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你该知, 宋家已收留你,你自要自知廉耻,自知本分。”
表哥的声音落在耳畔, 冷漠到没有一丝温情。
随着这句话落,陈在溪的心脏也一点一点收紧,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 有一瞬间,她甚至有些呼吸不畅。
可是她也想当一个好姑娘的, 不想被人说不堪入目,没有廉耻,没有本分。
她真的,真的不明白, 高门大户里的规矩为何这样多呢?
她只是收了一支糖葫芦,为何要这样说她。
她也会很难过很难过的。
长怀表哥便不会这般严苛, 他接住她的时候, 人很温和,他知道她害怕,还和以前一样安慰她。
大表哥却连抱都不愿意抱她, 就算她上赶着靠近, 男人也不会抬起手来,不会将手搭在她的腰上回应她。
像表哥这般铁石心肠的人,她真的能等到她心软吗?这一刹那, 内心的崩溃远不是递出一支糖葫芦能比的。
大颗大颗的泪水充斥着眼眶, 陈在溪艰难地呼出一口气, 情绪上的失控, 让她整个人都呼吸不了。
自然也没有注意到,有几颗泪滴落到那半空中的大手上。
温热的眼泪在指腹上晕开, 宋知礼指尖微颤,他看着她无声哭泣的样子,将右手缓慢收回。
他也有片刻失神,指腹轻敛,感受到湿润氲开。
车内寂静。
陈在溪抽泣了会儿,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使得她抬眼正视对面的男人。
泪眼朦胧间,她其实看不清表哥是什么表情,只知道他收了手,什么也没说。
沉默间,陈在溪有了动作,紧闭的红唇在这时张开,她抬起手来将糖葫芦往嘴里送,白齿顺势咬下一颗来。
琥珀色的糖衣轻薄,甜腻的味道瞬间在口中炸开,陈在溪合上嘴,无声咀嚼。
包裹了糖衣的山楂圆润饱满,使得她腮帮子鼓起来,咀嚼中,酸涩的味道也一同袭来,但是她很喜欢,她就要吃,她也不想听话。
只是没等她细细品尝,一只大手抬起,忽而覆在她了颈间。
脖颈是极其脆弱的地方,被掐住地瞬间,这股力道迫使她仰起头来,她无法反抗,脆弱至极的颈间当即就暴露在男人眼底。
男人神色难辨,只眼眸微眯,大手顺势往上移,直接掐在了她的腮边。
他力道不轻,陈在溪的口齿也被迫张开,露出隐藏在唇瓣间的口齿,她说不出话,便开始摇头。
感受到危险的一瞬,泪花不断涌出,一半流进口中,一半流到了男人手上。
下一刻,另一只手缓慢靠近她,陈在溪忽而意识到男人想做什么,迷离的双眼间顿时覆上惊恐。
她口齿含糊着:“嗯…不准你…”
没人回应她,车内,四周都被暗色的绸缎包裹住,密不透风地黑暗将两人包围。
因为呼吸不畅,她小脸已经憋红,苍白的脸红润起来。随着她摇头反抗的动作,衣衫凌乱不堪,白花花的肌肤莹润,往下看是起伏的曲线,正在颤动。
宋知礼面色不变,冷硬面庞上没有一丝柔软,他没有犹豫地将指尖抬起。
顷刻间,修长匀称的手指已经钻进唇齿之间,放肆搅动起来。
陈在溪都快疯了,仰起头的动作使得她脖颈酸痛,更别说口中异物冷硬,她现在连哼唧都哼不出来。
粗粝的指腹灵动,搅动的她无法吞咽,女人双眼逐渐迷离起来,溢出来的金津顺着嘴角下落,银丝闪着细碎的光芒。
他终于说话了,声音尤其冷漠:“吐出来。”
陈在溪反抗地更加剧烈。
“我就不……”
只是下一刻,他力道便加重,硬生生将她咬成两半的糖葫芦,抠了出来。
“……”
呼吸得以顺畅的时候,陈在溪捂着心口缩在一边,她整个人都在发颤,看向男人的眼眸格外湿漉。
玄衣男人侧脸轮廓清晰,手持一块方帕,低垂眸,正神色认真地擦拭着手指。
他指骨修长,浅浅的青筋覆在手背上,干净莹润。
只是从现在起,这只手每动一下,陈在溪的恐惧就多出一分。
他……他怎么能把糖葫芦抠出来了。
表哥怎么这么讨厌!
许是女人幽怨的眼神过于直白,宋知礼细致地擦完手后,顿了下,回过头看她。
她白皙的皮肤透着一股不自然的潮红,湿漉漉的杏眸瞪大,是警戒的意味。
宋知礼忽而想起,那只濒临死亡的兔子死前,也是这样看着他的,只是他到最后一秒,都没有松开手。
沉吟片刻,他方才搅动进她唇齿里的右手再度抬起来。
他冷着脸,整个人极具有压迫感,陈在溪害怕极了,眼睛忍不住闭上,不敢看他。
但是想象之中的力道却没有到来,女人顿了下,湿润眼睫颤抖,随后试探性地睁开。
表哥眉眼间冷淡,神色却认真,不似方才那般压迫。柔软的绸缎随之覆上嘴角,嘴角边挂着的水渍被他擦拭干净。
愣神片刻,男人已收回手,绸帕被他随意扔在几案,水渍晕开,晕成灰白色。
陈在溪收回目光,紧绷着的心脏微微放松些,低头,发现不知何时,那支糖葫芦已经被自己扔在了地上。
可是她明明不想扔开的……陈在溪吸吸鼻子,害怕消散,委屈却后知后觉的浮上心口。
马车已经悠悠驶到国公府大门,白术的声音透亮:“大人,到府上了。”
下车前,宋知礼淡淡看了一眼她,见她那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拧起眉:“不准哭。”
她哭起来便不停,也不知怎这多水。
陈在溪抽抽噎噎半天,纤细柔软的指尖搭在脸上,她给自己擦泪,低着头,呜咽:“表哥,我没有不知廉耻,我就是想吃。”
宋知礼坐在车厢的一头,身姿高大到近乎笼罩住她,她生的娇小,蜷缩起来的样子更是可怜。
沉默半响,他语调冷淡,只道:“今日是表哥凶你了,衣裳理好下来,表哥买新的赔你。”
七月初,正午炎热,空气尤其干燥。气派的宅子之上,宋国公府四个字刚健有力。
国公府前的长街没有商贩,也没有行商敢在这一处逗留,因此显得很是寂静。
马车停在正门,白术跟着走近,却发现世子爷今日……怎这般慢悠?
男人垂手而立,身姿挺拔,但站在原地,却并无其他动作。
白术照常询问:“大人,今日要去东院拜见吗?”
宋知礼尚未回答,只是淡淡看着正前方,似是等待。
下一瞬,车内里的人掀开车帘,精致小巧的脸庞随之露出,女人低垂眸,目光落在石板地上。
宋知礼身边的下人很少,没有人过来扶陈在溪,她只得自己走下马车,只是刚抬步,脑袋就一阵晕眩。
是方才的摔倒使得她有些害怕。
陈在溪抿唇,试探性地伸出脚尖,然后“嗖—— ”一下,她又收回去。
“表哥。”她声音有些腻乎,尾音发颤:“我好像有些害怕,你能不能扶我一下。”
宋知礼看着她,冷硬脸庞上,不见一丝柔情,他道:“娇气。”
这就不扶她的意思了。
陈在溪眨眨眼,下一瞬,她对着男人身后的白术道:“那白大哥你可不可以扶我——”
宋知礼却在这时再度,格外冷漠地对着她说:“你自己下来。”
他明明站在暖阳底下,可态度也未曾融化,寡淡的样子。
“可是我怕。”陈在溪摇头。
他却还是看着她,平缓地道:“我不说第二次。”
他周身冷肃,平静地看着人时,气势极压迫,让人不得不依着他的意思来。
陈在溪也只能不情不愿地抬脚走下。
但也是因为他在看着,虽然压迫,却渐渐冷静,陈在溪脚踩在地上的车凳,稳当地走下。
“你该独立些。”他只道。
“可是有绿罗扶我的……”
闻言,男人跟着上前一步,黑色的阴影顿时将她包裹,他冷淡地问:“那若是像今日一样呢?”
陈在溪眨眨眼:“我……”
“李家公子不会每次都在。”
男声淡漠,陈在溪却不明白,为什么话题又会落在长怀哥哥上,可是她不够聪明,想不明白就只会转移话题。
杏眸里光芒闪烁,她看着面前高大的人影:“表哥,赔我的糖葫芦呢?”
她生硬,刻意地绕开话题。
男人看向她的目光难辨,沉吟片刻后,只道一句:“让白术去给你买。”
话落,男人没有留恋转过身。
陈在溪侧过脸,看他一身玄衣冷肃,仍旧似月般高不可攀。
她怔愣地站在原地,不明白表哥为何生气。
***
七月七,又到一年乞巧节。
今日一早,宋知礼先去了公主府一趟。
殿门后,长廊宽阔,两侧是堆砌而起的高墙,穿过长廊,行至到一处花园来。
晨日里,长公主安和喜欢在花园里食些点心。
宋知礼进园,抬眸见院内还有一位明黄色的身影时,也没有惊讶。
只唤道:“舅舅。”
天子乐呵呵地笑起来,随口道:“坐。”
又悠悠道:“你平时该多来看看你母亲,她一个人在公主府,等你等得都无聊了。”
宋知礼未应,一旁的白术到是上前,赠了一幅画过去,恭敬地说:“安和公主,是世子爷亲手给您画的。”
“是吗?”安和公主顿时笑了起来,打开了画卷,见是一幅牡丹图。
执笔人笔触硬气,勾勒而出的水墨也自带刚硬。
他这个人实在冷淡,自然画不出锦簇宜人的花来。可做母亲的却不会嫌弃儿子,反而极其感动,甚至抹了下眼泪。
安和公主呼出口气,小声抽泣:“上回不过提了一下,知礼便就画了出来,当真是用心了。”
一旁的白术:“……”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何止是提了一下,明明是回回都在念叨吧。
皇上跟着拿出块手帕给她擦泪,又安慰:“知礼哥心还是好的,你看你平时说的他都放心上了。”
“只除了一件事让我郁闷。”说着,安和公主放下手中画卷,幽幽地抬眼看他。
宋知礼已经习惯她接下来的话,垂眸不言。
“你看他都多大了,我那些小姐妹,孙子都快有了,只他一个,也不知讨好些姑娘家,现在还未娶妻,我都替他害臊!”
宋知礼不言。
安和公主便又气得擦眼泪。
最后只能是皇上在中间打合场,道:“今儿乞巧,宫里新制了一批步摇,知礼,你母亲挑了几支出来,说你让你带回府给妹妹们。”
宋知礼指尖搭在茶杯上,没什么起伏地嗯了一声。
安和公主不是寡言的性子,看自己儿子这般冷淡,轻哼一声:“说得到好,等会怕是就要忘了,但今日乞巧,你一个大哥总得关照下妹妹吧。”
“是啊知礼,”皇上淡淡补充:“你提回去,府上几个妹妹会很喜欢的。”
再好的关系也需要维系,安和公主这般,也是希望他能改改性子,多照看些子妹们。
宋知礼只抿了口茶,茶香入口时,弥漫出清香的苦涩。他一顿,不知怎得,到想起一股极为甜腻的味道来。
临走前,男人让白术拿了五支步摇装匣子。
安和公主眨眨眼,看向身边的人:“子瑜,府上有几位妹妹?”
“四位吧。”皇上淡淡说完,有些茫然地问:“你笑什么?”
安和公主站起身,强调:“但他方才拿了五支!!”
