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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第81章


    祝如霜向贺兰熹提供了两个建议, 其中之一便是吃一顿地道的蜀菜。贺兰熹吃了会不会哭他不确定,反正去年他吃的时候,心虽然被无情道封印了一年, 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祝如霜推荐的蜀菜馆在当地似乎没什么名气,贺兰熹向路人打听了许久才找到地方。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家店名气不大,人却挺多,在中秋这样的大节日里几乎座无虚席。


    飘散着红油味, 满是烟火锅气的大堂里, 两个无情道少年面面相觑。


    他们穿着纤尘不染的胜雪白衣, 气质容貌恍若仙人, 与四周火热喧闹的气氛甚是格格不入。


    贺兰熹看着端坐在小板凳上的高冷美人用术法给瘸了一条腿的桌子垫上冰块,有点想笑,又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和长孙策认识久了,脑子被带得不好用了。


    他安慰自己:没关系, 只要这里的菜能把他辣哭, 环境不重要。


    一道道招牌菜上桌,霸道热烈的味道迎面扑来。火红的汤汁犹如一片热腾腾的火海, 混着重口的香料一同渗进食物里,光是看一眼贺兰熹就有一种舌尖在燃烧的错觉。


    贺兰熹拿着筷子的手, 微微颤抖。


    宋玄机淡道:“现在说出你的目的,还有转圜的余地。”


    不能说不能说,说了就不是宋玄机完全主动的了。


    贺兰熹若无其事地夹了一筷子菜放入碗碟:“我没什么目的啊。”


    宋玄机想了想,道:“你想双修?”


    贺兰熹一口辣菜没吃先被宋玄机的话呛了一大口:“你……你怎么会这么想?!”


    宋玄机说出自己的推论:“吃辣易使人落泪,你落泪我容易硬, 所以你想双修。”


    贺兰熹登时惊为天人。


    虽然早就知道宋玄机有多机智过人,此时此刻贺兰熹还是忍不住暗暗为宋玄机的脑子拍案叫绝。


    但很遗憾, 宋玄机思路正确,答案却错了。


    贺兰熹反驳道:“你才想双修。”


    宋玄机没有否认:“那么,不是为了双修?”


    “不是,我今天就没想过双修。”贺兰熹非常笃定地说,“我只是单纯想尝个新鲜。”


    宋玄机沉吟道:“你太可疑了。”


    贺兰熹破罐子破摔:“对,我一生下来便是如此,我的乳名就叫‘可疑’。”


    宋玄机:“那被你母亲唤‘熹儿’的是谁——你邻居?”


    贺兰熹自知他不可能说得过宋玄机,干脆搬出北洛上神留给无情道弟子的传世道徽:“閇。 ”


    宋玄机则回以贺兰熹道训:“。”


    贺兰熹决心不再在口舌之争上浪费时间,夹起一筷水煮鱼片,视死如归地塞进了嘴里。


    刹那间,辣味在他舌尖迸发,迅猛地蔓延至整个口腔,喉咙里仿佛点燃了一串爆竹。


    贺兰熹的脸颊和眼角当即泛起红晕,眼泪也如他所愿地涌了出来。


    这副模样和他之前在宋玄机面前哭的样子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前提是忽略他紧紧拧在一起的眉头和捂住的嘴巴,以及不停给自己扇风的手。


    太辣了,这种程度的辣对土生土长的金陵人来说完全无法接受。


    贺兰熹被辣到睁不开眼睛。忽然,他听见了一声很轻很轻的笑声。


    咦……宋玄机在笑?


    贺兰熹蓦地一愣,连忙睁开了一只眼睛,刚好错过了宋玄机唇角转瞬即逝的笑意。


    “看不懂你。”宋玄机将提前倒好的茶推到他面前,道:“但确实好看。”


    贺兰熹悲愤欲绝。好看你倒是主动一点,别光顾着倒水啊宋同学!


    贺兰熹吃了几口菜,宋玄机就帮他倒了几杯水,喝到后面他人都麻木了,越发怀疑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


    无妨,此计不成,他还有一计。


    最后,两人带着一身的辣子红油味走出蜀菜馆,每人手上还捧着一杯老板娘热情相赠的冰糖雪梨汁。


    宋玄机一口辣菜都没碰,冰糖雪梨汁到手没多久就被他喝了一半。他用术法除去了两人身上的味道,道:“据传,广陵运河,值得一观。”


    贺兰熹摇了摇头,愈战愈勇:“我不观,我要去听说书。”


    宋玄机:“嗯?”


    祝如霜推荐的两个能让人哭的地方,除了蜀菜馆便是一间茶馆。


    这间茶馆的茶只能算普普通通,吸引客人络绎不绝的是在茶馆里说书的先生。


    这位说书先生机缘巧合下获得了一件太华宗的宝物,那宝物和合欢道院《最真实的春宫图》应该是同种原理,能让画中之人以灵体的形式出现在客人眼前。


    活灵活现的画面配上说书先生声情并茂的讲述,效果自是事半功倍。


    茶馆为了感谢太华宗,太华宗的弟子进茶馆喝茶,只要出示道院令牌就能打上五折。


    祝如霜和他兄长来此听过一出感人至深的《犹情债》,他倒是没哭,他兄长则哭得稀里哗啦,好几天都没缓过来。


    贺兰熹已经打听过了,今日茶馆要说的书正是那一出《犹情债》。


    贺兰熹和宋玄机来到茶馆时,雅间已经全被包出去了,厅堂所剩的位置亦寥寥无几。


    宋玄机一手拉着贺兰熹,一手拿着贺兰熹喝不完暂存在他那里的冰糖雪梨,穿越重重人群找到了两个相连的位置。


    至于为什么不把梨汁放灵囊里,因为贺兰熹时不时想起来就要就着他的手喝上一口。


    贺兰熹前前后后全是人,身边还有一个捧着冰糖雪梨的宋玄机,不免心生感慨。


    放在一年前,他恐怕死也想不到宋玄机会有坐在人群中和他一起听书的一天,简直像仙人下了凡一样。


    贺兰熹听见“仙人”问他:“梨汁还喝吗。”


    贺兰熹:“不想喝了,有点腻了。”


    宋玄机:“我帮你喝掉。”


    贺兰熹心尖一颤,只想冲回蜀菜馆给宋玄机买上一百杯梨汁,再冲回来亲宋玄机一口。


    这时,厅堂内忽地响起了满堂彩,原来是说书先生登台亮相了。


    说书先生鹤发童颜,精神矍烁,面朝客人鞠躬示意,笑道:“今日中秋佳节,一本《广陵合家欢》献给诸位,望能博君一笑。”


    准备大哭一场的贺兰熹:“……?”


    说好的催人泪下《犹情债》呢?你们临时改话本怎么也不提前通知啊!


    宋玄机疑心顿消,道:“此话本确实合你胃口。”


    贺兰熹垮着一张脸,恨不能将茶馆告到律理道院:“我现在不可疑了是吧。”


    宋玄机:“嗯。”


    贺兰熹生无可恋之余,不忘借机圆谎:“我早就说了我只是单纯想尝个新鲜,你还不信。”


    那说书先生的确有几分本事在身上。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面无表情的贺兰熹就有了表情,接着绷不住地笑出声,随后笑倒在了宋玄机身上再没起来过。


    哭不出来,他真的一滴都哭不出来啊!


    走出茶馆的时候,贺兰熹的脸都快笑僵了。此时天色已晚,广陵城笼罩在一片暮色中,他们差不多要赶回太华宗了。


    心愿未遂的贺兰熹闹起了脾气:“宋浔你根本不喜欢我。”


    宋玄机:“?我很喜欢。”


    贺兰熹冷哼一声:“走了走了,接上祝云回宗。”


    宋玄机望着贺兰熹扬长而去的背影:“……确实看不懂。”


    两人回到祝家,和祝如霜一起向兄长告别。之后随着宋玄机的一声“缩地成寸”,三人回到了太华宗。


    贺兰熹本来想着宋玄机的落脚地如果选在无情道院外,那他们在路上或许还有亲近的机会,不料宋玄机直接将他们送回了无情道院,刚好是在祝如霜仙舍门口。


    行吧,回到许师兄的地盘了,今日的亲嘴彻底没戏了。


    祝如霜回仙舍之前,问两个道友:“晚上要不要一起吃月饼赏月?”


    贺兰熹心中默默叹气,强迫自己把心思放在正事上:“不了,我们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祝如霜看看贺兰熹,又看看宋玄机,露出了然的微笑:“好,你们去吧。”


    贺兰熹:“……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倒希望是祝如霜想的那样。


    去找绯月真君之前,贺兰熹需要回仙舍一趟做些准备。


    “我特意为无咎真君准备的金陵美酒。”贺兰熹对宋玄机道,“先用美酒讨好他,你再说一说你有多思念家人,无咎真君肯定会让我们见小叔一面。”


    宋玄机道:“我不说也能见到。”


    宋玄机将贺兰熹送到仙舍门口便不能进去了,否则宋玄机前脚进去,许师兄后脚就到。


    “你快回去吧,”贺兰熹不安地催促道,“晚上合欢道院见?”


    宋玄机:“嗯。”


    明明马上就要再见,贺兰熹却莫名有些不舍,或许是因为知道他和宋玄机闲暇的假日就要到此为止了吧。


    贺兰熹收拾好心情,冲宋玄机笑了笑:“那我先进去啦?”


    宋玄机看着他,轻一颔首:“好。”


    贺兰熹刚要推开门,宋玄机忽然唤了他一声:“贺兰熹。”


    “嗯?”


    贺兰熹转过身,然后被轻轻一推,背靠上了仙舍的门。


    金簪流苏从他眼前扫过,宋玄机低下头,吻住了他的唇。


    第82章 第82章


    像是微凉的雪花落在了唇间, 贺兰熹脑海瞬间空白,甚至忘记了要闭上眼睛。


    他都以为没戏了,他以为宋玄机今天不会亲他, 他以为宋玄机叫住他是为了和他谈论正事。


    宋玄机在假日的尾巴,在他最没有防备的时候亲了他。


    那么意外,那么突然,搞得他从心如止水到心口乱撞只用了半个呼吸的声音,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呆在原地, 维持着转身而至的姿势, 都没有仰起头去迎合宋玄机。


    宋玄机为了亲他低下了头, 两鬓流苏顺势落在他脸颊两侧, 就好像戴在了他的发间一样。


    在一片早已失控的心跳声中,贺兰熹终于想起自己应该闭上眼睛。


    因为宋玄机就是闭着眼的,长睫投下微颤的剪影,近在咫尺的五官放大了他的美貌, 宛若一抹清冷皎洁的月色, 安安静静地在亲他。


    贺兰熹缓缓闭上了眼睛。


    眼前一片漆黑,宋玄机的美貌不再那么有冲击力, 他反而大胆了起来,他知道他的手该往哪里放了。


    贺兰熹抬起手, 青涩又坚定地放在了宋玄机的肩膀上。


    宋玄机还算平稳的呼吸微微一顿,试探性地在贺兰熹唇瓣舔了一下。


    果然和他预想的一样,是甜的。


    开始起风了。风吹起两人纯白的衣袍,似与无情道院的雪景融为了一体。


    金簪上的流苏也被风吹得晃动了起来,尾端轻轻扫过贺兰熹的脸颊, 把他弄得有一点点痒。


    贺兰熹不知道别人亲嘴亲多久,他只知道宋玄机亲了他很久, 亲到他有些呼吸不顺,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却只能被更紧地抵在仙舍的门上。


    仙舍……对了,他们好像是在无情道院里来着?


