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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中秋3


    这时, 殿外来人道:“夫人,时辰已至,该动身了。”


    贺兰香瞧了眼外面火红的天色, 这才想起来该去赴宴了,便强行平复了心情, 整理衣着,梳理发髻, 简单补了些胭脂,带着两个丫鬟出了门。


    到了殿门外, 她未急着走, 而是看了眼主殿方向, 道:“太妃娘娘如何了。”


    小宫女道:“已经无碍, 我们娘娘历来便是如此,一旦被魇着,靠自己是醒不?过来的, 定要用针灸灸醒才算完。”


    “历来如此?”贺兰香眉头不?由蹙住,又看了眼主殿,眼底颇具疑云。


    但因宴辰将至, 她未曾为此深入多想, 让小宫女代她向太妃娘娘问好, 便随宫人前去了。


    中秋宫宴办在太极宫三大殿之一的广元殿,位数前朝, 从?后?宫往前朝去,少说也得走上半日,好在贺兰香怀有身孕, 可?以乘坐软轿,宫人脚程快, 落日时分前往,到了地方,太阳也只下斜分寸,未全入西山。


    殿外,贺兰香下了轿子,耳旁只听人声无数,抬头一望,只见汉白玉须弥座台基之上,琉璃宫灯缭绕,金殿碧玉辉煌,顶上宝顶巍峨,顶下檐柱盘龙,形态栩栩如生?。


    殿中,金砖铺地,群臣云集,皆穿朱着紫,头戴进贤冠,见面相互作揖,介绍各自家眷,一片谈笑风生?。


    ——这是开宴前夕,皇帝未至,群臣就?位。


    贺兰香看着这场面,只觉得还?没自己在家跟丫鬟做月饼玩有意思些,正要寻个僻静地方躲清净,便听殿中一声欢喜有力的——“嫂嫂!”


    再去看,谢姝就?已经?从?殿门处兴高采烈地奔下三层汉白玉阶,跑到贺兰香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手道:“你去哪了啊!我找了你一下午!”


    贺兰香笑道:“找我做什么,我这么大个人还?能丢了吗,不?过是当时睡不?着,便到御花园逛了一逛,在花间打起瞌睡,醒来便到这个时候了。”


    谢姝一下子便想起自己晌午闹出?的动静,颇为不?好意思地道:“都怪我当时忘了你还?在房里了,否则我一定控制脾气,好嫂嫂,原谅了我罢。”


    贺兰香在她头上轻轻戳了一下,话里有话地嗔道:“你谢大小姐,还?知道要控制自己的脾气?”


    谢姝嘿嘿一笑,浑然?没当回?事,拉起她往殿中去。


    到了殿里,贺兰香见过了王氏和郑文君,又被谢姝拉着去见了她新结交的几个小姐妹。贺兰香应付完若干客套,便提前入席歇息。


    广元殿开阔可?容万人,身处其中,便如水入沧海,若非宫人引路,连自己该落座何处都难以知晓。


    贺兰香找到席位坐下,抬头打量起了龙椅两旁的左右尊位,从?位置上看,那二处真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左文右武,右边尊位必定是谢折的,至于左边那个,便属于新帝的亲舅舅,丞相萧怀信。


    萧怀信。


    即便萧怀信把持政权,权利力压谢折,但说起他的名字,贺兰香下意识感?到的,其实是陌生?。


    从?入京到现?在,似乎总是王家人在她眼前反复出?现?,萧怀信别说见,连提都极少听人提,他本人也深居简出?,鲜少出?入宫廷,权利下分至各部,一直没有什么大的动作,手下人也都算安分,未听说有欺压百姓的恶名。


    可?,真的如同表面这般风平浪静吗。


    一个可?以自毁音容,蛰伏谋划十三年,嗾使王延臣谋反,又拥护夏侯瑞登基,暗里独揽朝政大权的人,真的会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人?


    贺兰香不?懂政治,也不?懂那些男人的阴谋阳谋,但她知道,真正的政客都很看重精力,出?刀必定见血,浪费工夫而回?报微毫之事,不?会去做。


    比如王延臣,能干出?来刺杀谢折或者刺杀她,但若给?谢折下药,让谢折当众吃糠出?丑,他决然?不?会去做。因为那样既扳不?倒谢折也不?会给?他实质打击,除了膈应谢折一回?,没有任何意义?。


    萧怀信会。


    他出?身兰陵萧氏,是萧何的后?人,天生?的政客,可?政客的原则在民?间是行不?通的,普通百姓没有那么多的生?杀大权可?以掌握,想在底层活下去,就?得咬着牙吞着血,经?历足够恶心的事情,也得会反过来,足够恶心别人作为自保。这就?是他的生?存之道。


    不?是一刀见血,是猫捉老鼠,置于死地前还?得先?给?他玩够,肮脏不?讲究。


    “即将开宴,夫人可?要来口太平君子,定一定心神?”


    突如其来的清润声音,将贺兰香惊回?了神,她抬眼看到面前身着朱色官袍,眉目噙笑的王元琢,飞出?记眼刀喟叹道:“我懂了,你这是让我赔你那坛开封的酒钱呢,罢了罢了,说吧,要几两银子。”


    王元琢顿时慌了,解释道:“我可?没那么说,我只是看你神情恹恹,不?太愉悦的样子,特地来与你说话解闷的。”


    贺兰香轻嗤,就?乐意看王元琢受惊吓的样子,她拿余光瞥着王家一众人等,道:“你爹娘兄弟都在,你就?敢来和我说话,不?怕被他们瞧出?端倪?”


    王元琢清清嗓子,一本正经?,“身为内务参事,宫宴事宜本就?是下官的分内之事,下官克忠职守,上前询问夫人可?有改进之处,何错之有?”


    贺兰香笑了声,眼波剜着王元琢:“好会狡辩,宫宴是你的分内之事不?假,可?难不?成,我也成了你的分内之事?”


    周遭喧嚣,无人留意这话中的打情骂俏。


    王元琢红了耳根,一时没能说出?话,原本温和注视贺兰香的眼眸,变得闪躲不?安起来,时而盯看案上果盘,时而看鎏金烛架起伏的光影,总之,就?是不?往贺兰香脸上看。


    贺兰香也不?戳穿他,捧起茶盏浅呷一口,笑盈盈地盯看王元琢,瞧他能把这呆头鹅当多久。


    忽然?,百官起身俯首,齐齐朝殿门行礼道:“见过将军!”


    贺兰香凝了下神,反应过来是谢折到了,遂起身,与其他官员家眷一般福身参拜。


    可?等礼毕平身,她抬头往殿门处一瞧,神情顿时僵了一下。


    王元琢虽不?敢再看贺兰香,注意却仍全在她身上,察觉出?她的异样,关切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贺兰香摇头:“没有什么不?适,你去忙你的吧,你大哥已经?往这边看了,再不?走,小心把我连累了。”


    王元琢转脸一张望,果然?见王元瑛在对面席位往自己身上看,眼神狐疑古怪。


    王元琢便听了贺兰香的话,去了别处转移王元瑛注意。


    殿门处,谢折身着一袭鸦青色锦袍,颜色将自身沉冷的气势衬托到了极致,漆黑眼仁不?知看到什么,进门那刻神情骤然?便冷了下去,伴随步入殿中,袍上精美暗纹在宫灯照耀下熠熠生?辉,贵气逼人,冷肃俊美的容颜亦更为夺人眼魄。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一侧脸颊上,赫然?一记红肿未消的巴掌印。


    原本在场贵女私下讨论的都是王家三个儿子,谢折一至,话锋顿时变了,连嫌弃他出?身,憎恨他毒辣的贵女,偶尔瞥上他一眼,也要红了脸颊。


    只有贺兰香,握住茶盏的手紧到快要将其捏碎,恨不?得再给?谢折甩上一巴掌才好。


    她觉得他就?是故意的。


    她送他的一身衣服,早不?穿晚不?穿,偏偏在她摆明了要和他划清界限时穿到群臣云集的大宴上,若她没记错,送他这身衣服的当夜,他二人在军帐里抵死纠缠了半宿,桌椅床榻险些散架。


    他什么意思?是在提醒她不?要忘了和他在一起的那些画面吗?


    贺兰香头疼无比,扶额阖眼,妄图清空思绪。


    偏偏的,周遭贵女的私语声又窸窣传入她耳中。


    “谢折今日是怎么想起来换衣服的,他不?是独爱破布衣衫吗。”


    “你别说,还?挺合适他的,挑衣服的人颇有眼光。”


    “谢折脸上怎会有巴掌印?这整个大周谁敢打他?”


    “手印不?大,像是女人的。”


    “堂堂个将军怎会被女人打?你少胡说八道了。”


    “我觉得……万一是他自己的女人呢?”


    “那就?更不?可?能了,谁不?知道他不?近女色,否则后?院何至于空到现?在。”


    贺兰香被吵得心烦意乱,趁着离开宴尚有三两炷香的工夫,干脆喊来细辛,借着出?恭的名头到外面透气。


    天色已全然?漆黑,她不?敢走远误了时辰,也不?想待在聒噪的地方,便往广元殿偏殿廊庑西拐角处走了走,那边风景单调,没什么人去,只有宫人经?过,算是个放空身心的好地方。


    “主子自有孕以后?,好像对动静大小越发敏感?了。”细辛道。


    贺兰香抚摸小腹,轻叹一声,“谁知道呢,兴许是个喜静的小家伙吧。”


    春燕欣喜道:“若是喜静,那读书肯定厉害,主子要生?个文曲星了!”


    贺兰香嗤笑出?声,烦闷的心情好了不?少,嗔怪道:“净拿瞎话诓我,我若信才有鬼了。”


    她看见那些圣贤书就?烦,谢折又是武将,两个人怎么生?也不?该生?个爱读书的孩子出?来。


    “奴婢说的都是真话!主子不?能冤枉我。”春燕据理力争。


    贺兰香只好无奈道:“好好好,那就?借你吉言,希望我能赶上文曲星下凡投胎吧。”


    主仆三人说笑着便要拐入北面廊庑,途经?大片背光阴影。


    这时,忽有一只大手自阴影中伸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揽住贺兰香的腰便将她拖了进去,如同毒蛇捕猎。


    细辛春燕吓丢了魂,差点尖叫出?声,正要喊人前来,往阴影里定睛一看——


    方才还?在殿内受百官参拜的谢大将军,此刻正搂住她们主子放肆亲吻。


    第82章 中秋4


    怀抱太紧, 揉在腰上的大掌毫无松懈之势,两具身躯紧贴在一起,隔着衣料, 贺兰香能清晰感受到谢折身上?的温度和坚硬的筋骨,烫化她, 硌坏她。


    她的舌根发麻,唇瓣被碾磨吮咬, 后颈被另只手掌紧扣住,就算不愿回应, 她也只能就范承迎, 不耐的闷哼和唇齿厮磨的啵滋声交融在一起, 在静谧的阴影中显得?格外暧昧刺耳。


    “唔……”


    换气间隙, 贺兰香总算有了喘口气的机会,她伏在谢折怀中,靠着他的胸膛, 嘴里吁吁喘着急气,脸颊滚烫。喘了几下,她抬脸瞪着他, 眼眸潮红, 春态毕露的脸上?连发狠也像调情, 显出妖娆媚色。


    谢折看着她的样子,喉结滚动, 低头想?要继续。


    “你疯了?”贺兰香低声骂他,“你当?皇宫是自己家吗,想?亲我就亲我, 被人看见还要不要活了?”


    谢折眸色一沉,脸未倾下, 手落在她脸颊上?,掌心厚茧割蹭着柔软嫩肉,黑瞳未因方才火热而留有余温,冷而利的目光直直盯着她,道:“原来,你还知道会被人看见?”


    他这?话着实意味深长,贺兰香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在说她和王元琢。


    她沉了脸色,理?直气壮,“那能一样吗,又?不是我主?动惹的他,是他过去找的我。”


    虽然她的确有对王元琢言语撩拨。


    “他过去找你,你笑的跟花一样。”谢折手掌乍一收紧,抬起她的脸,嗓音凶闷,“我来找你,你怎么?不笑?”


    贺兰香心想?我笑你个?大头鬼,烦都要烦死了。


    她用力推他,精致的眉头不耐皱紧,“我不想?跟你在这?废话,松开我,马上?就要开宴了,你我同时消失,肯定会引人注意的,若被撞见,我可不想?被扣上?个?与夫兄通奸的帽子。”


    谢折冷嗤了声,扫了眼她的肚子,又?看着她的眼睛,表情仿佛在说:你我何止是通奸。


    贺兰香被盯到后背发冷,捂着小腹低下脸不愿看他,这?时禁锢在她下颏上?的力气陡然强势起来,抬起她的脸便重咬在被吻花的红唇上?,撬开齿关二?度纠缠。


    一廊之隔,越来越多的人进入广元殿,细辛春燕早跑去望风,确保不会有人往这?狭暗一隅走来。


    可再是不会有人来,声音是会传来的,说话声脚步声,官员见面?的行礼客套,句句如临在侧,宛若随时可能从天而降撞破这?香艳一幕。


    “奇怪,谢将军呢,怎么?突然便不见了。”


    “即将开宴,应是去陛下那边催促圣驾。”


    “也是,他还能去干嘛。”


    还能去干嘛……


    贺兰香精神紧绷,不敢大声反抗将人招来,索性消停了动作,等这?烦人的家伙亲够。


    谢折感受到她的妥协,更加变本加厉,碾咬红唇不够,又?将热息贴在香软纤细的颈项上?。


    贺兰香再是被吻到意识涣散,却还记得?哪里可以哪里不行,当?即抬手将颈子捂结实,微喘着斩钉截铁道:“我看你敢。”


    若在这?时留下痕迹,等会儿回到宴上?,群臣还等着看什么?歌舞,都看她的热闹好了。


    贴在脖颈上?的热息移开,谢折这?回顺从了她。


    然后下移,找了处别人瞧不见的地方。


    秋夜清凉,灯火如昼。


    夜的冷与火的热交织在一起,是种?说不清的旖旎缱绻,冷热交替的静谧隐晦里,美人搂紧颈下男人壮硕臂膀,不敢让人听到,只好咬紧指骨,将所有欢愉与刺激强忍在喉。


    但凡在正殿外逗留的官员能往偏殿拐角多走一步,便能发现这?对在暗处恣意戏水的野鸳鸯。


    *


    事毕,贺兰香先回了宴,吻花的口脂经悉心填补,已看不出端倪,扯乱的襟口也都恢复原样,整个?人与外出时毫无二?致。


    她落了座,神态从容,眉目温婉,静静听着谢姝从其他贵女那打听来的新鲜事,时不时掩唇轻笑,一派娴静端庄之态。


    实际颈下酥痒刺痛之感从未断过。


    绝对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她心想?。否则没能等到孩子出生?,先被谢折吃坏了。


    贺兰香思?忖着,慢慢便将耳旁声音摒弃,直到谢姝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她才回过神道:“怎么?了?”


    谢姝气鼓鼓,“我都说半天了,合着嫂嫂你根本就没听我说话,算了,我去找别人玩了。”


    贺兰香忙将人拉住,笑着赔了不是,问?她方才都说了什么?,让她再说一遍。


    谢姝消气极快,便对贺兰香附耳,指着人潮中与命妇寒暄的郑袖道:“我听人说,她心里已有意中人,嫂嫂你猜,她的意中人是谁?”


    贺兰香心知肚明,佯装讶异道:“是谁?”


    谢姝睁大眼,将声音一压再压,一字一顿道:“谢折。”


    贺兰香柔荑掩唇,一副震惊之色。


    谢姝很满意她的反应,兴致冲冲继续道:“你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她居然能对谢折那块心狠手辣的石头动心,她那么?懦弱的一个?人,见了谢折不得?腿肚子打颤吗,居然会把心思?生?在他身上??听说还亲手给谢折做了副护腕,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谢折好像还没有收,丢死人了。”


    贺兰香时而点头时而蹙眉,配合着谢姝闲说片刻,直到谢姝被王氏叫走归席,耳边方清净下去。


    她其实并不吃惊郑袖会对谢折动心。


    从在临安起,谢折拒绝郑氏赠女求荣,他就应该留给了郑袖一个?还算不错的印象,毕竟不近女色比色中饿鬼要强得?多,倘若谢折真的将她收入房中,她不见得?就还会对他有多少幻想?。再加上?家族北上?还京,遭遇蛮匪拦截,又?是谢折神兵天降救她与家族于水火,前后种?种?加在一起,别说正值春心萌动的少女,是个?女子,心中都会起些微妙波澜。


    当?然,最要紧的,是想?必郑袖自己也知道,家族式微,她只有被当?成联姻工具的份儿,要么?嫁给其他门阀的浪荡子弟,要么?入宫侍奉御前,皇后之位她是想?也不能想?的,即便入了皇帝的眼,也最多封妃,为家族争得?一夕荣光。而如此?震荡年月,待到哪日政权更替,等待她的,便只有鸩酒一杯。


    谢折是她最好的选择,也是她唯一的机会。


    贺兰香分析着这?一切,冷静的像个?高高挂起的局外人,只有颈下的刺痛清晰提醒着她,她也是这?局中的一员。


    再不想?承认,她怀的也是谢折的孩子,往后岁月若真有一日东窗事发,轮不到外界口诛笔伐,谢折妻室的态度,首先便会关乎她与孩子的命运。就像和阳郡主?当?年能决定谢折和他娘的生?死。


    贺兰香抬了眼眸,落在低眉顺眼的郑袖身上?。


    这?样一想?,如果是她的话,其实也还不错。


    开宴前刻,谢折回来。


    因二?人故意错开了时间,故未引起旁人猜疑,他一入殿门,在场文武除了王延臣之外,皆俯首躬身。


    按照规矩,群臣应提前整齐入宴,恭候圣驾来临。但谢折席位太高,几乎与龙椅持平,若这?时入席,有藐视帝王之嫌,便入殿而不落座。


    他站着,群臣自然不敢坐着,除了女眷之外,无论?品阶,一并陪同,场面?宛若众星捧月。


    郑袖捏着帕子踌躇了一晚上?,眼见开宴以后便再无机会,狠了狠心,在诸多贵女的小声奚落中款步走到谢折身后一丈之内,妄图寻找搭话的时机。


    谢折不爱说话,但身边不缺声音,有的是人在猜测他的喜恶,忙着询问?他方才去了何处,突然不见,让他们好找。


    这?时,忽有宫人鱼贯而入,将宴前果品奉到各席,谢折仅是略瞥了眼盛在金碟中的樱桃,立刻便有官员亲自捧来一碟,供他品尝。


    秋日的樱桃熟透通红,颜色娇艳欲滴,形状小巧圆润,甜香扑鼻。


    谢折捏起一颗樱桃,未急着入口,就这?么?用指腹碾玩着,也不知在想?什么?,一直到把娇贵柔嫩的樱桃玩至破皮流浆,才放入口中,细细品味。


    郑袖总算知道该说什么?,忙不迭张口道:“将军喜爱吃樱桃么??”


    谢折未答话,又?捏起一颗艳红圆润的樱桃在指间把玩。


    幽深带着丝丝灼热的眼神穿过群臣,直白而隐晦地落在贺兰香的身上?,同时,第二?颗樱桃入口,犬齿硌入果肉,紫红色的浆水流出,溢在嘴角,与未擦拭干净的残留口脂融为一体?,给薄唇添色,俊美近乎妖冶。


    “是挺爱吃的。”他道。


    也爱玩。


    “细辛,扇子给我。”


    贺兰香面?红耳热,整个?人躁动不安,浑身冒着薄汗。


    细辛道:“奴婢想?着秋日凉爽,出门便没备扇子……主?子您怎么?了,脸怎么?突然这?么?红啊?”


