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丹鸟村
【21岁:当那个巴掌大的小木人冲上你的脸的时候。
你还在犹豫, 到底要不要弄散架。
虽然你曾经拳打□□旬老人,但是总不能真的脚踢小孩的玩具吧?
可那些老人是恶人变老。
这小孩只是个可怜的受害者。
人家刚从树口脱身,你觉得你还是别给这个木工小天才雪上加霜了。
你和那个小木人过了两三个回合,作出一副势均力敌后, 大显神威击败了他的模样, 而后小心翼翼地擒住了他。
完美!没有受到一丝损伤。
你骄傲地抬头, 对上对面小孩愣愣的表情。
嗯……看来你这套还没有过时,以前那些小孩子喜欢,现在的也很喜欢这种桥段!
她的表情都平和安详起来了!
在你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一声遗憾的叹息幽幽出现,第一次,你的道德减少了, 这实在是令人遗憾啊。
总之,她现在非常愿意与你们交流了!
师太和岁娘都是说话的一把好手,她们和小孩简单交流了几句。
大家都明确了双方不是坏人。
小孩松了口气嘟囔:“差点以为今天真死在这儿了呢!”
随后她嘴里就说着什么你完全听不懂的东西。
比如“手机里的浏览记录忘记删了, 羞耻死了。”“这么多天奋进读书,该死得还以为真的回家摸到了高考考场。”“我想吃爆肚炒肉溜鱼片,醋溜腰子炸排骨……”
你咽了咽口水。
抱歉,你们手里只有馍馍。
你食不知味地嚼了嚼,馋了。】
***
“这个少侠,名字叫王裕, 我呢, 我叫岁娘, 这位是诚心师太。”
岁娘笑眯眯地介绍道。
王裕点了点头。
师太道了句:“南无阿弥陀佛,孩子要是身体哪不舒服, 找贫道拿药,加了山楂, 甜甜的喔!”
对面的孩子点点头。
她长着一米六上下,一头凌乱的短发,一身绿白相间的古怪衣着,尽管一身脏污,但还是能够瞧出料子的用功和裁剪都是极其出色,她掉落在鬼槐附近的背包里装着几沓纸,此刻被她抱在怀中,那张画着黑脸绿衣大汉的纸已经被她收回怀中。
她长得很白净秀气,黑溜溜的杏眼如澄澈的湖水,明明面貌瞧上去已是少年,但总给人一种孩童之感。
她紧张而磕绊地介绍道:“我,我叫温书。”
“喜欢画画,现在已经很擅长跑八百米了,一千也可以啊!总之我不是累赘!我还能画物成真,帮助你们杀敌!我,我现在的大脑还处在发育巅峰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真,真的!带,带上我出去吧!。”
小孩颠倒着话语,努力表现自我价值:“我,带上我你们绝对不亏!”
岁娘和师太对视一眼,又和王裕对视一眼,三方都明白了意思。
“行,暂时跟着我们吧,我还真有件事情挺需要你的。”
鲜艳的飘带划过岁娘英气的脸颊,她向上飘了飘,半张疤痕的脸上露出一个肆意的笑来。
这让温书不由看呆了眼,小孩眨了眨眼,有点激动得红了脸颊,兴奋地应了一句。
师太走在前面,王裕跟着,温书走在中间,最后面断后的是岁娘。
身为剑客,惊春每一次斩击出手都从不会落空,树杈枝桠纷纷掉落,扫平前路的一切障碍。
林间闷热,但温书不敢脱下校服外套。
她皮薄肉嫩,还是个O型血,蚊子不吸在场所有人都不会放过她。
她可是还记得那些晚上在被窝里点灯看恐怖故事的日子,很难说这里的蚊子成没成精。
反正她不想挨上一下。
前面后面都有好心的人。
前面的剑客虽然看上去很冷酷,但是会快速地劈砍走顶头拦身的树杈,贴心地充当一个树木造型师。
后面的鬼姐姐虽然看上去很戏谑,但是率先接纳了她,还告诉她不用担心被抛弃。
真好啊,又遇上好人了!
背后的阴风阵阵,若是搁在往常,温书早就瑟瑟发抖,大喊“关圣帝君帮帮我了!”,但此刻她却格外舒适惬意地眯了眯眼,像是回到了过去有空调的房间,带着一种难得的安心感。
温书抱着书包哒哒跟上。
他们弯弯绕绕地走着森林里的小路,光正在不断渗进林间,诚心师太脚步加快,越过障碍,终于看见了出路。
她松了一口气,尼姑双手扶住腰,呼吸略微急促稍许,失笑道:“差点以为真的迷路了,不然就得靠王道友找人问路了,还好还好,贫道还没老糊涂,南无阿弥陀佛,今日又积一份功德。”
外面是几座连绵的山,高耸入云山群下拱卫着的是一处村庄,村庄边一块平原,平原之上是一大片绿油油的秧苗,风一吹过,稻子便冲着来人摇头晃脑。
可令人惊奇的是明明是开阔之地,但因为天空沉沉压下的乌云与四周大小不一环绕的山,反而衬出几分压抑。
巨大的山体之上,大批树木被砍走,只留下光秃秃的土地,显现出几分丑陋的姿态。
天色渐暗,微风带来了水汽的味道,这里快要下雨了。
温书不由打了个寒颤。
泥土格外湿润,温书踩了踩地,又抬头看了看天,远方的树木稀疏,天气又开始糟糕起来了。
她有些不安地皱了皱眉,她真的讨厌下雨,不管干什么都不方便。
空气中的土腥味重得厉害。”这里,看着怪眼熟的啊……是了,是了,没看错,是这里。”诚心师太嘀嘀咕咕起来:“贫道原本在这里的佛寺内修行,喏!就在那座山山阴之处。”
“真的?”岁娘不禁飘过来,好奇地问道:“这里的和尚尼姑都像你这样?”
诚心师太诚实地摇摇头:“怎么可能,贫道可与他们相处不来,他们可是一群癫子。”
岁娘和王裕闻此,都不由得复杂地注视着师太。
师太毫无所觉,笑道:“要是有时间就回去坐坐,没时间咱们就赶紧赶路走吧,毕竟这里出山的路,贫道熟得很!”
他们抄了小道走进靠近山村。
走在小道之上,隐约能够瞧见村口,只见村口贮立着一块顽石,石头被打磨得极其光滑,朱砂刻进石头灰白的内里,勾勒出三个大字——“丹鸟村”!
或许是他们来之前,雨已经下过几阵了,小道上的泥土湿润得厉害,师太到底曾是本地人,没有大碍,岁娘为了行走方便飘在空中,而王裕则是实在的武力高强。
最后只有一直小心翼翼,结果还是滑了一大跤,差点咕噜噜滚下山的温书承受了一切。
好在王裕眼疾手快,将她拽住。
温书愤愤不平地拍了拍泥泞的衣服,气得不行。
“该死的老天爷你有没有心啊!”
温书一愣,她也没说话啊?
他们离村子很近,说话声是从村口传来的。
“该死的!该死地浪费我的时间啊!我出来前还和阿斗约好了去斗蛐蛐呢!”
“…….真的?”
“这还有假?要不等雨下来,我试试能不能淹死我自己吧!”
“还是您厉害……那就试试呗……”
“这破雨还下不下!这都酝酿多久了!***那群人绑得还挺紧,原本就快烧死我了!白糖糕你刚刚看到了吧!赶紧把他们给我叫回来,给老子个痛快!老子十八天后又是一个好汉!”
“嗯嗯……您这说对喽!”
双方安静半晌。
“你这混蛋是不是睡了。”
“啊——没有,真没有!油炸鬼!你是知道我的!我一直在认真听!嗷!你别撞我后脑勺!很痛的哇!”
站在村口的四人齐齐沉默住了。
四人走上前一看。
嚯——
一个巨大的土坑里,两个背对背的人,皆绑在一根木架上。
一个人脸红彤彤得气得厉害,另一个人脸粉嘟嘟得睡得香甜。
他们脚下正踩着烧焦的柴木,此刻只剩些微火苗,在飘丝小雨之中艰支撑着那个叫做油炸鬼的人的最后的希望。
明明绑在一根木架上,他们却各自活出了截然不同的风采。
反倒让旁观群众为之一愣。
“献祭?”祭品的态度搞得久经沙场的王裕都闹不清楚状况了。
这位叫油炸鬼的先生,他被绑在这里之后表现,是什么情况?
“你……”温书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悄悄躲在了师太身后小心地观察。
听见响动的油炸鬼不耐烦地抬起头,对上神色各异的众人。
双方尽皆一默,都感受到了一种难得的冲击。
岁娘不由问道:“你们是自愿去死的?”
“啊?”油炸鬼一愣。
双方对视片刻。
岁娘的脸在昏暗的天色下显现出几分透明的质感,狭长的双眸里藏着阴森的鬼气,眼珠子转了转,她突然咧嘴一笑:“你是叫油炸鬼啊?”
油炸鬼默然,一时竟不知道是该摇头还是该点头。
白糖糕连忙叫道:“怎么可能自愿啊!女侠!帮帮忙啊!杀人啦!杀人啦!杀好人啦!”
油炸鬼猛然松了口气。
众人总算在不寻常的展开下说了句听起来正常的话。
岁娘接过师太递过来的小刀,飘了下去。
在油炸鬼惨白的脸色下,还朝他阴测测一笑。
随后慢悠悠地割着他的绳索。
一下一下,像是割进油炸鬼心里,他不禁后悔,**的,当初取这个破名字干嘛!
背后的白糖糕还二傻子似的朝女鬼感激地喊道:“谢谢女侠!”
神金啊——当初就不该和这人一起出来公干!
坑里的人满脸懊悔,坑外的人默默旁观。
王裕突然直起腰,上前一步,将大坑中的人护在身后,他眸色冷冽,手扶住腰间剑柄。
只见村庄内,一支接一支火把点了起来,将昏暗阴郁的天烧出半边火色。
一团人从低矮的房子之中如同鸡鸭般涌了出来。
领头的人年岁极大,一头花白的发色之中只掺杂着些许黑发,满是沟壑的脸上流露出极其明显的敌意,似乎正是丹鸟村的村长。
他抬起干瘪枯瘦的手向下一挥。
细雨如虫子般飘落,跌进水坑,十几双踩着草鞋的脚踏过。
“你们……”王裕却只是打量般眯了眯眼,感受到了恶意的臭味。
十几个壮男壮女手持钉钯斧锤,将他们一行人团团围困,昏暗的灯火之下,瞧不清他们的样子。
其中一人率先抬步出声打断了王裕的话,眼神紧紧盯住王裕,声音带着警告:“外乡人,远离那里!”
“祭祀……”王裕皱了皱眉。
村民再次打断王裕的话语,阴郁的眉眼警惕地扫过王裕的周身,四周的人围拢而上。
“赶紧离开这里!你们这群不怀好意的外乡人!”
王裕颇为不耐地抬眼。
“否则——”
村民瞳孔猛然一缩。
时间正在放慢。
飘落的雨丝被凝结。
一阵冷风清凌凌拂过。
剑客的宝剑在昏暗的火光之下被抽出,泛着暗光。
冷霜般的剑刃横劈而过——
雨滴从中间被分割,瞬间冲向不同的方向!
伴随着一声极其清脆的剑鸣!
那把宝剑架到了村民的脖颈之上!
杀意,冷意,混杂着仍未抹除的血腥味,里头带着两抹树木的苦涩。
一滴冷汗终是顺着村民脸颊的轮廓滴落……
在那双冷幽的黑色眸子之中,村民试图张开口,却发现声音早已消失,巨大的恐惧攫取他的心灵。
村民瞬间明白了一件事,一件能够要命的大事。
这个外乡人并不是什么普通人。
他杀过很多人,他一定杀过很多人!
村民两股战战,勉力支撑起身躯,生怕那把剑割开他的咽喉饮血,村民惊恐的眼睛之中,仿若看见了冲天煞气笼罩在剑客身上。
其余人迟来的惊恐终于到位,此起彼伏的呼声在意识到什么之后迅速消弭在唇齿间!
领头的老者拄着拐杖,不由上前一步:“你!”
王裕冷冽地瞥过,老者瞬间噤声。
剑客持剑的手没有一丝颤抖。
细雨绵绵飘落。
丹鸟村的村民们再也不敢说一句话。
王裕微微上前一步,唇抿成一条严肃的直线,他斜觑了一眼扒在坑道之上的两个倒霉蛋,两个倒霉蛋尽皆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这一幕,见王裕看过来,连忙举起两只手,比出一个相同的手势,似乎是一个数字。
王裕回头,审视地扫过在场的所有丹鸟村村民,仿若一切隐瞒都将在他的眼中无所遁形。
这群人,是人?是鬼?他必须分辨清楚。
一声惊雷划过天际,厉白的闪电照亮整个村口,丹鸟村的村民的脸色格外惨白。
王裕平静地质问道:“你们,在用人,活祭,神明?”
“是吗?”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拉足了压迫感。
毕竟王裕的耐心从来只给人,不给鬼。
第042章 生子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王裕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诉求:“你们, 是在,杀人?”
村长迟疑且慌张地瞥了眼油炸鬼和白糖糕,连忙摇头辩解道:“老头子是在满足他们的愿望啊?”
老人理所当然中又带着点被冤枉的委屈:“是他们说他们想这么做的,我们才做的, 这一切都是冤枉啊!我们怎么就在杀人了呢!”
他抓紧拐杖期期艾艾地求饶道:“大人!我们围着你们是怕你们伤害到他们, 他们现在可处在重要的进程之中, 不可妄然打扰啊!”
“大人!他们就在这儿!你问问吧!老头子没有说谎!”老人家遗憾地瞥了眼大坑,急忙道。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得投向油炸鬼和白糖糕。
两位壮士在众人面前瞬间羞红了脸。
油炸鬼怒吼道:“怎么没有!我们扪心自问是想帮你们发展,获得更好的生活!谁想到你们就把我和我的同事绑进这么深一个坑里!还放火烧我们!你们怎么不想杀人!”
“我的同事说得对啊!”白糖糕附和道:“我们可没有那什么艾斯,什么艾米的爱好哦!反正我没有哦。”
白糖糕在那里说着什么听不懂的话。
老村长急了,拄着拐杖过去争辩。
“两位大人!是您们说您们想成为我们村的一份子,用你们的话说, 就是,就是那个什么伐木累!”
不着急不行啊!有人还被架着脖子呢!
他满脸的褶子皱得更厉害了。
油炸鬼“嘿”了声:“还用大人这个称呼啊!你还真够礼貌的啊!把我们绑在木架上放火的时候怎么这么不礼貌!”
白糖糕正点头呢,一听完就扭头道:“哎哟, 我的同事,现在的重点是礼貌吗?”
村长更委屈了:“加入我们村儿的,都要受这一道啊!否则怎么能加入我们村呢?”
他一副真情切意被辜负的表情:“大人们,老头子看您们这么亲和,又那么爱民如子,才决定让你们加入我们村的, 没想到你们……”
油炸鬼:“……”
油炸鬼的情绪控制彻底失败:“成为你们村一份子!我说的是你说那意思吗!你这人是听不懂人话吗!还有哪家村子的入村仪式是被火烧啊!一开始那火烧得滋哇滋哇的, 一看就能把人烧死啊!”
