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 第 13 章


    ◎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红?◎


    凌微年前回国, 一来是陪丈夫回国处理公司事务,二来是接星茴去新加坡过寒假,顺便探访亲戚朋友。


    赵坤则名下那几家公司对比陆氏企业而言不值一提, 虽然两方没什么直接商业利益往来, 但和气生财,赵坤则对前妻态度也客气, 张罗着坐下来一起吃顿饭。


    凌微不领这个情,只定好时间到家里来接赵星茴。


    家还是以前那个家,这幢别墅是赵星茴六七岁时买的,凌微也住过几年,后来赵坤则再婚, 褚文兰想卖房换新居,无奈赵星茴死活不肯搬家才作罢, 夫妻俩在公司附近买了套大平层,有时候应酬太晚或者路程太远,偶尔也在那边休息一晚,别墅这边算是主宅,因为有赵星茴在,大部分时间还是要回来。


    凌微拦不住女儿的任性,也管不了前夫家的事情, 只是每次电话里都要多念几句,让前夫多关心女儿。


    世理显而易见, 因为事业忽略家庭是常态,父亲永远缺席孩子成长,后妈当得再好也只是后妈。


    何况褚文兰和赵坤则都有生孩子的打算。


    褚文兰已经在赵坤则身边耽搁了好多年, 此前两人工作忙碌再加各种应酬, 一直没有定下来, 这几年为了怀孕,身体检查也做了不少,补品中药也喝了不少,逢年过节的时候求子算命也会去拜拜。


    如果某天有瓜熟蒂落的好消息,凌微不会觉得诧异,只是担心有了新的家庭成员,女儿会更受冷落。


    凌微来接赵星茴那日,赵星茴欢欣满溢,提前收拾了行李,穿得漂漂亮亮的,连脸上的笑容都甜美了几分。


    她把爆爆托付给了闻楝。


    “爆爆在房间,你要记得给它喂粮喂水,可以两天开一个罐头,陪它玩一会,让阿姨定期去打扫房间,如果你要离开很长时间,就把爆爆送到方歆家,早点把它接回来。”


    “对了,千万不要让它乱跑,就让它在房间待着,它要是走丢了,回来我会敲爆你的脑袋。”她脸颊鼓鼓,明眸很认真地盯着他,交代并威胁,“我说真的,我会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比我之前所有的生气还生气。”


    闻楝已经充分了解她的生气,态度柔顺地接过猫:“我知道了。”


    赵星茴俯下身体,黑绸般微凉的头发坠在闻楝手背,微微的痒,她凑近,揉了揉他怀中的爆爆:“姐姐出门玩,你在家要听哥哥的话哦。”


    爆爆喵喵两声,舒舒坦坦地窝在闻楝怀中。


    “你什么时候从邻市回来?”她问。


    “不确定,也许开学前几天。”他问,“你呢?”


    “我也不确定,什么想回来就回来。”


    闻楝第一次看见凌微是在别墅楼下。


    那位风姿绰约的女士似乎比真实年龄要年轻许多,皮肤紧致光润,剪裁得体的裙装衬得腰肢柔美,浓密长发披在肩头显得雅丽,整个人优雅而端庄,笑盈盈地把女儿揽在怀里。


    那天所有人都在家,成年人的社交自有他们的圆滑世故,至少褚文兰和赵坤则都表现出了周到热情和豁达大度,牵着赵星茴的手殷勤叮嘱了几句,前前后后都安排得极为妥帖。


    凌微看见了闻楝,秉持着礼貌和仪态朝他微微一笑,但似乎只是把他和某个名字或者某个事件联系在一起,并没有想要交谈或者了解这位少年的意思,把赵星茴推进车里:“上车吧,我们去机场。”


    赵星茴开开心心上了车,在车窗阖上之际,背着人吐吐舌头,冲着远远站着的闻楝做了个鬼脸。


    闻楝安静地看着豪车驶去。


    他很早就学会了不去羡慕,不羡慕别人有爸爸妈妈,也不羡慕别人家境优渥,人生自由。


    褚文兰和赵坤则还在目送车辆远去,两人一齐转身,褚文兰挽着丈夫的胳膊:“凌微这几年的气色越发的好,越来越年轻了。”


    “她现在高飞了。”赵坤则嗤声抱怨,“也开始摆阔太太的谱,瞧不起人。”


    “各人有各人的福气。再说,大家的日子过得都不差。”褚文兰整整丈夫的衣襟,“我给你买了几条新领带,待会回屋试试。”


    闻楝跟着褚文兰一块进了家门.


    国内寒风冷雨,赵星茴在水清沙幼的热带岛屿度假,躺在椰林下晒太阳,玩浮潜和海上大滑梯。


    闻楝在家喂猫溜猫,去图书馆看书写作业,再跟着褚文兰回了邻市老家,跟大伯一家过春节。


    除去因意外去世的闻楝爸爸,闻家还有一个大伯,两个姑姑,下面孩子也有好几个,其实聚在一起应该还算热闹,只是亲戚家关系不算融洽,每次见面都要以吵架散场。


    也许没有回去的必要,大伯家已经三代同堂,一家人含饴弄孙,热热闹闹过年,闻楝坐在其中跟局外人一般,大伯问问他在赵家过得如何,成绩如何,再说让他好好念书,以后有出息记得报答大家的恩情,再没有别的话可说。


    闻楝平静说好。


    至于要怎么报答,那就要等他出息后再说。


    只是总想回去看看——大伯家现在住的房子是闻楝父母的遗产,一幢二层的旧式小楼,窗明几净,天井幽静,门前栽了一棵楝树,枝干粗壮,高过屋顶,每年春末楝花飘砌,簌簌清香。


    他正好是楝花开的时候出生,父母抱着新生儿从医院回来,看着屋前密密匝匝粉白淡紫的楝花,如云如霞,清甜浓郁的香气浮动在灿烂阳光与和煦暖风中,是很美好的生活。


    年轻的妈妈闻着绵绵不绝的香气,给孩子取名叫“楝”,闻楝。


    闻楝想看看这个房子,看看这颗树。


    冬天的苦楝树叶子金黄稀落,有皱巴巴的黄色干果挂在树梢供鸟儿啄食,闻楝坐在窗边,意外接到了赵星茴的电话。


    这是赵星茴第一次给他打电话。


    “闻楝。”


    她那边背景音乐喧闹,交谈声喧闹声隐隐传来,嗓音清脆带笑,“爆爆还好吗?”


    他声音清寂柔和:“我已经回了邻市,走之前拜托燕姨照顾爆爆,那时候爆爆很好。”


    她心情显然很好,情绪饱满:“什么嘛,我还想看看爆爆呢。”


    “如果你想爆爆,可以打家里的电话。”


    “就是家里电话没打通呀。”她嗓音娇娇袅袅,“不然我找你干嘛呢。”


    闻楝:“……等我过两天回去拍照片给你看行吗?”


    她哼哼两声,清恬的嗓音从活泼的音乐声里飘出来:“可是过两天我也要回来了。”


    “是吗?路上小心。”他语气平和。


    声筒那边牵来的情绪过于平淡,与赵星茴身边的热闹格格不入,她好似嗅出了一丝冷清,想了想,问他:“你过得怎么样?家里好玩吗?”


    “还好。”


    “都有什么好玩的?热不热闹,我们今天有新年派对哦。”


    “没什么。”


    “喂,闻楝。”赵星茴不跟他磨磨唧唧,“你来机场接我吗?刚才我爸说,他没空呢,让司机来机场接我,你跟着一起来吗?我坐了五个小时的飞机,要来帮我拎行李哦。”


    闻楝静默了几秒,而后柔声说好。


    陆显舟招手喊小茴妹妹,赵星茴脆声应了句,飞快地转回话筒:“那就这样说定喽,拜拜。”


    她挂了电话。


    陆显舟走过来,递给她一辆造型可爱的玩具小车:“落在餐厅的玩具,是不是你的?”


    赵星茴皱起鼻子:“当然不是啦,这是小屁孩玩的东西哎,我今年已经十六岁了。”


    “你不就是小屁孩。”


    赵星茴抽抽唇角,无语望天。


    她就是块剔透水晶,里头什么样,外面就什么样,随便逗逗就能不高兴,当然,稍微哄哄也能回心转意。


    陆显舟觉得这小孩挺有意思。


    “我是小屁孩,那你就是糟老头子了。”她转身冲着凌微,“妈妈,陆显舟欺负我。”


    陆显舟举起双手以示清白:“我可什么都没干。”


    凌微宠溺地看着他俩玩闹.


    闻楝在赵星茴到家之前回到了洛江市,带着爆爆,跟司机一起去机场接人。


    赵星茴看见他显然是开心的,远远地招手喊了一声“闻楝”,笑容灿烂地走过来,下一秒把行李箱和背包、外套围巾都扔给他,轻松愉快地舒展筋骨:“终于到家啦。”


    嫌这位还不熟练的行李员脚步太慢,她回头催他,且嗔且娇,又蹦又跳,“闻楝,你走快一点。”


    压根没看出五个小时的飞行对她有任何影响。


    闻楝背着她的卡通背包,两手各拎一个行李箱,胳膊搭着彩条条纹围巾和白色外套,任劳任怨地跟着在她身后。


    车上赵星茴搂着爆爆好一顿亲密无间,回到家才有空搭理闻楝,两人坐在沙发玩游戏,她突然想起什么来,把东西找出来:“喏,送你的。”


    给他的伴手礼。


    精致漂亮的礼盒,打开是支21k的钢笔。


    黑贝母材质,镶嵌螺钿和金银粉,造型流畅华丽,像是黑夜宇宙中群星闪闪的艺术品。


    “我逛街正好看到,觉得挺漂亮的。正好有两支同款,一黑一白,我那个是白贝母。”她没把这礼物当正儿八经的事,分心玩游戏,“店员说这是幸运钢笔,用它来考试肯定会有好运气,讲不定可以保证你每年都考第一名呢。”


    闻楝捏着礼物,漆黑眸光看着笔,再看看她,抿抿唇。


    赵星茴猜他要拒绝。


    “我也给方歆买了一支。不用说谢谢或者想其他的话,给你就收下嘛,你就当是褚文兰给你买的好啦,说拒绝的话很扫兴。”


    语气是大小姐一惯的骄矜,明摆着没把这当成什么正式意义的礼物。


    她扯扯他的袖子,眨眨眼:“不然我们等价交换吧。明天你陪我去逛庙会,听方歆说很热闹呢,她昨天刚去过,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相处这么久,闻楝已经懂了她的处事逻辑和思维方式,他垂眼说可以,语气中规中矩,“谢谢你的礼物。”


    赵星茴撑脸笑:“那你明天可别把我跟丢了啊。”


    庙会地点在洛江市另一个城区的古镇上,距离家里有段路程,赵星茴特意换了漂亮的新年裙袄和小皮鞋,司机把两人送到,赵星茴一见张灯结彩人山人海就开始两眼放光,好奇地左瞧瞧右望望。


    庙会举办得热闹,各种游乐设施和小摊摆得琳琅满目,投壶、猜谜、歌舞表演和各种零食小吃让人眼花缭乱。


    赵星茴哪里人多往哪里凑。


    来来往往的人太多,闻楝没想到自己会跟不住她,上一秒还看见她在眼前,一眨眼又凑到旁侧去看热闹,赵星茴又没有照顾人的习惯,主打一个随心所欲,自由流动。


    “赵星茴,你能不能不乱走。”


    赵星茴也嫌闻楝太满,喊他:“你跟着我呀,别丢了。”


    她招手让他跟上,两人挟裹在人流中,起初是拽住了他的衣角,后来拉着闻楝的袖子,偶尔也无心无意碰到他的手,拉着他的手往前走。


    少女的手柔软无骨,白皙滑腻,仿佛是花瓣、细瓷或者丝绸的触感,不及他手心的热度,温温凉凉地握着他的手指。


    闻楝垂着漆黑眼睫,抿抿唇,不知道如何开口。


    只能默默地跟在赵星茴身边。


    五块钱的地摊玩具她要买,捏在手里不肯放,挥手让闻楝付钱:“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我全要了。”


    十块钱的套圈也要玩,赵星茴看中远处的一只泥塑娃娃,挤在小孩堆里,一惊一乍地套娃,抡着塑料圈圈投了两轮也没套中,最后喊闻楝来试试,别的全都不要,她非得要那个,花了五十块终于抱到手上。


    在灯展下猜谜,两人拿了五根签子,赵星茴猜中了两个,闻楝也猜中了两个,还有一个怎么都想不出答案,两人凑在一起琢磨半天,还是赵星茴抢先说出了答案,她哈哈笑两声,高高兴兴地把所有奖品都抢走了。


    在彩布飘飘的染坊和花灯下拍照,赵星茴一看成品,跺脚发脾气:“闻楝,你老是把我拍得不好看,上次在游乐园也是,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丑吗?能不能锻炼下你的拍照技术?”


    闻楝不明白怎么叫丑,明明每一帧都好看。


    她叽叽哇哇地教他什么叫氛围感,什么叫光影和留白,要求他把她拍成飘飘欲仙美绝人寰,天人合一,情景交融。


    “知道了。”


    闻楝闷闷地沉了口气,表情比解除一道数学难题还要沉重。


    她一路走一路吃,冰糖葫芦吃了,海棠糕吃了,苹果热橙茶喝了,臭豆腐的味道实在太霸道,赵星茴以前从来不屑一顾,可买的人实在太多,她也忍不住想尝尝味道,问闻楝:“你吃过吗?”


    “吃过。”


    “好不好吃。”


    闻楝思索:“还算好吃。”


    她大眼睛闪闪:“你想吃吗?”


