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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1章 第 191 章


    一条僻静的街道上, 雪后留下一行马蹄印,一个包裹严实的黑衣人正纵马沿街朝南去,忽然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此人惊慌爬起, 正要朝街道对面奔去,巷子里立即冲出来几人追上去将人擒住。


    沈宅暗室点着几盏油灯,高晖走向铁笼笑?着道:“高杉就是被关在这?里两年?, 最后疯了。”


    铁笼中的高楠瘫坐地?上, 捂着肩头还在溢出血的伤口, 一脸愤怒昂首斥问:“你为?何非要将老爷置之死地??老爷是你的亲生父亲, 这?么做对你有何好处?”


    “一个对上欺君对下贪墨,杀妻弃子之人, 你说该不该死?”


    高楠只是瞪着高晖没说话。


    “看来这?些你都知道。我不知道这?样的人哪里值得你这?么忠心?耿耿。”高晖走到铁栏边道,“我没当年?那么有耐心?, 最好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生死都是奢望。”


    高晖见对方眼中冷淡不屑,浑不在意, 而是依着自己的心?情问:“驿站暗杀是不是你指使差役所为??高明进让你安排高昀去甬城做什么?高明进的那些赃款都藏在何处?”


    高楠靠在铁栏上,吃痛地?压着肩头的伤,盯着高晖看了许久,他清楚高晖与俞家兄弟不同,他从小就心?狠手辣, 说到做到。


    他沉默片刻低沉地?回道:“是我收买差役暗杀。老爷目的也不是让二少爷去甬城, 而是让二少爷离开安州离开俞家暗探的视线,然后在半途制造意外身亡的假象,让二少爷避祸。你说的赃款我根本不知, 我就是老爷身边的一个仆从,不知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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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晖冷笑?, 高明进对高昀倒是用心?,安排得如此周到,提前让高昀诈死逃生,朝廷就无?法以此来追罪。


    “你为?何不带高昀离开安州?”


    高楠眼中充满懊悔。“郭二老爷被抓后,二少爷已经猜到高家会受连累,让他离开安州他就怀疑了。我无?奈地?和他说老爷情况,本以为?他会听?我的安排,却不想他更不愿走。”


    这?倒是像高昀的性子,但凡换成高晔或者?高昕,他们?或许就会走了。


    高晖继续问胡辙和甬城的费老板,高楠摇头,“我只听?说大老爷那边和他有生意往来,其他都不知。”


    高晖再问其他,高楠全都回答不清楚、不知道。高楠是跟着高明进去忝州的人,这?几年?一直在高明进身边,岂会对这?些事情完全不知。高明进再能算计,事情还是要身边的人去安排去做。


    高楠比高杉聪明,不会什么都不招供,但是他知道什么可以招。虽然暗杀和高昀之事是隐秘,但放在高明进贪污受贿杀人的案子里就微不足道。况且高昀已经回京。


    这?两件事他没有任何证据,高楠说翻供随时可以翻供而他抓不住任何把柄。


    高晖看着时辰不早,外面快天黑,今天大年?三十他也不和高楠在这?里耗,命人看着。


    出了暗室他先去见沈路。沈路正和巴叔、郦叔等?人在喝酒闲聊,堂中好不热闹。高晖笑?着上前敬众人一杯,哄沈路道:“小婿和月儿在俞宅吃过年?夜饭就过来陪岳父守岁。”


    沈路忙摆手,“不用麻烦,我这?儿也不缺你们?俩。”瞧着外面天快黑了,催促高晖快去俞宅。


    高晖刚离开大堂,就听?到堂内又?欢笑?起来。


    高晖疑惑回头,嘀咕道:“这?帮老家伙大过年?要干嘛?”都不让唯一的女儿回来陪着了。


    陆青石笑?道:“夫人若是回来,能允许自己老爹这?么又?吃又?喝闹腾到半夜?还不得劝这?个少吃劝那个少喝?你们?不在,沈老板他们?一帮老兄弟反而自在。”


    “嘿!”


    陆青石拍拍他胸脯,“走吧,俞宅那边都在等?你了。”-


    年?后亲朋好友相互走动拜年?频繁,街道也清理出来,往来行人车马络绎不绝,俞宅的门前也热闹起来。有俞慎思的同窗同僚,也有俞慎微和李帧生意上往来之人。


    俞慎思也出门拜年?,先去的自然是白家。小久有些天没有见白清晏,跟着他一同过去。


    白府门前停着几辆马车,其中一辆马车俞慎思认得,是国子监祭酒任虔。年?节里任虔该是最忙的,监生们?难免要过去给他拜年?。昨日?闻雷和夏寸守过来,他们?还商量明日?一起去拜访任虔。


    俞慎思问府中管事任祭酒过来找白尧是否有要事,如果是要事,他就稍后再过来,或者?改日?再来。


    “改什么日?子,你来又不是给表叔拜年。”赵平从府中走出来,调侃地?道。


    被对方戳穿,俞慎思尴尬一笑?,“赵二哥是责怪小弟无礼?”


    “我可不敢,否则念念要不理我了。”赵平打趣道。俞慎思和念念之间的事,长辈和兄长们?全都知晓,也都看好他们?这?一对儿,偶尔便会打趣他一句。


    赵平拍了下他手臂道:“你今日?过来或许还正是时候。”让小厮过去通禀,自己则出门要去程家拜访。


    俞慎思让小久去找白清晏,自己去见白尧。


    正厅中,除了任虔这?个客人,还有两位翰林官员和一位国子监官员,都是相熟之人。


    见到俞慎思进门,任虔笑?着开口道:“知辨来得正巧。”


    俞慎思有些糊涂,今日?的事还真的与自己有关。他笑?着对众人施礼,并问:“祭酒大人有何事吩咐学生?”


    “不是吩咐,是请。”任虔笑?道。


    “学生可不敢,祭酒大人有需要吩咐一声便是,学生必定尽力效劳。”


    任虔笑?呵呵地?让他坐下,同他说事情。原来是上次皇帝见到他的小实验书后,想到革新文?教,随后便将此事交给了礼部、国子监和翰林院。这?几个月他们?便都忙着此事,召集了不少这?方面的人才,并结合他的几本小实验书,编纂了一套新书。年?后新书就能刊印出来,届时要在国子监开堂讲学。任虔想请他去讲授这?开堂第?一课。


    一来因为?这?里面有一部分的内容是根据他编写的实验书而写,二来是目前工部和兵部在研制的蒸汽船他参与其中,三来则是因为?他己未年?状元的身份。


    俞慎思自认为?才疏学浅,可不敢为?人师,忙起身推辞。


    任虔拉他坐下,笑?道:“这?第?一课你推脱不掉,陛下定下此事便是因为?你的实验书。不仅蒸汽船有你的功劳,听?闻你还给靖卫司侦事所设计了一款袖箭。这?第?一堂课非你莫属。”