    贺兰熹猛然睁开眼,慌慌张张地推开宋玄机:“宋浔!”


    宋玄机眼睫一扫,眼底是贺兰熹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深沉,语调却依旧平静淡定:“别慌。”


    起初的徐徐清风不知何时变成了大作的狂风,风声清晰可闻,在冰原上呼啸而过。


    无情道院常年保持着冰天雪地的冬日,几乎不会有骤然变天的时候。会出现这种情况,一般是因为院内发生了严重的背道之事或是无情道院内有什么重大的变故。


    比如……两个无情道在仙舍门口明目张胆地亲嘴。


    贺兰熹被狂风吹得长发凌乱,眼睛也控制不住地眯了起来:“我有个问题。”


    宋玄机:“问。”


    贺兰熹:“你为什么现在才亲我?在广陵的时候为什么不亲?”


    宋玄机怔了一怔,看他目光忽然微妙起来:“你是经过思考问出这个问题的吗。”


    “是啊,我想不明白!”贺兰熹委屈地控诉道,“你说你喜欢我哭,我当时都被辣哭了,你却只知道倒水给我喝?”


    宋玄机:“。”


    贺兰熹:“你还说很喜欢我呢。那么喜欢我的话,当时为什么不亲我?”


    宋玄机沉默片刻,道:“因为人多。”


    贺兰熹瞬间呆住。的确,无论是在蜀菜馆还是在茶馆,亦或是在广陵的街道上,人都很多。


    “但你可以把我拉到没人的地方亲啊,”贺兰熹找到了新的论点,“为什么非要回来亲?”


    “我对广陵不熟,”宋玄机有理有据,“我不知道哪里人少,你我不会被打扰。”


    贺兰熹全然无法反驳,在狂风中憋了半天憋出四个字:“你又押韵。”


    宋玄机望着天际密布的乌云,道:“不过,无情道院似乎也不是亲你的绝佳之处。”


    贺兰熹:“你知道还在这里亲?”


    宋玄机:“没忍住。”


    宋玄机的回答害贺兰熹没忍住笑了一下:“宋浔你别笑了,现在怎么办?我有种预感,许师兄马上就要来了。”


    “是你在笑。”宋玄机朝他摊开掌心,“手给我,我自有应对之策。”


    贺兰熹把手交给宋玄机,一声“缩地成寸”后,脚下的冰原变成了一地金黄的花瓣——宋玄机带他来到了合欢道院。


    贺兰熹望着眼前花前月下的美景,迟疑道:“你别告诉我,逃跑就是你的应对之策。”


    宋玄机不置可否:“先去找浣尘真君。”


    绯月真君自封灵识和灵脉后,肉身一直由无咎真君看顾。两人在广陵城时,就从和长孙策的传音中得知无咎真君今夜会与沂厄真君一同在吞花卧酒处夜饮。


    当然了,长孙策在透露这个消息之前对他们招呼不打一声就把祝如霜带回广陵的行为进行了异常强烈的谴责。


    贺兰熹环顾四周,合欢道院不愧是十二道院中最具情趣的道院。院内布置了应景的花灯,灵植道院特意赠送的月桂满院飘香,随处可见从万兽道院借来的小灵兔一蹦一跳地给弟子发放月饼。


    贺兰熹每来一次合欢道院,心里就要不平衡一次,灵植道院怎么就不给无情道院送月桂花呢。


    良辰美景,不可辜负。


    “好吧,但办正事前,我要先……”趁着四周无人,贺兰熹于一棵金黄点缀的月桂树下飞快地在宋玄机嘴唇上亲了一口:“这样一下。”


    宋玄机微怔,贺兰熹身后的桂花树恰好亮了起来,花瓣簌簌而落,闪烁着金黄的微光。


    “这才是适合亲嘴的地方。”贺兰熹亮晶晶的眸子里映着漫天的桂花雨,不禁感叹:“景色漂亮,还不会被人发现。相比之下,你挑的无情道院是什么鬼地方。”


    宋玄机朝他走近一步:“那重新亲?”


    “恐怕不行,”贺兰熹瞥见不远处有个人影正朝他们走来,惋惜道:“小白来了。”


    “你们怎么在这里?”不等贺兰熹回答,白观宁又随口道:“哦,刚才又有人在这里亲热了。”


    贺兰熹:“?”


    宋玄机:“。”


    贺兰熹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


    白观宁指了指两人身后的月桂:“灵植道院特意为合欢道栽种的桂花树,一旦有人在树下心意相通,桂花树便会……”那么美的景色,美到贺兰熹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在白观宁口中只有简单的五个字:“发光又下雨。”


    贺兰熹:“。”


    偌大的太华宗,难道就没有一个亲嘴不会被发现的地方吗?


    白观宁:“也不知哪对道侣大过节的在此处亲热。”


    贺兰熹目光游移:“我刚刚好像看到一对合欢道弟子从树下经过,想必就是他们。”


    白观宁对这等风流韵事也不是很感兴趣:“算了,与我无关——你们到底来干嘛的?”


    宋玄机:“祝云看了一日的《机关学》。”


    白观宁:“……走了,明日迷津渡见。”


    打发走白观宁后,两人来到吞花卧酒处。忙得脚不沾地的沂厄真君喝完团圆酒就走了,只留下一个喝得微醺的无咎真君。


    贺兰熹忘记了带金陵美酒来,只能先搬出准备好的说辞:“无咎真君,中秋团圆之际,我们思念绯月真君,特来探望。”


    喝得微醺的无咎真君一看,两人一个是宋流纾的亲侄子,一个是屡立奇功的小无情道。


    这两人还有什么信不过的?宋流纾对他们的信任搞不好比对他还多。


    无咎真君随手一挥:“去吧,宋流纾在里头躺着。”


    两人不费吹灰之力地来到内室,贺兰熹有点懵:“就这么简单吗?”宋玄机都还没有表达对小叔的思念之情呢。


    宋玄机道:“别低估自己的身份。”


    贺兰熹这才意识到院长们有多信任他。好在他这么做也不算辜负院长们的信任,他只是想找到浣尘真君,找到他被选入无情道院的真正原因。


    第83章 第83章


    绯月真君平日满头的珠翠和金簪流苏悉数褪去, 精致华丽的妆容被看不惯男子化妆的无咎真君擦了个一干二净,眼尾两抹拉长的艳色却依旧存在,嘴唇也比旁人鲜艳不少。


    气质华贵的大美人身着纯红素衣静静躺在床上的画面, 让贺兰熹不禁发问:“宋浔,你说小叔真的喜欢浣尘真君的话,他是想当上面那个,还是想当下面那个呢?”


    一向无所不知的宋玄机眉心微低,竟然被问住了:“好问题。你很关心?”


    贺兰熹笑得眉眼盈盈:“不关心, 我就是好奇。”


    虽说这么想对长辈有不尊重的嫌疑, 但两人一个是无情道院长, 一个是合欢道院长, 他们之间的过往怎么能不让他这个身在无情道,心在合欢道的学生好奇。


    宋玄机:“找到浣尘真君,或可知晓。”


    贺兰熹:“怎么知晓,直接问浣尘真君?”


    宋玄机抬起一只手, 轻轻放在了贺兰熹头顶。


    贺兰熹纳闷宋玄机为何突然摸他头, 无意识地扬起脑袋在宋玄机掌心蹭了蹭,问:“怎么啦?”


    宋玄机的手保持着和他脑袋一样的高度, 不紧不慢地平移到了宋玄机鼻梁下方的位置。


    贺兰熹反应过来,表情登时一抽:“这种事情未必就看身长的吧!”


    “是吗。”宋玄机不露辞色, “我问你,当日在风月宝匣,你为何自愿在下?”


    贺兰熹思索良久,不情不愿地承认:“……因为你比我高。”


    自封灵识的绯月真君和活死人没什么两样,两个无情道在床边比身长他也没有丝毫反应。


    想要验证之前他们对浣尘真君下落的推测是否正确, 此刻是最好的机会。


    贺兰熹和宋玄机在绯月真君身上用了他们能想到的所有显形术法,没看到浣尘真君, 却发现了绯月真君用术法刻意隐藏的,满头的白发。


    贺兰熹看着绯月真君一头青丝转眼间化成了雪色,怔愣许久,才听见宋玄机道:“他常年游走于阴阳两界,阳寿折损,自会如此。”


    贺兰熹想起当日他和宋玄机误入鬼界,绯月真君第一时间扔给他们的以身相代符,喉咙有些干涩,忍不住对着沉睡的绯月真君轻唤了声“小叔”。


    宋玄机为绯月真君恢复了乌黑的发色,平静道:“继续。”


    绯月真君善于发明制造各类法器,浣尘真君既然不是被他用术法藏在身边,那就极可能是被他藏在某件法宝里。


    两人一个个检查了绯月真君随身携带的法器,贺兰熹又被迫涨了不少见识。


    由于贺兰熹“万物嫌”的特殊体质,高阶法宝在他面前自动失效,检查起来并不费劲。相反,那些低阶却带着合欢道鲜明特色的法宝让他们花了更多的时间。


    宋玄机之前从绯月真君处借来的法器因为上次许之维突如其来的查寝被没收得差不多了,什么最真实的春宫图,春情茧,审判律……贺兰熹当时还惋惜了好久。而现在,他居然在绯月真君的法宝库里看到了春宫图和春情茧的改良版本。


    改良后的最真实春宫图,图中的主角拥有了色彩,不再是单一的颜色,发出的声音更是让人身临其境,贺兰熹看了两眼赶紧关了。


    春情茧则有了更多的选择,除了最基本的床铺,还增加了汤泉,马车,讲堂等场景。


    应有尽有,任君挑选。


    贺兰熹简直叹为观止。


    绯月真君身为一院之长,既要管好合欢道院又要寻找北洛神像及鬼殿下们,他哪来的时间研究这些啊。


    两人在绯月真君的诸多法宝中仍然没有找到浣尘真君,宋玄机还顺手牵羊了一本最真实的春宫图。


    贺兰熹问他为什么要拿,他只说后续能用得上。


    贺兰熹脸蛋一红:“那干脆也把春情茧一起借走好了。有了它,日后我们出游在外过夜就不用露宿荒野了。”


    宋玄机清心寡欲:“好。”


    “所以,浣尘真君不在幻术里,也不在法宝中……这就完了?”贺兰熹不甘心地说,“我们之前猜错了,浣尘真君不在小叔身边?”


    “未必。”宋玄机将最真实的春宫图收好,目光看向一旁:“你忘了它。”


    贺兰熹顺着宋玄机的视线望去,看见了一把和绯月真君一样了无生机,安静沉睡的剑。


    ——绯月真君的本命剑,无处相思。


    贺兰熹心领神会,从剑架上小心翼翼地拿起了无处相思。


    剑如其主,剑鞘华贵无比,剑柄镶嵌着瑰丽的宝石。贺兰熹拿在手中端详,问:“小叔平时都怎么称呼它?”


    宋玄机:“不是每个人都会像你一般给剑取小名。”


    贺兰熹:“好吧,这名字还挺长的——‘不是每个人都会像你一般给剑取小名’,你能让我看看你吗?”


