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盐船消失
大赵国,六月十六日,绍兴府山阴县。
沈亭山骑驴慢行,青石板上洒满纸钱。今日沿路卖早食、洗面水、汤饼的商贩都不曾出来,四周商户也大多闭门歇业。路上行人稀缺,倒是置办丧仪的人联翩而至。
他疑惑地行至南街,眼前却忽然又换了一片光景。只见上百男女挨肩迭背,屯街塞巷,都要往盐店里面闯。伙计挡着不让他们进,双方你推我搡,就扭到了一起。
沈亭山驻足探查,无意间与人撞了满怀。
沈亭山一愣,是个三十来岁的壮汉,挑着糖水担箱,脸晒得褐红,眉眼生得倒是端正,就是从右眉头到颧骨处爬着条蜈蚣状的疤,看着有些吓人。
壮汉连声道歉,沈亭山淡笑道:“无妨,我初到此地,不知是生了什么变故?”
壮汉喘息未定,开口便是满腹苦水,原来是为盐价。
绍兴府连月暴雨,导致盐路受阻,山阴盐价一路飙升。更糟糕的是,县里突然闹出个只能靠吃盐救命的疫疾来,如今全县已到了一盐难求的地步。
南街是山阴盐商铺子的聚集地。几日前,盐商们放出消息,声称今日省里将有盐运来。他们早早地挂出了幌子,叫众人今日来排号取盐。有钱人家使钱加塞,寻常百姓担心盐不够,天不亮也都往这挤,只是这盐价已暴涨至每斗十两。
“大赵盐政,只许官卖,不许私造。这些商人买断了山阴的盐,百姓只能在此处购买。若是私自买卖食盐,无论数量多少,皆以死罪论处。我家中老母重病在床,今日若再买不到盐,只怕……”壮汉话语未尽,却已哽咽。
沈亭山垫脚奋力往人群看去,心里一阵阵地收紧:“这光景,只怕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盐。”
盐商的店门都快被踏破了。
城里几乎一半的人都涌入了这条并不宽阔的街道,而且人还在逐步增加。但各家盐店告示牌上写的余号却越来越少,人们越发慌乱。已经排上号的人在阻止没有排上的人,而更多的人则在向盐店门前挤,一些人像没头苍蝇顺着房梁往上爬,开辟空中道路。
“掌柜的出来!我们要盐!要盐!”
混乱的民众一哄而起,沸反盈天,鸡飞狗跳。
可是,无论百姓如何喊叫,盐商们却始终缄默。因为,此刻他们也并不在店内。
数百名盐商一大早就齐聚在城外的金山码头,焦急地等候盐船到来。
随着太阳逐渐移至高处,盐商们的叫骂声愈发大了。
往常,官府每月会定时将盐从盐场押送到各地码头,再卖给当地盐商会,散商盐铺则凭借官府发放的盐引交税买盐。
然而,距离上次盐船来山阴已过三月有余,各大盐铺早已没了库存。
他们敢挂出排号取盐的幌子,全因盐商会承诺,今日必有盐船到来。
可眼下已至午牌时分,仍不见盐船的任何踪影。
盐商们把一个人紧紧围住,不停地催问,七嘴八张,谁说了什么,根本听不清。
被围住的人名叫马荣,是山阴盐商会会首,盐行的大小事均由他做主。
此刻,他没有任何会首的风光,胡子拉碴,衣服也被扯烂,用沙哑的声音高喊着:“这几个月的暴雨把绍兴府的盐仓都浸塌了!朝廷已是尽力从邻省调了盐过来,大家别急,今日!今日必有盐船来!”