***
今日一早,梧桐院内室的门便被打开。
天还未亮,绿罗已经端着瓷盆进屋,她轻碰床上人影,语调柔和:“小姐,该起来梳洗了。”
今日一早要去老夫人的院子拜见,可不能晚点了。
耳边是熟悉的声音催促,陈在溪打着哈欠,一边起身,眼睛却未睁开。
梳完头时,天也正巧亮了。
梨花镜中,身着樱色襦裙的女子娇俏,她用了胭脂,脸侧是泛着健康的红润,唇上一点口脂,淡淡的红色被抹开,鲜艳欲滴。
绿罗从木盒里挑出一朵粉色珠花,小心翼翼地插进女人发里,默了,又找出两根发钗来,细致地将发饰搭配好。
陈在溪并无多少首饰,今日这朵粉色的珠花还是宋佳茵派人送的,光泽细腻的珠子被串成桃花的样式,几朵并成一串,很是称人。
她头一次见这般精致的珠花,抬手轻轻碰了碰,有一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
顿了下,陈在溪忽而开口:“绿罗,要不是还是把花收起来吧……”
“小姐,这花和你今日的儒裙刚好配套,怎得,是不喜欢吗?”绿罗顺势抬手,替她插好一支发钗。
“也不是。”陈在溪垂头,轻声说:“这花是很好看,我应该妥帖收好的。”
她孑然一身,这般精致华贵的东西,若是掉了怎么办呢?
绿罗一眼便看透她的想法,拍拍她肩膀,柔和地安慰:“佳茵小姐送你花,定是希望你今日戴它的。”
今日也是晴天,白云淡淡,碧空万里,日光穿透云层至下,清晨的第一缕日光落在台阶之上。
推开门,樱色儒裙的姑娘走出来,她最终还是戴着那朵粉色珠花出门,日光落在她身上,给她添上柔和的暖意。
缓慢行至东院,还未进屋,便听见屋内传来几声爽朗的笑声。
陈在溪脚步微怔,进屋后,发现屋内坐着陌生的女子。
同样是樱粉色襦裙,女人头戴金丝嵌珠宝蝴蝶簪,挽起的发旁,几朵精致小巧的珠花亮眼,双眸明亮,生得端庄大气。
她怔愣着打量来人时,江宁晚同样看着她。
陈在溪今日穿着上回去定制的那件襦裙,绣娘的手艺精巧,制出的衣裙松紧有度。
虽未露肌肤,但暗自将腰收紧,盈盈一握的腰上,曲线起伏极惹眼,偏生她杏眸水润,一脸涉世未深的样子。
江宁夏笑了下,道:“早就听闻府上有一位亭亭玉立的表小姐,今日一看,果真是活色生香啊。”
陈在溪却不认识她,局促地眨眨眼:“姐姐也生的好看,不知是哪位表姐姐?”
“你叫我宁夏便好。”
话落,江宁夏不在同她搭话,只是走向老夫人,轻声撒娇:“姑祖母,妙仪她们怎还未来?”
老夫人抬手,替她理了理儒裙,语气和蔼:“你又不是不知,她们一向爱折腾,今日定是要好好收拾收拾才肯出门。”
“那……那…”江宁夏有些不好意思,只问:“知礼哥哥呢?“
“知礼呀……”老夫人忽而叹口气:“他今早去宫里拜见她母亲了,想必要午后才会回来。”
“今日便不等他了,先用早膳罢。”
乞巧这天有家宴,陈在溪也被留在东院食饭,她话少,几位姐姐讲话时,她鲜少插嘴,文静柔和的样子。
食完饭已是正午,乞巧这天的日光强烈,各家各户都会将柜子里的书和衣裳拿出来晒晒。
乞巧节,一天中最闲暇的午后,慢慢悠悠地晒晒衣裳也是一种乐趣。
“好啦,知道你们想去了,但暂且等等罢。”老夫人挥挥手,一边的李嬷嬷便拿着个木匣子进屋。
老夫人顺势接过,视线落在底下这些姑娘们上,她忽而有些感慨,只觉一转眼,这些孩子似是都大了。
她含笑道:“要我说,宁夏丫头也是来得巧,你表哥怕是知道你在这里,刚又派人送了盒步摇,我也是稀奇,他这性子还知道给妹妹们准备礼物。”
“是单是给宁夏准备的,还是妹妹们都有?”
说这话的是宋妙仪,今日穿了身水红色襦裙,手腕上挂着个白玉镯子,举手投足都是大方得体。
老夫人瞧着她端庄的样子,心里也满意,缓缓道:“都有都有,只是你大哥今日是赶巧了,怎就宁夏刚来,便托人送礼。”
她这话半真半假,又夹杂着几丝打趣地意味。
说到底,连她也看不透知礼是个什么意思。
宁夏这丫头吧,相貌出生都不错,性子也不错,又是她侄孙女,老夫人自是满意。
这丫头也是巧,从小便喜欢跟着知礼,老夫人是过来人,自然知道她打得是什么小心思。
只是她这个孙子喜色不浮于表面,连她也很难能猜出他是什么想法。
今日乞巧,北院那边来人送了盒步摇,只说是皇上赏的。
可皇上赏给他的东西还少了吗?怎前几年没准备贺礼,宁夏前脚刚到,他后脚就派人送来了盒步摇。
想到这,老夫人想,今晚是得去北院那边探探口风了,若是知礼也乐意,那自然件美事。
“宁夏也好久没见你表哥了,今日这几支步摇就许你先挑。”
老夫人今日这般说,江宁夏到底是羞红了脸,不肯上前:“姑祖母,还是姐姐们先挑吧。”
老夫人摇头笑笑,抬手打开精致小巧的红木匣子,皇宫里的东西自然不是凡品,都是全大晋最好的良工巧匠打造。
五支步摇整齐的摆在匣子里,金丝镶嵌珠宝,琥珀松石作为串珠,光泽细腻,当真是簪星摇曳,光彩耀人。
就算是见多了珍宝的宋家女,也惊叹宫里的东西就是华贵。
日光落在那些精致闪耀的步摇上,璎珞坠子是无与伦比的精巧。
一旁的绿罗看着几位小姐正在挑选,碰了下陈在溪,有些期盼地问她:“小姐,会有你的份吗?”
陈在溪眨眨眼,轻声道:“我……我没有找表哥要过发簪。”
她抬眼,瞥见那匣子里只剩下最后一支布摇,下一瞬,一只白皙的手将步摇抬起,粉色的垂珠垂在空中,跟着缓慢晃动起来。
不知是谁夸赞了一句:“宁夏妹妹,这支和你今天很相配诶。”
“是吗……”
女孩子清脆的声音交错起伏,大概她们都没有注意到,角落里还站着一位姑娘。
陈在溪只是了然地收回目光。
无论在哪里,她好像都是被忽视的那一个,这种忽视缓慢地蚕食心脏。以至于她反应过来时,已经不会难过了。
她也会喜欢精致的珠宝,但更多的是欣赏,她很明白,越是华贵的东西,越是不与她相配。
宫里的步摇,也不是她这种寻常人家能用的。
所以表哥大概,也是这样想她的。
沿着原路走回梧桐院时,陈在溪低垂着眸,心口还是有些闷。
夏意盎然,沿路走回的路上,感受到那些生机勃勃的花和树木,都在用力地向上生长。
终于,也连带着她的心一点点平静下来。
她踏进院子:“绿罗,晚上还要去正堂,趁着现在,我们把衣裳都拿出来晒一晒吧?”
“好啊小姐,今日这个天气,到是比前些天更干燥了些。”
“乞巧嘛。”陈在溪只道。
两个人便将屋子里的零散的书和物件都搬出来。
她物件并不多,慢慢悠悠晒完后,陈在溪坐下,给自己和绿罗倒了一杯茶。
午后是难得闲暇的时刻,树影婆娑起舞,没休息片刻,梧桐院外的木门却被人轻叩。
今日府上的丫头们都得了半天假,陈在溪疑惑,想不出还能有谁特意来找她。
平缓的撞击声入耳,绿罗站起身来:“小姐,我去看看。”
拉开门,却只是一个陌生的小厮,小厮见着绿罗,递出一个木盒。
见绿罗未接,小厮又解释:“我来给小姐送贺礼,我家公子说,上回是他不够周到,既是给妹妹们都送了,不能独独少一人。”
小厮的声音清亮,使得陈在溪回忆起那一天,原来李长怀不是在客套啊……
心尖也弥漫起淡淡的惊喜,陈在溪很少收到贺礼,于是收到的每一份礼物,都显得珍贵起来。
“李公子这个性子到是不含糊入。”绿罗将盒子递给陈在溪,又嘀咕了一句。
“长怀表哥人是很好。”
记忆中的一些午后,偶尔也能遇到那温润如玉的人影,导致陈在溪幻想过,如果她也能有位这般的哥哥就好了。
柔和,淡雅,翩翩公子。
她眨眨眼,将手里的盒子打开——
一支精巧的玉簪。
不算很贵重,但也绝不敷衍。陈在溪呼出口气,她想,她今日也是收到两份礼物的小女孩了,便打算让绿罗收起来。
微顿了下,又觉得今日应该将玉簪用上。
***
星疏月朗,正堂前的花园中,收拾出了一张长桌,月光笼罩长桌上,似是织女衣裙上的薄纱笼罩着众人。
长桌案上焚着香和烛台,用来祭拜织女。
陈在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抬眼见大家都在许愿,便也双手合十,闭上了双眼。
她半仰起头,整张脸沐浴在月光底下,虔诚地像侄女诉说愿望。
刚开了一个头,便听见老夫人叫了一声知礼。
大概是表哥也来了,她心下明了,并没有睁开眼,只是缓慢将愿望诉出。
今年,她像织女许愿,希望可以如愿以偿,换一位夫君。
等向织女道完愿望,便迎着月光,食一些巧果,喝一盏茶,闲聊片刻。
寻常日子里会冷清些,但今日,府上多了一位表小姐以后,到是热闹起来。
江宁夏是一位性格大方地姑娘,在长辈面前并不羞涩,聊起天来时,时常将老夫人逗笑。
老夫人坐在高处,一边笑一边看向宋知礼。
男人今日着了身墨色长袍,长发束起,淡然间,一派冷肃之气。
老夫人悠悠放了茶杯,看向他:“宁夏丫头打算在府上呆到你生辰,你说我给她安排个什么院子?”
