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我们玩个游戏
这通陌生来电,许玮本以为会是疯赵,或是他们刚才对其有所怀疑的彭辉打来的。
声音的确是个男人,但都不是。
开口的这第一句问话,看似嚣张挑衅,语调却抖得像筛子,还带着很明显的哭腔,好像非常害怕的样子。
“……”许玮眉头微皱,看了眼旁边的刘在宏,谨慎开口,“你是谁?”
“你们查了这么久,现在终于……终于有了点有用的线索,是不是高兴坏了?”那人根本不理会许玮的问话,继续抖着声音说自己要说的话,“但很可惜,你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我现在要跟你玩一个游戏。”
刘在宏冲他微微摇头,两人心照不宣。
不管是语调还是说出的话,来电那端的人都看着不太对劲,像是被人要挟着说出的这些话。不管问什么,他应该都不会回答,只会说出特定的台词。
“……什么游戏?”
许玮没有过多废话,他们现在想要用设备去追寻来电的根源,已经来不及也没有意义。他有很强烈的预感,就跟他刚才必须接起这通电话的预感一样,在操控威胁手机那端的人的背后凶手,应该是想要制造一个大*麻烦,而且是冲着自己来的。
虽然还无法完全确定对方是谁,但按照他刚才说的话来推测,应该就是他们现在正在调查的日记本案件的嫌疑人。
这个所谓的游戏,他们不得不奉陪。
“你……唔……你现在到楼下的大门,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呜……”
在跟他们讲电话的这个人,一句话颤颤巍巍刚讲完整,就忍不住哭了出来,单从这腔调都能听出,他是在无声求助。
许玮边快步往外走,边出声安慰他,刘在宏也跟在了后面。
他们很快跑到了楼下,平台值班的警员们也在忙活,看见他们这么着急忙慌地往外跑,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以为只是像平常那样,有突发情况。
许玮跟刘在宏刚踏出玻璃门,远远就看见一个男人,背对着他们站在大门口外面,而在岗亭值守的保安大爷,正走出来,想上前去询问他。
许玮马上出声阻止了大爷,说让他来处理就好。
在联安局当差多年的保安大爷,见过不少世面,看见两个年轻警员慢慢走近,马上领会意思,退回了岗亭内。
刘在宏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还有视野里容易隐藏的地方,却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许玮刚想要出声喊他,就听到电话里说话的声音,跟前面那人的声音重合:“我手里有个礼物要送你,你过来拿。呜呜……然后,然后我会告诉你怎么做……”
许玮冲刘在宏使了个眼色,让他站在原地等着,自己走了过去。
他转到那人的正面,这才看清了眼前的男人大约二十岁左右,就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一张国字脸的五官,都拧巴皱紧着,满脸的鼻涕眼泪,一手抱着个纸箱子,另一手还抖动不停地拿着手机放在耳边。
许玮低头一看,纸箱子上写着一些字,年轻男人的眼睛在看到许玮后,更加恐慌,双目圆瞪,里头的求救信号异常急切地向他投来。
许玮心里疑惑,刚才他们看过周围,也没看到什么实质性的威胁或是可疑的人,凶手是用了什么手段,把他给吓成这样的?
刚这么想着,就隐约听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细微“滴——滴——”的声音。
“打、打你,不是!打开你面前的箱子……”即使许玮就近在眼前,男人还是不敢把手机放下,依旧拿在耳边,看着箱子上的字继续念,可因为泪眼模糊跟极度的恐惧,他甚至还念错了,“然后把它穿在身上……里面还有一张字条。”
许玮迟疑着把手机收了起来,安抚面前的人:“好,我现在打开箱子,你别怕,没事的。”
小伙子一张脸哭得狼狈,嘴里呜咽了几声,连着点了好几下头。
许玮最担忧,但也觉得最不可能发生的事,在他慢慢打开箱子后,成了可怕具现的现实。
箱子里放着的,是一件绑着炸弹装置的马甲,一串归零的红灯数字,显示这个装置还没有启动,但旁边有一个绿色的小灯泡在闪烁,并伴随着规律的滴滴声。
所以,即使炸弹没有被启动,但这细小低微的响音近在咫尺,好像在给生命倒计时,也足够让人饱受恐惧的折磨,难怪让小伙子吓成这样。
许玮还是觉得很难以置信,这种东西会出现在眼前。他瞳孔紧缩,肾上腺素一下飙升,心跳近乎失速,但面上还是努力让自己维持冷静镇定的模样,以免让眼前已经快被吓丢了魂儿的家伙,再更加恐慌。
站在后面原处位置,注意着六路八方的刘在宏,十分敏锐地捕捉到了许玮神色间一瞬的不对劲,他试探着喊道:“阿玮,需要帮忙吗?”
“没事!”
许玮急忙冲他抬了抬手,眼睛却一动不动盯着箱子里的马甲,小心翼翼地拿起了放在旁边的纸张——你不用问这个人怎么回事,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应该已经查出小货车转手的那个后巷,给你三十分钟的时间赶到那里,然后我会启动炸弹倒计时,以这个中心点出发,三个位置,赶在炸弹爆炸前,找到覃明皓,就算你赢。PS:你一个人来,透露讯息给任何人,我会马上引爆!
这张字条里包含了很多关键讯息,但最重要的部分,却模糊不清。
中心点……三个位置……什么意思?为什么没有明确说明?覃明皓……在炸弹爆炸前,找到覃明皓?!难道说,是要在限定的时间里,找到覃明皓?!
刘在宏刚刚才在城市地图里,以猜测的方式,找到以后巷为中心点的那三个位置,也不确定是不是……难道凶手指的是那些地方?
许玮心里马上拉起警笛,而且是从未有过的最高警觉级别。
他从来没有碰到过,近乎能实时掌握他们动向的凶手,对方是怎么做到的?是怎么知道的?
假设万一,凶手就是他们所怀疑的彭辉的话……那他要自己在限时时间内找到覃明皓,否则就要引爆,意思是他把覃明皓也给抓了起来?!为什么?今天他们从医院离开后,发生什么了?!
“阿玮?”
刘在宏见许玮的样子越发不对,刚喊了他一声,就见许玮动作迅速利落,从男人手里接过了箱子,紧接着往后退开好几步。
“快走!”许玮厉声低喝,可男人早就吓得两腿发软,只知道愣愣站着,他又冲刘在宏大吼,“在宏,快把这人带走!!”
刘在宏马上会意,跑了过来,把软了双腿的男人扶着往后拉,余光一扫,也看见了箱子里的炸弹马甲,大吃一惊。
“我马上叫拆弹……”
“不行!”许玮毫不犹豫,在刘在宏惊愕得都还没来得及反应的目光下,直接把那件马甲穿到了身上,“必须我一个人去!现在要疏散也不可能了,范围太大……你马上叫人在周边展开封锁搜寻,凶手应该就在附近!”
在岗亭旁观的保安大爷,从来没见过这阵仗。哪有人敢往联安局门口放东西威胁的?就连小小的恶作剧,也没人敢这么干。
在里面平台值班的警员们,连同一些被抓回来扣押保释的闹事分子,都透过玻璃门看见外面的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
谁也没搞清楚现在是怎么回事,只感觉氛围莫名紧张。
别说许玮跟刘在宏任职特察警后,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就是联安局这么多年来,都没有碰到过来自嫌犯凶手的炸弹威胁。
炸弹这种东西,虽然现在网络流通发达,稍微花点心思或到黑网站研究,最简单的手工制作,也确实可以做得出来。
但像许玮身上这样精密的,可不是说能通过特殊渠道,或是花多大价钱就能随便弄到手,这是非常专业的技术门道。
许玮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有一天,会有这样的计时炸弹出现在联安局的门口。
他甚至有点半信半疑,不知道这个炸弹到底是不是真的具备威力,或是凶手只是随便拿个虚假道具来吓唬他们。
如果时间还充足,是可以叫拆弹组来检验拆解,可现在没有时间,他们没有试错的机会!
“在宏,把你的车借我!”
刘在宏没有二话,马上掏出车钥匙丢给了他,但他怎么可能放心,让许玮就这么一个人去,他连他要去干什么都不知道。
“阿玮!你要去哪里?!至少告诉我你接下来的行动!”
许玮没有回答,转身就跑去开车,快速在心里估算着自己从这里到那个后巷的时间,如果不计算堵车、红绿灯的时间,三十分钟正好。
这个家伙……还非要把时间掐算得这么精准,分秒不少,就是想看自己被怎样逗弄,越是油浇火燎,他就越是开心吧?!
102:他注定要输
过去,只有在追嫌犯的时候,许玮才会像这样超速驾车。而且是开着他那辆机动车,车身小,要穿梭在车流中,超车拐弯都比较容易。
可现在,要开着一辆轿车在繁华夜色的街道上行驶,颇有难度,更别说他身上还带着颗炸弹。
精密装置的炸弹,因为里面有很多排线零件,穿戴在身上,动作过大就容易触碰到零件移位,分秒间引炸。
许玮一边要顾及道路安全快速驾驶,一边要注意自己的动作不能太大,还要在脑海里,快速推测理清凶手到底是不是彭辉,他为什么要跟自己玩这一场“游戏”。
同一时间,他的脑子需要高速运转去想好几件事,稍不注意,或是再被什么意外打岔,都很可能会把他那根紧绷的神经,一下扯断。
许玮脑子里闪过很多案件细节,还有对彭辉的印象了解,但有用的,能联系起来的讯息并不多。
他只见过彭辉那么一次,虽然当时对他有过些许疑问,但在那之后,就再没有把关注点放在他身上。
应该说,连他的存在,都几乎是忽略不计的……彭辉曾经跟过疯赵这事,覃明皓知道吗?
许玮猜想,他应该不知道,不然不可能还那么平常以对跟彭辉交好。
讯息太不足了,现在的任何猜测都没有意义。
即使是在道路有很多车辆的情况下,许玮也尽量技术超车,一路未停。可在还有十分钟路程到达的一个窄路前面,路况就开始拥堵起来。
刚才他急着要赶过来,什么都来不及想,只知道让在宏封锁周围,试着找到凶手,即使知道希望不大,也抱着能提前结束游戏的这一点可能。
但问题是,他们根本都还不清楚,凶手到底是谁。
现在道路拥堵,他不可能在这里下车,身上的炸弹装置会引起群众恐慌,用其他办法赶过去,也是不切实际。
怎么办?再这么下去,肯定要赶不及!
正当许玮在车上搜寻,看到后座放着一件外套,就想下车去拿过来,先遮挡住胸前的炸弹,再想办法快点离开这里的时候,身旁传来异常响亮的“哔哔”鸣笛声。
许玮转头看去,穿着一身鲜亮制服的路警骑着重机车,停在他旁边,敲了敲车窗。
应该是他刚才一路超速驾驶,被路警盯上了,他现在可没时间跟对方周旋。
许玮按下车窗,刚要拿出警员证,就听到路警矮下身问道:“请问你现在是需要协助吗?”
话音刚落,路警眼睛一瞟,就看到了他身上穿着的炸弹装置马甲,脸色一变,直接傻了。
这名路警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不是因为路段拥堵有意外要处理,也不是因为偶然看到许玮超速,才追过来的。
而是许玮开车离开联安局后,刘在宏怕他开着自己的私车出去,会被阻拦,第一时间联络了联交通行警队,让他们留意车牌号,如果看见这辆车违规超速,不用管,那是特察警在办案,要是看见车子可能需要帮助的情况,就请马上上前援手。
收到警队发出的消息后,这名路警碰巧就在这车流后方,看见这辆车被堵在车流里,才上前询问的。
没想到撞上头彩了,碰着这么个大场面!
可那上面的红色数字,怎么看都好像还处在归零的状态,这是闹的哪出?!
还处在惊疑中的路警,都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什么,许玮就朝他点了点头:“能麻烦你帮我疏导开路吗?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必须马上过去,没时间了!”
“呃、哦……好。”
路警都还没搞清楚眼前情况,见着对方眸光锐利,紧张严肃的神情,看样子也不能多问,只知道现在应该是非常紧急的状况。
他马上骑着重骑,开到许玮前面,慢慢带着他开路。
他在P区执勤了好几年,重大车祸险情也处理过不少,异常血腥惨烈的场面也亲眼见过。但这还是他第一次,撞见警员身上带着炸弹的!联安局这是跟恐怖分子杠上了?!那不是该联防恐暴队管的事吗?!
电影里才有的惊险情节,搬出现实了?!这要是不小心在这里爆炸了,周围这一片得多少死伤?!
一想到后面车上有个随时会爆的炸弹在,在前面开路的路警是心惊肉跳,心里闪过无数乱七八糟的画面,连带着疏导车辆开路的时候,都特别暴躁着急,看见那些还慢吞吞挪车的,恨不得上去把那些个破铁皮子,给一脚踹开。
像分水岭一般往两边让开的车辆,都不明所以,司机们看到由路警引着让路的车辆是私车,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车上的人有生命危险,得送去急救什么的。
有路警在前面开路,许玮很快就走过了这段拥堵。
许玮匆匆给路警道了一声谢,就马上加速开远了。路警站在原地,看着那很快消失在街角的车尾灯,恍然觉得自己刚刚好像参与了一场警匪大战,在其中担任了一回仅出场几秒,但非常关键的路人角色。
为了争取刚才在拥堵时失去的那些时间,许玮后面是一路油门没停过,最后是在险险几秒钟的差距,才把车停到了那个小巷里。
而他一到达,马甲上的炸弹装置就“滴”的一声,开始了倒计时,时间显示三十分钟。
倒计时对人心理的冲击,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会产生一种十分迫切的威逼感。就算许玮对身上这颗炸弹,是不是货真价实的可能性,有再多怀疑,此时也不得不因为这倒计时,而更加紧张起来。
他马上下了车,从后座拿出那件外套,反向穿上,遮住了胸前的炸弹装置。又拿出手机,边走出小巷,边找寻出刚才刘在宏在城市地图里查询的三个地址。
好在他记忆力好,都记住了,不然肯定又得浪费更多时间。
查到了三个位置前往的时间相近,差不多也是三十分钟。许玮没有犹豫,马上就导出自己在来时路上就确定好的地点。
他得到的讯息近乎为零,凶手要自己纯靠猜测去找到覃明皓,根本是难如登天。
字条上写着,要他在倒计时前找到覃明皓,就算他赢。反向意思就是,如果他找错了地方,这个炸弹就会瞬间引爆。
凶手的意图,很可能是想嘲弄他之前的调查方向完全错误,抓错了覃明皓。如果这一次再错了,不仅是他,连周边的人事物都会被波及。
许玮不知道,自己如果没有在限时内,找到覃明皓的话,凶手是不是真的会加害他。
他来不及想那么多,因为没有时间,只知道行动了再说。
三个地点都有可能,毕竟他连凶手是谁都无法确定,更别说要根据对方的心理来推测了。
高利贷公司不属于疯赵,他只是一个给老板打工的混混小头,就算凶手让他这个共犯,帮着把覃明皓带到公司,以什么样的借口呢?覃莫文欠下的债款还不出来,抓覃明皓回来?既然凶手是要跟自己玩这个炸弹游戏,公司那个地方有太多不相干的人在,他应该不会想再多节外生枝。
那就只剩下疯赵的家跟彭辉的家,二选一,五十五十的概率,许玮在这两个地点犹豫想了很久,因为可能性相当。
但想到最后,他还是觉得彭辉那里的可能性更大。
因为疯赵现在有同僚在盯着,他但凡有些异动,他们肯定会马上知道。凶手总不可能在没有告知疯赵的情况下,直接把覃明皓带到他家里去吧?