白糖糕一边拽住想要上前打人的油炸鬼, 一边冷静道:“不管入村仪式是什么!你们都不该放火烧我们!这种陈旧陋习!是会烧死人的!”
村长却缓缓摇头,失落地自责道:“是老头子的错, 老头子不该节外生枝的,你们走吧, 我们终究成不了一家人。”
被鸡同鸭讲的油炸鬼和白糖糕:“……”
老村长自认为已经处理完这里的事,带着一分水莲花般的忧郁来到了沉默的王裕面前,恳求道:“大人啊!是老头子误解了,但您知道的!我们没有想杀人啊!”
***
少年拧着眉正在思考这件怪事。
老村长认为白糖糕和油炸鬼是好人,想要他们加入村子,然后带着村民将这两人绑上木架,当真放了一把火,随后就带着村民回去。
是什么会让他认为被火烧了一通后就能成为自己人?
天色太暗了,雨似乎要大了起来。
模糊不清的视线里,老村长褶皱的脸上尽是忧愁,无数个在老村长背后的村民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幕,他们的脸各个收敛在阴影之中。
一股阴冷顺着王裕被吹开的裤管上涌。
风好像冷了点。
那些村民似乎都认可老村长的话,可他们的身上根本不存在一点被烧灼过后的伤疤。
啧,他好像又遇上了一个疯疯癫癫的村落!
那些该死的教派就不能换些人忽悠吗?总在这群人的心上发挥自己的神通广大。
王裕脸色微沉。
他早晚要全部除了去。
油炸鬼和白糖糕脸色更加难看,他们嚷嚷着要报官。
这对王裕是个新鲜的词,北州并不存在统一的官府。
他不由扭头看了眼摇头唏嘘的师太,师太同样一愣,但很快,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这些可怜的小孩们说得对,北州不存在官府,但是南州存在,国师的锦衣卫甚至专门承接这些案子!”
王裕略感新奇地点点头,在对面家伙紧张地呼吸下,权衡片刻,收了剑。
既然当事人都已经作出了决定,他又有什么理由去拒绝呢?他只是个希望大家都好的大侠而已。
在开场恐怖的震慑之下,村民们完全没有胆子在王裕的盯视下跑走,只是两三围在一处,而老村长也并非是担忧的神色,一听“报官”反而神色松懈下来。
白糖糕和油炸鬼凑在一起根本不知道在干什么。
不知何时,雨突然下大了,从小雨到大雨,几乎只用了瞬息的时间,噼里啪啦的雨珠浇了一脸。
火焰在风中颤抖地摇曳。
“啊——”
突然有人用当地方言焦急地大喊了一句。
村中的人瞬间炸了开来。
那些火焰团团围在一处。
师太一愣,她翻译道:“她说他要生了!”
“生了?现在?”岁娘同样一怔,重复道。
这个突发情况显然太过突然,一下子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一群人兵荒马乱地围在一起,里面似乎有个轻缓的声音一直在循环重复某个词句,似乎正在不断安抚内里产妇的情绪。
白糖糕和油炸鬼敢来此公干必然能够听懂当地的言语。
此刻油炸鬼稍显焦急地扭头瞧了几眼,又转头瞧了眼站在一边束手无策的几人。
他抿了抿唇,嘟囔道:“好容易感染的!现在雨那么大……”
他不禁踹了一脚探头探脑试图看清楚里面的白糖糕,白糖糕懵懵地扭头看油炸鬼,油炸鬼甩了甩头。
到底是一起出来公干的同事,白糖糕瞬间心领神会,连忙比了个OK的手势,迈开两条腿,冲了进去:“让开让开!让我来瞧瞧!”
人群连忙裂开一个口子,让白糖糕冲进去。
不少人脸上甚至带着劫后余生的表情,满含信赖地看着白糖糕并不高大的身躯,好像白糖糕就是他们的救世主。
谁也不会想到,就是他们把白糖糕和油炸鬼绑在木架上试图火烤。
白糖糕在保驾护航之下进入内圈。
他咋咋唬唬的声音陡然一顿。
里面生产的情况或许足够棘手。
他在里面沉默了许久。
这下王裕几人都不由得挤了上去看一看。
火焰在雨中烧得孱弱,却□□地支撑在火把之上,为周围的人带来光亮。
生产者的声音带着嘶哑,正在痛苦地哀嚎。
雨越下越大,白糖糕终于再次开口,他颤抖的声音中带着点茫然:“卧槽!油炸!赶紧进来看看!”
“我才不去!你赶紧说说里面啥情况!”油炸鬼还在气。
“兄弟你真的要进来看!我整一个震惊!”
白糖糕连忙伸出手扫开拥堵的人群:“他学过!学过!总之让专业的来!”
油炸鬼脸色羞红:“母猪的产后护理算什么学过!”
白糖糕这次真急了:“带上你那把柳叶刀,管他母猪还是母牛!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人群如潮水般分涌,油炸鬼大步上前,弯腰猛然抽出靴子里的一片刀刃,见包围圈终于有打开的意思,王裕几人赶紧跟上。
风正在到处乱撞,人正在祈求神佛,到处都乱糟糟的,急促的脚步将越积越深的水洼踩起接连不断的巨浪。
昏暗的火光之下,那个村中的接生人还在试图安抚生育者的情绪。
剧烈的喘息混杂着疼痛的哀呼,一切都是混乱的。
鲜血在捂不上的伤口处流淌。
生育者气弱游丝,喉结在黑暗之中艰难地滚动,他的衣衫大敞,赤条条地暴露在天光之下,雨水落下,顺着身体的线条坠落,混进鲜血与雨水混合的污水滩里。
腹部肚皮不上不下的位置似乎出现了子宫的形状,他的肚子好似是透明的。
而那透明的肚皮里是血肉的结构,那小小的孕囊就藏身在此,此刻正不断胀大挤压着在那些鼓动的器官。
囊裂开了一个口子,有一双稚嫩的脚探了出来,那脚尖泛着白,皮肤皱巴巴的。
油炸鬼瞬间失声,一抹阴寒从脚底板一路蹿上全身。
这个**的山村,到底还有什么可怕的秘密!
不,不,再怎么可怕也比不上这个了!
他曾经见过整个山村的人鼓着肚皮的样子,除了枯瘦的老人和年岁不大的小孩,他一开始本以为是某种大肚子病,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治呢。
但没想到啊,这个病需要的不是赤脚医生手册,需要的是母猪的产后护理!
油炸鬼满脸痛苦,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在不断坍塌。
白糖糕却语气急促地催道:“兄弟!快动手吧!听助产士说卡住了!位置不对!到你上场了!”
“……”油炸鬼缓缓扭头注视着白糖糕,伸手指了指自己,回道:“我吗?”
白糖糕眼神坚定地简直可以入党,他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再和这*东西出来公干他就去吃屎!
昏暗摇晃的灯光下,影子深深浅浅叠在一块。
血腥味重得厉害,村民时不时随着油炸鬼的动作发出几声惊呼。
老村长拄着拐此刻也不害怕王裕了,贴在王裕身边,伸着脑袋,焦急地瞧着内里,语速太快连话都有些微的变形:“佛祖保佑!佛祖保佑!保佑里面的孩子能够好好的!快了,快了,这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火焰仍然坚强地燃烧。
王裕不禁疑惑。
什么东西这么扛烧?
山里的风大,雨大,这样都浇不灭这火?
难道是因为材质?他曾听说有种黑油烧起来后,水浇不灭,风吹不熄,想来便是这种了。
人群太过拥挤,他只能隐约瞧见里面的紧急情况。
那柄柳叶形状的刀如同蝴蝶一般在油炸鬼的手中舞动。
方才还如油锅一般炸的人此刻却格外沉静,仿若将一切都掌控在手心,天然让人放心。
这种沉静的情绪仿佛能够传染一般,所有人的慌张都渐渐消散,眼中取而代之的是祈求和期盼。
岁娘仗着身量纤细,从那些窄小的缝隙毫不费力地挤了进去。
只剩王裕,师太和温书在中围观看。
王裕突然听见师太说了点什么,不由扭头去瞧。
那些向佛祖请求的声音越加明显,哪怕他们听得不甚明白也能听懂里面的话。
师太也在念佛祖保佑吗?
他不禁凑近,师太的表情格外凝重,似乎是看见了什么预料之外的东西,甚至有些发怔,她紧紧抓着佛珠,轻声道:“佛祖啊,贫道向你祈愿……”
温书的脸色更是苍白如纸,而后两颊竟不知为何涌上几分潮红,显然十分惊讶。
王裕扭头试图看得更清楚。
夜色太暗。
他敏锐的耳朵突然听见一声水泡爆裂的声音。
王裕一愣。
这是……
就连他也不由得上前几步。
火焰烧得更旺。
“哇——”
人群中心内,那个在污浊的雨天诞生的婴儿,发出了一声纯真的啼哭。
围观的人群猛然发出阵阵欢呼!
紧急的情况褪去,不少人注意到王裕的靠近,连忙挤压着同行的人散开一条路。
人群中央,油炸鬼脸色皱在一块正在照顾刚生育后的可怜人。
白糖糕则轻手轻脚地抱着婴孩,村中的助产士正一脸温和地举着火把,另一个村民则举着衣物给小婴儿挡雨。
婴儿的皮肤皱巴巴的,如同猫儿一般哭泣。
白糖糕的语气如在梦中:“没有比一只小猪崽重多少,太轻了,太轻了。”
他还重复了两遍,干巴巴地想要传递自己的恍惚。
***
【21岁:新生的小生命总是叫人触动。
尽管皱巴巴得像个小猴子,但是你的心仍然忍不住为这个小猴子而软软的。
你感受到了什么,正向情绪正在持续增加。
你有点想上去抱一抱,可惜你身为一个大侠,一个剑客,一个武人,总觉得自己会不小心伤害这个小孩子。
你想这辈子都不会忘了这一天,你在心里默默发誓。
突然,火光一闪。
你警惕地拔剑。
油炸鬼尖叫一声,猛然后退。
冲天的火光照亮你格外震撼的脸!
那个稳婆,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竟将火把扔到了刚刚生产完的壮士身上。
火光瞬间点燃他的全身!
所有人没有退却,围着被点燃的人微微摇晃身躯,齐声念道这一句佛经。
火焰中的人没有哀嚎,没有痛苦,他同样微微扬起嘴角,分外安详平和。
……】
***
火焰如同拥有生命和智慧。
他的皮肤之上蒙上一层焦黑,在烧灼下发出咔吧咔吧的声响。
“我佛慈悲,圣火净身,涅槃轮回,永生不灭。”
无数个呢喃的声音念诵着。
白糖糕拽住油炸鬼试图远离他们,却发现他们正不断上涌。
他们连忙跑到了已经拔出剑的少年剑客身后。
师太和岁娘凝重着神色拥着慌乱的温书。
雨越来越大,雨珠落在众人的头发,眼睫,身体之上。
模糊的世界之中,无数在黑暗之中的人瞧不清脸。
他们的嘴正不断重复着那句经文,脸上,眼中不见狂热的渴望,只见平静的贪婪。
平静的湖面之下,暗藏凶猛诡异的巨兽。
“咔哒——”
他们拥近。
焦黑的皮裂开了无数道细小的开口,里面的皮肤白嫩如玉,在昏暗的火光之下熠熠生光。
被烧之人的脸上的笑意加深,竟在那张黑痕遍地的脸上看出几分寂静的禅意,两道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他缓缓开口,虔诚地诵念道:“我佛慈悲,圣火净身,涅槃轮回,永生不灭。”
第043章 穿越者
【 ……
是戏法!他们加了戏法!
你突然懂了, 你恍然大悟!你已经看穿了这个把戏!
这又是某个该死的教派造的破玩意儿,这些人身上定然涂抹着什么难以冲刷去的东西,火焰将那些东西层层点燃,却并不会灼烧到□□内里, 造成了视觉上的自燃效果!
所以他们才会有, 接受了火烧, 却并不会死人的概念!
真是狡猾啊!要不是你见多识广!他们就得逞了!
真是可怕啊,连你都差点被忽悠了,还好,你是个有点阅历的普通人!
你的智慧正在不断增加!干得好!
加油!玉大侠!】
***
无垠的雨冲刷干净那些焦黑的皮,那些东西如同污垢一般被冲进水沟里。
所有村民惊喜地夸赞着那个人的好运。
一切的诡异在他们眼中仅是稀松平常。
雨越下越大,那个婴孩不知道被抱去何处, 他们又变回了那群沉默寡言的村民。
雨珠如枪弹般坠落,村中的道路泥泞难忍。
那些村民在村长的号召下纷纷托着肚子往家去,就如同那些天下雨回家收衣服的普通人。
那个刚被油炸鬼救了一命, 还当场被烧得又死又活的人试图拉着油炸鬼回自己家。
油炸鬼内心尖啸,你不要恩将仇报!
他和白糖糕抱成一团粘在王裕身上,死活不肯松手,村民对王裕仍存敬畏,不敢深度造次,冒着雨将他们带到了一处空屋就离开了。
几人终于会和。
油炸鬼和白糖糕想到方才种种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他们刚来的时候心简直大得没边, 与这群村民同住一月都没发现不对!这群村民的问题可大得很!
要不是天色已暗, 风雨飘摇,他们简直想连夜下山。
不过好在, 这件恐怖的事情还带给了他们小惊喜。
生产科两位小能手见到被师太拥在怀里的温书,瞬间露出了“他乡遇故知”的惊喜。
温书也激动地打了个招呼。
三人决定就在房间里的角落碰头说点悄悄话, 白糖糕鬼头鬼脑在墙角处布置了点小阵法。
蹲在一块,油炸鬼率先开口:“小妹妹,你能看出来吧,我和我同事都和你来自一个地方。”
温书刚要开口,油炸鬼立刻竖手阻止。
“别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咱们不搞这些虚的,你要记住,你的名字很重要,千万不要说给同是穿越者的人听。”
油炸鬼严肃地告诫道。
白糖糕在一边附和:“这人说得对,你别看他这样,他真是个好人。”
油炸鬼没理会白糖糕的揶揄,继续道:“我想想该怎么描述让你理解,因为名字被夺走的话,后果会很严重!”
“没错!那是相当严重!”白糖糕点了点头。
温书揪住书包,抿着唇点头,因遇见了好人穿越者而激动的心,也微微凝滞。
“我们来到这里是因为一个不可言说的存在,那个不可言说的存在一直在关注着我们,而一旦我们与同是穿越者的人互通了名字,名字和□□就会被祂夺走。”
“我们不谨慎,已经受过罪了,如今也只剩下灵魂还在了。”
油炸鬼毫不避讳地用柳叶刀割了把自己的手臂。
温书一惊,只见那长条的创口内并没有渗出血,反而出现了木头清晰的纹理,显然不是正常人。
油炸鬼淡淡道:“喏!我们现在是木偶。”
白糖糕点点头:“没错,所以你油炸鬼哥一开始不长这帅样。”
“你给我闭嘴!”油炸鬼头冒青筋。
温书捂着嘴若有所思:“等等,你们已经失去了□□,算得上是输了,那你们的灵魂是怎么用上木偶的?”