父亲死了,这个事实既真实又虚幻。
毒辣的日头闯入扎满白幡的灵堂,如烧红的烙铁般直烫着陈脊的后脖颈。
他跪在地上,沉沉静静地叩了一个头,明明心如刀割,泪却干涸在眼眶。原来,极度悲伤的时候是哭不出的。
执事先生已将香烛纸扎备好,回头见陈脊还跪着,心里涌出一阵厌烦:“知县大人,这迎来送去的时辰可耽误不得。再说,我后头还有好几十户人家眼巴巴拿着金银锭等着呢。”
他的语气极为冷漠,似乎对生死之事早已看淡。
今年月值年灾,山阴县每日都有十几户人家排号等着治丧,李执事发了大财。
棺木纸扎短缺,尸体无处停放。为赶三日吊唁七日出殡的俗,家家都对他卑辞重币地请托,单是理事时拿的利钱便抵得上他以往三年的收入。
眼前这个县太爷却不识趣,出殡时辰就要到了,还是两手空空。
李执事搓了搓手指,意思是想要看好脸色,就得塞些好处。
陈脊撑着跪麻的双腿,颤颤巍巍站起,躬身举手,双手合拢,谢道:“劳您费心。”
李执事见状,满脸堆着笑容,伸手去扶陈脊,同时在他手中探取利钱,却发现仍是空无一物,顿时变了脸色,甩手道:“我是平头百姓,可受不得您的礼。”
李执事说话敢如此放肆,全因陈脊是出了名的老实憨货。
他身为知县,却毫无威严可言。尽管温和无害,但大家对他的评价却是褒贬不一。
有人嘲笑他,书读了许多,人情世故、官场道理却全然不懂。闷葫芦一般的人,在上级那能得什么好脸?连带着整个县也没好处。前任知县在时,绍兴府里有好事都会让山阴先得。现在,好处全无不说,反倒强压了许多赋税。旁的不说,单是盐祸横行这条,陈脊便万死难赎其罪。
当然,也有人怜悯他,说他命数不好,五服无人,连唯一的老父也因疫病离世。堂堂知县死了父亲,竟无一人前来吊唁,丧仪也一律从简。
对于这些调戏、侮辱、非议,他却从不生气,只是默默笑眯眯地听着,让人看了就不由地生出几分轻视。
想到此,李执事更是将厌恶尽数摆在脸上,催促道:“赶紧出发!”
陈脊却似未曾听见,扭头看向灵位,像做了很大决心,伸手将随葬中的一支狼毫笔收起,不顾执事的阻拦,转身向房中走去。
山阴遭此盐祸,身为知县必须有所担当。
日前,绍兴府衙曾送来急递,省里已挪出一千二百石盐,不久即可抵达山阴。上级的意思不言而喻,剩下的能否度过难关只能靠陈脊自己。
当时恰逢父亲病重,陈脊心烦意乱,迟迟不敢回信。眼下他握着笔,高下在心,于案前挥洒疾书保奏,自请暂缓丁忧,一月内若无法解决盐祸,甘受任何惩戒。
书毕,瞬间宽愉了许多。
他从橱中捧出一个盒子,将笔仔细放好。这笔不名贵,却是父亲平日最常用的,笔杆上还有亲手所刻“无愧于心”四字。陈脊将盒子细心封好,都说睹物思人,这笔他即便视若珍宝,此生却不敢再多看一眼。
正在伤心时,执事的催促声再次传来,他忙用衣袖揩了眼角,摇晃着快步走了出去。
陈脊日常居住在官廨,父亲喜静,便另租了座小宅。这宅院背靠横穿全城的沙浦河,西边还有草堂戏班。本是极好的养老之所,如今却成了停灵的地方。
送葬的队伍只有陈脊和李执事两人,他们扶棺而出,从北街沿着沙浦河走着,路上听闻南街正处混乱,陈脊一时心焦气躁,左右踌躇。
李执事看出了陈脊的异样,说道:“一时半会闹不起来呢,赶紧先把这丧事料理了要紧。”离入葬还有两个时辰,李执事的语气却很是着急。
陈脊仍不放心,多行了几步见到巡街的差役便吩咐道:“去官署找孙县丞,让他检点好差役随时等我消息。”
接着他们特地绕过拥挤的南街,沿着马石河向西走了一段,才转向南。经过福祥寿衣铺时,他还特地多制备了一套孝衣。父亲生时曾念叨着想要件棉布长袍,可惜自己从未上心,现在只能尽些迟到的孝意。
走不了几步,斜对面过来一个担着挑子的商贩,是串街卖糕饼的刘大,敲一面半月形的锣,叫卖着,“鸡春饼、酥蜜饼,细腻甜糯的糕饼来尝尝!”