可即使许玮选定了地点,直奔那里而去,无法百分百确定的恐惧,还是紧紧锢住他的喉头,让他狂跳的心脏感觉不断被压缩,近乎窒息。脚下踏出的每一步,都意味着时间在流失,像是往死亡的边缘,又更近了一步。
但最让他担忧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
许玮不敢跑动,尽量避开人群,路上不断确认着计时器还剩下多少时间,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到了彭辉家的楼下。
此时的夜色,跟那天要带覃明皓回去时的一样浓重,要不是胸前的炸弹计时器,一直发出细微的“滴滴”声,许玮恍然就要以为自己是在做噩梦,要再一次经历那个时候。
不过,相较之下,现在这个现实的噩梦,更为可怖。
许玮全身汗湿,冷汗涔涔,秋风一吹,冰凉的寒意就席卷全身,让他忍不住打了个颤抖,也让他的理智清醒了许多。
眼看只剩下两分钟的时间,他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狂跳到快要从口中跳出来,却没有再往前走的动作。
“噗通”!“滴——”!“噗通”!“滴——”!
只剩下一分钟了,许玮不仅没有争分夺秒跑上楼,反而转身慢慢走到马路中间。
他心里万幸,这里是老旧小区,现在这个点,马路上也没有人跟车经过,以他身上这个炸药量,肉眼观察来看,要是爆炸的话,伤害的范围应该也不会波及到住户,顶多楼下的店铺会被炸着,有些损失。
只要覃明皓能安全,即使要他用自己的命去换都可以。
但是……他还是无法做到,把一个赌注压在整栋居民楼的人的生命之上。
这个游戏,恐怕凶手早就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注定是要输的。
103:你还想玩什么把戏
许玮在这仅剩一分钟的生死关头间,一直加速跳动的心脏,忽然慢慢降下了近乎失衡的频率。
明明他的焦虑和恐惧,依旧如同黑云压顶,因为炸弹注定会爆炸,会将他的一切化为灰烬。
在这恐惧之中,在这生命最后关头,他想起了很多人,最后停留在脑海里的,还是覃明皓。
那个总是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人。
他们的每一次相见,每一句交谈,还有那些……被覃明皓不再相信的,自己对他的思念,都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他对不起覃明皓,辜负了他对自己的信任跟爱恋。
一想起他那看着自己时,想要怎么掩藏住那分专注痴迷,都藏不住的眼神……
即使他再也不会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再也不会对自己笑,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能再见上他一面也好。
许玮没想到,自己在人生的最后这一刻,唯一的遗憾,竟是无法再见到覃明皓。他的梦想,家人,朋友,还有未来,很快都会随着爆炸消失,可最后的念想,却是……
“叮铃铃——”
窒息的黑夜中,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刺耳惊魂,将许玮的那些恐惧、念想全都猛然打破。
许玮拿出手机,是个陌生号码,犹豫一秒,还是接了起来:“……”
“许警官,你还真是不慌不忙啊。”
“?!”许玮虽然早有猜想,但在听到对方的声音后,心神还是震颤一瞬,“……果然是你,彭辉。”
“要不是赵友成说漏了嘴,让你们引起怀疑……恐怕再多给你们四年的时间,你们也还是查不到我身上来吧?”
彭辉的语气,不仅仅是许玮初次见到他那时,印象中的淡漠疏远,还带着股极具敌意的阴冷,跟傲慢,
许玮没有理会他的故意嘲讽,直接问道:“你要对明皓做什么?”
“明皓?”彭辉的语调变得更加阴狠,犹如在耳边回荡的死魂曲,“死到临头,你还在这里装深情呢?我们的游戏规则,是你!要找到他!可你现在找着了吗?!你连他的安危都不顾,只想着自己成为自我牺牲的救世英雄……他会怎么样,你在乎过吗?”
“我当然在乎!你到底想做什么?!你……”
“你还敢说你在乎?!”彭辉马上怒声打断他的反驳,“你忘了你对明皓做出的那些欺骗跟伤害?!就连现在,即使要你搭上性命去找他,你都办不到!在你的眼里,那些根本不认识的家伙都来得比明皓重要!”
刚才一路心急火燎,掐着生命关头的危急赶过来,许玮的第一念头就是覃明皓的安危。他在那个当下,根本没想过带着颗定时炸弹在人群车流中穿行,是多么不顾大局的做法。
被任何人质疑他对覃明皓的感情都可以,但唯独不能被眼前这个罪魁祸首一语否决!
“难道像你这样,把所有人都杀了,就叫做在乎他吗?!我会伤害欺骗他,是谁害的?!”
“……”
“他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他知道你是怎样可怕的一个杀人狂吗?!你要是真的在乎他,就不会让他陷入被怀疑,被调查的境地!”
许玮跟彭辉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站在了彼此对立的位置上,不管是什么身份立场,他们一光一暗,都无法平和共存。
“是,没错。”短暂的沉默过后,彭辉突然笑了,“你永远是正义的使者,而我是万恶不赦的罪犯。你做的事情,都是正确的,甚至包括你调查明皓的意图,用那些甜言蜜语哄骗他,调查他,你的出发点永远都是正面的。”
许玮听着手机那端的嘲弄话语,隐约听见有脚步声自身后靠近,他惊疑地转过身,就看到一个身影站在距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
彭辉站着的位置,处于光影跟黑暗之间,除了半边身体,脸上的表情完全被黑影笼罩,让人看不清虚实。
彭辉放下手机,往前走了几步,在有些昏黄的路灯下,显露真容。他举起另一只手,唇边的笑意有些诡异:“这个游戏,好玩吗?”
许玮也慢慢放下了手机,看了眼他那只手里拿着的遥控器,只见他按动了几下,自己胸前的装置就响了好几声。
许玮扯下外套,看见装置上的数字不断变换,心里感觉更加愤怒。
刚才他接起电话后,在对峙间,仅剩的那一分钟早就过去了,自己身上的炸弹迟迟没有引爆,许玮就知道自己是被耍了。
他刚才一路紧张万分地赶来,让在宏大动干戈去封锁搜寻凶手,路警特地疏导开路,应该全都被彭辉看在眼里,让他观赏了一出大笑话。
不管是之前,还是此时此刻,他们一直都被彭辉耍得团团转。
许玮再抬眼时,眸光锐利如刀,瞪着他:“现在呢?你还想玩什么把戏?”
相比许玮的直眉怒目,彭辉一派轻松地把手里的遥控器随手丢到了大马路上,指了指路边早就停在那里的一辆陈旧小汽车。
“你不是想知道,我想对明皓做什么吗?走吧。”
要用车辆移动的话,就代表他们要到一个颇有些距离,甚至可能很隐蔽偏僻的地方。
如果覃明皓也在他们即将前往的那处地点的话,情况就会变得很棘手。
因为他们现在已经知道彭辉是凶手,他最后怎么样都逃不了的,想要抓住他,是迟早的事情。
但得确保覃明皓没有危险,许玮才能毫无顾忌地行动。
就算他知道彭辉应该不会真的伤害覃明皓,但也不能排除这万分之一的可能。
彭辉太过狡猾,直至刚才的炸弹游戏,他应该都是费了心思在计划什么。目的是为什么,许玮还不是很清楚。
但根据他的猜测,彭辉这么做,第一很可能是想让自己跟在宏他们失联,第二是要引开联安局的支援力量。
不管是为什么,他现在只能先听从彭辉,再见机行事。
许玮跟彭辉,现在可不是能友好排排坐着出发的关系,特别是许玮,完全就是被迫受控的状况。
彭辉走过去,打开车子的后备箱,对许玮做了个“请”的手势。
许玮没有太多迟疑,脱掉了身上的外套跟马甲,扔在地上后就直接走过去,主动躺进了后备箱里。
彭辉朝他伸手:“手机。”
许玮看了他一眼,乖乖交出手机,然后眼看着自己的手机被彭辉扔在地上,一脚踩碎。接着,又看到彭辉自身后拿出一副手铐,将他双腕拷起,又用拉锁绳捆住了他的双脚脚腕。
“许警官,你觉得我需要堵住你的嘴巴吗?”
许玮扭过头,不愿看见他那副得意的嘴脸,低声道:“……没那个必要。”
“好。”彭辉笑着抬起手,准备关上后备箱的门,并轻声对他警告,“我相信你,不会乱来的。”
后备箱的门“啪”一声,在许玮眼前彻底关上,处于完全密闭的空间里,他不禁在心里冷哼了一声:我都自觉躺进来了,你都还要把我手脚都绑上,叫相信我?
不过相反来说的话,许玮也一样不会相信彭辉的。
车子发动,许玮开始有些担心了。
刚才彭辉要拿走自己的手机,并马上当场踩碎,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手机里,装有定位芯片。
每个特察警的手机里,都会装有定位芯片,主要是用于紧急救援,或是……在意外发生时,能找到其尸身。
定位芯片被毁坏,就无法追查到位置了。
如果彭辉只是不想让他们被追寻到,直接把手机扔在这里就是了。但他会毁坏自己的手机,八成的可能……是想将自己灭口。
彭辉竟然连对他这个特察警都敢下手,他就没想过他自己之后该怎么逃脱?就算在宏他们一时找不过来,也会根据装着马甲的箱子上的线索,调查追踪,完全确定彭辉就是凶手,然后封锁P区,甚至是整个S市,对他进行搜捕。
即使彭辉再怎么聪明,能够暂时逃出S市,也逃不了整个联合国的通缉令。
这一点,彭辉不可能没想到。
许玮手脚被束缚,躺在密闭的后备箱里,随着车身的剧烈摇晃,心里的不安也随之扩散蔓延。
他闭上眼睛,仔细去听外面的动静,在经过了一小段人声嘈杂后,后面就只剩下老旧汽车独有的行驶噪音,而且车速比刚才快了很多。
许玮心里默数时间,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左右,车速慢减,整个车身颠簸起来,应该是驶到了山路之类的路段。
他手脚被绑,在密闭窄小的后备箱关着,本来就很憋屈,这一顿猛烈摇晃,更是让他整个人磕着不少地方。
终于,车子停下了,后备箱的门被打开,许玮待久了,一时无法适应彭辉手里拿着的光源,紧紧闭住眼睛:“这里是哪里?”
彭辉一把揪住他的衣服往外扯:“你下来不就知道了,许警官。”
许玮被粗鲁地扯拽出来,像个破麻袋一样摔到了地上。
他适应了些彭辉拿着的手电,放眼望去,发现这里是一片荒凉的山林,漆黑如墨,除了几处树影,什么都看不见。
104:你走吧
这么荒凉的地方,连扫视观察的意义都没有。
仅剩的光源,就只有彭辉手里拿着的手电,跟车前的大灯,除去就是一片漆黑。许玮的视线转了回来,在手电微弱的光的映照下,彭辉脸上的神情更加诡秘阴森。
“看来,你是真的打算杀我灭口啊?”
在许玮的话音刚落下后,彭辉沉默看了他一瞬,突然表情一变,目露凶光,猛地一脚踹向他的腹部。
许玮连呼痛哼气的机会都没有,腹部、胸口,就接连又被狠狠踹中了几下。
彭辉踹向许玮的每一脚,都带着极深的恨意,毫不留情,他眼里的冷意,随着每一次击中许玮身体部位后,都变得更加阴寒。
“那是当然!你在明皓身上施加的每一分伤害,我都会加倍帮他讨回来!”彭辉有些气喘,可见他此时是用了多少力气,在对许玮泄愤,“只是我没想到,你会这么乖顺地跟过来……也不知道该说许警官你是真的蠢,还是你那么有把握,想着在这种情况下,也能反将一军?”
许玮四肢被束缚,只能用双臂紧紧护住头部。
彭辉下脚很重,他踢踹的部位,全是往许玮的致命部位而去,并伴随着几下用手电砸来的狠击,泄愤之余也饱含杀心。
许玮从来没有像这样,遭受过单方面的暴力伤害。他当然也有办法反击,但彭辉这般揍自己,是为了给覃明皓出气,他甘愿受这么一顿。
在这拳脚相加之下,许玮闷声忍受的同时,已经开始猜测,彭辉很可能只是为了骗自己过来,才说覃明皓在这里,目的不过是纯粹要在这里偷偷杀掉他罢了。
可是,以他一贯的杀人手法跟心理来说,不应该会采用这种掩盖证据的方法。彭辉对那些伤害了覃明皓的人,都会极尽羞辱他们的尸体,在这里杀了自己的话,很难会被人发现,这不像他的作案风格。
他打算怎么做?把自己活埋?还是用刀砍杀,将他抛尸荒野?
就在许玮觉得自己遭受得差不多,该反击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道声嘶力竭的嗓音横闯出来:“住手!彭辉!别再打了!!”