油炸鬼闻言赞扬地瞧了眼温书,对白糖糕指指点点:“你看人家!人家一下子就抓到了重点!要不是说人家正处在最美好最智慧的年龄呢?”
白糖糕撇撇嘴:“你也跑题了!”
“哦,哦不好意思。”油炸鬼尴尬地搔搔头:“是因为一个大佬,他是第一个穿越到这个世界的人,他在这里呆了多年,一直在研究回家的办法。”
“你千辛万苦来南州一定也是因为看到了那句话吧?在悦来客栈的每个堂口,那个有着标准答案的诗句。”
油炸鬼微微一顿,神色里荡漾着怀念,白糖糕也同样微微一怔,二人对视一眼。
他们轻声说道:“举头望明月。”
温书不由接道:“低头思故乡。”
三人皆是会心一笑。”那个人是谁,你的心中想必也有了答案。”油炸鬼抬眼:“南州国师——申错!”
“……”
半晌无言。
白糖糕突然吐槽道:“老大之前好像是个程序员,专门修BUG的,估计修昏头了,取了这么个假名,听着好好笑。”
“……你能不能有点氛围感!”油炸鬼嘴角抽搐。
“总之他弄出来了锦衣卫,还养了个小陛下叫他老师,在南州有权有势的很!老大他超级厉害,十几年前就已经找到了办法,现在回家计划也在稳步推进……”
油炸鬼一顿,小心翼翼地四处望了望,房间另一头,王裕正在和师太他们说着戏法什么的,同样听不太清,白糖糕的阵法布置得太好了。
油炸鬼重新蹲回墙角,小声道:“回国都再细说哈,会全部告诉你的,咱们同乡的现在都供了锦衣卫的官职,称号是UR,但外人管咱们叫幺字辈,但凡叫对了的,一般就是自己人。”
白糖糕接道:“而且现在啊,大家都叫对方代号呢,你也记得想一个,炫酷点的,大胆点的,这可是一个难得放飞自己的好机会!”
温书不由得露出一个笑。
“空闲的时候就出来领个任务帮帮南州民生,当个大学生村官,呃,你是高中生,没事,也可以提前来体验体验……哦不,你不成,你身体还没被抢呢,你得安安全全地呆在国都里,还是祖国的花朵呢。”
白糖糕点点头:“国都里很安全,咱队伍里有个人的穿越天赋是超级记忆,能把看过的书完完整整默写出来,你去找她玩,让她给你默几本题,咱弯道超车!这一趟穿越咱不白来!”
“……”温书渐渐热忱的心瞬间一凉,诚恳道:“谢谢你啊。”
“不过穿越天赋是……”她不禁指出华点。
“你没说?”
“你没说?”
两位大学生充分体现了鱼的记忆形态是何种模样。
白糖糕接过解释的棒子:“就是超能力,异能,咱们穿越过来灵魂上自带的,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才被那个谁盯上。”
“那个谁啊,你最好不要知道得太深,知道有这个东西就可以,咱们安心听老大指挥,他是个纯正好人,不会坑咱们的。”
“至于能力,我的能力是布一些法阵,油炸鬼兄是能够固定物品的状态,顺带说一句,人也包括在内哦,否则他不敢和烤鸡腿学外科手术的。”
白糖糕笑眯眯道。
温书默默咽了口口水,古代日子苦,带着点神神叨叨的鬼神的更苦,吃又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没想到前辈的名字这么好吃,搞得她都有点馋了,她要不也在食物里选个?嘿嘿,八大菜系呢!
“我的能力是神笔马良!”温书介绍道。
她能够相信他们,他们既愿意捏着鼻子以德报怨,救下难产的男人,也在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眼里心里只有高兴和激动,没有算计和谎言。
他们值得她付出信任。
“卧槽!画龙点睛!这能力这么牛逼!嫉妒了!”油炸鬼捂住胸口。
白糖糕语气凉凉:“我才是那个该嫉妒的人吧!”
“哪里画都行吗?什么东西都能变出来?”
“唔,那倒是不行,要画纸上才可以。”
“那岂不是能画飞机出来?我早就烦这破山路了!”
“呃,没有油走不动哦。”
“啊……”
“说起来我可以试试看,画个发动机法阵或许能够解决问题。”
“……你居然还有这功能?”
“你不会真把我当废物了吧?就是得有人会开飞机,还是画车,能开车的人多。””不过就这儿地,你们谁会开车吗?事先说明我不会啊,我还晕车呢。”
“逊……”
“你也不会吧,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呃,我有十二年碰碰车经验。”
“小妹你牛啊!”
***
大雨瓢泼,噼里啪啦坠在屋檐之上。
岁娘正坐在屋口写写画画。
温书从里屋走出来,天色极暗,她隐约能瞧见岁娘的动作。
“聊完了?”
岁娘扭头笑眯眯道。
温书点点头,凑到岁娘身边,天气有些闷热,但鬼身边的阴气恰好弥补了这一点。
她歪头看了眼岁娘手上的簿子,不由好奇:“您看得清吗?”
几簇清透的纯白鬼火在岁娘指尖飘起,照出了畸形怪状的几幅画,画边用稍显端正的字体写着点什么,岁娘道:“我毕竟是鬼,黑暗对我而言不是什么问题,倒是你,这样你看得清吧。”
温书点点头。
随后就听见女鬼幽幽问道:“我画得怎么样?”
温书:“……”
她只是个业余爱好画画的高中生,这种画需要的鉴赏水平有点高,她极力组织语言,在岁娘笑吟吟的目光里,艰难地夸奖道:“画作本身十分具有美感,以一种抽象的方式表达出了作者内心的情感。”
岁娘大笑出声:“我知道我画得很糟糕,带上你也是看你画得很漂亮,有时间教教我吧!”
温书的脚尖尴尬地修了一座长城。
温书踌躇。
“我的两个同伴去探究这间村子的成因了,”岁娘摇摇头:“好奇心永远这么旺盛,保护欲永远这么泛滥。”
“你们就放心睡吧,好好休息,我就在外面,我会保护好你们的。”岁娘从腰间拿下铃铛,挑眉,模样坚韧又英气。
温书在她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她飘荡的心不由安定下来。
目送着温书回去,岁娘收回视线,夜风吹过,她垂眸合上了手中日记。
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她抬眼注视着远处的线条面色凝重,阴气在身后不断飘出,渗进泥地之中。
周围的山脉如同几根歪立的柱子,堵开了外界,留下了内里的山村。
北州虽然妖鬼邪.教横行,但是如人皮龙一样强大的诡实际上并不多见,王裕曾在北州再次斩杀过两个刚蜕生为诡的诡,皆对他构不成威胁。
这次应该也没问题吧?
记忆回到过去。
剑客表达了自己的“戏法论”。
师太一如往常地反驳了他。
而剑客也一如往常没当回事。
简单插科打诨几句,师太却突然说道:“那个把丹鸟村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人,贫道认识,贫道很肯定,是贫道的师兄们。”
师太转了转手中的佛珠:“贫道幼时随师父在此地山间修行,有三个师兄,诚慧,诚净,诚空,我曾经与他们的关系不错。”
她深邃智慧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些许复杂:“但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贫道离开山门,并斥责他们是一群癫子,最古怪的是,贫道已经忘了那件事到底是什么,若是永远不去想,想必永远想不起来。”
她转身看向门外,雨滴正在拍打地面。
“贫道总觉得,明日会发生什么大事。”
“得去看看。”
她的声音落在空气里,消失无踪。
岁娘眼睛之中燃着幽幽鬼火,目光落进那片沉默的山中。
***
村子里的人正在生产。
那个最开始的孩子仿佛浪潮开始的讯号。
一声皆一声的啼哭在暴雨之中响起。
纯白的银蛇照亮丹鸟村落,村中大道之中,两个身披蓑衣的人走在路上。
踏过几乎快被雨水灌成泽国的小道。
一团接一团火焰如同连绵不绝的烟花在丹鸟村升起。
照亮了王裕和师太的前路。
突然,师太顿了下了脚步。
丹鸟村卧在山底,几块地方有着平原,来之前曾在山上短暂地俯视过丹鸟村的布局结构。
在靠近山崖之下,有一处平矮的大屋子,修成了浑圆的形状,落在村落中心地带。
雨下得太大了。
王裕却听见了点不同寻常的声音,自然不是那些在民居之中燃放的烟花,而是脚步声。
他和师太躲进阴影里。
那些浑身上下满身雪白皮肉的村民们,拥抱着怀中刚出生的孩子,三三两两撑着大伞,朝那处平矮的屋房跑去。
师太低声道:“王道友,你去看看吧,贫道不如你身手好。”
王裕点点头:“照顾好,自己。”
他低头俯冲出去,敏捷得像一只鹰隼。
王裕踩着围墙蹿过茅草屋,木屋,瓦房,来到那处修建成圆形的屋房,房子低矮,约莫半人身高,却是拿着红砖混着泥巴砌成,那些村民将腰弯下,亦步亦趋钻进了那处砖房。
窗子很小,王裕钻不进去。
他们到底带着孩子去那边做什么?
剑客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种祭祀的手法,若是圆盘的话,将顶头的瓦盖掀起,瞧起来便像是一个食盘。
王裕胡思乱想地猜测着,贴着圆屋边缘跑动,在一个颇为隐秘地角落翻身上了房顶。
房顶他们压得也很实在,远远望去,只能隐约瞧见一个圆盖样的房顶。
雨顺着王裕的脖子钻进衣服里,浸透了他的全身,他踩着湿漉漉的靴子扒着那些小小的窗户,换了数个窗口,他用剑柄拨开挡住窗户的树叶,从堆积成山的柴火里,终于找到了一个角度,大约看清了里面。
隐约的火光点燃,屋里似乎很暖和,里面似乎有三十几个婴儿,三四个六七岁的孩童正哄着哭泣的孩子。
显然已经极其熟练,大人们放下婴儿便离开,里面只剩孩童和老人。
好像只是雨太大了,让他们找个安全点的地方避雨。
王裕猜测道。
毕竟一路走来,那些屋子的确稍显破败,经不起风雨敲打。
但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抱着这种疑惑,他回到了师太身边,师太正在将粉白的丹药塞进葫芦里,她松垮的皮肉被冷风吹得越加贴和骨头,显出过往没有的几分瘦削。
将那些见闻以精准的词语提炼,师太脸色微微一变。
“贫道心中不好的预感正在加剧。”
师太加快步伐,带着王裕往山上而去。
月黑风高,树枝乱逛,铺天盖地的雨水将整个山间淹没。
泥泞的土地之上难以行走。
师太却抛弃了过往的谨慎,僧鞋染成泥黄,如履平地。
那座山瞧着很高,王裕爬到半路。
突然天边亮起一抹银光,巨大的雷声轰鸣。
闪电突兀照亮逼仄的天地。
王裕瞳孔一缩。
站在这座山上,垂首看山下村落,那些低矮的房屋,那些破旧的草房,竟缓缓勾勒出一只沉睡的鸟,羽翅前拥,卧在那片山地之上,而那处圆形低矮的屋子,正落座在鸟儿的腹心,好似它的丹田!
第044章 涅槃寺(小修)
王裕曾在北州剿灭过大大小小的教派。
而那些教派, 最爱搞一些无用的仪式,有的时候用来充当入教的门槛,有的时候用来祭奠他们的神灵。
这大概是一只鸟,什么东西用鸟当作图腾?
树木探出的枝杈组成顶篷, 阻挡了不少浇下来的雨点。
在山间攀爬一炷香时间。
他们来到了一处破败的寺庙前, 断墙残壁, 乌黑的焦痕挂满四周,不远处一座佛像,没了脸,只剩下几只手臂捻作持莲之态。
***
那是一处不大的寺庙,可寺庙虽小,五脏俱全, 如今在时光流淌之下,仍维持着过往的模样。
幼时觉得高大的院墙,此刻显出几分低矮, 过去光洁如新的墙壁,此刻也在阴森森的密林之中,流露出点点污渍斑驳。
佛寺牌匾上书着的字被狂野生长的枝条遮盖,瞧不清楚名字。
可诚心师太自幼在此长大,她不禁注视着牌匾道:“涅槃寺。”
她抬脚跨进寺庙大门,寺中一切脱离了记忆的光, 化成了岁月斑驳的模样。
师太犹记得当时在灯下研读佛经之时的困倦。
佛经繁杂艰涩, 对于一个小童简直是天书。
所以往往读到半夜, 她专注的视线,就从桌边的经文移到了窗前的花木, 偶尔数树上有多少片叶子,偶尔数树下有多少颗石子。
诚心师太的步伐渐慢, 佛寺仍然是当初的模样。
四周的墙壁之上还留存着她幼时涂抹过的痕迹。
她不禁蹲下描摹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洗去尘世尘埃,拂去灵台贪嗔,消除四颠倒,将身心回归寂,达成常乐我净,去除痛苦,消弭罪业,永生安乐,灵魂不灭。”
“贫道过去还读过这本经书吗?”
经书上曾言。
如果去除四颠倒,则能达成常乐我净的境地,对“常乐我净”最简单的理解就是,永远不会死亡,永远感受快乐,永远掌握自我,永远心灵通透。
然而这个世界是一片苦海,常乐我净之地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岛屿,“涅槃”则是去除四颠倒的手段,佛门弟子将“涅槃”当作前往岛屿的小舟,试图脱离苦海,抵达彼岸,得无上妙法,成就大乘。
可苦海可渡?
苦海难渡,难渡苦海。
“师妹!”
诚心师太猛然从自己的世界之中惊醒,不由得扯着佛珠回头。
她瞳孔一缩。
一声极其清脆的断裂声在雨声中乍响。
“噼里啪啦——”
粉白的佛珠洒了一地。
眼前的佛寺之中,除了王裕,空无一人。
她似乎是不知不觉间陷入了古怪的回忆。
“师太?你怎么了?”
剑客疑惑地瞧着她,脸上慢慢溢出复杂的神色。
“无碍,只是看着佛寺想起了幼时。”
***
听着师太慢声跟他讲起经法,王裕再次扫了眼早已满布蛛网的墙壁,心中莫名产生些许不安,师太是发病了吗?她看到的似乎与他看到的不一样。
他脚步一顿,垂首去看,只见脚边一颗佛珠咕噜咕噜滚过。
那颗佛珠滚进雨水坑。
寺庙内到处都是破洞,雨漏得滴答乱响,寒风从寺庙口一路灌进寺内,吹得本就衣衫皆湿的两人不禁打了个冷颤。
二人走进佛殿内。
王裕猝不及防被殿内的霉味呛了好大一下,那些暗绿色的菌簇拥在佛殿角落,一路攀升至破败的佛像处,那泥土塑成的空壳,可怜得不成样子,那些张牙舞爪的霉早已将其的身躯当成了蓄水的池子,当成了落地的旅馆。
佛像没了半个脸,丢了一双眼睛,那弯起的笑,被暗绿的污渍挤压,格外诡谲。
剑客不由将手扶住了腰间的剑。
抿起了唇。
一阵阴风不知从哪吹荡而起,刺骨的寒意顺着脚底一路蹿上脊梁,眼前瞬间一迷。
腐朽的臭味从鼻腔灌进肺里。
王裕能明确地感受到精神的恍惚,他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惊春。
又来了,多少次了,为什么他总是被毒!为什么他还没有训练出针对这方面的抗性!
