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吟自从搬进建安城内的大宅里,跟杨煜见面的机会便多了起来。
不过是年底前两三个月的功夫,杨煜便来了七八回,虽未曾留下过夜,但也不是先前那般每次小坐便走。
两人在一处时也跟曾经一样,不多说外头的事,但萧吟看得出如今的杨煜比过去多了心事。
杨煜有时抱着她许久都不说话,是想在她身边暂做逃避。
萧吟照旧随遇而安,任由杨煜在身边来去,不吵不闹。
如此又到了新旧岁之交,怀章原想凭着萧吟的性格,大抵会在宅中安安静静过完这个除夕,遂做好了陪她的准备。
然而午后,他忽听萧吟说今晚要出去看花灯,一时间颇为吃惊。
于是日落时,萧吟带着怀章离开宅子,往花灯会去了。
有了这段时间的适应,萧吟显然不再像先前那样表现出不安,与怀章走在前来参加灯会的百姓中,还会不时闲谈,看来兴致颇高。
看萧吟难得健谈些,怀章更是殷勤,陪着逛了许久,待回神时,已是满街彩灯,华光四溢。
萧吟走到一处花灯摊前,还未开口,摊主老叟便道:“娘子又来买花灯?”
萧吟又取了一盏鲤鱼跃龙门的花灯,道:“摊主还认得我。”
“娘子如此标志,听着又像是南方口音,老朽自然记得深刻。”老叟道。
萧吟今晚来得早,看摊上花灯还多,问道:“今年那位夫人可来买花灯了?”
“还未。”老叟答完,指着人群一处,道,“巧了,人来了。”
萧吟顺势去看,只见去年那侍女跑来了摊位前,未见当初的马车。
老叟拿出花灯递给侍女,问道:“夫人今年没来?”
“怕是以后夫人都忙得没工夫来了。”侍女递了钱,从老叟手中接过花灯,视线从萧吟身上扫过,亦是认出了她,道,“娘子也在,真是巧了。”
萧吟又从摊上挑了一盏花灯递给侍女,道:“去年承蒙夫人送的灯,这是今年我的回礼,且祝夫人新岁安康。”
侍女倒不推辞,接过花灯后见礼谢道:“代我家夫人谢过娘子,也祝娘子新岁事事胜意。”
老叟又道:“这可不好,去年还有那位小姐落在老朽这儿的钱,今年特意给小姐也准备了。小娘子这如何还能带回去?”
“无妨,我等会儿还能来取。”侍女说完便告辞离去。
萧吟看着侍女走远点的方向,与去年不同,问怀章道:“那是往承德们去的?”
怀章点头道:“是。萧娘子想去看看?”
萧吟不置可否,提步后走的并非承德门方向。
今晚萧吟兴致高,在灯会逛了多时都没提要回去,还跟怀章一块儿看完了自承德门上绽放的整场烟花会。
怀章看着,又知道得多了一些——原来萧吟并不是真的那样喜欢安静,只是从前不得不习惯。
她望着夜幕上一朵一朵绽开的烟花时,眼底有着不同以往的神情。
他看不懂,但是莫名心酸,想要为她多做些什么,好让她如今的境遇里能多一些开心的事。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有细碎的雪花落了下来,他忙道:“萧娘子,下雪了,回去吧。”
他们的住处离灯会不远,萧吟没让坐马车出来,若是雪下大了,这一路走回去还是冷的。
“不急。”萧吟依旧望着已经重归寂静的夜幕,想起一些往事。
可所有随之而起的心绪,终究只埋葬在她垂眼时那一抹落寞的苦笑里。
眼看雪渐渐大了起来,萧吟才有要回去的意思。
她一路走得并不快,若有所思,完全没注意身边的人和事。
怀章看着飘雪落在萧吟衣发间,怕她真的受凉,想催她快些回去。
然而话到嘴边,他又有些舍不得让如今只有他们同行的时光就此结束。
于是他抬起手臂,用自己的披风为她挡去落雪,静静与她一起走着。
这样,也能离她近一些。
萧吟摇头道:“我不冷,仔细你冻着。”
怀章亦是摇头道:“奴婢也不冷。”
萧吟终于发现雪又大了不少,短叹一声,道:“还是快些回去吧。”
二人正往宅院去,身后行来一辆马车,原本走得快,却在萧吟身边停下了。
车窗帘子挑开的瞬间,萧吟望着帘后的眉眼开怀笑道:“三郎。”
杨煜只见一道藕荷色身影上了马车,一下扑进自己怀里。
萧吟在外头沾了一身的寒气,连教身上本是清甜的气息都变得清冷起来。
杨煜抬手将萧吟身上的雪花轻轻掸去,有些责怪她道:“这种天怎么不坐车?再病了吃苦的是自己。”
萧吟只顾抱紧了他,像是认错了,又像倔着不肯低头。
待马车动了,萧吟才抬眼去看杨煜,冰冷的指尖描摹着杨煜的眉眼,满目依恋。
杨煜由她这般“犯上”,问道:“方才朕话说得重了?”
