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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章 仙市(九) 莫非是有心仪的女修了?……


    如果说听完林朔那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瑶持心还仅是有些沮丧,那么亲眼得见自己对手的实力之后,她已经彻底感到无望了。


    什么赞扬鼓励, 期待斗志, 在?现实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是的, 没?错, 我就?是个废物。


    她在?被子里?想。


    学得慢,领悟慢, 天赋有限, 能力平庸。人家轻轻松松掌握的东西, 她还要奚临手把手地?教,掰开?揉碎了一点一点灌。


    就?这还做梦能打破天克的限制,自己真是痴心妄想。


    大师姐彻底地?倒下了,她觉得就?这样吧,权当是提前认输, 什么一雪前耻, 就?是做梦;一生一世恶心人的齿痕,留下便留下。


    以后她的道侣要胆敢嫌弃, 就?踹了他, 换个不敢嫌弃的。


    瑶持心跑得快, 奚临跟着回到秘境时,院子里?不见人影, 推门进?屋发?现她在?床上睡着,于是便没?有贸然打扰。


    知道师姐调整情绪多少?需要一点时间, 他轻轻合拢门扉,退去廊下的台阶上坐了,一面入定一面等?她。


    然而这一等?就?从早晨等?到了半下午, 眼见黄昏将至,屋内一点声响也无。


    她竟真的消沉上了,裹在?棉被中一动不动,显然是在?撂挑子。


    奚临终于皱眉走进?去,隔着软被推了推:“师姐,你在?做什么?”


    “你不起来修炼了吗?”


    把自己裹成大肉虫的瑶持心闷声道:“不练了,以后都不练了,我反正没?出息,练了也没?用。”


    见她还说起了气话,奚临眉心渐深,“那两日后的赌约怎么办?”


    大师姐在?厚实的被褥中瓮声瓮气:“不怎么办,大不了你替我去。”


    “你之前还说要自己上场。”


    她理直气壮地?反驳:“那你之前还说你要帮我打呢!”


    这个男人怎么那么善变啊,他不是想去吗?现在?让他去,他又别?扭上了。


    奚临也说不明?白。


    好像如果她仅是遇到什么麻烦,要他帮忙他责无旁贷,可眼见她破罐子破摔自暴自弃,他就?没?办法任由她的脾气来。


    “师姐,你先起来。”


    奚临试图去找被子的边角,可惜未果,瑶持心裹得严严实实。


    “我不起来。”她声音忽然很低,“你别?管我了……”


    最后那句话的尾音无端听得他心里?不太舒服,奚临紧锁眉峰,微不可闻地?深吸一口气,旋即攥住锦被,一把掀开?。


    大师姐没?想他会猝不及防突袭,这一下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她还半伏在?床榻,蒙头太久整张脸透着呼吸不畅的红,长发?凌乱地?散在?脸颊边,而目之所?及是师弟居高临下,阗墨萧疏的星眸,眸子里?分明?透着严苛!


    “干什么嘛,你怎么能突然掀我被子。”瑶持心义正词严地?控诉,“我要是没?穿衣服怎么办!”


    奚临:“……”


    他忘记这个事了。


    只好庆幸师姐是和衣而卧。


    不知道是不是因憋气太久,看着她眼睛红红的,水雾朦胧。见此模样,他也实在?说不出什么重话,叹了口气。


    “那不是你说的,驭器道对上铸器师死路一条。”她悻悻地?垂眼,“我当初如果走的不是驭器道就?好了。”


    师姐本身的境界摆在?那里?,一直以来的修炼都是在?帮她理清之前一团乱麻的术法和仙器,会感觉自己进?步神速并不奇怪。


    不过大半年过去,她也该到这个时候了,发?现根骨平庸与天资卓绝在?修行路上差距有多大的时候。


    所?谓的瓶颈之期。


    奚临伸手替她把挂在?耳边、下巴上的碎发?一一取下,随后略一沉吟,蓦地?握住瑶持心的手腕,将她拉起身:


    “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啊?”她茫然地?趿鞋下床,匆匆蹒跚两步跟着他,“去哪儿?”