    贺兰香将微凉的手背贴在脸颊上?,刻意没再抬眼欣赏那大庭广众之下的艳糜一幕,强作镇定道:“没什么?,只是忽然有点热罢了,没带就没带吧,我等会儿便好了。”


    心里却在暗骂:臭流氓,登徒子,我以往真是瞎了眼了才觉得?勾引你是件难事。


    现在哪还用得?上?她勾引他,这?谢折跟发了情的公孔雀一样,就差当?着所有人的面?朝她开屏。


    第83章 中秋5


    “陛下驾到——”


    太监尖细的声音在殿门外响起的猝不及防, 群臣迅速归位,跪地行稽首大礼,齐声高?呼:“微臣拜见陛下——”


    声音恢弘如山, 响彻殿宇。


    贺兰香一并行礼,只?不过命妇和官员家眷的席位皆在文武两席后面靠内, 不必如官员行礼那般浑然不苟,有个样子即可。


    她在众人之后, 仗着位置隐蔽,略抬眼眸, 用余光看向殿门。


    隔了太远, 没看见?夏侯瑞的人, 只?看到一截明黄华袍, 若隐若现遮挡在宫人持有的翠绿描金孔雀羽障扇后面,华丽威严,令人肃然生?畏。


    障扇前行的同时, 一股浓郁的药涩气在殿中?弥漫开,伴随轻重不一的咳嗽声,一点点扩开, 到处肆虐。


    中?秋宫宴, 何?等热闹喜庆, 生?生?被病气药气笼罩,宛若乌云团绕, 沉闷挥之不散。


    百官面前,咳嗽声踏上金阶,落座龙椅, 总算得以平息一二?,用沙哑艰涩的嗓音道?:“众卿平身。”


    “谢陛下——”


    百官平身, 在礼官一声高?昂的“坐”字之后,方落座。


    此时便已算正?式开宴,乐伎奏曲,宫人传布佳肴,夜明珠与宫灯高?挂,金殿璀璨如同瑶池仙境,酒香菜香逐渐盖过苦涩药气,徜徉充斥在殿中?各处。


    贺兰香本打算让宫人将自己席上的酒水换成茶饮,未料低头一嗅味道?,里面本就是温和的饮子而非酒水,顿时心生?谢意,目光开始到处寻找王元琢的影子。


    找到以后,她对他微微颔首,他对她回以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谢折坐在右尊位上,俯瞰着那二?人暗中?的眉来眼去,有点后悔。


    后悔刚刚下口轻了,没把贺兰香咬坏,省得她现在还有心情?勾人。


    “长源在看什么?”


    夏侯瑞咳嗽着,笑道?:“是有什么趣事么,指给朕,朕也想看。”


    谢折移开了视线,声音肃沉,“回陛下,臣只?是在想公?事。”


    夏侯瑞哎呀一声,颇为苦口婆心,“朕知道?朕的大将军公?务繁忙,但人除了劳碌,也得知道?及时享乐才是,今日中?秋佳节,长源此时不全心行乐,更待何?时?”


    夏侯瑞说话时也是咳嗽的,说到后面又忍不住发笑,笑着咳嗽着,身体便如紧绷摇摇欲坠的弦,随时有绷断败落的可能。


    他撑起病弱的身体,高?声面对群臣:“今乃阖家团圆之夜,朕不忍众卿入宫伴驾缺席家宴,与骨肉分离而过,便办此宴,将众卿家眷一并宴请,故而今夜不必拘泥君臣之礼仪,只?管上下同乐,随心所欲!”


    话说完,体力已至极限,用力咳嗽起来。


    咳嗽声中?,群臣起身行礼,“臣多谢陛下体恤——”


    宴席里,贺兰香听着看着,只?觉得好笑。


    真是见?鬼的上下同乐,分明是这小皇帝无父无母中?秋过起来也冷清,所以把别人都拉来陪他,现在又让人家随心所欲当在自己家,有毛病一样。


    她掀起眼皮,看向?龙椅上那位。


    孔雀障扇交叠龙椅之后,翠色衬得椅上之人更加苍白单薄,夏侯瑞瘫靠在龙椅中?,胸口大起大伏,吁吁喘着咳嗽之后努力平复下来的气息,身上华丽的十二?章龙袍裹挟一身瘦弱病骨,衣服也不像衣服,像风筝,能把穿衣服的人随时挟持而起,腾风离开。


    不知是否是错觉,贺兰香觉得夏侯瑞比她上次见?他时更瘦了,五官在极度苍白中?更加纤轻模糊,只?有右边脸颊上的红色小痣依旧鲜艳如血,在灰败中?点缀少许的生?气,又流露帝王不该有的轻佻妖艳。


    招桃花的痣。


    倘若没那副病骨,这个小皇帝,应该……挺能招人。


    待等贺兰香收回视线,目光稍一倾斜,便冷不丁撞上一双黑冷的瞳仁。


    她看了多久夏侯瑞,谢折就看了多久的她。


    贺兰香什么歪处都没想,但莫名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立马便将眼睛别了开,佯装从容自在。


    也就是这视线的一别,她发现了蹊跷之处。


    左边尊位上是空的。


    为何?会是空的?萧怀信没到场?


    不应该啊,中?秋本就是与和自家人一起过的节日,他可是皇帝的亲舅舅,文武百官缺了哪个都行,最不该缺的便是他萧怀信。


    怪,古怪极了。


    就在贺兰香思忖的工夫里,乐声起,众多舞姬至大殿中?央,随乐起舞,款挥罗袖。


    群臣争先恐后献上节礼,其中?最为瞩目的,当为一人多高?的南海红珊瑚。


    红珊瑚在历朝历代都视为祥瑞,二?十年才生?长一寸,一人多高?,起码已有千岁之龄,何?止价值连城,简直是传世之宝。


    “天地至宝当赠天下雄主,臣伏愿陛下寿与天齐,大周江山千秋万代!朝朝有今日,岁岁有此时!”


    夏侯瑞龙颜大悦,当场将送礼官员连进二?级,其余官员见?状,纷纷效仿抬上礼品。


    这时,有一人站了出来,当众指责道?:“陛下,珊瑚长于深海,要渔民?下水生?生?凿下,背到岸上方得,一寸珊瑚三条人命,如此高?大之珊瑚,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劳民?伤财之物,万不可因此嘉奖,令百官引以为荣啊!”


    贺兰香深为讶异,没想到这屎包一样的朝廷还能出根好笋,便抬眼张望了两眼,又听了身边几耳朵,方知这人名叫唐冲,过往一直在外地辗转任职,新帝登基才将他调回京城,因资历高?,便给了他个不高?不低的刑部给事中?一职。


    贺兰香有点感到可惜,人是好人,官是好官,就是有点意气行事,再?怎么不满,大可背后谏言,不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就这么说出来,何?况身边还有家眷,一不小心,举家都要被牵连。


    “唐爱卿的意思——”夏侯瑞肘靠赤金龙纹扶手?,单手?支颏,沾满病气的眼眸半眯着,意味深长地说,“是朕应该收回成命,撤回方才所有封赏?”


    轻飘飘一句话,将唐冲的矛头瞬间对向?刚晋两级的官员。


    “唐给事一派胡言!”


    官员怎会罢休,立刻便以“天子金口玉言”之由驳斥唐冲,更扬言他过往曾在任地私收贿赂,何?来颜面出言进谏。


    唐冲原本是劝诫天子不可铺张奢靡,助长百官劳民?伤财之风,这下不仅真正?的意愿被曲解,还被扣上个子虚乌有的帽子,一时忙于解释自证,连本意都忘了是什么了。


    二?人吵得不可开交,夏侯瑞拍了两下手?,不耐道?:“好了,朕宴请你们来是要你们与朕同乐的,不是看你们吵架的,再?吵,全部按殿前失仪处置。”


    场面顿时静下,鸦雀无声。


    夏侯瑞转脸,对谢折笑道?:“长源你看,老实下来了。”


    谢折面无表情?,周身肃冷的气势把他衬成了石塑铁像,有他在龙椅旁边,即便一言不发,百官无人敢不匍匐。


    陆续仍有节礼奉上,为歌舞助兴。


    酒过三巡,郑袖之父,世袭的威宁伯郑恪命人抬上一口黑布蒙罩的四方之物,外看像个箱子,高?宽皆在两丈开外,奇沉无比,要数十名青壮侍从合力才能将其抬入殿中?,落地瞬间,金砖塌陷,轰响沉若闷雷。


    夏侯瑞顿时来了兴致,询问其中?是何?之物。


    郑恪伸手?,将蒙在礼物上的黑布一把揭开。


    场面哗然。


    只?见?黑布底下根本不是什么箱子,而是笼子,一口玄铁锻造的四方高?笼,笼子里面是一只?毛色黄黑交间的吊睛白额虎,体态雄伟强壮,遍体鞭痕血迹,两只?虎眸炯炯有神,重见?天日那刻,老虎全身毛发炸立而起,张开血盆大口便发出一声凶猛虎啸。


    殿宇仿佛为之摇晃,在场再?是得体端庄的贵女也不免发出尖叫,贺兰香亦是白了脸色,根本没想到这种生?长在深山老林的凶兽会有朝一日出现在皇宫金殿上,一时恍惚只?以为是在做梦。


    “回陛下,”郑恪道?,“此虎乃微臣北上返京之时途经秦岭捕获,经一路调-教,虽仍然野性难驯,到底灭了不少血性,只?需稍加驯养,便能认人为主。臣思来想后,虎贵为百兽之王,地位尊贵,堪为其主者,天下唯陛下尔。”


    “说得好!”


    夏侯瑞一拍盘龙扶手?,苍白的脸色因激动而涌上淡淡血色,却显得更为病态,是种强弩之末的生?机,像将败的罂粟。他目光灼灼,盯着笼中?困兽,如孩童盯看一件新得到手?的玩具,声音沙哑而兴奋,“威宁伯的节礼深得朕心,说,想要什么赏赐。”


    郑恪立即叩谢,“臣谢主隆恩,臣年事已高?,自觉凡事皆已看开,功名利禄不过云烟尘土。唯一一桩心事,是家中?小女郑袖姻缘未定?,臣自知视野短浅,不敢轻易为女儿做主终身,故伏请陛下开恩赐婚,天定?良缘,成全为臣一个做父亲的最大心愿。”


    宴上有一瞬诡异的寂静,所有贵妇贵女不约而同将目光转向?安静无声的郑袖身上,目光多少沾些鄙夷。


    郑袖脸颊绯红似血,手?攥紧裙裾,不敢抬头与人对视。


    夏侯瑞一声朗笑,“这个好说,京中?别的没有,青年才俊是数不胜数,你只?说想要什么样的女婿便是,从文从武,是否七姓之内。”


    郑恪:“臣不敢欺瞒陛下,过往曾有得道?法师断言,臣之小女夫星贵不可言,乃为独当一面的从武之材,年轻而权重,亦是望族之后,不出七姓。”


    就差把谢折的名字直接说出来了。


    郑袖心跳如擂鼓,快要羞赧到将头低到膝上,虽为父亲之举感到不齿,内心却是期待着的。她觉得,若真有圣上赐婚,想必谢折是不会拒绝的。


    “从武之材,年轻权重,望族之后……”夏侯瑞眯了眼眸,沉吟着将在场武将一席全扫了一遍,最后收回目光,看向?身旁之人,别有深意地笑道?,“长源?”


    谢折眼波沉着,似乎谁都没有在意,余光却落到贺兰香身上,看她吃茶压惊,粉腻的手?捋着高?耸成峰的胸口,指尖指着笼中?困虎,正?在专心与身旁丫鬟说着什么,毫未留意他这边只?要点下头,就能得到一桩婚事。


    “亦有算命的给臣算过。”谢折面不改色,口吻薄冷地道?,“说臣克妻,过门?即暴毙。”


    第84章 中秋6


    夏侯瑞听后?微微一愣, 旋即嗤笑出声道:“长?源这是在说什?么,朕只?是想问?问?你身边可有合适人选,你何故出此言论?”


    谢折未回话, 随便自己那一句“克妻”激起多少千层浪,他自巍然不动稳若磐石。


    夏侯瑞微微扬起下巴, 轻点着若有所思道:“不过话说起来,若论从武之材, 年少权重,望门之后?, 似乎也没有比长源更合适的人选了, 不如就让你与郑氏——”


    “陛下。”谢折再出声, 声音便已更?加寒冷, “臣刚刚说过,臣克妻,不宜婚娶。”


    夏侯瑞哼笑道:“长?源惯会说笑, 别人朕不知道,你是从来不信算命鬼神之说的,算命之言与你而言, 不过是耳旁杂风罢了, 岂能当真。”


    上过战场的人最忌讳信命, 因为信了就得相信报应,他谢折的报应, 今生今世,还得完吗。


    殿中静谧,唯歌舞不歇, 谢折未置一词,面?容冰冷如神祗, 仿佛永远不会为俗世红尘而动心,自成?一隅孤寂。


    郑恪按捺不住,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到嘴的鸭子飞跑,他郑氏式微,过往又与王氏结仇,谢折这个金龟婿他是扯下这张老脸也是要钓到的,便清了清嗓子,对夏侯瑞道:“回陛下,老臣思来想去,婚姻大?事,不得全然听信神棍一面?之词,陛下若当真有意将小女许给谢将军,不如就全凭您来做主,天子之言便是天意,谢将军是忠臣良将,安能忤逆圣意,逆天而为?”


    夏侯瑞听后?笑着,余光瞥着谢折,对郑恪摆手道:“爱卿莫急,朕即便想当这月老,也得看这红线能否牵上。正好?,大?宴当头,该在的都在了,不妨由朕替你问?一问?谢氏长?辈,看他们意下如何,如此可好??”


    郑恪叩首,口?中高呼:“陛下圣明!”


    夏侯瑞眯眸而笑,稍作思忖便启唇道:“谢爱卿何在。”


    御座东列文官席上,谢寒松起身行礼,“臣在。”


    “朕问?你,倘若朕为你侄儿谢折赐婚郑氏之女,你可愿意?”


    谢寒松两臂一压,头颅深埋,声音沉重不卑不亢,“臣人微言轻,不敢与谢大?将军攀亲,但凭陛下做主,臣别无二话。”


    夏侯瑞便让谢寒松坐下,将身为谢寒松之妻的王氏叫了起来。


    王氏话术与谢寒松相近,无外乎是全凭圣上做主。


    夏侯瑞的手指指腹叩击在龙纹把手上,目光一一略过席位,若有所思地沉吟着,似乎在想还能问?谁。


    忽然,他字正腔圆地道:“贺兰氏何在。”


    宴席中,贺兰香原本还在喝茶压惊,顺带时不时打?量两眼那笼中困虎,冷不丁听到传唤,尚未凝神,人便已下意识站了起来,款款福身柔声回话,“妾身在。”


    夏侯瑞嘴角噙笑道:“你夫谢晖与朕的大?将军乃为手足至亲,他既不在,不如便由你替他决断,是否赞同谢郑两家?联姻。”


    联姻二字一出,贺兰香才知道自己这半晌都错过了什?么。


    霎时间,场中或深或浅的目光,全部落在了她身上,或探究或狐疑,好?奇她会说出什?么答案。


    所有目光中,有一道目光格外深沉清晰,目不转睛对着她。


    贺兰香略抬眼眸,与谢折漆黑的眼睛对上。


    隔着歌舞灯影,她看不清他的眼神,但能感受到看不见的烧灼在视线中翻涌,丝丝升温,滋滋发响。


    贺兰香是知道该怎么体面?回答这个问?题的,不得罪人的话她很懂怎么去说,这点小场面?根本不在话下。


    可不知为何,竟怎么都张不开那个口?。


    哪怕郑袖是她早有预料的人选,真到临门一脚,她有点笑不出来了。


    目光穿过灯影,她定睛看着谢折。


    这个高高在上,坐在帝王身侧的男人,穿着她送给他的衣服,嘴角残留着她唇上的口?脂,就在开宴前,还与她在暗处亲吻搂抱,百般缠绵,耳鬓厮磨。


    而到现在,却?要她决定他是否娶别的女人。


    按道理说,他要娶谁,她是管不了的,也没有资格去管,可……凭什?么。


    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过去许多个日?夜是她和他是一起度过的,她是唯一知道他这副煞神外表下柔情一面?的人,也是和他有过数不清亲密时刻的人,有无数个夜里她是在他的臂弯里睡下的,身上缠满他的气息,他的体温。


    她不想和任何人分享他。


    贺兰香迟疑了,迟来的妒忌和占有欲在她的心头上作祟,似乎直至今日?她才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谢折不仅在她身体上留下那么多的痕迹,连她的心也没能放过,不知何时便已在上面?烙上他的名字。


    她在短瞬中失神,袖下柔荑不由收拳紧握,锐利涂满花汁的指甲刺入掌心,隐隐发颤。


    夏侯瑞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歌舞顿时停下,殿中针落有声。


    “贺兰氏,”夏侯瑞看着贺兰香,笑意深了些,“朕在问?你话,朕要你说,谢郑两家?是否联姻。”


    贺兰香眼波略颤,强行回神,柔声款款道:“妾身惶恐,方才想起先?夫,一时失神,望陛下莫要怪罪。回陛下,古来皆道长?兄如父,妾身岂敢跨辈僭越,为夫兄定起姻缘?一切但凭陛下做主,妾身不敢越俎代庖。”


    夏侯瑞喟叹一声,揉着眉心,咳嗽了几声,万般无奈的样子,“朕想听听你们的意思,你们又都让朕做主,朕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能做谁的主。”


    他朝谢折倾去视线,弯目而笑,“长?源,你说,朕能做你的主吗?”


    谢折不语,一双眼睛只?落在贺兰香身上,眼底晦暗幽深一片,像是隐忍压抑了许多不悦。


    贺兰香眼观鼻鼻观心,弱态柔姿站在席位,分明一身老气衣袍,却?因容貌过于娇艳,素装淡抹不掩绝色,被衬成?朵雍容娇贵的牡丹花,安静待放,待人折取。


    夏侯瑞的目光在二人身上绕了两圈,眼底逐渐生出些恶劣的戏谑,没等到谢折的回应也不恼,兀自背靠龙椅,懒散随性之态,没急着让贺兰香坐下,细细思忖片刻道:“若朕真能当这回主,朕觉得,谢郑两族门当户对,长?源与郑女又年纪相仿,倒也称得上是般配——贺兰氏,你认为呢?”


    贺兰香扯出抹极自然的笑,道:“陛下所言极是,郑姑娘与谢将军郎才女貌,自然是天定良缘,前生注定。”


    最后?一个字自口?中发出,定格她身上的幽深目光猛地一沉,她自己的掌心也快被掐出血来,贝齿咬紧。


    面?上,风轻云淡,巧笑倩兮。


    “好?一个前世注定!”


    夏侯瑞拍案称绝,两眼兴奋放光道:“那朕今日?便做上这么一回主。传旨下去,威宁伯之女郑氏,蕙质兰心,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兹恃以?指婚与——”


    “陛下。”


    忽然响起的两个字,肃冷而无情,提起一众人的心神,全场顿时皆寂,纷纷看向谢折。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谢折毫不避讳地道:“臣今日?赴宴,只?为与陛下共贺佳节,不为其他。陛下若执意逆臣心意,臣也只?好?失礼告退,往军营先?行一步。”


    此话一出,郑袖原本羞红的脸倏然变得惨白,整个人如同飘摇秋风中的梢头枯叶,肩头都在不自觉颤栗发抖,随时能昏倒过去一般。


    贺兰香面?色如常,眸中未起波澜,袖下的手却?放松不少,指甲总算自可怜发红的掌心松开。


    夏侯瑞脸色微变,似是没能料到谢折会果决至此,宁愿当庭忤逆圣意也不愿应下这门亲事,眼中登时划过一丝狠意,但也不过是仅仅一瞬,狠意便被笑意覆盖,唉声叹气起来,也不知是对群臣还是对自己,“果然,朕是做不了朕的大?将军的主的,不过长?源啊,你可真是越来越开不起玩笑了,外敌未平,内乱四起,叛军蛮匪如雨后?春笋,朕还指望着你给我平定四方呢,怎会轻易给你指亲赐婚,你看,朕连旨都没拟,不过是说说罢了。”


    郑恪扑通跪地,两股战战,哽咽若慈父,“陛下如此,岂非是在拿小女的清誉以?作玩笑?”