    闻楝看她眼神飘飘,不必多说,买了份递到她面前,她跃跃欲试又小心翼翼地挟了一块,试毒般放进嘴里咀嚼品咂,眯起眼睛又挑着纤眉,最后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容:“不臭哎。”


    她矜持地吃了三块,把剩下的大度推给他:“我不能多吃这种东西,都给你吧。”


    再往自己嘴里扔了两粒口香糖。


    也顺带逛逛古镇,小桥流水的观光游船也坐了,她还特意买了一包鱼粮,坐在船头喂水里的鱼,最后两人上岸,闻楝左手拿着赵星茴吃剩的冰糖葫芦,右手拿着还没吃的蛋黄肉粽,背包里是各种零零碎碎的小玩意,赵星茴找了个清净的咖啡馆休息,点了两杯招牌的桂花拿铁趴在窗边晒太阳。


    “你以前有没有来过庙会?”她问他。


    “很小的时候,应该和爸爸妈妈去过。”闻楝认真地想了想,目光转向窗外,“可我大概不记得了,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只是记得人很多很热闹。”


    赵星茴喝了口热饮,睫毛眨眨,犹犹豫豫问:“那你爸爸妈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呢?”


    “六岁。”他轻声说。


    两人都不再说话,默默发呆。


    赵星茴撑着下巴,良久才开口:“我上一次逛庙会还是很小的时候呢。那一次我到处乱跑,不小心跟爸爸妈妈走散了,他们半个小时候后才找到我,我妈又急又生气,还掉眼泪了,后来她就不喜欢带我去人多的地方,也不让我来玩。可是我们终于长大到可以自己出门玩的年龄,也不用他们担心了。”


    闻楝轻轻“嗯”了一声,西倾的暖阳照着他白皙清隽的侧脸,眉骨鼻梁的轮廓勾勒出清凌凌的的剪影,睫毛根根分明,在面颊投出淡色的阴影。


    赵星茴凑到他面前,眼睛滴溜溜地转,奇怪地“咦”了一声:“闻楝。”


    她微凉的指尖触到他的面颊:“你这里有个很淡的疤。”


    “你能不能说句话?”她问,“或者像平常那样笑一下。”


    闻楝抬眼看着她,眼前杵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和骄矜漂亮的脸庞,沉默了半响,半响道:“可以。”


    他牵动唇角——酒窝微陷,笑容清爽。


    “所以这不是酒窝对吗?是那个疤痕陷下去了。”赵星茴仔细研究,似乎发现了一个了不起的秘密。


    “嗯,其实是没有的。”他抿着唇,酒窝依然若隐若现,天然的好感。


    少年嗓音却略带冷清,“是出车祸的时候,车窗崩裂,碎玻璃扎进脸颊,后来变成了现在这样。”


    赵星茴怔了许久,而后生硬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安慰人似的。


    少年的短发蓬松柔软,她的嗓音轻柔又别扭:“那,那我跟你道个歉……你笑起来一点儿也不虚伪,那是你爸爸妈妈留给你的纪念,他们希望你开开心心,多笑一笑呢。”


    闻楝拿开了她的手,掀起眼帘,清柔温顺地看了她一眼,喊她的名字。


    “赵星茴。”


    “嗯?”


    他笑起来,漆黑明亮的眼眸有股奇异的孩子气:“我没有想到,你也会安慰人,会说对不起。”


    太阳照着赵星茴,脸上有点火辣辣的红,她撇过脸,嘟嘟囔囔:“你以为我是谁?高冷无情的世界霸主吗?我很讲道理的好不好。”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小公主说自己很讲理。


    两人从上午玩到傍晚,入夜庙会还有火树银花、五彩斑斓的花灯,赵星茴拎着盏兔子灯笼,在流光溢彩的璀璨灯火中,朝着镜头露出灿烂笑脸,记录今天最后一张照片。


    最后庙会逛完了,灯会也看了,肚子也吃饱了,赵星茴也觉得累了。


    她一累就开始娇气。


    “司机什么时候来啊?”


    闻楝带着她往前走:“这里人流太密,附近全都是禁停区,司机在前面路段等我们。”


    “可是我走不动了。”


    她两手空空,闻楝手上还挂着她的战利品:“你不是说还能再玩一整个晚上吗?”


    “太阳下山后,风还是很冷啊,我刚从新加坡回来,都忘记现在是冬天了。”她的裙子没有衣兜,赵星茴自觉把手伸进了他的上衣兜里,借着他的身形避风,“我是夏天出生的,我喜欢夏天,讨厌冬天。”


    “闻楝,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春末夏初,楝花开的时候。”


    “所以你叫闻楝吗?”


    “对,我家有颗楝树。”


    “很漂亮的树吗?”


    他说:“很漂亮。”


    赵星茴嘟囔:“怪不得你叫闻楝。”


    两人停下来休息,赵星茴不高兴,哼哼唧唧发脾气:“我头疼,手疼,肚子疼,腿疼,脚疼,我好累,我好困。”


    “早知道要走这么多路就不来了,你为什么要带我走那么远?”


    “你给司机打电话,让他把车开过来。”


    闻楝听她念来念去,再不耐烦也只能忍耐,柔声安抚:“前面路口就到了,你再坚持一下。”


    赵星茴说不。


    她踢踢自己的鞋子,再看看路边的黯淡光线,利利索索地跳上了闻楝的后背:“闻楝,你背我吧。”


    不容拒绝。


    少女纤软清馨的身体已经蹦在了他的后背,一缕甜香扑入鼻间。


    闻楝不知道赵星茴的体重,只觉背负的重量似乎远不及一个人的范畴,隔着两人冬衣,触感又是无比的柔软纤盈,又生出一种别别扭扭和战战兢兢,似乎是玲珑易碎的水晶。


    赵星茴舒了口气,毫无负罪感地枕在他后背,好像并不是宽厚平坦的肩膀,似乎过于单薄以至于有种撑不起她的脆弱,但她脸颊蹭蹭,似乎又是实实在在的身架,只需要时间容它成长。


    “闻楝,褚文兰天天让你多吃,冰箱里有那么多补品,你为什么不能吃胖一点?”她理直气壮,“你肩膀的骨头硌着我的脸了。”


    闻楝低低“嗯”了一声。


    “欸,闻楝。”赵星茴往上蹭了蹭,下巴枕着他的肩膀,疑惑地咦了声,“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红?被冷风吹的吗?”


    她伸出冰凉的手,碰了碰他红得发烫的耳垂。


    闻楝好像僵硬了一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闷头加快自己的脚步。


    14  ? 第 14 章


    ◎关我什么事◎


    方歆开学后收到了赵星茴送的钢笔, 还是她喜欢的蓝绿色。


    “没挑,我随手选的。”赵星茴没把这当成礼物,价值大概等于分享一盒饼干, “但我知道你最喜欢这个颜色。”


    方歆在她脸上“吧唧”一口, 啊啊啊尖叫说爱她:“我可太喜欢了!!”


    礼尚往来,方歆甩出了几张门票:“下周我们一起去听演唱会吧。”


    方歆爸爸是某企业高管, 公司赞助了某人气组合的演唱会,方爸爸想着女儿喜欢,拿了三张内部门票,说好一家陪她去看演唱会,谁知后来计划有变, 方爸爸要出差,方妈妈另外有事, 把门票给了方歆。


    三张票。方歆和赵星茴两张,最后一张给了闻楝,因为是周五晚上的夜间票,十点半才散场,有个男生陪同安全点。


    演唱会气氛热烈,玩得很开心,如果不论方歆尖叫得嗓子破音以至于拍的所有原声视频都有一个突兀的公鸭嗓, 也不论赵星茴因为觉得闻楝太安静,所以冲着他的耳朵大声唱歌结果自己下巴被他的肩膀磕疼, 这应该是个很完美的娱乐之夜。


    散场之后方歆瘪着嗓子呜呜说话:“大帅了太帅了,舞台永远是男人的最强魅力。”


    “我宁愿拿我一辈子的桃花运换一个明星男朋友。 ”


    “如果他能在演唱会跟我表白或者求婚的话,我就——”


    “那么你就会被台下的粉丝们骂死, 或者被她们的唾沫星子淹死。”赵星茴截断她的美好梦想, 再忿忿揉了揉自己的下巴, 并凉凉瞪了闻楝一眼。


    “星茴,你最喜欢哪个?”方歆意犹未尽地拽着她,“你觉得哪个最帅?”


    “都不错。”


    “如果当男朋友的话,你选哪个?”


    “都不选。”


    “你眼光好苛刻,我偶像你都看不上?你到底喜欢什么呀?”


    三人站在路边等司机过来,霓虹灯下轰隆隆驶过一辆黑武士超跑,流线型车身利落张扬,光影从车身流淌,气流掠起地面的落叶,既优雅低调又野蛮暴力。


    赵星茴抬抬下巴:“那辆车好帅。”


    方歆“嗯”了声:“超跑嗳,是挺帅,颜色也好看。”


    “我以后的男朋友会开着这辆车,拎着我的高跟鞋,半夜载着我出门。”赵星茴大胆幻想,“也许是酒吧呢,或者什么宴会,或者他惹我不高兴,在午夜无人的街道把车开得飞快,人应该是很帅很嚣张的那种,反正肯定会跟我吵架,但吵不赢我。”


    “白雪公主和黑马王子呗。”方歆搭胳膊撑在她肩膀,“你不会要抢我的男朋友吧?我偶像就开这种车啊。”


    赵星茴幻想破灭,把方歆怼下去:“你讨厌。”


    方歆哈哈大笑,跳到闻楝身后:“闻楝你评评理,她谈恋爱都想着跟人吵架呢,真大小姐。”


    “闻楝你让开。”赵星茴要掐方歆,翘起唇,“方歆,你给我过来。”


    “你是我情敌好嘛。”


    闻楝挡在她俩中间,拿着荧光棒,平静看她俩闹来闹起,笑声清脆悦耳。


    司机先把方歆送到家,再送闻楝和赵星茴回去。


    那天赵坤则和褚文兰也在家,三楼的灯光还亮着,燕姐已经睡了,赵星茴嗓子喊得干哑,走去餐厅,打开冰箱门找吃的。


    冰箱里有两层是褚文兰专用的,常年放着燕窝鱼胶和各种滋补品,最近好像换了一种中药补品,打开冰箱门就有股浓郁的药气。


    赵星茴蹙起秀眉,神情不耐地翻了翻,哐哐当当的,隔层边缘的一小瓶速食燕窝掉了出来。


    “啪嗒”一声,燕窝碎在地上。


    闻楝听见动静,走过去,碰了碰赵星茴的衣服,本意是想让她别踩着地上的玻璃碎片,握着冰箱门:“你先坐吧,我来收拾。想吃什么?我来找。”


    “我又不是故意的。”她朝他抬起下巴,“你赶我干嘛?”


    “我没有赶你。”闻楝纠正。


    “你就是赶我。你推我了,怕我碰到褚文兰的中药。”


    家里没人公开说这件事,这种事也不会在孩子面前讨论——褚文兰一直在备孕,各种药品和补品不停,有时候燕姐也会特意熬一些汤汤水水和中药给她喝。


    闻楝也知道,兰姨很想有个孩子。


    可赵星茴对这事没什么好态度。


    “我只是怕你踩到地上的玻璃。”闻楝抿唇解释。


    “我知道你和褚文兰是一伙的。”赵星茴不吃了,甩手走开,“放心好了,我连个手指头都不会碰,不放心装个监控好了。”


    她的大小姐脾气说来就来,想任性就任性,想生气就生气。


    闻楝背对着她,实在没什么好说的,皱了皱眉,蹲下去收拾地板。


    “你明早让燕姨收拾不行?”赵星茴不乐意,“谁让你动手了?”


    赵坤则这会从三楼下来,满屋只听见女儿冷言冷语呛人,“怎么回事?你俩吵什么?”


    闻楝嗓音客气:“赵叔叔,没什么,刚才我开冰箱,不小心打碎了冰箱里的东西。”


    赵星茴才不搭理人,自顾自要上楼。


    赵坤则管不住她:“星茴。”


    “我特意等你回来。这么晚才到家,给你打电话也不接,在楼梯上就听见你大喊大叫。小祖宗你安分点行不行,前阵子拽着阿楝出去玩,让他背着你回来,今天又拽着他出门,回来还要欺负他,你都这么大了,总该懂点事了吧。”


    “谁知道是什么骚扰电话,拉入黑名单了。”赵星茴调转矛头呛他,“赵总您怎么上这应酬来了?我还以为家里进贼,没报警就很好了。”


    “星茴!你——”


    “我要睡了,不要跟我说话。”


    赵坤则叹气扶额。


    反正父女俩每回都是这么局面,要么敷衍坐在一起,要么唇枪舌剑吵两句,那种贴心小棉袄和宝贝女儿的场景不知道多少年没出现过。


    闻楝只能安慰:“赵叔叔,星茴的手机没电关机了,所以没接到您的电话。您不用担心,我和她没有吵架……”


    赵坤则听着楼上的摔门声,也只得皱眉问两句:“最近小茴还好吧?在学校怎么样?平常在家都干些什么?”


