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一生所归 师姐,欢迎回来。
“奚临……”
大?概太过突然, 她完全是无?意?识地喃喃唤了一声。
紧接着瑶持心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不可置信地在灵台上重复:“奚临?奚临是你吗?”
那头的青年分明也意?想不到,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是我……你现在怎么样?你在哪里?”
而落在耳畔的声音几乎哽咽得语不成句, 他?静静等瑶持心平复了一会儿, 说不出是难受还?是感喟, 唇角五味杂陈地动了动, 最后只?道:“师姐,不要哭。”
“嗯……”
她坐在地上捂着眼睛, 明知他?看?不见, 依旧下意?识地点点头。
“嗯。”
对面?的祖师虽听不到他?二人的交谈, 却也能从她的神情举止猜出是那个能在灵台沟通的分魂术,当下略显意?外地眨了眨眼。
“你怎么……”
瑶持心红着眼圈,既惊喜万分又倍感不解,“你是怎么办到的?”
“此事说来话长……城主?本?来让林朔带人去瑶光山的烟海阁翻查古早传承下来的典籍,打算找一找是否有关于?大?阵的记录, 结果无?意?中?发现白虎峰的藏书房内有几本?残留着上古灵气的旧书。”
此刻身处结界外的奚临抬眸往旁边看?去。
明夷张开了一个他?瞧不明白的阵法, 而林大?公子显然对跟邪修合作介怀至极,紧皱的五官从眉毛到嘴角肌肉, 无?一不在散发着忍辱负重的憋屈。
边上的瑶光明已顾不得许多, 他?满脸苍白, 疲态与老态尽显,正紧张地望着他?, 期盼能从他?口中?得到一线生机——奚临如今是唯一能联系上瑶持心的人了。
他?收回目光:“城主?想试试看?能不能接触到底下深埋的大?阵,毕竟两个阵眼用的是同一时代的灵气, 他?认为这或许可以引起共鸣。”
因此里外空间才?得以短暂地连通,供他?二人神识交流。
但也意?味着,这样的交流是有时限的。
明夷的表情并不轻松:“书上那点灵气支撑不了太久, 你长话短说,快问她的情况。”
瑶持心连忙擦干泪水,飞快地简述周遭环境。
“……我在法阵内部,还?有祖师……瑶光祖师也在我旁边。”
奚临:“……”
什么师?
“唉,我这边的事说来也很复杂,总之就是我没事,我很好。可不知要怎么从这里出去。”
她环顾四周,“里面?什么也没有。”
“阵眼呢?布阵符文呢?……法阵入口有吗?”
“没……都没有,它像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
瑶持心问:“你们能用传送术把我们接走么?”
明夷听完就说不行,“法阵内部生不出第二个法阵来。”
他?语速飞快,“而且我感觉寻常的术法穿不透那层屏障,这大?阵太缜密了,从外面?下手基本?不可能,只?能配合你们那边行动。”
想想也是,如果这么容易任人随意?进出,又如何?锢得住七件神器?
老祖宗坐在对面?,无?比新奇地听着她转述外面?世界递进来的消息,不由?得连声称叹:“现今也有这种水平的符阵高?手存在啊?真是想不到,还?挺有巧思的。”
瑶持心跟着他?们讨论了半日一无?所?获,病急乱投医地问自家祖宗:“奶,咱们能从这儿布一个空间法阵和他?们外面?的相连么?”
祖师如实摇头:“不行哦。”
她忙发愁地向奚临道:“我们没办法!”
话音刚落,只?听老祖宗轻描淡写地接着自己的前一句话补充:
“不过我倒是能用其他?方?式把你送出去。”
瑶持心顿在那里,张着的嘴没来得及合拢,讷讷地改口:
“现在……又有了。”
奚临:“……”
不等师弟发问,她自己先惊疑不定地转过视线:“奶、奶奶!……你说的,是真的吗?”
“从法阵内部,去往外面??我们能出去了?”