许玮跟彭辉都因这突然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声音主人,惊诧地齐齐转头看去。
只见覃明皓抱住了彭辉的手臂,哀求着他:“彭辉,求你了!不要再伤害任何人了!”
“明皓……”彭辉最为吃惊,满脸的难以置信,不知道他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你?!你怎么会……?!”
虽然光线不明,但覃明皓还是能看到躺在地上,脸侧有些擦伤的许玮,他的白恤衫全是脏污,沾到的泥土显现脚印,全是彭辉刚才踢踹出来的痕迹。
“彭辉!”覃明皓紧紧抱住他的手臂,声音哀切,“不要一错再错了!为什么你不肯听我劝,直接离开这里?!你还骗我,明明答应我了,却转头想杀许玮……你不能杀他啊!”
彭辉脸上的惊诧疑虑,在听到他这最后一句话时,瞬间转变,眸光阴冷地看着他:“……你还是要护着他,是吗?”
周围视野难辨,覃明皓因他这突变的眼神有些退缩,但马上摇头急道:“不是!我是要保护你!他是特察警,你杀了他,就哪里也逃不了了!”
“逃?”彭辉冷笑了一声,慢慢转头看向许玮,阴冷的眼神里,掺杂上绝不留情的狠厉,“我本来就没想着逃。”
覃明皓愣了愣:“什么?”
彭辉转头看见他还是不明所以的样子,满是心疼。
这个傻瓜,怎么到现在还是这么傻啊……
三个小时前
疯赵跟彭辉说的最后那番话,他到底没有给对方任何回应,就那么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他跟他,本就是被这弄人的命运驱使,才会连接到一起。如果可以,彭辉根本不想遇到赵友成这种人,兴许,自己也不会越走越远……
不过,他不后悔。
走到今天这步,说是命运齿轮的推动也好,还是他自己的选择也好,他都不后悔。
彭辉挂了电话后,走到房间门前,刚要推门进去,覃明皓就从里面猛地把门打开。
“彭辉!”覃明皓一脸难以置信,眼睛瞪圆,用似刚刚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物看着他,“你……你跟赵哥……?!”
彭辉心里一动,挑了挑眉:“看来你都听到了。”
覃明皓见他不否认,愣了愣,接着一把揪住他的前襟,嘴巴张合了几下才质问道:“你跟赵哥是怎么认识的?!他一直都帮着你……帮你……”
“没错,帮我杀人的就是他。”
他没有要刻意瞒着明皓的意思,只是跟赵友成是怎么认识,他也确实不想多说,所以避重就轻地做出回答。
“?!”覃明皓听到他这么平淡地承认了,惊愣住,久久才颤声道,“为什么……你们怎么会……?那、那我爸带着他来问我要钱的时候,你都知道?你一直都……”
“没错,我都知道。”彭辉轻轻抓住他揪着自己衣襟的双手,“他可不是什么好人……要不是我求他,别对你太过分,手下留情。你跟你爸,根本不可能到现在还好手好脚的。”
覃明皓听了这话更是错愕,他跟彭辉四目相对了很久,眼眶还是不知不觉变红了,眼前模糊不清,他摇着头,想要说些什么,却因为刚刚得知的这个讯息,心绪变得更加复杂,而说不出来。
他不知道彭辉还有多少事情隐瞒着自己,如果有这么多的隐瞒,那这些事,有多少是真的呢?
如果都是真的,他只是隐瞒不说,可彭辉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确实全都是为了他。
“明皓。”彭辉声音低柔,抬手摸了摸他泪湿的眼角,那沾上泪珠的长睫在他指腹轻轻抖动,让他十分心疼,“我一直以来,只想要保护你。可我……那时候年纪太小,连自己的命运都主宰不了……不然的话,我绝对不会让你遭受那么多痛苦的。我不是怪物,我只是……只是想保护你。”
这最后一句话,是那么恳切,彻底击碎了覃明皓摇摇欲坠的心防,他紧紧揪住了彭辉的前襟,低头痛哭了起来。
彭辉轻轻抱住他,两人额头相抵,就像两只被世间遗弃,只能彼此依靠相依,陪伴取暖的小动物一样。
覃明皓哭声渐停,他抬起泪眼,看着彭辉,哑声回应:“……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有很多事想要问你,可我也知道,没有时间了,对吗?”
“没错,我们现在必须马上离开。之后,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覃明皓微微低下头:“彭辉……我不能跟你走。”
彭辉心下凉了半截,他本以为,自己的真心起码能够感动说服到对方一点,谁知得到的答案,却还是这个。
“你还是想让我去自首?”
“……”覃明皓咬住下唇,眼泪直掉,半晌才摇摇头,“……你会被判死刑的。”
“……”
覃明皓抽泣着抹掉模糊视线的眼泪,终于把要说的话说出口:“所以,你走吧!”
这倒是完全出乎彭辉的预料,他怎么也没想到,覃明皓最后要跟自己说的,竟然是……叫他一个人逃跑。
“再也不要回来这里!再也不要跟我联系,也不要跟赵哥再联系!只要你跑得远远的!即使许玮他们追查赵哥,只要他打死不说,就没有证据抓你们!他是共犯,如果把你供认出来,肯定也会是无期徒刑!如果他们来问我,我、我也会帮你辩解的,我就说……你从来没有来过我家,根本不知道日记本的任何事情,你什么都不知道!是赵哥想要拉你下水,胡说八道!”
彭辉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只见覃明皓仰着沾满泪痕的小脸,眼里还残留着晶莹剔透的泪珠,急切地跟自己说着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赵友成已经被联安局的盯上,就算那个人对自己留有那么点情分,只要许玮他们承诺给予他这个帮凶量刑,要求他配合调查,他肯定会把自己给直接供出来的吧?
覃明皓却还天真以为,只要自己逃跑,就没事了。在被怀疑的时候,突然跑了,就算他给自己做证辩解,那不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这个傻瓜。
因为赵友成的一句疏漏,彭辉也知道自己现在更是非跑不可,但那是要在带着覃明皓一起走的前提下。
就算会被全国搜捕,他也有办法让他们两人隐姓埋名,一辈子逃过去。
可明皓不愿意跟他走的话,那他一个人逃跑,一个人活着,永远都不能再见到他在这世上唯一珍视的人,又有什么意义?
那跟宣判他死刑,有什么区别?
“明皓,你真的不愿意跟我走吗?”
覃明皓低着头,喉头鼓动了几下,艰涩地应了一声:“嗯!”
看着那低垂的脑袋,柔软的细发,彭辉忍不住轻轻摸了上去。
“好吧,那你保重。”
彭辉语气轻淡,可眼里却闪过一瞬冷光。
他不会乖乖束手就擒,既然横竖都只剩下一条路的话,那起码……也得找个人,垫背陪葬。
105:我必须杀了他
听到彭辉最后对自己说了句保重,像是已经做了就此离开的决定。还很温柔,去厨房倒了杯水给他,说这是他最后一次这么照顾他了,以后要他好好照顾自己。
覃明皓更觉难过。
彭辉是他人生中唯一的挚友,自此以后,他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但他没想到,彭辉端来的这杯水里面,放了安眠药,覃明皓喝下后,一转头就昏睡了过去。
彭辉把昏睡的他,放到床上,掖好被角,转身出去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就开始谋划着杀掉许玮的行动。
许玮的判断没有错,明皓就是在他家。
如果许玮能够摒弃他那些所谓的大仁大义,上楼找覃明皓,那彭辉也会就此放弃要杀了他的念头,干脆离开这里。
许玮如果能有这样的觉悟,就代表他以后会替自己好好照顾覃明皓,但是……
彭辉早就知道,许玮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他的每一次计划,都精准摸清对方的心理跟行动,所以从来不会出错。
可他没想到的是,覃明皓对安眠药有耐药性。
在彭辉突然一声不吭消失后,覃明皓有段时间过得特别煎熬,他焦虑到整宿整宿睡不着觉,经常吃安眠药强制休息。直到后来遇到了许玮,他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了重心,精神有了动力支撑,便不想再依赖药物,睡眠有所改善,才没有再吃。
但覃明皓的身体里,似乎还留有耐药性,他昏睡后,没过两个小时就醒来了。
他头脑昏沉,一时还很迷糊,不知道自己身处哪里。
等头脑彻底清醒了,他才想起来。还想着他是不是已经走了,可他的行李箱、机票护照都还留在房间里。
覃明皓走出客厅,却也没看见彭辉。
他看见外面已经完全被黑暗笼罩的天色,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为什么自己会突然睡着了?为什么自己醒来后,彭辉不见了,东西还留在这里?就算时间紧迫,他也没道理会不告而别……还是说,在他睡着的时候,又发生什么事了?!
覃明皓想给彭辉打电话,可他没有手机,正想着要不要下楼找个地方,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猛然想起彭辉给自己喝下的那杯水。
彭辉在医院的时候,就跟他说,想帮他杀了许玮……难道说,彭辉在那杯水里下*药了?!不然他不可能突然就犯困,睡得毫无知觉!
现在彭辉不见踪影,行李什么的都没带走……难不成,他真的是去杀许玮了?!
覃明皓被这个猜想,吓得胆战心惊。
可能是彭辉没料到他会这么快醒来,所以没有反锁上外面的大门,覃明皓想也没想,就这么跑了出去。
可跑到了楼下,站在空无一人的马路边上,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是去联安局直接找许玮?可要怎么说?警告他说,彭辉可能要杀他?不行,这样会让彭辉直接被下达围捕令的!可如果不这么做,彭辉真的想办法去杀许玮,不管成败,肯定也是逃不过刑罚追捕!
他为什么要骗自己!他明明答应要走的!为什么还要去杀许玮呢?!
就在覃明皓张皇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他看见彭辉的身影从一辆老旧的小汽车上走了下来。
覃明皓当场就想直接跑到他面前,可转念一想,脚下一顿,又马上转身找地方躲了起来。
如果他的猜测没错,那现在自己跑过去阻拦,彭辉肯定不会听他的,说不定还会把他给关回家里去。
覃明皓躲在那里,彭辉没发现他,似乎有急事要办,下车后就又往马路另一头去了。
他等彭辉走远后,才慢慢走了出来,犹豫着走近那辆车,围着观察一圈,发现彭辉竟然连车门都没锁上,就那么走了,也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想用这车干什么。
彭辉住的这个小区,靠近工厂位置,挺偏僻的,人流车辆特别少,白天住户上班上学,没人在。晚上过了饭点,这楼下只有零星几盏路灯,周边也没什么好逛的,住户们就更不会闲着下来走动了。
覃明皓站在车子旁边,四周寂静无人,听什么动静都听得特别清楚。忽然有一阵脚步声正快步往这边过来,他心惊地原地蹲下,不知道是不是彭辉折返了回来。
待那人快步走近,覃明皓一时也看不清楚那身影是谁,可是以身高来看,应该不是彭辉。
只见那人站在楼底下,仰头看着那些住房看了一阵,然后转过身来,慢慢走到了路中间。
竟是许玮!
覃明皓看到是他,也来不及想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就想站起来跑过去,可视线一扫,发现还有另一个人从远处慢慢靠近,马上又蹲了下去。
一阵铃声打破这处寂静,许玮接起了电话,覃明皓躲在车旁,心里焦急难耐,毕竟现在他贸然冲出去,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许玮说……只能先看清了情况再行动。
后面的那些对话内容,完全印证了覃明皓的猜想,彭辉竟然还用假炸弹的把戏,把许玮引到这里来。
他这样自曝身份……完全就是不给他自己留半点退路了。
不仅如此,在听到许玮是顾及自己的安危,才这么受制于彭辉,覃明皓心情很复杂。
在许玮知道身上的炸弹是假的后,并且已经知道彭辉就是凶手,他明明可以当场逮捕彭辉,却还因为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安不安全,就这么甘愿听从彭辉的话。
覃明皓本想现身,可他一跑出去,许玮就会毫无顾忌,马上逮捕彭辉……可他也不能就这么冷眼看着,让彭辉伤害许玮。
两难间,他趁着彭辉把许玮关进后备箱的时候,偷偷拉开车后座的车门,躲在了后面,就这么在彭辉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跟了他们一路。
他不知道彭辉要把许玮带去哪里,但肯定是要对他下杀手。
覃明皓一路上想了很多,越是远离市区,往荒无人烟的地方去,他就不禁想起那些被彭辉杀害的人的样子,吓得背后冷汗一片,几次都想要直接现身,阻止他,却不知道会不会适得其反。
到了地方,看见周围是一片荒山野岭,彭辉对许玮施暴,覃明皓再也管不了那么多,冲出去阻拦他。
彭辉眼里的杀意,一分不减,他冷声道:“我必须杀了他,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覃明皓听见这话非常错愕,他猛然摇头,根本无法理解彭辉坚持要这么做的原因,甚至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
“你在说什么……我不需要你帮我做这种事!我只想你离开这里!”
躺在地上的许玮,身上多处部位被彭辉踢踹得很严重,但还能挺住,他微微喘气,听见覃明皓这么说,心里又惊又疑,眼神复杂地看向他。
“明皓,你……你该不会是从一开始,就想帮着他逃跑吧?他可是杀人犯!他还杀了你父亲!”
覃明皓咬住了下唇,声音艰涩:“……我知道。”
许玮眼睛瞪大一瞬:“你知道……既然你知道,你还想让他逃?!难道说,并不是彭辉假意用你的安危来要挟,是你自愿帮着他的?!”
彭辉闻言更加愤怒,又用力踹了他腹部一脚:“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是我要替他杀了你!你这种自诩正义的人,根本没有资格评判我们!你从头到尾都不了解我们!不懂我们的痛苦!”
许玮没有半点防备,被直接狠狠踢中,痛得他忍不住喊了一声,整个身体蜷缩起来。
“彭辉,住手!”覃明皓没有理会许玮对自己的猜测,而是紧紧拉住彭辉,继续劝说,“彭辉,听我的,趁现在还来得及,你走吧!不要再纠缠要杀了他这事了!”
“你没有听见他刚才说什么吗?!”彭辉两眼猩红,看到覃明皓被污蔑,他比对方还要愤怒百倍,“他到现在,都还在怀疑你!说什么道歉、关心,说什么在乎,全都是谎话!他……”
“那又怎么样?!”覃明皓低声嘶吼着打断了他,很是焦急痛心,“我不会再被他伤害到了!我已经不在乎他怎么想了!所以,你也不需要再想着帮我怎么出头!都过去了!我承认……我是被他伤得很深,但都无所谓了!我不想你再为了我,又杀人……你明白吗?!”
