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悠贴了贴宋星言的额头:“妈妈回去给你煲个汤，到时候连晚饭一起让霄霄给你带来。”
钟启云插嘴:“晚上霄霄给你陪床。”
宋星言没说话，只点点头，笑容有些发苦，目送这一行人推门离开。
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
伤口处隐隐作痛，下午昏迷了那一阵，宋星言还有些疲倦，却睡不着，躺着发了半天的呆，把手机拿起来，开始给邬淙写邮件。
工作用机没带出来，登录不上内部邮箱，她不敢冒险，只略讲了讲这几天的状况，又将商一漫和李执的事儿说了，最后问邬淙，她请商一漫吃的那顿饭能不能报销。
发送，删除邮箱记录和浏览记录，又清理了下手机内存，宋星言这下彻底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五年的时间。
一开始是排得满满当当的专业课和业务训练，接着被邬淙看中，进了项目组，每天都要和大堆的实验仪器打交道，连梦里都在测数据，而后她又主动申请了演习任务......
繁杂的工作日复一日，大概是把她打发闲暇的本事都消磨干净了。
回忆往昔，宋星言突然有点寂寞。
“怎么？人才走没几分钟，这就开始想念你的未婚妻了吗？”
适时传来的敲门声，还夹杂着熟悉的调笑。
楚辞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倚着病房门框。她这时候没穿那套白色的医疗大褂，头发也放下来，倒显得平易近人了不少。
宋星言将自己的上半身又朝靠枕上撑了撑，让倚着的姿势更舒服些，对楚辞打了个招呼:“你这是下班了还是没下班？”
“休息，休息一下。”楚辞走进房，很自觉般了张凳子到病床前坐下，还给自己倒了杯水，“今晚值班，我这不随便吃两口饭，趁闲着赶忙探望您老来了。”
宋星言笑笑:“你也不怕病人来了找不到你。”
“你不也是病人，就当我查房了。”
“找死啊。”
宋星言顺手从果篮里掏出个桔子丢过去，被楚辞接住，立刻就开始剥皮。
“不开玩笑，”楚辞一瓣一瓣桔子往嘴里塞，“值班护士在，有事情她们会来叫我的。”
桔子吃完，她又凑过去，仔细挑半天，掰了根香蕉:“而且这都我自家医院了，你就让我偷会儿懒吧。”
楚辞和宋星言还有岑霄大概算半个发小。
三个人小学时候是同班同学，但关系一般般，熟也没熟到哪里去，真好起来，是到了初中，她一个beta，和宋星言又成了同班同学兼同桌。
于是顺理成章与岑霄也熟络起来。
也终于互相了解一番。好，你家是九霄科技，她家是星河控股，我家是楚氏医疗。
这就有点宿命感了。楚辞是这么说的。然后还嫌弃了自家公司的名字毫无创意，怎么看怎么普通。
宋星言接茬，竖起一根手指头，nonono着晃了好一会，说我俩是独生子，你还有个姐姐呢。
没有不一样，楚辞据理力争，我姐已经分化成omega了，她学医只能进腺素科，还上不了临床，我家继承人必须有全科医生资历的。
然后她还认认真真给宋星言解释了一番为啥。
岑霄当时依然在边上刷题，受不了了，终于把脑袋从书里抬起来，先骂宋星言跟着瞎起哄，然后骂楚辞，这里是整个阳明最贵最好的十二年一体制私立，全阳明的有钱人家小孩除了送出国的基本全在这里，你说废话宿命呢？
宋星言这会想起来，自顾自笑了一会，很有些好奇:“你姐现在真的在腺素科？”
楚辞翻了个白眼:“没有，她倒腾医疗器械去了。”
“那不是比你赚得多？”
“翻好几番呢。”
话头到这里止住，楚辞和宋星言对视一眼，笑得很无奈:“没办法，她不是beta。”
“我初中就和你说过吧，医疗过程中药物和器材的使用可能引起病人的信息素外泄，这极易诱导alpha和omega发情，而信息素中带有的病菌也容易在这时候产生交叉感染。”
“即使科技发展，我们有抑制贴和防护器材的帮助，但没有什么是百分百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们得对病人负责。”
“beta虽然也有腺体，有自己的信息素，但浓度极低，不去做信息素筛查根本感知不到，并不能对他人的信息素产生强烈感应，相应的也不会被信息素驱动发情，只有在主动进行标记行为时才有些存在感，这也是beta生殖能力低的原因。”
“所以医生和护士都只能是beta，除了腺素科。”
腺素科是针对腺体和信息素治疗的科室，所以需要能感知信息素的alpha和omega存在，做研究和指导工作。
“我记得。”宋星言唏嘘，“你说过，你姐比你有天赋多了。”
楚辞耸肩:“别为她难过，这世界上有什么比当医生还难过的事情呢？”
她喝光了水，给宋星言做了个检查，也回值班室去了。
背影看起来是蛮难过的。
宋星言还在想着楚辞的姐姐，颇有点同病相怜之感。
她当初也是想当飞行员，结果一朝分化成alpha，飞行学院不要她。
说alpha和omega会有发情期，身体状况不稳定，容易出事。
然后她又想起从飞行学院退学的商一漫。
在这个世界里，几乎所有技术类服务业都会拒绝alpha和omega。
作为一个曾经在只有男女两个性别的普通世界生活二十几年的人，宋星言接受到的大部分关于abo世界观的信息都来自小说。
从最初只是为了使同性黄文玩法多样化发展而产生的直接粗暴的等级制社会，到后期产生的借此世界观对于性别平等的探讨，她均有过涉猎，而这其中夹杂着的作者私设千差万别，核心的一点却没有变过。
那就是beta的底层化和边缘化。
alpha和omega是高端的，优秀的，生育能力极强的那一批社会精英，而beta不过是工蚁。
即使beta作为一方主角出现，也不过是为了契合另外一个alpha或omega，为了被迫接受一段信息素，进入一段意外的，混乱的，强制的关系。
你问为什么不能写beta和beta的故事？
那和写普通世界观下的两个普通人民相爱有什么区别呢？
这也是《漫游》这本书最初引起人们兴趣的原因。
一个beta与alpha和omega分庭抗礼的世界。
一个alpha和omega也会因为她们不是beta而失去某个资格的世界。
不止是低端服务业，也包括医疗和民航这种在大众看来十分有面子的所谓高端行业。
宋星言是真的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自己不是一个beta而苦恼。
不过现在也不是她继续苦恼这个的时候了。
因为岑霄带着一大罐热气腾腾还冒着浓烈中药味的补汤回来了。
“一定要喝完，”岑霄嘴角含笑，把那个巨大的不锈钢保温罐打开，用力撞在宋星言面前的折叠小桌板上，“喝不完我会告诉你妈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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