    俞慎思再次推辞没有推辞掉,见任虔是诚心?相请,他不好再驳任虔的面子,便答应下来。


    众人就着话题聊起如今朝廷要革新文?教之事。前些年?国子监派出几批出海学习的监生,明年?第?一批要归来,朝廷也想借此机会推动文?教革新。


    随后诸位大人忽然提到高明进之事,大约是都知晓了高明进与俞慎思的关系,提了下便又?立即转开话题。


    送诸位大人离开后,俞慎思同白尧说起去国子监讲学这?事,他虽然答应心?中却很?忐忑。


    朝中人才济济,国子监藏龙卧虎,让他一个年?轻后生去讲学,岂不有些不自量力。


    白尧轻哼一声:“谁让你教念念和清晏折腾小实验,还折腾到陛下跟前去。”


    俞慎思冤枉,小声嘀咕:“白大人,这?事当年?是你默认的,怎么全都怪在晚辈头上了。何况陛下知道这?事,不是白大人你自己……”


    话没说完脑袋被白尧手中的书卷敲了下,佯怒教训:“无?礼。”


    俞慎思瞧出白尧非真的生气,摸了下脑袋顽皮地?道:“是,都是晚辈的错,晚辈错怪了白大人。白大人教训过了,是不是可以给晚辈出个主意了?”


    白尧瞥他一眼,取笑?道:“你骂忝州府学生时不是很?有气势吗?”


    俞慎思心?道,这?哪里是一回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白尧也知晓他担忧,不同他玩笑?,宽慰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你有何惧?况且这?是你的一个机会,国子监的监生将来是要进入朝堂或者?到地?方为?官,你以师者?的身份去认识他们?,对你今后大有益处。据我所料,不仅开堂第?一课,今后应该每个月都会请你到国子监讲学,甚至带他们?做实验。”


    那他可真够忙的了。


    俞慎思又?同白尧说起郭坚和高明进的事,白尧是景和十三年?榜眼,这?些年?与高明进同朝为?官,即便不知高明进背后事,多少会听?闻一些其他事,或许能够提供一点线索。他也想知道皇帝现在对郭坚和高明进此事是什么态度。


    白尧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谈起下棋,“陛下下棋善布局,一步牵一步,一局套一局,往往最后一二子牵动整个棋盘局势逆转。”说完笑?着提醒他,“别轻易揣测圣意。”


    俞慎思心?道,最喜欢揣测皇帝的是你。


    他棋艺不精,与皇帝这?样的高手对弈,根本就瞧不透对方的棋局,每次都被对方牵着走。虽然不喜这?样的感觉,但身为?臣子,似乎这?样是最安全的。没有哪个帝王能容忍脱离掌控的臣子存在。


    所幸皇帝是个礼贤下士的明君。


    这?么一想,他释然些。


    两人聊了许久,见天色不早,俞慎思借口还没去拜见白老夫人要过去拜见,白尧知道他心?思,斜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去吧!她和清晏最近又?捣鼓新玩意儿,说要请教你呢!”


    俞慎思忙施礼嬉笑?道:“多谢白大人。”-


    今年?这?个年?,有的过得欢快轻松,有的却是如坐针毡。郭家和高家这?个年?过得死气沉沉,甚至有不合时宜的啼哭。朝中不少大臣这?个年?也过得忐忑不安,年?后借着拜年?相互走动,打探消息或者?是托关系。


    随着高明进被关诏狱的消息传开,不仅朝中,地?方上许多官员这?个年?也是悬着心?吊着胆在过。


    朝野上下不少人强颜欢笑?伪装平常。


    皇家家宴上,皇帝借着私事将衡王训责一番,虽未有提朝堂事,却也给朝臣们?敲了一个警钟。


    一个年?过后,因郭高之事朝堂的局势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然郭高之事在开年?的诸多国事中却算不得大事。


    今年?新策要在大盛境内所有省全面推行,文?教革新逐步开展,设立海关代市舶司,收服西北各部残余,恢复陆上与西域以及西方诸国联系。朝廷还准备明年?秋冬再次组织船队南下,向西去,蒸汽船的研究和制造也在紧张筹备。还有官吏考核制度需要变革,等?等?。


    诸多大事齐头并进,六部九卿都忙得不可开交,一切都在紧锣密鼓中进行。


    正月底,随着派遣去庆西查景和六年?大灾的消息传回,当年?庆西官员谎报灾情这?件隐瞒了二十年?的事被掀起,朝臣们?的目光开始重新焦聚在郭高之事上。


    皇帝震怒,没有将此事交给靖卫司,而是命三司彻查此案。


    紧接着靖卫司那边派往各处查郭坚招供的诸案也逐一有了线索。


    二月的盛都依旧寒冷,靖卫司的牢狱中比外面更冷几分。高明进病情稍稍加重,他依旧裹着棉被盘腿坐在矮桌边,不时提笔在纸上涂涂写写。他每日?写的东西靖卫全都一一查看,字迹潦草看不清,勉强能看清的,却不知所云。


    高晖过来多次,几乎每次见到高明进都是这?般模样,人虽然日?渐消瘦,但是精神却一直很?好,又?不似其他犯人那般大喊大叫或者?哭天抢地?。高明进一直安安静静,唯一的要求就是给他书和笔墨纸砚。


    “高总督,与其写这?些,不如趁现在一切案情还没有明朗写一份供状。”高晖甩下手中一团凌乱的纸张。


    高明进不气不恼,心?平气和将那些纸张理平整,拿开身上被子,双手撑着桌面想站起来,右手腕使不上什么力一直在打晃,双腿也有些发?软,最后勉勉强强站起身。


    他望向面前神色冰冷的儿子,轻笑?了声,“既然靖卫司将要查清一切,为?父招不招供有何区别?”


    “你的罪不止郭坚说的那些。你这?么拖下去,除了加重自己的罪孽,不会有任何转机。”


    高明进吐了口胸中闷气,认真地?道:“为?父踏进诏狱就没有准备活着出去,为?父也不是在等?什么转机,为?父做过什么为?父自己知道,不会有任何转机。自当年?为?父决定走这?条路,为?父就知道自己不得善终。”


    高晖愣愣地?看着他。


    高明进轻咳两声,挪步到栏杆边撑着木栏稳住身子,让自己身体挺直些。缓了几口气,他接着道:“你是想问为?父既知如此当初为?何还这?么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从高晖的眼中得到肯定的答案,他自嘲道:“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为?父不想去做圣人,也不想做一只蝼蚁,所以为?父走了这?条路。为?父知道这?条路不是光明坦途,为?父也做好了在这?条荆棘路上赤足踏血走一遭。”


    说到此处,高明


    进摇头冷笑?自嘲,“可当为?父踏足后,为?父才知道,这?不是荆棘路,这?是沼泽,不挣扎便是静静待死,挣扎就是越陷越深。为?父想过回头,却发?现没有前路,也没有退路。”


    他嘴角一抹讽刺的苦笑?,眼眸映着油灯有水光闪动。


    高晖愣了片刻,讥笑?问:“你这?是向我忏悔?你该向我娘忏悔!如果你还有最后良知,就主动将所有罪都招了,将那份官员罪证的册子交出来,或许还能够保妻儿性命。”


    “如果他们?活下来,你和小言、思儿能善待他们?吗?”