    闻楝说还好。


    “阿楝,叔叔阿姨工作忙,平时你也多担待一些,她发脾气你别往心上去,有什么委屈直接跟我们说。”赵坤则老生常谈,拍拍他的肩膀,“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


    第二天周末。


    赵星茴一直赖床到中午还没下楼。


    春天复苏,花园里重染新绿,褚文兰说赵坤则最近有点上火,至于上火原因是因为应酬吃喝还是别的就不好说,燕姐看花园里有不少蒲公英,说蒲公英煮水挺管用的,清热解毒。


    这方子褚文兰也知道,就让燕姐去花园摘点。


    闻楝也去帮忙。


    他好端端地在花园里走,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粒两粒地砸到他身周。


    闻楝定睛一看——玉米粒。


    那种喂鸟用的玉米粒。


    抬头。


    罪魁祸首穿着公主睡裙,站在二楼窗户旁,一粒两粒三粒地扔玉米砸人,看见他目光望过来,傲娇地溜溜眼睛皱皱鼻子,抬头望天,不屑地吐吐舌头。


    等闻楝转身,又捏了一粒玉米瞄准他。


    “咻。”


    正中目标人物脑袋。


    闻楝几乎都能听见她内心鼓掌叫好的动静。


    他捡起两粒玉米,抬抬胳膊,动作也不见怎么瞄准,那两粒玉米准确地回弹给赵星茴。


    她敏捷地往旁侧一跳,还是没有避免被击中的命运,玉米粒撞到睡衣再滑到脚边,赵星茴探出一个脑袋,恶狠狠圆溜溜地瞪着闻楝,无声做嘴型:“讨厌。”


    柔软春风再配上她那无辜闯祸的脸,怎么看都让人吵不起来。


    闻楝又扔了一次。


    这次扔的不是玉米粒,是一株缠成圆团的野草,顶头还绽放着朵黄绒绒娇嫩嫩的小花,落在二楼的露台上。


    赵星茴“哼”了一声,弯腰把花捡起来。


    她把花捏在手里,终开尊口:“这是什么花?”


    “蒲公英。”


    “你们摘蒲公英干嘛?”


    “蒲公英是一种药材,可以煮水喝,也可以煮鸡蛋。”


    赵星茴不咸不淡地“哦”了声。


    “你不饿吗?”闻楝站在下面问她。


    “不饿。”


    “下楼吃饭吧。”闻楝温声道,“赵叔叔胃不太舒服,在客厅喝参茶。”


    “他天天胡吃海喝,熬夜应酬,能舒服才怪呢。”赵星茴撇嘴,“我不下去。”


    闻楝仰头看着她:“至少他还是关心你的,昨天那么晚还等你回来。”


    他没多说,转身走了。


    说不下楼,隔了半个小时,赵星茴还是踢踢踏踏地下楼来,看赵坤则悠悠闲闲地坐在沙发看电视,抢过他手里的遥控器:“我要玩游戏了,你要看新闻拿平板看。”


    赵坤则轻拍她的肩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霸道,没大没小。”


    “你惯的。”赵星茴拗脸,“我从小就这样。”


    可不是从小就这样,小时候赵星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算要天上的星星,赵坤则也要想法子给她摘下来。


    赵坤则微叹了口气。


    值得庆幸的是,女儿再叛逆,也就是脾气娇纵任性,我行我素了些,好歹知道分寸,至少没跟什么外头不三不四的学生混在一起,不然还真不好和凌微交代。


    赵星茴没和不三不四的坏学生混在一起的原因,因为她眼高于顶。


    好看和帅哥这个词从来入不了她的眼,乖张独特的个性也难免有中二的嫌疑,那些光怪陆离的场合要么已经见识,要么她相信自己迟早会踏入。


    她不爱跟那群乱七八糟的男生玩,班上女生对她那种我行我素和矜贵风格有点拿捏不准,交流也不太深入。


    某天方歆问了她一个问题。


    “星茴,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叫黎悦的女生?”


    “是吧。”


    “你跟她熟吗?”


    “不太熟,我们班的学习委员,说过几次话。”


    方歆笑眯眯冲着赵星茴,“哎,你没发现是吧。闻楝为什么不让你家司机下午一起把他接回家,因为他和黎悦一起搭公交回家哦。”


    赵星茴把塞在嘴里的棒棒糖抽出来。


    “我也是这个学期才发现的,有次我妈没来接我,我自己打车回家,在公交站看见他俩一起等车,说起来嘛,之前好像也看见他俩在走廊说话,有次还互相交换了一本书呢。后来我打听了一下,原来他俩初三是一个班的,看起来关系挺不错,你知道吗?”


    赵星茴又把棒棒糖塞进嘴里,蹙眉:“关我什么事?”


    “黎悦长得很漂亮啊,听说在你们班人气很高哦。”


    好像是这么回事,黎悦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在班上的确很有存在感,如果说赵星茴是骄矜小公主,那黎悦相当于可爱的邻家妹妹,脾气好性格佳,班上大半女生都喜欢她。


    15  ? 第 15 章


    ◎你想得美!◎


    赵星茴定期要带爆爆去宠物医院驱虫打针。


    春天正是爆爆换毛的时候, 褚文兰猫毛过敏,要求家里不能出现一点宠物毛发,这时候燕姐和家政阿姨都不喜欢爆爆出现, 赵星茴也常带它出去洗澡梳毛。


    宠物店离家不远, 赵星茴还是骑自行车出门,为了避免去年的摔车事件, 今年爆爆用上了溜猫绳。


    再等一人一猫返家,闻楝也刚刚放学到家,站在玄关换鞋。


    他今天大概有课外运动,穿白色短袖和运动长裤,一侧肩膀还搭着书包, 校服外套搭在臂弯,手里还捏着本书。


    “喏。”赵星茴把宠物包扔给他, 里面塞着爆爆的疫苗本,猫条罐头和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沉死了,我肩膀都勒疼了。”


    “给我吧。”闻楝把手里的书换到另一只手,神色柔和地去接宠物包。


    那本书的封面在赵星茴眼前晃了下,素净柔和的封面,《悉达多》。


    作为一个高中男生,闻楝缺乏同龄人的躁郁、叛逆、冲动和无所事事, 反而笑容清新,脾气温和沉静, 通过一年多的相处,赵星茴知道他除去体育运动外,比较常待的地方是教室、学校图书馆、还有公交直达、藏书更全的市图书馆。


    学霸生活枯燥刻苦, 社交简单无趣。


    赵星茴有时候真的觉得他很无聊。


    《悉达多》封面上的浅色花纹让赵星茴想起了方歆说的八卦。


    “你今天去图书馆了?”


    “对。”


    “开心吗?”赵星茴抱着爆爆上楼, 笑问他, “最近市政升级,沿路的盆栽花都很漂亮,坐公交的时候心情应该很好吧。”


    闻楝觉得她这话和语气超出了以往对话的范畴,还有点奇怪,以至于抬头看了她一眼。


    赵星茴懂了——他眼神闪了。


    作为娇惯长大的小公主,赵星茴不用察言观色,也没有观察别人的兴趣,以至于她跟方歆的友谊建议在误打误撞上,花了一年多才跟闻楝熟起来。


    好像突然被魔法仙杖轻轻一点,她现在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比如黎悦真的跟闻楝认识。


    在学生餐厅吃午餐的时候,黎悦和朋友路过赵星茴,“嗨”地打了一声招呼,顺带朝着闻楝笑了笑,而闻楝也轻轻向她点了点头。


    教室每层的走廊尽头都有直饮水机,赵星茴看见过他俩并肩站在一起说话,排队等着接水。


    还有,嗯……


    有一次体育课因为下雨,跟英语老师换了节课,结果这节体育课和隔壁班的体育课一起上,两个班的男生打篮球时,黎悦坐在第一排,在闻楝投篮时热烈鼓掌。


    赵星茴以前从来视而不见,现在觉得自己以前好瞎。


    方歆跟她讲:“八卦的真谛是什么?是人类好奇心的满足和脑力侦查,你得知了某个似真似假的线索,再抽丝剥茧地去寻找答案,油然而生的成就感不亚于置身其中的主角。有时候,局外人就是上帝。”


    “什么谬论。”赵星茴推开她的脑袋。


    赵星茴不爱八卦。


    再说了,闻楝的八卦,跟她有什么关系?


    黎悦在班上有个外号叫“开心果”,娇小可爱,笑容清新,人缘好,朋友多,去哪儿都有搭子,连班上男生也格外厚待她,但凡只要黎悦开口,纪律是可以维持的,作业也是可以补交的。


    那天黎悦去办公室抱了一摞数学作业回来,有几本练习册特意放在了最上层。


    “老师说了,这次作业最后一道大题,班上只有三个同学做对了。大家可以先看下正确答案,明天老师会着重讲一下这道题。”


    三人之一,有赵星茴。


    黎悦把作业递给赵星茴:“星茴你好厉害,老师说你的解题逻辑是最清晰的,待会你把练习册传给大家看看好吗?也可以讲讲你的解题思路。”


    赵星茴拒绝:“我讲不出来。”


    “嗯……怎么呢?”


    “我抄的。”


    赵星茴摊手,克制着没翻白眼,“我跟人打赌。他非得说这样做,我输了,抄了他的答案。”


    “那你抄的是谁的呀?”


    “隔壁班的闻楝。”赵星茴轻描淡写,“你认识吗?”


    “闻楝呀,我当然认识。”黎悦眼睛瞬亮,展露笑容,“我们初三在一个班,那时候我俩是同桌。”


    她睫毛掩着眼神,音调有点羞涩:“对了,星茴,我好几次都看见你和他一起在餐厅吃饭,你们好像挺熟……你跟他关系很好吗?你俩是什么关系呀?”


    “不太好。 ”赵星茴皱皱眉,丝毫没给闻楝面子,冷哼,“我讨厌他,他也讨厌我,互相讨厌的关系。”


    黎悦还想说点什么,但赵星茴已经低头翻自己的练习册,她别扭着抿抿唇,欲说还休地结束了对话。


    对于认识黎悦这件事,闻楝也没多解释。


    根正苗红是他,月清风白也是他,身边的同学都可以成为朋友,借用自身优势游刃有余地处理人际关系,连赵星茴这么难搞的人都能和平相处,何况以前的同桌。


    就拿方歆来说,她和闻楝凑在一起除了能讨论起作业,也能聊班上的事情,只要方歆开口,闻楝总能平缓地把对话持续下去,哪个老师爱好古怪,哪个同学最搞笑,下周的小组作业都能接两句,对话轻松愉快。


    赵星茴懒得再多丢个眼神.


    高中部有不少学生社团,这个学期高三毕业班都退出了学生会和社团活动,高一也告别了新生身份,很多活动都忙起来,方歆每天下午更是不见人影,赵星茴只报了网球社。


    她偶尔也去画室上油画课。


    油画课的画室老师是美院毕业,班上有不少走艺考路线的初高中生,有几个女生穿着尚文中学的校服,和赵星茴同校。


    四月下了好几次暴雨,那天赵星茴刚走进画室就听见外头电闪雷鸣,上完课,倾盆大雨也停住,整个城市淹了大半,路边全是积水,寸步难行。


    那几个女生是住宿生,上完课还要回学校,可迟迟不见公交到站,打车软件也是等不到车。


    赵星茴捎了她们一程。


    把女生送到学校门口,司机再调头回家,她突然想起点什么,让司机从公交站台路过。


    湿漉漉阴沉沉的天色,空气中有雨后灰尘的腥气,路人的伞尖还往下滴着水,积水的公交站台上站着不少人,其中两个身影还挺青葱显眼。


    赵星茴摇下了车窗。


    她穿颜色鲜嫩的春装,鹅黄淡粉,是狼狈潮湿城市滞留在嘈杂森林里的温室鲜花,以一种懒洋洋又无所事事的态度趴在车窗,朝着站台的人挥手。


    “上车。”


    闻楝一眼看见她,同时停住了交谈,黎悦顺着闻楝的目光也看了过去。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赵星茴。


    两人已经等了很久的车,没有别的选择,闻楝自然地拉开车门,把黎悦送进了后座,自己坐进了副驾。


    黎悦轻轻收敛唇边的笑容,对她来说,等不到的公交车未必是件坏事,聊天的时候根本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就算不说话,并肩站在一起也是件很开心的事情。


    她很珍惜这一点时光。


    “黎悦。”赵星茴打招呼,“市中心有积水,很多公交路线都瘫痪,公交车不会来了,我送你回家吧。”


    “星茴,好巧能遇见你。”


    赵星茴让司机先送黎悦回家。


    黎悦犹豫着报了地址。


    “你家离学校好近。”赵星茴问她,“你每天都搭公交回家吗?”


    “也不算是……我比较喜欢坐公交,觉得很有趣,也可以欣赏城市的风景,今天本来想去图书馆借本书,没想到下这么大的雨……”


    赵星茴点头认同。


    就是这个理由好像有点耳熟。


    “那,”黎悦想起坐在前座没搭话的闻楝,“闻楝,你在哪儿下车?你今天还去图书馆吗?”


    “时间不早了,我回家。”闻楝朝着赵星茴偏了偏首,温声道,“和她一起。”


    “嗯?”


    赵星茴没想他直说了,只得接话:“他住在我家。”


    “啊?真的吗?你们俩……”黎悦傻眼,“你们俩是亲戚,还是兄妹什么的吗?”


    “不是。”两人异口同声。


    “他是我父母朋友的儿子。”赵星茴往后一靠,手撑着下巴,偏首冷哼,“别人家的孩子。”


    “我都不知道……”黎悦惊诧万分,“你们……怪不得你俩认识……”


    路程很短,车子很快靠边停。


    没来得及多说,黎悦在惊讶中下了车。


    车上没了旁人,司机跟闻楝熟,笑着开他玩笑:“阿楝,这小姑娘不错。”


    黎悦家距离学校车程五分钟,淌水也走回家了,何必枯等大半个小时的公交,再说,这种天气去什么图书馆。更别提刚才两人在站台,少女笑靥如花的模样。


    “不是您想的那样。”闻楝解释,“我并不知道她家住在哪儿。”


    “多好的约会呀,一起坐公交看风景,一起去图书馆自习。”赵星茴坐在后座阴阳怪气,“怪不得愿意搭一个小时的公交回家呢,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初找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


    什么不在一个班也没关系,什么坐公交看风景,什么在学校学习巴拉巴拉。


    都是借口。


    当初褚文兰还劝了半天,大家都以为是赵星茴欺负闻楝,连赵星茴都这么认为——两人互相都讨厌,在一个班干嘛呢。


    原来是有另外的原因!