    *


    姑妄洲梅花坞旁有一片静谧的芦苇丛,微风轻拂时,满坡的青柏树下飘起纷纷扬扬的芦花。


    树林深处的日影斑驳幽微,因是冬季,太阳在?昙花一现后就?隐没?于流云里?。


    白燕行拿着两支刚摘的绿萼梅,将瓶中的清水换掉,取下旧的,连瓶带花重新放在?墓碑前。


    此处是白氏先人的安息之处,坟包整齐错落,草木郁郁青葱。


    他眼前的两座墓却略微远离坟场,孤零零地?落在?边缘。


    但想是常有人打理,周围的杂草清爽干净,祭奠的花与果子也日日更?新。


    白燕行单膝蹲下,对着石碑上的铭文静默良久,恍若隔着碑文与遥远的旧时光在同何人对视。


    那青石饱经风霜,纹路粗糙凹凸,深刻的字迹间,朱红的笔墨业已沉淀。


    他开?了口,说:“我又回来看你了。”


    “今年的雷霆比去年更锋锐几分,照这个进?度,再?过百年我应该可以突破化?境。”


    言至于此,青年俊美端方的脸上莫名柔和下来,愈发?入神地?自说自话,“这一次出门你猜我遇到了谁?霁晴云,你当年很向往的那位‘碎空剑’。”


    “他还指点我剑术了,没?想到吧?”


    “这前辈……”白燕行说着不觉一笑,“是个怪人,跟咱们从前猜测的那些完全不一样……不过我想你应该会和他聊得很投缘。”


    头顶的枝繁叶茂在?风中沙沙作响,和缓得仿佛是在?回应他。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一番话,我好像生出一些……截然不同?的感悟,是以往没?有过的,很特别?。”


    白燕行拿出一壶烈酒,将墓前的空杯斟满,“他挺关心我身上的禁制,担心影响我今后的修行。”


    他说完,手搁在?腿上仰首长久地?盯着灰蒙蒙的天,“要能早点升境界就?好了。”


    “等?我到了化?境,‘连心血契’便可以迎刃而解,不再?是束缚,我……我们也就?都自由了。”


    空寂的坟地?万籁俱静,显得风声格外清晰,好似整个林子的树皆在?应和而歌。


    白燕行恍惚沉浸地?陷入了某种回忆中,直到一只金色的大蝴蝶飞进?他的视野里?。


    这是剑宗传讯用的金蝶,与瑶光山的仙纸鹤异曲同?工。


    蝴蝶正在?告诉他,父亲已归。


    白燕行于是收拾好祭拜之物,将整壶酒倾洒而下,做完一切,又不忘对着另一座墓碑恭恭敬敬地?一躬身,这才启程。


    梅花坞是白家在?姑妄洲的居所?。


    修仙界除了各大门派之外,像这样家族式的散修也不少?,比如淮清林氏,林朔的老家。


    明?面上虽说修士不宜常惹俗尘,但仙道浩渺毕竟引人向往。


    某族某氏若出了位在?玄门说得上话的大能,凡心所?向,还是希望后辈子孙也能踏入仙途,难免会亲临指点一二。


    久而久之,大家族里?总有自己不外传的修炼法门,出筑基的可能性自然比普通人更?大,有了好苗子便送往仙山,若没?有,就?关上门自己修身养性,图个寿数漫长。


    白家在?姑妄洲的历史悠远,可追溯至千年之前,城里?城外无人不晓,算是这一片最大的势力。


    寻常百姓和散修们皆以白氏为尊,待白氏子弟都客客气气的。


    而白燕行是这一辈的翘楚,白家盼了多年盼来的天才剑修,几乎还在?少?年时,城中人已知晓他来日一定会接任家主之位,甚至是剑宗掌门。


    所?以见了会尊一句“少?主”。


    白燕行听着一直觉得别?扭,好在?山庄内,家里?人还是习惯叫他“公子”或“少?爷”。


    沿途行来,正切磋练剑的小辈纷纷驻足见礼,他一一颔首应了。


    在?这些年轻弟子眼中,少?家主无疑是令人憧憬的存在?,不仅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且剑意超群,举世无双。


    年纪轻轻就?到这个地?步,将来还不知怎么登凌绝顶呢。


    “哥哥,哥哥——”


    白燕行人尚未站稳,远处一连串的“哥哥”已冲他飞奔而来,戴着那枚翠绿的玉钗,兜头扑了个满怀。


    他扶住人,终究不忍斥责,“晚亭,看着点路。”


    女孩子从他胸前抬起头,热切道:“哥哥陪我练剑吧,我最近的剑法有进?步,你看了就?知道!”