他只是轻轻应了一声,目光不知落在何处,随口道:“你来安排就好。”
老夫人点点头,又笑呵呵说:“今日这些个丫头还未斗巧,正巧你来了,你便给妹妹们添个彩头,看看是谁先得巧。”
这不是什么难事,宋知礼未扫老夫人的性质,转头叫了声白术。
顷刻间,白术便拿了块玉佩来当彩头。
陈在溪抬眼,本只想看看玉佩,却未曾想过撞进男人眼眸。
大抵是家宴的原因,他的眉眼要比平时柔和许多,陈在溪便对着他笑了下。
他没有移开目光,却也没说什么。
陈在溪轻咳一声,突然有了些干劲,她虽不会舞乐,但女红还不错,若是能一举拿下表哥的玉佩,也算是件美事。
无人在意的角落,陈在溪对着那高位上的人眨眼睛,默念道:“表哥,想要你和我说声加油。”
她眼巴巴瞧着人,红唇轻启,虽未出声,但宋知礼看懂了。
稀薄的月光映在她脸上,女孩脸侧粉扑扑,圆眼灵动,娇憨的样子。
简直是胡闹。
宋知礼只淡漠地移开目光,不在看她。
陈在溪到也不失望,她对自己的女红还算有信心,便收了心思,只认真看着自己手中的针。
她站起身来,一袭粉衣,腰身纤细,娇俏动人,神色间皆是自信。
不知何时,男人的目光不经意地再次落到她身上,见她一扫病气,生机盎然。
顷刻间,她手中的线便穿过了针。
她似乎很容易满足,眉眼弯弯,立刻笑起来。
陈在溪也确实很开心,每年七夕,她都是得巧的那个,很少失手。
只是今年到底不一般,能迎得表哥添得彩头,她抬眸,刚想和绿罗说句话,嬷嬷的声音却在这时入耳,却是说——
“恭喜宁夏小姐得巧啦,看来世子爷的这块玉佩,今日是要送宁夏小姐了。”
江宁夏放下手中的线,听着嬷嬷夸赞,羞红了脸走上前。
她明明站在老夫人身旁,眼神却偷偷往旁边看,大方得体的她在这一刻也有些羞涩。
她轻声唤道:“知礼表哥。”
宋知礼应了一声,抬手让白术过来。
那块玉佩便落进了江宁夏手中。
淡淡的光芒落在两人身上,一个冷色一个暖色,陈在溪站在台下,这一刻,她竟然觉得,江宁夏和表哥很相配。
只是她还是茫然,很茫然很茫然,她也想看看表哥是什么表情,却发现他的目光只落在面前人身上。
他始终没有看过来。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陈在溪说不出的难受。
她身姿本就娇小,肩又是薄,眨着眼睛颤抖时,像暴雨天,在闪电下摇曳发抖的蔷薇花。
一旁的宋佳茵见着,心里也有些难受,走过来拍拍她肩膀,轻声安慰:“在溪,你的彩头姐姐会补给你的。”
“是不是我……”她想说是不是她看错了,其实江宁夏才是先得巧的那一个。
宋佳茵却缓慢地打断了她:“不是你的错,是祖母有意为大哥则一门婚事,祖母今日应是在试探大哥的意思。”
她淡淡补充:“所以今日不论是谁得巧,这玉佩也只能给江宁夏。”
“是吗?”陈在溪的脸色更白了些,充斥着胭脂也盖不下去的脆弱。
“那那那……那表哥是什么意思?”说出这话时,她竟然有些紧张。
宋佳茵尚未注意到她的不自然,抬眸望向主位的人,她稍稍思索了下,道:“我想,大哥对江宁夏应也是有几分意思的。”
“你看,往年乞巧节,大哥便不会往家里拿东西,今年宁夏一来,他便带回了盒步摇。”
“是吗?”陈在溪也看过去,见那位朝气的粉衣姑娘每笑一下,头顶上那支华贵的步摇也随之晃动。
方才的玉佩被她佩在了腰上,白玉温润,在月光下更显莹润。
“啊——”
陈在溪长叹一声,忽而觉得有些丢脸。
她方才还想让表哥给自己加油,怪不得,怪不得他理都不理她。
原是他早就知道了,大家也都知道,知道这块玉佩,只和宁夏姐姐相配。
她对着佳茵道谢,便规矩地回到自己位置上,也不在抬头。
原来她还未完全习惯被人忽视,心脏不是没有感觉,它正在收紧,它还是会疼。
陈在溪努力将目光放在自己当前的巧果上。
这些点心被做成各种样式,奇花异鸟,各个都精巧细致,她便缓慢地吃起来。
她吃相并不淑女,三口便能吃完一块点心,这是个坏习惯,但今日她不想改。
无边的月光笼罩着国公府,在周围人都在说话时,专心吃巧果的陈在溪就稍显出众。
正在同老夫人聊天的江宁夏注意宋知礼出神,她神情微怔,便也朝着那个方向望去。
陈在溪正在吃一块红豆糕,没成想这内陷太满了,刚咬下一大口,便被呛到。
厚实的糕点被塞到双颊,撑得她脸颊圆鼓鼓,噎到的一瞬间,她,她抬起手来找水喝,娇憨灵动。
江宁夏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宋知礼,注意到男人面无表情的脸庞,竟也有片刻松动。
江宁夏佯装羡慕地叹口气,只道:“唉,在溪妹妹看起来可真小。”
老夫人也顺着她看过去,瞧见陈在溪后,她轻嗤一声,只道:“乡下来的姑娘罢了,估计都没食过这般精巧的点心。”
江宁夏点头,又看向一边的男人,只是没瞧出他到底在望什么,当下有些失望。
时间推移,星星的光芒逐渐暗淡,只有月亮依旧照耀着众人。
老夫人到底是老了,没过多久,只觉困意袭上心头,便提出散宴。
她一走,宋知礼便也不会留下,只缓缓起身,往一旁走去。
江宁夏大着胆子跟过去,她望向高大的墨色身影,耳根红了几分,同他搭话:“表哥,今日是宁夏打扰大家了,剩下的日子,也希望表哥多多照看。”
宋知礼并未看她,他今日似乎总在出神,听见耳边柔和的女声时,他仍旧是淡漠的样子。
只道一句:“祖母会照看你。”
话落,他抬步,径直往她身后走去。
***
被噎到的一瞬,陈在溪抬手拿起一旁的玉壶,桌上的茶已经被她喝完,只剩下壶中还有液体。
她是第一次食酒,她尚未想过,原来酒的味道竟是甜滋滋的,还带着桂花和荔枝的香气。
她咂巴着,舔舔唇,又喝了一杯。
后来的事情,她便有些记不住,只知道老夫人乏了,她也准备回梧桐院。
她其实已经有些醉了,绿罗也没想到自家小姐这般能喝,竟然喝完了一壶果酒,现在她整个人都红彤彤,想个苹果一般。
陈在溪走不了直线,便歪歪倒倒地跟在绿罗身后。
绿罗没有办法,她只好拉着女人手腕,一字一句道:“好好跟着我,小姐,你的头也不要乱摆动,当心将珠花弄丢。”
陈在溪其实已经听不懂她说什么了,但听到珠花二字,还是极认真地点了下头。
临走前,她圆滚滚的眼珠左右晃动,注意表哥还在和那位表姑娘说话时,女人水润润的唇瓣抿起,轻哼一声。
她不在回头,拉着绿罗的手缓慢回家。
第25章
柔和的夜风裹挟着蔷薇花的香气, 将女人樱粉色的裙摆吹散。
临到梧桐院的门口时,陈在溪顿了下,却忽而不动了。
走在前方的绿罗只得回过头来, 有些无奈地道:“小姐,是累了吗?”
陈在溪摇头, 只是拉着绿罗的手晃悠, 轻声同她撒娇:“有点想去找表哥。”
她带着酒气的胡言乱语不能相信,绿罗明白, 自家小姐是受了刺激,还念着方才那件事。
只是世子爷实在冷情,既是有了心上人,小姐找过去, 又能有何用呢?
思绪到这里,绿罗垂眸, 想同陈在溪好好解释, 却发现她一双眼扑闪着,正直勾勾盯着正前方看。
心下有些怪异,绿罗侧过脸, 也向前过去——
是墨色长袍的男子站在身后, 稀薄的月光落在他发上,给他本就寡淡冷情的身形上,增添了几分孤寂。
只是下一刻, 这份孤寂便被打破, 是粉衣女子缓慢地走到男人当前, 又仰起了头。
她头顶的珠花随着她仰头的动作, 极轻地颤了下。
绿罗心下一惊,才发现不知何时, 小姐竟松开了她的手。
陈在溪只是好奇,她真的有些醉了,需要仰起头,眯起眼睛,才能勉强认出眼前的男人来。
见他面色平静,没有波动的样子,陈在溪再度上前一步。她身上是带着酒气的甜腻,说话时,那股甜腻的劲儿再度加重。
她有些昏沉沉,轻声唤了句:“表哥……”
她似乎是想做些什么,抬起手来又放下,嘀咕了声:“表哥,你好高啊。”
顿了下,没得到男人的回应,她只好抬起手,双手原是想搭在男人肩上,只是手格外没力的样子,最终滑落到男人的胸口。
柔嫩无骨的手覆在男人胸膛,在墨色的衬托之下,格外白皙。
她指间还不安分地扣动着,张开唇喘息的每一瞬,有甜腻的酒香挥散开来。
喝醉了酒的女人有些迷糊,只玩了一会儿胸膛后,她便累了,便收了手,主动将侧脸贴上他的心口,又闭上双眼。
她似乎是想就这般睡去,在夜色里,她呼吸而出的热气,尽数喷洒在男人心口的位置。
有些磨人。
宋知礼拧起眉,平静的神色终于被打破。
沉吟片刻,男人却只是冷静地抬起手来。怀中人早已失去理智,他大手落在她被汗浸湿的额头上,很温和地轻抚了下。
陈在溪喜欢这样的触碰,忍不住更贴近了些。
然后下一刻,温和转变为冷漠,男人只是极其冷淡地,手抵在她额头,将怀中人缓慢推了出去。
被推开时,陈在溪还有些茫然,她缓慢睁开双眼,眨着眼睛,几根碎发挡住她视线,她却不知道怎么拂开,只可怜巴巴看着男人。
她一直就是一个缺爱的孩子,渴求得到长辈的爱护。
只是对上这般冷淡地目光以后,她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挫败。
她想,她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她很努力的朝表哥靠近。
可是她都这般狼狈了,表哥却连神色都不变一下,陈在溪红唇轻启,孩子气地发泄不满:
“表哥,我讨厌你。”
许是喝了酒的原因,她连声音都是软乎的,落在男人耳边,罕见得,激起他情绪上的波动。
但小孩说出来得话,大多都是意气用事,宋知礼看向她的神色仍旧未变。
陈在溪便断断续续地又说:“你今日,欺负我。”
她说这话时,眼眶都红了,是受了委屈的样子,杏眸里都是泪花,要落不落,好生可怜。
见男人还是没有反应,陈在溪吸吸鼻子,又道:“我真的讨厌你,你们都欺负我。”
她说着,再也没有耐心了,转身就要走,纤弱的肩膀薄薄一片,她整个人娇小,踮起脚也才只到男人肩膀。
宋知礼却在这时忽而动了,抬手将她拉回来,他看着她,轻扯了下嘴角:“小没良心。”
虽然陈在溪很迷糊,但也知道这句话是在骂人,她小幅度摇头,磨人地轻哼起来:“我没有,表哥不许凶我,我才不是……在溪才不是。”
罢了。
宋知礼轻叹,见她已经醉到神色迷离,他抬起手,替她将遮挡住视线的碎发一一收拢开。
陈在溪的一张脸很干净,没有一点杂质,白皙柔嫩。
她是个乖孩子,只是今夜受了些委屈。
他都看见了,他也知道,
宋知礼轻声问她:“不过一块玉佩,也值得你这般费心?”
男人的声音落在寂静的夜里,冷淡间,有些许纵容。陈在溪虽然没有完全听懂,但在听到玉佩二字时,眼睫还是微微颤动。
下一瞬,干燥炙热的大手覆盖上她,是宋知礼笼住了她的手。
他神色自若,淡声询问:“这么想要?”