但为时已晚,他陷入了迷幻之中。
***
诚心师太失语,愣愣地仰视佛殿的佛像。
这是一个古怪的空间,空间内一处高大的佛像。
高大的佛像仿若有生命一般,他泥土作的血肉恍惚间竟变成无数火焰的形状,那些火焰燃烧着泥土,化作灰烬,而新生的佛就在灰烬之中重新诞生。
祂三首六臂,每一重法相都在笑,那个笑充满释然,充满祥和,充满安定,可组合起来却格外怪异。
那些泥土模样的血肉仿佛正在不断吞吐着烟雾,庞大的烟雾带着香灰味猛然四荡而开!
佛像正在无限制地拔高,佛殿正在无限制地扩张,那些斑驳的旧痕如同烟雾一般消散,只剩下金碧辉煌的殿堂。
佛像的眼中,无数渺小的信徒虔诚地跪在蒲团之上,赤身裸体,浑身白净,仿若已经褪去尘埃,洗净尘世污垢。
无数声呢喃如同永远不绝的雨水,噼里啪啦坠下。
他们轻轻摇晃身躯,那些粉白的身躯如同□□作成的海洋,正在定向翻滚。
“我佛慈悲,圣火净身,涅槃轮回,永生不灭。”
“我佛慈悲,圣火净身,涅槃轮回,永生不灭。”
那些在佛像身上燃烧的火焰瞬间如同流星般坠下,落尽那些浪潮之中,那些呢喃之声愈加低沉。
无数信徒的肉身在那些火焰之下重塑,新生,如同一次涅槃。
**
山脚下,丹鸟村。
巨大的烈阳扒开山脉,剧烈的光冲刺进山村。
成群结队的村民脸上挂着安详的笑容,齐齐聚到圆形房屋前,身上的肌肤白得洁净。
岁娘带着三个人,一脸凝重地小心跟随。
在晃眼的光下,一支,一支,一支火把接二连三地点燃,烧灼的烈焰之下是村民们即将抛却欲望之后的痛快。
那小小的窗口之中,刚醒的婴孩挥了挥手臂,柔软的脸颊上窝出个笑。
婴孩们发出了咿呀之声。
岁娘猛然惊觉。
那个修成如此模样的屋子,有更多的别称,或许能够被看作——
一个点燃薪柴的灶。
一个焚烧尸体的棺。
一个积销毁骨的炉。
***
悠远而沉静,寂灭而无声。
祂的眼睛越过无数摇摆的波浪,越过那些恐怖的流火,越过持剑冷冽的少年剑客——
落在了面容震惊的诚心师太身上!
霎时间。
有什么东西正在暗地里喷涌!
“常乐我净乃是渡世妙方,若是万千生灵皆获得涅槃,佛与人融为一体,世间便再无苦厄!”
“只愿耗尽一生渡世人皆出苦海!”
“苦海无边!苦海难渡!我等偏要渡!”
“去四颠倒!世人涅槃为舟,强渡苦海!常乐我净!”
“师妹——”
“师妹——”
“师妹——”
无数记忆瞬间挤占大脑。
天旋地转。
“我不认同!我不同意!”
“我只见世人哀嚎!苦海无边!只愿舍自身为舟稍作托举!你们这群发了疯癫的!莫要将我算进去!”
那三个头如同旋风轮一般转动。
哭相,怨相,怒相,嗔相,无数个面孔在瞬息间划过。
最后定格在神相之上!
三个师兄融化成了佛。
佛捻花一笑。
祂去除了生死,即获得“常”。
祂去除了痛苦,即获得“乐”。
祂去除了束缚,即获得“我”。
祂还需要去除最后的颠倒,去除了烦恼,即获得“净”。
而那最后可以看破三千烦恼丝的眼睛,长在了师妹的脸上。
诚心师太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荒谬。
那无限高的佛像身处无限宽的殿堂,恐怖诡谲,难以直视。
她不禁喃喃:“你们当真达到了那个境地吗?”
她的眼中满是悲伤,:“为何,贫道只觉得你们从来都没能去除‘四颠倒’呢?从未真正涅槃,反而深陷偏执之中。”
昔年玩耍进学的佛寺,早已变化,只剩下一地乱糟糟的回忆。
昔年曾与她论道的师兄,化身为诡,以“常乐我净”之名,创造了更深的苦海。
“苦海无边,你们何时能够回头?”
师太缓缓闭眼,一行泪滑进层层叠叠的皮褶里,消失无踪。
巨大的流火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俯冲而下!
***
王裕猛然抽开被扔过来的火罐。
回头看了眼流着热泪的师太,师太双手合十,嘴中不断诵念着佛经。
显然是又恹着了。
他突然警惕地回头。
只见佛寺的帷幕之下,一人从阴影之中踱步而出。
香烟从鼎之中飘出,萦绕在侧。
不知从何处落下的金光洒在来人的头顶。
三个头,六只手,他们粘粘在一块,如同连体一位。
王裕咬住后槽牙。
其中一颗头朝他转来,光太亮,阴影藏在深邃的五官之下,他的嘴部肌肉紧绷,两簇浓密的眉毛倒提而起,作出一副怒面佛陀之相。
他无光的双眸微微转动眼珠子。
双手抬起,佛珠断裂。
那些似是白骨做成的佛珠便突兀地在王裕的眼前浮起。
他低声说了点什么。
那些佛珠似乎陡然升起火焰,熊熊烈焰倒映在王裕的眼眸之中。
可再次定眼去看,什么也没有,连佛珠都好好地呆在对方手中。
奇怪,这次的药效这么强烈吗?幻觉都出来了?
王裕能听见自己猛然加速的心跳。
而且,这个对手,似乎比以往的还要不同,还要强大。
他与那双无光的眼眸对视,只能看见空,一无所有的空。
王裕竟也无法推测,他到底要干什么。
“咻——”
一颗佛珠如离弦的弓箭猛然抽射而出。
与挥起的剑相接,猛然擦过,被击打至另一个方向,犁进一处梁柱,留下深深的划痕。
双方沉默片刻。
数颗佛珠如同炮弹般轰出!
王裕的额头沁出一滴汗。
惊春剑出,不断击飞佛珠。
但佛珠又源源不断涌来。
情急之下,王裕扭身将师太推开。
他腾空而起,背手持剑,剑刃瞬息间弹开几枚要人命的珠子。
兀得,王裕眉心一震。
在他的眼中一颗佛珠从小到大,迎面而来!
来不及了,他现在正身处半空,无法再调整姿势击打而走。
他紧绷腰腹,迅速发力,极力偏开了头。
“——”
耳内一阵长久的嗡鸣。
佛珠擦过脸颊,破开的气浪震在脑侧。
狭长的伤口缓缓张开,露出内里殷红的肉,鲜血顺着王裕的侧脸滑落。
王裕伸手捻了把脸颊上的血,心猛然一沉,伤口太深了。
只差一点点,那颗佛珠就会穿透他的脑干,将他的头颅整个凿穿!
怎么会?他怎么能够预判到他要做这个动作,而且还是如此精准的预判?
明明有其他闪避方向,他怎么就能够确定他往那偏头?
对面的三头人显然并不在意方才的失误,平静地与缓缓起身的王裕对视。
他的每个头上都挂着几串佛珠珠串。
佛珠对他而言,似乎应有尽有。
“……”
王裕微微垂眸,思忖道。
他不能继续防守,再这样下去,对面的三头人早晚会拖垮他的体力。
那些佛珠在他眼中并不算快,可总是能够精准地出现在它应该出现的位置。
为什么?难不成,对手能够读心?
总不会是靠着他之前的思考模式在推测他的躲避方式吧?
这个猜测很无理,但世界上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出现。
按照之前的战斗情况,他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一颗佛珠的预判不算什么,王裕能够躲过。
可射过来的佛珠正在增多,若是再与他周旋,漫天佛珠如骤雨般扑打而来,就算是神仙来了都难以平安逃离。
再这样下去,实在是太过被动,他必须做出行动。
直觉提醒王裕,或许他不该想那么多。
王裕尝试着将躲闪的权利交给身体的本能,让大脑和心灵无限制成度地放空,只输入最后一个指令。
剑客的脸逐渐古井无波,陷入平静。
他抬眼,对面的三头人脸上挂着一副怒相,在光下格外狰狞。
惊春在他手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剑鸣。
“叮当——”
王裕脚尖点地,猛地俯冲而出。
二十米。
佛珠轻易地穿透了王裕一只手臂。
他拖着手臂突然轻盈地滑铲,以一种难以置信地柔韧度避开了几颗佛珠。
佛珠的攻势微微一缓,显然未能及时预料到这种情况。
十米。
佛珠猛然带走王裕腰间的皮肉。
他就势转身回旋,错身过数颗破空而来的佛珠。
趁着对面调整的空档猛然俯冲向前。
五米!
三头人来不及阻挡了,最后的佛珠也无法抵抗近身的剑客!
三米!
两米!
三头人那张满是怒气的脸孔更深处却是空。
剑客轻声吐气:“呼——”
劲瘦的腰部猛然带动手臂。
强烈的耳鸣混合着剑刃斜砍而上的破空声!
一抹冷透的剑光划过——
兀得。
三颗头颅突然旋转起来!
哭脸,怨脸,怒脸,三张面孔如同幸运大转盘。
时间骤然停顿。
一声寺庙撞钟声乍响!
一张欲哭似哭,似蹙非蹙之脸猛地定格!
无数张哭泣的脸叠加在那张脸上,叠出了一张恐怖诡异的面相。
生老病死之苦,阴阳两隔之悲。
最后皆汇聚成生死之绝望。
无数魂灵在那张脸上哭嚎,哀叹人生的短暂。
那张哭相在王裕面前猛然放大,张开巨口似乎想要啃咬王裕鲜活的生命。
王裕眉头一拧,手中力道加大——
“叮——”
连惊春都微微震荡,仿若受到了巨大的阻碍,那削铁如泥的名剑甚至未曾在他的身体之上留下任何伤疤。
王裕后退,拉开几步距离,免得对面用手掌上推给他来个狠的。
这人是除了佛珠暗器之外,还练了金钟罩铁布衫?
王裕暗地里微微呲牙。
怪硬的啊。
他调整了一下握剑的姿势。
见此情景。
佛陀的哭相隐隐显现出两分得意,似乎是因为剑客挨了那么多下佛珠的穿击,血流如注,却无功而返。
“啪嗒——”
寂静的大殿内突然响起佛珠落地的声音。
哪怕是佛陀也要为之一愣,三颗头各自垂首,只见那穿着线的佛珠,不知何时竟如同断了线的雨幕,正源源不断地从线上坠下,顺着僧袍的衣摆滚远。
佛陀下意识伸手,试图去抓住流走的佛珠。
可伴随着轻微的几声崩裂,抓得越快,佛珠却落得更快了,以三面佛人为中心,大大小小的佛珠滚落一地,彻底远离了他。
他手心一开,只剩下两粒佛珠还在掌中。
少年见此瞬间露出一个爽快得意的笑容。
鲜血从他的腰腹处泅出,可这又有什么关系。
他的目的已然达到,将敌人的武器卸了大半,打开被牵制的局面。
而对剑客来说,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接下来是他的回合!
王裕兴奋如野兽的眼神落在三面佛人身上。
第045章 地龙翻身
无数经文从诚心师太口中脱离而出, 金色的字符化成一个钵罩在师太的身上。
她盘膝而坐,隐于钵中,被无数信徒托举,试图将她运送到佛像之上吞噬, 成为佛像的眼睛。
她的三个师兄皆是有能力的佛门子弟, 也曾发出宏愿。
将所有人救出苦海。
于是, 他们便说道。
他们要让所有人涅槃成佛,如此,人人都是佛,人人都安乐无忧。
然而这非常困难,所谓的“常乐我净”境界,连修行多年的高僧都无法达到, 何况是普通人。
他们集思广益,想出了一个可怕的方子。
传说之中,曾有一种圣鸟凤凰, 可涅槃而生,他们从中汲取灵感。
以火焰涅槃重生,让他们脱离肉体凡胎,达成轮回不灭的魂灵,由此,他们获得了“常”
怀孕生子, 将子当成他们的污垢与烦恼, 生下孩子, 即远离烦恼与痛苦,获得了“乐”。
同时构建信仰, 捏合一体,铸成涅槃佛之名, 于此,他们留下了“我”。
他们不断尝试,终是去除三颠倒。
在人世间终成不同于人的生物。
祂构建出了这样一处天地,收拢信徒的魂灵,在无数呢喃之间等待最终涅槃的机会。
于此地。
佛生众生,佛死众死。
而佛涅槃,则众生涅槃。
祂自己似乎并未发现。
事态正一发不可收拾地朝怪诞的方向发展。
如今的丹鸟村村民,究竟还是不是人呢?
如今的涅槃佛,到底是抛却贪嗔痴的佛,还是早已偏执的魔?
人的妄执,往往叫人滑进深渊。
光,在世界的侵染之下,成了暗。
可再多的劝告对祂来说已是无用。
祂现在只想着一件事。
祂只想去除最后一个颠倒,即让诚心师太融进佛陀之中,获得最后的“净”。
在那时,便是祂真正的涅槃为真佛之刻!
便是众生涅槃成真佛之刻!
众生借由“去除四颠倒”达到“常乐我净”境界之刻!
师太悠悠一叹,深邃的眼眸之中,暗含着绝望与苦痛。
若是按照祂的想法来。
那些出生的婴孩同样需被焚烧。
因为他们是众生的烦恼丝,是众生的欲望。
烧死他们同样是获得“净”的仪式。
在烧死自己的同时,烧死那些新生的婴儿,这就是他们最后的仪式!
师太明白,他们来得太晚了。
世间所有事情并非都能够如想象一般发展。
涅槃佛早已获得了“常”,换句话说,即祂拥有了“永生不灭”的能力,哪怕这次仪式被打断,祂同样能够靠着重生这点在未来卷土重来!
祂如今只需去除最后一颠倒。
一旦师太死去,祂就能真正涅槃成佛。
而一切都在按照祂的想法稳扎稳打而行。
没有错落,或许中间会有弯道,但这可是一条祂早已规划好的坦途!
毕竟诚心师太是人,她早晚会死。
这是一个无解的僵局!
师太痛苦地捏住手中佛珠。
众生已然因她陷入困境。
倒扣住师太的金钵之上的字符到处冲撞,想要打断这项进程,可是与匍匐在涅槃佛脚下的信徒相比,却不过沧海一粟。
事情已经到了紧要关头。
佛像的身影越发飘渺出尘,那些信徒的呢喃也越加大声,师太口中的经文淹没于其中,了无痕迹。
可就在这时!