老祖宗一面?应着,一面?摁着膝头站起身,“其实我在填阵之前,就替自己备了一条后路,以便?大?阵完成后可以抽身离开。”
她言罢,举目朝这个待了不止三千年的虚无?之地波澜不惊地投去一眼。
“只?是没料到,整个计划会足足消磨到我大?限将至……这恐怕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吧。”
瑶持心却见她维持着仰头的姿势,侧目望了过来,眉眼含笑,“还?以为这个术用不上了呢,好在尽管过程诸多不如意?,结局终究也没那么坏,是吧?”
“能等到你,我就不亏了。”
她抬手掐了个陌生的诀。
“我们那个时代的传送术和你们的不太一样,不必画复杂的符文,也不用精心布置法阵,只?需提前留下属于?自己印记便?可施展,有点类似你常用的‘阴阳缠丝护手’。”
涌动的灵气缓缓荡起少女鬓边的碎发。
“所?以这术法原来仅能送我一人脱身,但如今你因分魂术的缘故重新与外界有了牵连,我便?能以此为媒介,于?我的传送术边上单独替你另开一扇门。”
瑶持心双眸一亮,刚要高?兴,祖师紧接着又严肃道:“不过——”
“凡事皆有万一,我得提醒你一句。”
“这条通道是有风险的,它到底只?是延伸出来的附属品,而你的修为也与我相去甚远,连我亦无?法保证进去后会发生什么。”
“其一,你说不定会有迷失其中?再也出不去的危险。”
“其二。”
她微妙地凝滞了片晌,“虽说是一条小道,可依旧属于?空间术法的一种,由?于?它本?身不稳定,通道内的时间流速和外界很可能不相同。”
话已至此,瑶持心隐隐猜到祖师要告诫自己什么了,下意?识攥紧了五指。
“兴许你在里面?仅仅度过了一日,十日,而外面?的世界早已去千年,乃至万年之久。”
灵台上的声息同样安静着。
对面?的祖师严峻且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眸:“你想好去面?对这一切了吗?”
未来也许是一个完全陌生,完全天翻地覆的世界。
也许再无?她熟悉的人和物,也许她的至亲、好友、所?爱均已归为尘土。
正如于?自己而言的当世九州一样。
瑶持心深吸了一口气,嘴唇轻启的瞬间,耳边传来的声音清润平和。
“师姐。”
奚临坐在浮屠天宫外狼藉一片的空地上,眼神无?端温柔下来,“没关系。”
“放心进去吧,我会等你。”
他?唇角若有似无?地挂起笑,抬头望向高?处时,红如玛瑙的瞳孔中?映着苍穹碧落,浮云蓝天。
“反正,三千年也等过来了,不是吗?”
分明是后果无?法相提比论的两件事,然而她闻言还?是心里一酸。
瑶持心闭上眼睛跟着笑了一下。
“那我尽量走快一点,努力跑着出来见你。”
“嗯。”
“说好了,你一定要等我啊。”
她抿起唇,泪光模糊地叮嘱,“就算变成老爷爷了,也要等我。”
青年颔首应声:“嗯,我会的。”
“至少在见到你最后一面?之前,我不会让自己轻易咽气。”
瑶持心听他?信誓旦旦地承诺:“你知道的,我很厉害。”
是啊,他?很厉害。
出类拔萃的剑术,丰富的临战经验,那么多荆棘丛生的险境都奈何?不了他?,除了他?自己,连老天爷都不敢收他?的命。
为了以后能与自己重逢。
瑶持心心想,奚临肯定有继续活下去的欲望。
她一日不出现,他?就一日不会放弃活着的念头,会长长久久,怀揣希望地期盼未来。
思及如此,她便?安心了许多。
面?前一人来高?的传送阵光华流转,是这无?尽黑暗里唯一的光源,照得祖师那张温婉的脸愈发柔软明净,瑶持心看?过去时,她正轻轻一莞尔。
从容得宛如一抔波澜不惊的山泉。
纵然只?相处了短短半日光景,当下她却难以自控地生出不舍来。
瑶持心知道,这一别极有可能是永诀了。
一旦她们踏上各自的路,让时光冲散在洪流之中?,今后还?不知能不能再见。
“奶奶……”
她伸手抱了上去,被祖师十分配合地揽入怀里。
“不用难过,小持心。”
“在你们的认知中?,我早就已经死了不是么?”