“嗯,想要。”朦胧间,女人抿唇,极其认真地点点头。
她只是想拿到她的彩头。
宋知礼面色无波,下一瞬,便将女人的一双柔荑往自己腰上靠拢。
“解下来,表哥身上这块给你。”
宋知礼的腰间佩着一块玉,还是他成年礼那日,母亲赠予的,羊脂白玉无暇,细腻温润,最是养人。
陈在溪感受到手上的冰凉,垂眸,神色懵懂地看过去,只是一眼,便被吸引住。
她喜欢这玉的颜色,比方才那快还要好。
便抬手,真的解了起来,只是果酒醉人,醉得她根本看不清眼前,怎么也解不开手上的结。
忍不住,又靠近一些。
再靠近一些。
直到整个人都贴到他怀里,额头再次抵上男人的胸膛,她已经累了,眼神迷离,又困又想要的样子。
这一次,宋知礼没有推开。
半响,她呼吸急促了些,开始耍赖:“还是解不开表哥……”
陈在溪抽抽噎噎,可是她是真的很想要,便一边哭一边哼唧:“表哥,我解不开,你帮我解好不好。”
“没用。” 他低头看她,冷淡地样子。
陈在溪此刻并不怕他,又撒娇,含糊着说:“表哥,你帮帮我吧,我真的看不清。”
大概是知道男人心肠冷硬,陈在溪便将双手环在他腰间,同前两次一般贴着他,脸颊也不安生地在他胸膛乱蹭。
又低哼:“求你了表哥,我是想要的,我真的喜欢。”
她玫瑰色的唇瓣上,已经有些湿濡,水渍氤氲开,娇艳欲滴的样子。
宋知礼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不是说了?想要的话就自己拿。”
他这个意思,就是不帮她了,虽然喝醉,但陈在溪还是听懂,当下泄气。
她顿了下,松开搭在男人腰上的手,轻哼:“那表哥,你可以弯一下腰吗?你太高了,我想要你低一些在解。”
宋知礼微怔,叹口气。
她这个样子,要是在拒绝,怕是要哭得狠了。
于是月光下,着墨色长袍,身姿高大挺拔的男人,配合着,弯了些腰。
随着这个动作,他便不在那般遥不可及,高不可攀。
陈在溪满足地勾起嘴角,踮起脚尖,然后双手一抬,猛得勾住男人脖颈。
见宋知礼平静冷淡的神色被打破,她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
今夜还是她第一次食酒,果酒的甜腻缓慢蚕食掉五感,她并不清楚,在这般甜滋滋的味道下,会无限放大她心底最隐匿渴求与放纵。
于是下一瞬,女人又仰起头来,有些过于用力地往前压——
唇瓣如愿以偿地压在男人下巴上,是很陌生的感觉,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
杏眸间氤氲出水雾来,女人像只猫儿一样,唇齿张开,试探性地舔了舔。
感受到身下男人也有一瞬间的僵硬,陈在溪回过神,唇齿张开,她不在好奇,恶狠狠地咬了下去。
她用了十足的力道,只是宋知礼却连眼睛都未眨一下。
咬着咬着,陈在溪有些无趣,唇瓣移开时,男人的下巴上多出一道白痕,细细看,又渗出些血丝。
她双手还环在他脖颈上,此刻两人脸贴着脸,相隔很近,她呼吸而出的甜腻都喷洒在男人脸上,陈在溪未觉,只是瞪着她,含糊着低哼:“表哥,坏。”
道完这句,她没了力气,双手也滑落下来,往一边倒去。
宋知礼拧眉,站直身,抬手将她轻飘飘的身子接过。
她整个人便随之黏糊进男人怀中,汗津津的头发贴在他手臂,而她的脸压在更为炙热的胸膛上。
她终于不闹了。
平静片刻,月光落在院内,淡淡的光芒温和。
就在这时,捧着木匣子的白术姗姗来迟,白术抬眼,紧忙跑来:“大人,你要的东西我取来了。”
他有些不敢抬眼看,也不明白表小姐是怎得,怎得又扑进了世子爷怀中。
顷刻间,宋知礼冷淡的目光便落在白术身上。
白术忍不住,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谁让私库里的东西太多,他也是找了许久,才找出世子爷所说的那条项链。
好在世子爷并未训斥他,只是抬手将那条珍珠链子接了过去。
这条珍珠链子设计精巧,使用的每一颗珍珠都泛着莹润光泽,圆润的珍珠间又夹杂着粉色碧玺,搭配在一起时,散发出极为华贵的光芒来。
他却像见惯了一半,抬手,拨开怀中人散乱的碎发,细致地替她戴好。
***
乞巧过后,天空黯然下,七月里的天多变,空气也潮湿,湿润间,似是又要下起雨。
翌日一早,第一次食酒的陈在溪后悔了。
她睁开双眼,只觉得后脑勺似乎是要炸开,昏昏沉沉的感觉使她呼吸不畅。
“绿罗……”她难受地轻轻哼唧,却发现,绿罗今日和往常不一样。
往常要是她这般叫,绿罗一定会扑上来问为什么,今日到是……陈在溪将自己支起来。
抬眼便见绿罗神色复杂地盯着她看。
陈在溪微怔,迷茫地眨眨眼睛:“怎么?”
绿罗呼出口气,“小姐,你还记得昨晚发生过什么吗?”
“昨晚的酒不错,甜滋滋的。”陈在溪咂巴着嘴,随即又不满的样子:“但是喝完头好疼啊,下次不能喝这般多了。”
她这样说着,刚说完,又皱起眉来:“绿罗,你这般看着我干什么?”
绿罗:“……”
她看自己小姐这般轻松自得,当下不好直说,只轻笑了下,道:“小姐,昨日北院那边派人,送了条珍珠链子来,你看看你……”
“我不想要。”陈在溪想到昨夜,心里又难受起来,她摇头:“先起身梳洗吧,还要去老夫人哪里呢。”
绿罗顿了下。
陈在溪茫然地看她:“怎么了,我们绿罗昨日没有休息好吗?”
绿罗呼出口气,独自犹豫了半天,最后只是道:“可能是有些吧。”
梳妆好,一路行至东院,今日竟比昨日还要热闹,陈在溪沿着长廊,一路上看见好些个丫鬟在闲聊。
她没有时间在意,时候不早了,因为害怕被老夫人责怪,她脚步都急促起来。
行至东院时,抬眸望里一眼,只见几位姐姐都已经到了。
陈在溪像做了坏事一般,她有些紧张,只埋头进屋,等了会儿后,却发现想象中的责怪并没有到来。
有些惊讶地抬眼,她发觉屋内几位姐姐都站着,连老夫人竟也未坐下。她们似乎是在讨论什么,重要到老夫人没有时间管她。
陈在溪还是很迷茫,呼出口气的同时,好奇又后知后觉的升起。
她上前一步,只听见老夫人似是在问什么,语气很是和蔼,极其柔和:
“宁夏,你别怕,你就和,就和姑祖母如时说就好。”
江宁夏被众人包围起来,还是埋头不言。
老夫人的声音更和蔼了:“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容易害羞,但姑祖母很开放的。”
江宁夏的耳根红了。
老夫人又问:“行,那你就和姑祖母说说,昨日你是不是去找你表哥了?”
江宁夏抬起头,有些害羞地样子,脸颊旁都嫩生生。
老夫人就笑笑:“你看,昨夜都有丫头看见你去找你表哥了。”
江宁夏终于开口,极为缓慢地点点头,又害羞地捂起脸来:“好了姑祖母,可不可以别问了,我都说不出话来了。”
“好好好。”老夫人已经得到满意的答案,当下只点点头,愉悦地挥挥手:“今日就放你们早些回去玩,在这儿陪我这个无趣的老人家,多没意思。”
“姑祖母……”江宁夏轻声撒娇,惹得老夫人又是一阵笑。
陈在溪来得有些晚,见眼前这一幅画面,她清澈的双眼里全是迷茫,实在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等一众人一起走出去时,心里的好奇战胜一切,她只得黏上宋佳茵,指尖扯在表姐袖子上,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表姐可以同我说说大家在聊什么吗?在溪实在是有些好奇。”
碰巧,宋佳茵今日也有些激动,她正巧想找个人聊聊天,当即便道:“是早上有人在北院那边看见,看见大哥下巴上有道牙印!!”
高门大户的女孩需格外注意面容仪表,从小就被教导要端庄,只有在家时,才会做出这般小女孩的样子。
而这个年纪的孩子们,对男女之事格外好奇。
对宋佳茵来说,他大哥这个人,骨子里是古板收敛的,性子寡淡而不可攀的。
总而言之,他这个性子,实在和那些胭脂俗粉扯不上关联。
想到这里,她又悠悠叹口气:“看来不用过太久,宁夏姐姐便要长久地搭在府上了。”
“是吗?”
陈在溪听完,也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垂眸,感受到心下,似乎是弥漫开一股苦涩的情绪。
只是下一刻,一些零碎地记忆又浮上心头。
气味是比记忆更为勾人的存在,冷松,檀香,玉佩,弯腰,咬他。
“……”
当即,陈在溪脚下便一歪,还是宋佳茵手疾眼快,将她整个人捞起来。
宋佳茵知道自己这个表妹病弱胆小,但今日她不觉奇怪,因为她刚得知这个消息时,也差点摔了一个跟头。
只有些了然地同她说:“在溪,你是也被吓到了吗?”
第26章
表姐的关怀落在耳边, 陈在溪面色苍白,她摇头,只道:“没事, 是在溪方才没注意路。”
这般说着,她面色却是极其难看, 脑海中的记忆虽然零碎, 但几个画面组织在一起,也让人猜到是如何。
是她又主动扑进表哥怀中, 还咬了表哥,她竟是这般不知羞的姑娘,主动找表哥要彩头。
表哥又会怎么想她呢?
刚这般想着,身旁表姐又悠悠然问道:
“其实我也差点摔一跤, 昨夜有人看见宁夏妹妹从北院出来,我当时也惊讶, 怎么都没想明白。”
陈在溪脑袋昏昏的, 一时间没懂,又轻声重复了遍:“……宁夏姐姐从北院出来?”
宋佳茵只缓缓道:“是啊,是昨夜有下人见着了, 若是没这回事, 既是今早那小厮在如何说,又有谁会相信呢?”
一家人也在一起相处很多年了,府上人都看得明白, 也知道宋知礼是个寡淡性子, 话少, 性子自然冷清。
若不是有人亲眼看见江宁夏从北院走出来, 又有谁会相信这件事?
想着想着,宋佳茵做出头疼的样子, 又摇摇头:“还是等大哥的态度吧。”
陈在溪便垂眸,忽而觉得自己也头疼起来。
只能扯出一个微笑来,轻声道:“表姐姐,今日谢谢你愿意同我说话,只是我现在,总感觉头昏昏沉沉,有些迷糊了。”
她生着一张病弱的脸,细眉蹙起,难受时,也让人感同身受。
宋佳茵知道她身体不好,并未细细问,只是说:“若是不舒服就先回府吧,下回在一起聊。”
夏日里天气多变,方才阴沉沉的天空又变得晴朗起来,抬眼眺望,天高云淡,已是晴空万里。
陈在溪同表姐道别后,回到梧桐院。
一旁的绿罗知道小姐似是回忆起,进屋后上前一步,她将梳妆台上的木匣子拿起来,接着递过去。
“小姐看看吧。”
“原来绿罗早上不对劲,是因为我做了傻事。”
陈在溪这般说着,纤纤玉手一边打开了木匣。
视线之间,珍珠链子珠圆玉润,泛着莹润的光泽,而粉色的碧玺更是华贵。
她没见过这般精致的珠链,神情微顿。
关于昨夜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但陈在溪确定,她没有关于这条珠链的回忆。
便疑惑了句:“真是表哥送我的吗?”
“是啊。”绿罗笑着,只道:“小姐,还是世子爷亲手替你戴上的,或许他对小姐的态度,已经有些转变了呢?”
“是吗?”
陈在溪这般反问,心底却很没有底气。
她只是不明白,表哥为何要送她珠链,他这样冷淡的性子,为何要送华贵的礼物。
思绪一点一点发散,好像只要不想明白这件事,她就不能正常呼吸。
下一瞬,绿罗的声音再次落在耳边,只道:
“小姐不开心?”
陈在溪便放了珠链站起身,做了一个决定:“没有不开心,只是表哥送了我礼物,我该去谢谢他的。”
是去谢他,也是试探。
北院真的很近,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她便踏上熟悉的小道,石板地上,被清扫的一尘不染,干净如初。
已经走到一处长廊时,陈在溪忽而懊恼一声:“可是绿罗,表哥好像还未散衙,现在去找表哥,他会在吗?”
但来都来了,只能又往前走两步,穿过行廊,抬眼望向前方——
七月正夏,府上皆是一片葱绿,绿意盎然间,一派生机蓬勃。
北院前的园子被清扫干净,是那石桌上却不再是空无一物,反而放着一盏茶,甚至于还有女孩家吃得糕点。
侧过头看去,绿意之间,有一高一矮的身影对坐,柔和的暖风浮动在他们周围,落下些许缠绵的意味来。
是表哥和江宁夏。
陈在溪整个人都僵直住。
她身着的水绿色裙摆随风,在空中落下个好看的弧度来。
坐在石椅上的江宁夏顿了下,视线落在水绿色人影上,她一边放下手中茶杯,有些惊讶地样子:“在溪妹妹?”