火焰突然不受控制地从涅槃佛的泥身之上坠落。
佛殿内,数不胜数的佛珠咕噜咕噜滚落于地面。
师太猛然睁大双眼。
一只火球从远及近,如流星般坠进信徒的海洋之中,信徒们发出了欢呼雀跃的呐喊。
可这次,那些火焰却并非为他们涅槃,让他们重生,而是如同死神的镰刀,挥刀收割性命!
那些赤身裸体的人皆在瞬息化做了枯骨,而火焰如春风吹起的野草,点燃了整个空间!
佛像之上的笑容也在火焰的燃烧之中流露出几分愤怒之色。
王道友定是做了什么!
师太无比确信,她口中诵念经文的声音加快,经文从她口中倾泻而出。
倒扣的金钵瞬间撑大,撵开四周扑上来的信徒。
他不知怎的,竟破碎了涅槃佛的一重法相,即“乐相”!破除的“乐相”将痛苦,将愤怒,将悲伤悉数归还了回给了涅槃佛!
***
村民猛然在温书面前自燃。
几息之间烧成枯骨。
女孩惊吓地抱住了自己的关圣帝君。
“我,我没碰他啊!”
熊熊烈焰扑出了热起将温书的碎发吹起,照亮女孩惊恐错愕的面容。
□□灼烧出香味,让温书几欲干呕。
“卧槽!我这边也是!”
油炸鬼的声音都变了形。
那些村民如同丧尸一样,怎么弄都不会死。
每一次都能迅速起身,仿佛生物学不存在了!
油炸鬼在他们自燃之前从没想过还有这种解法!
岁娘的铃铛摇得更快了,阴气挟裹着孩子从那焚化炉之中带出来。
铃声阵阵,控制着那些村民带着火把远离房子。
双管齐下,岁娘的脸愈加苍白。
“不去管他们!趁机救人!”
那些婴孩,他们不是鬼,他们是人!
***
【21岁:金钟罩铁布衫。
你曾听说过这个功夫。
在幼时,你扑在兄长怀中,兄长曾带着怀恋地朝你提起过无数江湖中的风风雨雨。
从那时起。
你期待于遇见酒逢千杯少的知己。
你感怀于那大军之中取敌人首级的豪迈。
你震撼于侠者为国为民的理想。
那些曾经听过的话,那些曾经遇见过的人,那些饱含感激的眼。
这一切都成了王裕这个人的骨血,造就了名为玉大侠这个人。
你握紧手中的惊春。
与三面佛人周旋。
手正在微微颤抖。
三头人的功夫太过恐怖,不知用着这些功夫残害了多少人。
可你清楚你必定要将他斩落于此!
金钟罩铁布衫,他必定有一项罩门。
时间正在缓慢地流逝。
无数剑光交叠,如同铺天盖地的海浪坠在三面佛人的身上。
却始终无法留下痕迹。
那张哭泣的脸嘴角诡异的弯起,似乎正在哈哈大笑,嘲笑他正做着无用之功。
你却并不气恼。
这种敌人需要打上三天三夜不是正常的操作吗?
他的罩门到底在哪里?
你已经试过他的六只眼,试过他的三个脖颈,以及身体上各个部位,皆毫无用处。
可他六手聚气运功,六眼高抬,仿佛立于不败之地。】
吴悠急得抓耳挠腮。
三面佛人,三面佛人,这不就是畸形人吗!
真是千万分之一的概率才能出生在世界上的人,他们的出生从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从模拟器的描述来看,这可怜的三兄弟可能是背部粘粘在了一起!
若是血管没有共用,他们出生在现代的话,医生或许能够帮助他们分开。
但可惜的是,他们出生在古代,因奇异的外表被人奉做佛陀,成了邪.教的代名词!
他们可悲亦可叹,但是他们这些可怜人也有自己的可恨之处,他们如同吸血的蚂蝗寄生在了整个丹鸟村,忽悠得好好的人往深渊直冲。
看模拟器里老三对他们的评价,不难看出他们必定也在痛苦之中,以宗教为名杀了不少人。
那些村庄里的孩子,或许就是下一个受到他们迫害之人!
吴悠愤怒地双拳攥紧。
他这个人最见不得这种事!
他哑声试图提醒另一个自己:“若是他们有罩门的话,一定就在他们身体连接的地方!那个地方从生理上来看!一定是他们的弱点!扮作佛但他们又不是佛!他们也只是肉体凡胎!”
“若是背部的连接处是一处血管大动脉那就更好了!到时候,连神仙都救不了啊!我说的!”
***
王裕心头一动,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三面佛人的六手结印,不知从何而来的光照亮他的哭脸。
念经声如同苍蝇一般在剑客耳边嗡鸣。
普通人可听不得这个,当真是吵得厉害。
至于因此“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对王裕来说更是无稽之谈!
外面的雨似乎并不在下了。
佛堂的帷幕往外飘动。
三面佛人的哭脸更像是一张得意的笑脸。
剑客沉着脸收剑。
“佛?你不是。”
他从背后抽出自己的弓箭,几根箭矢缓缓搭上弓,箭矢闪过一丝冷光。
三面佛人面对着王裕,周身皆是散落的佛珠,他微微皱了皱眉。
第一次感觉到了些许不妙。
可是那些不过是凡铁,不过是些无用之物,还不如对面人手中的剑。
剑客手中弓弦绷紧。
他执弓的手位于脸侧,弦外是他冷冽的双眸。
他一字一顿:“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一个剑客竟在劝一个佛陀回头。
多么讽刺的一幕。
三面佛人的哭脸之上,嘴角的肌肉疯狂上挑,似乎正在嘲笑。
王裕早有所料,手指一松,几支箭矢冲出。
少年扔掉弓,紧随而上!
三面佛人猛然掐诀,眉目生厉。
兀得,佛人瞳孔一缩。
箭矢迅速地擦过他的头顶,卷起一丝凉意。
他心中刚升起错愕。
紧随而来的是拖剑而来的剑客。
下一秒便欺身而上,脚尖猛然一点,竟踩着他的肩膀向前冲去。
这一切都快得离谱。
剑客凌空而跃,脚尖踩在了飞驰的箭矢之上!
几个错步点在箭杆之上,借力而动,王裕后仰,柔韧的腰肢向后弯下。
视角正在向外旋转。
三面佛人猛然仰头。
只见剑客竟在半空之中踩着箭朝后翻身!剑刃如霜!
冷冽的剑光混合着剑客冷漠的眼神。
一道月华从天际倒灌而下!
直指向三面佛人的脊背!
“噗嗤——”
剑刃顺着一往无匹的力量插进皮肉骨骼之中,摧枯拉朽地破坏了一切血肉构造!
剧烈的痛苦正在叫嚣。
佛人结印的手猛然一顿,一切仿佛都在一瞬间都被染成黑白二色。
他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怎么会!灵魂上的链接居然能够被刀剑分离!何等荒谬!
鲜血在下一瞬间喷射而出!
整个世界染成了血色。
三个身体如同被掰开的橘瓣,分离而开,橘身之上还残留着因动作粗暴而爆开的汁水。
那张脸不断在怨相与哭相之间切换,最后定格在哭相之上!
那些痛苦的血喷洒而出。
溅落在了剑客冷漠的脸上。
王裕绷紧柔韧的腰身扭动,轻盈地落地,站在了血泊之中,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剑刃正缓缓淌着血,留下错乱的“嘀嗒”声。
***
师太发出一声惊呼!
在满地火焰之中。
只见那高耸入云的佛像泥胎之上,竟缓缓裂开三道竖直的纹路,似乎被看不见的人劈成三瓣!
齐整的裂纹处,最外边两瓣泥像竟朝下坠落。
那原本平稳的眉毛随着滑落,眉尾压低,那原本上翘的嘴角也不断落下,佛像竟从笑变成了哭!
师太不禁喃喃道:“‘我’像已破!”
涅槃佛周身上下瞬间响起无数道声音,产生无数道裂纹,哭泣的裂纹佛像在火光之中格外恐怖。
突然,天旋地转,师太感受到了这一方小世界的震荡。
她仰头,双手合十:“祂只剩‘常相’未破了。”
这最后一重相,乃是最难的一相,祂无形无质,藏身于飘渺的轮回之间,是涅槃佛最后的退路,同样是最后的手段。
若是在两重相未破之前被吞噬,师太知道自己的自我也终将化成无形融进涅槃佛之中,助祂真正涅槃。
可惜,涅槃佛遇上了王裕!
涅槃佛的石眼之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
巨大的响动伴随着天旋地转的震感,一切都在眼中破碎,天地开裂,哭面佛陀的脸在灰尘之中沉郁。
师太拨弄着佛珠,低声念诵道:“婆嚧吉帝,烁皤啰夜,娑婆诃……”
王裕眼前一晃。
袅袅佛香变回了方才的恶臭满盈,金碧辉煌的佛殿重回败落。
那没有的眼睛的佛像或许是因为震动而整个开裂,仿佛下一秒即将要崩塌,但还牢固地强撑在一块。
王裕也顾不得那个所谓的三面佛人,一心只想去确认师太的情况。
师太正盘膝坐在脏污的蒲团之上,疲惫地睁开眼。
世界正在不断摇晃,剑客艰难地稳住身体。
“快走!”
王裕猛然上前拽住师太。
有什么东西正在山脉之下动作,巨大的轰鸣声仿佛从四周传来,石块的滚动声从远方落进耳中,仿佛是来自天地的怒吼!
地龙翻身!
这种山区之中的地龙翻身会酿成何种苦果显然能够想象,无外乎人间地狱。
少年满脸焦急。
岁娘和温书仍在山下,那两位有趣的油炸鬼和白糖糕同样如此,更别说山下还有一个村庄,村庄内刚刚诞育了无数位婴孩!
他得去帮他们!
师太却反手拉住王裕。
感受到手心被塞了什么的剑客不禁错愕地回望。
师太快声催促道:“王道友!贫道不如你身法快,必是你的拖累!你且独身速速去支援!莫要耽搁时间!”
她满是皮褶的手推开了王裕。
震动似乎突然停滞,吱呀作响的房屋突然顿住,仿佛无形的力量支撑而起。
师太深邃的眼眸之中满是真诚,她道:“贫道随后就到!”
兵荒马乱之际!同伴已然表明想法!
王裕不再迟疑,转身如雨燕般飞驰而去。
第046章 泥石流
同伴的身影远去。
诚心师太从蒲团之上起身。
来到佛像面前。
一切的迷眼障法消散, 金碧辉煌的佛殿,成了如今破败不堪的场所。
往事难追忆。
可她仍记得自己曾立下誓愿——舍身为人。
她一双草鞋行走四方,只为救落难之人,她以刀刃割下血肉, 只为制成活死人肉白骨的丹丸。
或许是为了死后成佛的功德, 或许只是不忍苍生受难。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她从何处来, 自要从何处去。
她到了该停下的时候了。
昔年种下的因,成为她如今要还的果。
当初的争执对立已然远去。
记忆之中只剩模糊不清的人影。
诚心师太的手落在佛像破碎的脸上,轻轻抚摸。
她的眼前已有了落难之人,这可真是一份天大的功德!
那她为何不渡?为何不救!
师太微微一笑:“这次,贫道当真能够成佛了。”
她的周身萦绕起金色的光泽,她的皮肉之间猛然充盈起气体, 撑开皮与肉之间的缝隙。
那皮越涨越大,最后无数道金光从骨骼之中迸射而开,人皮正如蛇蜕皮一般褪去, 只留下内里逐渐变成金色的骨头。
佛像在佛经呢喃之下发出震震晃动的声响,那破碎的缝隙,藏着无数人的哀嚎。
终是支撑不住。
伴随着一声极其清脆响亮的碎裂声。
巨大的佛像裂成数不胜数的碎片!
那些碎片在空中挣扎晃动,却始终逃不过经文的捕猎,一片一片如同鳞甲一般扣在师太的身上。
诚心师太闭目。
***
一阵地动山摇,耳边尽是响亮的轰鸣之声。
温书刚抱出一个三岁小童, 就只见模糊的远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那是什么?”
那些曾因熬夜学习而疲惫近视的双眼之中满是疑惑。
天旋地转, 她一屁股摔在地上。
脸上懵得厉害。
一手阴气揽着十几个小崽的岁娘躲开倒塌的屋子, 抽开飞溅至众人身边的木头,飘在半空之中, 神色凝重:“地龙翻身!”
白糖糕沉着脸目视周身摇晃的山体。
“地震了!往空旷的地方跑!”
油炸鬼一手揽着一个,连忙大叫道。
“不!不行!来不及了!”
白糖糕双手猛然拉开, 椭圆形的法阵从双手之中释放,诡秘的纹路笼罩在所有人头顶。
顷刻间,地动山摇,大地生裂。
巨大的石块从头顶硬生生从头顶抛坠而下,猛地砸落在法阵之上。
万物生慌。
孩童在生命的威胁之下,嚎哭之声不绝于耳。
白糖糕的身体向下一坠,双脚瞬间入土三分,他木头做的脸上满是竭力的潮红。
油炸鬼眼疾手快,赶紧给白糖糕上了个续航的buff。
油炸鬼大叫道:“卧槽!兄弟你顶住啊!”
白糖糕憋红了脸,艰难地吼道:“赶紧把头上那块石头弄下去!不然咱们都要死!”
无数从山顶滚落的石块接连不断地砸进小山村之中,山村之中的楼房轰然倒塌,连烧成灰烬的枯骨也被石块砸成粉碎的碎屑。
岁娘一手摇晃镇魂铃,控制孩童逃跑的方向,一手双手指向那块压在众人头顶巨大的石块,一道阴气从指尖射出,猛然将石块击碎。
关公小人也大喝一声,一同举着青龙偃月刀劈砍着护罩头顶的石块。
白糖糕举着护罩左右摇晃,试图将护罩上的东西甩下来。
或明或暗,阻挡了他们视线的巨大石块化成细小的碎石向外滑落。
但糟糕的却还在后头……
——只见那远方的山,竟如同垮塌一般朝山下倾泻而来!
挟裹着无数倒塌的树木,碎裂的巨石,带着不可匹敌的气势,好似自然对生灵宣泄的怒火!
众人齐齐一默。
“这里水土流失,这里连天暴雨,这里还地震!”
白糖糕喃喃自语。
“所以这里泥石流了!卧槽!要不要这么科学啊!”
油炸鬼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温书满脸苍白:“咱们现在在的地方,可是四面都是山啊!”
这边一座垮了,那差不多的其他山……
最糟糕的是,能够倾泻泥石流的地方,可就只有他们这一块地。
绝了!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这本不该是她这个216个月的宝宝该承受的啊!
岁娘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她不瞎。
而且她虽是鬼魅,但是飘起的幅度有限,也无法带起所有人腾空!
人太多了!而自然的力量太过恐怖!
她的脸色渐渐苍白,无力之感渐渐充盈内心。
这该怎么救?
无助的泪花从被控制行动的孩童脸上滑落,砸在满是细碎灰尘的双手之上。
绝望瞬间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温书的脸色苍白如纸。
油炸鬼突然抓住温书的肩膀:“快把你的名字告诉我!这样还能留下灵魂!”