彭辉定定看了他几秒,轻声反问道:“如果你真的觉得能过去了,你就该跟我一起走。你自己留下来的话,你能活吗?”
覃明皓被他这么一问,顿时哑了口,无法反驳。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跟来的……”彭辉反手搭上覃明皓的双肩,眼神哀伤,又有些痴狂,“但是,你知道吗?如果这混蛋今天能为了你,舍弃所有,我很放心让你一个人留下来,我会听你的话,走得远远的。可是他没有这么做,他不可能抚平你那颗伤痕累累的心……我知道,你把他当成你的救赎,就像你对我的意义一样。”
彭辉转眼看向许玮的眼神,毫无感情,声音冰寒刺骨:“可他不会像我一样,对你全心全意……你既然从他那里得不到想要的,可能也活不了了,那我就应该帮你现在杀了他才对。”
106:彭辉·一
快升考的那学期,彭辉常常很晚才回家。他每天下课后,就找老师辅导课业,想争取考到个好学校。
本来,彭辉根本没打算过自己的未来,这书能读就读,读不了就算了,浑浑噩噩过日子,过成什么样就算什么样。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眼里看到了希望的光,有了能支撑自己努力活下去的存在。
彭父对他总是很晚回来这事,很不满,即使知道他是为了努力学习,也还是有很多怨言。
彭辉以为,他爸是出于关心,怕他太晚回家危险,就跟他妈当年一样。
直到,他某天再一次晚回家,发现他爸跟一个女人关在房间里,虽然听着像是有在刻意控制,但那些声音跟对话,还是非常不堪入耳地传了出来。
那时候的男生,都已经会开始讨论这些事了,所以彭辉一听就明白,他爸跟个女人在里面做什么。
彭辉下意识握紧了双拳,又松开,然后默默回了自己房间。老旧的房子,只隔了一道薄薄的墙壁,不管他怎么用力掩住耳朵,还是能清晰听见每一个喘息。
他坐在床上,没有开灯,门板缝隙照进了客厅里的光,就好像他身处在一个黑匣子里,光,永远在外头,无法打破他身处的黑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旁边的房间终于歇了动静,他爸走了出来,跟那个女人说了好些没羞没臊的情话。
大门一开一关,女人似乎是走了,他爸回到客厅,经过他房门口,影子停了一会儿,却什么都没做,径自回了房间。
看着那道影子就那么消失在门外,随之是隔壁房间门关上的声音,彭辉心里很愤怒。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爸找女人……是最近的事?还是从他回来住之前就开始了?还是更早之前?
彭辉不知道他爸以前总把他丢在别人家,还不愿意让他回家住,看见他晚回来就不高兴,是不是就是因为,觉得家里有个孩子在,带女人回来不方便的缘故。
如果真是因为这样,那他爸为什么不在他小时候,就彻底遗弃他呢?
彭辉心里的愤怒跟委屈,在一晚上过去后,就一点点在心里平息了。
他妈没了,他爸一个人生活,也确实很不好受,去找别的女人……也人之常情。即使觉得他这个儿子很碍事,还是供他上学,养活着他。
只是,他以为他爸会跟自己一样,一辈子记挂着他妈。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不管得到过什么,是什么样的人,被多少人爱过,时间久了,就会被忘记。
这是彭辉,明白的第一个人生道理。
那天过后,彭父跟彭辉之间,就有了一种不成文的默契。
彭辉每天晚上都会固定在一个点回家,彭父会在那之前把女人带回来办事,然后在彭辉回来前,让女人离开。
但彭辉不可能每天都让老师辅导他到那么晚,他一个学生在外面随便晃也不安全,有时就会干坐在学校门口,坐到很晚才回去。
后来被覃明皓发现,他也没有多问他什么,直接邀他去家里,一起吃饭,一起写作业。
彭辉很喜欢那段时间,甚至在心里生出一个很隐秘黑暗的想法——要不是他妈死了,他爸找女人,也不可能让他有这种跟覃明皓待在一起的时光。
但后来,覃明皓就不让他去家里了,应该说,是他父母不让。
彭辉也是在那个时候,才完全知道覃明皓喜欢男生。
在知道这个事实后,他很高兴也很难过。
高兴的是覃明皓也有可能喜欢自己,并且不顾父母的反对,继续跟自己来往。难过的是,覃明皓那时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只是那家伙胆子小,也不敢表白,过去也有喜欢过别人,都是无疾而终。彭辉自然不会蠢到去怂恿他,只是默不作声在一旁陪着,听他说关于那男生的事。
他虽然不愿意听,但他知道总有一天,覃明皓会自己放弃的,因为没有希望。
彭辉已经下定决心,要跟覃明皓考一个学校,高中,大学,甚至以后出社会工作,他都会陪在覃明皓身边。
等覃明皓习惯了自己的陪伴,等他有能力给这人幸福的时候,再跟他表明心意也不迟。
反正他这辈子,就认定他了,不急这一时。
日子这么一天天过去,距离升考还有一个多月,可噩运,偏在这时找上了他。
某天彭辉放学回到家,没看到他爸,只看到好几个痞里痞气,从没见过的家伙闯进了他家。
彭辉那会儿才知道了很多事情,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他的人生整个彻底改变。
那个撞死他妈逃逸的富二代,事后看到新闻,良心过不去,自首了。不仅甘愿坐牢,承担责任,还给他爸打了三十万的赔偿款。
虽然不知道撞死他妈的凶手是谁,但彭辉自懂事起,就每天都在心里诅咒那个人,希望那个家伙有一天,会得到该有的报应。
但其实,人家早就为自己的罪孽偿还过了。本来对方也不会被查出来,大可当这件事没发生,不必去自首,可还是过不去良心那关。
可他爸呢?良心在哪里?
他那三十万,也就花了一点零头给自己儿子买了辆二手自行车,还有付了点基本的学费、伙食费,除去这些,连多一个子儿都不愿意再拿出来。
他以为他们家条件拮据,他爸接活儿很劳累很辛苦,所以从来不敢要零花钱,连自行车打气的五毛钱,他不把那点车胎气用绝了,都不敢问他爸要。
谁知,他爸把自己的儿子当成了一条狗,到处丢到别人家里去,让他儿子寄人篱下,天天低着头做人。自己却藏着那三十万,天天出去外面花天酒地、赌博,带女人回来睡觉!
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
重要的是,撞死他妈的人,早就已经得到了该有的刑罚的事实,如果不是今天高利贷的人来要债,他这一辈子都不会知晓。
只是因为他爸怕那三十万,被人知道,连自己亲儿子都防着,就是怕他会说漏嘴出去吧?
三十万……三十万明明能做成很多事情,他却全部挥霍光了,现在还欠下了不少高利贷,然后一声不吭,自己一个人跑路了。
来要债的几个混混里,带头的人看着很年轻,却有着别于他这个年纪的锐利眼神,夹杂几分狡黠跟狠厉。
那就是彭辉第一次见到赵友成的时候。
这些事,就是赵友成告诉他的。
当时,赵友成还管着一个地下赌场,彭父到那个场子赌钱的时候,出手都很阔气,一来二去,赵友成就注意到他了。
场子里来了这么个“大客户”,照看场子的赵友成,总得亲自过去好好招呼。那些事,就是彭父无意中自己说出来的。
赵友成虽然跟着现在的老大混饭吃还没多久,刚接手管的这个场子,但他早在社会上混了好些年,形形色色的人跟事都见过不少。
彭父这样的大鱼,肯定得好生养着,再宰了他。
赵友成知道他手里有三十万,就想着让他把那些钱都花进这个场子里。只要彭父过来,就会被当成上宾,还会暗地叫两个人去陪他一起赌,烘托气氛什么的。偶尔他手气不好,也不用打条,场子直接给他借款。
这样的“特别对待”,就让彭父有了一种虚荣的膨胀感,渐渐上头。反正他手里有三十万,不怕还不起,有输有赢,赌得也是越来越大。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三十万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全输光了。
但他还不知道停手,想着再去赌几把,就能把钱赢回来,反正赌场不用他打欠条,也会给他钱。
几次过后,彭父的借款越积越多,也不像之前那样,能痛快还钱,赵友成就知道,这家伙已经没钱了。
赵友成限他一个月内把债款还上,别想跑,他们会盯着他儿子,要是不还钱或敢跑路,就拿他儿子回去抵债。
彭父这才知道他们这些做非法勾当的,都不是善茬,自己拿不出钱来还,对方肯定马上就会翻脸不认人。
赵友成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没人性到这种程度。
一个月后,赵友成也不见他拿钱来还,这才带人找上门来,谁知彭父竟连自己亲生儿子都不管,真的就那么自己跑了。
找不着彭父,赵友成只能就这样把彭辉带了回去。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个头器官什么的都没长全,卖不了,只能当“血牛”。
所谓“血牛”,就是抽血卖钱,利润肯定要比买卖器官低很多,但也是供不应求。一袋血一百块钱,他爸欠了五万,利息五千,彭辉虽然年轻,但毕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一天最多只能抽掉三、四袋血。
利息一天就是一滚,一天的量,连还利息都不够,就算他每天都这样来卖血,恐怕把身上的血都抽光,也还不了。
彭辉当时,已然觉得自己的人生走到了尽头。
只是他不甘心,他明明可以跟覃明皓一起走向那个光明的未来……却被他爸,给毁了。
107:彭辉·二
别说他以这种方式,都还不了他爸欠下的那些钱……即使能够还清,他还能去上学吗?他要怎么养活自己?他还能再见到明皓吗?
彭辉看着赵友成拿手掂量自己刚抽出来的热乎血袋,就感觉自己此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仅供血肉交易的畜生。
他不甘心!他绝对不甘心自己的人生,就这么断送在这里!他还要再见到明皓,不管怎么样,都得先活着!
那很可能,是彭辉人生第一次做出那样大胆荒唐的决定——他要跟着赵友成,直到自己把钱还清为止。
赵友成这里可不是慈善堂,他也只是个给老大打工的小喽啰,难不成每个没钱还债的家伙说要跟他,然后把钱还清,他都能答应?
况且,跟着他,那可是有进没出,染了黑,这辈子都别想变回白色儿。
彭辉拼命求他,放下所有尊严来求他。
赵友成看着这个,眼里只想着活命生存的小孩,不禁就想起了自己。只是这小孩比自己惨,有爹也跟没爹的自己一样,还被自己爹坑成这样,躺在这里当“血牛”。
要是有得选,谁也不会想要走上这条路的。
他只问彭辉一句:走上这条路,很可能会变得跟自己一样,甚至最后下场会很凄惨,真的想好了?只要你想好了,我可以收留你。
可能是抽血过多,让彭辉的头脑变得不清醒,他当时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他爸跑了,还留下一大把债款要他帮着偿还。他能想到的,能看见的希望,就只有跟着赵友成这一条路。
先活着,才能去想以后,才能再见到明皓。
于是,彭辉就这么跟了赵友成。
彭辉后来才知道,赵友成跟自己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混道上的,不可能出淤泥而不染,只会泥足深陷,甚至全身覆没。
那时彭辉才十四岁,心智早熟却没有完全成型,每天跟着赵友成在肮脏的行道里穿行,能看见的,就只有用拳头沾血说话这一手段。
只要你够狠,敢豁出去,就能让人对你低头,再不敢给你半分脸色看。
彭辉还想着,日后要再找到覃明皓,应该会花上好些功夫,却没想到他不必特地费心去找,就又遇上了,只是重遇的形式并不是那么愉快。
赵友成办事利落,很快就得到了大老板的信任,又给了他两个私赌的档口管理。私赌档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不仅来这的赌鬼们滑头多,容易欠款落跑,来砸场子找麻烦的对头也很多,非常难管,但要是能处理好,油水也是等值的高。
老板让赵友成管这摊子,也不知道该说是信得过他的能力,还是觉着手底下这小弟,可有可无。
彭辉是在其中一个私赌档,见着了覃明皓的父亲。
以前彭辉去覃明皓家的时候,就时有看见他的父母吵嘴,为的就是覃父去赌钱的事。会来这种私赌的地方,就代表这人已经无可救药,在外面的名声都臭了,没人再肯让他进场子,才会来这里。
不管去哪里赌钱,进来的人都是十赌九输,覃父有时能准时还上,有时就会拖着个把月,但人绝对跑不了。
经过被彭父成功落跑那件事后,赵友成就知道防着这些赌鬼了。
彭辉先前跟着赵友成去讨过不少债,方法千变一律,暴力胁迫,不管是对本人还是亲属远亲都好,只要能从一方压出欠款就行。实在不成的,就还是老一套,把人拉回去割腰子,做“血牛”。
覃父被揍过一顿,吓唬后,在赵友成面前哭天抢地,说会带他找自己儿子拿钱。彭辉不可能以现在这种样子,去见覃明皓,他还求着赵友成,对他们两父子手下留情些。
赵友成带着彭辉这几年,从来不见他说起过自己的事情,这一听,就知道那覃莫文是他的老熟人,以年龄来看,应该是跟覃莫文的儿子相熟。
赵友成可不会轻易卖人面子,更何况是他手底下的人。彭辉虽然没有长成一副娘们吧唧,比女人还漂亮的模样,甚至可以说是平平无奇,可赵友成就是稀罕他。
彭辉的骨子里有股邪气,虽然屈居在他手下做事,可从来不做小伏低,看着冷冷淡淡,该出手狠厉的时候绝不含糊。
他带着彭辉这几年,越看这小子就越顺眼,几次想强上了他都没成功。
凡事都有代价。
彭辉知道赵友成是什么样的人,更知道覃父不会只欠债这一次,要想明皓以后能安然,想要赵友成卖自己这个人情,对他们宽限点,能做的,就只有拿自己去等价交换。
他心里想的人,一直就只有明皓。
他可以分得清,只要自己的心没有被玷污,身体被怎么样摆弄糟蹋,都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皮囊,又有什么打紧?