    夏侯瑞哎呀一声,浑然不在意,“威宁伯快快请起,何至于如此严重,咱们大?周好?男儿多得是,不就是武将吗,长?源,你明日?在军中挑几个样子好?的,送到威宁伯府上,让他选一个当女婿,选中哪个,朕就封哪个为爵,这不也算是望门了吗?”


    谢折视若无闻。


    郑恪气得当场咳出一口?老血,瘫倒下去,郑袖小声抽泣,哭倒在侍女怀中。


    “歌呢!舞呢!”夏侯瑞叫嚷起来,“朕才说了几句话,怎么这就停了,今日?中秋佳节,朕还要和众爱卿普天同庆呢,歌舞都没了还怎么庆!”


    乐声起,舞姬重新上场,锦瑟和弦下,水袖生风,动如游龙出动,静若秋月照影,春花卧水。


    贺兰香总算得以?坐下,品着舞姬刚柔并济的动作和略有耳熟的琵琶曲,不由道:“十面?埋伏。”


    细辛好?奇,询问?舞的来处。


    贺兰香便道:“这舞是依曲而编,曲子便叫十面?埋伏,相传乃是以?往楚汉相争,两军决战垓下,汉军设下十面?埋伏的阵法,从而打?败楚军。战歌流传下来,便成?了曲子。”


    这时,乐曲越发激烈,已有楚霸王乌江自刎的悲烈架势,贺兰香看着舞姿听着曲子,下意识竟生出三分古怪之感。


    十面?埋伏历来是习舞者必学之舞,但这舞杀气太重,更?多的时候是在勾栏给客助兴,不至于让人在温柔乡酥了骨头,像中秋这种团圆佳节,又是皇宫大?宴,按理来说,这样的舞,是不应该搬到台面?上来的。


    伴随乐声激越,贺兰香不由被吸住心神,全神贯注在领舞的舞姬上,心头古怪全然抛诸脑后?。


    宛若瀑布急转的琵琶声里,舞姬水袖大?起大?落,势如破竹,又如银蛇吐信,当真有金戈铁马的凶悍之气,千军万马呼啸而来。


    她轻迈脚步,临于御座之下,如楚军败局已定,舞姿凄美哀婉,日?薄西山,霸王持刀立于奔腾乌江之畔。


    这时,转折又起,琵琶发出一声泣血长?鸣,水袖挥出,力?破山河,直冲龙椅之上的夏侯瑞!


    “那袖子里有寒光!保护陛下!”


    第85章 刺杀


    王元琢喊出那句话的同时, 短刀刺破水袖发出呲啦裂响,闪电般脱袖而出,准确刺向夏侯瑞的心口。


    生死?之间, 谢折纵身挡在夏侯瑞面前,生生用?手攥住了那寒光闪烁的刀锋, 手上瞬间血流如注,落到地上蜿蜒出无?数鲜红溪流。


    “愣着干什么!护驾!”王延臣率先回神, 高声怒喝。


    御前侍卫如潮水涌来,将那领头舞姬团团包围, 长矛相向。舞姬水袖一挥, 藏在袖中的短刃放倒一圈人, 杀出一条血路, 旋即便奔向殿门,欲要逃窜而出。


    谢折将手中沾满血的短刃反手抛出,正中舞姬腰脊, 只听一声凄厉尖叫,舞姬摔倒在地,半身不能?动?弹, 侍卫连忙上前将人拿下。


    突如其来的刺杀吓坏了所有人, 即便刺客已经束手就擒, 场面依旧混乱不堪,胆小?官员或哭或叫, 携着家眷就要仓皇逃离,本就胆小?的闺秀们更加惊恐难以自持,缩在丫鬟婆子的怀中瑟缩如幼雀, 抽噎不停。


    郑袖腿软如泥,躲在侍女怀中啜泣, 不可?抑制地想到了被蛮匪劫持的那日,那日的场面也是这般混乱,粗鲁的蛮匪不仅杀了好多?仆从护卫,还欲要将她掳走,若非谢折及时带兵营救,她恐怕已不知身处何方,深陷何等?泥淖。


    她觉得,自己此生都忘不了那一日,那个残阳如血的傍晚。


    在她万念俱灰之时,年轻英武的将军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宛若一束光,照入她灰暗的生命当?中。


    “谢将军……谢将军快来救我。”


    郑袖哽咽低泣,盼望着会向上次一样,面前出现谢折英俊坚毅的脸,救她于水火,可?兀自哭上半晌,无?丝毫有关谢折的动?静出现。


    她按捺不住,放眼去寻找谢折的身影。


    找来找去,总算在对面席位中找到谢折。


    谢折神情紧张,眼露焦急,不顾手上伤口狰狞,一双眼睛只顾放在面前女子身上。


    他的弟媳,贺兰香。


    *


    “我都说了,我没事了。”


    贺兰香手抚胸口,花容失色,虽在喘着吁吁急气,眼波却已镇定下来,扫视着周遭道:“你这时候来找我,容易被瞧出端倪,赶紧离我远点,护你的驾去。”


    谢折皱了眉,“这种?时候,没人关心我在哪里。”


    不说还好,一说贺兰香便来了劲头,非要给他找出双盯在他身上的眼睛不可?。


    这时,只听夏侯瑞一声暴喝:“说!是谁派你来的!”


    贺兰香被吓住了神,下意识便往谢折怀中缩去,谢折长臂展开,顺势将她环住,用?没沾血的手轻抚她后背。


    金殿正中,刺客匍匐在地,两?手交叠,被侍卫束缚于背后,遍体是血,已无?方才跳舞时的风流妩媚。她放声而笑?:“昏君人人得而诛之!天下数不清有多?少人想手刃你的项上狗头,何有派与不派之分,只有杀心强与不强!”


    话音刚落,摇头咬住甩到口边的镂空耳坠,舌尖撬开机关,卷入药丸。


    王元瑛惊呼:“不好!她要服毒自尽!”


    侍卫再想上前,便已为时已晚,刺客吞下毒药,顷刻呕出一口黑血,接着眼耳鼻皆有黑血溢出,赤红染黑的双目瞪着夏侯瑞,嘶哑笑?道:“狗皇帝,没有我还会有别人,你等?着吧,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从你老子开始,你们夏侯家的江山,便该……亡了。”说罢,倒地气绝身亡,死?不瞑目。


    夏侯瑞怔怔盯看着刺客的尸体,暴怒的神情渐渐沉下,变为面无?表情的冰冷,不知在想什么。


    忽然?,他一把夺过侍卫手里的佩刀,刀尖指向群臣,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地一个个问过来,“到底是谁派来的?你?还是你?还是你们所有人?”


    群臣惶恐,跪倒一片,连呼冤枉。


    锐利的刀尖胡乱指过一遍,最后落在了唐冲的头顶。


    夏侯瑞眯了眼眸,咳嗽了几声,羸弱的身体已握不住刀柄,索性松手将刀扔下,抬脚踢到唐冲面前,脸上红痣鲜艳如血,冶丽近妖,噙笑?的双唇轻启,气若游丝,柔声笑?问:“唐爱卿,是你吧?”


    唐冲猛然?哆嗦一下,本就深埋的头颅更加低微伏地,心惊胆颤道:“臣冤枉!臣对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夏侯瑞嗤笑?出声,抬手指向殿外悬挂高空的中秋圆月,道:“那破月亮能?鉴个什么?它挂在个天上,懂人间是何模样?”


    唐冲哑口无?言,只顾瑟缩发抖。


    夏侯瑞朝唐冲迈出步伐,一步步的,摇摇晃晃,踉跄而虚弱,唇上笑?意犹在,意味深长,“朕只知道,你刚刚还在让朕下不来台,觉得朕骄奢淫逸,不配为天下之主,万民表率。”


    唐冲涕泪横流,连连摇头,“臣未曾有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啊陛下!”


    “可?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夏侯瑞陡然?暴怒,额上青筋浮动?,他指着唐冲,“来人!把这个以下犯上,买凶行刺天子的逆臣给朕关到虎笼里去!让老虎掏出他的心肝脾肺,看看里面究竟是红是黑!”


    满殿哗然?,众多?大臣长跪求情,为唐冲喊冤。


    夏侯瑞扫着那些人,笑?了,轻飘飘地吐出句:“求情者视为同党,一并?丢入虎笼喂虎。”


    顿时,鸦雀无?声,再无?一人求情。


    只有唐冲的妻女儿孙还在不停磕头求饶,为唐冲辩护喊冤。


    夏侯瑞皱了下眉头,“没人动?手,是等?着朕亲自打开虎笼吗。”


    侍卫连忙上前,拎起抖若筛糠的唐冲,将他押到虎笼跟前,欲要打开笼门。


    这时,谢折站出,黑眸隐带戾色,声音沉而有力:“陛下,够了。”


    夏侯瑞看向谢折,视线下移,落在他鲜血淋漓的手上,根本没有回应谢折的话,而是红了眼圈,万分动?容地哽咽道:“多?亏有朕的大将军在,否则朕早已性命堪忧——来人,传旨下去!将军谢折救驾有功,赏金银万两?,赐免死?金牌三道!”


    也就是在这一刹那,笼门咯吱打开,哭喊的唐冲被侍卫一把搡进?了笼子。


    笼门合上的一瞬间,惨叫连天。


    第86章 刺杀2


    老虎自被捕获便未得一顿饱饭, 好不容易等来?大快朵颐的机会,两?口便将?唐冲送了命。


    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过去,兽笼中的人声乍然消失, 只有猛兽大口撕咬咀嚼血肉的吞咽声在殿里清晰回响,血腥气铺天盖地, 血雾弥漫。


    唐冲家眷当场昏迷,其余无人敢转头往笼中看上一眼, 纷纷垂首敛目,大气不敢出上一下。


    贺兰香脸埋细辛怀中, 听着兽齿啃咬人骨的咯吱声, 嗅着浓郁刺鼻的人血味道, 胃中止不住翻涌, 遍体冰冷发寒,终于忍耐不住地躬身干呕起来,呕出满面清泪, 双颊滚热发烫,头脑还?在眩晕发沉。


    就在她呕到浑身脱力,眼冒黑星之时, 一只有力的手忽然绕在她腰后, 将?她拦腰抱起, 转身大步走向殿门。


    贺兰香艰难撕开眼皮,看到谢折的脸, 竟没由来?感到无比安心?,极自然地抬手环绕住他脖颈,脸贴在他的胸膛, 随他带自己去哪。


    殿中群臣早生退意,碍于性命之忧不敢动身, 有谢折领头,忙不迭先让妻女跟随出去。


    “传朕旨意!”夏侯瑞忽然暴喝,“刺客绝无可能独自行动,即刻开始封锁各道宫门,活捉同党之前,任何人不得进出皇城一步!”


    *


    殿外,皓月当空,正对着广元殿的是片假山疏林,白日?看时只觉得秀丽,如今却成避风港湾一般,聚满了奔逃而来?的贵妇贵女。


    贺兰香从被谢折放下便坐在石墩上大喘粗气,上半身脱力伏在石桌,缓了好大一会儿,萦绕在鼻息的血腥气方堪堪散去,耳边的惨叫幻听也总算有所削弱。


    她再抬眼,身边早无谢折的身影,皆是素日?眼熟面孔。


    “嫂嫂,你还?好么?”谢姝站在她身旁,焦急不已?地问。


    贺兰香摇摇头,道了声无妨。可她虚弱的脸色和游丝般的语气,无一不在提醒她方才遭受了多么大的惊吓。


    她这样,其余人也好不了多少。


    达官千金本就娇生惯养,穿戴着精挑细选出的衣裙钗环出了家门,本以?为是入宫享受华席美宴,没想到却生生观看了场野兽食人的血腥盛宴,在殿里时不敢哭叫出声,此时总算远离了是非之地,个个再也克制不住,互相依偎着抽泣起来?,瑟瑟发抖,惶恐不能自已?。


    连王氏这些见过?颇多风浪的长?辈,也脸色苍白,满面恍惚后怕之色,久久不能平复回神。


    郑文君眼盯殿门方向,虽是坐在石墩之上,却已?几?次险些晕厥,听到谢姝的声音,才回过?脸,看向贺兰香,眸中难掩焦急,关切地道:“若实在难受,不如请太医来?看看。”


    贺兰香顿时凝了心?神,忙不迭道:“夫人放心?,在家也常是如此,无非是孕吐作?祟,歇上片刻便好了,不必麻烦。”


    说话时她抬眼,眼角余光目光不由得落到郑文君身后的王朝云身上。


    只一眼过?去,贺兰香心?头便闪过?一丝诧异。


    在场凡是目光所及,闺秀们有一个算一个,无不面带惊色,只有王朝云,直至此刻脸上的神情?都是沉静镇定的,无一丝惶恐之色,而且眼眸低垂,眼波平缓,像是在静静思索着些什?么。


    没错,她在思索。


    所有人都沉浸在铺天的惊恐当中,只有她在思索。


    甚至不知想到何处,嘴角勾出一丝清浅,势在必得的微笑。


    贺兰香没被猛虎吓到,生被这一抹笑惊了心?魄,不自觉地颤了下身子,内心?疑窦丛生。


    “嫂嫂你被吓呆了吗?”谢姝伸手在贺兰香面前晃,“怎么突然就一动不动了?”


    贺兰香赫然回神,强颜欢笑,“是有一点,不过?不必为我担忧,我真的没有大碍,若果真有所不适,我定要传唤太医的。”


    谢姝这才稍稍松下口气,“这就好,可恨现?在禁军满皇城搜索刺客同党,除了这园子咱们哪也去不了,否则早该回家歇下的。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大表哥,问他我们到底何时能出宫回家。”


    王氏怒从心?起,抓住女儿抡起袖子照身上便打了几?下,气得说话直哆嗦,“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敢到处乱跑?难不成我生出个睁眼瞎,要命的东西摆到眼跟前,你是一点都看不见?”


    谢姝并不服气,边躲边嚷:“我一个女儿家,我又没谋反没犯上的,要谁的命也要不到我身上,再说我舅舅是王延臣,我有什?么好怕的?”


    王氏险些闭气,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体统了,抬高巴掌便要打在谢姝脸上。


    郑文君及时拦住,对王氏温声道:“好了,这种时候,就别?再教别?人看了笑话。”


    言罢,郑文君又看了眼身后安安静静的女儿,眼中担忧一重再重,道:“要问,也该是我去问。”


    说话同时,步伐已?迈开。


    王氏瞠目结舌,刚操心?完小的,转脸又得操心?老的,气得追上去低斥:“嫂嫂也同姝儿一般莽撞了么!”


    谢姝直乐,凑在贺兰香耳畔说:“好了,现?在没人管得了我了。”


    贺兰香一把抓住她腕子,黯淡无光的双眸总算出现?些许笑意,“有我在,你就死?了那条瞎蹿的心?罢,老实等着命令下来?,能出宫就出,若出不去,我就不信陛下便让咱们在这园子里过?夜。”


    谢姝回忆夏侯瑞那副癫狂的样子,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讥讽道:“就那位如此丧心?病狂的德行,我觉得还?真说不准。”


    贺兰香作?势便要去打她嘴。


    谢姝连忙求饶,“好了好了,我闭嘴不提了便是。不过?嫂嫂,话说回来?,我是真没想到谢折会那么在意你,看来?你和我的小侄儿当真对他干系重大,你和孩子若有什?么闪失,他恐怕要第一个遭殃。”


    贺兰香轻舒口长?气,阖眼回忆谢折方才抱她出来?时的画面,叹息道:“是啊,他的确要遭殃。”


    进一步讲,新?帝喜怒无常,残暴毫无人性,连当殿虐杀臣子的事情?都能干得出来?,若有朝一日?想对谢折卸磨杀驴,还?不知道会使?出什?么样的卑劣手段,她肚子里的孩子但凡有点过?失,都能成为他与谢折掀桌的导-火索。


    退一步讲,谢折在她身上耕耘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得这一个孩子,即便他对这孩子没多少感情?,生不下来?,没有利用价值,他怎会甘心?。


    贺兰香抚摸着小腹,已?经分不清谢折方才举动,究竟是紧张她与孩子,还?是在紧张他自己的身家性命。


    “谢,谢姑娘。”


    忽如其来?的怯懦声音,出现?在贺兰香和谢姝的身旁,二人不约而同望了过?去。


    郑袖面带窘红,似是余惊未消,柔弱的身躯微微打着寒颤,努力稳住声音道:“谢姑娘刚刚说,谢将?军是因为怕夫人惊吓过?度伤及腹中胎儿,所以?才亲自将?夫人抱出殿中,果真这样么?”


    谢姝登时不耐烦,“不是这样还?能是怎样?我嫂嫂腹中孩儿是陛下点名要他来?保的,若是因惊吓出事,第一个便跑不了他,他能不紧张吗?”


    郑袖如释重负,手抚心?口低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人大约都爱自欺欺人,明明郑袖刚才还?十分肯定谢折与他这个“弟媳”之间绝不简单,现?在三言两?语听入耳朵,先前猜测便全部推翻,连谢折将?贺兰香搂入怀中安抚的暧昧画面都被她轻轻带过?,不愿深思。


    谢姝哼了一声,懒得多瞧她。


    这时,广元殿传出嘈杂,囹圄殿中的文武百官总算得以?解脱,摩肩擦踵跑出殿门,前来?与妻女家眷汇合。


    谢姝看到谢寒松,也顾不得贺兰香了,忙不迭便跑了过?去招手,“爹爹我在这儿!”


    王朝云也与王延臣会面,父女二人看着殿门低声说些什?么,王朝云沉静如常,王延臣面露欣慰。


    秋夜清凉,冷月高挂,贺兰香看着周遭一家团圆的景象,莫名觉得晚风冷了许多,若是手旁有杯热茶就好了。


    郑袖不知何时来?到她身侧,恭敬福身,小心?翼翼地道:“嫂嫂,可否借一步说话。”


    贺兰香看着郑袖紧张而郑重的神情?,心?中猜出三分缘由,轻轻点了下头。


    待二人来?到假山后的僻静之处,郑袖一言未发,提裙便朝贺兰香跪了下去。


    贺兰香连忙扶人,惊诧道:“妹妹这是做什?么?正值中秋,何苦折煞于我。”


    郑袖摇头抽噎,泪如雨下道:“求嫂嫂看在我可怜的份上,日?后多在将?军面前替我美言,我怎会不知他对我无意,可我今生今世是认准了他的,只要能侍奉在他身侧,即便是妾……”


    贺兰香打断她,声音微微发冷:“妹妹,谢将?军救了你一家性命是不错,可京中青年才俊无数,你何苦扑在一个并非与你两?情?相悦的人身上,更不说他谢折生性冷淡,脾气残暴,我不信你对他的作?风从未有所耳闻,这样一个毫无人性的人,你觉得他会是你的良配吗?”


    “可他那是有苦衷的!”


    郑袖满面泪痕,极力辩驳:“嫂嫂你想,将?军他从小便没了母亲,又被扔到辽北大营那种冰天雪地的地方,他心?若不狠,怎能存活下来?建功立业?我相信,他身边只是少了一个知冷热的人,只要有一个人出现?,能够真心?待他,对他好,教他如何和善待人,他一定能够弃恶从善,成为一个正常温暖的人!”