    赵星茴朝闻楝扔了一颗彩虹巧克力豆。


    闻楝把落在卫衣帽檐的巧克力豆摸出来,眉眼平静,嗓音冷清:“如果你这么想的话,我和你同班岂不是更好。都在一个教室,比公交车上看风景的时间长。”


    “你想得美,谁要跟你同班。”赵星茴不乐意,嗓音脆脆,“你爱去哪班去哪班,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


    她抓着书包下车,才不要搭理他.


    每周大概有两三天,闻楝会和黎悦在公交车上相遇,两人会聊些学习上的事情,闻楝去图书馆的次数不固定,黎悦说自己每周去一次图书馆借还书,如果两人能遇上,也许可以聊聊对方最近看的书。


    闻楝外温内冷,也许好相处,但止步于进一步的了解。


    过了几天,黎悦在饮水机前遇见闻楝,忍不住问他:“最近几天好像都没有看见你搭公交哦?”


    “老师说最近有个数学联赛竞赛,我留在他办公室看资料。”闻楝温声道。


    黎悦哇了一声:“这个竞赛我也听说了,你要参加吗?”


    “已经报名了。最近应该会开始赛前集训。”


    “太好了,真羡慕。可惜我数学成绩不够好,不然也很想感受一下竞赛氛围。”黎悦惋惜。


    “我记得你文科成绩更好,肯定有更适合你的赛道。”


    “多谢你的鼓励。”


    黎悦还想问问他和赵星茴的事,“原来你从邻市转学过来,是借住在星茴家呢,好巧,你们平时……”


    闻楝笑笑,漆黑眉眼柔和,打断她的话:“你小心,水温有点烫,快溢出来了。”


    “啊,谢谢你提醒我。”


    聊了几句其他,上课铃响,两人各自进了自己教室。


    闻楝每天都有自己的学习计划和安排,黎悦矜持乖巧,两人毕竟不在一个班,相处机会并不多,反倒是赵星茴,因为上次雨天送黎悦回家,两人关系拉近了不少。


    黎悦发现,赵星茴并不是个很难相处的人。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点卡


    16  ? 第 16 章


    ◎我就是要人陪◎


    学校附近有家网红烘焙店, 小甜品的颜值和口味都很出挑,排队的人也多,那天黎悦买了纸杯蛋糕和班上同学共享, 把最漂亮的红丝绒蛋糕送给了赵星茴。


    “谢谢你上次送我回家。”黎悦笑得可爱。


    “不客气。”


    第二天中午, 赵星茴去买鲜榨果汁,也为黎悦买了一杯。


    “黎悦喜欢喝什么?”


    “不知道。”


    “你俩不是同桌吗?怎么会不知道?”赵星茴难以置信扭头, 一副“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的表情。


    闻楝站在旁侧,垂着眼睛的样子很温顺,说话语气有种置身事外的平淡。


    他站在这里的原因只是为了行使刷卡买单的义务。


    “连同桌爱喝什么都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心啊?”赵星茴忍不住蹙眉吐槽。


    她有时候觉得他很烦——总之就是两人大部分时间已经和平共处,但总是会在哪儿突然跳出不爽的情绪。


    闻楝外在温和, 内有棱角,并不是那种百分百配合的男生。


    “水, 温水。”闻楝淡声回她,“走廊饮水机的直饮水,她喝得比较多。”


    “你——”


    赵星茴抬脚,忿忿踩他的白色运动鞋,“闻楝,你没救了。”


    闻楝其实不太理解女生的心理,他和黎悦初三同桌过, 但那是上课的教室,并没有涉及到细微的个人爱好和课余生活。


    何况, 黎悦真的比较喜欢喝温水。


    最后赵星茴买了杯草莓雪梨汁,抛给他一个懒懒眼风,走了。


    走了几步, 又突然折回来。


    她眨眨眼:“你最近下午都不跟黎悦一起搭公交回家吗?”


    闻楝抿抿唇:“最近有个竞赛, 我下午要参加赛前培训。”


    “呵。”她又走了。


    礼尚往来, 女孩子的情谊最容易被互动拉近,黎悦很喜欢赵星茴书包上挂着那些不重样的玩偶,赵星茴每次小组活动也会被黎悦照顾,两人迅速进展到已经可以坐在一起聊天闲话。


    黎悦没想到赵星茴对闻楝的态度那么“平平无奇”。


    “你知道吗?以前我和闻楝同桌的时候,好多女生偷偷往他桌子塞情书,用漂亮的艺术纸笺,喷上香水,粉色的丝缎打个蝴蝶结。”


    “是吗?”


    “但他从来不看,放学之后他会把情书夹在草稿纸里,然后放进垃圾桶……如果有女生当面表白,他也会微笑拒绝,一点都不会让女生难堪。”


    “他很无聊。”赵星茴吹破/口香糖,“有什么好喜欢的,一点个性都没有。”


    黎悦脸色微红,嗓音不自觉微弱:“他很好啊……成绩很好,笑起来也很好看,总是很有礼貌,对同学也很好,会照顾身边人的感受,如果有什么事情也会主动帮忙……”


    赵星茴不以为然:“那不是男生的基本素养嘛。”


    就冲他跟女生同桌了一年,还不知道对方爱喝什么,就足够让赵星茴敲他脑袋.


    这周末赵星茴要去美容院打耳洞。


    前两天她跟方歆出去逛街,在一家饰品店买了几件可可爱爱的饰品,其中有两对贝壳耳环,想着暑假去新加坡,正好可以戴上。


    “你陪我。”她要闻楝陪,“方歆周末有事情。”


    “周末我要去图书馆自习。”


    “那我怎么办?”她反问。


    闻楝没吭声,隔了会抬起头望她,浓黑睫毛动了动,柔声问:“你觉得呢?”


    他这是没空的意思,赵星茴精致下巴翘起,让他看着办:“我不管,我就是要人陪。”


    周末那天,闻楝跟着赵星茴出了门。


    这间美容院赵星茴定期会来剪头发,做其他项目还是第一次来,等赵星茴坐在单人沙发上做准备,抿着唇抓住了闻楝的手臂,他这才看出来她紧张。


    赵星茴小时候害怕打针,凌微每次带她去医院,扎针抽血时都会伸手把她的眼睛捂住,导致现在赵星茴看见尖尖细细的针状物还会下意识地回避。


    她皱着脸,闭上眼睛,把脑袋躲在闻楝胳膊后。


    “只有一点点疼感。”美容师操作熟练,笑着加快动作,“很快就好。”


    饶是赵星茴闷头一声不吭,闻楝还是再一次领教了女生指甲的厉害,手臂一阵刺痛,很快留下了几个红红深深的掐痕。


    闻楝代劳聆听注意事项,接过美容师给的消毒酒精和消炎药膏,陪着赵星茴走出美容院。


    她碰碰发红的耳垂:“好疼。闻楝,我要吃冰激凌。”


    闻楝去便利店给她买冰激凌。


    “怪不得你重感冒都不愿意去医院吊水。”他轻描淡写,“原来是怕打针。”


    赵星茴“哼”了一声,把脸扭过去,舔了口冰激凌。


    打完耳洞,当然要出去玩,赵星茴拽着闻楝去电玩城打电动,起初还好好的,后来两人赛车比赛,闻楝被赵星茴撞得天翻地覆寸步难行,换成投篮,她看比不过他又直接抢走了他的球,在抓娃娃机前赵星茴揪着闻楝的衣角跳脚,闻楝被她缠得眉棱越皱越深,最后神色微冷地给她抓了一只丑不拉几的公仔。


    “你是全天下抓娃娃最烂的人。”赵星茴把那只公仔送给了旁边的小朋友。


    “如果你不是非要拽着我的外套的话。”闻楝语气生硬。


    “我就是想要最里面那只啊。”她反驳。


    两人别别扭扭地去看电影,闻楝买了两人份的爆米花和可乐,也不知道是什么烂片,整场观影人数寥寥无几,整个后排除了一对年轻情侣,只有赵星茴和闻楝两人。


    她光顾着低头玩手机,时不时掏一把他手中的爆米花,可乐杯放在扶手,赵星茴盯着手机,低头去咬吸管。


    冷不丁被闻楝伸手挡了下。


    湿润的菱唇掠过他的手背,微黏的触感是沾在唇上的爆米花糖浆,微凉是冰可乐的温度,至于那一点柔软……


    闻楝迅速缩回了手。


    她瞪眼不悦:“干嘛?”


    “你的可乐在那边。”闻楝的嗓音有种别扭的平静,“椅子另外一侧。”


    “你不早说。”她抿抿唇,伸手端起自己的可乐,深深吸了一大口,想了想,又伸手碰碰嘴唇,拭去刚才那一丝奇异触感。


    过了两分钟。


    赵星茴面无表情地扔了一包湿巾过来:“喏。”


    放映厅灯光昏暗,闻楝的脸庞轮廓隐没在黯淡光线中,唯有眼眸深处印着一点光,但也并未看她,只是把湿巾还过来,嗓音轻渺:“不用了。”


    赵星茴默默把湿巾塞进了包里.


    中午学生餐厅吃饭。


    方歆又有消息,五月份学校会举办社团文化节,要求每个社团会出个小节目或者体验类活动。


    她混迹好几个社团,还加入了学生会,身兼数职,这会在饭桌上哀声叹气,说自己最近大概要忙得飞起。


    赵星茴课余只有网球社,闻楝有英语演讲社,活动都不多,也不需要怎么准备,丝毫不能与她共情。


    方歆想找闻楝帮忙:“我们的舞台剧社今年退了一批高三社员,新的社员也没招多少,真的太缺人了。这次的节目是英文舞台剧,正好缺一个口语好的男生,能不能支持下作为副社长的我,帮忙来参演个话剧啊?”


    闻楝说抱歉,可能时间有冲突。


    “可是星茴也会来参演哦。”方歆微笑,“星茴都来了,你不来吗?”


    赵星茴莫名被cue,杏眼疑惑:“什么舞台剧?我什么时候说要来?”


    “就上次咱们出去逛街,有个男的死皮赖脸跟着你,我帮你把他赶跑了,你说欠我一次人情。”方歆笑得谄媚,“你的角色超简单的,形象很贴你,戏服漂亮,台词贼少,主要作用就是给观众看脸。”


    “我那天根本就没有……”


    “说过的话不许反悔。”方歆塞了个小番茄堵进赵星茴嘴里。


    赵星茴无语。


    这时黎悦端着餐盘走过来,跟赵星茴和闻楝打了个招呼。


    闻楝朝黎悦点点头,赵星茴倒是开口:“跟我们一起吃饭吗?”


    “可以啊,谢谢。”


    黎悦落落大方坐下,还朝着方歆笑笑:“你是方歆吗?我经常看见你和星茴在一起。”


    方歆猛猛点头,笑眯眯看了闻楝一眼,又笑眯眯看着赵星茴和黎悦:“我也认识你,你跟星茴同班,叫黎悦,是班上的学习委员。”


    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这就算认识了。


    方歆继续拉人:“黎悦,你在学校的社团文化节有节目吗?我们舞台剧社最近有点缺人,要不要来参演我们的舞台剧,星茴和闻楝都来哦。”


    闻楝和赵星茴齐刷刷盯着她。


    “方歆!”


    “方歆!”


    方歆无视旁侧两道冷飕飕的目光,朝着黎悦大献殷勤:“跟我们一起演舞台剧怎么样,我们这个剧本超级好玩,戏服也很漂亮,一起来吧,肯定很有趣的。”


    黎悦一点都没犹豫,一口应下:“可以!当然好啊,我那天没什么事情。”


    “太棒了。”方歆心满意足握拳。


    闻楝放下筷子,温声道:“我那天未必有空——”


    赵星茴在餐桌下踢了他一脚,露出“要倒霉就大家一起倒霉”的甜美微笑:“你必须有空。”


    【📢作者有话说】


    进度大概是一个学期三四章,男二即将出场,还有高二高三两年,我尽量控制在十五章左右~


    ——


    推个朋友的文:


    《永堕黎明》by 雪落蒹葭


    遇到他那年,我19岁,一曲成名的少年天才,梨园世家的继承人,业界公认的最美杜丽娘,这是媒体大肆渲染给我的层层光环。


    遇到他那年,我19岁,有一个自幼相伴、年长我七岁的未婚夫,我们的婚约自我出生伊始,羁绊在我的一生里。


    遇到他那年,我19岁,在阴雨缠绵的巷子里,他牵起我的手说可以短暂看看这世间烟火。


    他是程寻,电光火石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照亮我这一生短暂炽热的游园惊梦-


    黎明不见月,惊醒不见你-


    第三人称-


    两男争一女


    17  ? 第 17 章


    ◎阿格里巴◎


    怪不得方歆到处抓人, 她那个舞台剧社是从话剧社另起炉灶的新社团,人丁凋零,全凑在一起也拼不出二十个成员。


    此社团有三大顶梁柱子——自信浮夸的社长、资深社恐编剧, 坑蒙拐骗的方歆。这次要排练的剧本是社恐编剧魔改的英文剧, 剧本名字叫《Neverland》,内容讲的是陷于迷雾中的众人如何披荆斩棘让Neverland重返人间乐园, 带点童话色彩,还有悬疑和特效,还是个音乐剧。


    什么元素都往里加,主打一个乱炖。


    因为是英文剧,第一要求是口语清晰, 语速流利,这也是方歆把闻楝和黎悦诓来的原因, 他俩的台词量巨大,社里其他成员都接不住角色。


    闻楝的英语发音很好,嗓音是春天午后明晃晃的阳光照耀,清澈而放松,语速和节奏也控制得收放自如,他第一次把整场台词都念下来,所有人都鼓起了掌。


    赵星茴没有和他在班级接触过, 这才初初体会到他的人气。


    黎悦的状态也丝毫不逊色,认真投入, 台词背得滚瓜烂熟,一边排练还能一边和编剧琢磨剧本。


    赵星茴的角色是个美貌无比但又傲慢刚愎的女神,Neverland的守护神, 众人困难的缔造者。


    她拎着剧本去找方歆, 贝齿尖尖, 笑容森寒:“所以我是全剧最大反派?还要在舞台上从头坐到尾?”