    高晖沉默未言。


    第192章 第 192 章


    高明进这边一字未吐, 威逼利诱无?用,曾校事请旨对高明进刑讯,皇帝问:“他身边那么?多人?, 靖卫司一句也审不出?”一句责问,让曾校事不敢再提此事。


    靖卫司从高明进的?口中问不出,只能对他身边的?人?严刑逼供, 并没有问出多少有用的?线索。


    三司那边关于景和六年庆西的?案子也在紧张地审理。贾寿已死, 这个罪责自是由他的?儿子贾璀担着。贾璀受不住审讯之痛牢狱之苦, 没挺过几日便招供。


    “当年上到巡抚下至知县, 全?省二百多名官员皆贪墨赈灾银粮。”


    负责审问的?是大理寺寺丞钟熠,听到这句话他震惊地重复贾璀的?话再问一遍。


    贾璀点头回道:“是。”


    在大理寺接手这个案子时, 钟熠就猜想贾寿用什么?方法私吞这些赈灾款,也猜想贾家从中得到多少好处, 甚至猜到郭家,唯一没想到是全?省官员皆贪。


    钟熠拳头攥紧了些,心也悬了起来。


    靖卫司那边也在查景和六年的?案子, 只是郭坚一直处于神志不清状态,根本问不出来。贾家与郭家是姻亲,这由不得他不去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想。若郭坚口中的?景和六年就是这桩庆西贪墨案,高总督也涉足其?中。


    全?省官员贪墨,此乃震惊朝野的?大案, 高总督牵扯其?中, 依着钟家和高家的?关系,想毫不受影响很难。


    在他犹豫间,旁边陪审的?官员瞧出他心思?, 替他问:“郭坚与高总督可参与此事?”


    贾璀身上有伤,攒了半晌力?气才回道:“他是主谋。”


    陪审官员再追问, 具体的?事贾璀便不知晓。钟熠的?心越收越紧-


    靖卫司得到大理寺那边的?消息后,当即对高明进进行审问。


    听到贾璀的?供词,高明进知晓庆西大灾这个案子想拖也拖不了多久。贾寿和某些官员虽然已经故去,全?省二百多位官员,想查这桩案子还是易如反掌。


    他坐在板床上,静静望着牢门处的?曾校事和高晖等人?,眼神空洞无?神,好似没有意识的?泥塑。片刻后,他眼中慢慢有了神韵,稍稍挪动了下身子,朝旁边矮桌上的?笔墨示意,“老夫的?手多有不便。”


    曾校事知道他要招供,朝高晖示意。高晖应是走过去展纸亲自执笔记录供词,一名靖卫立即上前研墨。


    高明进看向儿子,暗暗吐了口气。今日道出真相,再无?回旋余地,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主动招供。


    他迟疑了几息慢条斯理地道来。


    “景和六年,老夫入京赶考,恰逢庆西遇到几十年未遇之大灾。出于举子对朝政关注的?本能,也出于对庆西百姓的?怜悯,老夫便打?听此事。


    当时还有一位举子郑三勤也一直关心此事。郑举人?是庆西锣州人?,亦出身贫寒。随着我二人?打?听的?消息越来越多,发?现这里面情况不对。


    当朝廷第二次调拨赈灾粮款时,郑举人?意外身亡。仵作验尸是失足溺水而亡,郑举人?的?确不识水性,然老夫发?现他手臂和后颈处的?伤,那不是落水磕伤,是被人?按在水里活活溺死。”


    高明进似惋惜那位郑举人?的?不幸,怅惘叹息一声?,神色黯然,接着声?音也低沉下去。


    “老夫知道,自己触到了不该触到的?隐秘,但老夫并未作罢。思?来想去老夫找上自己的?同乡官员,当时身在都?察院的?丁御史。”


    顿了顿,他失望地拍着腿摇头叹道:“老夫以为他是耿直谏臣,但他未有将?此事上报朝廷,而是转头就找了贾家,私下勾结。若非老夫当时留了心,也许就和郑举人?一样下场。”


    说到此处,高明进昂首长叹,自嘲地笑了声?。顿了下,他眉头微微皱起,左手握着毫无?力?道的?右腕,用掌心的?温热暖着右腕旧伤处。


    高晖抬头注意到他的?动作,回想起他受伤回乡那两年,连提笔都?吃力?,写出来的?字更?是歪扭,还不如一个蒙童。


    “高总督,还是说你贪墨之事吧!”他冷声?道,见多了高明进装深情装慈父装无?辜,他现在不想见他这一套。


    高明进只是瞥他一眼,掩口轻咳两声?,向曾校事要一杯热水。曾校事此时没有拒绝,须臾靖卫端来一盏热茶,高明进饮一口润了润喉咙,然后将?右腕贴在热杯上。他这一动作引起曾校事的?注意,但并没有太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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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明进吁了口气,接着说起他和庆西贪墨案的关系。


    “当时情况老夫若不同流,只有死路。也恰在那时,老夫无?意间得知贾寿因为贪墨过甚兜不住底,求上自己的?姐夫吏部尚书?郭季山,郭季山正为此头疼中。老夫便借此机会拜见郭尚书,给他出了这个主意。将错就错,将?庆西的?灾情做实,将?全?省官员都?卷进去,如此便能够上下一心,铜墙铁壁牢不可破。”


    高晖写到此处,抬头怒视高明进。曾校事也不可置信看着面前病弱之人?,平素看去文?弱儒雅,却不想竟如此胆大心狠。


    “庆西官场二百多位官员就无一清正廉洁官员?”


    高明进轻笑了声?,“强权之下没有几个勇夫。”他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没有利益他就能够踏上这条船,那些能够享受好处的?官员,能有几个要下船?能下船?况且大家同坐一条船,不用担心船翻,贪得也安心。


    “当时的?确有位官员刚直,冒了头,听说当地瘟疫横行,该官员没几日便和家眷感染瘟疫,全?家不治而亡。”


    “丧心病狂!”高晖掷笔怒骂。


    高明进只是冷淡地望着高晖,不见半分愠怒,又饮了口茶,茶水已凉,他轻咳两声?将?茶盏放在一侧,疲惫地道:“景和六年的?事,老夫只是出了个主意,其?他一概未有参与,也未贪拿一文?赈灾款。”


    “你未贪一文?,却帮他们贪墨,为他们遮掩,你更?是罪大恶极!”曾校事怒斥。


    “曾校事出身江北曾氏,名门望族,世代官宦,不知贫寒出身之人?命如蝼蚁。郑举人?和瘟疫而死的?官员,他们正直廉洁,可他们结局是不明不白惨死。老夫只是想活着。”