    贺兰香只想笑。


    她在金殿里对谢折短暂生出的占有欲与不甘心?仿佛过?眼烟云,秋夜晚风一吹便散个干净,躁动的涟漪消失,心?境平如湖面。


    “你认为,你会是那个人?”她问郑袖,口吻似笑非笑,带这些不易察觉的讥讽。


    郑袖咬唇不答,沉默承认。


    贺兰香看着她的模样,沉吟一二,果决应下,“好,那我就帮你一把。”


    郑袖泪水凝住,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当即磕头道谢。


    贺兰香将?人扶起,喟叹道:“要谢就谢你自己吧,还?不是我被你的真心?所打动了。”


    还?不是被她的愚蠢所打动了。


    贺兰香想到郑袖会想要依附谢折,但真没想到郑袖会想要感化谢折。


    人若真那么想做救世主,还?不如去街上找条流浪的狗养养。


    她很喜欢郑袖这种对她没有丝毫威胁,满脑子装满蠢念头的头脑。


    “放心?,好妹妹,”贺兰香轻拍着郑袖的后背,柔声道,“我会费尽心?思,在他面前说尽你的好话,劝他接受陛下的赐婚。”


    “嫂嫂……”郑袖泣不成声,对贺兰香的感激难以?言喻。


    半晌过?去,贺兰香送走了郑袖,自己也心?满意足地打算回去。


    途经假山下,正要拐弯,她一步迈出,冷不丁便撞上堵坚硬的胸膛。


    谢折冷着双黑眸,手里拎了壶稍微冷却的热茶,气势威严,浑身洋溢强如神佛般的杀气,逼近她道:“我生性冷淡?”


    贺兰香吞了下喉咙,没想到这都能被他捉个现?行,分明说这话时十分理直气壮,但等话从谢折嘴里重复出来?,她就有点莫名心?虚,好像做了什?么违心?之事。


    她闪躲着目光,刻意不去看谢折,步伐后退上一步。


    谢折长?腿迈开,再度逼近她,目不转睛盯她,“我脾气残暴?”


    贺兰香再退,试图启唇,却又回答不出。


    谢折继续逼近她,问:“我毫无人性?你还?要费尽心?思,撮合我与其他女子成亲?”


    贺兰香退无可退,干脆强作?镇定地抬起头,看着谢折冷笑道:“没错,话的确是我说的,反正你总要成亲,不是这个,也会是别?个,那还?不如是这个。”


    谢折哦了声,十分会意的样子,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沉寂地道:“如此说来?,你当真愿意我与别?的女子成亲?”


    贺兰香笑了,毫不犹豫,“那是当然。”


    “愿意我与别?的女子在榻上翻云覆雨,就像和你一样?”谢折嗓音低下,声线夹杂别?有用心?的试探蛊惑。


    贺兰香愣了一下,心?头如被尖针狠扎,却硬着心?肠笑道:“夫妻之礼乃天理伦常,都是应该的。”


    谢折层层深入,“那你也愿意我亲吻她,抚摸她,就像待你一样?”


    贺兰香被风吹冷的心?神瞬间又乱了,仅是在脑海设想一下那些画面,蚀骨的痛意便自心?头破土而出,节节攀升。


    她不看谢折,咬唇不语。


    谢折声音不停,“愿意我和她生儿育女,让她怀上我的孩子,就像当初让你怀孕那样?”


    贺兰香再也听不下去,两?手捂紧耳朵,美目瞪向谢折,里面怨怼与愤恨翻涌,吐字凶狠地道:“给?我闭嘴!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第87章 玉珏


    谢折瞥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 眼?底冰色稍融,取而代之?的是得逞后的愉悦与满意。


    他未再多言,伸手抓住贺兰香一只手, 把沾染自己体温的茶壶把手强塞入她手中,收回手, 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贺兰香站在?原地?, 秋夜的凉风吹袭在她身上,可?她体内却如有烈火焚烧, 双肩都在?随怒意起伏, 掌心温热的触感传遍全?身, 眼?神却冰冷若寒霜, 盯着?谢折背影的眼?神像能盯出无数冰窟窿。


    一直到那背影消失不见,她垂眸看向手里装有温热茶水的茶壶,一气之?下简直想将茶壶摔在?地?上, 可?转念又不想闹出动静招惹其他人过来,便生生压下火气,将茶壶塞到细辛手里, 平复好心情, 如若无事回到原地。


    *


    禁军仍在?满宫排查, 百官及家眷被迫囹圄在?不大的园子里等待安排,一个个落魄犹似丧家之?犬, 有担惊受怕的,有唉声叹气的,还有小声为唐冲打抱不平的, 总之?,全?无素日?威风。


    贺兰香赶到时, 谢姝正带领一众闺秀躬身在?地?上四处察看,像是在?找什么东西,连不喜结伴的王朝云也?在?其中,神情略有焦急,一反平日?做派。


    贺兰香好奇,走过去问谢姝在?做什么,谢姝先是问她去了哪里,害她好找,之?后?指着?王朝云,小有嫌弃地?道:“我三姐姐随身佩戴的玉珏不见了,我正带人帮她找呢,嫂嫂你不知道,那块玉珏对?我三姐姐可?重要了,当年若不是有那块玉珏在?,我三姐姐说不定还——”


    “找不到就别找了。”王朝云乍然出声,面上焦急褪去,重归云淡风轻,眉间带着?三分不耐,“总不过是块玉罢了,丢了就丢了。”


    贺兰香思忖一二,道:“君子无故,玉不离身。旁的倒还好说,若是佩玉不见了,还是找到为妙。”


    谢姝附和:“就是就是,嫂嫂说的对?,三姐姐你可?别忘了,这块玉还是你出生那年,舅母特地?给你打出来的,戴了这么多年,若是突然不见了,舅母肯定会伤心的。”


    王朝云表情稍有动摇。


    贺兰香问谢姝:“那玉珏长?什么样,是在?何处不见的,我也?带丫鬟帮你们找找。”


    谢姝用手比划,回忆着?道:“羊脂玉打的,上面有浮云纹,还有琅琊王氏的虎首图腾。应该就在?这一片儿,因?为我记得三姐姐从殿里出来时,玉珏都还是在?腰间挂着?的。”


    贺兰香看了看周遭地?形,点着?头道:“八成是被哪片草给掩住了,人都分散开,再仔细找找便是。”


    谢姝应声,将一众小姐妹三两一组分好,东西南北各去几个,沿着?草丛叶堆认真找起玉来。自己则和贺兰香一起,沿着?王朝云走动过的园中小径细细找去。


    贺兰香后?知后?觉,发现?郑文君和王氏还没回来,便问了谢姝一嘴。


    谢姝道:“原本是回来了的,但?舅母好像是有事情与舅舅商议,二人便又往广元殿偏殿去了,我娘怕他俩吵起来,便也?跟着?过去了,等着?好劝架。”


    贺兰香深感讶异,“王夫人与王提督也?会吵架吗?”


    若她没记错,郑文君当年对?诗招亲,为了嫁给王延臣,可?是与整个家族闹翻了的,王延臣这些年对?郑文君也?是一心一意,未曾出过纳妾之?闲言,膝下儿女皆为正妻所出,每一个都视若珍宝。就连昔日?王元璟看守宫门不济,致使?刺客入宫行刺,也?是王延臣亲自顶罪将儿子保下来的。


    这样的夫妻,也?能有架可?吵?


    “唉,”谢姝学王氏叹气,故作老气横秋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家的锅底都不干净。我只记得在?我小时候,舅舅和舅母的感情还是很好的,后?来不知哪一年开始,两个人看见对?方便要冷脸,也?不知我舅舅是干了什么,把舅母那么温柔的一个人都给得罪了。”


    贺兰香内心小起波澜,但?无法对?别人家的家事指手画脚,便沉默以对?,专心找起玉来。


    她只顾脚下,不提防便远离了人多之?处,还与谢姝走散,身后?只细辛春燕两个丫鬟。


    周遭灯影越来越昏暗发沉,点点萤火点亮在?草丛,像一个个小灯笼萦绕在?她眼?前。


    贺兰香不由得被吸引了注意,一边找玉,一边用手扑起萤火虫。


    她上次见这小东西,还是在?去年中秋前后?,谢晖知道她喜欢,亲自跑到后?花园捉到半夜,被蚊子叮咬了一身的包,也?只得了寥寥十几只,放在?帐子里,飞来飞去的,像困了一帐的星星。


    不过这“星星”属实脆弱,仅亮了一夜,次日?天亮便死个精光,她守着?尸体哭了很久,泪水比临安梅雨还多,谢晖安慰她,说等到明年这个时候,他还会再给她捉。


    她那时很不以为然,觉得明年太遥远,什么时候能等到明年。


    如今才发现?,其实时间转瞬即逝,一年或是十年百年,兴许都只是短短一瞬,但?人没了就是没了,跟死去的萤火虫一样,再也?亮不起来了。


    贺兰香渐渐发起怔,眼?神直着?,定定望向飞舞在?花丛草叶间的点点萤光。


    细辛看出她神情不对?,轻声唤她:“主子?”


    连唤了好几声,贺兰香总算有所回神,抬头长?吸了一口秋夜凉爽的清风,又将气呼出,仿佛呼出一口郁结,嗓音淡漠无波:“我没事,继续找吧。”


    她低头打量脚下,连带两个丫鬟也?随她专心盯向地?面,并未留意前路。


    忽然,一只手伸到了她的眼?前。


    贺兰香顿住步伐,还未感到惊吓,便见那手的掌心里躺着?一块圆环玉珏,玉珏质地?润泽纯白,上面细细雕刻了祥云纹路,以及威风凛凛的虎首,虎首怒目露牙,逼真宛若活物。


    正是王朝云丢失的那块。


    可?奇怪的,贺兰香仅将目光落在?玉珏上短短一瞬,紧接着?注意便全?被持有玉珏的手吸引而去。


    肌肤冷白比肩玉色,手指修长?犹如竹节——这手实在?漂亮得过分了点,若非手掌宽大,骨节硬朗分明,贺兰香真会以为这是只女子的手。


    她略抬眼?,看到手主人的一双干净乌靴,往上青灰布衣,粗布外?袍,只以为是哪位品阶低下的散侍,便抬手接过玉珏,福身柔声道:“多谢大人归还。”


    说话的同时,贺兰香略微抬脸,好奇这人会生什么模样。


    哪想一眼?对?上,她瞳孔顿时扩大,尖叫声自喉咙猛然发出,划破了寂静的夜空,惊走倦鸟无数。


    只见昏暗起伏的宫灯光影中,男子身姿颀长?玉立,颈上面孔疤痕密布,如无数蛇虫缠绕一般,又仿佛融化重塑过,没有丝毫肌肤依附,鲜红血肉便如此外?翻于?旁人视野之?下,眼?耳口鼻皆不见原貌,模糊在?一团丑陋狰狞当中。


    是人,又不像人,这种冲击远比直接观看猛兽要强烈刺激的多。


    贺兰香腿脚发软,喘不上气,尖叫完便止不住往后?栽去。


    这时谢折赶到,一把将她拖到身后?,与毁容男子正面对?峙。


    在?谢折脚后?,百官接踵而至,看到男子那刻无不屈膝行礼,齐声高呼:“拜见丞相——”


    贺兰香头脑轰隆一声嗡鸣。


    丞相……原来这个人就是萧怀信。


    她直到此刻才知道传闻中的萧丞相究竟是何模样,也?终于?知道,原来所谓“自毁音容”,真的不是轻描淡写?的四个字。


    “平身。”


    嘶哑至极的声音,铁锈相磨,咬字时冒出带有丝丝血气的辛烟,宛若毒蛇吐信。


    贺兰香躲在?谢折身后?,久久无法恢复,环在?谢折腰上的手都在?发抖。


    连声音都变成这样了,为了躲避朝廷追兵,对?自己下手是真狠啊。


    她现?在?根本不敢闭眼?,一闭眼?便是刚刚那张脸,彻骨寒冷顷刻再度攀爬全?身。


    可?她也?真的没有力气再支撑眼?皮,她的所有气血好像都被方才那一声尖叫给抽干拔尽了,现?在?徒剩个躯壳,摇摇欲坠不知何时崩塌。


    模糊的意识里,贺兰香听到谢折在?和萧怀信对?话。


    谢折声音很冷,似乎在?质疑萧怀信为何突然出现?在?宫里。萧怀信声音难听沙哑,贺兰香听不准确,只依稀听到刺客一词。


    想想也?知道,他肯定是因?为听说皇帝遇刺,所以才紧急进宫,入宫想先来广元殿寻找蛛丝马迹,却捡到王朝云遗失的玉珏,又与寻找玉珏的她正面撞上,于?是场面便发展成了这样。


    “三更半夜恐吓弱质女流,这便是丞相你所谓的担忧圣驾?”谢折声音阴戾,压抑滔天怒火,“若担忧圣驾,你应该是去长?明殿找陛下,而非出现?在?此处。”


    王延臣不知何时归来,站在?萧怀信身旁,冷哼道:“谢将军当真好大的威风,见百官之?长?而不下跪行礼,还在?这里管起丞相大人的行踪,是谁给你的权力,你何德何能。”


    谢折转眼?注视王延臣,下巴微抬,冷硬气势拔地?而起,巍峨如群山倾压,启唇,一字一顿地?道:“王提督既居本将之?下,见本将,又为何不跪?”


    王延臣当即黑了脸色,身后?禁军剑拔弩张。谢折身后?随行亲信亦手覆刀柄,随时迎战。


    “够了!”


    贺兰香忍无可?忍,强撑气力吼了一声,之?后?再也?支撑不住,手捂小腹缓慢躬下腰身,顶着?满面薄汗,痛苦万分道:“谢折,我肚子疼,我肚子好疼……”


    第88章 受惊


    谢折看到贺兰香情况, 再未与王延臣多说一句废话,拦腰抱起贺兰香便走,其余大?臣见状不对, 忙唤:“传太医!快传太医!”


    贺兰香抓紧了谢折胸膛前的衣料,揉皱一片, 疼得说不出话,一直冲他摇头。


    谢折看着她眼里的泪光和额上?薄汗, 脚步不由加快,低声安慰:“别怕, 有自己人在。”


    贺兰香这才松下口气。


    毕竟孩子是有了, 但月份到底是对不上?的, 若被?太医留意觉察, 后果不堪设想。


    贺兰香感觉,自己还是得做点什么,起码以后再逢这种时刻, 即便是让不知情的人诊脉,也足矣教人瞧不出破绽,让任何人不对孩子的生父起疑心。


    “坚持住。”谢折怕她昏迷, 刻意与她说话, 历来沉冷的眼眸中难得出现慌乱。


    因情况危急不等人, 他没敢走远,就地?将贺兰香抱到了广元殿偏殿歇息, 半炷香未过,医官便已?赶在太医之前来到。


    诊过脉,医官起身拱手道:“将军放心, 胎儿一切安好,只是夫人受惊过度, 牵扯了腹上?筋脉,故而抽搐发疼,歇息片刻,服些温水,将手掌贴在小腹按摩一二便好。”


    这话出来,谢折面上?阴云终于散去不少,躺在榻上?的贺兰香也总算将心落回肚子里。


    忽然,殿门外?传来谢姝的喊声——“我嫂嫂到底情况如何啊!你们倒是给句话啊!不然我可?就闯进去了!”


    贺兰香给细辛使了个眼色,细辛会意,出去将情况说明,只道没有大?碍,就是受惊过度所?致,需静养歇息。


    谢姝听完,可?算放心下来,知道贺兰香不能劳累,遂也没进殿打搅,隔着门嘱咐了几?句话,便与王氏郑文?君一行人离开了。


    殿中,医官告退,丫鬟静候外?殿。


    谢折看着贺兰香憔悴的面色,亲自斟水喂她,一手轻托起她后颈道:“萧怀信那边——”


    “不要跟我提他!不要!”贺兰香捂住两?耳,反应激烈。


    谢折只好作罢,绝口不提方才之事,专心喂她喝水。


    贺兰香服下几?口温水,额上?的冷汗消去不少,精神也恢复了些,便想自己捧过茶盏来喝。


    未料这一伸手,她掌心的羊脂玉玉珏便径直落在被?面——她也是在这时候才意识到,从?她握住这块玉珏起,她的手居然都没有松开过。


    贺兰香捡起玉珏,开始只是好奇打量,准备让丫鬟拿去还给王朝云,结果越打量,越是觉得,这东西?给她的感觉有点熟悉。


    可?她过往从?不爱佩戴玉珏。


    “嗯哼……”


    思绪被?小腹上?忽如其来的轻柔触感所?打断,她闷哼一声,抬眼望去,便见谢折早将茶盏放在靠榻花几?上?,一只手探入锦被?,隔着衣料,在她小腹上?轻轻按揉。


    粗粝的,有力的手掌,温柔到近乎小心翼翼,覆盖在柔软的小腹上?,指腹慢按缓摸,缓解着她的疼痛与紧张。


    贺兰香看着谢折俊冷的容颜,昏暗灯影下愈显漆黑的眼,一点点被?拉入专属二人的回忆当中。


    若她没记错,过往事后,他似乎也挺喜欢抚摸她的小腹……


    山洪崩堤般的羞耻滋味再度侵袭贺兰香的头脑,她的身子微微抽搐了下子,敛下长睫不再去看谢折,脸颊发烫。


    “还是很疼?”谢折问。


    贺兰香摇头,极力想要将脑海中的画面清除,故作镇定道:“不疼了。”


    谢折的目光一寸寸打量在她绯红的双颊上?,追问:“那你脸红什么。”


    贺兰香咬了唇,视线往下,专注盯在手里的玉珏上?,“有点热。”


    谢折没出声,动作也没停。


    过了片刻,他启唇,嗓音略显低哑,吐出干脆的一个字:“脱。”


    贺兰香惊诧抬眼,情不自禁似的,重?新去看谢折。


    谢折亦掀眼睫,与她眼神相撞。


    秋月映窗,灯影摇晃,二人能在对方眼中清晰看到自己的倒影,晦暗而灼热的气息悄悄滋长,暗流涌动。


    贺兰香别开眼,清了下嗓子,一本正经的,“脱了容易着凉,还是穿着罢。”


    谢折垂眸,按在贺兰香小腹上?的手逐渐落于腰侧,虎口紧贴玲珑有致的腰线,寸寸量着,说:“我只想让你脱掉外?袍而已?。”


    贺兰香怔了下子,顿时像只被?踩中尾巴的猫儿,睁大?了眼眸瞪向他道:“我也是说只脱外?袍!”


    谢折抿唇未语,压下了嘴角一丝难得流露的笑意,感受到掌下纤细的曲线,又略皱眉头道:“两?个多月了,腰怎么还是这么细。”


    贺兰香没想到他会突然将话锋转这般快,一时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轻舒口气道:“要起码三四个月才能显怀,这才两?个多月,急什么。”


    谢折目露明了,显然是头回知道这种事情。


    他还以为?是贺兰香不舒服,吃的少,所?以瘦。


    流连在腰侧的手掌又回归小腹,轻轻按揉着,像对待一只柔弱的雏鸟,不敢多施一分力。


    贺兰香由着这只杀人如麻的手给她按摩,逐渐的,一种微妙而奇怪的滋味蔓延在她心梢,分明已?经隔着衣料,她却能清晰感受到谢折掌心的温度,指腹的硬茧,因掌心热度而沾染在衣料上?的少许潮湿。


    这些都是独属于他的气息,有这些气息在,她竟然感到很安全。


    贺兰香的肚子不疼了,不仅不疼,还舒服到有点发困。


    她忽然很想让谢折就这么陪她一整夜,哪都不去才好。


    这时,就在她阖眼之际,房中忽有萤光闪烁,一只萤火虫不知何时自窗户的缝隙中飞了进来,飞往床榻,在贺兰香眼前萦绕。


    贺兰香看到萤火虫,联想到谢晖的死,目光一滞,面上?潮热顷刻冷却,将小腹上?的手一把拿开,翻身朝里,背对谢折道:“我困了,想睡一会儿,你出去罢。”


    谢折似乎习惯她的阴晴不定,未对她的态度转变有太多讶异,静坐片刻便起身离开,十分干脆。


    谢折走后,细辛上?前想给贺兰香掖一掖被?子,却听到细微的抽泣声,倾身一看,才发现自家主子居然哭了。


    “主子您哭什么啊,”细辛着急起来,“谢将军方才欺负您了?”