温书瞪大双眼,呼吸急促,巨大的恐惧攫取心灵,一时间竟是说不出任何话来。
“砰——”
又是一块巨石压在护罩之上,白糖糕猛然咳出一口墨绿色的汁液。
“咔哒,咔哒,咔哒——”
纹路正在不断破碎。
那些纸画的人也支撑不住接连不断地被碾压撞破,最后化成纸块压在流动的沙尘之下。
温书颤抖着唇瓣:“温……”
一声自佛庙而来,悠长的撞钟之声突然响彻众人耳畔。
好似一声叹息。
所有人不由怔住。
突然,一个巨如山岳的金色佛像在环绕的高山群之中拔地而起,将众人挡在身前!
那些狂轰乱撞的石块沙暴如同遇见阻碍的盾牌,累积在佛像半身腰间,将整个佛像劈头盖脸落下一层灰尘。
泥土做成的洪流如嘶吼着的野猪一般冲顶而来!
佛像仿佛发出了一声破碎的呻吟。
显然这突如其来的庇护并不能长久的支撑住大自然的怒火。
温书的心突然沉定下来。
人到了最危急的时刻居然真的会爆发出潜力。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快要挣脱胸膛从她的身体之中蹦了出来。
她的思维突然清晰了许多。
威胁近在咫尺。
温书却突然抓住了白糖糕的手,她的脸上的犹豫,恐怖,害怕,一切都仍沉淀进了最深处。
当所有人看向她的时候,温书的脸上只剩下了一往无前的坚定。
“我有办法!”
“我有一个办法!能够救下所有人!”
所有人定定地注视着温书。
温书掏出自己的笔,不由自主地咧出一个张狂而兴奋的笑,她的紧张焦虑化做提高的音调,化作眼中打转的泪花,她大声道:“我要画一辆车!一辆能够在泥石流上开起来的车!”
油炸鬼和白糖糕对视一眼。
死马当活马医!人不自救难道等死吗!
他们怪叫一声:“大姐大!跟你干!”
温书舔舔唇:“好,首先,我需要一个能够画出载人的车的纸!”
油炸鬼努力思考到底从哪里找:“地上要不……”
抬眼突然见到了温书和白糖糕期待的眼神,以及岁娘好奇而疑惑的视线。
他瞬间一默。
话说,纸是用什么东西来做的?
卧槽,他是木偶人来着对吧,他还能够稳定物体的状态。
好好好,这个位置简直舍他其谁啊!
他悲愤交加,使劲锤了锤自己挺起来的胸膛:“好!我油炸鬼为人民献身!不委屈!”
“哐当——”
四周的山体如同天罚一般在不断垮塌,那无数高耸的山如同佛陀的手指,而此刻,佛心中生怒,手指正在往下收拢,朝掌心内里攥紧。
震撼惊诧!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像是正常世界会出现的恐怖天灾!
兀得,一辆红色的货车突然疾驰于那些流动的天灾之上!
车辆轰鸣。
带着求生的意志一往无前地到处冲撞!
偶尔车头撞于巨石之上,那车便如哀嚎一般发出喇叭的声音!
油炸鬼:“胃!卧槽顶我的胃!”
白糖糕手中的动力法阵加大功率:“顶不了啊!兄弟!记住你是英雄!你的音容笑貌!我永远铭记在心!”
“**!我**还没死呢!”
他再跟这*东西出来公干!他就是*!
温书踩着油门努力转动方向盘。
“白糖糕!大了!火力大了!啊——”
只见车头猛然抬起,阴气立刻行动在上面压了一下,胶质轮胎迅速滑进一条由阴气铺成的小道之上!
孩子们安安稳稳地在车厢内被阴气包裹。
岁娘耳边是前面开车的三人咋咋呼呼的嚷嚷声。
混合着天灾的雷动之声。
吵得实在是太厉害。
可她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镇魂铃的铃声悠悠,传进温书耳中,喧嚣的风带着灰尘扑了她满脸,吹得她的短发向后晃荡!
车颠簸得她的屁股有点发痛,她猛打方向盘,漂移避开一个道路之上冷不伶仃的石块刺客。
她肆意地哈哈一笑,声音里有些得意:“芜湖!我就说我能开车吧!”
那大笑声里隐下了油炸鬼地嚎叫:“大姐头!腰子!我的腰子啊!”
***
轮回的路上,什么都是寂静。
师太的魂灵与那缝合了无数灵魂碎片,早已面目全非的涅槃佛相遇。
二者四目相对。
原本人的灵魂早已染上了诡的味道。
各种经文如同利刃一般在他们周身斗法。
涅槃佛满脸裂痕:“你为何要如此!等我再次卷土重来,或许你早已登向极乐!”
诚心师太的脸上慢慢溢出失望:“你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想让众生脱离苦海的人了。”
涅槃佛沉默:“……你浑身功德金光,死后必然成佛,不必如此。”
师太缓缓摇了摇头:“贫道诚心,所奉行之道,乃是舍身,贫道从不违背。”
金色的魂灵猛然扑了上去,将黑色的剪影吃进身中。
那抹沉郁的影子就如同墨水一般在金色之中不断扩散,又被金色反复吞噬。
这一场斗争或许会一直持续下去,直至大道磨灭。
“——”
“哎——”
冥冥之中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叹息。
一把剑撬开了塌落的碎石。
一束微光从那缝隙之间落进石下人茫然睁开的双眼。
她不是身陷轮回之路?她怎么,还活着?
那外面的缝隙里挤进来一张焦急而庆幸的脸。
剑客再也控制不住激昂的情绪,结结巴巴道:“师太!大家都团团结一致,自救!我发发现你没来!赶紧!赶来了!”
他整个人仿若劫后余生:“还好!赶到了!还好这这里塌成了三三角形,暂时死,死不了了人!”
师太一愣,思绪万千皆突然化成了空。
两行清泪从师太满是灰尘的脸上滑落,流露出内里纯白的皮肉。
她不禁喃喃:“人人皆渡我出苦海!”
她笑道:“我怎能不舍身!如何不舍身!我该如何舍身!”
第047章 模拟器第三次进化
【21岁:那座山村被泥石流填平。
你们站在泥沙之上, 眺望远方,一望无垠。
生死之间,所有人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所有人都朝着希望拼命奋进。
锦衣卫在事后姗姗来迟!
不过好在他们接手了数十名孩童的安置问题, 他们的出生尽管并不如意, 或许不被期许, 但他们的未来在此刻仍并非戛然而止的结局。
一切都握在他们的掌心。
你的心中荡漾着复杂的情绪。
你在其中重要吗?或许很重要,又或许不重要。
是的,在这个世界之上,你是一个普通人!
可这个世界不就是由每一个普通人组成的吗?
整个世界皆是赠予普通人的颂歌!
你的智慧正在不断提升,你的**正在不断提升!】
“真好!每个人都有幸福的结局!”吴悠托着腮。
泥石流的突然出现真的吓死他了,不过翻翻前文, 多少都有些许预兆。
那位木工天才当真厉害,居然能够造出如同木牛流马一般的代步工具!及时带领他们来到了泥石流旁稳固的高地。
“咦?”吴悠突然来了精神,只见模拟器中的剑客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枚玻璃样式的碎片。
【你突然想起当时师太递给你的东西, 一瓶师太秘制丹丸。
但除丹丸之外,你手中竟不知何时抓进来一块水晶材质的碎片。
或许是与三面佛人打斗之时?
你心中升起些许疑惑。
但三面佛人早已埋骨在深深的沟壑之中。
那枚水晶质的碎片放在阳光之下,闪出一抹耀眼的光。】
【命运正在发生偏移——】
【模拟器正在产生进化!】
吴悠摩拳擦掌等待下一个卡槽的开放。
趁模拟器进化的时间,尽管非了那么多把,但他仍然不死心,继续自己的欧皇仪式。
“欧来!欧来!欧从四面八方来!”
***
南朝国都。
书房内。
一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猛地锤打着房门, 嘴里大叫道:“老大!老大!不好了!白糖糕和油炸鬼不行了!”
屋内正点着灯批阅公文的人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抬头。
“啊?”
锦衣卫等不到回应, 蠢蠢欲动地抬起脚。
屋内人一个激灵, 大声喊道:“不许踹!”
锦衣卫只好悻悻地撇撇嘴,等屋内人慢悠悠倒腾过来打开门。
屋内灯火通明, 数摞文书齐垒在巨大的桌案之上,只是探头一瞧这工作量都是令人头皮发麻的程度。
锦衣卫跟着屋内人进门, 敷衍地行了个礼,随后就立刻凑到正在批改奏折的人身旁,好奇道:“老大!你怎么不问我为啥他们俩不好了?”
屋中人手中毛笔一顿,流畅地在奏折之上画了个红圈,随后放下毛笔,一只手将奏折合起。
身着深黑蟒袍的人一手作拳撑住太阳穴,一手将奏折放进处理好的奏折堆中,闻言懒散道:“又和当地民众打成一片了?”
他转手又拿了本奏折,在烛光之下瞧了起来:“还是哪位作死需要我给他们来个复活节彩蛋?先说好,复活后要肝得我满意哦。”
锦衣卫无语:“老大你这么多年做策划的瘾还没消吗?”
申错轻哼一声:“我又给你们地方住,又给你们任务玩,比游戏都好玩!这可还是全息的!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
“所以给相父当百万大学生军?”锦衣卫调侃道。
申错翻了个白眼,转了下毛笔,哼笑道:“所以那俩到底闹什么了?”
“他们遇见诡了!进化过后的。”
“什么!”申错不禁拍案而起。
“不过他们没事。”锦衣卫立刻接道。
“呼——”申错松了口气,正要坐下。
“诡好像也没事。”锦衣卫继续严肃道。
“什么!赶紧点钱去叫——”申错立刻挥袖,脸上满是焦急。
“但有好心人帮着杀掉了。”锦衣卫大喘气道。
申错瞪了眼锦衣卫,锦衣卫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把所有的全部说完!”他坐回椅子上,警告了一句,而后若有所思道:“这好心人有……”
锦衣卫挑了挑眉:“那队好心人之中有三位跟我们都很有缘份,一位是流落到中州的穿越者小妹,还是高中生呢,一位是原本就是南州佛门子弟,道号诚心,至于最后一位嘛……”
“花佗的弟弟,王裕。”
申错捏了捏下巴:“王裕?这个名字,哪里耳熟。”
锦衣卫眨眨眼:“北州有个玉大侠,铁面无私,辩忠奸。”
“是他!”申错转了下毛笔。
墨水泼到了锦衣卫脸上,他习惯性地擦了擦脸,提醒道:“他只是来找哥哥的,不是说拐就能拐来做事的!花佗现在就在国都,他已经在找来的路上了。”
申错的眼珠转了转:“快!之前哪个城不是闹了点古怪的疫症吗?赶紧把花佗打包送过去!咱们这儿最好的医科圣手,舍他其谁!”
锦衣卫会意:“都给你准备好了!那个疫症,花佗早八百年就感兴趣了!一直打申请要过去看看呢!”
二人狼狈为奸地在烛火之下捂住嘴偷笑。
重叠的人影落在窗纸之上。
***
“欧来!欧来!欧从前后左右来!”
吴悠额头沁汗,紧张地抿了抿唇。
【叮——】
【有什么东西在历史之外,淹没在时间的长河之中。】
【开放人生模拟器第四卡槽。】
【请问您是否要开启模拟?】
【确认/放弃】
吴悠深深吸了一口气。
目光坚定地就像每一次相信欧皇眷顾他的模样。
【叮——属性随机分配中。】
【叮——天赋随机抽取中——】
突然,他的眼前突然闪过一丝金光。
灿金色从天边如河般坠落,流淌进模拟器的界面之上。
“中了!我中了?”吴悠不敢置信地重复道:“啊!嗷嗷!我中了!”
和范进相比也只是差了那么一点。
在进行完简单的发疯宣泄之后。
吴悠兴奋地点开了天赋的界面。
小声地诵读了出来:“绕口令禁咒大法师?”
吴悠疑惑地眨眨眼:“啊?”
他不禁戳开细则。
「绕口令禁咒大法师:从字面上理解,你是个喜欢说绕口令的大法师!:)」
吴悠沉默片刻。
感觉不是什么有用的天赋啊。
【模拟即将开始,请问是否需要调整属性面板?】
但这可是金色传说。
算了装上去。
他拖动着禁咒大法师放入人物卡槽。
熟练地忽视另一个卡槽的空白天赋。
自家前头这三个活得好好的,等他们刷出牛逼哄哄的天赋,这个人物估计都嗝屁了,还是该看不见就装看不见吧。
将不久前刷出来的头衔「八九点钟的太阳」装上。
虽然也不明白这个头衔能在这个身上起点什么作用,但是能装上的就全装上了。
哼哼!
人生模拟器!启动!
【模拟即将开始——】
【0岁:孟婆姐姐带着同事极其热烈地迎接了你这个地府的大顾客。
她抱怨到之前有两个魂魄在黄泉路上打架,简直是猫猫狗狗在大路上撕咬,掉了一地的毛啊!她很难扫的!于是,她看不过去眼,帮了其中一个,好在她也是□□未死,成功还魂。
孟婆姐姐洋洋得意地求夸,你当即彩虹屁连出。
“你!就是我的神!”】
【你认识了孟婆姐姐的同事,阎王爷和判官笑眯眯地朝你挥了挥手,一人跟你握了一次手,热情的你有点心慌慌。顺利地手抖完孟婆汤,连唇都没沾过一下汤水的你必不会再犯往日的过错!你走上奈何桥,开始了新的人生!】
【到处都是黑暗,你感受到了挤压感,你难受地到处晃了晃,似乎你正处于什么古怪的球状物之中,嗯?球状物?或者说是卵状物?什么东西会处于卵状物?】
【你沉默许久,啊,你就说他们为什么突然热情成这样!原来是要来办坏事了哈!搁这提前预告呢是吧?
你气恼不已,但人(?)都已经出生成功了,总不能现在回去吧?想要变成人的话总会有办法的!你如此安慰自己。】
吴悠默默挠挠头,安慰另一个自己:“没事,实在不行,这局速通后,再回去找阎王爷和判官问个清楚!”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趴在桌子上继续看。
【黑暗之中,不知过去多少岁月,你不禁感到忧郁起来,你自带的伴生天赋可叫「绕口令禁咒大法师」,一个非人的生物,到底如何用自己的语调念出绕口令,然后发动你的伴生天赋啊?
这个开局简直艰难得不行。
不!不行!为了这次能够成功地活下去,你必须从卵壳期就开始行动起来!
你必须做一个可怕的卷王!
你尝试着用自己的声带来发出细小的声音,你努力了许久(?),或许没有那么久,你终于听见了自己这具身体的声音,带着点冷调的冰意,掺杂着野性。
你偶尔会觉得这个声音稍显耳熟,你的前世丰富的学识干扰了你,你匹配出了十几种动物来适配你的声音,其中几种甚至还是新世界特有的物种。
艰难地是这种生物的发音器官似乎与人类大相径庭,许久之后,你突然发现,你似乎并没有能够产生声音的器官。
那你之前的声音从何而来?