    宋玄机:“。”


    修为到了绯月真君的境界,寻常人等别说拔他的本命剑出鞘了,恐怕连无处相思的身都近不了,而贺兰熹却像是拔自己的载星月和北濯天权似的,手上稍稍用力,无处相思便已出鞘。


    无处相思被与主人截然不同的灵气唤醒,剑身宛若冬日的溪水般澄澈,散发出象征着无情道院的冰蓝之光。


    见无处相思也这么听话,贺兰熹欣慰笑了笑,问:“你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剑灵呀?”


    话落,无处相思剑气大涨,流光溢彩,温顺乖巧地向贺兰熹打开了通往它剑灵的通道。


    贺兰熹一手召出北濯天权,一手牵起宋玄机的手。两人一同踏入迷雾,来到由无处相思剑气幻化而成的世界。


    耳畔一片寂静,贺兰熹和宋玄机站在渐渐散去的雾气中,四周的景物在视野中变得清晰起来。


    这是一个温暖明亮,沐浴在春光里的院子。


    百花竞相绽放,春风微拂送香,晨光穿透轻纱般的云层洒满庭院。


    亭台水榭中,一名红衣青年正闭目端坐。


    青年身如琉璃,内外明澈,面容宁静祥和,头戴金簪流苏,穿戴奢侈却不显浮华,自带一股淡然悠远之意。


    青年没有江院长冷潇肃杀的气质,也不似宋玄机那般清冷脱俗拥有令人一眼错愕的美貌。单看外表的话,贺兰熹或许会以为青年是逍遥道的人。


    在青年面前,横放着一把古朴典雅的古琴。


    “【落日溶冰】,”宋玄机说出那把琴的名字,“浣尘真君之琴。”


    贺兰熹和宋玄机对视一眼:难道这绯衣青年便是浣尘真君?


    可浣尘真君怎么会穿得这么华丽,又怎么会戴着象征姑苏宋氏的金簪流苏。


    ——我都没有金簪流苏戴呢,贺兰熹心想。


    难不成,绯月真君不但偷偷软禁了浣尘真君,有事没事便按照自己的喜好打扮浣尘真君?


    以他对绯月真君的了解,绯月真君会做出这种事太正常了。


    贺兰熹低头问手中的剑:“天天,他是浣尘真君吗?”


    北濯天权点了点“脑袋”。


    看来,此人的确是无情道院现任院长,浣尘真君,沈吟。


    让贺兰熹感觉奇怪的是,北濯天权虽然认出了眼前的青年是它曾经的主人,却没有表现出接近青年的强烈意图。


    北濯天权时刻牢记着浣尘真君给它下达的命令,之前还差点因此误伤了祝如霜,由此可见它对浣尘真君的感情之深。一把具有自主意识的神器,在与主人分别十余载后,不该只是这样平静的反应。


    贺兰熹猜测:“莫非,浣尘真君也像绯月真君一样封闭了灵识和灵脉?”


    宋玄机道:“走近看看。”


    两人正要向前,身后骤然响起熟悉的声音:“你们两个可真有本事。”


    贺兰熹蓦地转身,看到来人后脸色微变:“小叔……?你、你这么快就醒了啊。”


    第84章 第84章


    自封灵识灵脉一事非同小可, 无咎真君曾断言绯月真君至少需要两个月才能醒来。如今只过了一个月,绯月真君便好端端地站在他们眼前了。


    绯月真君,该不会是在扮猪吃老虎吧。他的实力恐怕不仅仅是他在鬼界时表现出来的那般。放眼整个人界, 或许只有浣尘真君和江院长能成为他的对手。


    绯月真君一向以笑靥如花,眉眼弯弯的笑颜示人,此刻的脸色却冷得可怕,下颔线条紧缩,唇线笔直, 眉眼透出几分危险的意味。


    原来绯月真君生起气来是这样的, 气场竟不输江院长分毫。


    不过, 和江院长带给旁人的巨大压迫感不同, 贺兰熹并不惧怕绯月真君。


    或许是因为,绯月真君可是一直一直在保护他们的小叔啊。


    头戴金簪流苏的人,应该都不会太难哄?


    贺兰熹整理好表情,展颜一笑:“小叔小叔, 我和宋浔是来陪你过中秋的!”


    宋玄机:“他不会信。”


    贺兰熹给了宋玄机一个“闭嘴, 看我发挥”的眼神。


    亲叔侄的话,说不定吃的套路都一样。


    正如宋玄机所料, 绯月真君看了眼浣尘真君,确认他无碍后, 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本座会信么。”


    “我们的确是来陪您过中秋的,顺便……找浣尘真君。”贺兰熹主动向前一步,忐忑不安地承认错误:“对不起嘛,小叔你不要生气, 我们错了。”


    绯月真君沉默片刻,脸色稍缓, 问:“你们是如何得知沈吟在本座这里的?”


    贺兰熹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知绯月真君。


    绯月真君听闻贺兰熹“万物嫌”的体质,心中存了不少疑虑:“风月宝匣和流绪微梦对你无用,无处相思和北濯天权也都对你言听计从?”


    贺兰熹点点头:“是的,否则我们也进不来。”


    绯月真君盯着贺兰熹手中的北濯天权,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想了许久才道:“你们怀疑沈吟在本座这,为何不直接问本座?”


    宋玄机:“问了,您会说?”


    “不会。”绯月真君微哂一声,慢慢走向沉睡中的浣尘真君。他在浣尘真君面前停下,撩起浣尘真君脸侧的流苏,像是对待一个精致易碎的人偶,漫不经心道:“倒是现在,本座不得不说了,是么。”


    宋玄机:“您还可以灭口。”


    “?”贺兰熹摆出一副大惊失色的表情,“别别别,看在我们辛苦封印鬼十一的份上,小叔你不要灭口我们啊!”


    绯月真君:“鬼十一?”


    “对,就是他。”贺兰熹都快忙死了,语速飞快地讲述完他们一行人在无尽森的经历:“他想对小叔行诅咒之术!”


    绯月真君饶有兴趣道:“如此说来,你们见到了松籁真君,还救了本座一命?”


    “谁说不是呢。”邀功的贺兰熹十分真诚,眼巴巴地望着绯月真君:“所以小叔,您能不能不要灭我们的口,顺便再稍微向我们解释一下浣尘真君为什么会在无处相思的剑灵中?”


    绯月真君眯起眼眸:“得寸进尺了,时雨。”


    听到绯月真君叫自己的字,贺兰熹就知道绯月真君的怒意差不多已经平息了。


    果然,戴金簪流苏的美人都一个样——吃软不吃硬。


    贺兰熹再接再厉:“小叔小叔,对不起,我们不该趁你之危,但我们真的很想知道浣尘真君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毕竟他是我和宋浔真正的院长和素未谋面的师尊啊!”


    宋玄机看着贺兰熹一口一个小叔,叫得比甜糕还甜,单刀直入地问:“浣尘真君也自封了灵识?”


    “沈吟的问题,可不仅仅只是自封灵识这么简单。”绯月真君在浣尘真君身后俯下身,浣尘真君整个人笼罩在他的剪影之中。


    两人穿着一模一样的绯色,看上去确实是一对璧人。


    绯月真君如葱的指尖在落日溶冰的琴弦上轻轻一拨,琴音悠扬,徐徐而止。


    “你们所见到的,只是沈吟的肉身而已。”绯月真君道,“他的魂魄至他自称闭关的那一日伊始,便不知所踪。”


    魂魄离体十八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和死了有什么两样?


    眼前一袭红衣面容淡定的青年,说好听点是一具肉身,说的不好听便是……


    贺兰熹心中一沉,问:“连您也不知道他的魂魄去了哪里?”


    绯月真君扬了扬眉:“他连自己的肉身都不肯交予我保管,还要我自行寻找,再颇费功夫地接他回来。你们觉得,他会告知我他魂魄的所在之处么?”


    贺兰熹欲言又止:“浣尘真君的魂魄会不会已经……?”


    “沈吟的魂魄未曾转世投胎,至少我在鬼界找不到相关的记载。他的魂魄诚如北洛上神的神像一般,一直存在于三界的某个地方,只是我们找不到而已。”绯月真君说着,忽然笑了声:“时雨,你说这些无情道的院长们是不是很过分?把自己藏得好好的,却让旁人为他们费尽心机。”


    最后一句话让贺兰熹觉得有些耳熟,鬼十三似乎说过类似的话。


    浣尘真君在闭关之前,不但任命了江院长为代理院长,还为自己的“失踪”找了一个闭关的借口。由此可见,浣尘真君在刻意隐瞒自己魂体分离一事。


    若不是北濯天权重现阆风塔,时至今日所有人都会以为浣尘真君还在闭关。


    贺兰熹想到北濯天权和自己微妙的联系,心惊胆战地问:“小叔,浣尘真君的魂魄会不会失忆了,然后附在我身上啊?不然我怎么会被分入无情道院……”


    宋玄机和绯月真君立即同时道:“不可能。”


    贺兰熹愣愣地“哦”了一声,心道这对叔侄回答得好快啊。


    “你和沈吟没有半点相似之处。”绯月真君似乎想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嘴角勾起:“对沈吟而言,让他撒娇一次,还不如让他战死百次。至于你为何会被分入无情道院,也许是分院的阵法出问题了呢。”


    贺兰熹觉得绯月真君在敷衍自己,嘟囔道:“……这都行。”


    “行了,该说的本座都说了,你们且出去罢。”绯月真君适时结束了这个话题,给两个孩子下达逐客令:“切记,此事本座不欲第四人知晓。”


    宋玄机问:“包括江院长?”


    “自然。”绯月真君再次强调,“最不能告知的便是江隐舟。”


    宋玄机意有所指:“告知江院长,让他去找浣尘真君魂魄的下落,不好么。”


    “不好,”绯月真君看着宋玄机,一字字道:“我劝你别这么做。”


    宋玄机眉心微动。


    “当然不能告诉江院长啊。”贺兰熹理所当然道,“如果江院长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把浣尘真君的肉身抢回去——小叔怎么可能愿意放手?”


    “是这个道理。”绯月真君嘴角含笑,宛若一个陷入热恋的青年,却没有笑到眼睛里去:“虽然只是肉身,但我怎么可能舍得放手。”


    离开之前,贺兰熹问出了那个让他好奇了很久的问题:“小叔,你和浣尘真君谁更高一点?”


    绯月真君眼眸微挑:“你问这个做什么。”


    贺兰熹看看绯月真君,又看看浣尘真君,一阵心虚,丢下一句“没什么”,拉上宋玄机赶紧走人。


    宋流纾看着两人消失在无处相思的剑灵中,眉眼一弯地笑了起来:“那个叫时雨的孩子,是不是很可爱?”


    当年纵横三界的浣尘真君纹丝不动,沉睡的模样和十八年来的每一日没有任何不同。


    “若你能生,我们的孩子说不定也会像他一样可爱。”宋流纾抬起沈吟的下颔,俯身在他唇边温柔印下一吻:“你说呢,沈院长?”


    *


    次日早上,迷津渡比往常热闹得多,过完中秋的弟子们一回来上课就听说了一个惊天大消息——无情道院昨夜狂风大作,显然是有人违反道规,从而引发了天怒。


    对此,太华宗众弟子议论纷纷。


    合欢道某弟子:“这还用猜?明显是宋玄机和贺兰时雨啊,这两人明显有奸/情好吗。”


    律理道某弟子:“没有证据,不可妄言。”


    太善道某弟子:“就是就是,误了两人的清誉如何是好,合欢道会出来道歉吗。”


    混天道某弟子:“兄弟别急,容我去找无情道院赘婿——经略道友打听一二!”