反正他很快也能把欠赵友成的钱还清,一次两次,就当被狗咬了吧。
只要明皓能平安无事。
彭辉把钱完全还给赵友成后,就断了跟他所有的联系。
可他也意识到,自己是把钱还清了,但整副身心也可以说被黑暗完全腐蚀了。他心里唯一还清明的地方,就只有覃明皓占据的那处。
知道覃明皓到了L区念大学后,就再没有回来,他就直接跑到那边。
他跟覃明皓身处不同的世界,这些年都没有联系,但他只要回到他身边,一切肯定就还是跟以前一样。
他本以为,明皓肯定还会是他心里一直以来的那个样子。
可怎么可能呢?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不仅是他变了,覃明皓也变了。
等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对方眼里的光亮已经不再,满面愁云,只能看见被苦难碾压过的痕迹。
彭辉不必问,也知道他这些年过得不好,覃莫文几次欠债,带着赵友成去找他讨要,常被胁迫还钱的日子,哪是正常人能承受的?
覃明皓自己也不愿意说,他一直都是这样,不管自己有过什么伤痛,还是看见他人的痛苦,不会多说,也不会多问。
彭辉不敢问,也不敢说自己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那些事不堪入目,要都说出来,准会吓着他。
他半真半假,编了个故事,想“将心比心”让覃明皓敞开心扉。
可即使是这样,覃明皓也还是什么都不说。
彭辉能看得出来,他这些年受了多少伤心委屈,就像他自己一样,那些经历都成了在心里扎根的刺,难以拔除,也难以出口对人诉说。
某天,彭辉去他家里做客,两人很久没见,却还是跟以前一样投缘,喝酒聊天,有说不完的话题。
覃明皓喝醉了,他一喝醉就会直接睡着,不吵不闹,彭辉把他扶回房间,照顾他躺下休息。
他当然没有趁人之危,覃明皓是他最珍视的人,现在又被痛苦折磨,他不是赵友成,不会做出那种事的。
以后,他会守在他身边,不让他再受伤害。
只是站在喜欢的人的房间里,就忍不住想多看两眼,眼睛一扫,看见旁边书架上堆放的书,心里一动。
彭辉原本只是想看看,覃明皓平时都在看什么样的书,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命运驱使这一说法,其中像是笔记本的一方本子,尤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犹豫再三,还是抽了出来,翻了翻,竟是覃明皓的日记本。
一页不落,彭辉把日记内容全看完了。
他在床边坐了很久,静静看着覃明皓的睡颜,那在梦中的眉间还藏有愁绪,小眉头微微皱着,好像怎么也无法舒展开来。
他们两个人的父亲,都是一丘之貉,只能怪他们被那种人生下,是命不好。
可彭辉怎么也没想到,刘永意竟然对覃明皓做了这么多恶毒的事情。
散布谣言,让他高中三年被孤立,不仅如此,都那么久没联系了,自己结婚还要特地叫他回去参加,羞辱嘲笑他一番……这些作为,恐怕就是因为记恨着,自己那时候被不知道谁搞大了肚子,覃明皓不愿意接手承认,向他报复。
以前,彭辉只当她是把覃明皓当一个可有可无的陪衬品,当傻子耍,学生时期那些对朋友的排挤行为,都是小打小闹。
可后来的那些行径,就是想毁了覃明皓!
彭辉看到他日记里,几次都写到对刘永意的憎恨有多深,恨不得她去死的程度……可他不会这么做的,也不敢去做。
彭辉当场撕下了几页日记,并把日记本带走,离开了他家。
如果他这些年,能够陪在明皓身边,那家伙……兴许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了。虽然无法摆脱他父亲,但至少他不会变成今天这般怯懦艰难,可以有一份还不错的工作,不必因为刘永意那些嘲弄羞辱而自卑痛苦。
过去,不能返回重来,他只能尽力弥补,帮明皓完成心愿。
彭辉回到P区,调查了刘永意很多事,包括她的兴趣爱好,现在跟什么人接触,老公做什么的,日常活动会去哪些地方等等。
可他从来没有杀过人,虽然跟着赵友成好几年,干了不少非法勾当,但他还从来没有动手杀过人。
108:彭辉·三
彭辉细细琢磨了好几天,想了不少能悄悄杀掉刘永意,又不会让自己被查到的计划。
只是这些计划,要真正实行起来,都总有疏漏,并不是万无一失的。毕竟就算计划得再精准,也会有意外发生的可能,如果他无法成功脱身……那也是命中注定吧。
不管怎么样,他必须帮明皓,把那些羞辱欺凌,一一讨要回来!
可能是多亏了以前总要盯着那些赌鬼,防止他们落跑的经验,彭辉每天跟踪刘永意,从她出门去哪里,会干些什么,都从来没有被发现过。
但主要还是因为,大部分人的警觉性都很低,只要身边没有出现太明显的异常现象,一般都不会发现自己被跟踪了。
刘永意没有工作,也不需要带孩子,每天正经能做的事情,一件也没有,无所事事。不是去美容、健身,就是跟朋友小聚喝下午茶,各种逛街买东西,奢华度日。
这样的舒服日子,全靠老公供养,她却好像还跟健身房的私人教练勾搭上了,借着健身上课的时候,两人“亲密”运动,暧昧不已。
彭辉实在想不明白,一个一无是处,心肠歹毒的女人,到底为什么会被人捧在手心里这样养着。而且,有人疼爱还不知足,小时候的臭毛病还是改不了,喜欢到处勾三搭四。
他拍了好些刘永意跟私人教练的亲密照片,准备要执行的计划,已经在心里成型。
彭辉匿名把那些照片寄到了她老公手上,想当然,肯定没有一个男人这样好生供养着老婆,还任由她在外面胡来,给自己戴绿帽。
彭辉估算着照片送达后的时间,就蹲守在了他们小区外面。如果她老公是个男人,两人肯定得大吵一架,以刘永意的性格,肯定不会承认自己在外面招惹男人这种事,一直被男人娇惯爱护的她,大概率还会倒打一耙,负气出走。
彭辉等了不过半天,果然就看到刘永意拖着一个行李箱,气冲冲走出小区大门,他当即跟了上去。
只是,彭辉没想到,刘永意自己理亏,跟老公吵架后,竟还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玩。不过也好,更加方便他下手。
刘永意到了夏日圣地,办了酒店入住后,就再没有从房间里出来。彭辉花了一天的时间,摸清附近的监控位置,跟工作人员的换班时间,就马上行动了。
夏日圣地的安全性不怎么高,特别是刘永意入住的房间,还是海边的单人草屋,注重房客隐私,视野也过于开拓。
彭辉在凌晨三、四点的时分,从海边窗台的监控死角处,很轻易就从栏杆翻入,摸进了房间里。他给还在睡梦中的刘永意,灌下了强力昏迷的药物,然后把她直接塞进了她带来的行李箱中。
刘永意爱慕虚荣,花钱大手大脚,用的所有东西都是精致奢华,平时用惯的。连跟老公突然吵架,临时起意出走,都要带上一大堆东西装进超大的行李箱,正好,能装下她。
彭辉身材瘦小,跟刘永意相差无几,穿上她的衣服跟鞋子都很合适。他套上事先准备好的假发,化好妆,戴上墨镜,再配着超大宽沿帽,即便走近细看,也会觉得他就是个女人。
彭辉把刘永意带来的东西,都装进了一个大袋子里,然后扔到了垃圾桶。天一亮,他就办了退房,推着装载刘永意的行李箱,离开了。
因为飞机跟高运,都要检验行李,他就订了船票,用刘永意的身份回到P区,再打车回家。
不管是在夏日圣地或是途中动手,都很容易留下线索痕迹。彭辉之所以这么大费周章,假扮成刘永意,想将她带回家再动手,就是为了扰乱联安局的调查。
他很顺利回到了小区,之前观察刘永意,连她的走路姿势都学得非常相像。不过刘永意平时对小区的保安物业就很趾高气昂,根本没人发现“她”的异样,应该说,没有人关心。
他连步态都尽量相仿,只是为了之后联安局调查小区大门监控时,不被怀疑。
今天是工作日,这个时间,刘永意的老公还在公司,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他不会回来。
坐船非常耗时,安检方面虽然能过关,但也有刘永意可能半途就醒来的风险。彭辉从夏日圣地带着她回来,花了将近七个小时,强力昏迷药的药效,应该也差不多要消失了。
他把刘永意从行李箱里拖出来,直接带到了浴室里,在把她捆绑起来没多久后,人就醒了。
刘永意的手脚都被胶带缠起,嘴巴也同样封住,她迷迷瞪瞪醒过来,头晕目眩,药力的副作用太强,她头脑昏沉,对自己即将被杀害的危险处境,还毫无所知。
彭辉在她意识慢慢恢复过来的期间,有条不紊地洗去脸上的妆容,再套上全身塑衣,穿戴塑料鞋套、手套,还有头帽等等。
他转过身来,刘永意已经完全清醒,正惊惧万分地瞪大双眼,像条垂死挣扎的鱼一般,在浴室的地板上徒劳弹跳。可她手脚被紧紧束缚,连一句恐叫声,都因为紧紧缠绕住嘴部的胶带,发不出来。
彭辉蹲到了刘永意的面前,只见对方眼里满是惧怕,眼泪早就侵染了面颊,嘴里一直发出“唔唔”这样无意义的声音,不用猜想都知道,就是些求饶害怕的话。
彭辉从刘永意惊惧的眸子里,那陌生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根本不认得自己是谁。时隔多年,且不说彼此模样有所变化,就算完全没变,刘永意恐怕也不会认得他这个在同班里,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人。
彭辉拿出一页日记纸张,放在她面前:“你就那么恨明皓吗?”
刘永意看了几眼那张纸,身体猛地一震,眼睛瞪大,几乎欲裂,眼泪更加汹涌,她拼命摇头,身体往后躲,嘴里反复发出意义不明的音调,似乎是在辩解。
彭辉眼神一沉,脸上巨变,没有半点犹豫,反手就往刘永意那光洁的脸上,狠狠揍了一拳,日记纸张随之掉落在地上。
他没有停手,而是半跪在地,一拳接一拳,没有顾念对方是柔弱,毫无还手之力的女性,下着死力往她脸上砸去。
直到刘永意脸上血肉模糊一片,鼻梁骨都歪斜了的程度,全身瘫软地躺在那里,他才停手。
“不好意思,我太着急了。”彭辉拳头上沾满血迹,他深吸一口气,低低说了这么一句,就转身拿过放在流理台上的剪刀,“毕竟我们时间有点紧,得赶在你老公回来之前完事。”
刘永意从来没有遭受过这么残忍的暴力对待,特别是来自男性的暴力,她一直都是被那些男人捧着,即使惹到他们不高兴,只要掉掉眼泪,装下可怜,那些人就都会上赶着关心安慰她。
除了明皓。
那个比谁都懦弱无用的家伙,明明一直都是勾勾手指头,就会滚过来倒贴的家伙,竟然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冷眼拒绝了自己。她倍感羞辱,所以才想要会想要让他也体会到那种感觉……
谁知道,他竟然会找人来伤害自己!
刘永意还没缓过刚才被揍得几近要昏厥的剧痛,就模糊看见自己的头发被悉数剪碎,彭辉抓起她平时精心保养的长发,像是故意展示一样,在她眼前胡乱粗糙地剪断。
这种近在眼前,近乎是逗弄威胁的举动,让她意识到,对方肯定会对自己做出更残忍过分的事情。
剪刀“咔嚓咔嚓”的声响,刺激着刘永意的鼓膜,她痛苦喊叫,扭动挣扎,眼泪淌过脸上的伤口,痛到麻木,她想求对方放过自己,可根本发不出一个完整的字节。
下一秒,她被捂在胶带里的声音猛然拔高放大,即使听不清那沉闷的尖叫声想表达什么,也能感觉出十分凄厉的意味。
彭辉正用剪刀划破她的脸,他每一下划动,都像是要深入见骨,就好像想从新鲜的皮肉底下再撬出些什么,没有人能在清醒的情况下,挨得过这种锥心刺骨的疼痛,刘永意全身上下弹跳着想要躲开,却于事无补。
她冷汗直冒,寒意从四肢百骸里渗出,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淌过一遍再捞起来,浑身湿透,皮肤凉白一片,快要昏死过去一般,稀碎的头发混着血肉,整个人像是死过一回又一回。
彭辉在她还保有最后一丝清醒的时候,甚至生生折断了她的四肢,让她因极致的剧痛清醒一瞬后,就直接痛晕了过去。
紧接着,浴室里再没有了刘永意一丁点,哪怕是模糊不清的声响,只有一下下沉闷的砍肉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是天意,彭辉从窗外的消防管道滑下逃走的时候,正值黄昏落日,竟没有一个人看见他。
他把装着作案后的衣物放在一个塑料袋里,然后装进早就放置在那里的配送车箱里,穿上制服,就那么离开了小区。
彭辉销毁了作案时所有的东西后,就在覃明皓的日记本上,仿着字迹,激动无比地代替他,写下了那最后一篇日记,完成了他的心愿所想。
109:都是这该死的噩运,害的我们
彭辉的一字一句,都像掺了剧毒的毒药,让覃明皓的心脏逐渐麻痹。他看见朦胧光影下,彭辉脸上的表情也随之摇晃不定,不仅扭曲还很阴暗,呈现出一种近乎病态的癫狂。
覃明皓看见他时不时就会露出这种样子,心里很是恐惧。
彭辉杀人,真的只是单纯为了他吗……以前被杀害的那些人,他不知道,所以没法阻止。可现在呢?现在他一再让彭辉别这么做,可他却还是不顾自己意愿,一意孤行!
他觉得他不想活了,是因为许玮,所以在擅自认定了这一事实后,就帮他做决定,要将许玮杀掉。
难道他真的觉得,杀了许玮,自己就可以活下去,一切都解决了?
他为什么还是不明白……他不愿意跟他走,是因为无法承受那些罪孽的负累,现在他却还要再让双手沾上一条人命的鲜血?!
就算许玮伤害了自己,他不会全心全意为自己,就该把他也杀掉吗?!就好像做加减法那样简单,只要觉得对方哪里不对,做错了,伤害到自己一点,就把对方的性命终结?
彭辉要保护他的想法,是不是在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时候……不知不觉中,已经扭曲了呢?