    方歆呵呵陪笑:“换个角度想,你是高高在上的主宰女神耶。气势超足,还只有六句台词,每一句都很重要,最关键的是,你的服装超华丽超漂亮,是全场最重要的视觉亮点。”


    赵星茴台词少,大部分时间都当壁花,虽然不用开口说话,但她整场都在台上,肢体语言和表情都要配合节奏,整场排练下来,脸都要僵。


    她真的很想敲爆方歆的脑袋。


    排练结束,闻楝还要回趟教室拿数学竞赛的新讲义,赵星茴跟在他身后,揉着自己的脸:“一定要回去吗?”


    “明天要交模拟赛卷,今天的集训内容要补完。”


    这么晚了,她不可能扔下他自己回家。


    “司机都到了。”赵星茴嘀咕,“谁让你这么忙。”


    闻楝回头,温声道,“你先回去吧。”


    “你现在心里肯定在怪我,怪我把你拖去排练舞台剧,浪费你宝贵的学习时间。”赵星茴抱手,哼哼翘起嘴唇,“是不是?”


    “我没有这样想。”


    “闻楝,你非得这样吗?什么都做这么好,把别人都衬得不如你。”


    “那我应该怎么样?”闻楝反问她,漆黑眼神很平静。


    赵星茴语塞,想了想,扬起下巴:“跟其他男生一样啊。”


    不好不坏,有优点也有缺点,很正常的那种男高中生。


    “我和其他男生不一样。”闻楝嗓音冷静,“我在这里读书,住在你家,接受你家的资助,至少要对得起兰姨。”


    他提褚文兰,赵星茴冷嗤了声:“她又不是多好心。再说了,你不管怎么样她都会资助你。”


    “兰姨对我很好。”闻楝当然要维护褚文兰,“她……其实对你很好。”


    工作忙碌无法改变,但褚文兰还要腾出时间照顾家里,安排家里保姆司机的工作,顾及每个人的衣食住行,孩子学校的各项活动,各种节假日的准备。


    赵星茴生气了。


    “我的事不要你管。”她咬住唇,不高兴扭过脸,再不肯多走一步,靠在走廊催他,“快点快点,我要回家。”


    家庭矛盾不可调和。


    赵星茴总不愿意领褚文兰的情,连带着也不领闻楝的情,谁让他们俩是一伙的。


    讨厌.


    舞台剧的排练时间是每周二下午课后和周六,方歆在学生中心找了间空的会议室,每次按照排练进度,连着音乐和走位都要随时调整。


    一群人迅速熟起来,舞台剧社长名叫高壮壮,听着憨厚,实际是个不高不壮又滔滔不绝的平头眼镜男,社恐编辑是个齐刘海格子衬衫、惜字如金的女孩,名字同样违和,叫陈乐语。


    周末排练结束后,高壮壮喜欢号召大家聚餐或者出去玩。


    聚餐当然要吃火锅或者烤肉,高壮壮很有服务精神,点菜下单,挨个问大家喝什么,赵星茴正好出去打电话,方歆努努嘴:“星茴喝什么?问闻楝,他知道。”


    闻楝接过平板下单。


    赵星茴最爱喝的饮料是橙汁,冰激凌喜欢莓果,其次是巧克力,酸奶要加蜂蜜和水果粒,会挑食,不吃气味浓烈、形状古怪的食物,不喜欢吃刺很多的鱼类,讨厌很长的绿叶菜。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绝大部分时间两人都在同一张餐桌吃饭,闻楝被迫记住。


    除此之外,赵星茴在餐桌还缺乏自己动手的自觉——很多步骤都是闻楝不着痕迹地代劳,碗筷是闻楝帮她涮的,自助台的小料是他去拿的。


    她自己还浑然未觉,一边吃东西一边和方歆黎悦说话,心安理得接过闻楝递来的水杯。


    但闻楝的举动从来不会让身边人觉得突兀。


    他不厚此薄彼,给赵星茴倒水,也同样照顾在座的所有女生。


    女孩子们纷纷说谢谢。


    “好感”和“偏爱”也是自然,明明成绩和名誉已经很耀眼,在学校也很受欢迎,却不骄不躁,温柔体贴富有绅士精神,不管是微笑还是伸手服务的动作都让人觉得柔和舒适。


    赵星茴不知道闻楝的感染力是如此之强。


    怎么聚过两次餐之后,社团里的人提起闻楝就开始夸他了呢?


    舞台剧排练了几次之后,大家的配合度越来越默契,舞台效果也越来越好,高壮壮摩拳擦掌,说这个节目一定精彩,起码在文化节上能拿个奖项。


    毕竟剧本、演员、舞美和赞助都很顶级。


    哦,对了。


    此节目的赞助商是xx公司的赵总,赵坤则先生。


    赵星茴在排练室里一坐就是两个小时,等她走完自己的台词,大部分时间都是看别人对戏,懒洋洋撑着下巴发呆。


    方歆怼怼她的胳膊,低声道:“看。”


    夕阳余晖经过阔大的窗户洒入,光影清清凌凌地切割空间,黎悦和闻楝都穿着校服,两人面对而站,不约而同地用手扶着旁侧桌子,轻声对着台词。


    两人身影投在后面白墙,修长轻盈,温柔细致。


    他俩站在一起很搭,都是乖乖好学生,认真的表情和稳定内核都如出一辙,很有校园偶像剧的感觉。


    “黎悦很好,温柔又善解人意,我觉得她很有可能会和闻楝走在一起。”方歆咬耳朵。


    赵星茴把漫画书盖在自己脸上:“谁知道呢。”


    等排练结束,已经是天黑,浅淡的弯月初挂树梢,干净漂亮的校园被路灯照亮,路灯又被茂密枝叶遮挡,一路都是深深浅浅的团团光晕。


    大家走过树荫,一路嘻嘻哈哈地结伴回家。


    路过静谧无人的篮球场,不知道谁落了一只篮球滚在树下,少年影子长长投在地上,半风半月和半掩映的高楼,球场的细网墙和萋萋绿地都是青春的细节。


    高壮壮抡起球:“朋友们。要不要来投篮PK,男生让女生三个球,赢的人,我明天请喝奶茶。”


    女孩子们一声欢呼。


    她们喜欢看闻楝打球,路灯下他的短发眉眼浓黑,扣球的手指修长白皙,皮肉很薄,骨节清晰,窄腰长腿,跑动弹跳、舒展肢体投篮的姿势很美观。


    赵星茴网球和羽毛球都打得不错,却不爱打篮球,今天穿的还是牛仔裙,只能站在一旁观赛。


    “黎悦。”闻楝把球传出去,“到你了。”


    “多谢,承让。”黎悦跑动的动作轻盈可爱,洁白的棉布裙荡起涟漪,跳起来把球扔进了篮筐。


    “进球!”


    闻楝在一旁捡球,再把球回传给黎悦。


    “你投得很准。”明明夜色已暗,但少年的笑容和煦明亮,清新心动。


    “谢谢,是你以前教我投篮的窍门,我还记得呢。”少女的笑声清柔可爱。


    球跑了,他折身去捡,她也追着弹飞的球。


    两人的肩膀撞在一起。


    闻楝伸手扶住少女,手指托住她肩膀有短暂的停留:“抱歉。”


    “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撞到你。”黎悦羞涩低头,嗓音如簌簌颤动的花蕊,“抱歉。我好像踩到你了……把你鞋子弄脏了。”


    “没关系。”


    闻楝收回手,单手把篮球递到她面前,酒窝微陷,笑容清爽,“还有两个球,继续吧。”


    徐徐晚风拂过,把两人衣角牵在一起。


    旁人已经有人吹起口哨起哄。


    虽然闻楝好像跟赵星茴更熟一点,但赵星茴那种傲娇态度,明摆着谁也看不上,两人之间丝毫没有那种拖泥带水的气氛,但闻楝和黎悦站在一起,气氛就有点特别。


    赵星茴在不远处站着,身姿像独栽的玫瑰。


    嘴里的口香糖已经嚼了一会,很突然地意识到它在牙齿间变得发硬难嚼,毫无一丝甜味。


    她打算把口香糖吐掉,转身走出篮球场,去找垃圾桶。


    回去的路上,赵星茴一路没说话。


    也谈不上高兴或者不高兴,只是好像有点累了,也没什么话好说,压根不想开口。


    到家之后,闻楝坐在玄关的换鞋凳上换室内拖鞋,顺手使用消毒喷雾处理衣物,擦拭鞋子。


    闻楝是那种人——青春期的男生有些细节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及时打理的短发,修剪得圆润合适的指甲,永远洁净的衣服鞋子,身上带着香皂或者洗衣液的淡香。


    赵星茴路过他,在他另外一只鞋子上踩了脚,扬起下巴:“你挡着我路了。”


    闻楝抬头,漆黑的眼睛望了她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赵星茴的背影有种别扭又毫无原因的不高兴。


    这种情绪不值得深究,连赵星茴自己都没当回事,睡一觉起来就已经抛之脑后。


    舞台剧排练一个月后,赵星茴终于看见了方歆吹嘘的那件“超华丽超漂亮”的演出服。


    服装是租的,赵星茴的衣服最隆重,复古华丽的洛可可风格,黑红色丝绒和超大裙摆,一串串塑料珍珠缠绕手颈,衬得她像个暗黑系女王,衣饰重得差点压垮她的肩膀。


    视觉上的确很有女王的存在感,她坐在一个高台上,俯望众人。


    在场所有人都看呆了,黎悦和方歆过来帮忙摆弄赵星茴层层叠叠的裙子,这大裙摆要垂下覆盖高台边缘,有一种坐在云端的效果。


    女神不用说太多的话,赵星茴的台词很简单。


    她坐在台上,姿势高贵,拗着背脊,傲慢气势十足,前两句话是威慑众人禁止进入她的领域。


    第三句话是诱惑人背叛自己的朋友。


    闻楝站在女神面前,拾起滑落至地面的华贵珍珠,伸手递给她。


    赵星茴从浮云一般的裙中垂落一只柔美洁白的手,勾起那串珍珠,笑得艳丽邪恶,英音旖旎:“阿格里巴,我知道你从穷乡僻壤而来,饥肠辘辘又一无所有,如果你愿意跪在我面前俯首称臣,驱赶你那些愚蠢的朋友,那这遍地的珠宝金砾都为你所有,财富足够你买下一个王国。”


    台词从她唇齿间倾吐出来,清脆张扬。


    贫穷且忠诚勇敢的维萨·阿格里巴需要抬头才能注视着她,温顺漆黑的瞳仁里倒映着她的雪肤红唇,星眸如耀,珍珠蕾丝,波浪黑裙……


    他觉得眼前人像朵娇贵的大丽花。


    或者别的什么,艳丽而危险的风景,色泽很美的毒药……


    一沾就会要命的那种。


    彩排结束,赵星茴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从高台上下来。


    别人都忙着在换装或者其他,赵星茴的肩膀都快被压塌了,半步也走不动。


    她喊闻楝。


    “怎么了?”


    赵星茴有气无力:“能不能先帮我把脖子上的项链接下来,沉死了。”


    “可以。”


    他帮她摘脖子上的大串塑料项链,近看才发现她娇嫩的皮肤被压得发红,印出了痕迹,赵星茴拨开头发,把修长漂亮的颈项露出来,垂着头:“从后面解开。”


    那裙子后背略低,露出一片雪白细腻的脊背,玲珑微凹的一条脊骨和振翅欲飞的蝴蝶骨隐于领口。


    闻楝呼吸顿了顿,垂着眼不看。


    “好了没有?”


    “马上。”他温声道。


    “好累,我快累死了。”赵星茴嘟囔,手指再拂了下头发,把一缕秀发捞至肩头。


    那缕头发滑过闻楝的手指,他动作莫名有些急,语气却愈发温柔:“再坚持一下。”


    脖子上的项链终于解下,赵星茴垮下了肩膀,又伸出了手,慵懒无力地递到他眼下:“还有手上呢。”.