其实水绿色人影只想找个洞将自己藏好。
被人叫住时,陈在溪当即就不敢动,很温顺乖巧地点着头:“宁夏姐姐……午好。”
日光落在不大的园子中,江宁夏同面庞清晰,她轻声又道:“在溪来找知礼哥吗?”
她不仅面庞清晰,连声音也清脆透亮,是大方自得的样子。
陈在溪听在心里,那些隐匿的试探变得无从切齿起来。她什么也说不出口,她感觉自己正慢慢变成一个坏孩子。
沉默间,江宁夏对面的青衣男人抬眼望过来。
是很平静的目光,他看着她,眼底未起波澜。
男人下巴上还挂着道伤口,一日过去,已经看不出是牙印,只留下浅浅的印记。
陈在溪突然慌张,她感觉自己真的变成一个坏孩子,只道:“表哥我,我是来感谢你,我很喜欢你送的珠链。”
这句话落,宋知礼还未回答,一旁的江宁夏到是开口,一副她都知道的样子:“表妹,说回这件事,昨夜是我的疏忽,我原先并不知是你先得巧,嬷嬷说是我,我便没有在意,害得你受委屈。”
她大方自得,体贴端庄。
站在长廊前的陈在溪怔愣,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坏啊,她明明知道江宁夏喜欢表哥,却还故意这样说。
她为什么会这样呢。
江宁夏看她这个样子,很轻地扯了下嘴角,又补充:“表妹,还得多谢表哥细心,又替你补了一份,不然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陈在溪:“……”
她好像弄明白方才的怪异是为何了。
原来精致华贵的珠链不是赠礼,是赔礼吗?是表哥替心上人赔给她的彩头。
一切渐渐清晰,终于明朗,她努力平复着心情,稍微冷静了些,轻声说:“没事的,表姐姐也是不知情。”
“那在溪就先走了,不打扰姐姐和表哥。”
水绿色人影便慢慢转身,沿着来时的路缓慢走回去。
园中重新寂静。
江宁便转过头,看向宋知礼,似是准备说些什么。
只是宋知礼已经淡然地放下茶杯,极冷淡的样子:
“你不适合。”
***
几案上的花瓶已经空了几日,所以陈在溪回内室前,顺手摘了两朵野蔷薇。
将花朵摆好后,她坐在榻上,双手抓着一本书,可怎么也看不进去。
是心脏收紧,闷得人透不过气来。
她淡淡叹气,总觉得情绪有些不受控制,她不知道计划还要不要进行。
因为宁夏表姐来了,也因为陈在溪还不想当一个坏孩子。
在宋府的日子平息下来,这几日,陈在溪都乖乖呆在家里,哪里也不敢去了,直到下个礼拜,老夫人提出要去清平寺拜一拜。
陈在溪这才知道,原来七月底,是表哥的生辰。
老夫人对此件事情格外上心,此次一行,不仅仅是拜佛,更是算一算那“劫数”有没有善了。
清平寺有一位住持,名佛广大师,已在深山中修行50余年,他一生中,唯一一次出世,是宋知礼出生那年,天子亲自请他出山算卦。
佛广大师只道了八个字。
“扶摇直上,此生两劫。”
而后便什么也不肯多说,直到有一年,清平寺又派人送了一封信,信上赐字“知礼”。
佛广大师名声在外,他这人实在玄乎,又深山里修行几十年,他说出的话,连天子都不敢反驳。
次年,宋时聿改字,字知礼。
“……”
马车内极为奢华,有冰散凉,冰露解渴,还有人说故事。
陈在溪听完故事,扯扯宋佳茵袖子,撒娇道:“那表姐,那两劫是什么啊,有人知道吗?”
“我也不知。”宋佳茵只摇头,顿了下,才道:“不过有一劫可能已经过了?”
“为什么?”
陈在溪有些好奇。
宋佳茵细细回忆:“其实那时我还小,不太记得了,只是后来听母亲提过一次,似乎是,换这个名字可以挡下一劫。”
两人正说着话,带路的马儿却忽而停了。
“是到了吗表姐?”陈在溪眨眨眼。
宋佳茵有些疑惑: “不对呀,还有些时候才到的。”
下一瞬,车帘随即被人掀开,露出一张大气的面容来,来人穿着一身湖蓝色,发上别着的步摇缓慢晃动。
是江宁夏,她双手合十,忽而恳求着说:“表姐表妹,宁夏可以和你们一起吗?是姑祖母她嫌我话多了……”
祖母喜欢她还来不及,又怎会嫌她话多。
但她这般说,宋佳茵只能点点头:“那就一起罢,都好些年没和宁夏亲近了。”
江宁夏便上了马车,车内宽阔,坐三位女子是绰绰有余。
多出一人本没什么,只是她上来以后,陈在溪没办法粘着表姐,只能打开话本,一边看着,好打发时间。
江宁夏不会冷场,很快便找到话题,缠着宋佳茵问:“表姐姐,知礼哥会来吗?”
“大哥?”宋佳茵想了想,点头:“不过大哥今日有事,要晚些到。”
“唉,”她做出一脸烦恼的样子,又轻声说:“其实我还没去过清平寺,听说有两千级台阶要走,是真的吗?”
“是的。”宋佳茵以前去过一次,不过想到这件事,她将目光落在一旁的陈在溪上。
表妹娇柔,马车稍微快些也会头晕,今日未上妆,她脸上泛着病态的苍白。
宋佳茵只是有些担忧了:“在溪,瞧我,我原先竟忘了和你说这件事,我们要去的清平山上,不允许马车穿行,上山要走两千级台阶,只能一步一步走。”
“只有这般,佛才能感受到你的心。”
原本还悠哉悠哉看着话本的女人愣住,陈在溪听着这些话,转过头,声音很轻:“啊?那那那要自己走吗?”
可是今早,表姐姐问她要不要出来玩时,可不是这般说的啊。
她一脸怀疑人生的样子,宋佳茵也很懊恼,摇摇头:“我是真的忘了在溪,我原是想着,你一个人留在府上会无聊,就想着也将你带出来……”
“表姐我没有怪你。”
她也知道宋佳茵不是故意的,便缓缓安慰:“其实表姐姐能带我出来,在溪已经很开心了,来都来了,就当锻炼吧,我也没有那么柔弱。”
宋佳茵见她不似说笑,松了口气:“没事,我可以陪你一起慢些走。”
两个人说着,气氛和谐,到是又将一边的江宁夏忘了,沉默片刻后,江宁夏忽而抬起头:“在溪妹妹,我也可以陪你慢些走。”
陈在溪微怔,忽而有些感动。
女孩子的友情很突然,几个人都不是冷场的性子,就又聊了些时下的胭脂水粉,时间在你一句我一句中流逝,没多久,马车行驶到清平山下。
飘渺的云烟之下,高山常青,绿意被烟雾包裹住,给人一种走到山顶就能触摸顶空的感觉。
老夫人领着女眷们已经先到,见宋佳茵的那辆马车也停下,缓缓说:“时间正正巧,等佳茵和宁夏到了,便一起走上山,就不等你们大哥了,要是等他,估计要等到天黑。”
同一时间,车帷拉开,宋佳茵和江宁夏先下了马车。
陈在溪也跟着掀开车帷,但却有些犹豫的样子,自从摔了一跤以后,她还是无法适应。
而今日上山,一切从简,绿罗被留在了府上,此刻没人扶她。
宋佳茵注意到以后,刚想上前,一边的江宁夏却先她一步,笑着走了过去,一边伸出手来:
“在溪是怕?来。”
暖阳底下,她笑起来时格外柔和,陈在溪心下柔软,她抬步,脚尖踏上车凳,一只手拉住江宁夏。
还好这几日她都乖乖地不去找表哥,还好她没有去当坏孩子。
不然宁夏姐姐一定会很伤心的。
刚这般想着,手下的那只手却忽而用力。
陈在溪感受到一股拉扯感,让她整个人都无法克制地往前扑,她瞪大眼睛,跟着就听见江宁夏忽而惊呼一声。
刹那间,所有人都往这边看过来——
只看见身姿娇弱的女人似乎是没稳住,猛得扑进江宁夏的怀中,还好江宁夏反应迅速,连连退后一步。
第27章
失去平衡时, 心脏会突然收紧,紧接着,慌乱浮上心头。
而陈在溪一直就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女孩, 踩空的瞬间让她惶恐,她真的很怕突然坠下。
但幸好, 右脚已经踩在车凳, 不至于让她直接扑落。只是膝盖骨着地,硬生生磕在地上的感觉也不好受。
清平山下的石路上, 小砂石很多,她不只是膝盖磕在地上,连带着撑在地上的手,也磨掉半层皮, 红的可怕。
顷刻间,扑在地上的陈在溪小声吸气, 已经疼到眼眶里泛起泪花。
一旁的江宁夏看着, 连忙弯下腰去扶她,声音轻柔耐心,问道:“天呐在溪, 怎么办, 你疼吗?”
陈在溪还没缓好,便被她大力扶起,一时间, 伤口处的疼痛加重, 她几乎是立刻就哭了出来。
她疼得难受, 又想到表姐, 听着她如此关切的声音,心下有些不是滋味。
江宁夏自顾自皱起眉, 感同身受地又道,“一定很疼吧,姐姐应该接住你的,不然你也不会摔下来。”
“没,没事。”陈在溪顿了下,只小声这样说。
老夫人看着,拧起眉来。
两千级台阶,她在这时摔了跤,不吉利就算了,若是又耽误了上山的时间……她神色中已经夹杂着不悦:“你怎么这般不小心?”
江宁夏护住她:“姑祖母,你快别说妹妹了,她身子本就不好,你们莫耽误了上山的时间,我留下来陪她就好。”
“不可。”老夫人直截了当地拒绝,看也未看陈在溪一眼:“你表哥晚点也会上山,不是说了,要让你们去找佛广大师看看?”
年纪越大,老夫人越信缘分这一事。若是佛广大师愿意替宋知礼和江宁夏看看,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江宁夏只能低头,有些内疚:“那在溪妹妹怎么办,都怪我……”
她这般说,一边的宋晚云本就不喜陈在溪,见眼前这架势,嘀咕了声:“是要怪这马车针对她吧,怎么我们下来都没事,她到是摔上了。”
“那祖母,既然宁夏姐姐留不得,我留陪着表妹?”宋佳茵顿了下,如此提议。
她想,既然是她将人给带了出来,便不能像上回一样不管不顾。
“你也不行。”老夫人还是摇头:“你们几个姐妹都是一起的,缺个人岂不是让别人看笑话?”
大家都很难办,陈在溪也很难办。
这样的场面,她不是没有经历过,她真的很讨厌成为别人的负担,她也想尽力解决。
想了想,道:“没关系,如果可以,我就近在附近找一个地方歇着吧,等明日一早就回去。”
只有她这样说着,老夫人才夸赞了句:“说得是,你身体不好,平时也该少出来,我留下个丫头好生照看你。”
耳边忽而寂静了,绿意连绵不断,一齐人上山了。
两千级台阶之上,该是何等风景?
陈在溪目送着众人离开,心下却并不遗憾,甚至还有了几分解脱。
下一瞬,彩月拿着一个帷帽上前安慰:“表小姐,有我陪着你,你莫怕。”
是宋佳茵将她的贴身丫鬟留了下来,陈在溪打起几分精神来,勉强笑着将帽子接过。
彩月又道:“先上马车,宋家在山下也有一处别院,表小姐将就将就,只暂且歇息一夜我们就回去。”
***
别院建在山下,靠着山,被一片绿意包围,很是雅致。
陈在溪先前不知宋家在山下也有宅子,惊叹之余,只觉得不上山也不是坏事。
即是有宅子在山下,大家为何要露出一副难办的样子呢?