其实,覃明皓很清楚,许玮一直以来所做的事情,接近他,伪装调查,以身份职责来说,没有错。虽然手段不光彩,接近他的目的不纯,还说什么可能会喜欢上他的谎话……可就算许玮不爱他,对他有那么多的欺骗跟伤害,也不应该由彭辉来妄自决定,以对错判定一个人的生死!
覃明皓摇着头,他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能让彭辉真正明白,所以只是一味摇头,拦住他:“彭辉……我说过了,不只是许玮的原因,你为什么……啊!”
覃明皓仅凭本能出口的话,还没说完,他就被此时根本听不进任何话的彭辉一把推开,踉跄着倒在了地上。
彭辉随后转过身,还想继续对许玮施暴,可许玮早就已经趁机解开了自己脚上的束绳,猛地扑向他,两人扭打在一起。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彭辉面目狰狞,拿着的手电因为被许玮突然扑过来的动作,而掉落到地上,他狠狠挥起一拳,揍向许玮,“杀人不对?那什么才是对的?!许警官!请你告诉我!这个世道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那些毒害了他人生活,毁了别人一辈子的人渣,可以不用承担任何罪责?!可以逍遥法外?!他们没有犯罪吗!为什么他们毁了别人之后,还能安然活着!被坑害的人却只能一辈子在他们给予的伤害里,默默经受痛苦不堪,无法抹除的折磨,你告诉我!!”
许玮不再像刚才那样被动,只是他双腕还戴着手铐,很快又被行动自如得多的彭辉压制在地上,只能先用双臂挡住那一拳接一拳地狠揍,接着又反击。
覃明皓听到彭辉声嘶力竭的那番质问,心脏像是被撕碎一般的痛。
这些话,这些愤怒,同样也留存在他心里。
这种感受跟痛苦,的确只有他们这些遭受过伤害的人才能明白……估计彭辉就是看到他日记本里,写下的这些心声,才会让相似的仇恨加倍滋长,腐蚀掉心魂。
覃明皓从地上爬起来,冲过去想要拉开他们,可两个男人的互殴缠斗,异常凶狠致命,别说阻拦,这混乱间,直接就被不知道谁的拳头揍到脑门,一头栽回到了地上。
许玮的余光看到覃明皓被波及,整个人跪趴到了一旁,两眼一红,咬牙以手肘反击推开彭辉,并马上使用关节技将对方的手臂锁住,双腿紧紧控住他的身体。
“那你就可以随便给他们定罪,随便了结他们的生命吗?!你的评判标准又是什么?!是靠着你个人的决断?!你用鲜血去解决仇恨,换来了什么?!代价是什么!你有想过吗?!你只不过是让自己成为了一个杀人犯!失去得更多!”许玮咬紧牙关,又收紧了力道,以防拼命挣扎的彭辉逃出自己的束缚,“你说得没错……我是不懂你们的痛苦!我不管再怎么想对明皓过去的那些经历感同身受,都不可能完全理解!我调查的手段很卑劣,伤害了他的真心,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我很大可能也不会事事以他为先,我都承认!可是!我想要了解他,想要守护他,想要爱他,这些感受都是真真切切的!唯独这些,我没有骗他!”
彭辉一张脸很快涨红,许玮说的这些话,断断续续传进他的耳朵里,却犹如穿堂风,毫无意义。
他到此时此刻,还是认为自己不过是一个杀人犯,还是站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俯视指责着他!
还有,没有骗明皓?
一个从头到尾都在欺骗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他话是说得好听,说他在乎明皓……可如果他真的在乎,就不应该在调查中还掺加进虚假的感情,让明皓误会!给他无谓的希望,伤得他连最后一点,苟活于世的念头都想舍弃!
随着许玮越加收紧的力道,彭辉感觉呼吸越发困难,他心里暗道失策,本以为束缚住对方的手脚,就能任凭自己鱼肉。可一动起手来,脑子发热上了头,很轻易就忘记许玮是特察警,近身缠斗跟特殊情况下的反制,肯定深谙此道。
覃明皓被砸中脑门的那一拳,砸得头晕眼花,一时半会还站不起来,等他晃着脑袋颤巍巍站起身,就看到许玮将彭辉钳制得快要窒息。
“……许玮!放……唔!”
他眼前一阵发晕,本就身处在漆黑不明的环境中,晕起来就更觉昏天黑地,抬手去捂住隐隐发疼的头,触手摸到一片温热粘腻,才发现脑门破了一个口子,向他们走过去的几步路距离间,都差点再次摔倒在地。
许玮也不是真的想要彭辉的命,只是想勒晕他而已,见钳制的人慢慢没了挣扎,他本打算放手。谁知,彭辉忽然挣动了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刀子,狠狠划向他的手臂,逼着他松开了手。
彭辉终于得以呼吸,他咳了好几声,拼命喘着气,转眼看到覃明皓脑门上有血,愣了愣,转而更加阴狠地转头瞪着许玮。
眼看彭辉刚站起身,手里拿着刀子又要冲上去,覃明皓想要抓住他却没来得及,干脆直接冲到了许玮面前,以身去挡。
彭辉这一刀势,本就是想要直取许玮性命要害的,所以即使看到覃明皓突然挡到了面前,想要停下势头,也是来不及。
许玮惊愕间,想也没想,一个旋身把覃明皓扯到身前,以后背承受住了彭辉那一刀,当即被划出了一道深长的伤口。
“唔!!”
许玮闷哼一声,上身倒在覃明皓怀里。
覃明皓愣愣地接住他,仿佛还能听见刀锋划破空气后,残留的余音,在耳边悲鸣。
“许玮!”
“我没事……”
“让开,明皓。”彭辉见许玮代替覃明皓挡刀,安心之余又握紧了手上已经沾血的利器,眸底的寒光更甚,“不要再被这个家伙欺骗了,让我杀了他!”
覃明皓看着许玮脸上忍住痛楚的神情,又看向彭辉阴狠猩红的双眸,张了张嘴,抓紧了许玮的衣服,心口涌上一股五味杂陈的怒意,低吼道:“我说了住手!彭辉!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叫你住手!住手!别再伤害任何人了!!”
彭辉嘴角抖动,眉头深皱,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冲自己近乎崩溃一般怒吼的覃明皓,头脑也从一心想要杀掉许玮的热血冲头中,清醒了几分。
“彭辉,的确……如果可以的话,我是真的很想杀了永意,严珅,闵美,甚至是我爸!就像你说的那样,他们深深伤害了我!把我的人生毁坏得一塌糊涂!凭什么他们能好生活着,我却要这么痛苦?!可是,最根本上,造成今天这样悲惨境地的,是我自己!”
彭辉心口一震,握住刀子的手都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如果我不是那么懦弱……不敢去反抗,什么都逆来顺受,自始至终把自己当成一个受害者,而不是抗争者,或许就不会遭受到这么多伤害。也不会……”覃明皓长睫颤抖,眼眶发热,悲伤至极地看着他,“也不会让你想要帮我去杀人,想要帮我出一口遭受欺负的恶气。如果你认为,我不想活着,是因为许玮……所以你必须杀了他的话,那我答应你,我会好好活下去!你是不是就能够就此停手,然后离开这里?”
彭辉眼睛一眨不眨,直直盯着覃明皓那悲戚看着自己的双眼好一阵,然后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为什么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是要把所有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你有那样的父亲,是你的错吗?你会被严珅他们欺负,是你的错吗?你会被这个混蛋怀疑调查,欺骗伤害,是你的错吗?!”
“……”
“不是!”彭辉发出了困兽般的低吼,挥动着手里的刀子,眼里满是无法逃出牢笼似的狂怒悲愤,“都是这该死的!不公平的噩运!害的我们啊!!”
110:我,早就无处可去了
彭辉像是回想起了什么,痛苦地掩住脸,喃喃低语道:“明皓,如果我们也能像其他人那样,有个平凡的家庭,平凡的生活……就不会!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了!”
覃明皓嘴唇抖动了下,垂下眼眸,刚想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身前的许玮就转过身,抢先说道:“可后面的路该怎么走,是你自己选的。”
许玮慢慢站起身,双腕上的拷锁也随动作响动,在这僻静之地就像锁魂的铃声。他听着彭辉说的那些话,心想,恐怕指摘的不只是覃明皓,也是他自己。
他们来不及调查彭辉,所以对他一无所知。
但从那些话语里可以初步推测,彭辉跟覃明皓的成长经历应该是相似的。
因为相似,所以共怜,情感上的投射,很容易让他将覃明皓的想法,按照自己的思维方式去理解,不管对方接不接受。
很有可能,彭辉在第一次杀人的时候,真的只是单纯出于想帮覃明皓报复出气的原因。
但后来,他对那些给覃明皓造成不同程度伤害的人,也都抱有杀心,应该是因为,一开始能完全逃脱调查的侥幸心理,助长了他这种行为。并且,觉得覃明皓也一定会有与自己相同的想法,把自己的感情、意志、特性投射到他身上,一种强加于人的认知障碍。
在彭辉心底,肯定一直压抑着对命运不公,无法改变的怨恨。
他杀掉所有曾经伤害过覃明皓的人,看似是想要守护,实际上也是一种自我心理上的宣泄,可以亲手惩戒对方,更给了他一种可以掌控命运的主宰感。
彭辉在这条路上,已经走得太远,覃明皓根本不明白,他已经回不了头。即使现在想要帮他,让他逃跑,他也不会停下来。
“你闭嘴!我不是在跟你说话!”
彭辉看到许玮贸然插足他们的对话,就犹如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眼神一瞬转为凶狠,直直瞪向他,像是下一秒就要扑咬上去。
“你指责我欺骗伤害了明皓,那你呢?!”许玮攥紧了双手,眸光同样冰冷愤怒地回瞪着他,“明皓一再让你停手,别再伤害任何人,甚至想让你就这么离开这里,逃避刑罚……你却还是执意想要杀了我!难道你这样的行为,不也是在伤害着他吗?!”
彭辉瞪视着许玮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冷,就好像对方在他眼里,已经是一具死尸。
许玮看见他这样的眼神,心里更加笃定,他是绝不会就此罢手的,也不想再跟他多纠缠,直接冲上去,打算先缴了他手里的刀子,再控制住他。
既然已经确定,他想要伤害的目标只有自己,那就不需要顾忌太多了。
彭辉被他刚才的那番话,彻底激怒了,握紧刀子,就直直朝许玮刺了过来,他出手非常迅捷,但还是被许玮一眼就预判出他的动作。
许玮先是一个侧身格挡,接着抬脚横踢他的腰背,趁他站立不稳时,直接把他给撂倒在地上。撂倒他后,许玮就想要马上扣住他的手臂扭向背后,可彭辉挣扎的力气是前所未有的大,许玮要不是双手被手铐拷住,当下肯定马上就能轻易制服他。
但现在却颇为费劲,还险些要被他挣脱开来,两人强力对抗,许玮本打算放弃抢夺刀子,直接弄晕他为上,可彭辉却在这时放弃了挣脱,直接转动刀子的方向,想要刺向许玮的胸膛。
覃明皓见他们又缠斗起来,想要上前阻止,可这个争锋相对的境况更加升级,他不知道该怎么阻拦,更怕会帮倒忙,只能在旁边干着急,希望他们谁也不要伤到谁。
彭辉用他的安危,来要挟许玮到这种地方,想要行凶……在不确保他是否真的没事的情况下,许玮当然会受制。可现在许玮看到他安全无事,肯定就不会再有顾虑,也不会让彭辉逃跑。
他刚才一直劝彭辉停手离开,如果他肯听自己的话,即使许玮不肯放过他,自己也会极力阻止,大不了以死要挟。
他能为彭辉做的,就只有这样了。
可彭辉却完全不听,还妄想跟身为特察警的许玮继续正面相对,怎么可能会有胜算呢?!
许玮前面会受伤,也只是因为一时大意,跟保护他……现在的话,他不可能再手下留情,一定会逮捕彭辉。
许玮早就看出了彭辉的意图,马上利用手铐的连接轴扣住他刺来的刀尖,两人相互较劲,彼此敌视的目光相碰,擦出你死我活的火花。
白刃跟手铐对立斗争,发出悲鸣。
彭辉眼里对他的浓浓杀意溢于言表,许玮不得不咬牙抵制抗衡,可一味抵御也不是办法,他一个回扣,转而又跟彭辉抢夺起手里的刀子。
空气里只剩下两人极力相争时的闷哼声,就这样僵持一阵,忽然彼此身形皆是一顿,彭辉跟许玮的脸上,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覃明皓在一旁,看到他们突然间都静止不动了,正想着是不是许玮已经控制住彭辉,还没来得及开口劝说求情,就看到许玮慢慢从彭辉身上挪动开来。
而彭辉的胸前,那把刀子的白刃部分,已经完全没入了他的胸口。
覃明皓一怔,张嘴动了动,似乎是喊了句他的名字,却没有形成任何音调。
他愣怔几秒后,才跑过去,跪倒在他旁边,双手颤抖着想要去扶他,却不敢动作。
覃明皓声音破碎:“彭……彭辉……”
许玮僵直着身体退开半步,也同样怔怔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人。
“唔……还真不是一般的疼呢。”刚才还目露凶光的彭辉,此时脸色转瞬变得苍白,还微微扯开嘴角,冲覃明皓笑道,“原来被刀子刺进皮肉,是这种感觉……”
覃明皓根本听不到他说话,瞳孔震颤,觉得整个世界也随之在摇晃不止,不明白为什么……事态为什么会突然这般直转而下。
应该说,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覃明皓不敢动彭辉,他急急地看向许玮,见对方也在发愣,大声吼道:“报警……许玮!快叫急救啊!!”