陈脊见着,迎着走过去,“我买。”
李执事想要拉住他,却晚了。
刘大笑眯眯放下挑子,将后框的盖布掀开,里面装着各色糕点,黄饼、鸡春饼、酥蜜饼、膏环、红枣糕、糖不甩、龙须糕……
陈脊记得父亲病时,睁眼嘟囔着想吃刘家的糕饼,自己却不曾细问究竟是要哪种。他想每样都要些,可惜囊中羞涩,最后也只得胡乱点了几样,为掩饰尴尬又随口问道,“刘哥生意可好?”
“这一早上就卖了这一单。”他将银钱装好后,又扎得紧紧系回腰间,接着道:“南街人倒是多,不t?敢去。”
“我看你身体还挺健朗,也不必去挤。”
陈脊边说边上下打量刘大,心里暗想,沿路的百姓因无盐可食大多精神不济,低头耷脑,刘大倒是特别,虽跛腿,却是少有的精神。
刘大笑得有些尴尬,露出满嘴牙花,“大人说笑了,我也只是挣命罢了,”说着他抬眼看到陈脊身后的执事,道:“您这些日子发财,我孤老一个,时辰到了还劳您收尸,家里头的东西随便拿,莫让野狗将我叼去便好。”
执事却像没听见似的,没有回应,倒是陈脊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山阴盐祸四起,百姓死伤无算,他果然是个失责、失德的无能知县。
这七日,他在灵前跪地长思,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资质平庸。他虽斩钉截铁地做出一个月内必解决盐祸的承诺,但面对现状,也只是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即将到来的盐船上。一千二百石盐虽不能彻底了结祸乱,却也能解得燃眉之急。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从城里一路走到金山码头已是午牌时分,一滴水打到了陈脊的头上,伴随着一阵雷鸣,乌云又压了过来。
“先生你看,怕是又要下雨?”这一路所见,让陈脊极不踏实,总觉有更大的事要发生。
执事只顾赶路,随口应道:“打旱雷,便下不来暴雨。若是小雨出殡,倒是求不来的福兆,只怕你要走运了。”
陈脊暗自苦笑,如何形容他此刻的心境呢?只怕是如眼前这横山河一般雾锁烟迷。
山阴地处山区,陆运不便。货物往来主要靠水路,横山河便是必经之地。它西连钱塘江,东接东海,客货船常年不绝,若遇节庆,更是舟来船往,腾让不开。近来因为盐祸,商贸大降,水面上倒是空荡。
陈脊正出神,码头场边忽然传来一阵叫嚷,声气甚是欢快。他不由地寻声探去,见场边几百盐商聚在一块振臂欢呼着,再向海上望去,迷雾中,似有船队,为首的是艘龙头船,四周则围着五六艘小船。
再定睛看去,那龙头船上悬挂的红底旗明晃晃地写着“盐”字。
竟是官盐船队到了?不该是三日后吗……
陈脊来不及兴奋,很快民众的叫嚷声就由雀跃变成了惊恐。
海上的烟雾越发大了,他也挤进人群,奋力向远方看去,只见那船队笼罩于烟柱之中,混成一团白雾,难以辨识。隐约又见还有一团雾气在往官船的方向驶去,与官盐船队艘数相仿,只是那旗帜上颜色是……黑色?!
陈脊吓得脸色发青,随手拉过一个盐商,急问:“那上头挂的可是黑旗?!”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陈脊双眼瞪得浑圆,慌乱地向码头旁的龙亭跑去,大喊:“快!盐枭要劫盐船了!”
这龙亭原是供奉龙王的神庙,近年才改作了巡检司的码头衙门,专职海防。当码头闹作一团时,当值的差役在屋内醉倒的,赌钱的乱成一团,连有人闯入都不曾发觉。
陈脊两只手使劲拉住一个差役的领子,半张着嘴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快!盐船被劫了!”