    万兽道某弟子:“如果抓到了幕后黑手,无情道会怎么惩罚他们来着?实不相瞒,我们道院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啊!”


    逍遥道某弟子:“我建议罚他们去食肆炒几个菜,我发现无情道院的弟子做饭还怪好吃的。”


    唯我道某弟子:“无情道院昨夜狂风大作?关我屁事。”


    ……


    许之维作为太华宗的监察弟子,又是无情道们的师兄,自然要查明真相。


    然而,还没等许之维开始对当夜身在无情道院的弟子展开严密的问询调查,宋玄机竟然自行投案,带着一本最真实的春宫图找到许之维,声称当日的狂风是他偷看春宫并为之动情所致。


    贺兰熹得知后幡然醒悟:宋玄机说日后需要用到最真实的春宫图,难道就是这么用的?!


    他、他还以为……不愧是你,宋浔,很清心寡欲!


    嘴是两个人一起亲的,贺兰熹不忍心宋玄机独自受罚,又跑到许之维面前:“我也看了春宫图。”


    “每人抄写十遍《谢尘缘》。”许之维道,“宋玄机同一错误一犯再犯,罪加一等。下月休沐之日,关禁闭一日。”


    贺兰熹:“!!!”


    不要啊,下月休沐他还想带宋玄机回家呢,在无情道院亲一次嘴的代价未免太大了一点吧!


    第85章 第85章


    有了此等前车之鉴, 贺兰熹不知道宋玄机是怎么想的,反正他是不敢再和宋玄机在无情道院内乱来了。


    太华宗地域辽阔,堪比一城, 想要找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亲热并不难。只是那个地方需要有桌椅,有笔墨纸砚,还需要有贺兰熹玩累了可以趴下的地方。


    原因无它——他们有二十遍的《谢尘缘》要抄写。


    玩什么玩,亲什么热,老老实实地抄书吧!


    长孙策得知贺兰熹不愿意待在无情道院的烦恼, 道:“你们可以来我仙舍玩啊, 我邀请你们好几次了。”


    混天道院可谓是太华宗内最无视规矩的地方, 里头住着一堆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小少爷, 他们需要遵循的唯一院规就是:大家都是兄弟,玩归玩,闹归闹,别搞出人命来。


    大概是觉得眼不见为净, 许之维很少踏足混天道院。贺兰熹正心动着, 听见白观宁语带嫌弃地说:“混天道院一天到晚鸡犬不宁,乱得要死, 待上一个时辰就能患上偏头痛和耳鸣。你们还不如来合欢道院玩呢。”


    合欢道院的景致是十二道院公认的最佳。花前月下,听着小曲, 闻着花香抄书也很不错的样子。


    贺兰熹问白观宁:“灵植道院送你们的月桂树还在吗?”


    白观宁道:“自然还在,我们院长觉得月桂树很有意思,说要永久栽在合欢道院来着。”


    贺兰熹果断地做出抉择:“那没什么可说的了,我和宋浔还有祝云要去混天道院玩!”


    就这样,贺兰熹把晚上聚会的地方定在了混天道院, 长孙经略的仙舍。


    长孙策第一次在自己仙舍招待外院道友,格外重视, 不但费劲巴拉地把仙舍打扫得一干二净,还送出了三份极为珍贵的牌组,把他的三个同舍道友打发走了,再一次坐实了自己“无情道赘婿”的名号。


    贺兰熹等人到时,那三个混天道弟子刚好从仙舍出来。三人见到祝如霜,一口一个“嫂子”喊得十分开心,也把长孙策喊得气急败坏,恨不得一脚把三个损友踹飞。


    祝如霜倒是异常淡定:“清者自清,你无须跳脚,随他们去。”


    长孙策俊脸扭曲,咬牙切齿:“我、没、跳。”


    宋玄机扫了眼长孙策的仙舍,对长孙策辛苦了半日的成果做出如下评价:“自入学以来,你可曾打扫过仙舍。”


    长孙策顿觉自己胸口中了一箭,几乎要吐血:“你们到底要不要进来?”


    贺兰熹从宋玄机身边钻了进去:“我来啦!”


    长孙策的仙舍比贺兰熹的仙舍小了一半,却要住四个人。


    四张床并列摆放,四人共用一个浴房,每人只能分到一张书桌和一个木柜。


    贺兰熹不由感慨:别看无情道院总是一副遗世独立,与世无争的姿态,其实还挺财大气粗的嘛。


    长孙策则跳脚地表示:你们一届一共才三个人,无情道院能不财大气粗吗!


    此次聚会的一共六人,正是不久前被升为高阶弟子的六人组。长孙策本来还想着终于能组一场牌局了,不料浔熹一坐下就从灵囊里掏出了《谢尘缘》开抄。


    祝如霜擅长模仿他人笔迹,自愿帮两个道友分担重任。


    提到贺兰熹和宋玄机受罚的缘由,白观宁着实不能理解:“你说你们两个,好端端的看什么春宫图。那玩意儿有什么意思啊,是《九州史》和《丹药学》还不够你们看吗?”


    贺兰熹一边低头抄书,一边道:“你真信我们是因为看春宫图受罚的吗?我听说合欢道很多人都觉得我和宋浔有奸情。”


    “这你们放心,”白观宁瞥了眼贺兰熹手上的流绪微梦,“我已经帮你们澄清过了,你们之间是清白的,我可以用我的人格担保。”


    贺兰熹右手一歪,差点写错字:“……你还是别了,人格挺重要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只是看春宫图就能引起无情道的天怒确实有点可疑。”白观宁若有所思,“近百年来,无情道的天怒一共只被触犯了两次。”


    贺兰熹被勾起了好奇心:“哪两次?”


    白观宁:“一次就是你们在中秋干的好事,还有一次是在十八年前,那时浣尘真君还没有闭关。据说,那夜无情道院不但狂风大作,还电闪雷鸣,暴雨下了整整一夜,当时很多人都以为浣尘真君是在渡劫飞升呢。”


    萧问鹤:“三个无情道都不知道这件事,你怎么知道的?还知道得这么详细?”


    白观宁:“听说的,合欢道的师兄和前辈们最喜欢讨论这种事情了。和你们这次不一样的是,当年的监察弟子查了一年都没查出来当夜到底是谁触犯了无情道天怒。这件事也算是太华宗近代未解之谜之一了。”


    贺兰熹和宋玄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心想这能让监察弟子查出来才有鬼了。


    两人避开其他人,说起了悄悄话。


    宋玄机:“未必是他们。”


    贺兰熹:“你怎么知道?”


    宋玄机:“浣尘真君一院之长,岂容宋流纾在无情道院放肆。”


    贺兰熹:“会不会是小叔强迫人家的?”


    宋玄机:“十八年前,浣尘真君天下第一人,何人能强迫他。”


    贺兰熹:“也对,那看来是其他无情道的弟子了?”


    宋玄机:“或许。”


    被宋玄机这么一说,贺兰熹也认为绯月真君和浣尘真君之间不一定就是两厢情愿。


    能当上无情道院长的浣尘真君,怎么可能轻易地动凡心。


    难道说,绯月真君得不到浣尘真君的心,所以只能强制留下浣尘真君的肉身?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长孙策默默数着牌,有种自己已经等了一万年的错觉,有气无力地问:“你们……什么时候……才能陪我……打牌。”


    “尚早,”祝如霜头也不抬地说,“至少要先等我们抄完《谢尘缘》。”


    “你们还有多少遍要抄?”长孙策勉强重新振作了起来,“要不我也帮你们抄上两遍?”


    “你不是认真的吧?”白观宁摇着头感叹“没学问,真可怕”,“《谢尘缘》乃两千年前北洛上神所作,默念抄写《谢尘缘》均有清心寡欲之效。抄一遍,能让你一个月无法动情——没事多读点书吧,全宗第八,别自己阉了自己都不知道。”


    长孙策大为震撼,下巴都快合不上了:“啥?!!!”


    贺兰熹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情急之下粗鄙之语脱口而出:“你放屁!你才硬不起来!”


    “我又没说你们硬不起来。”白观宁耸了耸肩,一针见血道:“虽说无法动情和硬不起来也差不多了。”


    贺兰熹一时语塞,倏地转向两个同院道友求助:“不是,你们两个就这么放任小白抹黑无情道院?”


    “怎么说呢,时雨。”祝如霜一脸为难地说,“《谢尘缘》的确有那种功效,千百年来无情道的师兄们不都是靠它断绝情欲的么。我们刚入宗时,也没少抄《谢尘缘》啊。”


    宋玄机:“白帷所言,不算抹黑。”


    什么?居然连宋玄机都这么说!!!


    贺兰熹心中一哽,不禁悲从中来。


    他当然知道手抄《谢尘缘》的效果。去年他每月抄写一次《谢尘缘》,以至于他十七八岁,气血方刚的年纪一次春梦都没做过。


    但、但今时不同往日了啊!


    北洛上神——师祖大人,您自己不想硬就算了,为何非要拉着我们和你一起不硬?


    搞出一个“。”和一个“閇”还不够吗,发明《谢尘缘》又是所为何事!


    贺兰熹拒绝相信这个事实,嘴比忘川三途还硬:“即便是北洛上神之作,也未必对每个人都管用。”


    “不信?无妨,有个简单的方法可以验证此事。”白观宁从灵囊里随手一掏就是好几本春宫图,义正词严得仿佛手中拿的不是春宫图,而是《九州史》全册:“诸位,一起看春宫图吗?我赌无情道三美不会有半点反应。”


    长孙策瞪大了眼睛:“一、一起看?”


    祝如霜丢下一句“不看”,继续心无旁骛地抄书。


    萧问鹤扶着额,弱弱道:“观宁,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但你是如何顶着一张求学脸说出这句话的?”


    白观宁趾高气昂:“看个春宫图而已,至于么。”


    也许是受到长孙策的感染,贺兰熹也开始跳脚了,冲着宋玄机一顿嚷嚷:“宋浔你看他!你看小白!”


    宋玄机:“我不想看。”


    贺兰熹:“可为什么?为什么小白看春宫图就没事,我们亲……我们亲自看春宫图就要被罚抄写《谢尘缘》啊!”


    “冷静,”宋玄机道,“因为他是合欢道。”


    贺兰熹欲哭无泪:“可我们无情道人的命也是命啊……!”


    “祝云,你还帮他们抄干嘛?不准再抄了!”长孙策一把夺过祝如霜手中的笔,“你要是真痿了我可救不了你!”


    祝如霜冷冷道:“走开。”


    六人在长孙策仙舍度过了一个鸡飞狗跳的夜晚。直至最后,二十遍《谢尘缘》抄完了,长孙策却还是没有圆他的打牌梦。


    伴随着忙忙碌碌的修行生活,一月眨眼而过,众人又迎来了一月一次的休沐日。


    一次在无情道院仙舍门口的亲热,把宋玄机的金陵一日游变成了禁闭室一日游。


    休沐日的一大早,贺兰熹在自己仙舍门口送宋玄机去关禁闭,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


    贺兰熹:“你关完禁闭回来,还会记得我吗?”


    宋玄机:“……我只是去禁闭一日而已。”


    一日,整整一日,一共十二个时辰,他都要见不到宋玄机了……


    “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我心痛!”贺兰熹崩溃得快要哭了,好似一个送夫君去战场的新婚小美人一般:“我会想你的!你也要想我,千万不要忘了我呀!”