“别!”彭辉一把抓住覃明皓的手,“明皓,就这样……”
“什么……?”覃明皓感觉他们现在的对话,都有重重的回音在耳边回荡,震耳欲聋,听不真切,“什么叫就这样?!就这样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覃明皓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跟彭辉交握的手,都在剧烈颤抖。彭辉似想要安抚他,又似怕他会放开自己的手,故而死死抓住不放。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覃明皓,连吐出的话都有些困难:“因为,这就是我的结局啊……”
“什么结局……不是!你不会有事的!”豆大的眼泪自眼眶一下汹涌而出,覃明皓的手抖得更加厉害,他紧紧抓住彭辉的手,眼泪全砸在了紧紧握住他的手的手背上,“你不会的……”
可覃明皓哀切的否定之言,却渐渐消散在黑暗里,因为他心底有个声音同时在说:彭辉要死了。
他能通过握住彭辉的手,感觉到死亡。
彭辉躺在那里,看见除覃明皓之外的视野,有些东西在漆黑之下闪闪发亮,转眼看去,眼睛睁大一瞬,为眼前的景色惊叹:“明皓……你看……”
覃明皓眼泪直掉,满心都是要眼睁睁看着他死去的恐惧,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仰头看去,漆黑的夜空下,入眼尽是满天星辰,是在城市里,绝对看不到的绝景。
原来,他们刚才就是在这样的景色底下,仇杀争夺吗?
彭辉心里唏嘘着,觉得惋惜,好像有什么东西曾在他手里掌握过,却转瞬而逝,他没有来得及去抓住的那种遗憾惋惜。
彭辉的眼眸,被那点点星光映照着,显得十分清澈,他喃喃问道:“你还记得吗?小时候……”
覃明皓抿紧双唇,泣不成声,一句回应的话都没法出口。
“那时候,不像现在……我去你家写作业的时候,有时不是也会像这样,躺在你家的天台上,看天上的星星……也跟现在一样,能看到这样很美的景色……真的……很美。”
那个时候,他跟明皓并肩躺在一起看星星,虽然星辰很美,但让他觉得更美的,是明皓那眼里,比星辰还要耀眼的光芒。
“我一生中,最快乐最喜欢的时候,就是那个时候了……”
那也是他人生最幸福的时候。
他一直以来想要保护的,就是明皓那比星辰还要耀眼的双眸。
所以,当他看见明皓眼里的光消失了,就感觉……是自己亏欠了他。因为他没有陪在他身边,让他受尽伤害,那耀眼的光才会消失。
他只是想要弥补,想要再次保护明皓而已。
“为什么……”覃明皓用尽全力握住彭辉的手,仿佛这样就能够留住他一样,“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听我说?!为什么不肯就这么离开……呜呜……”
“我……”彭辉眼角划下一滴眼泪,视线转回到他脸上,嘴角的笑意更深,也更加纯粹,“早就无处可去了。”
说完这句话,彭辉眼睛微敛,脸上的笑也慢慢消逝,握住覃明皓的那只手一点点松开了力道。
彭辉最后的话,残音还萦绕在黑夜下,覃明皓怔怔地看着他的瞳孔慢慢失焦涣散,最后的生命之光,完全止息。
111:供述细节
许玮从彭辉身上找到了手机,他联系到刘在宏,让他带人过来。
在等他们来到之前,覃明皓就那么一直抱着彭辉的尸身,坐在地上,默默流着眼泪。
他觉得自己跟彭辉,好像还有很多话都没有说清楚。也从始至终,好像都不太了解彭辉。
从他们第一次在学校的停车棚,真正说上话的时候,他就看出了彭辉有很多难言之隐,就跟自己一样。
他没有多问,不是不关心,而是不想触碰彭辉心里的伤口。
他们明明有那么多的时间……如果在更早之前,他不去顾虑那么多,而彭辉又能主动跟他再多说一点心里话,是不是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了?
但是,没有“如果”。
后来,他们把赵友成逮捕了。
赵友成直到被捕之前,都没有任何逃跑的迹象,被带回联安局进行问审,也没有任何推诿,老实供出了他协同彭辉犯案的过程。
刘永意的案件,他没有参与,是彭辉独自作案。
一开始,彭辉在还清他父亲当年落跑留下的债款后,就跟赵友成断绝了联系。是后来,赵友成在机缘巧合下,又看到了当年丢下他,独自落跑的彭父,主动联系上的彭辉。
赵友成知道,彭辉一直对他父亲恨之入骨,所以才特地告诉的他。
彭辉一开始是说,自己不想再跟那种人扯上关系,但过没两天,就突然找上门来,想让赵友成杀了他爸。
彭辉为什么不亲自动手,要来找他,赵友成不知道缘由。可能是顾念那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但对他毁了自己人生的行径,恨之入骨,无法就此原谅。
赵友成虽然很中意他,但要帮他杀人的代价可价值不菲,两人便继续维持着特殊的肉体关系,以作交易。
可赵友成帮彭辉杀了彭父后,彭辉消极了很长一段时间,整整两年。那两年里,彭辉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几乎不怎么说话,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
赵友成猜想,可能对彭辉来说,即使杀了他爸,也无法改变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无法改变既成现实的现在,所以对人生感到更加迷茫,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杀害彭父,是他们两个人间的第一个秘密,之后就有了更多的秘密。
之后彭辉每一次杀人,都有赵友成的协助。
但是,虽然他帮着彭辉杀人,但对日记本的事情却毫无所知,连彭辉之后是怎么把日记本还回去的,都不甚清楚。
两年后,彭辉突然振作起来,赵友成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知道彭辉想要帮覃明皓报仇,才知道他两年前就杀了刘永意的事情,而他在那两年里,好像都没有跟覃明皓联系过。
彭辉接着下手的目标,是他们小初时的班主任,刘在宏没有猜测错,陈柏珊突发心脏梗塞,不是意外。
赵友成做很多非法勾当,高利贷,地下赌场,还有贩售毒品。
彭辉问他有没有一种毒品,能通过每天微量食入后,突发心梗,而不容易被检测怀疑。那时,他手里头刚好就有一种新型毒品的货,能够达到这种效果。
彭辉随后进了那家养老院当护工,每天往陈柏珊吃食里掺进那种毒品,持续三个多月,没有任何人生疑过。
陈柏珊死了,彭辉觉得自己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就想重新回到覃明皓身边。谁知,这时又发现覃明皓被顶头上司欺凌的事。
赵友成虽然跟彭辉有着密切的关系,但彭辉从来没有对他敞开过心门。
所以,他也不知道彭辉到底是因为杀人杀上瘾了,还是因为对覃明皓有着病态的执着跟保护欲,在了解知道严珅对覃明皓做过怎样过分的事后,他又起了杀心。
杀害严珅的手段过程,跟刘永意的手法有些相似。
彭辉事先调查了严珅的详尽信息,知道这家伙男女通吃,是个玩咖,之后就计划扮成了女人,到夜店接近他,再将其带到酒店进行杀害。
彭辉能够抹除现场的证据,但无法抹掉街道四布的监控。
他想过很多计划,但成功率最高而容易脱身的,就只有这一计划。
赵友成事后就联系上当地联安局,负责调查的一名特察警,花了不少钱,让他删除了街道的监控录像,所以这才让这桩案件,变成了凶手神秘消失的奇案。
而这名黑警,也因为赵友成的供认,在现时正进行的卧底行动中,一并被揭发他也同样收受了钱财,违法办事,进而被抓调查。
在听过赵友成供述严珅案件的过程后,许玮看了他一眼:“……你为什么要这么帮他?仅仅是因为,你们有达成交易的这层肉体关系?”
赵友成一时沉默,笑了一声,身体前倾,牵动着拷住双腕的手铐,发出脆响。
“许警官,这个问题关乎调查吗?”
赵友成面容有些沧桑,眼神不似之前那般锐利狡诈,可身上那股痞气还是分毫不减,即使现在被捕,正在接受正式问询,供认罪行,也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帮凶屡次协助行凶作案的真正动机,我们也必须正确记录在案。”
赵友成听到他这么官方的回答,只觉得十分没意思,嘴角那抹戏谑的笑意更深,两根手指夹起,做了个手势:“我能抽根烟吗,警官们?这问询也进行这么久了,我想提提神。”
许玮朝旁边的监控室点了点头,很快就有人递了一包烟进来,他抽出一根,放到赵友成嘴边,并帮他点上。
赵友成静静抽了几口,密闭的问询室里,吐出的烟雾犹如无处可逃的鬼魂,在灯下扭动着躯体。
“……因为我觉得,那小子可怜。”
良久,赵友成才幽幽低声说了这么一句,再没有后文。
许玮跟一旁记录的刘在宏对看一眼,没有再就这个问题追问下去。
他们都从赵友成此时哀默的神情上,看出一些异样,他对彭辉,绝对不仅是因为“可怜”二字,只是更深一层的原因是什么,恐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刘在宏犹豫片刻,最终在问询记录中,敲下“协助犯案,交易共识”几个字。
赵友成默默抽完了一根烟后,开始供述协同彭辉杀害闵美的作案过程——那天,闵美跟另一个店员因为覃明皓争吵起来的对话,都被彭辉听见了。他打听后才知道,覃明皓从在咖啡店开始做事起,就一直遭受同事闵美的欺负。可想而知,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覃明皓的人。
先前屡次得手,而都没有被怀疑追查的彭辉,对杀人这事已经是得心应手,这一次,更无例外。
在对闵美做过一些事先调查后,彭辉知道她的男朋友有时会来店里,就让赵友成派手底下一个小弟,事先到咖啡店蹲点。正好闵美跟覃明皓吵架的那天,她男朋友来了,手机就是在那个时候,在店里蹲点的小弟,跟着她男朋友去洗手间时,从对方身上偷回来的。
彭辉拿到手机后,通过手机上的讯息,知道他们现在正闹分手,闵美极力挽回,而案发当天晚上会下大暴雨,是绝佳的作案时间。于是就用她男朋友的手机,给闵美编辑发送了那条短信,让她晚上到咖啡店门口,说有话要跟她说。
闵美没有生疑,冒着大雨准时到了约定地点后,彭辉从巷子里走出来,给她打了个电话。当时雨势确实很大,在店内的覃明皓都没看见门外站着人,更别说在瓢泼雨势中的闵美,她看到穿着雨衣的彭辉站在巷子口,就直接走了过去,彭辉就是那样把她引进了后巷里杀害的。
彭辉在后巷杀人,赵友成则在巷子口把风,看到覃明皓完成收店工作离开后,就告知他,覃明皓已经走了。
那是赵友成第一次看见彭辉手下的尸体,手段极其残忍,近乎是将人虐杀至死。他便知道,这小子已经没有退路,无药可救了。
之后,彭辉就从闵美身上搜出钥匙跟手机,打开后巷的小门,把手机放到了员工间里,再到柜台处把监控录像删掉,制造出一种闵美是跟什么人原先待在员工间里,然后被带到后巷杀害的假象,扰乱特察警的调查。
他进来走动留下的脚印,还有删除监控录像的指纹痕迹,都是用了跟店里一样的消毒水,跟赵友成一起,以从员工间倒退出后巷的方式抹除,从里到外全部抹过一遍,再把开小门的钥匙丢到了角落里。
这种做法很麻烦,却很有效地将特察警的调查方向带偏,即使很大可能会将怀疑的目标,直引到案发时间正在上班的覃明皓,现场也没有足够直指的证据,可以指控到他身上,反而会让他们更混乱。
只是,彭辉没想到的是,许玮他们早就拿有覃明皓的日记本,并且在调查他。闵美的死,跟他刻意扰乱特察警调查的作案手法,反而让许玮他们更加深了对覃明皓的怀疑。
当许玮带着正式问询函,上门要带走覃明皓的时候,彭辉才知道,自己害了他。但凶手根本不是覃明皓,彭辉以为,就算许玮他们只拿着一本日记本,对他有怀疑,只要没有足够能定罪的证据,很快就会放他出来。
112:没有任何感觉了
可超过24小时,覃明皓还在联安局,没有任何消息,彭辉就开始着急了。
他不知道许玮他们手里,到底还握有什么其他证据,是不是会误判覃明皓就是凶手。又或是,覃明皓会遭受不住问询的心理折磨,糊涂认罪。
最后,彭辉选择铤而走险,临时起意要杀了覃莫文,在现场留下日记残页的证据,以证明覃明皓不是凶手。
赵友成这一次,没有像以往那样,不会多问什么就直接协助他。
他问彭辉,是不是真的确定要这么做,很可能会出纰漏。而且那是覃明皓的父亲,就算那老头再怎么混蛋,也是那小子的唯一亲人了。
彭辉毫不犹豫,还说如果他不帮忙,自己就另想办法单干。
赵友成的人一直盯着覃莫文,他受伤入院的情况,他们都知道。彭辉就让赵友成先带人假装去医院,以追讨债款的理由把他带走,然后再转头扔回医院,自己假扮成医院的医生,将覃莫文带到医院后方,赵友成转而接应,带上小货车。
他们把人带到郊外码头后,因为时间仓促,彭辉急着想让联安局马上放了覃明皓,就直接把覃莫文绑了手脚,扔进河里,再把小货车开回指定的转手交易的地点。
一直以来,行凶作案的主谋都是彭辉,共犯协助的是赵友成,那些犯案计划中,被赵友成指使办事的小弟,都全然不知情。
在赵友成把所有案件细节,都供认阐述完毕后,许玮定定看了他一阵,随后问道:“赵友成,之前你被带回来问询的时候,是故意表现出异样,让我们怀疑的吗?”
虽然说,彭辉是因为急着想救覃明皓出来,才仓促计划杀害的覃莫文,很容易计划出错,引火烧身。但他的这个计划,就像他之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利用假炸弹来引诱自己一样,算得上非常筹谋周到。
他们已经彻底调查过彭辉的背景资料,要不是因为他爸欠债落跑,搅和了他的人生道路,以他的头脑,在学业上加以深造,确实很可能会有一个前程似锦的未来。
如果不是赵友成被找来问询时,表现出的异样,他们其实根本不太可能去怀疑,进而在赵友成这里,查到他跟彭辉曾有联系。
许玮心里不禁在想,赵友成难道是故意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不仅会还彭辉暴露,也会让自己被捕,不是吗?
