风度潇潇,如此坦荡,却不知是否做过什么亏心事,皇天在上,神明的眼睛看着呢。难道如此泯灭天良,丝毫不觉得有愧吗?”舒梵心里悲愤交加,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他神色毫不动摇,只微一挑眉:“微臣听不懂娘娘在说什么,娘娘莫不是喝多了?”
“崔陵!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安氏是不是你杀的?”
“看来娘娘真是喝多了,都开始说胡话了。微臣家中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话都到这个份上了,他当下也不再虚与委蛇,瞟了她一眼,敛了笑神情讥讽地和她擦肩而过。
舒梵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如此才明白,她这个皇后?在握有实权的世家大族眼里,确实也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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