    高明进撑着身子站起来,走到矮桌边,拿起高晖代笔写的?供词通览一遍,道了句:“为父该让你走科举仕途。”放下供词,艰难地弯腰捡起地上的?笔,握着右腕蘸墨颤颤巍巍签字画押-


    高明进和贾璀的?供词立即在朝堂掀起轩然大波,一省官员上下沆瀣一气谎报灾情贪墨赈灾粮款,何等骇人?听闻!皇帝震怒,当即下旨罢免郭季山所?有职务,交给三司审理,同时对高家、贾家等主要涉案官员逮捕抄家。已故者子代父罪-


    高晖站在高府前院望着下房前种的?一片迎春花,这个季节已经开了,黄色的?小花在阳光下明艳靓丽,煞是好看。转身见到高昀推开拦他的?靖卫疾步过来。


    “大哥。”高昀声?音干哑,面颊清瘦苍白,眸中毫无?光彩。听闻回来后没几天?就病倒了,一直在府中养病,看来现在病还未见好。


    “我是奉旨查抄。”高晖先断了对方求情的?念头。


    高昀果然顿住,默了几息后,满眼含泪哽咽地问:“爹的?供词是真的?吗?”


    看着面前少年痛心疾首模样,高晖想到了当年的?自己。在得知母亲被父亲下毒害死,他亦是这般痛苦,不愿


    去相信素来敬重的?父亲会是杀害母亲的?凶手,会是抛弃儿女的?狠毒之人?。他挣扎了很多日,躲在无?人?的?地方哭了许多日,心碎了一遍,最?后才慢慢接受、看清。


    这段时间高昀应该如当年的?自己一样,每日醒来都?在欺骗自己,想要说服自己,想要给自己的?父亲找个理由开脱,可结果却被一遍遍证实。


    他轻轻点头,“高总督已认罪。”


    高昀的?泪瞬间顺着脸颊滚落,“爹是自愿还是被逼?”他想给父亲寻个借口。


    高晖冷笑了声?,是自愿还是被逼已不重要,二十年来他做的?恶事也不止这一件,至少没有人?会逼他杀妻弃子。


    此时靖卫带着郭夫人?过来,她身着锦衣,没有戴一件首饰,无?平日的?雍容华贵,显出几分淡雅沉郁。


    他笑着对高昀道:“你可以先问问你娘,高总督当年娶你娘是自愿还是被逼?”


    郭夫人?闻言原本惊慌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


    高晖走上前一步,“夫人?有两年多没见到高总督,今日我或许能让你们见上一面。”


    郭夫人?此时也无?平素的?温和,凌厉斥问:“你就这么?恨你父亲?他是对不起俞家姐弟,可从来没有亏待过你,甚至为了你和郭家闹僵。”@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种哄骗的?话小时候他听得太多了,那时他尚不知真相,他愿意去信。


    他笑着问:“这半年来的?传言夫人?应该也听了一耳朵,心里清楚我为什么?恨他。”


    郭夫人?没有再说话,自己丈夫毒杀前妻的?传言,这半年来私下里早已传开。


    她去信问过丈夫,并没有得到丈夫的?回信,她心中已清楚答案。


    这么?多年,丈夫时常到俞夫人?的?灵位前坐着,有时候会坐许久。丈夫也曾对她说自己愧对俞夫人?,俞夫人?陪他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却没有享过他一天?福,他还因为自己的?私心害了她。


    她以为丈夫所?言的?害了俞夫人?,是当年俞夫人?来京后水土不服他没有及时送俞夫人?返乡之事,直到去年他才知道丈夫这话是何意。


    当年丈夫为了攀附郭家,为了娶她,毒杀原配,而自己为了父兄,为了郭家握着高明进这颗棋子嫁给他。


    可夫妻十八载,丈夫对她温柔体贴,没有说过一句重话,对几个孩子疼爱有加,帮着自己父兄摆平许多事,即便他做错了,自己也无?法去怨他。


    这时殷绍抱着一个箱子过来,里面是一些地契、房契和抄没家财的?单子。


    高晖接过扫了眼,有些意外,虽知道高明进不会在府中留财,却不想除了沈山月的?陪嫁外,高府只另有一处小宅子和两百亩田产,再没有其?他产业,金银加在一起也不过几千两,府中的?玉器珠宝倒是有一些,却都?是平常之物,最?多不过几百两,字画之类的?更?是没有搜到,其?他都?是平常生活之用。


    别的?东西他不知,但他记忆中高明进收过不少上好的?玉器,当年他引沈路见高明进时,送的?就是古玉玉雕,价值不菲。


    上次字画被提前处理,想必那些玉器古玩也都?被处理了。他朝高晔望去,高晔紧紧抿着唇,微微垂着视线。


    “搜仔细了?”


    “搜了几遍,没有遗漏。”靖卫回道。上次搜画时发?现暗室,这次他们岂敢马虎。连自己老大和夫人?以前住的?院子都?搜了三遍,其?他的?地方更?别说了。


    高晖扫了眼满院子的?人?和东西,“封府,人?和东西都?带回靖卫司。”-


    京中高府被查抄当日,旨意也由京中传往南原临水县。临水县高宅被查抄是多日后的?事情,暂且不提。


    高明进得知妻儿入狱,高家被抄家,只是问了几句妻儿现在状况,情绪没有太大变化。曾校事问他是否要见妻儿,他摆摆手。


    三司那边景和六年庆西的?案子逐步地审理。当年河道总督如今年近古稀,听闻朝廷彻查此案,官兵还没上门,他已畏罪悬梁自缢。紧跟着另一位已荣退的?官员也效仿。


    内阁几位阁老上书?,涉案官员众多,且不少官员如今已致仕或荣退,还有一部分身居要职。为免引起朝野恐慌,只对四?品以上官员逮捕审问,不涉及家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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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卫司这边诸多案子也逐渐明朗。沔河治理历年都?有贪墨现象,只是以景和十年尤甚。景和十年治理沔河官员贪污的?确多达五十万两,只是这些银子主要进了邬光昴、治河等官员的?腰包。高明进也贪了一笔。


    “十万两。”邬光昴招供道。


    曾校事猜到高明进没有那么?大的?胃口贪五十万,却也没想到会是十万两如此多。当年他只是刚入仕三年的?官员。


    邬光昴道:“高明进虽是奉旨巡河,老夫和当时的?河道官员皆认为他是郭阁老的?女婿,是自己人?,好吃好喝招待,给些好处走个过场便罢了。却不想他不仅每天?实地去勘察,而且很懂治河,甚至一截河段需要多少青条石,什么?样的?青条石符合规制,这样青条石什么?价都?门儿清。对于账目更?是一眼就瞧出破绽。老夫只能用银子堵他的?口。”