    她表情太炽烈,实在?叫人无法拒绝,白燕行含笑说好,“如何不让小澈陪你?”


    “弟弟外出办事,昨日不是告诉过你了么,怎么又忘记了。”她有些发?愁,“哥哥,你都问三遍了。”


    这话听着,他隐隐有种自己年纪渐长,不太能记得住事的错觉。


    白晚亭兴高采烈地?抽出宝剑,正要拉他去院中,背后一个沉肃的嗓音乍然呵止:“晚亭。”


    “说了多少?次,不要打扰燕行修炼。”


    白石秋高挑瘦削的身影立在?长廊下,神情晦暗不明?,似乎见了她总很难给?好脸色。


    “找谁练不是练?你那剑法随便族里?拎一个人都能指点,爹爹要同?燕行谈些事情,自己玩儿去。”


    “哦……知道了。”


    她到底是畏惧父亲的,恹恹地?收起长剑,略带委屈地?朝兄长瞥去一眼,却发?现他悄然打了个眼色,大约是示意她晚些时候再?来。


    白晚亭立刻重振精神,背对着严父挤眉弄眼地?答应,而后贴着墙欢快地?溜走了。


    白石秋天生是一张刀削斧劈的脸,下颌锋利,两鬓霜风缕缕,嘴角许是从来不会笑,肌肉常年紧绷。


    他容貌刚毅,眉目平平无奇,这么一看,白燕行大概更?肖似其母,七分俊秀三分英武。


    白家家主也唯有见他时,表情才算得上随和,父子俩踱步进?花厅,二人并肩而行,白燕行还高出些许。


    “观澜那个老东西近来怎么样?他刮了那么多灵石去,是又在?练什么功法,上回险些走岔,竟就?没?伤到他一点根本?”


    观澜是剑宗宗主的名姓。


    白燕行:“有长老丹药调理,他一切如常。”


    白石秋闻言,露出一个堪比得知龙驭上宾还遗憾的神态,闭目平复半晌,咬牙切齿,“真是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每年走火入魔那么多人,怎么就?不多他一个?”


    如果说世上还有谁比瑶持心更?期待剑宗宗主早日暴毙,那除了白燕行,必然当属白家家主。


    这两路人互相?不信任又互相?牵制,互相?利用又互相?戒备,谁都希望对方没?有好下场。


    他问了些剑宗的琐碎事,话题自然而然地?说到了来姑妄洲赴仙市的朱璎身上。


    白石秋隐约是有所?耳闻,“姓朱那丫头是老东西在?这世上所?剩不多的血亲,观澜倒是挺宠她。”


    “你平日多让着她一点,要你做什么就?做,哄哄她,姑娘家么,哄得高兴了都好说话。往后若能借着她与剑宗结亲,老东西八成对你的戒心会少?些。”


    白燕行听出他的意思,脚下不自觉地?一停,忍不住道:“父亲……”


    “其实,未必非得采取这种手段,凭我自己,终有一日也能突破境界,我们……”


    前面的白石秋缓缓回头,眼里?近乎是诧异的,像是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不可置信地?打量他。


    旋即疾步走上前,一把握住儿子的肩膀。


    “燕行!”


    “你在?想什么呢?”


    白石秋定定地?与之对视,好似觉得他会生出这样的犹豫,是这几十年自己教导的失误,“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你现在?是白家全部的希望了,怎可为无关紧要的儿女私情耿耿于怀。”


    “你是要走得更?远的人,心不能放在?虚无缥缈的情爱之上,宗门联姻,沟通功法,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结成道侣一样是白家往后重掌剑宗的计划之一,你明?不明?白?”


    “你难道忘了大家对你的期待,忘了那么多人的付出吗?”


    白燕行:“我没?有忘……”


    对方闻声便怀疑地?上下端详,“莫非是有心仪的女修了?”


    “不是……”


    他仓促回应完毕,又自觉疲累地?轻叹,“我明?白,以后这种话,不会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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