    宋玄机熟练抬手,轻轻按住贺兰熹的脑袋:“别发疯。”


    被戳穿的贺兰熹弯起眼睛笑了起来,笑容宛若春光骤然映现:“那我先回去睡个回笼觉,然后找祝云他们玩,可以吗可以吗?”


    宋玄机:“可以。”


    这么甜,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第86章 第86章


    宋玄机不在, 贺兰熹无须考虑他们的奸情被月桂树识破,便和祝如霜一同去了合欢道院找白观宁玩。


    尽管有好友相伴,贺兰熹还是觉得少了些乐趣, 空虚无聊了好一阵,决定变几条尾巴来玩。在灵囊里一顿埋头苦找,找到了他和祝如霜从无尽之森偷来的灵泉水。


    贺兰熹想玩什么祝如霜都愿意陪他玩。白观宁则对头上长鸡毛没兴趣,友情为两人提供了一个大浴桶就坐回书桌前看书了。


    不多时,萧问鹤和长孙策姗姗来迟。长孙策推开门就道:“话不多说, 今日你们说什么都要陪我打牌……”


    话说到一半, 戛然而止。


    合欢道的仙舍犹如一副绮丽甜美, 岁月静好的云端梦境, 红炉点香,帷幔轻摇,好似美人轻盈的裙摆。


    帷幔后的软榻上,两个刚出浴的无情道小美人已经在灵泉的帮助下完成了化形。


    小美人们一袭白衣, 长发微湿, 脸颊带着被热水熏出来的微红,赤着脚身陷柔软好似云朵的毯子里, 一个长着冠冕般的鹿角,另一个顶着一对狐狸耳朵, 被九条毛茸茸的尾巴团团包围。


    他们是最亲密的朋友,一个主动低下头,方便另一个去摸他的鹿角;另一个惊叹地摸完鹿角后,投桃报李地竖起了尾巴们,在好朋友面前晃个不停, 大大方方地随便对方撸……


    这画面过于让人血脉喷张,若是被合欢道的弟子们看到, 怕是抄十遍《谢尘缘》也无法让他们平静下来。好在来人只是一个混天道和一个万兽道——


    “经略兄?”萧问鹤大惊失色,“你、你流鼻血了!”


    小狐狸和小鹿闻言,同时刷地抬起头,朝长孙策投来好奇的目光。


    长孙策如梦初醒,赶紧若无其事地从小鹿身上收回视线,手往鼻子上一摸:“……是合欢道院的空气太干燥了!”


    “我上回就不该阻止你帮无情道三美抄《谢尘缘》,”白观宁冷嘲热讽道,“你的确该多抄几遍。”


    萧问鹤递给白观宁一封信,道:“观宁,我方才遇见合欢道院的信差,瞧见有你的家书,顺便给你带来了。”


    “家书?从楼兰寄来的?”贺兰熹跪坐在软榻上,从祝如霜身后探出脑袋:“小白,你家人不用传音符吗?”


    白观宁道:“我的母亲和侍从只是普通人,不会用这些。”


    言下之意,只有母亲和侍从算得上他的家人。


    白观宁一目十行地看完家书,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我要回楼兰一趟。”


    长孙策仰着头,不让鼻血留下来:“发生什么事了?”


    白观宁沉声道:“楼兰发生了宫变,我父亲被逼退位,我那只知道沉迷美色的废物大哥成为了新一任的楼兰王。”


    众人:“!”


    楼兰虽不比中原,只有区区数万人,但在西域诸国中也算泱泱大国了。宫变一事非同小可,白观宁身为楼兰年纪最小的王子,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贺兰熹试探地问白观宁:“你父母还好吗?”


    “我父王死了活该。”白观宁烦躁道,“我只担心我母亲。”


    白观宁的母亲并非老楼兰王原配,两人相差了三十岁。新楼兰王掌权后会如何对待这位年轻貌美的继母,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白观宁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十分冷静地分析着局势。


    “这份信是我侍从的笔迹和口吻。信上说,母亲一切安好,我不必担心,继续留在太华宗修行即可。”白观宁紧紧捏着家书,指尖因太过用力而发着白:“但我和我的侍从曾经有过约定的暗号,我在信中没有见到暗号,足以证明写这封信非他自愿——逼他写信的人,不希望我回楼兰。”


    萧问鹤问:“可如果他们不想你回楼兰,大可将宫变之事隐瞒下来,为什么还要逼你的侍从写这封信呢。”


    “因为楼兰易主的消息不可能瞒得过太华宗,就算不告诉小白,小白也迟早会知道。”贺兰熹从软榻下跳了下来,差点踩到自己的尾巴。他问白观宁:“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白观宁毫不犹豫道:“现在,劳烦你帮我向院长请假。”


    “让宋浔帮你请吧。”贺兰熹撕下一页白纸,飞快潦草地写下:宋浔,我们去楼兰了,你帮我们请个假。


    写完之后,他又忍不住加了一句“想你想你”,接着把纸折成纸鹤,朝无情道院的方向投了出去。


    祝如霜:“时雨,我们也去。”


    萧问鹤:“对,观宁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不能坐视不理。”


    长孙策:“去肯定要去,但你们两个的化形怎么办?被我们看到就算了,要是被其他男人……等等,白帷刚刚不是说他哥很好色吗?!”


    祝如霜寒声道:“现在是在意这些小事的时候?”


    长孙策没有底气地嘀咕:“不是,但这也不算小事吧。”


    长孙策突然无比希望宋玄机在场。不知为何,他有种宋玄机一定会和他站在同一边的预感。


    “准备好了吗,兄弟们?”贺兰熹一把抓住白观宁的手,又用三条尾巴的尾巴尖分别环住了其余三人的手腕:“长孙经略的鼻血也止住了?很好——缩地成寸!”


    一口气带着四个人从太华宗来到楼兰,贺兰熹差不多已经是只废狐狸了。


    烈日直射而下,无情地炙烤着沙丘,空气在热浪中变得扭曲。


    贺兰熹眼前一片晕眩,喉间泛起鲜血的腥味,被他强行咽了下去。有祝如霜站在他身边,稳稳地揽着他的肩膀,他才勉强能在沙漠里站立。


    贺兰熹从未来过楼兰,选择的落脚点却恰到好处。


    五人站在楼兰王都城外的一座山丘上,刚好可以俯瞰城门口的情况。


    楼兰的宫变发生于十日前,此时的都城依旧戒备森严,每一个进出城门的人都要遭受守卫严密的搜身。


    白观宁对他母亲目前的情况一无所知。据他先前的判断,新的楼兰王不希望白观宁回来,那么这些守卫很可能就是为了白观宁而设的。


    长孙策以为,如何悄无声息地潜入王都是他们当下面临的主要问题。为此,他想了一个妙计。


    “我们可以采取声东击西的办法。”长孙策胸有经略道,“我们分成两组,一组这样这样,另一组那样那样……”


    贺兰熹一言难尽地看着长孙策,很想骂一声“笨”,无奈缩地成寸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他累得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


    还好,白观宁帮他骂了声:“你还记得自己是太华宗的高阶弟子吗?”


    白观宁让众人在城外稍等,他先偷偷进城看看情况。


    自毁容后,白观宁还未回过楼兰,楼兰人还不知道他们倾国倾城的小王子早已失去了他过人的美貌。


    白观宁没有刻意乔装,只戴着他常戴的面具,使用缩地成寸之术进了城。


    贺兰熹借机休息了许久,脸上渐渐恢复了血色,两只狐耳也重新竖了起来。


    望着不远处笼罩在宫变阴霾下的异域都城,贺兰熹连先前念念不忘的楼兰装和漂亮腰链都没心思去想。


    楼兰的修士极少前往中原修行,白观宁算是独一份了。楼兰的修士虽然不多,却拥有一些从未外传的特殊秘法,这些人几乎都在为楼兰王室效力。


    楼兰此次的宫变是单纯的子夺父权,亦或是另有秘辛?


    大约半个时辰后,白观宁毫发无损地回来了,手里抱着一堆底层楼兰人才会穿的粗布麻衣。


    太华宗的校服在楼兰算得上奇装异服,他们显然不能穿着校服进城。


    “城中一片混乱,各大贵族的首领正大肆搜寻绝世美人献给新王,用于讨好。”白观宁皱着眉道,“我怕打草惊蛇,不敢随便进王宫,也不知母亲他们究竟怎么样了。”


    贺兰熹用尾巴拍了拍白观宁的肩膀,安慰道:“别急,进城再说,总能找到线索的。”


    白观宁点点头,挑出最烂最丑的一件衣服扔给贺兰熹:“你穿这个。”


    贺兰熹看着那土一般的黄色,眨了眨眼:“……哦?”


    白观宁找的落脚地是一处极为热闹的集市。集市上人头攒动,摩肩擦踵,突然多出五个人根本没人会察觉。


    可长孙策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祝如霜走到哪他跟到哪,把祝如霜挡得严严实实。


    “现在应该没人注意到我们。”贺兰熹脸上裹着破布般的头巾,尾巴藏在斗篷里,闷声道:“接下来,我大致有个计划。小白,你的母亲她……”


    贺兰熹的话被人群中突如其来的骚乱打断。


    几个贵族守卫装扮的男子手持长矛朝他们冲了过来,为首之人指着贺兰熹道:“就是他!我刚刚从风吹起头巾的缝隙里瞥见他的脸了!”


    “抓住他!”


    长孙策最先反应过来,声音中满是之前不被重视的悲愤:“我说什么来着?你们两个长成这样很危险,你们怎么就不听呢!”


    “这这这……这也太快了吧?”萧问鹤目瞪口呆,“我们进城才多久啊!贺兰熹一句话都没说完呢!”


    几个贵族守卫还不够贺兰熹放在眼里,他动两个手指头就能在弹指之间将他们利落解决。


    可白观宁说不想打草惊蛇……那好办。


    贺兰熹拿定主意,见兄弟们要来救自己,连忙抬起手,做出一个“嘘”的手势,随后一把推开身边的路人,转头就跑。


    白观宁立即明白了贺兰熹的意图,拦下欲跟上去的萧问鹤等人:“不用去了,贺兰熹想故意被他们抓住,以便潜入王宫刺探情况。”


    “站住,别动!”


    “追,快给我追!”


    祝如霜望着贵族守卫追着贺兰熹离去的方向,担忧道:“事情不太妙。”


    长孙策对贺兰熹是一百个放心:“哪里不妙了?贺兰熹都出马了,事情肯定能搞定啊。”


    祝如霜转向长孙策,意味深长地问:“你一点都不担心?你以为我只是担心时雨吗?”


    “不然呢?”长孙策无法理解祝如霜的担心,“这有什么可担心的?贺兰熹有多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照我说,我现在大可找个酒馆,坐着等他的好消息就是了。”


    祝如霜莞尔一笑:“那好。”


    长孙策愣了愣,恍惚片刻才道:“你为什么突然对我笑?无事对我笑,非奸即盗。”


    祝如霜微笑道:“因为我决定了,等玄机来了,我什么都不说,由你去告诉他——他那九尾小狐狸形态的宝贝要被换上漂亮的楼兰装,献给楼兰王当王妃了。”


    长孙策:“?”