    随后查明的?景和十五年贪铜,真相如高明进所?言,六十万斤铜非他所?贪,而是前面十几年间历任的?官员贪墨。然他亦非干净。


    高明进发?现账目有问题,得知郭家也参与其?中,便借着自己职务之便,抹平了这笔账。


    俞慎思?去查的?时候,的?确发?现明面上各处都?没有漏洞,深查才发?现问题。


    紧接着查到朝廷雇佣民间之人?、物和东川省赋税问题,也证实高明进贪污受贿,只是数额与郭坚所?言有出入,却也是令人?震惊的?数目。


    郭坚控告高明进的?七件事,已经查明五件,虽真相与他所?言不符,却件件和高明进脱不开关系。然这些官员拿不出具体的?证据,靖卫司目前只有这些官员的?供词,查不到物证。对高府和临水县高家查抄,并未查出赃银。


    高明进对这些并不认罪-


    一场春雨一场暖,三月底盛都?退去所?有寒气,暖意洋洋。


    俞慎思?从白家回来,带着他的?小跟班小久。小久年后去白家私塾读书?,休沐就和白清晏以及其?他几位同窗研究小实验。


    下马车时叔侄二人?还在说准备研制的?新型火枪。


    刚迈进门,小厮就传话李帧让他回来就过去。


    李帧正在书?房中吩咐俞风和俞河事情,见到俞慎思?进门,便长话短说:“俞风你去通知二爷。俞河你带些人?亲自去一趟甬城,和沈老爷的?人?说明情况,有些事二爷不便出面,你们出面。即刻去办。”


    “是。”二人?领命便退出去。


    俞慎思?听到甬城二字,心中便有了猜想,暗含几分激动,问:“查到了?”


    “是。”李帧笑着点头,“这些都?是高总督贪墨的?罪证。”


    第193章 第 193 章


    高晖向曾校事请示带人前往甬城。曾校事疑问:“消息可靠?”


    “是。”高晖很肯定, 李帧那?边的消息几乎没出过错。


    曾校事又打量高晖几眼。高晖的消息源于


    俞家和?沈家,他们查探消息竟比靖卫司还灵通。他迟疑了?下,命高晖去办。


    高晖刚踏出门槛, 曾校事问耿越:“当年相州之事是俞家给你的消息?”


    耿越明白曾校事之意,俞家的消息比靖卫司还快,这不是什?么?好事。当年石六爷之事, 靖卫司查了?那?么?久没有线索, 最后却?是俞慎思给他透露消息才寻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犹豫一瞬, 笑着回道:“是。俞家与高家有仇怨, 听高晖道这么?多年俞家一直盯着高家,所以对高家的事情敏锐些。”


    曾校事听出耿越回护, 没有再问-


    在高晖带领靖卫南下前往甬城办差期间,朝廷收到西北战报。


    今年开春后大盛军和?西北各部打了?大大小小几十场仗, 如今西北诸部已?经降顺臣服,只有端沙与阿东和?两部的部分残余还不死心?,盘桓在索州和?阐州一带, 不时侵扰百姓。对方作战灵活,两州兵力较弱,尚不足击溃两部残余,更莫提围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半个月后西北再次送来战报,端沙残余与阿东和?联手, 派人混进索州城内, 意欲内外联合偷袭索州。知州提早发觉,将?计就计,提前布下圈套, 将?两部残余骗至北城外,鏖战一昼夜, 活捉端沙残余首领。两部残兵在逃走时被前来驰援的将?士堵截,如今两部残余全都缴械投降。


    至此,茫茫西北平定,各部皆降顺臣服。


    这是开年以来最大的喜事,也是皇帝登基以来最大的功绩。龙颜大悦,满朝欢喜,文武百官皆从这几个月一桩接一桩贪腐的案子中?缓口气来,提着几个月的心?稍稍放一放。次日?早朝再不是沉闷严肃,终于轻松有了?笑声。


    皇帝站在舆图前,微微昂首望着西北广袤的疆域,眉梢嘴角都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皇帝心?情好,下面的臣子也受益,御前当差的官员终于不用提心?吊胆怕哪个字不顺皇帝的耳触怒龙颜。内侍宫人们伺候时亦是精神放松了?些。


    几位大臣觐见,纷纷恭贺,对皇帝歌功颂德一番。


    前年倭寇剿灭,今年西北平定,皇帝登基以来最头疼的两件大事完成。如今清田纳税之策有条不紊地推行,海外邦交贸易逐步开展,朝堂内也在不断革新,若是在位期间这些都能够完成,大盛必将?如国号一般繁荣昌盛。身为皇帝,最大的愿望自是创造一个盛世,彪炳千秋。


    皇帝心?潮激荡,热血沸腾,目光在西北的疆域看了?许久,随后目光转向周边小国和?海外诸国。


    “李赤骥和?程远岱没有辜负朕意。还有俞慎言和?程宣,没让朕失望。”皇帝开怀笑着称赞。


    几位大臣随声附和?。


    皇帝不由得?想到对西北官将?的封赏。李赤骥和?程远岱怎么?封赏需廷议,其他官将?自是有其上官和?吏部安排。皇帝心?中?比较在意俞慎言和?程宣二人。


    踱步回到御案前,瞧见案头展开的奏本,上面除了?俞慎言和?程宣二人的名?字,还有一个醒目的名?字——索州知州高晰。


    他这几日?得?知这个索州知州乃高明进的亲侄儿,丙辰科二甲进士,及第后便前往索州,这些年政绩斐然,这次更是亲自指挥作战活捉端沙残余首领。


    皇帝顿了?一息,合上折子,与几位大臣商议西北归顺后对西北各部的统治管理之事-


    俞家听闻西北平定,个个喜不自禁,卢氏抓着丈夫的手激动地道:“言儿他们快回来了?。”又问俞慎思朝廷那?边可有传出什?么?消息,他们大概什?么?时候能回京。


    俞慎思笑着劝卢氏别高兴坏了?,回道:“西北各部虽然归顺臣服,后面要处理的事情还很多,大哥也不是立即就能回来,估计还要耽搁些时日?。”


    话是这么?劝卢氏,但是他心?中?却?是忐忑。依照当年俞慎言给皇帝献的西北策,各部归顺后,对西北各部的管治,府司建立,制度设立,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接下来还有漫长年月。


    他只期望皇帝莫让俞慎言留在西北担任与此相关的官职,否则不知道又要几年。


    两日?后,俞家收到俞慎言的来信。展信便读到俞慎言说西北现在情况,知道京中?肯定收到消息,家人都知晓西北情况,他便简略说了?下,主要是说一些私事,特别提到高晰和?高昉。兄弟二人这次在索州联手击溃端沙残余势力。


    随后俞慎言又说到自己,他不确定朝廷的安排,如果?自己这次不能回京,便让赵宁儿和?珏儿母女?回京探望父母。


    卢氏看到这里,喜乐的心?顿时就沉了?下去。盼了?三年,以为现在终于可以母子相见,却?还是未知,若是留在西北不知又要盼多少年。


    “若是这次言儿不能回来,也莫让宁儿和?珏儿辛苦回来了?,我与你们的爹去西北看望他们三口也是一样。”


    俞慎微闻言惊愕,立即劝道:“娘,此去西北可不比来京城,千里迢迢不说,车马劳顿,你们身体?哪里吃得?消,女?儿可不放心。小言知道也不会答应。”


    俞慎思也说笑着劝道:“就算娘的身体?能够撑得?住,爹的身体?也受不住一路颠簸,娘不心?疼爹了??”