她贴在她耳畔蹭了蹭,“你只?管把在此地发生的一切当作一场梦,把我当作史书上那个寥寥几笔的古人就好。”
可瑶持心依然抱着一丝天真问:“我们还?有机会,在外面?相见吗?”
“有啊。”老祖宗笑道,“我不是一直在瑶光山么?”
山门的雕像,天宫里的玉塑。
“今后也会在你们身边的。”
此时此刻,守着法阵的明夷额头的汗珠都渗了出来,他?急声催促:“还?要多久,快没时间了,我最多能再撑一炷香!”
她微扬起下巴:“告诉他?,就两息。”
说完向前一甩袖袍,转瞬已分出另一条略略局促的法阵入口。
入口内深邃幽暗,一眼望不清端倪。
她松开手,往瑶持心脑袋顶上摸了摸,“去吧。”
“这是你自己的路,余下的要你自己去走。”
瑶持心瞧着她,认真点了点头。
“那我出发了。”
“奶奶,保重……”
她轻声道完别,一转身,抬脚穿过了传送术涌动的门扉。
走没两步,瑶持心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祖师像是猜到她会有这个举动似的,犹在原地笑盈盈地冲她挥挥手。
直到法阵入口渐次缩小,围聚,合拢,最后带着她手掌挥动的痕迹湮没于?浩瀚的混沌之后。
来时路就此化作虚无?。
瑶持心彻底置身在了“通道”中?,她又变成了独自一人。
几乎是同时,她感觉到灵台上,甚至周遭的全部气息都“封闭”了,自己宛如处于?某个全然脱离现世的空间里。
四周是和方?才?的法阵内部不相上下的黑暗。
而她要从这个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的地方?走出去。
瑶持心将视线自来路收回,忐忑又坚定地凝望着前方?。
出得去吗?
迎面?扑来一缕不冷不热的微风,其实她心里一点思路也没有,也没有任何?底气可言。
但无?论如何?,只?要一口气尚在,自己的脚步便?不会停下。
瞎蒙也好,乱窜也罢。
哪怕奔走一辈子,终有一日她要让自己回到那个祥云缭绕,仙鹤盘旋的瑶光山。
有人还?在等她。
瑶持心顺着风吹来的方?向,踏着并无?实地的虚空朝前行走。
纯粹的黑混淆了她对空间、时间的感知,偶尔会觉得自己在原地踏步,偶尔又觉得脚下的路格外漫长。
她从缓步到小跑,再从小跑渐次加速,忽然那一直微微拂面?的气流停止了。
瑶持心蓦地驻足一顿,下意?识地迷茫起来。
没了这股风的引领,她登时有些分不清去向与前路。
目之所?及的黑,黑得仿佛没睁开眼似的,令人分不清方?位。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凭感觉信步,就在这个时候,怀中?有何?物亮起了光,一烁一闪,晃晃悠悠地从衣襟内飞了出来,斜斜悬在头顶之上。
是……
先前给她治愈心脉而碎成了几片的,无?极戒指。
“元老”自行化作了灯台的模样,用一小块零碎的残骸散发光芒,示意?她跟上。
——此物虽暂不知有什么玄妙之处,但或许在某些晦暗不明的诡谲之地可以照亮前路。
瑶持心意?外又诧异,惊喜不已地在后面?追逐它的光影。
原来殷长老当日所?言是真的。
即便?平常那样不喜欢她,即便?总看?她不顺眼,可它依然肯在危急关头一次又一次为她粉身碎骨。
大?师姐在底下边跑边冲它道谢。
可惜“元老”的臭脾气,还?是那么爱答不理。
前路不知有多远多长。
但幸好也不全然是悲苦无?望的。