差役顿时如弹簧般蹦起来,拽着陈脊飞也似地往外跑,陈脊险些被拖倒,“他奶奶的!真是私盐贩这群狗崽子!”
“跟船的护卫是谁!”陈脊厉声问道。
“是……把总……”
听到裴荻在官船上,陈脊心下稍安。裴荻在整个绍兴府地面都是出了名的,衙门里都称他为“裴头儿”,外号“铁鹰”,战功累累。
然而这份安心只持续了须臾,很快又一个声音闯进耳内。
“盐船怎么不见了!”
盐船所在的那团白雾竟然在众目睽睽中消失了,空旷的河面上转眼就只剩盐枭的船队横在滚滚浓烟之中,扬长而去。
众人如哑了一样,惶然无措。
这时,不远处的河堤上,一个差役连跑带爬奔来,拨开人群,大声嚷道:“死人了!死人了!”
陈脊惊恐地看向差役,盐船失踪,还有命案?连日守灵再加上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已经让他进入了半清醒的疲惫,他呆立在岸边,任凭四周吵吵嚷嚷,也只是涣散、惊恐。
沈亭山听闻盐商聚集在码头,刚才就急匆匆赶往这里,但见场上挤满人,他就只在岸边张望。如今大家嚷成一团,有的竟还叫着闹鬼,跪倒在陈脊父亲的棺木前叩拜祈祷起来。沈亭山虽不信鬼神,也惊得目瞪舌彊。
李执事一边驱赶棺椁旁的人群,一边拉拽陈脊。
陈脊仍如做梦一般。
盐船怎么会凭空消失?裴荻哪去了?甚至没有任何打斗声!
那可是一千二百石官盐!原先指着盐船还尚有一线生机,如今,他区区一个七品知县,还能做什么?盐船被劫,整个山阴都得陪葬……
陈脊这样想着,手脚不由得一阵抽搐,眼前黑茫茫的,竟跌入了水中。
“不好了!知县投河了!投河了!”李执事大喊起来。
又要追船,又要查看命案,现在还要救知县,差役一时竟顾此失彼,穷于应付。
沈亭山见状,忙闯入人群,拽来执事的担板,“扑通”一声跟着跳入河中。
一下河水,他便闻到一股不寻常的味道,但此刻不容他细想。他水性甚好,在雾水中艰难辨得不远处陈脊正一上一下在挣扎。
沈亭山伸出担板让陈脊双手攀牢,然后拽着朝岸边游去。陈脊一上岸,便趴着拼命呕吐,连日来的悲痛终于山崩地裂般袭来,周遭围观的人越多,他恸哭得越大声。
沈亭山眉头一皱,细细打量起这个狼狈的男人来,方脸,宽鼻,厚唇,深衣素缟,一副命薄福浅的模样。
他忍不住向围观人群问道:“这就是你们知县?怪道山阴最近死那么多人。”
陈脊心中本就郁结难舒,听了这话像找到发泄口似的,红着眼便向沈亭山的方向挥拳而来。
沈亭山看陈脊东摇西晃的,随手一甩便将他扔到了滩上,“我才救了你,疯了不成!”
陈脊见他玉质金相,青衫凉笠,虽不知是哪来的贵人,但此时此刻他还怕得罪谁,怒斥道:“富贵公子又懂些什么!”
沈亭山笑道:“我不懂?你懂的话,告诉我裴把总是如何死的?”
死者竟是裴荻?
陈脊踉跄地奔至河堤,巡检司的差役已将此处团团围住。
尸体被丢弃在河滩中间,河堤附近的泥沙早已被围观众人的脚印搅得泥泞一片,看不出任何有效痕迹。但河堤内并没有人涉足,痕迹没有遭到破坏。
陈脊站在河堤上远眺,从河堤开始,一串清晰的脚印延伸到河滩中央,大约有三丈距离。
陈脊领着差役沿着脚印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脚印尽头赫然倒着一具尸体,死者正是裴荻!他的头被锐器横穿,现场没有凶器,只留下一处窟窿眼,尸体四周的沙上溅满了斑斑血迹,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你适才在场边并未过来,怎就知道死者是裴荻!”陈脊退回到提上,对沈亭山质问。
沈亭山刚要回答,却有一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和八年前一模一样!”