    贺兰香摇头,泪水涌出的越发多,坐起身抱住了细辛,哽咽道:“我倒宁愿他欺负我,我也好有理由继续恨他,可?他……他……”


    五味杂陈,百感交集,语言难以纾解。


    贺兰香感觉自己都有点不像自己了。


    她当初恨谢折恨到随时想把他杀了的心情去哪了?她孩子都怀上?了,为?什么还会渴望与他有亲密的触碰?她不是应该继续恨他吗?她的丈夫是被?他杀了的啊。要知道,她现在有多渴望谢折,想起谢晖时便有多愧疚,可?这种改变是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发生的,究竟是从?何时变成今天这样?的?她说不清楚,她真的说不清楚。


    贺兰香泣不成声,根本无法理清头绪。


    细辛长年?累月照料在她身边,见她如此表现,顷刻明了几?分,遂劝慰道:“主子,您还记得医官说过什么吗?”


    “医官说,妇人怀孕以后,性情大?变是常事,心情亦会敏感多虑。因为?怀孕是一个女子最为?脆弱之时,要保护自己,还要保护胎儿,外?界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担惊受怕,也是最需要人陪伴,最多愁善感的时候。所?以说,您会出现一些素日不会有的反常念头,都是应该的。”


    贺兰香止住泪意,默默将这话在心中重?复一遍,理解意思之后,双目便不由得绽放光亮,急切地?道:“意思是说,我之所?以这般纠结难过,都并非是我自己的本意,而是我怀孕所?致,待到孩子生下,我便能回到以前那样?,不会被?当下感受所?困?”


    细辛点头称是。


    贺兰香顿时豁然开朗,手掌轻抚小腹,泪停了,心情也渐渐平复。


    她心道:原来如此,都是怀孕的原因,都是这个孩子的原因,只要生下来,那些古怪的念头便都结束了,我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她发了片刻的呆,内心归于一片宁静,在细辛劝慰下重?新躺好歇息,双目阖上?,很快便睡着过去。


    因一晚上?接二连三受到惊吓,贺兰香格外?疲惫,这一觉也睡得香甜熟沉,连后来殿门开时的动静都没有听到。


    “总算能回西?内苑了,将军稍等,奴婢这去将夫人叫醒。”


    细辛正欲往床榻走去,便被?谢折叫住。


    谢折步入殿门,眼望内殿罗榻上?,“既然人已?睡着,便让她继续睡,不必惊扰。”


    细辛犹豫,“可?刺客是否有同党还尚未确定,这里到底比不得后廷安全些。”


    谢折稍作思忖,转身对门外?随从?道:“传令下去,其他人分散沿六宫巡查,广元殿由我亲自守夜监看。”


    “是,属下遵命。”


    细辛讶异不已?,考虑要不要大?着胆子对谢折说这样?做是否有点太明显了,容易引人怀疑。


    刚抬头,便见这谢将军大?步迈入内殿,走到榻前,俯身便朝她们主子唇上?亲了一口……


    “你们都?走快点, 别?耽误我工夫,若被我娘发现可就麻烦了。”


    子时?二刻,皓月高悬, 宫中除了禁军巡看时的脚步声,便是虫鸣雀啼, 倦鸦低鸣。先是猛虎食人,又?是刺客出没?, 今晚已经全然没了中秋佳节该有的喜庆,而是一片死气沉寂, 处处压抑。


    谢姝带着几个丫鬟走在前往广元殿偏殿的路上, 嘴里碎碎念道:“我嫂嫂怎么能就这样在广元殿偏殿歇下呢, 那边刚死过人, 弄不好?还有刺客的同党在那,她也不嫌晦气,居然?还不回西内苑了, 我得亲自过去把她接走,否则一夜这么长,真?出事?了可怎么办。”


    如此?自言自语说着, 谢姝刚要拐过小路, 便见偏径有人先她一步出现, 比她率先走向广元殿。


    她定睛一瞧,越发觉得身影熟悉, 不由得顿下步伐道:“不对啊,这不是我二表哥吗?他大晚上来这干嘛,来找嫂嫂?也不对啊, 他俩孤男寡女的,又?算不上熟稔, 有什么好?见的,何况都?这么晚了。”


    谢姝正想上去问个清楚,眼前便又?闪过道熟悉的人影,同样前往广元殿方向,径直追向王元琢。


    “大表哥?”谢姝眉头皱紧,越发想不通了,“他怎么也来了?他们兄弟俩半夜不睡觉,到底在干什么啊。”


    她觉得很不对劲,心思一转,干脆也没?声张,只带上两个贴身丫鬟,蹑手蹑脚跟了过去。


    广元殿外,王元琢被王元瑛叫住,兄弟二人短暂交谈了一两句,便一起走进?了园子里面。


    谢姝紧随其后,因为嫌丫鬟容易出声惊动人,干脆把?人都?留在了外面,自己跟了过去。


    月光似霜明亮,隔着几丈远,她躲在树后悄悄探出头,能看到那两兄弟说话的动作,但声音太低,她有点听?不真?切。


    “可恶,说的什么啊都?,动静就不能大点吗。”谢姝抱怨着,一边把?耳朵努力往外伸。


    这时?,她耳后忽然?出现道急躁的少年声音,附和她道:“就是就是,没?吃饭一样,就不能大点声吗。”


    谢姝开始还点头,之后猛然?意识到身旁还站着个人,汗毛一竖,张嘴便要发出尖叫。


    少年眼疾手快,一把?捂住谢姝的嘴,吊儿郎当的混不吝语气,“叫什么叫,看清楚我是谁。”


    谢姝睁大了眼,转脸一望,只见少年马尾高束,五官俊逸但稚气未脱,一脸盛气凌人。


    她把?捂在嘴巴上的手一把?扯开,呸呸两声抹干净嘴,瞪着少年极力压低声音道:“王元璟?你怎么在这!”


    王元璟扬着眉梢,抱臂嗤上一声,“我还没?问你呢,你倒问起我来了。”


    谢姝理直气壮,“我是来跟踪我大表哥二表哥的。”


    王元璟更加理直气壮,“我是来跟踪我大哥二哥的。”


    牌一摊开,两个人谁也不能说谁,面朝对方各自哼了一声。


    再往前看,刚才还在那的两个人,此?时?便已经不见了。


    “都?怪你!”谢姝怒不可遏,抡起拳头便朝王元璟身上重重捶了过去,“他们俩肯定是听?见我们的动静,所以换地方了!我明明很好?奇他俩大晚上不睡觉跑到这做什么的,现在听?不成了,都?怪你都?怪你!”


    王元璟想不到这软绵绵的手砸在身上还挺疼,边躲边辩解,气焰仍十分嚣张,“怪我做什么,我难道不想知道他俩大晚上出来干嘛吗?你别?打?了,再打?我明天就找我姑母告状,说你半夜不睡觉乱跑,让她把?你关小黑屋里再抄上百十遍那什么诫什么则。”


    谢姝丁点不带怕的,又?是一拳落下,凶狠道:“是女诫女则!你去告啊!你敢找我娘我就敢找你娘,你猜我舅母到时?候会站在谁那一边?”


    王元璟急了,被拳头砸过的地方火辣辣发疼,猛地出手抓住谢姝两只腕子,抬腿逼近过去,咬字沉狠地道:“谢娇娇,你不要太过分了。”


    谢姝愣了。


    娇娇是她乳名,大约也就她爹娘在她幼时?常叫,长大以后她嫌肉麻,坚决不准任何人再叫,便有些年头没?听?见过了。


    她抬头看向王元璟。


    少年身子骨早已抽条,个头与?他两个哥哥不相上下,身上的气势矛盾而混杂,既有少年人的青涩明朗,又?有男子临近成年时?的英挺浑厚气息,靠近人时?,眼瞳里是清晰可见的压迫性。


    谢姝看着看着,平静地道:“谢娇娇,也是你能叫的?”


    王元璟一愣,“什么?”


    谢姝踮高脚,一头撞在了他的鼻梁上。王元璟猝不及防挨这一下,泪花差点给疼出来,扣在她腕上的手也松下,俯身捂着鼻子哀嚎不已。


    “我打?死你!”谢姝照他后背一拳捶了下去,“好?大的胆子,连我的乳名都?敢叫,我可是你表姐!还谢娇娇,你小子怎么敢的啊,叫表姐!快点!”


    王元璟这回躲都?没?法躲,只好?哭丧着求饶:“表姐,好?表姐,我错了我真?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叫你娇娇了——啊!”


    “没?吃饭吗!叫大点声!”


    “表姐我错了!”


    假山石后面,王元瑛和王元琢默默看起热闹,一直到那俩打?完一架各走各的了,才继续说方才未完的话。


    王元瑛仰面看着墨空朗月,深嗅一口秋夜凉风,将气呼出,温声道:“二郎,你听?大哥一句劝,这世间女子随你任选,唯独那个贺兰香不行,毕竟咱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他在,那种身份的女子,你连想也不能去想。”


    王元琢轻嗤,别?脸去看地面摇晃树影,口吻懒散,“我真?是听?不懂大哥在说什么,什么贺兰香,莫名其妙的。”


    王元瑛笑了,低头看向二弟,“你真?的听?不懂?你若非担心贺兰香,怎会在此?时?前来广元殿,不就是想确认她安危,看她情况如何吗?”


    王元琢正下脸色,义正词严,“大哥真?的误会了,我来这里只是想重回大殿,看看刺客可有遗留下来的线索,我与?贺兰香过去未有交集,为何要担心她的安危?”


    王元瑛看着弟弟一本正经的表情,回想到他得知贺兰香晕倒后故作镇定而又?坐立难安的样子,颇为苦口婆心地道:“二郎,你我是手足兄弟,你的心思在哪,我都?不必猜,只消看一眼,便一清二楚了。我还是那句话,这世间女子哪个皆可,唯独贺兰香,不行。”


    王元琢长叹一口气,已经懒得再做解释的样子,一挥袖子道:“罢了,既然?大哥不信,我也多说无益,更深露重,大哥早点回去休息,不必再跟我了,我也不会再往广元殿去,想来刺客自有人操心,我还是去睡我的觉罢。”


    言罢便对王元瑛拱手,先行告退。


    王元瑛看着弟弟远去的背影,不由得叹了口长气,心里越发感到蹊跷。


    老二生性多情他是知道的,但分明前段日子还在为另一个有夫之妇牵肠挂肚,怎么这么快便又?被贺兰香迷了心窍,这根本不像他的作风,除非……


    王元瑛脑海中跳出一个答案,可随即感到困惑,不由得看向广元殿偏殿方向,只觉得匪夷所思。


    “贺兰香。”


    他从口中喃喃念出这个名字,眼里是不加修饰的敌意,与?好?奇。


    *


    “细辛,细辛……”


    内殿,灯影昏暗。


    贺兰香睡前未褪衣物,睡出一身薄汗,意识朦胧里,伸手便将大半衣衫扯落,衣襟松松挂在香肩,露出雪肌无数,幽香萦绕。


    她口干舌燥,喊了两声没?等来人,便撑起身下了床榻,走到桌案前斟满一盏茶水,仰面一饮而尽,喝完扯开惺忪美目,懒懒将内殿打?量一圈,见没?人,抱怨了声,回到榻上重新?睡下。


    可身上的燥热还未平息,她迷迷糊糊的,受本能驱使一般,只好?继续宽衣。


    于是罗袍,内衫,小衣,绦带,襦裙,亵裤,一件接一件,凌乱落了满地,剩下她未着寸缕,雪白?无暇的温软身段因灼热而染上一层薄红,粉腻生香,柔如无骨。散乱乌发缠绕雪藕身躯,一览无余的暴露在摇曳灯影之下。


    “嗯……”


    贺兰香恼哼一声,半梦半醒,感觉肚子又?在隐隐抽痛,便伸出柔荑,学谢折的样子,在肚子上轻轻按揉。


    她回忆他的手法,学着他的力度,用他的方式缓解自己的不舒服。


    可慢慢的,脑子里的东西便开始偏离,从那双粗粝的手,到他掌心的温度,到那双强壮的臂膀,再到他的胸膛,他的吻,他的……


    按揉着的柔荑开始不受控制地延伸,又?几度收回,犹豫徘徊,定而不绝。


    没?关系的,贺兰香心想。


    反正都?是因为怀孕性情不稳所致,等到孩子生下,她就不会再对谢折有这么强烈的反应,到时?候都?会结束的。而在结束之前,她愿意遵循自己的本能,不逃避自己对谢折有感觉的事?实,这又?有何不妥。


    她干脆不再压抑本能,闭眼投入其中,随着呼吸渐急,晕染在肌肤上的薄红强烈成绯红,雪白?颈线不由得拉长,宛若天鹅仰首。伴随精致的眉头忽然?一下蹙紧,她贝齿紧咬朱唇,防止溢出难耐之声。


    虽然?现在殿中无人,但她也不敢太过恣意。


    然?,随着渐入佳境,她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一点点的,从强忍无声到细碎闷哼,又?从闷哼到忘情吟叫,再到彻底放开,婉转承迎,莺啼点点。


    几步之遥的漆黑外殿,谢折坐在乌木盘龙纹交椅上,隔着摇晃的琉璃珠帘,静静看着这幕。


    第89章 繁体


    “嗯……嗯啊……”


    軟媚甜膩的聲音充斥在內外兩殿, 時緩時急,放縱無邊,啜泣裏是欲說還休的?歡愉, 說不清到底是受罪還是享受。


    謝折看著珠簾後面賀蘭香迷亂的表情,渾身沾染緋紅的?香艷, 迷離的?雙目,朱唇微張的?媚態。他的?神態分明沒有?絲毫變化?, 眼眸卻幽深的?可?怕,以往是森冷駭人, 現在卻好似在眼中燃了兩團烈火, 熊熊滾燙, 沸熱如巖漿。


    他有?點失控。


    他過往一直知道她是很美的?, 從臉到身體,挑不出任何瑕疵。但從沒有如此刻這般,看著她卸下偽裝, 把所?有?的?自己,一覽無余暴露在他的眼底,如此美到驚人, 便?如同盛放到極致的?罌粟, 嗅之?成癮, 妖艷近毒。


    這是他從未見過的?賀蘭香。


    昏暗的?燈影映照中,謝折額上青筋大跳, 目盯泛著香熱的?雪肌,指腹忍不住地細細摩挲掌下把手的?紋理。


    他在克製。


    而在此時,賀蘭香嘴裏的?銀詞蒗語開始不斷增多, 各種各樣的?葷言不停從那張嫣紅飽滿的?唇瓣裏吐露而出,讓人忍不住想要狠狠咬住, 細細咀啖一番,看她還能說出多少騷話。


    一簾之?隔,謝折看著賀蘭香在裏面的?模樣,聽著她的?聲音,頭腦中緊繃的?理智一點點被蠶食崩壞,似乎隨時有?可?能起身入內。


    這時,軟媚的?聲音驟然拔高,像身上刺癢的?貓兒得?不到撫摸,黏糊不清地啜泣央求:“好?人,快快许了我罷,我想你?想的?快要不成了……”


    謝折頭腦一聲嗡響,理智中斷,這時候他才後知後覺知道,這女人根本不是在自瀆取樂,而是在幻想被男人索要。


    他眼眸沈下,方才還熱烈如火的?漆黑瞳仁又成了森冷古井。


    他不生氣,他只是很好?奇她此時在幻想誰,是他?還是謝暉?還是王元琢?


    另外兩個答案僅僅只是在謝折腦海中過了一下,一股無名悶火便?在謝折腹腔燃起。他在瀕臨失控的?邊緣生生將自己拉了回來,默默看緊了那張芙蓉美面上不斷張合嬌喘的?櫻唇,留意其中發出的?每一個字眼。


    “啊……”


    “啊唔……”


    “謝……”


    謝。


    謝折牙關一緊,暗暗發誓,賀蘭香如果是在幻想謝暉,他明日?就會親自去臨安把謝暉的?墳給掀了。


    被貝齒咬至充血腫脹的?朱唇微微張合,模糊不清地發出軟黏的?哭腔:“謝,謝折——”


    燈影無風顫栗,謝折神色一滯,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為聽錯。


    “嗚嗚嗚謝折,我好?想你?,謝折,謝折……”


    謝折後腦一陣發酥發麻,全身氣血都在上湧,叫囂著翻騰。


    他這下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賀蘭香確實在叫他的?名字。


    她在幻想他。


    她想要他。


    明明就在前半夜,這個女人還讓他娶別的?女子,扮出一副翻臉無情的?冷清模樣。


    後半夜,她就在叫著他的?名字自瀆。


    “謝折……”賀蘭香聲音如蜜,粘稠香膩,似斷還連,無所?顧忌般的?發起嗔浪,“嗯唔,我好?快樂,好?冤家,真想永遠和你?這樣下去。”


    一邊是記憶裏她冷艷的?臉,一邊是現實嬌媚的?叫他名字,這種欲罷不能的?反差讓謝折最後一絲理智也土崩瓦解,他氣血翻上頭腦,恨不得?真的?沖進去如她口中所?說那樣。


    可?他也真不想錯過這樣的?風景。


    他舍不得?打斷她對他發春的?樣子,他想看她是如何一邊叫著他的?名字,一邊自己侍弄自己。


    體內翻湧的?邪火一燒再燒,理智一壓再壓,終究在一聲聲嬌呼中繃斷。謝折扯開革帶,對著賀蘭香的?臉,賀蘭香的?身體,想象著賀蘭香的?滋味,硬繭摩挲青筋,吐息急促火熱。


    好?想她。


    好?想要她。


    蝕骨的?想念與欲念如烈火燎原,燃燒謝折的?身心。


    他看著賀蘭香,觀察她的?表情神態,不放過她一絲一毫的?變化?,緊追上她,試圖與她同步。


    可?她實在有?點太好?餵飽,不過須臾時間,伴隨一聲酥軟嬌呼,筋疲力盡的?美人便?直接昏了過去,剩下謝折未到勒馬之?時,不上不下吊在半路。


    沒了她的?叫聲助興,一切突然便?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他長吐一口灼熱,在想要不要就此結束,但等繼續看向?裏面的?艷絕風景,他的?雙目頃刻猩紅放光,像未吃飽的?餓狼看見一塊上好?肥肉,幽幽吞著口水觀察風吹草動。


    觀察了不到半炷香,確認人已睡熟,他毫不猶豫地起身大步邁向?偏殿,撥開搖曳剔透的?琉璃珠簾,走?到榻前停住。


    賀蘭香雙目緊閉,顯然睡死過去,身上灼熱未消,烏發裹身,襯得?嬌軀更加緋艷糜麗,如罩晚間煙霞。


    謝折開始還只是對著她的?睡顏,後來發現不太行,有?點沒完沒了,他需要刺激,想聽她的?聲音,想要她繼續叫他的?名字,不然地老天荒也出不來。


    他看著她潮紅未褪的?嬌美容顏,吞了下喉結,將杽伸出。


    他的?杽是握刀殺人的?手,布滿生硬老繭,毫無柔軟一說,而且杽指很長,指腹硬,硬繭剮蹭而過,像尖利的?鱗片在割,如若酷刑折磨。


    沈睡在香甜美夢的?嬌人發出兩聲吃痛哼叫,但並沒有?因此被驚醒。


    謝折額上起了一層薄汗,暗自感到慶幸,極力隱忍著,既不想驚醒她,又想滿卒她,同時還要借助她的?反應解決自己的?事情,兩只手齊上陣,時而調換而用,沾染她的?氣息的?手用在了自己身上,沾染自己氣息的?手又給她所?使,真正的?互相交融,不分彼此。


    半個時辰以後,臨門一腳將至,謝折急紅了眼,不知釋在何處,幹脆對著美人雪白嬌軀大肆發泄,伴隨一聲低沈悶吼,滿室腥氣縈繞,濕黏遍布雪軀,粘稠蜿蜒下淌,帶出無數腥痕。


    賀蘭香連著厺了兩回,險在夢中累死過去,迷迷糊糊感受到身上的?濕意,孩子似的?癡癡說起夢話:“下雨了,下雨了……”


    謝折吻她一通,將朱唇反復碾咬,餮足以後湊在她耳畔呢喃:“對,下雨了,等會還有?兩場要下,香兒要撐住。”。


    长明殿, 药气蔓延。


    夜明珠散发幽光,鲛绡帐轻轻摇曳摆动,帐后咳嗽声不歇, 撕心裂肺,一停不停。像有一把尖刀在?肉体凡胎里扎根生长, 刀尖剜开层层血肉,不给任何喘气的机会。中间偶尔空歇一瞬, 延续一口勉强没?断的气,紧接着便又是更加用力的咳嗽, 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鲛帐被宫女拨开, 李萼端着药碗步入其中, 看着蜷缩在?偌大龙榻上的羸弱人影, 声音淡漠如烟气,“陛下,该吃药了。”


    人影动了动, 经宫女搀扶靠坐在绣金龙纹软枕上,全身?筋骨因剧烈的咳嗽而颤栗,紧绷, 单薄成了月影投下的一抹白霜, 随时破碎消失。


    李萼坐在?榻前?, 持勺舀起一勺汤药,轻轻吹至温热, 伸出手臂,递往夏侯瑞毫无血色的唇畔。


    夏侯瑞强行压住咳嗽,启唇含下一勺, 尚未来得及下咽,一口汤药便又随咳嗽呛出, 李萼取来帕子给他擦拭,不提防却接住一口呕出的鲜血。


    死寂蔓延,气氛为之僵持。


    夏侯瑞看着帕子上的血,苍白的神情未有变化?,缓缓抬眸,问李萼:“李姐姐,你说,我还能活过这?个冬天吗。”


    李萼颤了下睫,将帕子交给宫女,再度舀起一勺汤药,伸去道?:“陛下,天子万寿无疆,不会陨于冬日。”


    夏侯瑞点了下头?,用手擦干净唇上的血,继续吃药。


    吃完,他卧下躺好,咳嗽声平息了不少,可气息依旧紊乱虚弱,握着李萼的手时轻时重?,像落水之人抓住浮木,气若游丝地道?:“姐姐,我刚刚,做了个梦。”


    李萼:“什么梦?”