    第87章 第87章


    贺兰熹穿梭于繁华喧闹的人海, 摊贩的叫卖声,被他撞开的行人的惊呼声,以及贵族守卫的追赶喊叫不绝于耳, 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思绪。


    楼兰贵族为了讨好新王满大街地搜罗美人,美人到手后贵族们应该会先调查美人的身份。万一送去了一个细作刺客,下一回贵族们要送给楼兰王的就不是绝世美人,而是自己的脑袋了。


    贺兰熹在楼兰王都身份成谜,若想顺理成章地混入王宫, 他必须给自己按一个合理的身份。


    说多错多, 装哑巴是最好的选择。好巧, 他现在正长着狐狸的耳朵和尾巴呢。


    所以……狐狸是怎么叫来着?


    贺兰熹假装体力不支, 渐渐放慢了速度。在贵族守卫即将追上来时,又一个“不小心”被头顶陶罐的壮汉撞飞,惊慌失措地倒在了一片艳丽的丝绸中。


    “抓住了!小东西,看你还往哪里跑……!”


    两个贵族守卫用长矛叉在少年肩膀上, 其中一人看到他露出来的狐狸尾巴, 立即瞪大了眼睛:“这是……狐狸尾巴?狐妖!他是一只狐妖!”


    长矛挑开少年褴褛的斗篷和头巾。刹那间,热闹非凡的集市像被静止了一般, 陡然安静了下来。


    少年狼狈地坐在自己的尾巴上,长发倾泻而下, 一身粗布麻衣仍难掩熠熠光辉。


    他似乎很害怕,努力蜷缩着止不住发抖的身体,仰头看来的眼睛如同沙漠夜空里最纯净明亮的星辰。


    贵族守卫喉结一滚,不由自主地把长矛拿远了些,放轻声音道:“小美人, 你是从哪来的?”


    少年歪了歪脑袋,惊惧的神色中带上了两分疑惑, 似乎不理解守卫在说什么。


    另一个守卫回过神道:“先带回去再说!”


    贺兰熹如愿以偿地被带到了一位贵族的府邸。从两个守卫的对话中,他知道了那位长着大胡子贵族的身份,是新任楼兰王的亲舅舅。


    和贺兰熹预料的一样,大胡子贵族见到他后,欣喜若狂之余不忘命人调查他的身份。


    负责调查他的是一位神神叨叨的老年修士,绕着他走了两圈,又对他用了一堆莫名其妙的符咒,最后断定他只是一只刚学会化形,还不会说人话的九尾小狐妖。


    由此可见,万兽道院的灵泉有多靠谱,一般的修士根本看不穿他的真面目。


    大胡子贵族大喜过望,毫不吝啬地为这只美貌惊人却人畜无害的小狐妖送上了他能找到的最华丽的衣衫和最昂贵的首饰,然后连夜将小狐妖送进了王宫。


    不会说话有什么关系?漂亮的小狐妖只要会在床上哭就好了。


    夜凉如水,寒风凛冽,深夜的楼兰完全摒弃了白日的酷暑。楼兰王宫宛若被神秘面纱笼罩着的巨大宝藏,辉煌的灯火由月光晕染,将充满异域风情的轻快歌舞送入无尽的夜色之中。


    贺兰熹是坐着被抬进王宫的。他不知道自己坐的是什么,像是中原的轿子没有顶,也没有扶手,就像是坐在毯子上,四面透着风。


    西域的晚风吹过,吹响了环绕在少年腰上的腰链,昂贵宝石和银铃犹如一条流动的星河,轻轻将月色揽入了少年纤细白皙的腰间。


    贺兰熹忍不住抱紧了自己的尾巴们。他倒不是觉得冷,就是……他从来没在室外穿得这么少,这么薄,一时间实在习惯不了。


    他之前穿过楼兰装,他知道会露腰,但这次怎么连腿都要露这么多啊?


    还不准他穿鞋,这对内敛的中原人来说真的很不友好。


    因为新王偏爱楼兰地道的装扮,贺兰熹暂时拥有了和白观宁一样微卷的长发。发梢恰好在他腰的位置,他腰上又没有布料遮挡,发梢扫过的时候痒痒的。


    贺兰熹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楼兰王寝宫,心想等他们解决完这件事,他一定要逼白观宁认他做哥哥——出卖色相至此,这是白观宁欠他的。


    在一座由黄金打造的寝宫里,贺兰熹见到了刚登基不久的楼兰新王。


    这位年近四十的楼兰王虽是白观宁同父异母的哥哥,兄弟二人却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楼兰王大腹便便,在见到贺兰熹的一瞬间,多年耷拉的眼角奇迹般地直了起来,痴迷的脸庞因为过度纵欲苍白浮肿,唯有一头的卷发还算茂密。


    看着就不是很聪明的样子。如此重度沉迷美色的人居然能篡位成功,莫非老楼兰王也是个傻子?


    还是说,新楼兰王背后另有高人相助?


    贺兰熹瑟瑟发抖地跪坐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尽心尽责地扮演着哑巴小狐妖的角色。楼兰王围着他左看右看,好似在欣赏一件易碎的绝世珍宝,数次伸手想要触碰,却又生生忍了下来。


    也幸亏他没有真正动手,否则贺兰熹大概会先客客气气地问他白观宁母亲的下落,然后把他头盖骨给掀了。


    楼兰王看贺兰熹的目光从最初的惊艳,逐渐变成了不甘和惋惜,仿若一个遇到珍爱之宝却无法占有的收藏者。楼兰王招来一旁的侍从,咬牙切齿道:“把他带下去,看牢了,不准任何人碰他。”


    贺兰熹:“……?”


    楼兰王此举不但让贺兰熹颇为不解,也让大胡子贵族同样不能理解:“陛下,小狐妖不符合您的心意吗?”


    “你懂什么,就是太符合我的心意了,我现在才不能碰。”楼兰王生怕自己忍不住似的,不敢多看贺兰熹一眼:“快把他带下去,换个美人抬上来——要男的,来个和这狐狸差不多年纪的孩子。”


    贺兰熹被抬到了另一处偏僻的宫殿里。宫殿的侍从和侍女各个沉默寡言的可以进无情道院,把他锁在房间里便退了出去,连盏灯都没有留给他。


    黑暗中,隐约可见尖顶屋顶的轮廓,床的四周挂满了轻盈柔软的帘幕,散发着楼兰特有香料的浓郁香气。


    贺兰熹一步步赤脚走向床边,脚踝上的金铃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贺兰熹心不在焉地在床边坐了下来。经过方才和楼兰王的短暂会面,他越发觉得楼兰的宫变另有蹊跷。


    首先,楼兰王就不像是有脑子发动宫变的人。


    据白观宁所言,老楼兰王一共有二十个儿子,新楼兰王除了居长之外一无是处,不少弟弟都比他强得多。


    其次,楼兰王对待他的态度十分耐人寻味。一国之主见到了喜欢的宝贝,不忙着纳为己有,是在等什么呢?


    无论如何,他还是要先找到白观宁的母亲和侍从,这些疑点事后再查也不迟。


    宫殿的门窗被锁得严严实实,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这点程度自然难不倒太华宗的弟子,贺兰熹刚要行动,忽然听见黑暗中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听声音,来者只有一人。


    是王宫的侍从回来了?刚好,可以先从这个侍从身上下手。


    贺兰熹躺在床上假寐,呼吸平稳地等待着。


    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最终在床边停了下来。


    贺兰熹能感觉到来者在他身上投落的视线。对方一动不动,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不太像王宫的侍从。


    是谁?


    不管了,反正整个楼兰应该没人能打得过他。


    贺兰熹猛地睁开眼睛,果断又迅速地出手。


    他自以为胜券在握,连剑都懒得拔,却不料对方不但轻松躲过了这一击,甚至还抓住了他的手腕,顺势欺身而上。


    见来者不弱,贺兰熹知道自己该认真起来了。他正要回击,脸颊上冷不丁传来某种熟悉的触感。


    这是……流苏扫过肌肤的感觉?


    贺兰熹怔愣之际,下颔蓦地被对方单手钳住。他被迫抬起头,望进了一双深邃冷淡的眼睛。


    “穿成这样躺在别人床上,”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缓缓响起,微凉的手撩起他的腰链:“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第88章 第88章


    借着窗外不甚明亮的月光, 贺兰熹勉强看清了来者的轮廓。


    对方居高临下地站在床边,单手托着他的下颔,自带一身清寒之意, 垂眸看下来的目光沉静似雪,情绪难辨。


    贺兰熹眼睛一亮——是宋浔,宋浔来了!好快啊!


    刹那间,浑身戒备的小狐妖仿佛化成了一汪温软的春水,炸毛的九条尾巴欢快地摇了起来, 丝毫没意识到宋玄机的状态有哪里不对。


    “宋浔!”贺兰熹兴奋地唤了一声, 想像往常一样扑进宋玄机怀里, 却因为宋玄机的钳制一动不能动, 只能维持着跪坐在床上的姿势,被迫仰起头和宋玄机对视。


    宋玄机居然不让他抱?怎么可能。


    贺兰熹呆滞了一会儿,这才察觉出了宋玄机的异样。


    两人一个跪坐,一个站立, 身高的差距由此被进一步放大。


    他和宋玄机不过一日未见, 宋玄机依旧是少年的身形,不动声色的平静模样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可仰头望着他的时候, 贺兰熹却想到了他只见过寥寥数次的,宋玄机的法相。


    那个神情淡漠, 容貌俊美的青年,以及隐藏在他平静面容之下,足以摄人心魄的巨大压迫感。


    但奇怪的是,贺兰熹竟然一点都不怕。


    宋玄机有什么可怕的?在他看来,戴流苏金簪的美人各个好哄得要死。


    “宋浔你怎么了?”贺兰熹用脸颊在宋玄机掌心里蹭了蹭, 仿若真的变成了一只亲昵讨好美人的小狐妖:“你好冷淡。”


    微卷的黑发随着少年歪头的动作从宋玄机手中倾泻而下,每一缕发丝都带着淡淡的玫瑰花香。


    不难想象出那个画面——心灵手巧的楼兰侍女们围在贺兰熹身边, 用被玫瑰花汁浸泡过的玉梳为他梳发,只为了将他献给楼兰的新王。


    宋玄机手上只有少量的长发,更多的被头纱覆盖,落在少年半露的肩膀上。


    “贺兰熹,”宋玄机终于开口了,“有多少人见过你这副模样。”


    “不多不多,”贺兰熹在心里大概数了数,“十几个吧?”


    宋玄机手中力度蓦地加大:“不多?”


    “因、因为不能暴露身份打草惊蛇嘛。”一直保持同一个姿势的贺兰熹脖子有点酸了,“哎,你轻一点呀,这样我不太舒服。”


    他都这么直白地说了,宋玄机却没有立刻放开他,而是像在努力压制着某种情绪,过了半晌才慢慢松开了手。


    可还没等恢复了自由的贺兰熹松上一口气,比方才更大的压迫感猝不及防地俯身而来。


    宋玄机猛地将他拉近,不容拒绝地吻住了他的唇。


    贺兰熹陡然睁大双眼:“……嗯?”