早些将她扔下不就好了。
刚这般想着,一个陌生的小丫头进屋,手里捧着一盆热水:“表小姐,彩月姐姐让我来帮你看看伤口。”
她推开门的瞬间,空气中多出一股水露和青草的淡香,是从山里传来的。
陈在溪轻嗅着,心下轻松不少,温顺地点着头:“好。”
小丫头手脚利落,关好门后就走过来,垂眸神色认真,跟着就掀开女人裙子。
她动作这样利落,陈在溪害怕地蜷缩了下。
裙摆之下的伤口已经成了深紫色,腿藏在裙摆之下,常年不见天日,很是白皙。
可此刻,淤青连着淤青,在莹润肌肤的相称之下,异常骇人。
对面小丫头看着,手上动作都有些顿住,又见榻上姑娘实在害怕的样子,打算说些话缓解一些她的紧张。
“表小姐是第一次来别院吧?”
陈在溪点着头:“嗯。“
“你莫怕,我叫何莲,是别院的医娘,平时也替清平山下的村民看看病。”
见陈在溪放松了些,何莲手上不停,又道:“我爸爸也是府上的大夫,小时候还替世子爷看过病呢。”
“是吗?”说到这里,陈在溪有几分好奇:“表哥也会生病吗?”
问完这句,她忽而觉得自己有些傻,怎会有人一辈子不生病呢?
惹得何莲也笑起来:“是,世子爷也会生病,他小时候不爱说话,有一回发热,烧了整整一天都没人发现。”
“因为大家都看不出来吗?”
“是,因为没区别。”
这句话不知怎么戳到了陈在溪的笑点,惹得她笑个不停。
何莲便趁着陈在溪笑得时候,迅速上完药粉,接着用棉布包裹住她膝盖,一套动作下来,不给人反应的时候。
等陈在溪后知后觉地感受到疼时,何莲已经收回了手,开始整理东西。
“……”好生厉害的小娘子。
何莲已经收好东西,侧过头时,见榻上姑娘一脸崇拜。
她有些不忍,但还是道:“表小姐,我怕你喊疼,还只是简单的处理了下,其实你小腿上还有一处淤青,我明早还来会替你揉开。”
“啊……”
陈在溪呼出口气,艰难地应了声好。
别院里没有熟悉的人,何莲走后,屋内一时间寂静下来,淡淡地孤寂流动漂浮。
榻上的陈在溪揉揉眼睛,今日疲惫,她已经有些困了,便顺势躺下来。
这一睡,等再睁开眼时,天已经彻底暗下,只有暗色缓缓流动。
过了会儿,屋子里传来细碎地声响,似是有人在寻些什么,陈在溪一边打着哈欠,不确定地叫了一声:“彩月?”
“我吵醒你了?”彩月抬手,随后将一边地烛灯点燃。
昏黄的光亮随即照亮室内,榻上女人睡眼惺忪,素着一张脸,乌黑长发盖在肩侧,美得有些不真实。
“没有。”陈在溪轻轻摇头,又道:“怎得?”
彩月叹口气:“是世子爷到了,小姐下午说缺空的香囊,我想着正巧让白术一同带上去。”
“表哥到了?”陈在溪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彩月已经走到门口,道了句:“那表小姐,我先过去看看,你别怕,我等等就来陪你。”
“好。”
道完这句好,屋内彻底安静下来,昏黄的烛光和淡淡月光交融在一起,几分孤寂,几分寒凉涌动着。
陈在溪垂头,不知过了多久,她极为缓慢地站起身来,长发随之散落在腰间,她便用玉簪将头发挽起。
已是夜,别院里的下人都已经回房歇息,她缓慢走在月光下,背影被拉长。
她还记得路,只是等她忍着疼走到清平山下时,四下已经无人,只有淡淡的夜风拂过肩头。
表哥应是已经走了。
想到这,懊恼和疼痛全部涌进心头,顿时让她疼到无法呼吸。
她抬眼看着山头,月光落在干净的台阶之上,她知道,一共有两千级。
“你站在那处干什么?”
熟悉的声音冷淡。
陈在溪便回头,见沐浴在月光下,身姿挺拔的身影。
他看着她,眸光淡淡,没有波澜的样子。
陈在溪眨眨眼,忽然好难过好难过,不过几日未去找表哥,他的态度就完全变了。
明明表哥先前,已经对她多了一分纵容的。
现在要怎么办,江宁夏处处比她优秀,她又怎么,又怎么抢得过她。
那还怎么退婚。
思及,陈在溪呼出口气,小步往前走着,有微风吹起她的碎发,露出饱满额头来。
两个人之间隔得很远,她缓慢走着,却不停,主动向表哥靠近的每一步,陈在溪都忍着膝上疼痛。
在快要接近那高不可攀的人影时,陈在溪眼眶泛红,眼角是疼出来的眼泪,却不敢让男人发现。
她当然也会害怕,害怕膝盖上的伤口被发现时,表哥丢下她,陈在溪看着一步之隔的男人,扯出一抹微笑来。
她带着哭腔地声音脆弱,她道:“表哥,上回是我错了,你可不可以不要怪我……”
她说着,又放肆哭起来,抽抽噎噎个不停。
可是表哥什么反应也没有,陈在溪泪眼汪汪,她忍着痛,走完那最后一步。
彻底靠近他以后,陈在溪看着眼前的墨色绸缎,伸出手来扯住,纤细柔软的玉手搭在他腰间。
她吸吸鼻子,刚想说些什么时,只是下一刻,男声落下:
“今日又哭些什么?”
表哥这个语气,好像她每日都在哭一样,陈在溪心里升起不满,擦擦眼泪,刚想反驳。
只是下一刻,她喉间一哽,说出来得话却换了一个调。
“因为在溪心悦表哥,听见表哥要娶宁夏姐姐,心里难受了。”
她话音刚落,宋知礼一张脸彻底冷下来,神色漠然地看着她:
“胡闹。”
第28章
“胡闹。”
他声音落在耳边, 语调很冷,陈在溪忽然意识到,这就是他的反应。
他好像不用考虑就能训斥, 丝毫没有放在心上。陈在溪只能沉默,她也怕表哥会生气, 心里的惶恐让她极为不安, 便低头不言。
迷茫间,有些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只能将视线落在面前的玉佩上。
记忆短暂漂浮,她一时间出神,陈在溪只是想到,其实她很喜欢表哥的怀抱。
因为他怀里是热的, 触碰到的时候,不会觉得高不可攀。
淡淡夜风拂过罗裙, 使得她的裙摆轻晃起来, 下一刻,裙摆晃动的幅度加重——
是她深吸了口气,便张开手扑进男人怀中。
冷松和檀香的味道萦绕在周身, 陈在溪又将额头贴在男人心口的位置, 见他未曾拒绝,才伸出手环住他劲瘦有力的腰。
“表哥,我没有胡闹。”
她闷声说着:“我小时候喜欢这样抱着我阿娘, 现在也喜欢这样抱着表哥, 我自然是心悦表哥的。”
柔软的身躯, 淡淡的甜香, 娇腻的声音。
宋知礼垂眸看她,忽而想到她很小就没了母亲。
她这般小, 又能懂什么呢?
沉吟片刻以后,宋知礼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压在她颈侧,替她将碎发扶开。
他声音平缓,只道:“你还小,不应同表哥说这些的。”
“那我不说了,可是,表哥会娶宁夏姐姐吗?”陈在溪语调里带着哭腔,又轻声补充:“我不想表哥娶她才说这些的。”
她抽泣时,整个人都在发抖,宋知礼的指尖还贴在她颈侧,一时间竟忘了抽离,不轻不重地摩挲了下。
感受到手心的滑嫩。
可他也只是淡声道:“这件事同你没关系。”
无论他娶谁,都不必向她提及。
“我不要。”陈在溪将整个人都缩在他怀里,抽噎着继续说:“我想知道,表哥,我不想你娶她。”
他却还是没有回答,只是收回贴在她颈侧的手,道:“你近日里太依赖我了。”
怀里人实在娇弱,刚说完这句,宋知礼便察觉到胸口间氤氲开一片湿润。
是她又开始哭了。
陈在溪抽噎不停,环绕在男人腰间的手也收紧,一边哼哼唧唧,蹭着他坚实有力的胸口。
“那表哥你先告诉我你不娶她。”
热气喷洒在心口,宋知礼有些僵硬。
对于这个年纪的姑娘来说,她性子还是过于跳脱了。
宋知礼将视线落在她纤细的颈侧,顿了下,他只道:“表哥只跟乖孩子说。”
“可是在溪就是乖孩子的。”陈在溪轻声回他。
月色没有边际,清平山下,一片寂静。
宋知礼只是淡淡看着她,在这样冷静的目光下,陈在溪只能缓慢地,将搭在男人腰间的手收回。
她退后一步,又温顺地低下头:“那表哥,我现在够乖了吗?”
皎洁的月光散落在她身侧,她乖起来时,让人说不下去重话。
宋知礼侧过身,到底还是依着她道:“不会。”
话落,他不在停留,抬步往山中走去。
不会,不会的意思就是不会娶江宁夏吧?
陈在溪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忍着疼痛,抬步跟在男人身后,又问:“表哥那,我可以和你一起上山吗,我也想替你祈福。”
她抬眼,视线落在男人背影上,周围很黑,只有稀薄的光亮,她看不真切。等了一会儿,表哥没有说话,但也没有拒绝,那就是可以了。
收回目光,陈在溪低声自责:“我今日很没用,我很怕拖累大家。“
寂静山下,两个人便一前一后的走着,不知走了多久,越往里越黑,暗色流动间,压抑的可怕。
陈在溪渐渐力不从心,她开始跟不上男人的脚步。
膝盖很疼,她知道自己为什么疼,但是并没有说,只是没话找话:“表哥,如果我跟着你上去,老夫人她会生气吗?”
彩月还在别院等着她,老夫人也让她回府休息,大家都以为她会好好呆在山下。
乱想到这里,后知后觉的慌乱和腿间的疼痛交融,陈在溪止住脚步,终于走不动了,脸色白的可怕。
山里的高树太多,月光得透过树与树的缝隙才能落下,走到这里时,光亮几乎没有。
陈在溪感受着这无边的暗色,耳边寂静,无人回应她一句。
表哥没有等她。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陈在溪有些慌张,密不透风地黑暗将她狠狠压住,她也怕黑,甚至有些呼吸不上来。
她缓慢蹲下身,双手抱膝,痛意顷刻间涌出,只好隐忍地抽泣,又害怕又后悔。
早知道她就不停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陈在溪忽而感受到有风拂过耳畔,顺势带起细碎的声响来。
眨眨眼,她湿润的睫羽轻颤,下一瞬,她透过稀薄的月光,看清眼前的暗色衣摆。
陈在溪忽而站起身,抽噎着说:“表哥,我还以为你把我丢下了……”
宋知礼在察觉到她停下后便止住了脚步,静静等着她。
这一刻,她情绪失控的突然,宋知礼顿了下,便问了句:“你是在害怕?”
“是太黑了,怕。”
陈在溪低垂着头,又道:“表哥,我好像给你添麻烦了。”
听见她说黑,宋知礼还是抬手打开火折子。
暖光照亮,落在她脸上,她红唇渐渐已经颜色,额上汗津津,面容苍白,病态的样子。
宋知礼拿着火折子的手一顿,下一瞬,他抬手抚在她脸侧,便感受到手下滚烫。
陈在溪只是茫然地看着他,眼神已经有些迷离,没有精神的样子。
她这副样子,宋知礼忽而拧起眉,冷淡道:“知道麻烦,怎还跟上来?”
“别凶我好不好。”
耳边声音很冷淡,陈在溪便抬起手来,她将贴在脸上的大手扯下来,又带着大手贴到自己心口的位置上。
“表哥你听听,我好疼的。”
他一双手很大,轻而易举地就能盖住她,不光是心脏的位置,还盖在起伏的曲线下。
宋知礼看着她难受的样子,沉吟片刻,他未将手收回手,淡淡开口:“疼为什么不说,你若是不说,表哥怎么知道?”
“你方才很凶,我不敢说。”陈在溪呼出口气,终于崩溃了,开始蹭着他哼哼唧唧:“表哥,我心疼,腿疼,好难受。”
她样子不似做假,宋知礼也知道,她这个年纪的姑娘,身子骨本就弱。
他只好缓和了语气:“方才未凶你,今日还能走吗?”