    文化节正式演出的那天,舞台的光束独独落在赵星茴身上的那一瞬,台下的呼吸声暂停了一半。


    总导演高壮壮在幕后看见观众的反应,激动地做了个胜利的姿势。


    很难想象高中校园也有这样精致的戏剧,首先要感谢赞助商的壕气,其次要感谢陈乐语的魔改剧本,最后感谢方歆拉来的人头。


    一半人看赵星茴,另一半人看闻楝。


    因为个子高瘦而肌骨清薄,闻楝挑不到合适尺码的戏服,身上的亚麻白衬衫和直型长裤略有空荡,却有种温文尔雅的清落感,衬得他肩平腰窄,端正温和。银色纽扣束至领口,衣角颌线线条直锐,笔挺利落,更何况眉眼漆黑,鼻梁高挺,薄唇秀丽。


    他和赵星茴的角色对比反差尤其强烈。


    清和艳。


    谦逊和冷漠。


    坦荡的勇气和固执的傲慢。


    赵星茴化了舞台妆。


    守护女神浓密乌黑的长卷发滑落肩膀,和闪耀的珠宝一起映入阿格里巴的眼底,嫣红的嘴唇冷酷地向他吐出最后一句台词。


    “I promise Neverland wii never land。”


    我保证此地无人可入。


    他身姿笔挺,抬起英俊的脸庞,漆黑的眼睛直视着她,朗声开口。


    “I promised ,I came,I conquered。”


    我也保证,我无往不利。


    台下想起热烈的掌声,舞台缓缓谢幕。


    无人可见的角度,赵星茴冲着闻楝轻轻地吐了吐舌头。


    他酒窝浅浅,回她以清浅微笑.


    很有趣的演出经历,高壮壮特意把这个舞台剧制作成了光碟送给每个参演和幕后工作的社员。


    临近暑假,赵星茴像候鸟一样飞去新加坡陪伴母亲,她还带上了这个视频,想让凌微看看她的表演。


    暑假时间漫长,闻楝总不能在赵家白吃白喝当闲人,褚文兰非常反对他出去兼职打工,还是把他带去了公司,让他在仓库帮忙扛货装车,在办公室打印文件和整理资料,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情。


    既然闻楝在家,赵星茴依旧把爆爆交给他照顾,翻来覆去还是叮嘱那两句,让他好好照顾猫猫,喂粮喂水陪玩,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打视频电话回家和爆爆见面。


    “你什么时候回来?”闻楝问她。


    赵星茴像尾美人鱼坐在泳池边:“我订了下周的机票,跟陆显舟一起回国,你跟我爸说不用来接我了,陆显舟会送我回家。”


    她忘了告诉他陆显舟是谁。


    不过也没关系,不用认识,陆显舟跟他们无关。


    【📢作者有话说】


    文名是仿用《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但我并不想用阿里巴巴这个词,所以替换了一个比较接近的,其实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我也觉得现在这个文名有点怪,大家有没有觉得换成《天黑黑》更好一点?


    18  ? 第 18 章


    ◎闻楝,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因为陆显舟的原因, 赵星茴提前一周回到了洛江市。


    陆家人多,早年陆续移民,如今到陆显舟这一辈几乎都在海外生活, 他这次回国是去首都探望长辈以及父母的朋友, 正好赵星茴也要回国,两人正好一道回来, 顺便也在洛江市逗留几天。


    陆显舟安排了一周的空闲时间。


    赵星茴诧异:“你要在洛江待一周?”


    “不行?”陆显舟看她一脸嫌弃,禁不住好笑,“小鬼,我特意拐个弯送你回家,你还嫌我碍事, 不乐意是不是?”


    “你在洛江市人生地不熟,无亲无故, 就认识我一个人,那我岂不是要陪你?”赵星茴嘀咕。


    她跟他又没什么共同话题,玩也玩不到一块,再说了,她还约了方歆出去玩呢。


    “得得得。”陆显舟举手,“没关系,你回你的家, 我玩我的,我下飞机送你到家后, 咱俩就分开。”


    赵星茴想了想,甩头发:“算了,我就勉为其难尽地主之谊, 陪陪你吧。”


    做了决定之后, 赵星茴下一秒就开始琢磨, 问他:“你想去哪儿玩呀?虽然说洛江不大不小,但好像没什么特别好玩的地方,不过爬山还不错,还有几个景区和游乐园,我堂哥在山里开了家很漂亮的民宿……”


    “我什么都行,全权交给小公主安排。”陆显舟摊手。


    其实也不是留下来为了游山玩水,洛江有个项目考察,正好借着送赵星茴的机会,叔叔让他过去看看,落地后也有接洽的合作伙伴,但陆显舟不说,他觉得赵星茴脸上那种傲娇又为难的表情很有趣.


    闻楝陪爆爆玩毛线球。


    爆爆刚去宠物店洗过澡,毛发松软喷香,像朵蓬松飘逸的云,尖耳粉嫩,蓝黄圆瞳如宝石,一路追着滚落的毛线球,叼起来后又放回闻楝身边,喵喵示意他再扔一次。


    后来外面传来车子的声音,爆爆耳朵竖起,这时还还专心地玩着球,等听见门外清脆的笑声和脚步声,它已经撒开丫子噌到门口。


    主人回来了。


    闻楝看它那股机灵劲,眉眼舒展,脸颊还沾了点笑意,俯身去捡地上被冷落的毛线球,听见动静抬眼。


    赵星茴和陆显舟踏进家门的时候还在拌嘴。


    “小鬼,你几年前还在喊我哥,现在已经直呼其名,是不是有点不尊敬我?”


    “你也没喊我妹妹啊,天天小鬼小鬼的,是不是有点不爱护我?”


    “……”


    爆爆竖着尾巴站在门口喵喵喵。


    “爆爆。”赵星茴笑嘻嘻地蹲下去抱猫。


    闻楝捏着球,不远不近地站着,和陆显舟打了个照面。


    穿潮牌运动衫的青年,笑容阳光爽朗,小麦肤色,头发理得偏短,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深邃的五官,一看就是健身的身材骨架,肩膀宽直,肌肉结实,整个人显得精炼又朝气蓬勃。


    一眼便知,这人出身良好,自律又自信。


    陆显舟也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闻楝一眼——清秀长相,毫无攻击性,温驯沉默,念书很好的那种国内高中男生。


    他在新加坡也听凌微和赵星茴提过几句,这男生是个孤儿,被资助寄住在赵家。


    赵星茴已然抱起了爆爆,带着陆显舟走进室内,不甚正式地介绍两人。


    “闻楝。”


    “这是陆显舟。”


    两人彼此点头,说你好,这就算认识了。


    陆显舟打量客厅:“我听你和婶婶聊天,婶婶以前也住过这里?她喜欢这种风格的房子?”


    “我爸喜欢。”


    赵星茴问闻楝,“燕姨在家吗?”


    “燕姨在洗衣房。”


    赵星茴小声吐槽:“麻烦她煮点咖啡,那家伙咖啡瘾犯了,嫌飞机上的咖啡不好喝。”


    她领着陆显舟上楼,“说好的,只允许你参观一眼我的房间,不许觊觎我的收藏品,那些手办都是我从小攒到大的,你再喜欢我也不会让给你。”


    “知道了。”陆显舟笑。


    两人抱着爆爆,绕过闻楝,说说笑笑去了二楼。


    只留闻楝在身后。


    未必有被冷落的心情,闻楝很习惯这种场景,只是手里握着那个毛线球,球已经被爆爆咬得表层绒绒,用力捏着有粗砺微刺的触感,他面上的表情平和,垂着眼睛的时候气质略带冷清,在客厅无所事事地站了会,出去找燕姐。


    一楼静悄悄,二楼的动静却不小。


    二楼房间的门没关,笑声说话声清晰地传出,赵星茴跟陆显舟炫耀自己的玩具收藏,抢过小时候的相册说不许看,再把自己书桌上的练习册和考卷通通藏起来,让陆显舟走开。


    闻楝在餐厅煮咖啡,燕姐准备了水果甜点下午茶,听见楼上的动静,哎了一声:“这什么声音,怎么那么开心。”


    “他们在听唱片。”闻楝平静说。


    赵星茴挑自己喜欢的唱片给陆显舟听,陆显舟正在点评她的音乐品味,两人因为一个国外乐队争辩起来.


    晚上褚文兰订了吃饭的包厢。


    陆显舟送女儿回国,做家长的当然要感谢,再说还是陆氏企业的人,赵坤则当然也不能怠慢,当天晚上夫妻俩找了家规格很高的餐厅,请陆显舟吃个饭。


    陆显舟是陆显舟,不沾什么恩怨旧情,也是第一次见赵坤则和褚文兰,开口喊他们叔叔阿姨,态度谦逊,教养良好,是个和气开朗的年轻人。


    赵星茴向来不喜欢跟着赵坤则吃人情应酬饭,今天很给陆显舟面子,也是高高兴兴地出门。


    闻楝也去了。


    没必要全家人都出门吃饭,单单把他留在家里。


    在赵坤则面前,陆显舟的嘴堪比褚文兰,只夸赵星茴聪明漂亮可爱,聊起赵星茴在新加坡的几件趣事,比如在海边吊床里睡着让人找了大半天,又听赵坤则说赵星茴小时候的趣事,讲她小时候如何顽皮捉弄大人云云,再掺杂着聊些公司生意上的事情。


    赵星茴端着笑脸,在他们聊天的间隙,无奈地冲着闻楝噘起了嘴唇。


    那意思是寻求共鸣——他们好烦。


    闻楝垂着眼睫,在桌布下默默地递出手,剥好的盐焗开心果放在他的手心,摊开给赵星茴看。


    那意思是问她要不要吃。


    赵星茴轻轻一觑,面色丝毫不显,但悄悄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甲挠了挠他的手掌边缘。


    意思是她要吃。


    还没等她把他手里的开心果捻走,服务员敲门进来上菜,把手里的餐盘递在了赵星茴面前。


    这顿饭压根没有闻楝什么事——陆显舟跟赵坤则聊天,也能不着痕迹地照顾赵星茴,替她布菜倒茶,注意她的喜好,有一道菜赵星茴多挟了两筷子,陆显舟悄声叮嘱服务员再上了一份。


    赵星茴星眸斜睇,扔给陆显舟一个甜甜笑脸,凑过去跟他说话。


    闻楝沉默着敛目,密密睫毛遮掩住眼神,把开心果攥在掌心,缩回了自己的手。


    这顿饭餐桌上气氛极佳,宾主皆欢。


    后面那一周,赵星茴不是主动陪着陆显舟玩,就是被动被他诓出去玩。


    陆显舟说要去游山玩水,结果把赵星茴诓去荒郊野岭的郊区考察工厂,他说想要运动运动,结果只是跟人见面顺便打打高尔夫,说要去吃一家很有名的私房菜,结果那真的是一家很有名的私房菜。


    赵星茴很生气。


    陆显舟双手一摆,振振有词:“那怎么办?谁让我在洛江市只认识你。”


    她每天早出晚归,鸟儿一样飞离又回巣,压根不见人影。


    “他让我去酒店找他,结果他自己在房间呼呼大睡,我敲了半个小时的门才把他吵醒。”


    “表面上装模作样跟人谈合作,背地里还要跟律师请教台词,最后还企图教我做数学题。”


    “什么行李都没带,还要我陪他去买西装,连领带都不会挑。”


    “……”


    闻楝低头给爆爆梳毛,默不作声地听她叨叨絮絮地抱怨。


    赵星茴再往嘴里塞一颗葡萄,鼓着腮帮子一直说陆显舟如何如何不好:“闻楝,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嗯。”他低声回应。


    “你说他是不是很过分?”


    闻楝没说话,抱着爆爆走开。


    “闻楝?闻楝。”赵星茴看他走开,跳起来追着他,“闻楝,我说的——”


    闻楝打断她的话:“我听见了。”


    她歪着脑袋:“他要是再让我陪他出去的话,我肯定不答应……”


    “赵星茴。”


    闻楝顿住脚步,转身面对着她,爆爆懒洋洋地蜷在他怀中,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澄透又乖顺。


    他的眼睛和爆爆迥然不同,瞳仁乌黑沉静,眼角尖锐单薄,不带情绪看人的时候气质稍显冷清,语气却还维持着平和,“你玩的开心就好。”


    “我没觉得开心。”赵星茴撇撇嘴。


    他扯扯唇角,清隽酒窝微陷,明明是对她微笑,却丝毫感觉不到笑意,只有隐晦的冷淡。


    闻楝转身回了房间。


    赵星茴莫名其妙地被晾在门外。


    她后知后觉,还是喊了一声闻楝,迟迟没有听见他的回应,这才突然意识到——


    闻楝好像有点不高兴。


    可是……


    不对啊,她又没有惹他,他到底有什么不高兴的?