赵友成似乎是没料到,他会问自己这个问题,愣怔了好几秒,眼神闪烁,随之一脸黯然地低下头,没有回答。
许玮见他默不作声,又想起跟彭辉争夺刀刃的那时候,心情更加沉重复杂。
从早上到现在,整整七个小时,他们才结束了这场供述问询。
许玮跟刘在宏从问询室走出来后,还得跟法安警一起,将赵友成转交到公检所,之后就是整理材料,对其跟已经身亡的彭辉,提起公诉,定罪判处。
谁知,就看到萧纪迎面朝他们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是覃明皓。
许玮看到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恢复如常,什么也没说,就转身跟着押送赵友成的法安警,这么走了。
跟在后面的刘在宏看见许玮这态度,只回头看了眼覃明皓,抬手跟萧纪打了声招呼,也跟着走了。
看到许玮一声不吭,直接跟其他人一起把赵友成押送离开,萧纪也很是疑惑。
他刚才连开口喊住许玮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转过身:“你看,我就说你还是先回去吧。这案子牵涉太多,之后还有很多工作程序得做,许哥他真的抽不开身。”
“……”覃明皓看着许玮走远的背影,咬了咬下唇,“萧警官,真的不能让我现在就领回彭辉的骨灰吗?”
“这个……”萧纪为难地挠了挠头,“我都你说过了,直到明确定罪审理之后,才能交还骨灰。而且,只能移交给家属……”
“他没有亲人了。”覃明皓打断他,声音有些发干,“他跟我一样,没有任何亲人了。”
萧纪嘴巴张了张,原本想说就算没有亲属,也只能让远亲领回,要不然就只能等三个月后,确实无人认领,才能让他带走。
但看见覃明皓已经来过局里好几次,每次来,都是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这种不近人情的话,他实在是不忍心再强调。
萧纪暗叹一声,对这桩案件的跌宕起伏,也是感慨唏嘘。没想到真相是如此反转,身为当事人的覃明皓,心情肯定更复杂。
萧纪没法给出任何保证跟准许,最后还是只能劝走覃明皓,看着他那离开的小身影,就好像下一秒会随风飘散。
覃明皓在回去的路上,接到了莫远的电话。
“明皓,今晚上一起吃饭吧?”
“……”
“……”莫远没听见他应声,顿了顿,“还是很忙吗?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
“不用了,谢谢。吃饭的事……还是过些时候再说吧。”
先前,覃明皓的手机一直放在联安局,莫远好几天都联系不上他,后来看到他要跳楼的新闻,着急地跑到医院,没找着他人,只看到两个警员守在病房外面。
警员们连一个字都不肯对他透露,莫远只能暂且回去。等他再联系上覃明皓的时候,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他去了哪里,为什么要自杀,覃明皓都不肯说。
但他有种预感,覃明皓这些天肯定经历了很多事。
那之后,他就每天给覃明皓打电话发信息,想帮着分担一点,或是陪在他身边,可覃明皓都拒绝了。莫远每次打给他,都能从他的声音里感觉到,他现在很累,身心俱疲的那种累,就怕他哪天不再接自己的电话,想不开什么的。
可就算覃明皓完全拒绝自己想作为朋友,该做的关心,只要他还愿意接自己电话,莫远也觉得至少能安点心。
“那……好吧,你注意休息,有事就打给我。”
“嗯,谢谢。”
覃明皓挂断电话后,眼里的眸光变得更加黯淡。
他知道莫远一直很想知道自己这些天发生了什么,可他现在还没有做好,跟任何人谈论起彭辉的事的心理准备。
他也知道,再过些时候,媒体肯定会报道彭辉的新闻,到时候……全世界也不知道会怎么指责他。
自那天回来,看着彭辉被联安局带走,已经过了一个多星期。
这一个星期,覃明皓总觉得自己好像活在梦里一样,做什么事都感觉不到真实。被叫去问询,录口供,认领他爸的尸体,跟店长提辞职,办离职手续等等。
他爸的尸体已经火化了,明天就能拿回骨灰,他打算直接放到公葬馆,反正他们家也没有祖坟,亲戚那些人也早就不联系了。
他不知道许玮他们接下来,还要做什么调查,走什么流程,会对共犯赵友成判以什么刑罚。
彭辉死了,这些案子就已经结束了。
彭辉住处的东西,全都被联安局带走取证,连那间房子也被封锁了。他几次去联安局,想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带回彭辉的骨灰,那边都说案件还在审理,只能找主要负责的许玮跟刘在宏询问情况,无法确定时间。
而每次去,那些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如芒在刺:可怜、同情、疑惑。
他没办法,今天再去,就想着直接找许玮,谁知在外面等了好几个小时,什么也没等到。
覃明皓回到家,看着自家客厅已经拉上好几天的窗帘,屋里幽暗一片,不禁又想起许玮刚刚的样子。
他们叫自己去问询录证的时候,许玮也是刚刚那样的态度,没有多看自己一眼,只专注在办正事上。
对此,覃明皓现在也没有任何感觉了。
他感觉不到难过失落,不再像以前那样,因为许玮的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表情而情绪起伏。
因为他也已经不想再去猜,许玮之前说过的那些话,跟他为了自己能那么不顾危险,现在却又变得这般冷漠是为什么。
或许就像彭辉说的那样,他不过是个骗子。
深夜十二点多,覃明皓还是空睁着眼睛,坐在漆黑一片的客厅里。
这一个多星期以来,他都很难入眠,即使睡着了,也常常会哭着从梦中醒来。
梦里,常是他跟彭辉小时候一起玩的片段,睁眼后,意识到彭辉不在了,心里就一阵难受。还会梦见许玮,梦到他替自己挡了刀子,倒在一片血泊里。
覃明皓现在只觉得很茫然,不知道这一切尘埃落定后,自己该怎么活。对于莫远的关心,他很感谢,可那依然无法填补他内心的空洞跟迷茫。
忽然,突来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份漆黑中的寂静,跟他的思绪。
覃明皓疑惑地转头看向自家的大门,不知道是谁这么晚了,还来敲门。
那敲门声十分执着,覃明皓默不作声,静坐了很久都没去应门,外头那人还是坚持不懈,而且敲门的动静是越来越大。
113:我爱你
他看了眼自己的手机,没有来电,那应该也不是熟人……要说是想闯空门的贼在试探,这也太猖狂了。
覃明皓不免感到有些烦躁,他现在没有心力去管无关紧要的人跟事,直接走了过去,敲了敲门,想让外面的小贼自觉滚蛋。
谁知,外面的人听见里面有声音,反而敲得更大声也更急了。
覃明皓疑惑地起身,点亮客厅的灯,打开门,看清站在外头的人是谁后,愣了愣:“……许玮?”
“能让我进去吗?”
“……”
覃明皓犹豫一瞬,开了门,许玮马上挤了进来,一把抱住他。
“?!”
“对不起,这么晚还来找你。”许玮收拢了双臂,把他抱得更紧,“但我也就这会儿还有点时间,能来找你。”
覃明皓被许玮这猛然抱住的举动,整得完全不知所措。他之前见着自己,包括今天,都跟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现在突然跑过来,一进门就抱住自己,是什么意思?!
覃明皓心底的一潭死水,轻易就被许玮一个动作,搅动得涟漪泛泛。
他想推开他,可许玮怎么也不肯松手,覃明皓使力推拒:“你先放开我!”
“别,让我抱会儿……”许玮把脸埋在他脖颈间,有些贪婪地闻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我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地,快撑不住了。”
覃明皓感觉到他喷在自己颈间的鼻息,不自在地侧过头,实在搞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许玮这态度一时一变,什么解释都没有,毫无征兆。
他忽然觉得有些生气,觉得眼前这人是说一套做一套,随心所欲,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覃明皓挣扎推拒着,抬手胡乱捶打,突然就听到许玮“嘶”的痛呼一声,稍稍放开了他。
意识到自己是不小心打着他后背上,那为自己遭受的伤,覃明皓有些不忍,但还是推开了他。
“你这是在干什么?!明明白天还当做不认识我一样,现在大晚上跑过来……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还抱着我,是什么意思?!”
许玮见他板着脸,十分不悦地看着自己,一张小脸很是憔悴,一看就知道他这些天很不好过。
许玮想抬手去摸他的脸,即使一开始被躲开,也还是强势抚了上去:“对不起,我本应该陪着你才对,但我真的有很多事需要去处理。”
覃明皓想拉开他摸自己脸的手,可看见那手臂上缠绕的纱布,又怕再碰着他伤口,直接转开脸,后退一步。
“我知道。”覃明皓语气冷漠,也不看他,“你不用特地跟我解释这些。”
听到许玮温柔低声跟自己说着话,那声音里满是明显的疲惫,覃明皓就感觉心口堵得慌。
“不,我要解释。”许玮强势地往前一步,并反手把身后的门关上,“我要是不好好跟你说明的话,你这个小傻瓜根本不会明白。”
见覃明皓露出更加不悦的表情,许玮抓起他一只手,然后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一些证件,塞进他手里。
覃明皓微微皱眉:“这是什么?”
“我的身份证,存折,还有工资卡。”
覃明皓一怔,眉头皱得更深:“你给我这些干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想跟你过日子啊。”
“什……唔?!”
覃明皓刚张嘴,就被许玮落下一吻,惊疑的话都还没来得及出口,就都给堵了回去。
许玮深深吻了他好一会儿,覃明皓才从惊诧中回神,随后愤怒地推开他:“许玮!!”
覃明皓动作仓皇,连带着他塞到自己手里的那些东西,都掉落一地,许玮尽管满是疲态,可盯视着覃明皓的一双眼睛却宛如漆黑的神湖,一派平静。
“我今天不理你,是因为我不想让你见着赵友成,又想起彭辉。”
覃明皓眼里的愤怒,因为许玮这一句话,瞬间熄灭,他愣了愣,然后低下了头。
“萧纪跟我说了,你想拿回彭辉的骨灰。”许玮弯下腰,捡起那些东西,又重新塞回他手里,“规定就是规定,任何人都没办法通融。”
覃明皓身体一震,心里本就不抱希望,伸手想把东西还给许玮,却被他紧紧压在手心里。
“媒体那边,我本来想让他们不要直接公布报道彭辉的样貌跟名字。可孙头儿说,案件性质太恶劣,也得给刘永意的家属一个交代,所以必须真实报道。”
覃明皓听到他这么说,心里揪紧了几分。
“不过你不用担心,你不会出现在新闻上,我也不想你的生活被那些媒体网络搅得天翻地覆。”
“……”覃明皓嘴巴努动了几下,想抽回手,可许玮硬抓住他不放,“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不行。”许玮将他的指头并拢,让他攥紧了手里的东西,“我话还没有说完。明皓,等我忙完这一阵,我们就一起住吧。我的存折里有一些钱,你之前说过你的梦想是想开一家咖啡店,这应该够了。要是不够,我可以找人借……”
覃明皓听到他语气平淡,说着这些话,心里感觉说不出的异样,他猛然抬头,打断了他:“许玮!你跟我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你能够这么若无其事,跟我说这些?如果你只是怕我活不了,所以在同情我……”
“你有在认真听我说话吗?”
许玮也不等覃明皓把话说完,就沉声打断了他,看着他的神情还非常严肃。
覃明皓愣了愣,就看到许玮目光灼灼地向他逼近了一步:“我问你,你有在认真听我说话吗?!”
“……”
许玮深吸了一口气,放缓语调:“我这些天都没有睡好,所以态度可能不太好……对不起。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因为彭辉,因为很多事……所以我才想着尽快完成工作,然后陪着你,你明白吗?”
覃明皓瞳孔震颤一瞬,仿佛一下子明白了许玮的冷漠是为什么,而他此时的眼睛里,满是诚恳。
可之前,这个人不也用过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把谎说得煞有其事吗?
许玮为了他,可以不顾性命危险,可是……那只是他的职责所在。那现在呢?他把这些东西交给自己,说要跟他一起生活,也是因为职责所在,只为了挽回一条已经绝望的生命吗?
他可以为了职责,做到这种程度吗?
覃明皓茫然地摇了摇头:“你不爱我……”
“我爱你。”覃明皓的话音未落,许玮马上吐露出爱语,“我爱你!我知道你不再相信我,我伤害了你,伤得很深……我不会去辩解这一点,但我会用行动让你明白。”
覃明皓眸光闪烁,对上许玮真诚的眼眸,两人久久相望无言。
一年后
“店长,你看这个特色牌子要放在门口,还是放到店里面比较好?”
覃明皓正在研磨咖啡豆,听到问话,转过身看了看:“还是放在里面吧?外面的位置不太够,放着也不好看。”
莫远挑了挑眉,把牌子搬到柜台前放下,退后看了一眼:“那就放这里吧,客人点单的时候也能方便看见。”
咖啡店的风格独具特色,古典的墙砖,搭配现代风格的玻璃窗,阳光透撒进来,营造出温馨舒适的氛围。店内的装饰很简洁,木质的桌椅搭配暖色灯光,空气中弥漫着正在研磨的咖啡豆的浓郁香气。
莫远跟覃明皓都穿着统一的白色制服,搭配暗绿色的围裙,两人都是长相端正的帅哥,让一大早就到店里光顾的客人,坐在店里,都觉得这幅画面,简直是开启美好一天的绝佳调剂。
“叮铃铃”——伴随店门被打开时的挂铃声响起,覃明皓跟莫远异口同声喊着“欢迎光临”,话音未落,店里的女客人们就是一阵骚动。
这也可以说是这家店刚开没多久,就异常受女性欢迎的特色所在——老板的男朋友,也是个帅哥,还是个刚正耀眼的大帅哥。
但老板的男朋友不常来,想见着他,得碰运气。要有幸见到,那绝对是“超值体验”,因为会被他们之间的有爱互动,给煞得不要不要的。
莫远转头看了一眼店里惊喜悸动的客人们,无奈地摇了摇头。估计,每次这种时候,也就他这个大直男觉得两眼要瞎。
覃明皓刚转过身,就被迈着大长腿过来的许玮,一把抱住了腰,一记温柔的亲吻落在了唇上。
“我来接你了。”
直至现在,覃明皓面对许玮这样的亲昵举动,还是会感觉很害羞,他双颊刚升起一点热度,就听到店里的骚动变得更大声了。
他推开许玮,有些羞愤地瞪着他:“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在店里这样。”
许玮笑着凑到他耳边:“那我们到后厨去?”
“你这人……!”
许玮又吻了吻他发红的耳朵,悄声道:“你没看见那些客人很喜欢看我们这样吗?这叫营销策略。”
覃明皓整张脸通红,转眼看到莫远用一种十分嫌弃的眼神看着他们,脸上更加烧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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