瑶持心心中?踏实起来。
她一定能出去。
一定。
与此同时,隔着山海和光阴的法阵之上,天宫大?殿外,奚临觉察到灵台空旷寥落的沉寂,便?知师姐恐怕已踏入了传送术里。
大?概唯有等她重新回到这个现世,才?能再通过神识向他?传音吧。
那会是,多久之后的事呢……
他?胸口莫名空落落的,目光不禁随着一排展翅高?飞的鹤鸟,若有所?思地看?着遥远而蔚蓝的天际。
一旁的林朔很清楚现在已经再没有他?们能做的了,余下的只?有等。
他?弹弹衣袍,起身从奚临背后经过,抬手在他?肩头轻轻一摁。
“行了,尽人事,听天命。你这会儿干看?着也没用,还?不如好好修炼,尽力活到能见她的那个时代。”
林大?公子揣着斗法后残破的大?长袖,迈开步子越过他?,落魄得高?深莫测,“要是她回来,见我们这帮人一个个都不在了,既没人损她,也没人陪她吵架,那她得多无?聊。
“你说是不是?”
“当然。”
他?煞有介事地拔高?了嗓门,装作在看?四处的风景,“指不定过个两三天,也兴许是明天,运气好下一刻,她就出来了呢。”
奚临听出这是想劝慰自己。
他?难得垂眸牵了牵嘴角,算是心领了。
其实,不用说他?也明白。
先要活着,才?有明天。
*
这场因北冥剑宗掀起的阴谋总算告一段落。
尽管瑶光众弟子应对及时,各峰仍然损失惨重,接下来的几年里门派近乎都忙于?战后的重建与修缮,无?暇他?顾。
而瑶光明在当初强行镇压神器的过程中?被法阵反噬,修为和真元均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一直封山闭关,由?叶琼芳帮忙调理医治,尚不知情况如何?。
未免整个仙山失了主?心骨,按照瑶光惯例,这种时候多是长老出面?主?持大?局,但考虑到玄武主?事不善言辞,最终一致决定让林朔暂代掌门一职。
其余群龙无?首的四象峰则交给座下大?弟子打理。
经此一役,瑶光元气大?伤,很长一段时间里战力大?不如前,连着二十年没有出席过玄门大?比。
同样远在北海的剑宗,观澜死后,靠溜须拍马和给掌门炼制大?力丸的丹修长老根本?控制不住局面?。
剑修们个个野心勃勃,又好勇斗狠,很快便?派系林立,争执斗法三天两头就得来一次,谁都想爬上高?位,谁都不服谁,北冥的海浪卷得比那老不修掌门在世时还?要高?。
就这么折腾了没几年,剑宗衰败的速度竟比失去凌绝顶的瑶光还?快,到了下一个十年,玄门弟子之间已鲜少再有人谈论起此地。
那荒芜的北海之滨,红梅似锦的花坞同料峭肃杀的岛屿一并残破荒芜,看?来繁华绵延千年也终有消亡的一天。
老派仙门一个接一个不成气候,倒是不少小门小派如雨后春笋,蓬勃而生。
听说南边某座小岛上就有一派专精剑道的宗门,门主?修为虽然不高?,却将手下弟子治理得井井有条,是玄门中?少见如此上下一心的门派,一时曾传为佳话。
至于?南岳的邪修们,这几年反而活跃了不少。
那捉摸不透的雍和城主?似乎有了新的目标,旧仇翻新怨,开始专冲开明仙宫的人发难,又从来不下死手,招猫逗狗般地给对方?使些绊子,连带开明也跟着每况愈下。
昔日浮屠天宫一别,得知九州真相的始末后,出于?愧疚,也出于?同盟之谊,昆仑掌门折返回雪山不久,便?率先将个中?因果昭告天下。
瑶光明负伤隐退,他?是现今最权威,也最说得上话的大?能。
剑神一言九鼎。