他从围观人群中走出,众人望向他,是巡检尹涛。
“八年前?”陈脊抬眼看向尹涛,问道:“什么八年前?”
尹涛强忍泪水道:“八年前,横山河也曾发生过一起劫案,盐船也是这般在迷雾中忽然消失,把总也同样身死。”
“八年前的把总?是”陈脊问道。
“是他的父亲,尹世昌。”沈亭山道,“时隔八年,相似的事情又发生了。”
“如此重要的事,我怎从未听到过?”陈脊惊讶地问。
“盐船离奇消失,把总又遭抛尸,这事太奇,当时的知县为避免风声传出,百姓惶恐,故而严令封锁消息,官员们都缄口不言,最后只当是个普通翻船事件上报,就此不了了之。时至今日,经过此事的人都四散而去,所知之人已寥寥无几。”尹涛说着,拳头不由得捏紧,浑身颤抖。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你是何人?”陈脊扭头看向沈亭山,皱眉问道。
“翰林沈亭山,尚无任事。”
听闻此言,陈脊与尹涛双双怔住。
“你你就是那个屡破奇案,名震四海的沈亭山,沈翰林?”
沈亭山露出腰间的酒葫芦,笑道:“如假包换。”
传闻这神探沈翰林才情出众却嗜酒如命,腰间常系一个紫檀木酒壶,壶上刻有白鹤图案,用料考究,极难仿制。
“先生果真是”陈脊一愣,随即拱手施礼,“先生洗冤无数,是大义之人,先前多有冒犯,还请先生见谅。”
尹涛也急忙叩首道:“请先生助我查明此案,不让我父亲和师父枉死!”
沈亭山摆手道,“别,我最怕这些虚礼。你们认得我,就应该知道,我这人向来凭缘分二字查案。若案子有趣,无人请我t?,我也会查。若案子无趣,便是千金万两也请不动我。眼下这事,我觉有趣,可查。但你们若这样,我倒是想走了。”
陈脊被沈亭山一番有趣无趣的言论绕得头晕,憋了许久,问道:“先生何时启程?”
尹涛也急了,“先生要走?”
沈亭山被逗得大笑出声:“有趣!有趣!这案我查了!”
陈脊脑子还在打结,沈亭山又接着道:“陈知县,你不必急着寻死,反正左右都是死局,何不听我这不懂之人一次?置之死地而后生。”
陈脊突然噎在了原地,如拨云见日般青朗。身为山阴知县,辖下盐荒、疫病肆虐是为不忠。累及父亲因无盐可食而死,是为不孝。若就此消沉,至百姓于不顾,则为不仁。如此懦夫死后以何对父母?
此时,场边几百名盐商业已回过神来,他们追至河堤,呼天喊地。
马荣带头喊道:“知县大人!盐船被劫,盐商会无盐可卖!城里早就有私盐贩子在趁机煽动,搞不好激起民变要……”马荣突然止住了声,后面“造反”二字不敢乱说。”
不好,盐船被劫,城里要大乱了!
陈脊驮着湿透的衣服,慌乱地四处张望,见一驴孤零零立在河堤,跨步骑上便往城镇方向而去。
“那是我的驴!呆子!”
沈亭山啐了一声,解下装酒的葫芦扔给差役,高声道:“上好的绍兴花雕换你一匹马!”
不等差役答应,他已奔到龙亭,解了巡检司的马。
沈亭山疾驰而去,不多时便追上陈脊,手用力一拽,将骑驴缓行的陈脊捞上了自己的马背。
突然腾空而起的陈脊来不及大叫,沈亭山又向身后追来的尹涛喊道:“知县有令,码头所有人先看管起来,未得命令不许离开!还有!把尸体和我的葫芦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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