    【📢作者有话说】


    谢谢姐妹们的建议,我决定文名不改了,就用这个名字啦。


    本人的五一假期已经开启(T T),前面几天会尽量保证更新,后几天日更,有事会提前请假哦~祝大家节日快乐~


    评论区24h有红包掉落哦


    19  ? 第 19 章


    ◎他居然会生气?◎


    一周之后, 陆显舟离开了洛江市。


    他有自己的公务行程,赵星茴没去机场送他,只是临走前给他打了个电话。


    “陆显舟。我今天有事走不开, 没有办法送你, 只能在电话里祝你一路顺风,行程顺利, 开开心心。”


    “知道了,小鬼。”陆显舟笑着回她,“这几天辛苦你了,多谢。”


    赵星茴傲娇地“哼”了一声,陆显舟能想象她在电话那头噘嘴的模样, 下一句听见她说:“如果你下次还来洛江市的话,我还是会很高兴, 虽然这几天我老是吐槽你,但,但那只是我脾气不好……不代表我不欢迎你。”


    陆显舟挑眉问:“谁说你脾气不好?我觉得你的脾气很好。赵星茴,不要因为不相干人的误判曲解自己。”


    “谢谢你的安慰。”赵星茴嫣然浅笑,“那下次再见吧。”


    陆显舟笑道,“明年五月我会正式结束大学课程,毕业典礼后我会有六个月的国际志愿者活动, 之后我会再进入研究院学习……说不定下次再见到你,你已经不是高中生小鬼头……不过, 我很期待我们再面。”


    “好啊,希望下次再见面你还记得我。”


    两人愉快地说再见。


    赵星茴挂了电话,回到了吃饭的包厢。


    她今天有事——跟着赵坤则出席了另一场饭局。


    今天的饭局气氛还算愉快, 一半性质是父母人情应酬, 顺便把自己孩子带出见识见识, 另一半的性质是……有一位好久不见的朋友。


    餐桌旁坐着的那位男生,十六七岁的年龄,穿衣风格很有个性,黑色潮牌T恤和时髦破洞牛仔裤,脖子上戴着醒目的银色项链,抓乱却仍然有型的刘海短发,眼睛狭长,单眼皮,高鼻梁,五官冷峻,给人的第一眼印象就是——酷帅。


    赵星茴大概有十年没有见过于奕扬。


    是小时候一起玩过家家,一起在公园里疯跑疯玩,一起手牵手上幼儿园,坐在同一张课桌吃饼干喝牛奶的朋友。


    “一转眼小茴都这么大了,还记得她和奕扬小时候一起玩的场景。算起来,那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时间过得真快。”于妈妈笑盈盈说道,“我们两家人也有快十年没见面了吧。”


    赵坤则说是,伸手比划了一下:“我记得奕扬那时候比星茴矮一点,现在已经比星茴高出了不少。”


    “可不是。”于爸爸笑道,“那时候星茴喜欢拍着奕扬的脑袋喊他小鱼,奕扬每天晚上都要多喝一瓶牛奶,说要快点长高,不想踮脚才能够着星茴姐姐的脑袋。”


    “爸!”


    谁也不爱听爹妈当众翻自己的童年糗事,于奕扬脸色冷恼,“您瞎说什么呢?”


    赵星茴偏着脑袋看他,分开十年没见,她差点把这个青梅竹马的记忆抛到马里纳亚海沟,眼睛滴溜溜地寻找于奕扬童年时期的影子:“我记得我比他大,现在也可以喊他小鱼呀。”


    于奕扬反驳:“就差了半个月,我也没比你小。”


    赵星茴朝他咧出洁白牙齿,笑容狡黠:“我想起来了,你小时候也爱说这句话。就算小半个月也算是个弟弟,你还得喊我星茴姐姐。”


    星茴姐姐。


    这个词怎么听怎么刺耳,于奕扬抽抽唇角,恨不得这顿饭立马散场。


    两家人以前认识。


    赵坤则和于奕扬的爸爸早年在生意场上认识,关系还算不错,那时候两家离得近,孩子也是同岁,彼此往来也算频繁,只是于奕扬六七岁的时候,于爸爸的事业转移到了北方,索性带着全家人去了北方定居。


    一直到今天,他们又因为种种原因回到了洛江市。


    于家在洛江市重新安顿下来,最先联系的当然是以前那些老朋友旧关系,很快约了赵家吃饭。


    两家多年未见,没想赵星茴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也没想赵坤则和凌微早就离婚,后来娶了自己的秘书为妻,时光如梭,世事唏嘘,饭局上感慨良多。


    赵星茴和于奕扬百无聊赖地听几个大人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话题。


    既然回到洛江市定居,于奕扬也要跟着转学,夫妻俩提前考察过,早就决定转到赵星茴念书的私立学校。


    “星茴在五班?”


    “好好好,走了这么多年,奕扬现在就只记得星茴,在学校有个朋友还是放心些,要是能在一个班就好了。”


    赵坤则笑容满面:“我在学校认识一个熟人,也就打声招呼的事儿,把奕扬转到星茴那个班,两个孩子在班上也能互相照应点。”


    “那这样可太好了,星茴,奕扬,你俩上幼儿园时候就是同班同桌,没想到过了十年,还能又聚到一块,这真是缘分。”


    “……”


    同班的事情,赵星茴没拒绝。


    于奕扬也没拒绝。


    两人隔着圆餐桌对望了一眼,分开太久,还是没能迅速熟络起来,干巴巴地说了“请多指教”,在家长的引导下留了联系方式,结束了这顿饭局.


    高二五班有个转学生。


    开学有学生会和社团招新,他直接在广场舞台登台,随意挥洒弹起了吉他,报出了自己的名字班级以及舞台风格,问有没有人想要加入他的新乐队。


    于是的于,神采奕奕的奕,张扬的扬。


    只有一个人,全新的、甚至还没跟学校申请的,电声乐队。


    台下那么多学生,他一整个人生地不熟的状态,还能如此引人瞩目,让人迅速记住他——风格很炫,性格很酷,很有个性的帅男生。


    方歆第一时间跟赵星茴打听这哥们。


    “是我们班的。”


    赵星茴听完方歆说这件事,情绪很镇定,“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有个小时候认识的朋友转学到了我们学校,跟我一个班,就是他呀。”


    “你不是说叫什么小鱼吗?”方歆瞪眼,“那天打电话我没听清,你就随随便便一说,我还以为是个女孩子,你没说是个酷酷的帅哥啊!你不知道他有多么一鸣惊人,在舞台上的台风有多帅,好多女生都记住了他的名字,冲过去问他要联系方式!!!”


    “小鱼,于奕扬。”赵星茴道,“我小时候就这么叫他。”


    方歆觉得赵星茴暴殄天物,用筷子敲敲闻楝的手臂:“闻楝,于奕扬的事情你知道吗?”


    闻楝坐在旁边,似乎有种置身事外的情绪,淡淡应了声嗯。


    那天吃饭,闻楝没去。


    但当天晚上他就听见褚文兰和赵坤则的对话,聊的是于奕扬和赵星茴同班的事情,后来也听见了赵星茴和方歆的电话,听她轻描淡写说自己有个朋友回了洛江市。


    方歆扭头“嘿”了一声,问赵星茴:“所以你跟于奕扬是从小就认识?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他?”


    “因为很多年没有联系。”赵星茴耸耸肩膀,“我爸和他爸以前有生意合作,那时候我家还没有搬到现在的别墅,我家和他家住同一个小区,所以小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玩,连念幼儿园一个学校,还是同桌,很是好的玩伴。”


    “后来他爸爸公司迁到了北方,他也跟着家里搬走了,这么多一直都没有联系,十年呢,我都差点忘了这号人。谁知道今年他们又回到了洛江,于叔叔又跟我爸联系上了,他也转学到我们学校。”


    赵星茴把这事说的稀疏平常。


    “所以,”方歆琢磨,“他跟你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对吧?”


    “你要这么说的话,勉强算喽。”


    “好好好,刚走一个陆显舟,又来一个于奕扬,你就把我们嫉妒死吧,赵星茴。”方歆忿忿不平,“为什么我就没有这么帅的青梅竹马?甚至连青梅竹马都没有。”


    “欸,他们跟我有什么关系?”赵星茴无语,咬了口水果,“我天天被我爸拎来拎去凑饭局,天天讲我小时候的事炒气氛,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烦。”


    话这么说,赵星茴突然凑到闻楝身边,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他:“我问你,那天吃饭你为什么没有去?”


    闻楝没说话。


    “闻楝。”


    他平静开口:“和我没关系,我不出席才对。”


    赵星茴不信:“你已经是家里的一份子,褚文兰哪次吃饭不带你。她也没说你不来,你为什么没来?”


    “那天我有点事情。”


    “有什么事情?”


    闻楝垂眼:“不是什么特别的事。”


    “那你告诉我呀。”赵星茴皱眉,“闻楝,你最近是不是有点奇怪?”


    连方歆都稍有察觉,好像从这个学期开始,闻楝总是处于一种极度平静的状态。


    是那种漠不关心的平静,没有情绪,没有起伏,连笑容都隐隐敷衍。


    方歆在暑假时期,在路上偶遇过闻楝几次,他和她说话的情绪一如以往的温润柔和,眼神也是温和锐亮的,说话也不是现在的沉默。她后来还把爆爆接到自己家玩了几天,闻楝甚至还特意登门来接爆爆,说要带它去洗澡。


    那天他应该是高兴的,酒窝很深,笑容温润,连方妈妈都说这个男生礼貌谦和,笑起来很招人喜欢。


    “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闻楝没抬头,漫不经心把碗收拾进餐盘。


    那天的缺席并不是没有原因,上学期的数学竞赛结果已出,闻楝拿了省奖,那天去学校拿竞赛奖品,拿到奖品后他也没有离开,留在办公室看了其他考生的真题,没有去吃那顿饭。


    “你是不是跟黎悦闹别扭啦?”方歆帮赵星茴问话,“你和黎悦不一起坐公交回家了吗?你俩吵架了吗?还是分手啦?”


    不知道是方歆的语气太八卦还是随意揣测以至于让人觉得冒犯。


    闻楝猛然蹙眉。


    他漆黑锐利的眼瞥了方歆一眼,眸底暗而冰冷,语气冷冽如冰:“我和黎悦只是普通同学,没有任何其他关系。”


    他端着餐盘起身离去。


    一连贯的动作表情神情都有着冷漠的意味。


    方歆从来只见过闻楝清润淡和的样子,冷不丁被他突然的冷淡疏离吓了一跳,张着嘴看他离开,呐呐:“他生气了?”


    赵星茴盯着闻楝的背影微愣,轻轻“嗯”了一声。


    “闻楝居然会生气?”方歆不敢置信,“他什么时候生过气?居然会对我生气?我就随便胡诌了两句,他和黎悦没关系就说没关系,干嘛这样?”


    “我也不知道。”赵星茴撑着下巴。


    “是他自己很奇怪啊,我以为他心情不好还是怎么样……最近你俩也没吵架没怎么样,他好端端地怎么这样?别人看见了当然会瞎猜,那我也没什么别的好猜的,只能猜他和黎悦……”


    方歆无语。


    她虽然爱八卦,但自诩为人绝对真诚,只能拉着赵星茴,快步追上去跟闻楝道歉。


    “闻楝,对不起。”


    方歆堵住闻楝,可怜巴巴说对不起,不应该胡乱八卦他和黎悦的关系。


    赵星茴抱手站在一旁,歪着脑袋,星眸从方歆身上转到闻楝,睫毛忽闪。


    闻楝显然也是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


    他听完方歆的道歉,半晌之后,抿了抿薄唇,垂着乌黑眉眼:“没关系……刚才,很抱歉……”


    他好像轻轻释了口气,再掀开眼帘,眸底暗沉如云翳散去,又是副清澈柔和的模样。


    赵星茴站在旁边默默打量闻楝,有种直觉——他好似从某个高度突然降了下来,回落到了地面。


    闻楝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他什么都不去想,甚至都不理解自己这些日子的情绪,好像是一种无迹可寻的酸涩,少年的自尊和无所适从,无法控制和无法避免受到影响的身边人事,注定了他的人生要走到现在面对的境况。


    他的人生好像就注定了如此.


    赵星茴和于奕扬的尘封关系在短暂的冷遇后迅速回温。


    早上她从后门拐进教室的时候,于奕扬趴在课桌上睡觉,赵星茴踢踢他的凳子,嗓音冷脆:“欸,凳子挪挪,你挡路了。”


    于奕扬从课桌上抬头,眯着困眼:“你现在怎么这么凶?”


    赵星茴骄傲地抬起下巴:“我凶?”


    “班上男生都说你冷冰冰,眼睛都快长脑袋顶上了,没人敢惹你。”他懒洋洋道,“你小时候不是挺喜欢跟班上同学玩吗?”


    “我现在多大了?又不是幼稚园。”


    赵星茴皱着鼻子“哼”了声,目不斜视走过。


    于奕扬下课后拦住了赵星茴:“提个要求,既然是同班同学,咱们还是要好好相处,以后能不能不喊我小鱼?”


    “可我记得你小时候很爱这个名字,还让大家都喊你小鱼。”赵星茴只顾低头翻漫画。


    “现在不喜欢。”他挑眉,“自从我从洛江搬走后,再也没人喊过了,我现在不喜欢这个名字。”


    赵星茴睃他:“那我喊你什么?”


    “奕扬,于奕扬都行。”


    “好的,小鱼……”赵星茴闲闲淡淡回他,“……奕扬同学。”


    她从小就这态度。


    于奕扬无语望天,轻轻嗤了声,伸手在赵星茴脑袋上轻弹了个脑瓜崩。


    “喂!你想死是不是?”赵星茴眼睛一瞪,挥着手里的漫画书砸向他,不轻不重的啪啪两下,“你敢欺负我,我可不是好惹的。”


    “小公主还是没变。”于奕扬语气闲闲地在她身边坐下:“你小时候也爱说这句话。”


    赵星茴撇头看他。


    他朝她笑笑,那种“我知道你不会拿我怎么样”的笑容,眉眼里有几分儿时的熟悉。


    赵星茴睫毛闪闪,皱起鼻尖,也回他一个小时候“你老是这样烦人”的笑容。


    几乎褪色的记忆重新苏醒,火星点燃只需要一秒——两人又找到了彼此熟悉的那个身影。


    小时候他们是朋友,现在依旧是。


    “于奕扬,你这几年在北方过得怎么样呀?你刚走的时候我总惦记你,说要去找你玩,后来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呢?我都快忘记你了……”


    “……”


    “你呢?你过得好不好?凌微阿姨出国了吗?我甚至不知道她和你爸爸离婚的事情……”


    “……”


    不过短短几日,于奕扬已然跟着赵星茴一起去学生餐厅吃饭。


    他用酷拽又理所当然的语气跟方歆和闻楝打招呼:“你们好,我是于奕扬,星茴的朋友。”


    方歆笑得嘴角都快扯到耳朵去了:“青梅竹马,校园重逢,值得恭喜。星茴,是不是应该请客庆祝?”