    夏侯瑞:“我又见到我父皇了。”


    “他龙袍上都是血,冕旒上的玉珠滚了一地,匍匐在?地上,满头?白发在?风中张扬,仰面对着我笑。”


    “他对我说,他终于能解脱了。”


    “夏侯家的江山终究没?有亡在?他手里,千古骂名轮不到他背,他有颜面去见太-祖皇帝了。”


    又是两声凶烈的咳嗽,夏侯瑞咳完粗喘片刻,哑着喉咙呓语道?:“那是他临死前?留给我的最后一面,也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其实从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他会不会,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错的。”


    “清算萧氏是错的,逼死我母妃是错的,把我送到辽北等死是错的,整场童谣之乱,从一开始便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构陷,他从那时就知道?,他是错的。”


    “可他回不了头?了。”


    “三百多?年的祖宗基业,朝廷老了,国运也老了,丁点风吹草动,他都会以为是上天给他的警示,他害怕,他担不起那个亡国之名。”


    清致发哑的嗓音微微发笑,夏侯瑞道?:“可我不怕。”


    “既然大局已定,何不将这?火,烧得再旺一些。”


    他将李萼的手贴在?脸颊,雏鸟一般轻轻蹭着,“李姐姐,我死以后,李萼的身?份亦会随我葬入皇陵,到时候会有人将你秘密带出宫廷,你会改头?换面,用平凡人的方式度过一生,这?是我能许给你的,最好的结局。”


    李萼眼中泛红,声音一如方才?淡漠温和,喃喃重?复道?:“天子万寿无疆,不会陨于冬日。”


    夏侯瑞笑了,咳嗽了两声道?:“我困了,想睡了,李姐姐给我唱歌听罢,这?样做的梦也能美一些,我不想再在?梦里见到父皇了,我想见母妃,问她近来可好。”


    李萼应下,上榻抱住他,便如同抱住自己的孩子,手掌一下下慢拍他的肩膀,轻轻吟唱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


    歌声安慰下,夏侯瑞在?她的怀抱中不知不觉便已睡着,呼吸绵长,神态安宁如稚子。


    李萼的目光逐渐悠远空荡,不知在?望向何方,缓缓吟唱出最后一句:“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歌声落下,她垂眸看着夏侯瑞的睡颜,任时间流淌而过,过了许久,方轻柔地松开他,下榻给他掖好被子,带领贴身?宫女走向殿门。


    殿门一开,皓月当空,凉风袭身?,长明殿下,万千宫灯尚未熄灭,一片溢彩流光。


    有一道?颀长清隽的身?影屹立月下,背对殿门,面朝灯火,身?边是守护圣驾的无数禁军,漆黑森然如刀山。


    李萼敛了敛衣衽,抬头?看着当空皓月,目露悲凉,轻轻嗤笑道?:“原来十五的月亮,也不见得便有多?圆满。”


    她迈开步伐,与萧怀信的背影擦肩而过。


    *


    天亮前?夕,拂晓时分,谢折出了广元殿偏殿,衣冠整齐无异样,两眼却猩红冒光,像饥饿许久终于餮足的兽,把惦记许久的猎物吃干抹净,心满意足返回巢穴。


    “给她把衣服穿好。”他声音低沉至极,沾染沙哑欲气,“早膳多?服汤水补身?。”


    细辛春燕小声称是,等他走后便连忙跑进偏殿。


    门一开,甜腥浓郁扑鼻,女子体香与男子身?上自带的麝香气息混合在?一起,闻之令人口干舌燥,不必看也知发生何事。内殿榻上,睡死过去的美人遍体汙濁,如若从泥泞中打捞,无一处未沾雄性釋放而出的气息,连发丝上都是悬挂的汙痕,因太過濃稠流動性差,往下淌時都能拉出細絲。


    春燕受惊捂嘴:“主子这?……”


    细辛忙道?:“别说了,这?事你知我知,连主子都不能告诉,否则又招她烦心。你现在?就打盆温水过来,我给主子擦洗身?子,你再把窗户打开,让风把气味都吹走,省得被闻出端倪。”


    春燕应下,马不停蹄去做。


    待水来到,二人用水打湿罗帕,将贺兰香身?上头?发上的秽物全部擦去,又将贴身?小衣给她穿上,锦被盖好,散落在?地上的衣物收拾了,再开窗散味,这?才?算忙活完毕。


    转眼,日头?初升。


    殿中花窗半开,凝结窗上的露水被阳光晒化?,蒸腾成?雾,烟气似的萦绕在?窗棂廊庑,丝丝往殿里渗透,打在?玉瓶中新放的鲜花骨朵上,清香蔓延,压下了殿里残剩的暧昧腥气。


    贺兰香历经极乐一夜,醒来遍体酥软,头?脑昏沉,连喝了两盏茶水方找回三分清明,即便这?样脑筋也难以转动,对梦境丁点印象不剩,只记得连厺了好几回身?子,险些丢了卿卿性命。


    “主子别睡了,先?将早膳用过。”细辛端来早饭,见她伏在?枕上发怔,只当她困意未消。


    贺兰香回神,垂眸懒懒打量了眼身?上,见寝衣整洁,便知昨晚自己未着寸缕的样子全被丫鬟看去了,不由?得咬了下唇,略有嗔怨地先?发制人,“你们昨晚上哪去了,半夜又热又渴,我想喝水都找不到人伺候。”


    细辛动作?一顿,忙道?:“昨晚……昨晚上谢姑娘来找过您,奴婢几个只顾出去与她应付,不想便将主子怠慢,主子放心,奴婢以后再不会了。”


    贺兰香本就假装生气,闻言思绪不由?转移,诧异道?:“姝儿?她大晚上不睡觉,来这?里寻我做什么?”


    细辛:“上头?在?您睡着后下了口谕,自昨夜起封锁宫门三日,所有官员女眷一律回到西内苑歇息,谢姑娘见您没?回去,一时着急便找了来,来时气冲冲的,像是刚和什么人吵过一架,奴婢说您已经睡下,她不好打搅,也就回去了。”


    贺兰香听后未多?想,打算用过膳便前?往西内苑一趟。


    宫里的早膳并不比她在?府上吃的精细,估摸是文武百官加上家眷,用膳的人实在?太多?,御膳房有点分身?乏术,也顾不得去精雕细琢了,做熟了便端上。整张食案上唯一能入贺兰香眼的,便是一道?松茸鸽子汤,像是单独拎出来做的。


    不过入眼和喜欢是两码事,贺兰香孕吐未过,食欲算不得旺盛,加上身?子余韵未消,脑子里情不自禁浮现昨夜的滋味,心思根本不在?这?,觉得差不多?够腹中小的用的,便要歇筷作?罢。


    细辛和春燕不答应,哄着劝着就是要她再多?吃半碗,否则便不给她梳妆打扮了。


    贺兰香不耐地哼哼着,只好多?用了半碗汤,喝时瞟着两个丫鬟揶揄道?:“真不知你俩是在?发哪门子邪,怎么就非得要我多?吃这?一口了。”


    细辛春燕面面相觑,有苦难言。


    吃过饭,贺兰香便要下榻更?衣,去西禁苑找谢姝,顺带将昨日的玉珏归还给王朝云。


    未料仅是稍迈开腿,她便疼得轻嘶一声凉气,这?时候才?发觉,好像有点……腫了。


    贺兰香皱了眉头?,霎时感到古怪,心道?:我昨晚竟对自己下手这?般狠重?吗?。


    贺兰香虽抱狐疑, 但也并未将心思延伸太多,旋即吩咐两个丫鬟伺候自己梳妆。


    因入宫时没想到这简单的中秋夜宴还能有来无回,她的衣物?也只昨日穿来身上的一身, 换是没得换的,让尚衣局赶制也需要时间, 只能用金斗熨烫一二,显得齐整一些。


    收拾妥帖, 她带着丫鬟出了偏殿的门,前往西禁苑。


    秋高气爽, 禁苑里仍是昨日般的美景如画, 只不过?没了?昨日的热闹欢喜, 而是一片压抑沉沉, 萧瑟潦倒。贵妇贵女们亦一反昨日聚众说笑,此时个个闭门不出,仿佛生怕撞到什?么邪祟似的。


    贺兰香赶到时, 谢姝早被?王氏逼着?起了?个大早,去给?郑文君及一众贵妇问安,一圈下来这个伯母那个婶婶, 头脑都要昏了?。


    撞到贺兰香走?入游廊那刻, 谢姝仿佛脱离苦海, 上前便挽住贺兰香胳膊不松,先问她身子安好, 胎儿如何,又小声嘟囔着?自己过?得有多不容易,一开?始就该坚持不进宫的。


    贺兰香听她絮叨, 与她一并走?在?廊下,感?受到四周静谧, 说话?时也不由低下声音,问她:“话?说起来,你昨日是跟谁吵架了??听细辛说可把你气得不轻。”


    谢姝原本都快忘了?那事儿了?,闻言不免又翻起白眼,“嫂嫂快别说了?,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她正要把昨日去见她,却碰到王氏兄弟三人之事告知于她,面前脚步声便起,抬脸一望,只见王元璟正带着?一众宫人浩荡前来,身着?枣红劲装银白轻甲,神情倨傲,步伐稳健,一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的轻浮姿态。


    谢姝冷笑一声,话?也不急着?说了?,没好气地盯着?王元璟:“说曹操曹操便到,这西禁苑乃是女眷起居之地,你一个男子,来这里做什?么?怎这般没有体统。”


    王元璟走?到她面前,直接开?口回呛:“没有体统的那是你,我可不会在?皇宫随便乱跑,我是来跟我大哥一起排查刺客同党藏匿地的,查的快一点你们便能快一点出宫,你说,要不要我查?”


    谢姝有怒难言,哼了?一声拉着?贺兰香扭头走?了?,任凭王元璟如何挑衅也没回头。


    贺兰香心里猜中个八九分,饶有兴致,“你和王三公子关系倒好。”


    谢姝满面见鬼的神情,“嫂嫂莫不是在?说笑,我和他关系好?我看见他就烦死了?,他出生以后我舅母仍一门心思扑在?我三姐姐的事情上,根本顾不上他,还是我娘帮忙把他带大的,从?小时候我和他就不对付,长大了?还是不对付,哪里算得上好了?。”


    贺兰香笑而不语,随她怎么去说。


    回房的路上,二人经过?了?昨日午间贺兰香小憩的静室,刚走?到门前,便听里面传出一记响亮的巴掌声,随即便是熟悉的抽噎。


    “这个镯子,真?的不是我拿的……”郑袖小声啜泣着?,唯诺怯弱,“你们不能这么冤枉我。”


    “不是你拿的,难不成它是自己长腿跑到你枕头下的?我看你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非要我再扇你一记巴掌才?好,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一脉相承的阴险不讨喜!”


    贺兰香听入耳中,稍作思忖,不由得道:“想必这几个人都是与唐家姑娘交好的闺秀,她们恨威宁伯献虎害死了?唐给?事,想打抱不平又没办法,一口怨气堵在?心头,便将火气全移到郑姑娘身上了?。”


    谢姝听完贺兰香所言,虽心中厌烦郑袖,却也忍不住皱眉道:“话?是这么说,但好几个人对一个,这也太欺负人了?。”


    说完,直接推门而入。


    贺兰香未进门,但站在?门外,能将里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谢姝进去以后,几名闺秀初时以为她是来帮忙助威的,但听完谢姝三言两语的奚落,见她站在?郑袖那边,嚣张气焰立刻消停不少,方才?还义正词严说郑袖偷了?镯子,现在?便说是误会,高高挂起轻轻放下,借口有事出门,远离了?是非之地。出门见了?贺兰香,几个人还硬着?头皮行了?礼,面上乖顺,眼里却满是不甘怨愤,像是不会由此罢休。


    贺兰香再进门,便正赶上谢姝从?中出来,不耐烦地道:“哭哭啼啼的,烦死人了?,我反正受不了?,嫂嫂你去看她吧,我先回我娘那,你等会儿记得过?去。”


    二人便由此分开?,贺兰香进门安慰郑袖,谢姝先回王氏那边。


    进门以后,贺兰香并未急着?开?口,而是走?到榻前,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伏枕抽泣的少女肩头,等到她自己抬头来看,贺兰香才?温柔道:“知道你委屈,但哭得凶了?可是会伤身子的,先将脸上的伤处理了?要紧。”


    郑袖一侧脸颊顶着?抹高高肿起的通红巴掌印,再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一把抱住贺兰香,将脸埋入她腰前道:“嫂嫂,嫂嫂我好冤枉,我根本没动?过?她们的东西,她们为什?么要这样栽赃陷害于我,我从?未生过?害人之心,为何她们一个个的,都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贺兰香心中寂冷,暗道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对错何时是能由自己决定的,谢折做错了?什?么要被?送到辽北,谢晖做错什?么要被?活活打死,无非是身不由己,一切祸根皆出在?自家。若自家人有心有能耐护住,何时轮到外人糟践,外人顶破天不过?为帮凶,罪魁祸首永远为骨肉血亲。


    郑袖背后的罪魁祸首,便是她式微的家族,和她那个天天想要卖女求荣的爹。


    贺兰香如此所想,面上却是温柔和善至极,甚至眼含泪光,真?情实感?同情郑袖似的道:“可怜的郑妹妹,看你这样,我这做嫂嫂的真?是打心里难受,可恨我弱质女流,竟也帮不上你什?么。”


    “不,嫂嫂已经帮我许多了?,”郑袖抽噎抬脸,眼中闪着?深信不疑的光,“我知道的,一定是你让谢姑娘进来帮我,否则她那么讨厌我,怎么会给?我解围,多亏了?嫂嫂护我。”


    贺兰香未否认,噙泪带笑抛出模糊一句:“郑妹妹人没事便好了?。”


    分明认识不过?三日,但因有其他人的恶意衬托,贺兰香看似真?心实意的善良便显得格外珍贵起来,经此一出,郑袖更对贺兰香生出万分信任,心中暗下以后能为她上刀山下火海的决心。


    足过?了?有三炷香,贺兰香安慰好了?郑袖,又将她脸上的红肿之处用药敷过?,这才?打算动?身离开?。


    秋日倾斜,光芒明朗。


    贺兰香走?到门口,刚要迈出步伐,迎面便撞上个人,她下意识倾抬眼眸,正对上双干净温和的眼睛。


    王元瑛似没料到能在?这里遇到贺兰香,眼神中飞快闪过?一丝诧异,旋即作揖:“元瑛见过?夫人。”


    他身上披着?与王元璟同样的宿卫军轻甲,行的却是文官礼,衣冠亦是比常人整洁,发?丝一丝不苟束于玉冠内,身上毫无令人不适的压迫气息,不似王元琢身上的风流多情,也没有王元璟的盛气凌人,不文弱也不强势,像是山间清泉,潺潺流淌,温和下自有一番力量。


    贺兰香款款福身,声音从?容,咬字轻软地道:“妾身见过?王都尉,不知都尉有何贵干。”


    王元瑛直起身,“有人说郑姑娘与刺客是同党,之所以迟迟未抓到同伙,便是有她在?帮其掩护,瑛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前来盘问一番。”


    “一派胡言!”


    郑袖自里间跑出,刚平静的情绪顷刻失控起来,全身颤抖,言语哆嗦地说:“我怎么可能是同党?我怎会是同党?我知道了?,一定是她们!她们在?刻意陷害我!她们是想将我害死才?罢休吗!”


    贺兰香见状自不能离开?,忙过?去将郑袖送到里间安抚一番,待人安静下来,方走?到王元瑛面前,看着?王元瑛的眼睛,心平气和地道:“王都尉会信么?”