很快三千年轮回和七大?神器的秘密就在八荒六合内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轰动无?比。
嗅到商机的仙市某老板立刻雇了一批能言善辩的笔杆子,连夜编就一部神乎其神的传记于?仙门、凡间两处流传,面?市当日被瞬间哄抢一空。
仙市赚了个盆满钵满,而因此转投瑶光的有志之士也陡然大?增。
开山择徒的那天,慕名前来的凡人与散修一路从山门排到了山脚,其景象之壮观难以尽述,哪怕数十年之后犹自为派中?弟子津津乐道。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时光马不停蹄地向前奔跑,从日到月,从月到年,春生秋杀,寒来暑往。
大?战后的残垣上有了新的建筑,宫宇宏伟挺拔,檐角直冲云霄。
年轻的小弟子们一批接着一批走出“山门”的讲堂。
那主?殿外矗立着的老祖雕像依旧巍峨得熠熠生辉,目送着门下修士御剑归来与远行。
青龙峰属于?外门弟子的住处换了一波又一波门徒,某间宽敞雅静的小院内却一切如昨,参天蔽日的乔木开了一树繁花,树下铺满厚厚的落英。
石桌上的茶具摆得轻松惬意?,那片飘落的飞花在茶水中?悠悠浮荡。
好像院主?人只?离去不过半日光阴,不多时就将推门回来。
收拾完枯叶的揽月离开前神色复杂地往里看?了一眼。
古老的瑶光山还?是仙气飘飘的模样,鸾鸟与火凤交替着在半空盘旋萦绕,途经浮屠天宫之上,扇落的羽毛柳絮般纷纷扬扬地往下掉。
重建后的天宫和往昔无?甚差别,白石雕砌得圣洁孤高?,不如说在林氏雄厚的资产下还?愈发高?不可攀了。
此地仍是禁制森严的祖庙,但周遭不再流动着浑厚的灵气,也没了某个深埋着秘密的大?阵,真真切切是一处摆放着祖师与历代掌门牌位,供人瞻仰的地方?。
大?殿门前的青年站了一会儿,照常不紧不慢地抽身离去。
除了出任务下山,奚临每日都会雷打不动地到这里待上一阵。
从那日起,他?说不清过了多少年,修士本?身对年月的概念也很模糊,所?以等待其实还?好,并没想象中?那么难熬。
路上有年轻的后辈遇上,忙站定了向他?恭敬地行礼。
“雪薇师姐和林长老已经在里面?了,是打算商量明年大?比的事。”
主?峰正候已久的小弟子见他?出现,赶紧迎上来,“殷长老没露面?,托人带了个话,说不用在意?他?的意?见,你们看?着办便?是。”
奚临尚未进去,隔着老远已能听到林某人的大?嗓门,也不知又在对什么事不满。
雪薇侧目瞥到他?,先悄悄打了个手势,示意?边上火冒三丈的林大?公子,随后才?掩着嘴笑道:“来了,你瞧瞧这份名单,我对剑修的了解不如你们。”
奚临颔首在她旁边落座,轻车熟路地,如当年翻看?名册信息一样用灵气调取各弟子的信息一一审阅。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从前?从前怎么样那我管不着,别以为瑶光山现在好欺负了就狮子大?开口。”
“告诉他?,让焱老板来跟我谈,否则这事儿没什么好说的……”
伴随着林朔气焰嚣张的碎碎念,他?将几个拟定备选的朝元修士单独挑出来,由?负责的弟子登记在案。
小师弟玩笑似的与他?打趣,“听闻明年的大?比场子是在昆仑,那地方?可比北晋还?要冷,难怪人家总说昆仑虚的剑修厉害,都是几十年如一日,北风里磨砺而成的,师兄,行行好,别让我去呗。”
他?似是而非地笑了一下,目光仍停在名册上,“那你想去哪儿?”