    “应该的,有时间我请大家吃饭。”于奕扬大方。


    他端着餐盘,随意地坐在了赵星茴的左边——闻楝最常坐的那个位置。


    没有人觉得不合适,连赵星茴都毫无察觉。


    闻楝默默顿住脚步,绕过餐桌,坐在了赵星茴的斜对面。


    除了多出一个人,似乎一切都毫无变化。


    学校的学生餐厅有好几个,今年大家升到了高二教室,楼梯口离某个学生餐厅距离最近,吃的次数也最多。


    都在同一个餐厅,赵星茴他们也常常在吃饭的时候碰见黎悦。


    经过上个学期的舞台剧排练,赵星茴和方歆跟她很熟,看见她总要招手:“黎悦,要不要一块跟我们吃饭?”


    黎悦开开心心坐下:“你们每次吃饭都挑同一张桌子。”


    这张餐桌汇集的要素太多——只可远观不可靠近的傲慢大小姐,万事灵通的校园八卦达人,成绩最优综合实力最佳的天然好感优等生,新款高人气酷拽乐队主唱。


    能聊的话题实在太多。


    方歆经常有这么种错觉。


    她看看左边的赵星茴和于奕扬,再看看右边的黎悦和闻楝,对故事的走向很有把握,对着他们笑得狗血万分又暧昧横生。


    【📢作者有话说】


    朋友们最近太忙了。假期下次的更新时间是4、5号,我尽量攒在一块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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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  ? 第 20 章


    ◎我现在很需要你◎


    赵星茴小时候无敌可爱, 粉妆玉琢,抱着洋娃娃,穿各种漂亮裙子, 像个众星捧月的小公主。


    她会因为害怕地上积水弄脏水晶鞋, 瘪着嘴非要于奕扬背着她跨过水沟,也会因为要和于奕扬一起比赛爬树, 毫不犹豫地弄脏漂亮的新裙子。


    童年像盒子里的巧克力糖,时隔多年尘封后再打开,即便里头空空如也,依旧能品尝到当年一起躲在彩色滑梯里偷吃糖果的甘甜醇香。


    这些记忆,赵星茴有, 于奕扬也有。


    诚如方歆所言,星星之火, 可以燎原。


    友谊如春风复苏,一夜离离原上草,赵星茴和于奕扬现在属于同班同学,同进同出,逐渐汇入同步轨道的节奏。


    两人现在一起吃饭,一起放学,上课的小组成员, 下课后写作业聊天,于奕扬跟着赵星茴去打网球, 赵星茴给他的新乐队出主意,周末两人一起去逛街抓娃娃听音乐会,聊天打游戏讲电话。


    某日赵星茴买了件潮牌运动裙穿去学校, 方歆念了句好看, 又说:“铆钉迷彩十字架, 这好像不是你风格?”


    赵星茴语气闲闲:“于奕扬说没衣服穿,周末拽着我陪他买衣服,说这件好看,非得让我试,然后就买了。”


    方歆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你俩单独去逛街买衣服啊?”


    “我不是也约你了吗?”赵星茴毫无察觉,埋头翻自己的书,“你说要在家写作业……对了,最近我每次约你你都不出来。”


    “我哪有空,这学期作业量突飞猛涨,我妈每天都盯着我。”方歆扯起笑脸,努努嘴巴,“你俩一起就行了,三人行,我才不当电灯泡呢。”


    赵星茴没听见她的嘀咕,接了个电话。


    于奕扬问她要不要来学生中心听他们练曲,最近他的乐队终于组建起来,有了固定的场地和成员,每周排练,今天算是第一次乐队排练,需要一点观众反馈。


    赵星茴收拾书包要走,约方歆:“于奕扬的电话,要不要去听他们乐队排练?”


    方歆摇头:“我妈马上要来接我,今天要去培训班补课。”


    “可怜的方歆小宝贝。”赵星茴笑得灿烂且骄傲,做了个鬼脸,“那我先走喽。”


    “羡慕你的自由。”


    方歆无奈背起书包,顺嘴问了句,“你最近和于奕扬走那么近,都不和闻楝一起了吗?好像很久没见你们两个在一起了喔。”


    最近闻楝在赵星茴身边的存在感骤降。


    以前两人在校园还一起上学吃午餐买零食,赵星茴有一阵犯懒,自己不想做课堂笔记,每天都霸占着闻楝的课业笔记,两人偶尔也一起做作业,特别是去年舞台剧彩排那几个月,下课后也算是形影不离。


    自打于奕扬来之后,闻楝的身影好像就淡化了一般。


    赵星茴自己浑然不觉:“没有啊,不是和以前一样吗?”


    早上两人一起上学,中午也在同一张餐桌吃饭,晚上在家也能看见对方,和以往并没有什么区别。


    方歆:“是吗?那可能是我错觉……还是闻楝最近和黎悦走得更近了?我好像经常看见……”


    赵星茴压根没听见方歆说话,甩甩马尾,蝴蝶一样翩翩走了。


    也许不是错觉,最近赵星茴和闻楝说话、提到闻楝的次数大幅减少,好比一个健忘的孩子被新玩具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对同类型的旧玩具自然就冷落。


    她不缠着闻楝念来叨去,换成于奕扬似乎也毫无区别,闻楝站在他们身边通常会落后两步,正好和黎悦同步,理所当然也能聊几句。


    这天晚上,赵星茴陪着于奕扬在学校排练乐曲,结束之后,又跟着乐队一群人聚餐,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一直到晚上十点才回家。


    还是于奕扬把她送回来的。


    这个时间点,家里肯定是静悄悄的,赵星茴径直上了二楼房间,先去换衣服洗澡刷牙,洗掉身上的火锅味,本想直接上床睡觉,突然想起今天的作业还没做完,又不情不愿地去了书房。


    她趴在书桌前写作业,一连好几道题都卡壳,拎着作业本去了楼下。


    “闻楝,你睡了吗?”


    明知时间已经很晚了,但她还是要说,音调拖得长长的:“我现在很需要你。”


    毋庸置疑,闻楝一次又一次,好脾气地打开了房门。


    敲门次数多了,赵星茴站在门口,大概也能瞥见他房间的陈设,除了正对着房门的书桌上摞起成堆的书籍笔记,其余地方干净简单,清爽无物。


    闻楝穿着整齐干净的浅色格纹长袖睡衣,木质扣子一直扣到领口,短发稍有凌乱,眉棱微揪,他站在她面前,眼皮掀起就觉得清明,乌黑瞳仁一惯沉静。


    “我有几道题不会做。”她星眸如珠,眼神骄矜又无辜,“明天早上要交作业呢。”


    “去餐厅吧。”闻楝把房门带上。


    赵星茴踢踢踏踏跟着他去了餐厅。


    进入高二后,各门课业的学习难度好像突然提高了一点,作业量也加了不少,赵星茴还要兼顾着吃喝玩乐,为了保证成绩不降,点灯熬夜也是常事。


    闻楝最近已经有好几次晚上陪她写作业。


    他嗓音清韧平和,语速不急不缓,声音在夜晚馨黄灯光下有如透明玻璃灯罩一样的质感,赵星茴支手撑着脸颊,很习惯听他一边给她讲解题目,一边捏着笔给她写解题步骤。


    赵星茴看见了,闻楝有双修长好看的手,指节分明,关节并不粗犷,反倒有些秀气,思考的时候会把笔夹在手指间,下意识地飞转笔杆。


    跟班上那群男生一样……但他转得有点流畅好看。


    她也顺便跟他聊聊天。


    “是不是觉得我敲门很巧?”她笑得灵狡,“我先跑去露台,看见你房间还有灯光就知道你还没睡,谁知道下一秒你就关灯了,趁你睡着之前,我火速跑了下来。”


    闻楝“唔”了一声:“刚才在看书。”


    “你最近在看什么书?文学还是哲学类?还是什么我看不懂的深奥类型。”


    “睡前读物,随便看看。”


    “你怎么那么无聊,天天三点一线,不是学校就是图书馆家里,不是看书就是写作业,撑死了去操场打球运动,半点个人兴趣都没有。”赵星茴嘀咕,“小鱼就不一样啊,他会玩乐器,滑板也玩得很溜,会击剑还会骑马,有很多可以玩。”


    他低垂的睫毛挡住眼睛,也没有反驳赵星茴的话,只是心平气和地把笔过去:“你和他玩就行了。”


    “这个题型我讲完了,你做一遍吧。”


    赵星茴接过那支被他捏得温热的笔,乖乖趴在习题册上写作业。


    初秋的夜晚已经凉了,赵星茴身上穿的还是宽松的夏季睡裙,她洗完澡没有吹头发,半干不湿的头发垂着,海藻般浓密,闻楝无意一瞥,看见她发梢凝聚的一滴水珠坠在纤细雪白的锁骨,而后悄无声息往下滑入霜雪般的皮肤,在睡衣上洇出一点几近透明的白。


    闻楝触电般地撇开目光,问她:“不冷吗?”


    “不冷。”赵星茴咬着手指尖尖,蹙起秀眉瞟一眼闻楝写在草稿纸上的解题思路,再瞟一眼自己的解题步骤。


    闻楝推开椅子,走去了门口衣架,取了一件赵星茴的外套,递给她:“穿上吧。”


    “我不冷。”


    他也没说什么,抖开衣服,安静地覆住了她的肩膀。


    赵星茴欣然接受他的贴心:“我的头发。”


    闻楝明白她的意思,伸手拢住了她的头发,从衣领里拨出来,捏在手里是沉甸甸的一把,潮湿丝滑的手感,披散在身后有花漾甜心的香气。


    “头发还没干。”他很快松开了手。


    “嗯,我得先把作业写完,待会睡觉就干了。”赵星茴浑然未觉,“闻楝,我这几道题答案对了吗?”


    “对了。”


    “太好了,这节课我都没听,你讲一遍我就会了。”她笑靥如花,“我是不是很厉害。”


    “很厉害。”


    “是不是很值得表扬?”


    “嗯。”


    “那你表扬我几句?”赵星茴把笔夹在手指间晃,眉眼飞扬,“我好久都没有听过别人表扬我。”


    闻楝波澜不起,低头帮她收拾桌上的东西。


    “你说呀。”


    “我不知道说什么。”他答。


    她扬起皎洁脸庞,骄傲满满:“你就说,赵星茴可爱漂亮,聪明伶俐,温柔善良,善解人意,我从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女生。”


    闻楝沉默了一瞬,看她眼里的闪耀亮光,只不过是有意要顺应她的心意,那些词汇如隔靴搔痒一样从唇间吐露出来:“赵星茴可爱漂亮,聪明伶俐,温柔善良,善解人意……我从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女生。”


    “多谢夸奖。”她快乐地扭扭肩膀,“我又有了继续努力的动力。”


    她在闻楝的赞美和讲解下把所有的作业一扫而光,最后趴在餐桌上:“我真的快困死了。”


    闻楝帮她收拾作业本:“睡觉去吧。”


    “你拉我一把。”她有气无力地伸手,“我没力气站起来。”


    闻楝顿住手中的动作,看她睫毛紧闭,懒洋洋地一动不动,只扬起一条手臂要人帮忙,他抿抿唇,伸手握住那只柔软滑腻的手,将她从椅子上拽起来。


    赵星茴借他的力起身,绵软无力地打着哈欠,满眼泪花:“晚安。”


    他亦回她:“晚安。”


    赵星茴上楼,想起什么:“闻楝。”


    “嗯?”


    “我周末要和小鱼和他乐队去KTV唱歌,喊了很多同学,你要一起来吗?”


    闻楝顿住脚步:“不用了。”


    她趴在栏杆,慵懒地往下望:“那我不在家,如果我爸出差回来,你帮我跟他说一声可以吗?我跟小鱼在一起,不要他说三道四管我。”


    闻楝身姿挺拔修长,语气没有迟疑:“可以……”


    “谢喽。”她语气轻快地回了房间。


    “小鱼……”


    “奕扬……”


    “于奕扬……”


    不知道事情是好是坏,自打于奕扬回到洛江市,某种程度上……闻楝松闲了很多。


    以前他帮她拎书包拿网球拍,做一些日常生活的琐事,餐厅帮她打饭刷卡,在她口渴的时候送上水,陪她跑复印室复印笔记,周末陪她出门逛街买东西。


    现在有一半的事情由于奕扬代劳。


    在学生餐厅吃饭,赵星茴和于奕扬凑在一起聊天拌嘴,有空会不遗余力地披露彼此小时候糗事,吵吵闹闹但又立马和好。


    方歆通常一脸慈爱两眼亮光地看他们闹,间或插嘴搅合几句。


    据她所知,于奕扬已经去过赵星茴家陪她打过好几次游戏,也留在赵家吃了好几顿饭,赵星茴也带着礼物去拜访过于家爸妈,同样也被留在于家吃饭,两家交际互动频繁。


    青梅竹马组合进展甚佳。


    方歆再扭头看看学霸组,虽然现在闻楝和黎悦已经鲜少一起坐公交,但两人的交流并没减少。


    闻楝通常一声不吭地吃着自己的午饭,黎悦坐在他旁边,两人会聊些课业考试的事情。


    “化学课的那个知识点你们班学过了吗?不知道我们两个班的进度是不是一致?”


    “这次月考是多市联考,听说卷子挺难的,我们班老师已经抓着我们开始复习。”


    “这本书的译本很不错,我觉得比其他版本翻得更好,推荐给你。”


    “……”


    【📢作者有话说】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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