    ——被亲了?又被宋玄机亲了。


    心跳在嘴唇相碰的刹那加快,宋玄机的气息随着舌尖侵入,唇齿在失控中交缠,宛若一场寂静多时,最终倾盆而下的暴雨。


    明明修的是无情道,明明说话那么冷,明明气息都是冰原似的寒凉。


    这样的宋玄机在吻他,吻得那么强势,甚至……吻出了水声。


    就好像把清冷的月亮摘下来融入了火海一般,强烈的反差让贺兰熹大脑一片空白。


    这、这好像是不是亲?至少不是上回在无情道院的那种亲。


    贺兰熹被亲得全身发软,丝毫没有反抗的力气,深沉的夜色几乎要遮不住他潮红的脸颊。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被宋玄机压在了床上,双手被摁在头顶。他身上凌乱的衣衫实在太薄了,轻盈得像没穿一样。尤其是下半身,只要把纱裙撩开,他的双腿就会变得毫无遮挡。


    而宋玄机却穿着无情道的校服。贺兰熹的肩膀,他的腰,他的双腿……他身上所有暴露在外的部位都在无情道洁白的校服下不受控制地发着颤。


    清冷又热烈,禁欲却香艳。


    有一瞬间,贺兰熹觉得自己仿佛真的成了一件贡品,一件进献给宋玄机,任其享用的贡品。


    十遍《谢尘缘》的抄写在这一刻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贺兰熹每一寸肌肤都在发着烫,嘴唇被吻到隐隐作痛,胸腔里的空气也即将耗尽。


    可宋玄机依旧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贺兰熹忍不住开始挣扎起来,手腕上一连串的手环发出轻微的响声,偏向一旁的脸却被宋玄机掰了回去。


    嘴唇短暂分离,拉出晶莹的丝线,贺兰熹连忙道:“先不要了……宋浔……”


    宋玄机一顿:“不要?”


    “宋浔……宋浔你是不是变凶了?”贺兰熹轻喘着道,“你亲得好凶,我、我快要不能呼吸了……”


    宋玄机落在贺兰熹腰间的视线可以证明贺兰熹没有撒谎。


    少年每一次急促的呼吸,小腹都会随之起伏,同样起伏的还有他腰间串满宝石和银铃的腰链。


    宋玄机盯着那不断晃动的腰链:“凶?没有。”


    贺兰熹控诉道:“你分明有,你上次不是这么亲的。”


    “方才说我冷淡,现在又嫌我亲得凶。”宋玄机抬眸看来,声线微冷:“你究竟想我如何。”


    和宋玄机四目相对的瞬间,贺兰熹心口又是猛地一跳。


    他很难想象,宋玄机刚刚就是顶着这样一张清冷美貌的脸,和他亲出了水声。


    “叫宝贝?”贺兰熹抬手环住宋玄机的脖子,笑盈盈道:“叫宝贝就让你亲,你想亲多凶都可以,好不好?”


    这句话似乎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宋玄机周身的压迫感收敛了不少,相比他的法相,总算更接近平时他的样子了。


    宋玄机像是随手挑起了贺兰熹的一条尾巴,道:“不叫。”


    贺兰熹:“?为什么又不肯叫了!”


    宋玄机的手从尾巴尖一路来到了狐狸尾巴的根部:“因为生气。”


    贺兰熹能猜到宋玄机生气的原因。他摸了摸宋玄机垂下来的流苏,道:“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穿成这样给别人看了,好吗?这次也是情况特殊……”


    贺兰熹剩下来的话被一声突如其来的闷哼取代。宋玄机的手摸到了他尾巴的根部居然还不够,而在他长出尾巴的尾椎骨之下的地方是……


    贺兰熹:“宋浔?你、你在干嘛。”


    宋玄机:“在生气。”


    “不行……!虽然我也想,但……”贺兰熹艰难地开口,声音和身体一起发着抖:“小白他现在需要我们的帮忙!”


    “情绪皆系一人之身,的确易失控误事。”宋玄机的语调听起来恢复了平静,说出的话却叫人心惊胆颤:“你把我变成这样,事先应该预料到后果。”


    “你才不会失控。”贺兰熹的尾巴纷纷缠上了宋玄机的手,哀求一般的求他停下来:“就算失控了,我也相信你不会误事!”


    宋玄机轻一挑眉:“你未免高估了我。”


    贺兰熹瞳孔骤然放大,腰间的腰链叮叮当当颤个不停:“宋、宋浔……?”


    不可以不可以,再这样下去,真的要误事了啊!


    一想到白观宁焦急等待消息的心情,贺兰熹又慌又急,想推开宋玄机,反被压得更紧。贺兰熹都快哭了:“不要这样,宋浔……嗯,你再不听话我要和你动手了!”


    也就是他不想挣扎,否则宋玄机哪能这般把他压得死死的。


    好过分,宋玄机怎么能仗着他舍不得动手就这样强迫他,真打起来还不一定谁输谁赢好吗。


    宋玄机对他的威胁置若罔闻,另一手的指尖掠过他的眼角:“嗯?眼睛也湿了。”


    贺兰熹:“!!!”


    他怎么要哭了?之前死活哭不出来,被宋玄机欺负一下就要哭?


    不能哭,现在哭搞不好要被宋玄机拖回去强制双修了!


    贺兰熹忍着眼泪,趁机从宋玄机身下挣脱,头纱在纠缠中扯下,一头微卷长发尽数散落。结果才爬出半步,竟然又被宋玄机抓住了三条尾巴。


    贺兰熹动作登时一滞,幽怨地想有尾巴果然很不利于逃跑。


    宋玄机道:“回来。”


    贺兰熹回头瞪着宋玄机,狐狸耳朵警惕地双双向后飞:“不回,你现在人就不正常。”眼前的宋玄机简直和在发疯一样。他发疯是一个劲地胡说八道,宋玄机发疯话虽然还是不多,事情倒一件没少做。


    宋玄机不再和贺兰熹废话,直接揽着腰将人抱了回来,放进了自己怀里,随后召出了忘川三途。


    在他怀里挣扎的贺兰熹僵住了,难以置信道:“就因为我让你把手拿出去,你居然真的要和我打架?”


    宋玄机:“所以,你认为的正事是什么。”


    贺兰熹:“自然是先找小白的娘亲!”


    “楼兰王的魂魄在忘川三途的剑灵中。”宋玄机从身后抱着他的腰,言简意赅:“想知道什么,去问。”


    贺兰熹一怔:“你什么时候拿了楼兰王的魂魄?”


    宋玄机:“进宫之后,先去了楼兰王的寝殿,没找到你,便趁楼兰王熟睡之际收了他的魂魄。”


    贺兰熹:“!!!”


    收了楼兰王的魂魄,楼兰王的身体还能留在寝殿做熟睡之态。如此既能从楼兰王口中问出白观宁母亲的下落,又能不打草惊蛇。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宋玄机不会误了正事!


    第89章 第89章


    贺兰熹之前从未和忘川三途讲过话, 第一次向人家开口便是一句:“宝宝乖,打开剑灵让我进去。”


    没错,只有宋玄机的剑才当得起他的一声“宝宝”。


    忘川三途来了一段和他主人如出一辙的沉默, 而后在贺兰熹面前缓缓打开了前往剑灵的通道。


    贺兰熹迫不及待地要往里面钻,环在他腰间的手却将他牢牢禁锢在原地。他回过头,不解地问:“不是要审问楼兰王吗?”


    宋玄机:“嗯。”


    贺兰熹:“那你怎么不让我走?”


    “就这么问。”宋玄机说,“他听得见。”


    就这么问……?怎么问?和宋玄机一起在床上,坐在他怀里问?!


    “这、这不太好吧?”贺兰熹说完, 感觉到身后传来一股凉意, 立刻改口:“但话又说回来了, 坐哪审问不是审问呢。”


    如贺兰熹所想, 楼兰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重色大草包。


    一觉醒来,楼兰王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陌生的冰天雪地,四面空无一人,他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几乎崩溃。


    突然,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宛如天外来音, 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那个声音要求他如实回答几个问题, 若有隐瞒,他每说一句谎言,身体就会有个部位因此剥落,首当其冲的便是他用来享乐的命根子。


    楼兰王吓得魂飞魄散,自是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


    老楼王子嗣众多,他只是其中最不显眼的一个。虽然他对现任王后的美貌垂涎已久, 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坐上楼兰的王位,只盼着能有源源不断的美人供他玩乐,他就心满意足了。


    但楼兰不过弹丸之地的小国,美人远不如中原那么多。好不容易搜罗到一个美人,还要先送到他那宝刀未老的父王床上。


    长此以往,他只能捡父王不要的美人,心生怨恨却无可奈何,直到一名修士找到了他。


    修士声称可以助他成为新一任楼兰王,到时候楼兰的美人可供他随意挑选。而他什么都不用做,不用招兵买马,也不用收买官员,只需要找齐一百零八名绝色美人,即可坐享其成。


    楼兰自称神通广大的修士层出不穷,大多是为了荣华富贵招摇撞骗的半吊子。他原本没有将修士的话放在心上,不料数日后,老楼兰王毫无预兆地暴毙,十几个王子为了争夺王位秘密相残。


    最终,他在修士的帮助下成为最大赢家,登上了楼兰王的宝座。


    至此,修士在他心中如同天神,修士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奉若神谕。他想将修士尊为国师,却遭到了修士的婉拒。


    修士隐姓埋名,鲜少露面,唯一的要求便是那一百零八名绝色美人。


    而九条尾巴的哑巴小狐妖,正是他为修士找到的第一百零六人。


    见到小狐妖后,他第一次动了将小美人占为己有的念头。只是他有贼心没贼胆,再如何不舍还是命人通知修士,告知对方自己又找到了一位绝色美人。


    贺兰熹:“前任王后是否也在其中?”


    楼兰王:“是是是,她是我给修士大人送上的第一位美人。”


    贺兰熹:“修士要那么多美人做什么?”


    楼兰王:“我不知道……大人什么都没有告诉我,只让我按照他的命令办事。”


    如此说来,楼兰王,楼兰王室,乃至整个楼兰国,都是那名神秘修士在暗中操纵的傀儡。


    “那一百零六个绝色美人现在在哪里?”贺兰熹说话的同时,一双手从他身后滑过他的腰线,不紧不慢地解开了腰链的开口。


    若有似无的触感令贺兰熹格外敏感。是他的错觉吗,今天的宋玄机似乎对他的腰特别感兴趣。


    楼兰王哆哆嗦嗦的声音从忘川三途里传来:“最后一个在王宫里,前一百零五个已经被修士领走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腰链被摘下后,裹在贺兰熹上半身的轻纱也被退了下来。贺兰熹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宋玄机,用眼神哀求他不要这样。


    宋玄机语气淡定:“继续问。”


    贺兰熹只好稳住心神,冷冷地问:“你确定?”


    楼兰王即便看不到问他话的人,也可以从对方的语气中想象出一个冷漠威严的少年形象。楼兰王慌得不行:“我真的不知道!每次找到美人,我都是把他们关在同一座宫殿里,等修士大人第二天来把他们带走!”


    此时,冷漠威严的少年上半身已然不着寸缕,幸好还有垂在胸前的长发为他挡住了大片的肌肤。


    该问的已经问得差不多,贺兰熹以最快的速度关闭了忘川三途的剑灵,在宋玄机怀里转过身:“宋浔,你刚刚听到了吗?”


    他全身上下只剩下了一条纱裙,宋玄机却还不肯放过他。修长的手指轻巧地解开他纱裙的系带,完全脱下来还需要他的配合。


    “听到了,”宋玄机道,“抬腿。”


    贺兰熹不肯动:“我不抬,我要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小白!”


    “不必押韵。”宋玄机淡道,“你还想穿着方才那一身见大家?”