怪诡异的。
你沉默良久,心彻底破防。
废了,这把当真废了!】
【你躺平了,你尝试撞碎自己的壳,可是现在似乎并不到你破壳而出的时间,以至于你几经尝试都没有成功。】
【某日,你正百无聊赖地操纵着你的尾巴敲打着壳,发出了些许钝响。
你突然意识有什么东西靠近了。
你从心地蜷缩好尾巴,当作自己并不存在。
半晌,壳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就听见一个声音正奇怪道:“大人方才去哪了?我瞧见它来了,怎不知为何突然又走了?”
她似乎四处扫视了一圈,在判断出并不存在那个所谓的“大人”之后,声音之中有些许失落:“哎——到底是错过了。”
你若有所思地盘起身体,大人?这似乎是人吗?这方才也没听见人经过啊?反而听见了一些小型动物路过的声音。
“咦?这个是?”
有双手拨开了你壳前的杂草,将你的壳从草丛之中拿了起来。
强烈的失重感让你不禁感到无措,你的尾巴不自觉地打了下卵壳内,壳不算薄,同时并不算厚,反而带着点胶质的软。
那一尾巴好像刚巧抽中了对方的手指。
寂静无声。
你心道不妙,这次死了,开头就浪没了!
谁料将你捡起来的小孩的手指居然摸着你的壳,翻寻到了你的尾巴尖的位置。
你感受到了好奇天真的戳弄感。
那个小孩拿着你,发出了一阵轻笑。
好了,在今天,你好像找到了个饲养员!】
第048章 消息
【0岁:你就这样被饲养员领回了家。
每天被她泡进温水里孵化。
饲养员偶尔还会在你的耳边吐露些许心声。
大抵都是些小孩子的烦恼, 今天的饭不喜欢,没有朋友怎么办,嬷嬷好像不喜欢与她说话。
你偶尔打起精神听,偶尔睡觉时当白噪音。
但多多少少在她的话里了解了不少关于自己所处的地方的情况。
单听着似乎并不像是之前转生世界的某一个地方。
那些特有的地点名词, 也不是什么容易记住的东西, 总之你没记住。
但这一切都不紧要。
最紧要的是, 你今天就要破壳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呼之欲出的冲动讯号从全身蹿过,你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时间到了,你该破壳了!
你兴奋地用头猛然顶住壳,全身肌肉发力, 摆尾一撞,一点光从缝隙处透了进来。
好好好!再接再厉!
你狂冲!你就是阿*木!
外壳一点一点碎裂,蜘蛛网般的缝隙从最光亮的地方延伸。
“啪——”
你出壳了。
外面没有饲养员, 也没有人。
你的肚子饿得厉害,但怎么都没有你看你自己到底长什么模样来得让你期待。
你早就查探了清楚,破壳而出后瞬间你就流进了一滩水中,好在并非什么湍急的河流,或是什么纵深的湖泊,你很快就触了底, 你的饲养员应该是从哪里寻来了一个木盆来养你。
你凭借着先前的卷王之力, 很快在平静的水中控制住了自己前进的方向, 甚至无师自通,学会了游泳。
你小心翼翼地游上水面。
探出头来。
三角头, 黑鳞片,大眼睛, 流畅优美的线条,以后可以叫自己黑娘子。
啊!你重生成了一条蛇蛇!
嗯……难怪你没有发声器官却能够发声。
好了,疑惑解答完毕。
你该吃掉你的壳补充营养了。
你盘在水中吞吃着你的壳,正吃得香,本能反应却突然嗡嗡作响。
你下意识扭过头,尾巴一甩,无声无息地游至木盆边沿,探出头来。
这是一个装潢古典的房间,房间内帷幕晃荡,门边突然跳出来一群蛙,蛙腿有力,你一看便知肌肉紧致,必定是上好的蛋白质。
你的双眸忍不住盯着那群蹦跳着离开的青蛙。
应该不是你的错觉,它们跳得更快了。
等最后一只都着急忙慌地蹦走,你才遗憾地收回靠在木盆上的蛇头,钻回去继续吃你营养满格的壳子。
也不知道用蛇身去吃蛙和用人身去吃蛙有什么不同。
你极其人性化地吸溜了一下。】
吴悠嘴角抽搐:“不愧是我,同样有着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躺下的精神,很好!”
这边老四看起来还需要再养一会儿,现在才刚刚破壳呢,对一只小蛇宝宝来说,现在还指望它遇见什么有趣的冒险情节?帮饲养员出去打酱油?
还是算了吧,养一会儿。
另一个自己的找哥哥之旅还没结束呢!
***
王裕在油炸鬼和白糖糕的陪同下前往附近的神医门堂口找人,他百般打听出来的消息,兄长在这里出没过。
而相比起单独一个人可能受到的碰壁情况,有油炸鬼和白糖糕二人相陪就完全不一样了。
毕竟油炸鬼和白糖糕手持幺字牌,是南州各大门派座上宾,毕竟大家都得给现在的实际掌权人申国师一个面子,而幺字牌,则是申错近卫之中的近卫。
油炸鬼二人对这位少侠的能力心生敬慕,一听寻人,立刻跳出来决定相助一臂之力,同生共死之友呢!
不就是找哥哥吗?大侠有令又岂敢不从?
二人就这么选了个好时间叩响神医门门扉。
神医门是南州医门中名气最盛的一派,能力也与名气有着相匹配的强度,多与锦衣卫有合作关系。
这座城中的神医门堂口坐落于城中一幽僻小巷内。
许是少有人踏足,门前一派清幽。
守门人本百无聊赖地背着医书,一见来客便神色不好地驱赶,见了幺字牌也如丧考批。
这一时间都不由让两位想要装一把的锦衣卫感到些许尴尬。
神医门这个堂口的堂主接到消息时,脸色同样差劲。
锦衣卫背靠南州王朝,而神医门自保手段有限,为了避免被其他门派觊觎,便收拾收拾投了锦衣卫去,换句话说神医门就是锦衣卫的下属部门。
是以哪怕是神医门在此城的堂口堂主,也不能下锦衣卫的面子。
堂主强撑着带笑一出来,却只看见了一毛头小子,一身布衣,飞鱼服绣春刀皆无,一副平平无奇的模样,脸瞬间垮塌。
王裕正想说话,堂主就极其不耐烦地下了逐客令,甚至话里话外还冷嘲热讽,更言说自己这种大人物,岂是某些低贱之人想见就见?
随后便打算挥袖离去,他这个堂主出来瞧瞧便是全了个幺字牌的面子。
幺字牌的锦衣卫最爱到处给人送腰牌,送给过不少低贱之人,那些人携着腰牌上门求助,胡堂主每每一见,就知对他前途没甚用处,又每每不得不出来一见,对此最是厌恶。
王裕一瞧就知不是什么大人物,至于他背后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往嘴里塞糕点的,想必同样不会是什么大人物。
堂主立刻就决定送客,真是浪费他的时间。
“真是什么东西都能上神医门了,看见不着那门槛吗!”
王裕不由抿了抿唇,手扶上剑柄,既想让他与他坦诚相待,又想帮着精进一下他的个人修养。
他眉目生冷:“得罪……”
可他一不小心忘记了自己还随身带着两个嘴替。
二人突然跳出来,挡在了王裕面前。
王裕一懵,就见油炸鬼给他抛了个“别担心,看我们表演。”的眼神。
剑客犹豫片刻,把剑放了回去。
“呦!许久不见了!胡堂主,几时不知,神医门已经能够尊贵过国师大人了?连国师大人的座上宾都能弃之敝履?”白糖糕一出口立刻打蛇打七寸,笑眯眯地露出自己的脸。
他见过堂主,之前狐鬼拜月之际,他曾调动过这堂口的神医门支援附近百姓,印象中能力平平,倒是爱拍马屁。
这种人最会为地位妥协。
而申错可是南州最顶格的实权人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
抬出来对付这种眼高于顶的人算是最好不过的良药了!
请叫他白糖糕一声白医生!
油炸鬼给王裕塞了一嘴糕点,先把己方这个毫无骂战能力的送下场看戏,同样阴阳道:“哎呀,连这幺字牌的影响力,不足以让神医门助一臂之力了?还得锦衣卫自己出面?”
果不其然,胡堂主铁青的脸色瞬间发白,他努力掩饰自己的情绪,试探道:“白大人,这位少侠当真……”
“国师大人交代了要好好照顾的人,但是没想到还没走多远就出现了错漏啊。”白糖糕笑嘻嘻道。
胡堂主脸色白了又青,他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这个白大人是故意的!他定是刻意躲在后面捉自己的把柄!明明当初他来办差的时候,他行了不少方便!该死的!居然阴他!
他杀心渐起。
可这是幺字辈锦衣卫!他的药根本无法触及他们一根汗毛!
胡堂主心瞬间一静,下意识寻软柿子捏。
暗地里阴毒的目光在王裕脸上徘徊一瞬。
这只是个普通人……要是在护送过程中出了点什么事……就算是心腹……
胡堂主努力平复情绪,正要开口求饶。
油炸鬼就语气凉凉道:“哎!得了吧白大人,小心人家向上边告你一状,说你钓鱼执法!非要为难他这个小小堂主,人家小堂主忙啊!忙得嘞!没时间接待幺字牌,又怎么了?你个大人物也不体谅体谅,真是不懂事。”
“哦?”白糖糕挑眉:“胡堂主,你是这么想的吗?”
胡堂主脸色越听越慌乱,等等他们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对贵客不尊重了点?怎么扯到这儿来了!
油炸鬼当即道:“你个瞎子,没见他已经大汗淋漓,被戳中心事了吗?小心我向国师大人参你一本啊!”
“不,不,不!”胡堂主连忙摆手,试图解释:“卑职并非……”
油炸鬼转身搭住胡堂主的肩,脸上挂着笑:“胡堂主,你说,官大欺民,这个罪名怎么样?保管让他吃一挂落,一解你心头之恨啊!”
胡堂主冷汗淋漓,颤巍巍地扭头,对上油炸鬼噙着笑的嘴角,眼中尽是冷漠。
他明白了,他们就是要当场把他搞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绝情?搞得他当场丢了工作?这不合理!
胡堂主苦苦思索。
等等,官大欺民?这个罪名或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成为了锦衣卫眼中钉。
不过他为什么会成为锦衣卫的眼中钉?
胡堂主疑惑的视线投向正吃着糕点的剑客。
难不成他真的重要如斯!他以前从未听说过这号大人物啊!
他到底是谁!他跟国师到底是什么关系!
胡堂主满心惊诧,上下打量着王裕。
少年人鼓起的脸颊微微动了动,察觉到他的目光,平静地与他对视半晌。
胡堂主下意识心里一凉,那种极其强烈的危险感他许久不曾遇见,上一次还是他十年前直面即将蜕生的鬼的时候。
这个剑客,他绝对不简单!他是在阴沟里翻了船!
但他并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件事了,只因白糖糕的压力接踵而至。
“胡堂主,你怎么看?”白糖糕慢条斯理道。
胡堂主试图挣扎:“小,小人与门主的关系……”
“啊!你提醒我了,我有时间会与你们门主说的,说起来,他现在还在国都哦?”油炸鬼求证道。
白糖糕点点头:“说是什么交流会。”
该死!他惹那剑客干什么!否则也不会有那么一遭!
胡堂主彻底认命:“二位大人不必为了小人吵嘴,实在是不值得……”
他颤抖着唇瓣,心都在滴血,他艰难道:“小人,不日久要辞去职务!”
白糖糕和油炸鬼对视一眼,油炸鬼拍拍胡堂主的肩膀:“胡堂主姓胡,不糊涂啊,知道什么叫退位让贤啊,不过,在离开之前,作为优秀员工,是否也得站好最后一班岗呢?”
白糖糕连连点头:“不错,刚刚还有个拿着幺字牌求助的呢!”
胡堂主脸上闻言急忙挤出一个笑来,小步挪到王裕面前:“您来神医门是有什么需要吗?我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王裕的眼神越过胡堂主,只见白糖糕和油炸鬼各自握拳拍了拍心口,得意地朝他挑眉。
他不禁失笑:“找人。”
“名字,是花佗。”他抱着剑,轻声道。
胡堂主一愣。
他一下子就想起来了这个人是谁,任是谁见过他的医治别人的手段,这辈子估计都不会忘了。
回忆起那个男人,胡堂主的心不禁一颤,那个男人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一个人剖开,心肝脾肺肾都掏了出来,而后又缝了回去的狠人!
“你,你是……”
王裕的脸上慢慢透出些许仰慕之色:“我的,兄长。”
胡堂主咽了咽口水,他迟疑地瞥了眼正在思索的白糖糕和油炸鬼。
同属幺字牌锦衣卫,他们这两位不可能不清楚那位叫花佗的人成了锦衣卫吧?那他们来这儿一遭不是单纯玩弄他一下?定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当真是无妄之灾!
胡堂主心中悲愤情绪达到顶峰,而后又瞬间松了口气。
知道原因就好办了,过了这一遭应该没有大事,最可怕的是不知道原因。
推测出事情前因后果的胡堂主低声道:“他早已去了国都,成了幺字牌锦衣卫。”
王裕不禁眨眨眼。
王裕一行人离开之后。
胡堂主整个人却神采奕奕,幺字牌都发话了,这个堂主的位置他是保不下了。
但这下给别人挡了灾,说不定之后还能运作到其他油水充足的岗位,聪慧如他!这都能推测出来!
此时正值日落。
城中人来人往,所有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长,如同巨人一般。
白糖糕和油炸鬼在街上反复回忆,终于从边角料的回忆里找出个大夫来,他们都不是很关注这方面,向来是能死就死,绝不送医,人死完过个几天又重生了,他们一直没有这个需求。
但印象里有个做外科手术的大夫,非常厉害,名望很高,这似乎就是王裕口中的花佗。
两个都尴尬得不成样子,没想到兄长的线索就在他们自己手上!
但好在,他们有个非常好的优点,心特别大,又正好遇上了王裕这个颇为腼腆的同龄人。
说着说着尴尬就没了。
白糖糕伸手记下了备忘录,嘀咕道:“这个堂口得换个能干事的人,还得搭一个从小学堂出去的,看看效果,这个人不干实事,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
油炸鬼见白糖糕正记着,随口补充道:“一定要记得盘盘帐,这种人不可能不贪,等他交接完,还要重点审一审有没有买人试药,杀人害命这种案子,顺藤摸瓜找找他贿赂的人,有就砍了,震慑震慑他们。”
“不过最后他怎么怪高兴的?人傻的?”
“鬼知道他脑子里想什么,莫名其妙的。”
王裕抱剑,站在在一旁定定地瞧着二人的举动。
不禁想到,他们嘴上说着什么只是工作而已,别对他们抱太高的期望,但很显然,他们并不像他们嘴上贬低自己的模样。
他们比这世上大多数人都要尽责柔软,都要能够看见别人的痛苦和困难。
若是他没记错,他们被绑在丹鸟村的行刑架上的原因,也是因为看丹鸟村贫瘠,试图带领他们修一条通向外界的路,虽然如今丹鸟村被夷为平地了,他们先前的努力也打了水漂。
但是从丹鸟村的居民的表现来看,他们是如此爱戴白糖糕和油炸鬼,甚至爱戴到想要分出两份永生不灭的名额送给他们。
虽然他们恨不得村民们别那么爱戴他们。
他们究竟是如何长成的这般模样?