    卢氏看着丈夫,心?里泄气。丈夫这些年在宅中安养,每日?药膳不断,这才没有大毛病,车马远行肯定是不行。如今年纪大了?,开春时乍暖还寒还病了一场,身子是经不得?半分折腾。


    “他们三口子在西北吃了?三年的苦,我心?里挂念。言儿是男儿,吃点?苦粗糙点?就罢了?,宁儿一个金枝玉叶的千金女?儿跟着他又是去西域又是入军营,不知多苦。珏儿还是个女?娃娃,哪里受得?了?。”卢氏感性,想到这些心?中?酸楚,眼中?就泛起了?泪花。


    俞慎微忙走到卢氏身边安慰她。


    李帧望着眉头深锁的俞纶和?泫然欲泣的卢氏,站起身道:“爹、娘,小婿有个法子或许能够让小言回京。”


    “什?么?法子?”卢氏忙拭了?拭眼角的泪珠。


    李帧道:“当初小言去西北前,因为爹病弱卧床,朝堂之上还对这事争论过,陛下当时的态度是犹豫的,是小言主动请命。如今西北平定,小言已?为朝廷尽忠,如今也该是尽孝之时,可以借此回京。”


    “姐夫之意,让爹装病?”俞慎思问,“这岂不是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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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帧笑道:“爹常年身体?不好已?是满朝皆知之事,这不算装病,也不算欺君。前段时间爹病了?一场,还有朝中?官员前来看望,如今正可借此机会,在朝廷和?陛下做决定之前,我们抢一步先机,断他们的想法。”


    又对俞慎思道:“你可以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给白大人和?一两位在朝廷或陛下跟前说得?上话的人透露想法,你无须开口,让他们去帮小言争取回京机会。陛下推行孝治,必然会考虑。若是陛下和?朝廷犹豫,再让小言以尽孝为借口写奏折请旨。”


    俞慎思思忖了?下,笑着点?头:“我知晓,我待会儿就给大哥去信。”然后几人便齐齐望向俞纶。


    俞纶看着妻子和?几个孩子,让他装病都没问他意见就决定了?。他故作不悦地叹气,装模作样咳了?一声,责怪道:“还不扶为父回房休息。”


    俞慎思忙笑着应道:“是。”上前搀扶。


    次日?俞慎思便告了?假,恰巧次日?皇帝和?几位大臣商议海关和?蒸汽船之事,两件事又都与俞慎思有关,俞慎思未在,皇帝才知晓他告了?假。原因是父亲旧病复发,卧病在榻,他要在病榻前侍疾。皇帝记起来俞家老父常年卧病,前段时间还请太医过去医治。


    一位官员便借此机会在皇帝面前提了?句当年俞慎言为朝廷尽忠,让幼弟代为尽孝之事,如今可让其回朝。


    皇帝记得?此事,但是对于怎么?安排俞慎言倒是没有表态。


    两日?后俞慎思顶着黑眼圈去上值,同僚瞧他精神不振,关心?询问其父病况。俞慎思叹了?声,含糊说道:“家父年岁高了?,身体?不比前几年,兄长不在跟前,我岂能再不床前尽孝?”


    随后俞慎思觐见,皇帝当面提了?此事。俞慎思冠冕堂皇地谢皇帝垂问,道:“臣的父亲只是旧疾,已?请大夫诊治,静养一段时日?便能好转。”


    演了?这么?一出,皇帝在考虑给俞慎言安排去处时,的确考虑了?这个因素。


    月底,程远岱和?李赤骥联名?上折子奏事,皇帝再次想到身在西北的俞慎言,他倒是也想见见这个年轻的臣子。如今派往西北处理各部事务的官员这两天也能抵达西北,皇帝借此下旨召俞慎言回京-


    皇帝这边旨意下发后,前往甬城查案的高晖回京。查获赃银六十余万两,其他珠宝玉石古器价值暂不明。藏匿这些财物的是这些年一直跟在高旷身边的高竭,招供这些钱财是临水县高家之财,非高明进之财。同时被逮捕的


    还有胡辙,说辞一致。


    曾校事对高明进审问时,高明进只是低低骂了?句:“混账东西!”不知道是骂哪位,其他什?么?也没说。


    高晖和?耿越也对高旷审问。


    高旷之前已?经受过刑,此时被绑在刑讯架子上,垂着头有气无力地道:“那?些钱财是我借着高总督之名?勒索,高总督并不知晓此事。”


    高晖自不信,“到了?现在,你狡辩还有意义吗?景和?六年庆西贪墨案他已?认罪,你担下所有罪也救不了?他,不过是白白给自己添罪。”


    高旷抬头瞪着高晖,怒骂:“你就是畜生?!”


    高晖不怒反笑,“还是早些招了?吧,免得?受皮肉之苦。这里是靖卫司,不是临水县大牢。这么?多年高总督贪的每一笔,你都清清楚楚。你应该更清楚自己没机会活着离开,何必为了?一个罪已?致死的人,让自己的妻儿受连累?”


    高旷吞咽一下,再次怒骂:“高晖,你真是畜生?不如!二叔是你生?身之父,从小最疼的就是你,你却?一心?要将?他置之死地,你良心?被狗吃了?!”


    靖卫闻言拎着鞭子上前欲教训,耿越拦住。他看得?出高晖虽然恨高家的人,还是希望他们能够落个痛快。当着他的面对高家的人用刑,他心?里还是有一丝不忍。


    高晖此时走上前冷声回道:“不是我害他,是他自己找死!他贪恋权势、欲壑难填,杀妻弃子攀附权贵、贪赃枉法,无恶不作。我是他的儿子,我也是我娘的儿子,我更是一个人。他做下这些丧尽天良之事,落得?今日?是咎由自取!”


    “你住口!”


    高晖冷笑,“你们倒是叔侄情深。那?你就为他积点?阴德,将?他的罪行都招了?。”


    “我说了?,那?些钱财是我借着高总督的名?头勒索所得?。”


    “还嘴硬!”