    “哦……不想。”贺兰熹立刻依言照做,任由宋玄机把他身上的楼兰装退得一干二净。


    这下真的什么都没穿了,贺兰熹羞得直往被子里钻,在被子外面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眼巴巴地盯着宋玄机看。


    宋玄机似乎已经发完疯了,清心寡欲字字珠玑的模样简直和方才判若两人。他从灵囊中拿出一套常服:“穿上。”


    贺兰熹探出身,飞快地拿过衣服又钻回了被窝里,一通折腾。


    宋玄机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整整大了一圈,胸口松松垮垮的,他不得不把袖口卷起两层才能把手露出来。


    宋玄机将贺兰熹换下的楼兰装收进灵囊,贺兰熹则给白观宁烧了一张传音符,告知他自己所在的确切地点。


    白观宁对楼兰王宫最为熟悉,不多时便带着其他人赶至宫殿,顺利同两人汇合。


    祝如霜见到贺兰熹的模样,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担心得不行:“时雨,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了?”


    “你身上穿的是什么呀。”萧问鹤奇道,“怎么这么大?”


    一向话最多的长孙策此时竟安静得出奇,默默地走到窗边,忧郁地看着窗外,不敢和宋玄机有任何的目光接触。


    贺兰熹强作镇定:“不要在意这种细节——小白,天亮后那名神秘修士就会把我带走。虽然我不知道他会把我带去哪里,但若无意外,你母亲应该也在那里。”


    得知母亲被楼兰王当成谢礼送出去的白观宁不复冷静,脸色惨白地点点头:“好,我和你一起去。”


    “总觉得对方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东西。如果可以,我们还是一起行动比较好。”萧问鹤道,“时雨,你有什么办法能把我们五个藏在身上吗?”


    贺兰熹思索着道:“有是有,载星月和北濯天权的剑灵里可以藏人。”


    贺兰熹打开两把剑的剑灵,让大家藏了进去。


    长孙策一言不发进载星月的时候,贺兰熹总算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他问祝如霜:“祝云,长孙策出什么事了吗?他的话居然比宋浔还少了。”


    祝如霜无奈地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事,可能是被玄机吓到了吧。”


    长孙策嗖地望向祝如霜,满脸的“你还有脸提这件事”。


    “什么意思?长孙策怕宋浔?”贺兰熹转向宋玄机,“你对他做了什么吗?”


    宋玄机不置可否。


    长孙策自觉丢了面子,深受其辱地反驳:“我不是怕宋浔,我只是不想死!”


    第90章 第90章


    离天亮只剩下半个时辰, 晨光尚未撕破楼兰的长夜。


    九尾小狐妖紧闭双眼,躺在奢华柔软的大床上,不谙世事的睡颜犹如埋藏于地底深处的水晶, 被子外的一角露出他一小撮粉色的尾巴尖尖。


    宫殿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与之相随的还有一下又一下,规律的撞击声,像是法杖击打地面的声音。


    这些声音离小狐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最终停在了他的床前。


    审视的目光落在小狐妖的脸上, 隐藏在兜帽之下的嘴角勾起满意的弧度, 法杖顶端的宝石散发出奇异的红光。


    这的确是一只非常漂亮的小狐妖。


    暗红色的光芒变成一道道光束飞了出来, 在小狐妖周边回旋缠绕,织成一张诡异的密网。


    天亮后,楼兰王宫的侍女推门而入,宫殿内已然空无一人。


    ……


    耳边回荡着潺潺的水流声, 浓郁的酒味扑面而来。贺兰熹耳尖一动, 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看到流水,也没有瞧见哪里有酒。他躺在黄金浇灌的台阶上, 眼前是一片映照在火光中的金色回廊。


    神秘修士已不见了踪影,他的任务似乎只是将美人带到这里,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无须他插手了。


    回廊的主人应该十分自信,他坚信每一个被带来的绝世美人都会按照他的设想行事。人在未知密闭的地方一定会试着寻找出口,而水流的声音则意味着出口的存在。


    贺兰熹从台阶上爬起来,顺着水流的声音向前走去。


    回廊两侧是金色巨石砌成的墙壁。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悬挂着一根火把,火把不但照亮了来客前进的道路, 还为墙壁上的一幅幅壁画勾勒出了精美的光影。


    先前在西洲的沙漠中,贺兰熹见过类似的壁画, 描述的是两千年前浮绪仙君和鬼王惊天动地的一战。而这里的壁画场面更加壮观,光是人物就有密密麻麻的一大堆,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又是描述的哪场大战?和鬼界有关系吗?


    贺兰熹抱着疑问凑近墙壁,看清壁画上的人后,瞳孔倏地放大,整个人僵立在原地。


    壁画上的人无论男女,每一个都面容姣好,身段婀娜。他们被刻画得栩栩如生,从头到脚找不到一处失真的地方。


    贺兰熹能看到一名女子根根分明的睫毛和她鼻翼上的美人痣,也能看清一个男人华服上绣着的微小的花纹……


    这根本不是什么人鬼大战图,这是一张接着一张,无数张连在一起的春宫交/媾图!


    贺兰熹曾和宋玄机一起看过最真实的春宫图,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合欢道院的春宫图讲究情投意合,意境唯美,而这些壁画极其简单粗暴,乍一眼看去,密密麻麻的肉/体或纠缠或横陈,每张绝世的容颜上满是一模一样的沉沦之色,不见情谊,唯有肉/欲。


    照理说这些静止不动的画面不该对贺兰熹产生影响,可不知为何,他就是无法从壁画上移开目光。


    贺兰熹将注意力集中放在一名楼兰男子的脸上。短短几步路的距离,他看到了这名男子七八次,每一次和男子在一起的人都各不相同,有男有女,有时甚至不止一人。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成千上万的壁画仅仅只由一百多人构成——那些已经被神秘修士收入囊中的一百零五人。


    他作为被带来此地的第一百零六人,是否也会像这些人一样,在回廊的壁画上留下最淫靡,最放荡的姿态?


    贺兰熹目不转睛地盯着男子的脸,清澈的眼睛渐渐变得呆滞无神。


    火把噼里啪啦的燃烧声落入耳中仿佛成了一声声令人遐想的喘息,原本静止的画面像有了生命,竟然在他面前动了起来。


    男子所穿戴的楼兰服饰和他不久前穿的那身好像。不仅是衣服,男子的眉眼也与他的有几分相似……不,是一模一样。


    恍惚间,他的脸和男子的脸完全融合,原来那些奇怪的声音都是由他发出来的。


    他就是那名男子。


    而和他在一起的人又是谁?放在他腰间的,又是谁的手?


    他四肢着地地跪在地上,努力向后看去。


    他看到了宋玄机的脸。


    “——好看吗。”


    清冽淡然的声音好似一把冰凌,划破一切幻象,呻/吟和喘息于火光中消散,晃动的画面重归静止。


    贺兰熹猛然回神,像在幻象中一样地转过身,看到的依旧是宋玄机没有过多表情的脸。


    他的脑门阵阵发热,下意识地去看壁画。壁画上男人的脸明明和他的截然不同,他刚刚怎么会觉得他们很像呢?


    贺兰熹给自己用了一个清心术,勉强稳住了心神:“你……你怎么从剑灵里出来了?”


    宋玄机走到壁画前,端详着险些让贺兰熹着了道的画面,道:“你许久没有反应,我出来看看。”


    贺兰熹有些不好意思:“哦,我方才在深思来着。”


    宋玄机扫了他一眼:“嗯。”


    宋玄机分明也看了许久的壁画,神色却不见有异常之处。贺兰熹忍不住问:“宋浔,你在墙壁上看到了什么?”


    宋玄机顿了顿:“看到了贺兰熹。”


    贺兰熹:“!!!”


    这壁画果然厉害,连宋玄机都中招了。


    “好巧,我就是贺兰熹。”贺兰熹明知故问,“你看到我在干嘛呀?”


    一幅幅香艳之景在宋玄机口中汇成了简单的四个字:“在被我睡。”


    贺兰熹一时语塞,好半天憋出一句:“你为什么能用这么平静的口吻说出这些?”


    宋玄机:“因为,我不爱情绪激动地说话。”


    贺兰熹:“……又来!你能不能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宋玄机想了想,道:“也或许,是因为你在身边。”


    贺兰熹微微一怔:“嗯?”


    “我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宋玄机转向他,眼眸中只映照着他一人的身影:“只有你是真的。”


    贺兰熹心口一跳,莫名感动:“宋浔你……”他还没来得及把这份感动说给宋玄机听,又听见对方道:“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上次我帮你多抄了两遍《谢尘缘》。”


    贺兰熹顿时没了表情,心想《谢尘缘》对你真那么有用的话,你之前何至于十分硬。


    宋玄机从剑灵里出来后,其他人也等不住了。


    长孙策为了证明自己不怕宋玄机,最先跳了出来,白观宁和祝如霜紧随其后。


    贺兰熹忙道:“你们先别出来!”他很喜欢他的兄弟们,但他一点都不想看到兄弟们一起发/情的灾难画面。


    萧问鹤闻言,立刻把伸到一半的脑袋缩了回去:“怎么了?”


    “这地方不对劲。”贺兰熹道,“我建议你们每人先抄一遍《谢尘缘》再出来。”


    “这都什么时候还要我们帮你抄书?”长孙策左顾右盼,并未发现有何不妥之处:“我们这是在哪?哪里就不对劲了?”


    宋玄机难得主动搭理了长孙策一次:“壁画。”


    “什么玩意儿?”长孙策靠近壁画,粗略地看了两眼后,嗤笑出声:“就这?你们无情道没看过春宫图吗,这也值得大惊小怪。”


    贺兰熹在心中默念:五,四,三……


    他才念到“二”,长孙策已经笑不出来了,脸色通红不说,还自顾自地喘了起来,反应比他中招的时候大多了。


    “就这?”贺兰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们混天道没看过春宫图吗。”


    “你懂什么,”长孙策强撑着嘴硬,“你看到的是我气定神闲的脸红,听到的是我不屑一顾的喘……”


    长孙策的神志无法支撑他说完最后一个字,他的眼神彻底失去了清醒。


    祝如霜在他面前晃了晃手,他像是看不见一般,呆愣片刻后又猛地抓住了祝如霜的手腕。


    贺兰熹心下一惊,几乎喊破了音:“不——放开祝云!”


    “无妨,”祝如霜皱起了眉,一把揪住长孙策的衣领:“我带他回去抄书。”


    贺兰熹将两人送回载星月的剑灵,又想到萧问鹤在北濯天权的剑灵里,不安地问宋玄机:“这种时候,他们两个独处不会出事吧?”


    宋玄机:“不会。”


    贺兰熹:“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宋玄机:“长孙策打不过祝云。”


    贺兰熹一下子放心了:“也对。”


    三人之中,白观宁受壁画的影响似乎是最小的。他和贺兰熹思路相同,也想到了画中人很可能就是被楼兰王抓走的一百多个美人。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咬紧的嘴唇渗出血丝,疯了一般地在壁画上找寻母亲的身影。


    “不是她,不是她……没有……”白观宁喃喃道,“哪里都没有她。”


    他看到了一百多个陌生的脸孔,唯独没有看到那张他最熟悉的脸。


    “这或许是个好消息。”贺兰熹道,“证明你的母亲尚未遭遇毒手。”


    白观宁哑声道:“但愿如此。”


    前方的回廊好似永无止境,水流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了。


    三人转过一个拐角,一阵光亮袭来,眼前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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