“很疼。”
陈在溪没有撒谎,这般说着时,眼泪也一直在往下淌,眼巴巴看着他:“表哥可以抱抱我吗?”
宋知礼忽而沉默,只是冷淡地看着她,未多时,他搭在她心口上的手收回来。
陈在溪有些失望,他还是不会抱她。
只是下一刻,腰上忽而多了一只手来,她还未反应过来,短暂的眩晕以后,陈在溪发现自己双脚腾空——
她落入一个怀抱。
她身形柔软,被男人轻而易举的抱起来,大手从她的腿弯处绕过,她整个人都贴进他怀里。
他长年习武,并不是表面这般清瘦,衣衫之下的肌肉线条流畅,也能随意轻松的地将她抱起来。
陈在溪想说些什么,只是这个怀抱过于柔和,渐渐抚平她紧绷的心弦,她很快便晕了过去。
可两千级台阶才走了不到十分之一。
宋知礼只好抱着她缓步走着,感受到甜腻的香气在四溢,忽而又想到她哼唧着说心悦二字时。
“娇气。”
***
清平山上感受不到热意,既是夏季,也不会闷,空气舒适,清新之间,混着青草和泥土的气味。
陈在溪醒来时,头脑还有些昏沉,只是在看见周遭陌生的环境后,昏沉散去,转为迷茫。
内室的装饰很简单,除了木桌木椅后,便没有多余的物件,可宋家人用的物件,什么都是顶好的,既是昨日暂住的别院,也处处精巧。
这又是哪里?
顿了下,陈在溪下床,顷刻间疼痛便浮上心头,她忍了忍,她还是走到门边推开门。
门外的小院空旷,抬眼是天高云淡,有高树随风婆娑,她侧过头,就见云雾之间,所有风景尽收眼底。
这就是山上了吗?
只是周围无人,高山里压抑,陈在溪沿着路走出去,她想去找表哥,
只是认不清路,也不知道清平寺在何处。
没走几步,寂静空荡的林子忽而传来几道声响,大概是有人在前方。
陈在溪很怕是认识的人,心脏都紧缩住,她不敢在往前走,于是转过身,又一步一步走过去。
女人嫩粉色的裙摆在一片绿意中,很是娇艳,肩膀薄薄一片,背影纤弱。
像高树上最娇嫩的花骨朵。
几乎是在看见这道身影的瞬间,李长怀就被吸引住了目光,愣住不动了。
连身边人叫他他都未听见,下一瞬,他才反应过来,有些抱歉地道:“张兄,你先去吧,我今日本就是陪你来的,不急在这一时。”
话落,他并未管身边人是什么反应,顺着心追了过去。
清晨的山间,雾气极重,水汽弥漫间,湿漉漉的。
陈在溪走得不快,很快便注意到了身后动静,她一顿,有些紧张地加快速度,但她伤还未好,像一只受伤的兔子在逃跑。
随即,她听见熟悉的男声落下。
是李长怀有些惊讶地开口:“在溪,真的是你?”
“……”
陈在溪微怔,便转过身来道:“长怀哥哥?”
遇见熟悉的人影,她忽然没有那般害怕了。
刚醒来时,独自一人面对空无一人的屋子,陈在溪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扔下。
她害怕被表哥丢下,她是一个很缺乏安全感的人,所以即便是腿疼,也要忍着疼出来找表哥。
只是这一刻,熟悉的人就在眼前,虽然不是表哥,但她也松口气。
长怀哥哥一直对她很好。
李长怀跟着上前一步,视线落在她散乱碎发上,又发觉她脸色极其难看,他察觉到怪异之处。
思索了下,他道:“七月中旬……表妹是跟着宋家来寺里礼佛?”
陈在溪点点头。
“那怎得还在这里?我方才遇见宋老夫人,都小辈去敬拜了。”
“我,我,”陈在溪不知道说些什么,便垂下头,轻声道:“我在等大表哥。”
李长怀顿了下,并未问她为何,只是缓下声音解释:“是遇到麻烦了吗?只是今日宋老夫人要替知礼兄和一位妹妹相看八字,他怕是在佛广大师那里,没有时间。”
陈在溪的面色顿时有些苍白,手里揪着衣裳,也不说话。
她只是在想,表哥明明答应了她不娶江宁夏,为何还要过去和宁夏姐姐相看八字。
是她又做错什么吗?
她这幅做错事的样子,到让李长怀有些无从下手的无措,只道:“在溪,你若是有急事,也可以同我说。”
第29章
耳边落下声音温和。
不同于大表哥说话时的冷漠, 李长怀这个人,总给人如沐春风的暖意。
在这样柔和的声音下,陈在溪的紧张彻底缓和。
她摇摇头, 道:“没事的。”
她这般说着,李长怀低头看她, 几丝光亮透过树荫落下, 落在她颈间,凌乱发丝使她有些脆弱。
沉吟片刻, 李长怀转而又道:“在溪妹妹若是不想跟着宋家去礼佛,我知道寺里有一处祈福的地方。”
陈在溪低垂哞,没有回答。
李长怀想了想,以为她是和宋家人闹了矛盾, 她一个人在此处,他虽然也有几分好奇, 但更多的是迁就。
又说:“在溪, 当年在景江,你父亲也很照顾我,我今日不会放心你一人在此处的。”
“嗯。”
陈在溪扯出抹微笑来, 她知道李长怀心善, 既然他这般说,便不在纠结:“好,我跟着你。”
她杏眸忽闪, 眼底也是信任, 能被她全心全意的相信, 李长怀心口一顿, 忽然觉得这种感觉很不受控制。
他顿下,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此刻, 两人漫步在清山寺上,山上路杂,小路蜿蜒曲折,并不好走。
但抬眼,树荫茂密,日光落在泥地上,每个月只需·四到六元即可追更最·新完结文,加入腾讯群八⑴四⑻一6酒6三看文哦光线被分割成很多片,将林子里的两人包围起来。
察觉到陈在溪走不快,李长怀又刻意放缓脚步,两人并排走着,没多久,高山之山,多出一棵挂满红色丝带的百年菩提。
天高云淡,水雾湿润,弥漫在周身时,真的有一种仙境的感觉。
陈在溪呆愣了下,杏眸里闪烁着光芒。
就在这时,李长怀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根丝带,他一边递过去,一边道:“在溪,你若是有愿望,也可以挂上去,清山寺上的菩提树就是祈愿树。”
“若是害怕不准,你也可以同我说。”
“……”
头一次有人这般温和的安慰她,陈在溪接过丝带时,几乎泪目。
她抬眼,看着面前人一袭白衣,如翩然君子般站立在雾气间。
***
金色的佛像面带慈祥,被供奉在高台之上,普度众生般注视所有人。
殿内,宋知礼站在一旁,近乎冷漠地看着众人。
侧过头,见一旁的老夫人点燃了香烛,又供奉了许多金色的叶子,随即双手合十,诚恳地跪下。
这是一个尤其虔诚地姿势,不光是跪下,还要额头磕地,反复三次才算是祈愿成功。
紧接着,宋家的所有人都依次点燃了香烛,跟着又跪下,最后磕头三次。
充满金色光辉的殿内,此时寂静,檀香的味道充斥在殿内,大家都已经习惯这般祈愿,连心性顽劣的宋晚云都未曾不满一句,安静虔诚。
宋家小辈已连续三年来清平寺,每一年,都会这样祈愿。
却不是为自己。
殿门外的宋知礼淡淡看着,却不似往日里平静,连神色间沾染上几分厌倦。
老夫人回头,又叫了声他:“知礼,过来祖母这,让佛广大师替你看看。”
金色的光芒落在他身上,男人着墨色长袍,周身气势冷若冰霜。
静默两秒以后,在老夫人渴求的目光下,宋知礼还是上前几步。
顷刻间,殿内也只剩下三人,老夫人看着佛广大师,终于焦急地问道:“住持,你知我儿死得早,我现在就指望着我孙能好好的,你多替他看看?”
佛广大师身穿灰色长袍,素净古朴,他手持一串佛珠,平静的目光落在墨色身影上。
其实他已经看了半响,仍是叹气,连道两声:“我佛难渡,我佛难渡。”
老夫人看着佛广大师这般模样,手搭上心口,艰难地呼出口气:“我儿当年,我儿当年走得早,佛也未渡他。”
老夫人这一生,只此一子,才华横溢,年过弱冠便在朝廷上大展手脚,却不过而立之年便逝世。
但好在留下了知礼,他甚至比他父亲更加优秀,得天子赏识,得百姓厚爱。
儿子逝世以后,老夫人便只有他一个孙子,自然是极其看重。
只可惜这孩子命数里带劫,而立之年定有大灾。
眼瞧着他明年就是而立,老夫人心里很不舒坦,也会慌张:“那知礼,既然住持这般说,你也跪下来试试,你也跪下来求求佛,求求他渡你……”
宋知礼却只是淡漠地扫视过去,神色厌恶。
他双目直视着那尊佛像,内心平静,未曾有半分的虔诚,一尊虚拟的金像,也值得寄托吗?
只是耳边的声音还在继续,宋知礼顿了下,有些烦了,只好开口,平静道:“祖母,为何要信佛呢,父亲是如何死的,你明明知道。”
一语激起千层浪,老夫人听着这句话,忽而止住声音,抬头直直地看着他:“知礼,你又是从何处听到这些话的?”
宋知礼也看着她,冷淡地样子。
“若不是,你为何要将林氏的女儿接回府上?”
他落完这句,便不在言,只转过身,朝外走去。
山色空蒙,水汽湿漉漉,逐渐氤氲开来。
宋知礼缓步朝竹屋走去。
***
祈完了愿,陈在溪挂上丝带,有些感激地看向李长怀。
两人又沿着来时路走回去,气氛和谐,有金色的日光落在两人背影。
陈在溪忽而想起一件事情,开口道:“长怀哥哥,你还记得当年,景江有一阵子流行兔儿灯吗?”
李长怀点点头,道:“怎得,上京也有,若是你喜欢,我可以让你……”
“不是,”陈在溪打断他,轻声说:“其实我是想和你说,我一直还记得那盏灯 。”
在景江的日子同样枯燥,母亲病逝以后,父亲再娶,懵懂的她还不懂那代表着什么。
九岁那年,赵夫人给府上孩子都买了兔儿灯,可到了陈在溪这里,却偏说府上亏空,买不了。
陈在溪也会偷偷难过,只能看着别人的兔儿灯,悄悄羡慕着。
那一天,她还是没有忍住,便偷偷摸了妹妹的兔儿灯,只是很快就被发现,被赵夫人教训了一顿,爹爹也让她在屋子里呆着,好好反省。
可是那天晚上,府上来了一位哥哥,爹爹让人做了很多菜,连还在反省的陈在溪都可以出来。
大哥哥提着一盏彩色的兔儿灯,灯是彩色的,很是好看,她几乎看呆了,直到下一瞬,那位哥哥蹲下来,将手里的兔儿灯递给了她。
那盏灯现在已经不会亮了,但是还在。
思绪到这里,陈在溪摇摇头:“没事的,长怀哥哥你记不住也没关系……”
“你当年九岁吧?”李长怀回忆起来,连嘴角边都带着笑意:“其实我还记得,你当时看着我的灯,我便知道你喜欢。”
她当时还只是个孩子,眼巴巴瞧着人时,大眼睛一闪一闪。
李长怀没见过这般好看的孩子,他看着其他孩子都有灯,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当即便将灯递过去。
“可是我一直都没和你说谢谢。”陈在溪见他还记得,眼眶泛红,都快哭出来。
她情绪有些激动,却忘了脚下还有碎石块,一不小心磕到,连带着膝盖骨的疼痛反复袭来,一时间有些没稳住。
李长怀早发现她腿脚不利索,当下反应过来,伸出手扶她。
却没想到陈在溪这般清瘦,整个人都轻飘飘,他并未用多大的力道,却将她整个人都捞进怀中。
软香如玉,她浑身没有骨头一般,整个人都是柔软的。
顷刻间反应过来,李长怀连忙退后一步,关心道:“是腿疼吗?如何了?”