    耿越此时劝高晖:“下面我来审,你去看看高昀情况,他病得?很重。”


    高晖知道耿越用意,是不想他在旁边看着刑讯,没有再待下去。


    高昀本来就病着,得?知父亲认罪后,整个人精神状态萎靡颓废。牢中?阴冷条件差,进来第二日?病情加重,这段时间病情一日?重似一日?,只有同牢房的高晔照顾。


    高晖去看了?眼,对高晔的审问,他是一问三不知-


    高昀得?知高家贪墨赃款查出,罪证属实,蜷缩在墙边抱头痛哭,加之病重,悲痛过甚昏了?过去。再醒来整个人躺在板床上一动不动,眼神空洞,好似被人抽走了?魂魄,只剩下一具躯壳。


    高晔则是蜷坐在床头,双臂抱着双膝,下巴抵在手臂上,抬眼全神贯注看着自己兄长,也像一根木桩,直到靖卫两人拉出去审问。


    另一边的高明通父子受过几次刑讯,浑身是伤,皮开肉绽。胡辙和?高竭以及高家其他人皆没逃过,却?没一个人改口。


    靖卫司的人都纳闷,这些人到底是不知道,还是高明进给他们吃了?什?么?迷-魂-药,让他们这么?死心?塌地,忠心?耿耿。


    诏狱中?每天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地刷了?一遍又一遍,血腥气依旧弥漫整个大牢。


    这日?,高晖亲自给高明进送饭食,见到高明进神色木然地坐在矮桌上,一张接着一张在烧这几个月来写的稿纸。


    靖卫小声禀道:“已?经烧了?一个多时辰,一句话不说,问什?么?也不答。”


    高明进的面前一堆纸灰,这几个月写的稿纸已?经烧得?差不多。


    高晖让靖卫打开牢门,端着饭食进去,放下东西,走过去看被烧的纸,的确是涂涂画画的稿纸,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高总督,高昀病重快不行了?,高晔也受了?刑,高家其他人想必你也知晓会是什?么?处境。你就这般铁石心?肠?你当初一心?为他们谋后路,现在就这么?看着他们生?不如死?”


    高明进将?手中?剩下的所有稿纸都丢进火中?,从身侧取过其他的稿纸,也全都丢进去。看着火蛇舔舐所有纸张,火势越来越大,最后将?所有稿纸吞噬,纸灰在烟火中?翩飞。


    “高总督……”


    “晖儿。”高明进及时打断高晖,声音低沉疲怠,转头透过牢房上面的小窗看向外面。今日?天气晴朗,这个时辰正有阳光从窗口照进来。“端阳了?,你大哥该回京了?。”


    高晖心?头略惊,陛下的旨意虽然下发数日?,但是除了?朝中?的几位大臣并无人知晓。靖卫司内,就连曾校事都不见得?知道此事,更莫提其他人。


    “你听何人所说?”


    高明进苦笑了?下,未答,幽幽地道:“十九年前,为父记得?是端阳后,你们姐弟四个和?你娘北上来京。”


    高晖怒斥:“你有什?么?脸提当年事,提我娘。”


    高明进对着窗户沉默地看了?片刻,吩咐道:“给为父准备一条绸带、一把匕首、三丈长卷。”


    “你又想做什?么??”


    高明进嘴角若有若无讥笑,缓缓闭上眼,哑着声道:“为父写认罪书。”


    第194章 第 194 章


    靖卫依高晖吩咐取来一条白色绸带, 一把?锋利匕首,还有?三丈长卷折纸,另外又重新取来一套笔墨纸砚。


    牢房中的矮桌已经收拾干净, 高明进盘腿坐在桌前,见到一一摆在桌上?的东西?,伸手取过数尺长的绸带, 很认真又手法利索熟练地?缠在自己的右腕处, 低声对立在一侧的高晖道:“景和七年, 为父就是这样缠着手腕, 在寒冷的贡院内,一字一句写?下一篇篇文?章。”


    高晖看着他的右腕, 想起当年他离开家赴京赶考时,母亲担心他手腕受不住累, 受不住寒,给他备了不少?膏药,还教他如何用布带缠手腕, 既能够保暖,还能够减轻酸疼。


    高明进缠好的手腕,心中也觉得讽刺。


    十九年前他这样写?下一篇篇济世安民的文?章,得以?杏榜高中,金榜题名。如今却这样缠着手腕来写?这二十年的罪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晖儿, 最后?, 为为父研一次墨。”


    高晖微微搓了下手指没有?动,场面僵持,旁边殷绍走上?前一步缓解尴尬道:“属下来。”


    高明进又道:“算是了断你我今世父子缘分。”


    殷绍闻言没敢再动, 朝后?退了一步。高晖紧了紧手掌,走到桌角砚台边, 准备滴水研墨,高明进却拿起旁边的匕首毫不犹豫划破左掌,将血滴进砚台。


    高晖和旁边的靖卫全都吃惊地?看着他。高明进只是因为伤口?疼痛微微皱起眉头。


    “用血研墨吧!”


    高晖愣愣看着一滴一滴血滴落,想到他对自己母亲的戕害,便未出言,由?着他。


    当手掌的血停止滴落,砚台上?已聚了一摊鲜血,浓浓血腥气上?泛。高晖犹豫了一阵,拿起墨条就着砚台中温热的鲜血研墨。


    高明进展开长卷。矮桌有?些小,一侧落在桌下地?上?。待血墨成,他执笔蘸墨,在纸上?写?下三个大字——认罪书。接着蘸墨写?下开头:罪臣高明进,蒙圣恩享君泽十九载,忝居高位,未尽臣职,深负皇恩,今泣血陈词,痛追既往之悔。


    高明进悬腕疾书,没多久砚台中的血墨已消耗殆尽,他放下笔重新拿起匕首再次毫不犹豫于左掌划开一道血口?,将血滴入砚台。伤口?不做处理,提笔继续书写?。


    待研墨的血消耗无几,他便再次割开手掌,反复如此。


    高晖看着他手上?一道道血口?和砚台上?鲜红的血,握着墨条的手发紧,掌心隐隐有?汗渗出。


    听到消息的曾校事过来,见到高明进一只手腕缠着绸带一只手掌染满鲜血,无力地?放在桌面上?,眉头轻轻皱起,暗暗叹了口?气。


    高明进没有?注意到牢外过来的人,他如今好似已经沉浸在笔下,提笔与搁笔间便没有?停过,这些剖罪陈词好似已经在心头烂熟,写?来不做半分犹豫。


    高晖一边研墨一边看着高明进所书内容。从景和六年庆西?贪墨案到景和七年自己杀妻,从景和八年第一次帮郭家敛财到景和十年自己于沔河受贿,从景和十二年帮郭坚平假账到景和十三年构陷同僚,从景和十四年到景和十五年、十六年、十七年……一直到景和二十一年,他做下的桩桩件件枉法之事,全都详细写?明。


    他一边陈述自己的罪过一边忏悔自责,言辞恳切,字字泣血,让人读之动容。


    随后?又写?下自己这么多年贪墨受贿之财的去处。从景和二十二年始,他借着各种名义将这些不法之财用在了赈灾布施、修建学府、修路建桥、军饷等等,未有?用在自己身上?。


    接着又是一番悲痛陈词,写?下自己这些年的恐慌畏惧,写?下自己想要回?头却罪恶酿成,追悔莫及,努力想要赎罪方知罪愆难赎的剜心之痛。


    面前的纸一点点从左向右移动,手腕因为长时间悬着而酸痛微微颤抖,他努力稳住让自己的字不受影响,一笔一画工整。


    小窗内照


    射进来的阳光,从正?中慢慢偏移,最后?爬上?墙壁,直至消失。靖卫端来两盏油灯。


    高明进此时手已酸软不受控制,手中的笔握不稳掉落,右手抖个不停。


    高晖抬头,发现不知何时高明进眼中满含泪水。高明进顿了须臾,长长吐了几口?气,看着砚台中已经耗干的墨,颤颤巍巍取过匕首直接割开左腕,血汩汩溢出,有?的滴在砚台里,有?的顺着手臂流进袖口?里。


    众人见此震惊,高晖怒喝一声,一把?抓住高明进的手腕检查,好在伤口?不算深,他夺下匕首从高明进的衣摆处割下一截布条扎在对方的左腕上?方。


    “定罪前你别想死?!”