“三郎怎这个时候来?”萧吟答非所问。
“你也知道这个时候朕不该来?”杨煜将她的手裹在掌心。
他今晚在承德门主持抛花礼,原本还有宫宴,但心里挂念着萧吟,便中途寻了理由,让心腹亲贵代为主持,安顿好宫里其他事务即刻出来看她,没想在半道便遇见了。
杨煜原想同萧吟讲这一番经过,最终还是略去了,在她眉间落了一吻,道:“看你方才扑过来,朕这一趟总算没白折腾。”
察觉到萧吟还往自己怀里蹭,杨煜关心道:“还冷?”
“嗯。”萧吟道,应得有些含糊。
车内安静,杨煜抱着萧吟,任由马车行在风雪里,只在这一片小天地里有他二人彼此相拥。
不一会儿,衣襟处探入一阵寒意,杨煜立即捉了萧吟的手,没拉开,只按住了,问道:“做什么?还在车上。”
萧吟噗嗤一笑,道:“冷呀,三郎怀里最暖。”
此时马车已停下一阵,杨煜猜是到了萧吟住处。
他将萧吟按在怀里,挑了车窗帘子吩咐车外的侍从道:“先退下。”
萧吟躲在杨煜怀里笑个不停,问道:“让他们退下做什么?”
杨煜解了氅衣将萧吟一块裹在里头,道:“不是冷吗?”
萧吟这会儿乖了,贴在杨煜心口听着他的心跳声,被他身上的暖意包裹着,只觉安定极了。
可这份即的安定里,怎还会有教她觉得难过的地方。
心底某一处闷得难受,萧吟便将整张脸埋在杨煜怀里,唤道:“三郎……”
杨煜听见隐约的低泣,捧起她的脸,将她眼角的晶莹抹去,道:“怎么好端端哭了?是怪朕不能一直陪着你?”
萧吟不作答,只扑回他怀里。
比起过去萧吟看似喜欢却总像若即若离的态度,杨煜更欢喜她现在这份或许是源自敏感的忐忑与脆弱。
他们之间如今不止有男女情欲,还有了更深更纯粹的关联。
他渐渐有些明白萧吟的坚持,否则也不会这会儿还留在马车里。
但他终究知道什么更应该做,道:“明日朕要在永乐观主持天腊祭典。”
“我知道。”萧吟从他怀里退出来,道,“时候不早了,三郎该回去了。”
杨煜不想萧吟变脸如此快,一时愕然,眼见她转身就要下车。
他猛然一把将萧吟拽回怀里,道:“这就走?”
萧吟视线落下,见他衣襟微敞着,便为他整理好。
杨煜看她做这种小事都十分认真,只道是她一直将自己放在心上,一时情难自抑,趁萧吟不备在她唇上啄了一口才算满意。
萧吟坦然接受,笑着与他道:“那我走了。”
杨煜虽有不舍,还是点头。
他本看着萧吟下车,不想一道身影扑了回来,鼻底弥漫起熟悉的香气,身子顺势倒去了后头的细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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