    王元瑛直言:“无稽之谈。”


    他家中姊妹虽少,但如此明显的小女儿家的勾心斗角,他若看不出来,岂非成了?傻子。


    “不过?按照规矩,”他并没有刻意避开?贺兰香天生带着?软钩的眼神,眼波坦荡的与之对视道,“该问的还是要问,否则何以证明郑姑娘的清白,想来夫人自能谅解。”


    贺兰香点头,表示理解,之后便入里间,对郑袖说明情况,劝了?几句,将郑袖带了?出来,接受盘问。


    问的问题十分简单,无非是从?入宫以后都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过?往都与什?么人结交,简直将放水二字摆在?了?台面上。


    但郑袖此刻俨然已成惊弓之鸟,每个简单的问题听入耳中都有千斤重?,每说一个字都要抖上三下,浑身颤栗不能自已。


    贺兰香便将她护到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头道:“乖,不要怕,问你什?么你答便是了?,王都尉又不会将你吃了?,再说了?,还有我陪着?你呢。”


    郑袖逐渐恢复平静,王元瑛看着?贺兰香安慰郑袖的样子,慢慢顿了?神。


    贺兰香安抚完人,久未等来盘问声,抬脸看到王元瑛的神情,不由笑道:“王都尉在?想什?么呢,眼都发?直了?。”


    王元瑛恍然反应回来,神色恢复如常,从?容应答:“想了?些琐事,让夫人见笑了?。”


    贺兰香笑而不语,并未追问。


    一番盘问完,王元瑛告退,待走?到门外,抬头看着?秋日和煦暖阳,他从?容的脸色立刻便复杂起来。


    在?他的记忆里,幼时每逢梦魇啼哭,他娘总会将他抱在?怀中,手轻拍在?他身上,温柔地说:“乖,瑛儿不怕,娘在?这。”


    他瞧不起贺兰香的出身,厌恶她的存在?,恨她引诱了?自己的弟弟,更懊恼她成为了?他们王氏一族扳倒谢折的绊脚石,若有机会,他真?想把她杀之后快。


    但很古怪,他看着?她安慰人的样子,竟不可救药的,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王元瑛走后, 郑袖平复不少,贺兰香见她恢复如常,便也没再多逗留, 嘱咐安慰了几句,旋即前往王氏那边请安问好。


    到了地方便已近晌午, 贺兰香没再多走动,直接在西内苑用过了午膳, 用完与谢姝同榻小憩。


    她疲倦得很,沾了枕头眼皮便要打架, 默默想不通自己昨晚分明只有一次, 怎么这般无精打采。


    半梦半醒里, 谢姝还在她耳旁抱怨不停。嫌宫里破事多, 嫌没有衣物更换,嫌饭菜不可口,嫌因挤在同一屋檐下, 她娘天天拿她三姐姐给她做榜样,动不动把她数落个体?无完肤。


    “嫂嫂,你?说咱们到底什么时候能出去啊, ”谢姝望着帐顶, 长吁短叹, “说是三日,但若临时改了日子该怎么办?再在这里待下去, 我?可真?是要疯了。”


    贺兰香困得迷糊,只应声不答话,过了会儿谢姝自?觉无趣, 不情不愿便睡着过去了,没再吭声。


    谢姝安静了, 贺兰香的困神反倒越飘越远。


    从昨夜到现在,接二连三的惊吓一直没有让她静下心思考过当前局势,现在心神总算有所稳定,她乍一思索,才发?现,境况着实棘手。


    说刺客一个同党没有是不可能的,能到御前献舞,要么自?幼长在教坊,经年?累月走到领舞的位置,要么就?是在民间?声名大?噪,足以引起宫廷的注意,被请到宫中献艺。这两种来处,中间?都不知要经过多少关卡,不打点关系,没个人照应,过程中极容易被人顶替,很难进行刺杀计划。


    难也正是难在这里。


    能做到那些的人绝非等闲之辈,怎么会预料不到失败的可能,既能预料到,又怎么会坐以待毙等着被搜查出来。贺兰香觉得,那个人要么早已出宫或者从未进宫,要么便是自?己人,甚至此时还好整以暇地看着人心惶惶。


    贺兰香由?此想着,思绪一点点发?沉,虽道理是通的,但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好像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想来想去,没想出个好歹,她干脆静下心思,专注小憩,顺带留了个心眼儿,确定谢姝睡熟自?己才睡,省得做起梦来胡言乱语被听去。


    时间?点滴而过,傍晚时分至,漫天落日流金,秋日火烧云绚丽璀璨,血一般灼人眼瞳,金辉笼罩万物。


    贺兰香与王氏诸人告别,出了西禁苑,前往广元殿。


    谢姝送她回去,路上怨她待在那阴冷之地作甚,与她一同在西禁苑住着多好。


    贺兰香面上好脾气地笑着,嘴上并未松口答应。


    其实她原来也是存了三分搬来西禁苑的打算,毕竟广元殿发?生那种血案,她半夜都怕听到鬼叫,但经此一日下来,她感觉还是一个人待着为妙,何?必往是非多的地方走,人可比鬼麻烦多了。


    最?要紧的,是她若和她们住一间?屋子,夜间?睡熟以后若再叫谢折的名字,无异于把脖子洗干净了摆在刀下等死,傻子才会那么干。


    顶着璀璨霞光,二人边走边说闲话,途经禁苑外?的凝碧桥,正巧碰到了身后跟着若干宫人的王元琢。


    谢姝想起昨夜之事,未等王元琢发?话,率先?把人叫住:“二表哥你?来得正好,我?还想问你?呢,你?昨晚去广元殿做什么?还有大?表哥也是,你?们俩大?半夜不睡觉,忙活什么劳什子。”


    贺兰香只知道昨夜谢姝和王元璟吵过架,并不知道还有这一出,闻言不由?留了心思。


    王元琢朝她二人走来,面朝谢姝,眼角余光却全在贺兰香身上,神态从容地道:“是我?当时想到广元殿兴许还有线索可察,便过去了一趟,大?哥担心我?安危,一并也跟了过去,谁知道被你?眼尖瞧去了。再说了,你?竟还好意思说我?,你?一个姑娘家,在此要紧关头不老实待在安全之处,半夜瞎跑什么?”


    谢姝一时无力反驳,虽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瞧着宫人们抬着的箱笼,赶紧将话锋转移:“这些是什么,是往西禁苑送的吗?”


    王元琢点头,“是我?在宫外?采买的成衣,三日漫长,夫人小姐们总不能连身更换的衣物都没有。”


    谢姝的眼顿时便亮了,只恨不能抓住王元琢袖子撒娇,连声音都乖软下来,“好哥哥!我?就?知道你?和我?才是最?亲厚的,等会儿你?一定挑出身最?好看的衣服给我?留下,也不枉我?和你?兄妹一场!”


    王元琢笑着斥驳,“少和我?来这套,我?这内务参事刚上任便要开始徇私,以后还得了,这些衣物都是大?家一起选,我?可不参与其中,这忙是帮不上了。”


    谢姝慌了,眉头拧紧,“一起选?那我?若回去晚了,岂不是便要挑人剩下的了?”


    王元琢不置可否。


    谢姝赶紧追上抬送衣物的宫人,匆忙朝贺兰香告别:“嫂嫂我?就?先?把你?送到这了,你?自?己路上当心,到了地方别忘了差人给我?带句话!”


    贺兰香目送谢姝跑远,回过脸瞥了眼目的达成却满面纯良的王元琢,压下声嗔道:“你?能骗得了姝儿,可骗不了我?,说,昨晚去广元殿作甚。”


    王元琢不假思索:“还不是因为担心你?。”


    说完许是觉得这话过于直白,他轻咳一声掩饰异样,道:“你?昏倒过后便没了消息,我?心中没底,只能亲眼瞧过才能放心。”


    贺兰香又看他一眼,眼中媚色丝丝上缠,偏还一副正经模样,倒像是人家多想,若无其事地问:“现在可放心了?”


    王元琢别开眼没看她,耳后泛起灼热,“瞧见?你?与姝儿有说有笑,自?然是放心的。”


    贺兰香笑着看王元琢。


    桥下,一双黑瞳目不转睛,看着她对王元琢笑。


    *


    深夜,秋日金桂的香气渗入房中,被灼热的灯火烘烤,散发?烈酒一般浓郁醉人的气息。罗榻之上,熟睡的美人衣衫散落,遍体?雪肌浮现绯色,柳腰微颤,喉中不自?觉发?出娇泣点点,与男子粗重的吐息混在一起,似痛,似愉。


    谢折听着软黏难耐的哼哭声,想快点结束放她歇息,但想到傍晚时分她与王元琢郎情妾意的样子,眼眸一沉,又加了一根手指……


    贺兰香在?梦中喘叫了一夜, 半梦半醒时是能感受到不对劲之处的,比如这梦的感受太过?真实,好?像真的有人在?侍弄她一样, 根本不像做梦。但如坠云端的滋味太过飘然,身体若成泥泞, 头脑也根本清醒不过?来,只能生生受着, 享用?着。


    天亮时分?,她听到水声哗啦, 悠悠睁开双眸, 正赶上细辛春燕给她擦洗身子。


    她刚醒, 混沌的头脑尚分?不清缘由, 满目都是狐疑,下意识问:“你们在做什么?”


    细辛春燕见瞒不下去?,跪在?地上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不敢将她那种难以启齿的遭遇告知于她。


    贺兰香坐起身,撑起酥软的躯体,感受到有粘稠之物从小腹淌落, 指尖轻轻拭下, 低头一看那熟悉的东西?, 呼吸不由得一滞,精神?立刻便回来了。


    她回忆这两夜以来的种种异样, 冷笑一声,心下了然,不急不躁地拿起一方帕子, 把指尖擦干净,又把腹上和颈下擦干净。


    腥酪覆朱果, 白?雪蓋凝脂,灼人眼瞳至极,好?一出?让人血脉喷张的画面。她简直都能想象,谢折在?将这些穢物弄到她身上时,手臂肌肉下兴奋跳起的青筋,和纵欲极致后通红的眼。


    “主,主子……”


    细辛久没等到贺兰香的动静,以为是她怒急攻心说不出?话,正担惊受怕不知如何开口,那温软娇媚的声音便缓缓注入她的耳中,底色是超乎寻常的冷静,“守了一夜也不容易,你二人都退下歇息去?吧,我也要睡了,一时半会不用?你们?伺候。”


    细辛如释重负,但还?是有点不放心,收拾完床榻上的狼藉,退下时忍不住道:“主子,您不生气么?”


    贺兰香拉起一侧衣襟覆在?雪肩,漫不经?心的懒散模样,“我肚子里的种都是他的,我能对他生什么气。”


    当初为了受孕,比这更?不堪入目的两个人又不是没玩过?。


    她只是没想到,那姓谢的如此张狂恣肆个人,回来的第一晚便将她压在?案上亲,轮到动真格的,竟只敢在?她睡着后兴风作浪。


    这废物。


    贺兰香不自禁回忆起这两夜来的蝕骨快意,腫脹之處隐隐发痒,心中坏水一翻,贝齿咬了下唇,噙笑吩咐道:“对了,你们?俩记住,这事权当我不知情,今夜他若再来,不必拦着。”


    细辛春燕不知她是怎么想的,只好?应下。


    待人退下,贺兰香卧好?阖眼,心想不生气是一回事,不跟他计较是另外一回事,狗东西?暗里磋磨我两夜,我耍上他一回,不算过?分?吧?


    再醒,日头已上三竿。


    贺兰香用?过?餐饭,正愁该如何打?发这一日时光,谢姝的贴身丫鬟便过?来请安,说是她家姑娘前日半夜乱跑被夫人知道了,气得将她禁足,现在?连西?内苑都出?不得,但那大小姐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出?不了西?内苑,便差丫鬟来找贺兰香,好?将贺兰香请去?与她说话。


    贺兰香本就?嫌偏殿阴森,听到消息遂欣然应下,更?换过?衣物,动身前往。


    到了地方,她照例先与王氏郑文君诸类长辈请安,之后便与谢姝待在?一块说笑,直至傍晚刚动身回前廷。


    谢姝不能走远,只能将她送到内苑出?入口处,二人在?此分?别。


    临走,贺兰香想起什么似的,哎呀一声喟叹道:“当真一孕傻三年,竟连着忘两日了,你三姐姐的那块玉珏都快在?我那生根了,眼见明日便要出?宫各回各家,可不能再忘了,妹妹你明日可要记得提醒我。”


    谢姝一派无谓姿态,“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原来就?为这,横竖没丢就?是好?事,嫂嫂权当替她保管便是,我今日若见到她,跟她说一声,让她亲自找你取去?,何苦劳你挂心还?她。”


    贺兰香想了想,觉得也是,此事便算翻页。


    这时,王元瑛带领禁军巡看各宫,正与二人路过?,谢姝看见她大表哥便两眼放光,自然要多客套几句。


    贺兰香简单问候了两声,对谢姝告别,对王元瑛微微颔了下首,上软轿回前廷。


    宫门下,王元瑛看着轿影渐远,嗅着残留下的幽幽残香,忽然皱眉道:“夫人身上一直都是这个味道吗。”


    谢姝先是嗯了声,之后警觉道:“表哥你问这个作甚,你何时关心起女子身上的香味了?”


    王元瑛舒展开眉头,温润笑着:“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闻过?。”


    若他没记错,一模一样的气息,曾出?现在?两个多月前,谢折出?城前往温泉庄子的马车上。


    王元瑛眼神?渐暗,仿佛前后贯通了什么,再看轿影,便是不可置信的震惊。


    *


    夜晚,子时二刻。


    贺兰香沐浴后便早早歇下,因北方的秋日太过?干燥,她睡时肤发皆涂香膏,香膏被肌肤吸收,便浑身雪润,处处生香。


    半个时辰后,她胸口起伏均匀,呼吸绵长,人仿佛睡熟。


    门被推开,有秋夜晚风强势灌入,灯罩中的烛点随之一颤,光芒变得晦暗幽袅。


    关门声落下,脚步声响起,沉稳平静,一步步走向罗榻。


    贺兰香闭着眼都能认出?是谁,熟悉的气息由此逼近,侵袭在?她全身,独属于青壮男子身上的体温散发丝丝灼烧,藤蔓一般,纠缠在?她身上,一点点上攀,缠紧。


    都未曾贴身相对,仅是感受到谢折身上的气息,贺兰香的身上便已情不自禁发热,呼吸都重了三分?。


    她克制住身体上的异样,专心装睡。


    直到腰间的丝绦被挑开,粗粝的指腹触摸在?光滑香腻的肌肤上,她才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嘤咛,音色媚无边际,仿佛无声邀请。


    那只流连在?她身上的手再也克制不住。


    灯影明暗交界间,熟睡的美人衣衫半褪,面露春态,风景胜却世间无数,口中嬌吟不斷。


    贺兰香的聲音本就?軟黏,叫起來便更?加撩人无边,更?何況她現在?還是醒著的,七分?情不自禁加三分?刻意引誘,聲音便如蜜糖,能拉出?絲的甜膩誘人。


    火热粗沉的吐息声越来越急,革带掉落在?地的声音响起,咕嘰哋菗揷殸狆楩叒夾卆孒喼娖哋擼憅殸,潒极孒莮囡歡媾溡哋禸軆湴獞。


    等到时机差不多了,贺兰香听到谢折发出?最?后关头前的急喘,直接启开唇关,风情万种地娇呼一声:“晖郎……”


    霎时间,风停雨歇。


    贺兰香在?内心哄笑,面上却摆出?副情动不能自抑的模样,扭腰承迎,婉轉嬌泣,百般索要央求:“晖郎,好?夫君,好?相公,我想死你了……”


    短暂的寂静过?去?,沒等贺兰香再度發浪,又一波風浪便高高掀起,比之方才更?顯兇殘,直接讓她厺了身子。


    她头脑恍惚绵软,身体已经?服软,心却强硬,继续出?言刺激:“晖郎,我的晖郎,好?哥哥,还?是你厉害,不像谢折那个废物,他哪点都比不上你……”


    话音刚落,铺天灼热倾压,危险袭来。


    贺兰香下意识伸手抵住压来胸膛,睁开潋滟眼眸,情动中清明不减,怒瞪着谢折道:“你跟我来真的?”


    谢折掐紧了她的腰,摁住她狠吻一通,大掌握住那截纤细脆弱的脖颈,猩红眼底暴戾翻涌,咬牙道:“怎么,装不下去?了?怕我这个废物要了你的命?”


    贺兰香被吻的头热脑胀,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谢折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醒着的。


    她羞愤交加,搡着谢折怒斥:“你给我滚出?去?。”


    谢折冷嗤:“滚出?去??”


    他盯紧了她的眼睛,黑瞳中清晰倒映出?她此刻娇艳婬亂的模样,掰正她的下巴讥讽道:“不是你叫我名字自瀆的时候了?不是你口是心非让我娶别的女人却幻想被我幹的时候了?贺兰香,若非我亲眼看见,我真不敢相信,原来你对我的需要竟如此之紧。”


    贺兰香被戳到痛处,呸呸两声矢口斥驳:“才不是我需要你!是我怀孕之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罢了,等到时候生下来就?都好?了,我不是非你不可,你不要把你想得有多了不得。”


    谢折哦了声,见她如此急于撇清关系,火热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寒意,却转而?更?加盯紧了她,意味深长地问上一句:“那么,生之前呢?”


    贺兰香怔愣住了。


    生之前呢。


    贺兰香带着这个问题,抬眼看着谢折英挺俊美的眉目,目光一点点往下,落到高鼻,薄唇……


    鬼使神?差的,她吻了上去?。


    这就?是她给出?的答案。


    既然人在?孕中身不由己,不如随心所欲,反正他二人是见不得光的关系,孩子一生下,便再没有了亲热的理由,桥归桥路归路是早晚的事情。


    谢折不关心她此刻所想,只急切地回吻她,撬开齿关长舌驱入,大掌揉皱软罗。


    贺兰香眼神?迷乱,双颊飞霞,也不知是在?提醒谢折还?是在?提醒自己,酥着声音强撑道:“使不得,起码要过?了前三个月。”


    谢折吻她下颏,吻如雨点,流连向下,“知道。”


    贺兰香咬着指骨不敢叫太大声音,等到谢折再来吻她,她便皱眉别开了脸。


    谢折将她的脸掰回,强制深吻一通,恶劣地问:“你自己的味道,嫌弃?”


    贺兰香满面不适,抱怨:“脏死了。”


    “是吗?”谢折指腹细细摩挲她微肿的唇瓣,眼神?越发幽深。


    贺兰香仿佛看懂他在?想什么,立即斥责:“不可能,你想都不要想,我不喜欢。”


    谢折未再多言,继续亲她。


    这时,殿门外忽现嘈杂,王元瑛的声音乍然响起——“经?人上报,半炷香前有黑影出?没在?广元殿附近,瑛请夫人开门,配合禁军搜查!”。


    贺兰香一瞬间心惊胆颤, 谢折偏又在这时吻住她的唇不放,故意的一样,强迫她在此危急时刻与他缠绵不停, 毛骨悚然的同时还?要身心堕落,欲罢不能?。


    她被迫回应, 连丝毫反应都不能?做出,只能?听着外面的交涉声, 用贝齿咬住入侵长舌来表达自己的恼怒。


    “王都尉来的不巧,”殿外, 细辛应付道, “我们主子已睡下, 三更半夜不合时宜, 王都尉不妨明日天亮再来。”


    王元瑛态度坚决:“形势危急,还?请姑娘转告夫人为瑛行个方便?,若黑影藏匿偏殿, 因瑛一时疏忽而威胁夫人性命,瑛万死难辞其咎,故此还?望夫人莫拘礼数, 速速开门。”


    “不是奴婢不愿为您转达, 而是实在不合规矩, 我们主子新?寡在身,此时又早已褪衣歇下, 半夜突遭外男造访,您觉得合适?若传出去,日后还?让她如何做人。”


    内殿, 贺兰香千般推搡,总算与谢折唇齿分离, 深渡上一口气,忍着喉中酥意朝外轻呼:“细辛,不必为难王都尉,你进来,听我交代。”


    外面的动静便?由此静下,少顷,细辛入殿,候在珠帘外等候吩咐。一帘之隔,帐幔虚掩,细嫩如玉的白皙与粗糙古铜色相映衬,触目惊心,香艳无?度。


    “怎么办?”贺兰香又害怕又紧张,偏身体还?不合时宜地发软发酥,便?使得连呵斥都像调情?,“你倒是说句话啊!”


    谢折倾身塌腰,强忍住一陷到底的冲动,声音因克制而紧绷,冷静吩咐道:“屏风挡住内殿入口,只准搜外殿。”


    贺兰香霎时急了,“有用?”


    谢折未回答,细啃粉项。


    脖颈痒意蔓延,贺兰香眼神渐迷,忍着软媚喘息,“万一他进来以后非要往内殿闯呢?万一他看……”


    谢折唇贴她锁骨,犬齿轻轻硌上一下,“看到什么?”