剑客好奇地想。
第049章 国都
一行人休整了两日。
既然已经得知了兄长大概方向, 他们也就抛弃了去周边所有有关医道的门派拜访的念头,一门心思往南州国都走。
南州国都名为“玉京”。
其城池之雄伟壮阔,令人咂舌。
无数块青砖垒砌,青黑色的外城满是庄严肃阔的气质。
无论任何东西与之对比, 都如同掌心的米粒。
来来往往的人群如同城墙之下的蚁在巨大的巢穴边活动。
“哇——”
温书惊叹。
油炸鬼扯住缰绳, 熟练地让马停下脚步:“很壮观吧?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也是这样。”
白糖糕翻身下马:“门口集市不让停车。”
“我去给你们栓好!”
白糖糕自告奋勇, 一个人牵着好几匹马很快就消失了。
温书正靠在一边试图帮助岁娘用铅笔将“玉京”素描下来。
人群熙攘,玉京门口的集市多是摆摊的小贩,一眼望去,竟好似玉京的外城一般,不愧为传闻之中的“贸易之都”。
白糖糕将马拴在城外,毕竟玉京城内限制马匹数量。
经过商议, 他们决定步行入城。
作为南州王朝的贸易之都。
相比起中州王朝格外严格的筛选入城手续。
玉京自然是不会做这种卡入城通行证的都城。
甚至只要出示身份证明,连武器都不需要检查就能入城内。
城门护卫的敷衍态度简直要溢出来。
简直像是一朵奇葩。
温书也不禁好奇:“没关系嘛?这样里面的人不怕被刺杀?”
毕竟最高领导人所在的地方哪里不是安保严格,他们的人身安全真的特别重要。
见识过中州国都严格安保的岁娘也不由得点点头附和:“中州的入城极其严格, 监天司日夜巡逻,才保证了中州国都的安康。”
白糖糕神秘兮兮地摇摇头:“我们可不需要这么多人手来巡逻。”
毕竟他们锦衣卫还需要管南州国内四面八方的诡异事件。
自然没有多余的人手来护卫玉京。
面对着众人好奇且疑惑的目光,白糖糕得意地笑了笑:“咱们国师大人可不简单。”
跟着流动的人群,进入大开的城门内,步行进入外城。
“当年南州王朝先帝因病逝世,唯一的储君仅有三个月大, 外有强敌环伺, 内有豺狼虎豹, 先帝托孤于申错,将其奉为国师。”
白糖糕以一种抑扬顿挫地语气说道:“偏生这位申国师, 既不是佛教中人,亦非蛊毒内人, 区区一名不见经传之人,唯一入世人眼中的官职,也就只是先帝潜邸之时的属官,他当时还很年轻,南州王朝内所有教派的人笑歪了嘴。”
“大家都说皇帝这位置不错,也该让叔叔,婶婶,姨姨,伯伯来坐一坐。”
进城的人多,白糖糕说到激昂之处,声音放大,不由吸引了一群人竖起耳朵默默蹭了蹭传闻中国师大人的发家史。
“谁也不知道,他申错可不简单!一手C语言独步天下!乃是当世独一无二的卧龙先生!”
温书眨眨眼,什么,C语言?那位穿越者前辈的天赋,不会是这个吧?
“他一手C语言独开一门修炼秘法,以程序员入道,一手以人为本的精神狂肝内政,赌上了一头靓丽的秀发,和一张俏脸,终于在风雨飘摇之中稳定了南州王朝。”
周围人听得津津有味。
王裕虽然同样听不懂那些C语言什么的,但是不难猜出,申国师当真是个非常优秀的人。
突然,他听到一阵细碎的响动。
王裕忍不住扭头四处寻了寻。
“——”
“叮——”
一声极其刺耳的尖锐响声瞬间让他有种耳朵受伤了的错觉。
他猛然偏头捂住耳朵,试图隔离开这种声音。
“系统绑定中。”
“宿主,你好呀!”
第050章 申错
王裕疑惑地扫过周边一群人, 手不自觉地扶上剑柄。
“……总之,国师大人的创造出了一种极其特殊的程序,每日工作不休地对进城之人进行大规模筛查,无人可例外。”
白糖糕笑眯眯地张大手臂, 此处是城墙与城墙的交界线, 大多时候被人称之为外城。
“也就是此处, 我们南州人将其称之为‘安检带’,还是全自动化的哦!”
王裕皱了皱眉。
刚才的那个,是错觉吗?
他不由扫视着周围,周边的百姓们都专心致志地正听着白糖糕讲解,周围的人或暗自惊讶,亦或扭头不屑, 人人情绪百态,倒是皆无同他一般的反应。
似乎没有人听见那个古怪的声音。
白糖糕仍在继续说道。
“安检带中会发生什么呢?我给你们看!”
白糖糕伸手抽出了油炸鬼靴子里的东西,是一柄薄薄的刀刃, 但在光下散发出锐利的锋芒,他背过身展示起来。
但很快,刀刃之上肉眼可见其上正迅速附上一层薄薄的符号密码,乃是0与1的组合。
一些新进城的人皆忍不住为此神迹惊呼一声。
白糖糕同样背对着王裕,用指腹在上用力擦了擦,
这下人群中不少新来之人自己也试了起来, 而一些来此多次的人便不免高傲地抬起头, 多少有些见过大世面的意思。
王裕疑惑地眨了眨眼, 好奇地试图探头去看看。
什么?什么东西?
白糖糕是变了什么戏法吗?
油炸鬼默默按住王裕的手。
王裕疑惑地扭头去瞧:“怎么?”
油炸鬼附耳过去卡了个BUG:“玉大侠,咱们也是为了他们安心, 不是想忽悠他们什么,咱们的人背地里会盯着的, 咱们自有一些毛茸茸的小手段。”
这可不敢让这位祖宗出手,他们一路上自然也打听了不少有关玉大侠的事迹。
岁娘认为王裕本身实力超绝,但是本身看待世界的角度存在些许问题。
师太则表明道,王道友的脑子生了点不大的病,但是丝毫不影响他行走世界。
油炸鬼,白糖糕以及温书综合考量,王裕此人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只要他认定这件事情是什么样子,那这事情就会如他所愿。
具体事例,参照某位即将蜕生成诡,却被王裕割喉杀掉的某位鬼。
还真是诡异世界也有自己的概念神!
王裕恍然大悟。
他想,如油炸鬼所说,自是锦衣卫在暗处查看监视,辨认奸邪之人。
不放在明面上的目的只是为了维持贸易之都的名头,不吓跑那些商贾,所以才编造出了谎言。
否则为何达官显贵,也得下了马车走这儿一遭?
玉大侠眼神尖锐,自然一眼就瞧见了那些被隔在另一条小道的人,尽皆衣着华丽,仆役成群之人。
至于毛茸茸的小手段,大约是不便与外人说的手段吧,他能够理解。
白糖糕背过手比了个大拇指。
示意可行。
“他们在骗你!”
“——”
王裕一愣,什么声音?
他再次神情古怪地扫了一圈周围的人。
王裕心不在焉起来,也没什么心思去瞧白糖糕的戏法了。
直到跟着人流走进城门那一刻。
剑客浑身紧绷一瞬,他不禁站定回头。
那城门高耸宽阔,身着布衣的百姓或是独身挑着行囊,或是与家人一道结伴,一群一群地往外涌。
刚刚,是什么?
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穿过了什么东西?
“宿主穿过的是玉京的防火墙!”
“……什么,东西?”
耳朵灵敏的岁娘听见沉默寡言的剑客说话,扭头去瞧。
只见大多时候都自持一副稳重表情的剑客,突然皱着一张脸站在原地,身后还堵了几个进城的人在后催促。
王裕回过神,连忙跟上队伍。
岁娘好奇地问道:“怎么停在那里了?发生了什么吗?”
王裕苦恼地回答;“听见,怪声。”
怪声?
岁娘瞪大眼。
这是不是说明他的癔症加重了?
她斟酌良久,安慰道:“你可能听错了,要不吃一颗师太的秘制丹丸?她说这次的很甜的。”
王裕无语,他又没有生病,最该吃药的是岁娘和师太才对。
他默默想道。
王裕跟着队伍走了半晌,没有再听见那个声音。
他松了口气,可能是赶路的时候累了吧,普通人偶尔听见奇怪的声音,也不奇怪吧?
他抱着剑跟上队伍。
现在还是赶紧去锦衣卫找哥哥!
***
“嗯……非常抱歉。”
眼前的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饱含歉意,他为难道:“弟弟,不是我们不想帮你啊!只是花佗他确实是不在城里。”
“他们在骗你!”
锦衣卫的脸仍然愧疚着,他似乎正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自己。
王裕抿唇。
又来了,锦衣卫每说一句话,都要重复一遍“他们在骗你”。
说话的到底是什么?
“宿主好,我是你的系统。”
系统,这是什么?
王裕一愣。
“…….您能够理解吗?”
锦衣卫的声音忍不住大了起来:“弟弟?弟弟?你在听吗?”
王裕抬眼,流畅地接话道:“我在,明白。”
你真的明白了吗?
锦衣卫有气无力地看着王裕,忍不住求证似的瞄了眼白糖糕,白糖糕奇怪地一摊手,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锦衣卫憋着一股气继续和王裕重复解释了一遍事情的前因后果。
不行!他必须给他明白!
围观的白糖糕疑惑地摸了摸下巴。
不应该啊,从北州追到南州,兄长消息近在咫尺,这怎么一副茫然的表情?他难道是那种容易近乡情怯的类型?
而后,白糖糕就嘴角抽搐地看着锦衣卫重复了快有十几遍花佗的下落,就差写个大字全城公告了。
就生怕王裕知道得不清楚,不追出去,还特意强调了花佗的任务时长很久,要很久之后才能瞧见。
老大这拉人办事的圈套还真是……
回去的路上,抱着剑的少年仍然心不在焉。
“怎么了吗?”白糖糕担心道。
剑客沉默许久。
他突然道:“如果你的脑子里有一个奇怪的声音,你该怎么办?”
“……”
“啊?”
白糖糕满脸恍惚。
***
王裕回了客栈再次被喂了嘴丹药。
这次剑客并未抗拒,吃了一颗,果真很甜。
那个声音,据说是他迟来的金手指,只为他一人服务,拥有鉴别的能力,其中的拿手好戏就是鉴别谎言。
王裕却觉得这像是一种病。
师太话里话外打探了一番,王裕皆如实说出状况,师太当即露出一副没错的表情,而后不禁有些无奈,告诫道:“王道友,下次可不能讳疾忌医了!”
王裕有些心虚和羞耻。
一直以来他居然始终觉得自己很健康!
他对不起师太!他对不起岁娘!原来他们三个人都……
他反省。
烛火散发出一团暖光。
来到南州国都的一日便如此度过,多少有些惊慌失措。
早已入夜,王裕辗转反侧,仍未睡着,一闭上眼,多少就忍不住回忆起白日的场景。
“……”
“咯吱——”门被人从外面合上。
玉京内设有夜市,常年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到处都是人,人头攒动,各种声音混杂在一团,空气中飘来阵阵香气,又兼之小摊贩老板中气十足的吆喝。
满城的烟火气。
王裕好奇的眼睛在小摊的灯上流连,他一路上瞧见不少人买了这灯就走。
摊主瞧出了王裕的感兴趣,笑道:“客官,要买一盏灯吗?这是南州的天灯,点起火,能够飞在天上呢!这东西只有南州有,您呢,买一盏回去找学堂里学生写点吉祥话。”
“过些时候,等到天灯节的时候再出来放,那个时候一城百姓都会放飞天灯,祈求国师庇佑。”
“那个场景,当真是这辈子都不会忘的美景,”摊主热情道:“您最好啊,多留一会儿,留个十几天,天灯节是玉京的大节日,多少商铺减价的!活动也多多的,错过就真的太可惜了!”
“他不在骗你。”
那个声音又冒出来了。
王裕默默收回放在剑柄上的手。
他还是不习惯这突然出现的声音。
不过病嘛,这样折腾人倒是不奇怪,很普通,很正常。
摊主见王裕买了盏灯,就更加热情地指点王裕可以去哪里提前放一次灯瞧瞧,不能在城里随便放灯,否则是会被罚款的。
王裕吃了点东西,又走走停停在路上买了杯茶饮,懒散地晃过去。
欢声笑语穿梭在城巷之间,一排一排灯笼的暖光之下。
放灯的地方人不多。
走近时,抬头能看见零零散散的灯正向着天际上升,在漆黑的夜幕之下,如同几点闪烁着微光的星星。
王裕寻了个位置。
第一次鼓捣这灯,颇有些不得劲。
“哎呀!不必这么小心,这纸是特制的,不会烧起来!”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来,王裕低头去瞧,只见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孩童,正试图指导他。
小孩真的很看不惯他笨拙的动作,最后直接一把抢过了他手里的灯,自己给他点好了。
“你?”王裕面色迟疑。
小孩挺了挺小胸脯,骄傲地把点好的灯送还给他,小手一挥:“不必谢!”
王裕被她这小模样逗乐,邀请道:“一起放?”
小孩挑眉:“你很上道嘛!来!一起放!”
他和小孩同样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松开了手,那盏什么字都没写的天灯,就这么平滑从容地往天上升起。
“你,一个人?”王裕盯着慢悠悠的灯,问道。
“哎,我老师带我出来玩,结果半道又去办差了。”小孩同样盯着灯,成熟地叹了口气,老气横秋地点评:“忙,都忙,忙点好啊!”
随后就愤愤道:“我的灯还在老师手里呢,我画了很久的!”
她气道:“老师要是敢放我鸽子!我就再也不理他了!”
“……那我走?”一个疲惫的声音突然冒出来,语气中含着亲昵和调侃。
小孩一个激灵,瞬间蹦起来:“老师!”
来人一身黑色长袍,从人群之中走来,手中拿着一盏灯,眉眼温柔。
小孩猛然冲向自己的老师,然后拿走了他手中的天灯。
灯面上用墨画了一只老虎,却一身肥肉嘟嘟,相比起严肃的画法,这种画风微妙地让王裕联想起温书。
这两幅画皆是一种风格。
王裕的面色逐渐古怪起来。
“麻烦兄台陪着这孩子了,她往日憋坏了。”那个老师走到王裕身边,笑道。
“不麻烦。”王裕闻言摇摇头。
小孩拿着灯,小心翼翼地点燃,灯火的光落尽她的双眼里,眼中满是期待,她托着灯,等待着放飞的时机。
王裕转过了脸,看了眼站在身边,平静地注视着小孩点灯的男人,声音中有些好奇,他轻声道:“专门,找我?”
男人的嘴角温柔的笑一僵:“你?你怎么?你见过我?你认识我?”
王裕深深地看了眼男人。
他刚一见到这两位,脑海中的癔症,指着一个说检测到“南朝皇帝”,另一个说探查到“南朝国师”。
申错又是这个反应。
他想认不出“申错”真的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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