“无事。”陈在溪疼完这一阵也就回神,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李长怀还想说些什么,只是下一刻,陈在溪杏眸亮起来,看向另一处。
他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树荫底下,高瘦挺拔的身影静立着,几丝光亮落在男人身前,他一张脸面无表情,有着拒人千里的冷淡。
“长怀哥哥,”陈在溪收回目光,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便落下一句:“我今日还有事找表哥,下会我认真同你道谢。”
“好。”
听见她这般说,李长怀当下以为她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他知宋知礼是什么性子,冷着一张脸,连他都有几分怕。
水雾弥漫,李长怀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山林间。
这会儿已经接近中午,日光落在绿叶上。
陈在溪心情复杂,她没有想过,表哥竟真的将她丢下,直到现在才过来。
她跟着上前,当下又有些委屈:“表哥,我早上醒来时,见周围无人,我也会害怕的。”
宋知礼却没有反应,但他以前也是这样的,陈在溪没有察觉到不对之处。
只低哼着,对着眼前人又抱怨了几句,最后才道:“表哥,你不是同我说过,不会娶宁夏姐姐吗,今日为何丢下我?”
表哥还是未回话,就是反应在迟钝,陈在溪也意识到不对劲,当即抬起头看他。
男人站在背光处,一张脸沉在阴影里,稀薄的光亮里,他神色难辨,让人看不真切。
沉默间,从他身上散发而出的压迫袭来,给他镀上几分危险的意味来。
陈在溪退后一步,忽而觉得有几分害怕。
她并不懂,只是觉得这一刻的表哥真的很陌生。
只是没等她反应过来,宋知礼上前一步,高大地身影笼住面前人影。
他道了声,语调淡漠:“喜欢他?”
陈在溪没懂这句话,只是怔怔地样子,神色懵懂,眼睫轻颤。
宋知礼看向她,忽而想到她方才,她也是这般看着李家公子,同样的眼神,甚至扑进了男人怀中。
绿意盎然,她身着粉衣,露出来的肌肤白皙莹润,她娇俏动人的样子,眼中氤氲开的水汽还未干。
是方才看着李长怀,她红了眼眶。
宋知礼看了她片刻,眼眸忽而眯起来,他突然有了动作,大手抬起,抚在她眼角,不轻不重地抹开水渍。
他指腹粗粝,力道也很重,陈在溪觉得好疼啊,没一会儿,眼眶就被他弄得红了。
陈在溪吸吸鼻子,又疼又委屈:“表哥,你轻点。”
第30章
眼周娇嫩的肌肤被指腹反复抹开, 泛着浅浅的潮红。
宋知礼冷漠地看着,手上动作却更加用力。
在感受到疼痛加重的瞬间,陈在溪轻哼了声, 忍不住退后一步。
可是下一瞬,一只大手忽得落下, 以令人无法反抗的力道掐住她。
他手很大, 指尖严丝合缝地抚在她下颚,掌心却压住脖颈, 让她无法反抗。
脖颈是很脆弱的地方,他这个动作,让陈在溪有些透不过气。
雾气散开,日光穿透云层, 清晰的光亮落在她脸上,看清她湿润的睫羽, 绯红的眼角, 娇艳的唇,以及泪珠划过脸颊时,留下的水渍。
宋知礼面无表情, 他一一抹开这些痕迹, 手上动作愈渐放肆,白嫩的皮肤被反复摩挲,染上几分不正常的潮红色。
他才终于满意, 收回了手, 看着她缓缓道:“忘了, 上回表哥同你说过些什么?”
陈在溪已经被他折腾到说不出话, 好不容易被放开,她有些茫然, 怔怔地看着男人。
格外娇憨地样子,红唇娇艳,低低哼了声:“嗯?”
宋知礼顿了下,平静着又道:“李家人不会接待你,你这个年纪,三天两头一个想法很正常,但即是想换一个未婚夫,也不当去找李家人。”
陈在溪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她摇摇头,急于否定的样子,慌张起来:“不是的表哥,我没有想去找长怀哥哥。”
她害怕被表哥误会成三心二意的人,若是这般,她先前岂不是白努力了。
可相比于她的慌张,宋知礼显得冷淡很多,甚至退后一步,拉开与她的距离。
生机盎然的林间,他身影高大挺拔,平静注视着面前人影,寡淡冷清。
他像一位公正无私的长者,只是道:“今日同表哥好好说,若是喜欢李家公子,便说出来,表哥不会凶你。”
陈在溪摇摇头。
他却是耐心的样子,淡淡又道:“若只是不好意思,表哥翌日便帮你去问问李家公子,只要他愿意……”
指一桩婚不算什么大事,更何况宋家本就亏对过她母亲,宋知礼想,只要她应下,他不是不能帮忙,只当是替祖母弥补。
陈在溪听到这里,吸吸鼻子,还是不断摇着头。
就像表哥曾经说过的,李家是高门大户,李长怀更是德才兼备的君子,他这样的家世,怎会愿意娶她?
而且他们本就只是兄妹的交情,表哥若是真替她去问了,她还有脸面吗?
这一瞬,飞鸟扑腾,嫩芽上新鲜的露珠随之滑落下来,陈在溪跟着上前几步,粉色裙摆随之荡漾开来。
他劲瘦挺拔的腰腹就在眼前,她便伸出双手环抱住,轻声打断他还未说出口的那一句话。
“表哥你能不能别说了,我不喜欢他,你也不要去问。”
她的侧脸贴在男人胸膛,红唇张合,每一声喘息都呼在他心口的位置。
宋知礼却没有反应,只是淡淡说完最后一句:“只要他愿意,表哥也答应。”
“不要……”陈在溪吸吸鼻子,手上动作不停,揪住他腰腹的布料,低哼着:“可是表哥,我心悦的是你啊,你不要去问他……”
寂静的山林里,除了飞鸟和蝉鸣的叫声外,便只有女孩子低吟的娇哼。
娇小身影贴在高大男子的怀中,蹭得他衣袍都凌乱起来,宋知礼坐怀不乱,像是感受不到一样。
沉吟片刻,他终于低下头,看着怀中人,平缓地道了声:“既然不喜欢,方才为何让他抱? ”
陈在溪便解释,轻声说:“我不喜欢他,长怀哥哥他也不喜欢我的,是我脚疼,他扶着我,你不要去打扰他……”
“你就这么娇气?”宋知礼打断她。
耳边男声冷漠,但好在他终于不说方才的话了。
陈在溪就退后一步,掀开裙摆:“不是我娇气,表哥,是我昨天摔了,很疼的……”
光线明朗,清晰可见她腿上的伤口,两处膝盖被棉布包裹起来,裸露出的小腿上,紫色的淤青浓重,与白皙的皮肤形成强烈反差。
宋知礼的目光落在那处:“怎这般无用?”
他站在原地,冷厉的神色,极强的压迫,冷漠的声音。
陈在溪只是想装装可怜,却没想到他压根不吃这一套,顿时无措起来。
微风拂过她的发丝,她肩膀薄薄一片,细腰盈盈一握,垂眸站在原地,手揪着裙子,脆弱易碎。
宋知礼顿了下,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严厉。
她自小无母,没人教她该如何照顾自己,并不是她的错。
***
竹屋内没什么物件。
清平寺上只有这般简陋的屋子,因为吃得苦中苦,才能悟道。
陈在溪端坐在床上,低垂眸,也不敢说些什么。
没多久,竹屋的门再次被打开,来人身影高瘦,阳光落在他修长的手上,握着个药瓶,手背上显露出浅浅的青筋。
宋知礼缓步朝床上的人走去,并未多说什么,只是侧过身坐在一边。
他周身气势压迫,让人无法忽略,几乎是在他落座的瞬间,陈在溪整个人都僵住。
她还在怕他。
宋知礼淡淡看了眼她,沉默间,他冷肃的样子。
下一瞬,却伸出手来,五指覆在她纤细匀称在小腿上,将她右腿展开。
这是一个不容人反抗的动作,带着绝对的掌控感。
陈在溪浑身一颤,他的手掌干燥,此刻压在她长年不见天日的皮肤上。
不同于抱表哥时的亲密,这种触碰,让她有些痒,整个人都发颤。
小腿肚上的淤青被他揉开,只是伤口的地方有些疼,陈在溪商量着同他道:“嗯,表哥可以轻点吗?”
只是宋知礼仍旧沉默着,什么也没说。
小腿肚是更为娇嫩的肌肤,长年被厚厚地裙摆盖住,细腻白嫩。而现在,白皙皮肤上,浓烈的淤青蔓延开来,伤口处有些红肿。
“疼……”
大手刚好压在紫色的淤青的那一处,但耳边的娇哼没能让他停手,宋知礼只是沉默着,感受到每揉一下,她是如何在颤抖。
他手上动作不停,神色自若,以绝对的冷静,用掌心压在她的小腿肚上,不轻不重地揉捏。
疼痛难耐,不同于他的冷静,陈在溪很快便低声呜咽,细细的低哼从她喉间溢出,她喘息着,顷刻间便泪流满面,杏眸里湿湿漉漉。
可是表哥不会停,他完全不会在乎她疼不疼。
一只腿揉开,宋知礼又重复着,替她揉左腿。
他不是没听见她在喊疼,但这般大范围的淤青需要揉开,不能惯着她的娇气。
几丝光亮从竹窗透进,散落在床沿。
身姿娇小的女人红着一张脸,她杏眸绯红,咬唇不语,可细碎地低哼声还是从唇齿间溢出来。
她就是娇气,宁愿让伤口缓慢地一直疼着,也不想一次疼完。
身旁男人的力道却不减,带着不为所动的寡淡,墨色衣袍给他增添了几分冷清,他垂眸不言。
大手掌心宽厚,手掌上覆着粗粝的茧,能完全覆在她的小腿肚上,不给女人反抗的空间,不断施加着力道。
陈在溪忍了忍,没多久便彻底忍不住了,开始抽噎不停,整个人都失去力气,马上就要支撑不住自己。
她半睁开眼,泪花朦胧间,能看清面前是表哥宽大的肩旁,便将上半身压了过去。
她失去力气,整个人都只能靠在宋知礼手臂上,细嫩无骨的手便揪住他衣袍。
宋知礼尚未回头看她。
陈在溪抬眼,只看见表哥的下颚线线条凌厉,喉间起伏,似乎是滚动了一下。
“表哥,”陈在溪已经有些累了,下巴抵在他肩上:“伤口很疼的,你听见没有,轻点,轻点好不好?”
从开始替她揉伤口时,轻点这一词便被她反复提起。
可是直到最后,他都没有放缓力道,陈在溪疼到流不出泪来,等男人一收回手,便抱着自己的小腿往后缩。
宋知礼淡淡地看着她,手上正拿着一块绸帕,细细替自己擦拭着手指。
他五指匀称修长,在日光下,指骨周围泛着莹润的光芒。
陈在溪看着看着,有些忘了方才的疼痛,她只是觉得,表哥这双手真的很好看。
只是在好看,也不会轻一些对她,陈在溪遗憾地收回目光,接着不肯放弃地提起另一件事。
此刻,她双腿躯起,用手臂环抱住自己,轻声道:“表哥,我听长怀哥哥说,你今日要和宁夏姐姐去相看八字,是真的吗?”
宋知礼未曾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将手里的绸帕扔在一边,冷淡道:“你今日不乖。”
“我明明很乖的,表哥你不要要求太高了。”陈在溪皱起眉,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说自己。
这句话落,清脆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宋知礼有些不明白,她家人当真就什么也没教过她吗?
她简直是小孩子的心性,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说两句也要反驳。
但既是住在宋家,便不容得她这般不知规矩,沉吟片刻后,他缓声教育着她:
“李家同宋家尚未有血缘之亲,你叫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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