“嗐。”对方?大?言不惭,“当然是咱们自个儿山上最好啦,四季如春,吃住又自在,修炼也方?便?,可惜我入门晚,没赶上好时候。”
奚临没有表态,唇边只?挂着一点浅浅的弧度,半是专注半是留神地听着。
“师兄师姐们说,早几十年,瑶光每一个甲子便?轮一次东道主?呢,财大?气粗得很。”
“等明年咱们进了前六,想必又能有机会了。”
“也不知会和哪一派同盟呢……”
……
耳边充斥着小师弟美好的畅想。
奚临见怪不怪,刚准备翻到下一页,就在这时,他?的灵台上蓦地腾起一点细微的动静。
那是极轻弱,极模糊,仿佛一星半点火苗闪现的感觉。
是经年累月,风霜雨雪,他?从万籁俱寂等来的白昼茫茫。
青年嘴角的痕迹蓦地僵在那里,红瞳上映着眼前名册的文字,而星眸深处却逐渐闪烁出不可置信的微光。
然后越来越清澈,越来越明亮。
他?无?名指上若有似无?地浮现出一根细细的红线。
小弟子尚在侃侃而谈,下一刻见他?在原地呆坐了片刻,旋即疾风骤雨似的化成了一道风,猛地刮了出去,吹得他?一头凌乱。
“诶,师兄——名单还?有这么多呢。”
他?在后面?不解,“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师兄!师……”
年轻的修士正要追上去,冷不防被长老一手摁住。
林朔不知几时站到了他?背后,八风不动地开口,“别喊了,长点眼力劲。”
他?似有所?觉地望向门外,“多半是他?等的人回来了。”
近处的雪薇跟着怔愣地吃了一会儿惊,半晌才?缓缓回过神,说不出是欣慰还?是松口气,到底可能是期待更多些。
她平复完跌宕的心情,十分好奇地支着下巴疑惑道:
“奇怪,你说他?怎么知道她会出现在哪里的?”
林长老松开手,习惯性地抱起胳膊,“我哪儿清楚。”
此刻浮屠天宫上空,奚临御剑的速度近乎达到了顶峰。
他?匆匆在大?殿外落地,目之所?及的浮岛空无?一人,银白色的建筑安静地伫立在风中?,微微撩起他?鬓边的碎发。
面?前分明什么也没有,青年却扬起头,凭着本?能地直觉张开双臂。
下一刻,洞开的法阵后,那人伸出手来,猝不及防重重拥了他?一个满怀。
“奚临!”
这声音带着欢快,一并连语气腔调都熟悉得惊人。
奚临禁不住往后退了半步。
她出现得突兀又匆忙,甚至没给人半分思考的余地,就这么凭空落进了他?怀里。
像一场骤然惊醒的大?梦。
感受到手臂下过分温热的实感,每一寸呼吸里全是她的气息,有那么一瞬,他?险些热泪盈眶。
“师姐……”
奚临不自觉地用力收紧了手臂。
瑶持心裹挟着一身奔跑过后冰冷又灼热的仆仆风尘,气喘吁吁地捧起他?的脸,在满目晶莹中?模糊不清地打量他?。
乍然瞧去,他?和以前一样,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她不知现在是何?年何?月,但也明白脚下的瑶光山已不是当日自己离开的那个瑶光山了。
“是不是又过了好长时间?”
瑶持心抿着唇,高?兴且心疼地摸摸他?的脸,歉疚道,“对不起,我总你让等我这么久。”
奚临抱着她的腰,几近悬空离地的,仰首认真看?着她,唇边都是笑意?,“没事,毕竟最后,都让我等到了。”
不管怎样,老天待他?终究还?是不薄的。
无?论是哪段时光,千年万年,无?论是无?望或是希望。
自己都得偿所?愿的,见到了她。
这如何?不算是一种幸运呢。
他?抵上瑶持心的额头,闭目柔声感激道:
“师姐,欢迎回来。”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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