    看到他二人在榻上衣衫不整摆出茭媾恣勢的模样吗。


    谢折试想了一下那?个画面,体内邪火烧得更旺了。


    贺兰香吃痛,轻嘶一声凉气,气他的明知故问,照着他的唇便?狠狠咬了一下。


    谢折顺势吻住她。


    贺兰香被弄得不上不下,又怕又慌,想要谢折走,又想要他留,诸般滋味之下,竟情?不自?禁搂攀住了他的臂膀。


    屏风很快被搬来,遮挡住了内殿的门,亦遮挡住了一览无?余的灼热春光。


    随后便?是殿门大开的声音,陆续繁沓的脚步声,清晰响在外殿当中。


    贺兰香一边承受谢折的撩撥,一边还?要去回应王元瑛的问话,汗毛竖起?,精神颤栗,头脑在清醒与沉沦间游离,难捱欲死。


    “瑛听闻前?两夜皆是谢将军亲自?看护广元殿,怎么今夜未见?将军身影?”隔着薄薄一扇屏风,王元瑛问。


    贺兰香正被谢折吮咬頸下春雪,浑身绯艳粉腻,声音软如春水,微微薄喘,强作镇定地道:“这个妾身便?无?从?知晓了,素日里妾身与将军不过点头之交,无?从?得知他的去向,如此紧要关?头,兴许是在长明殿保护圣驾罢?”


    话音刚落,谢折又塌了一下腰,似乎是在对那?个“点头之交”表达不满。


    可其实贺兰香也没说错。


    他俩的确是点头之交,只不過,點的不是上面的頭。


    贺兰香强忍住喉中媚声软语,贝齿险将下唇咬破,潋滟美目含怒带嗔瞪着谢折。


    屏风外,脚步声渐近。


    “夫人的意思,是今日整晚都未见?过谢将军?”


    贺兰香为那?脚步声而紧张,看着谢折那?双漆黑盛满欲-火的黑眸,睁眼说瞎话:“未曾……啊嗯……”


    王元瑛被声音吸引注意:“夫人因何吃痛?可是身体不适?”


    贺兰香赶紧溢出哭腔掩盖:“不……不是,只是想到我现在无?依无?靠,身为新?寡,本该远离是非,却总身不由己,如今又深更半夜遭外男闯入寝居搜查,未免觉得凄凉,想必若是我夫谢晖尚在,我也不会遭此侮辱……啊,嗯啊,呜呜呜……”


    屏风外,王元瑛听着动静,心下生出三分愧疚,但又隐隐觉得蹊跷,左右衡量一番,干脆冷下心肠道:“瑛也是职务在身,并无?意唐突夫人,还?请夫人撤去屏风,容瑛搜查内殿,搜完瑛即刻带人离开。”


    声音一出,贺兰香身上的血凉了一半儿,低斥谢折:“现在该怎么办?”


    谢折看着她双颊染满动情?绯红,却又担惊受怕活似炸毛猫儿的样子,眼神略柔下去,心平气和道:“接着哭。”


    贺兰香怨愤无?比,“哭不出来,要哭你去哭。”


    谢折一口咬在了她的……贺兰香闷哼一声疼出泪花,顺势发出哽咽:“内殿乃就寝私密之地,妾身此时衣衫不整,王都尉当真要强闯入内,毁妾身一世清白?若真要如此,妾身自?无?颜存于人世,不如现在就一头撞死,去与我夫君团聚,唔嗯,呜呜……”


    抽泣声如怨如诉,娇软可怜,屏风外,王元瑛眉头紧拧。


    贺兰香说到这个份上,他是肯定不能?轻举妄动的,世家之子德行有亏是一辈子的污点,他不能?因为怀疑贺兰香与谢折有奸情?便?将自?己拖下水去,落下个罔顾礼法的名声。


    “既如此,”王元瑛道,“瑛不便?继续打搅,夫人好好歇息,若有察觉异样,及时差人禀告。”


    贺兰香抽泣应下,本想松口气,放肆叫上两声,但因没听到脚步声和殿门关?上的声音,心中警铃一现,抓在谢折后背上的指甲都不由得下陷,挠出道道血痕。


    王元瑛说要走但没有走,还?静静站在屏风外。


    他在干什么?还?是说,他在等什么?


    贺兰香仔细回忆了遍王元瑛进来以后的所问所答,总算察觉出了点不对之处。


    广元殿既是谢折亲自?看守,便?与他王家无?关?,即便?有黑影出没,也轮不到他来管,那?么他大晚上来这,除了担心她这颗绊脚石的安危,还?能?为什么?


    为了捉奸在床。


    贺兰香脑中一声轰响,总算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之处。


    这时,她听到外殿进人通传,先是一句“大公子,不好了”,随后便?对王元瑛耳语一阵,个中细节无?从?得知。


    王元瑛口吻惊诧,冷下声音反问:“有这种?事?”随后便?匆匆离开,随从?一并撤走。


    确认殿门合上,外头再无?风吹草动,贺兰香攥紧拳头砸在谢折胸膛,无?比后怕道:“看你做的好事,差点便?要被发现了。”


    谢折抓住她的手,贴在唇上亲了一下,喉结随吞咽而起?伏,沉着呼吸问:“发现了,又能?怎样。”


    贺兰香怒不可遏,“你说能?怎样,你我的关?系若暴露,能?有什么好处等着?”


    谢折手掌握住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严崖只有一个,我其余的部?下不会因为我要了一个女人而对我失望,不论那?个女人是我什么人。你若害怕你的名声被我牵累,那?倒也不必,我杀了那?么多?谢家人,只将你留了下来,你猜,外面已经将你和我编排成?了何等模样?”


    贺兰香不想听却又好奇,忍不住问:“何等?”


    谢折目光幽深,细细游离在她的唇上,“说你在谢氏灭门的当夜,为了保命对我自?荐枕席,脱光衣物爬上了我的床榻,哭着对我说,只要不伤到孩子,对你做什么都行,我欣然应允,与你三天三夜未出房门——”


    贺兰香没能?听完便?别开耳朵,眉头蹙紧,“不堪入目。”


    谢折含住她通红烧灼的耳垂,“比那?不堪入目的,你我少干了?”


    耳垂上的酥麻流窜全身,贺兰香被他侍弄的心梢发痒,偏顾忌着小的不能?解其饥渴,遂转开话锋道:“谢折,你认真回答我,你当真不怕?”


    谢折反问她:“我应该怕谁?”


    贺兰香有点被问住了。


    是啊,他应该怕谁。


    辽北大营是他一手整顿出来的,帝位上的那?个是被他保护长大由他亲自?护送到京城登基的,王氏再是手握兵权,辽北的兵权收不到手,再高的职位也是一纸空谈,萧怀信再与新?帝沾亲带故,萧氏一族满门没落,独他一人支撑,能?得几时风光,不过是为王氏做嫁衣裳。


    谢折是有掀桌的本事的,而且,胜算很大。


    他一直以来愿意与那?三方维-稳,不是怕,是嫌麻烦。


    这也是谢折身上最让贺兰香感到矛盾的地方——低欲-望。


    豢养谋士是处境使然,位高权重是功劳所换,若论及他本心,就会发现,他是个欲-望很低的人,无?论衣食住行,还?是志向野心。


    在杀到临安之前?,他最大的野心,兴许便?是给他娘报仇,现在,是他对权势欲-望最低的时候,堪称无?欲无?求。


    无?欲无?求的人最难缠。


    就像一头饥饿的老虎,明明只要喂饱它便?可以驯养它,但若老虎不吃不喝,什么都不在意,只虎视眈眈盯着你,问题可就大了。


    “谢折,”贺兰香忽然启唇,两条藕臂亲热地搭在谢折肩上,目光一点点打量眼前?俊美容颜,湿润的眼眸中情?-欲渐退,清明回归,所说却是——


    “如果我是陛下,我也会想杀了你。”


    第90章 繁


    謝折並未因她字裏行間的殺意變了臉色, 反而饒有興致地問她:“怎麽殺?”


    瀲灩美目中波光微動,閃過絲不懷好意的?狡黠,緊接著, 賀蘭香沈了下腰肢,喉中?不禁發出一聲嬌吟, 勾魂奪魄的妖媚魅惑。


    欲生-欲死的銷魂滋味在謝折身上持續了一瞬,當他悶哼一聲, 迫不及待想要更多時,那截纖腰便已輕巧擡起?, 貼在他結實的腰腹前, 惡劣地磨蹭著, 引誘著。


    雪膩的?腰上陷下清晰指痕, 謝折掐著掌中?纖腰,粗沈的呼吸噴灑在賀蘭香唇畔,咬字狠重地道:“賀蘭香, 你別逼我。”


    “逼你?怎麽樣是逼你?”賀蘭香重?復方才的?動作,看著那雙壓抑情-欲的?黑眸,故作天?真的?試探, “這樣?”


    說完又傾過身, 咬了下謝折起?伏著的?喉結, 若無其事地問:“還是這樣?”


    謝折吸了口涼氣,低斥她:“你是想殺了我嗎。”


    賀蘭香嬌笑一聲, 指尖在他胸膛若即若離勾出圓圈,甜膩軟黏的?腔調,宛若蜜糖扯絲, 理所當然地道:“是啊,將軍。”


    謝折眼眸一暗, 反身將她壓到身下,怕過火,幹脆扯來一截帳紗隔在中?間。


    碾磨中?,賀蘭香能清晰感受到帳紗上的?花紋刺繡,有好幾次,她感覺帳紗險些便要進入她的?身體。


    內心泛起?渴望的?酥癢,賀蘭香不自覺承迎,反正王元瑛也走了,幹脆盡興喘叫。


    謝折此刻無異於飲鴆止渴,一再克製滋源七饿峮叭咦死拔一陆9柳仨更新po文海棠废文,額上隱忍出數道滾燙汗珠,順著下頦滑落,滴入身下香軟雪肌。


    賀蘭香被這熱度刺激,顫栗了下身子。


    謝折粗喘一聲,周身僵硬,氣息灼熱緊繃,眼底翻出猩紅欲色,隨時可能喪失理智侹崾堔叺。


    可賀蘭香便跟看不見他的?痛苦似的?,只顧自己?歡愉,扭著腰肢想要將內心的?空虛填滿。


    謝折既想,又怕傷著孩子,只能軟下聲音,歷來不容置疑的?冷硬裏竟出現三分誘哄,對她說:“別亂動。”


    賀蘭香點火點夠了,知道再使壞下去便要引火燒身,遂睜著水潤的?眼眸乖巧應下,隨他輕磨慢蹭。


    一夜的?隔靴搔癢。


    *


    翌日,宫门大开,出入如常。


    被困三日的?贵妇贵女们已经无暇问及刺客一事,得知可正常出入那刻便着?手打点车马细软,迫不及待出宫还家。


    谢姝来广元殿找了贺兰香两?回?,两?回?人都没醒,又不好打搅,便在王氏安排下随郑文君母女出宫,王氏留下等待谢寒松与其他文武大臣出班房,顺带等贺兰香。


    贺兰香与谢折折腾一夜,不知何时睡下,直至将近晌午方醒,醒来得知王氏一直在等自己?动身,忙不迭便梳妆更衣,前往西内苑赔罪,用的?还是老?话?术,无外?乎头晕孕吐睡不好。


    王氏听后自是体谅她不易,只道她身怀有孕又受过惊吓,正是疲乏多眠的?时候,千怪万怪,怪不到她的?身上去,让她放宽心,不必多想。


    贺兰香哪里会多想,不过是做表面功夫,转身便埋怨起?谢折昨夜不知节制,明明两?个人都煎熬,偏还不能有个痛快,一昧磋磨没完,害她晚起?。


    出宫门,贺兰香与王氏下软轿改上马车,到了马车上,她掀起?帘子一角,留意到门下禁军,不由得试探王氏,问她昨夜黑影一事。


    王氏听后诧异,惊讶道:“还有这种事情?这刺客的?来历果然没那么简单,同党都敢在宫中?出没,可恨竟没将其抓捕,留下后患无穷。”


    贺兰香心思一动,彻底坐实了昨夜乃为王元瑛刻意为之,根本没有什么黑影出没,他就是想入殿捉她和谢折的?奸。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居然能让王元瑛看了出来。


    贺兰香眼波沉下,面上神?色不动,与王氏笑道:“婶母放心,有王都尉在,同党入网只是早晚的?事情。”


    不说还好,说完王氏便叹气,“我看他不妨将公务都放上一放,先别管什么刺客了,将手下人管好再说。八月十五刚过,便闹出手下人当街打死人的?丑闻,传出去让外?人怎么看。”


    待贺兰香细问,王氏才与她说起?王元瑛手底下有个叫周正的?小卒,昨夜里在赌场输急了眼,跟人出去当着?满街的?眼睛便将其活活打死了,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死者的?家里人更是直接告到了京兆府,说什么都要让偿命。


    贺兰香联想到昨夜王元瑛的?匆匆离去,这时方知其中?还有这种缘由。


    二人随意说着?闲话?,等到了聚贤坊府邸,贺兰香与王氏告别,下车回?府。


    迈入府门未走两?步,贺兰香恍然想起?玉珏未还,转头再看,王氏所乘车架便已走远,只好无奈地数落起?细辛春燕,“你们俩也是,怎么也不替我记着?些,我如今脑子不比以往敏捷,你们俩是怎么了?”


    春燕委屈,“奴婢记得您把这差事交给?谢姑娘了。”


    贺兰香被气笑,“这就开始为自己?开脱了,无关紧要的?记得不少,正经事不往脑子里去,该罚。”


    细辛打起?圆场,“主子莫恼,奴婢这就吩咐人将玉送到王府。”


    贺兰香不想明面上与王延臣那一家子建立起?来往,思忖一番道:“还是算了罢,横竖谢姝素日不会少了来找我解闷,到时候把玉珏给?她,再由她转交,这烫手山芋便算交代出去了。”


    回?到住处,贺兰香将身子擦洗一番,算是去了在广元殿沾的?晦气,之后用过午膳上榻小憩,醒来稍为梳洗,便已到傍晚时分。


    她的?院落如今已照她的?心意收拾出来七成,屋檐墙壁全部翻新,瓦是蝴蝶瓦,假山是泰山石,心心念念的?池塘也已竣工,水深只有三尺,清澈见底,里面游满三道鲤,色彩鲜艳,与在残阳下粼粼水光相映衬,溢彩流光,灵动活泼。


    贺兰香喂了两?把鱼食,想到那块玉珏,便让细辛找了个描金锦盒,将玉珏专门放好。


    放时,她不由自主的?,又打量起?手中?玉珏。


    羊脂玉触及升温,晶莹剔透如新雪,上面的?花纹巧夺天?工,祥云纹路细若毫发,虎须清晰可见,一看便知是用尽了能工巧匠的?心思。


    贺兰香看着?,越看越忍不住生出欢喜,心想:倘若这块玉是我的?,该有多好。


    倘若郑文君是她的?母亲,该有多好。


    贺兰香强行抽离心思,停止不切实际的?幻想,将玉珏放入盒中?,不再看上一眼。


    *


    王氏府邸,天?际暮色四合,最?后一缕霞光也消失殆尽,绰约的?月影下,吵架声?惊彻屋檐。


    “那皇帝能当庭虐杀臣子,乃是个无德无能的?暴戾之主!我不会把我的?女儿送到那种人的?身边!我看你从此便死了让云儿入宫的?心思,只要我还活在这世上一日,什么皇后天?妃,我通通都不稀罕,我不会把我的?女儿往那吃人之地送上一步!”


    “云儿不仅是你的?女儿,还是我王延臣的?女儿,我琅琊王氏的?嫡女便该天?生凤命,除却九五之尊,岂能下嫁庸碌之辈!”


    “何为庸碌!难道人离了权势便不能活了吗?不是皇亲贵族便为庸碌吗!我就只这一个女儿,我只愿她这一生欢乐安虞,而不是守着?个喜怒无常的?病秧子,提心吊胆过日子!”


    “够了!云儿入宫一事已为板上定钉,你就算有十万个不情愿也得认,我再说一遍,云儿不是你一个人的?女儿,我王延臣的?闺女生来便是当皇后的?命!难道你我夫妻多年,你至今还不了解我的?性情吗!”


    “了解?呵,我何时了解过你王延臣,我但能对你有三分了解,当年又岂会上你的?当,与家族闹翻,错付终身!”


    砰一声?摔门巨响,王延臣大步走出房门,怒目圆瞪,满面凶光,浑身杀气腾腾。


    他看着?自己?站在门外?的?三个儿女,冷冷丢下一句:“去劝劝你们的?娘。”言罢便拂袖离开。


    王元瑛紧追过去,无奈道:“爹,你为何就不能同娘好好说话?。”


    王元璟看了看房门,又看了看兄长和父亲离去的?方向,稍作踌躇,转身小跑跟上那二人。


    转瞬之间,门外?便只剩下王朝云。


    她听着?房中?传出的?抽泣声?,平静上前,迈入房门。


    房中?,郑文君伏案哀哭,温和的?灯影倾洒在她颤动的?双肩上,脆弱如窗纸,风吹便破碎。


    王朝云走过去,未言语,伸出一只手,温柔落在母亲肩头。


    郑文君抬脸见是女儿,眼中?哀伤更加铺天?盖地,一把搂住了王朝云,抱紧哭道:“云儿啊,我的?云儿,娘该怎么办,娘到底要怎么做才能阻止你入宫,那新帝绝非你良配,让娘眼睁睁看着?你将终身托付给?那种人,娘宁死难阖双目,你可懂娘对你的?心?”


    王朝云手掌轻轻摩挲郑文君的?肩膀,无声?安慰着?她,面无表情启唇,嗓音却哽咽:“女儿懂,女儿当然懂。”


    “我知道,在这个家里,只有娘是最?疼我的?,因为只有咱们两?个是女子,父亲和哥哥,他们眼里是看不见女子的?悲喜的?。”


    郑文君越发悲恸,泪如如下,怀抱收紧,抱住女儿不松。


    王朝云落在郑文君肩上的?手逐渐上攀,放在了她的?发上,抚摸着?,轻轻呢喃,宛若呓语,“所以,娘,女儿只有你,你也只有我,父亲他们不在乎我,你在乎,他们不在乎你,我在乎。”


    “娘,只有咱们两?个是相依为命的?。”


    郑文君渐渐平息哭声?,攥紧了王朝云的?手,抬脸看着?她,口中?喃喃重?复:“是啊,只有我和我的?女儿是相依为命的?……”


    王朝云的?手抚摸在郑文君脸颊,轻轻拭去泪痕,看着?她的?眼睛,温柔道:“没错,所以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娘都要永远站在我这一边。”


    “永远永远。”


    *


    书房,酒气四溢。


    王延臣赶走了儿子,坐在金漆蟒纹圈椅上独自痛饮烈酒,边喝边落老?泪。


    门外?忽然响起?女儿的?求见声?,他抹了把眼睛,中?气十足地道:“进。”


    门开,王朝云款步入内,手端漆案,上面是一盅汤水。


    “就知道爹要借酒消愁。”王朝云走到书案前,放下漆案,将汤盅拜到王延臣眼前,“解酒汤都给?您提前熬好了。”


    王延臣看着?如此懂事贴心的?女儿,一时动容,情不自禁道:“其实,你娘说的?也不无道理,女儿家,终究还是要寻个称心的?如意郎君,和和美美过起?日子才是。”


    “不,爹错了。”王朝云轻嗤一声?,平静而果决地道,“新帝暴戾之名?一经外?传,必定大失民心,届时江山动荡,朝局不稳,不趁此时揽收政权,更待何时?”


    没有什么比一个当上皇后的?女儿更加名?正言顺,若那个女儿再诞下皇子,皇位便是他们王氏的?囊中?之物。


    “爹,我不要什么如意郎君。”王朝云看着?王延臣的?眼睛,细长眼眸中?的?光彩在灯影下坚定到近乎冰冷,一字一顿地道——


    “我要咱们王家,权倾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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