    高明进歇了两口?气,虚弱地道:“为父也不想死。为父若想自杀,你拦不住。”


    这话说得倒是不假,他若想死?,就是靖卫十二个时辰盯着,他也有?办法在靖卫的眼皮底下自杀。


    他冷声斥道:“最好如此!”


    高明进手臂虽然扎住,血还在缓慢滴落,高晖将碗端到他手腕下方接着血滴。


    高明进苦笑了下,重新提笔用满是伤口的左手握着颤抖无力的右腕,艰难地?继续,双手都在抖。高明进更是因为疼痛额头冒出一层密汗,脸色苍白,双唇无色,咳嗽不止,咬着牙去稳住手腕。


    又不知多久,直到外面响起二更的梆子声,三丈长卷接近尾端,高明进在纸上?写?下最后?几句:臣罪无可赦,悔之已晚,愿伏法受诛,以?警后世。罪臣高明进稽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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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完最后?一个字,高明进手中笔掉落,双手颤抖不止,哑着嗓子虚弱地?对高晖道:“为父之罪全在此,呈给陛下吧!”话音刚落便猛咳起来,缓了两口?气,人倒了下去。


    高晖看着昏过去的高明进,手掌下意识攥紧,犹豫几息起身上?前将人扶到板床上?,吩咐靖卫将他手上?的伤处理下。转身去收起桌上?的认罪书。


    高晖踏出诏狱已经深夜。他以?为高明进认罪自己会欢喜,心中会释然,现在看着手中沉甸甸的认罪书,心情却异常复杂。


    三丈长卷,五个时辰,他看到高明进端正?君子背后?累累罪行,也看到清明朝堂之下蠹虫巢聚。


    他昂首望着夜空,长长叹了声-


    皇帝听完韦期的奏禀,看完手中上?的万言认罪血书,面色冷如寒霜,靠在坐榻上?半晌没说话。殿内的臣子却感受到巨石压顶般的天威,噤若寒蝉,没一个敢吭声。


    许久,皇帝将手中认罪书朝面前案上?狠狠一摔,所有?人都吓得心脏猛颤。


    “将他带来见朕!”皇帝厉声命令。


    韦期犹豫了下,恭谨地?回?道:“高明进昨夜昏过去,至今未醒。”


    皇帝一个眼神扫过去,韦期心提到嗓子眼,忙改口?:“臣领旨。”


    韦期退下后?,殿内气氛还是压抑得令人窒息。太子犹豫着上?前一步,小心地?劝道:“陛下息怒,当心龙体。”


    “朝野上?下贪腐成风,让朕如何息怒!这其中也有?你东宫的人!”皇帝怒斥。


    太子心头一震,忙俯身请罪。其他臣子、内侍也纷纷跪伏请罪。


    皇帝冷声训斥:“身为臣子,不思?忠君爱民,一门心思?中饱私囊,败坏朝堂,罪大恶极!”


    众人俯首听训,半个字不敢言。


    皇帝发了一通火后?,心中的怒气稍稍消了些,将人都赶出殿去,让自己冷静-


    再说韦期回?到靖卫司见到耿越,立即询问高明进的情况,耿越禀报:“人还昏迷。”


    “叫大夫来,想办法将人弄醒。”


    耿越瞧韦期这么紧张,试探地?问:“陛下要见他?”


    “是。那份认罪书牵扯的官员不少?,陛下必然要震怒。”韦期说着亲自朝诏狱去。


    高明进昏迷很深,无论是喊他还是推晃,人都没有?半点反应。


    须臾大夫慌里慌张赶过来,以?为是要给高明进复诊,立即过去切脉。韦期询问怎么能够让人现在醒来。


    大夫知道靖卫司审案常常如此,为了逼问,会用一些法子将昏迷的人唤醒。他回?道:“高大人这小半年身心受损,昨日心力耗尽,加之失血过多,不容易醒来,大人们只能过两日再审。”


    韦期严肃地?道:“本将能等两日,陛下能等吗?”


    大夫一听这话,心悬起来,看着板床上?木头一样躺着的人,也为难了。最后?支支吾吾回?道:“小的就算强行将高大人唤醒,他也意识不清。”


    韦期不悦地?皱眉,命令:“先将人弄醒再说。”


    大夫无奈,只能一试,从药箱中取出针包,将高明进的衣衫解开,在他头上?、身上?和手上?扎了多处,折腾了大半个时辰,高明进才?悠悠转醒。的确如大夫所言,人是醒了,但?是意识不清,连坐起来都困难,这样子自是无法面圣。


    “没有?其他办法让人清醒?”韦期问。


    大夫回?道:“只能等两日。”


    皇帝可等不得两日,韦期立即让靖卫去请太医过来。


    太医诊治后?,结论和大夫一样,想要人清醒没有?办法,只能好吃好喝养着,过个两日人就能够清醒。


    韦期无法,也不能带着这样的高明进去见皇帝,只能自己再跑进宫一趟请罪。


    皇帝早上?撒了一次火,听到韦期奏禀没有?大怒,却也命韦期尽快将人弄醒带来-


    高明进在昏迷着,皇帝已经下令命靖卫司逮捕认罪血书上?提到的官员,进行审问。


    认罪书上?除了高明进之前认罪的景和六年庆西?案和郭坚招供七件大案,还有?其他案子,涉及有?太子的人也有?衡王的人,郭家的人自不必说。


    两日后?高明进在大夫行针之时缓缓醒过来,意识清醒。大夫收针后?,他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发现浑身无力,双手更是使不上?力道。一名靖卫上?前将人拎起来。


    “陛下要见你。”高晖站在牢门处道。


    高明进愣神一阵好似才?意识归位一般,勉力坐正?身子,说道:“给为父端些吃的来。”


    高晖瞧他现在身体和精神状况不佳,这两日昏迷也的确没有?吃什么,只是灌了些汤药。吃了东西?或许状态能够好些,不至于在陛下面前失仪。他便吩咐靖卫去端些吃的过来。


    高明进的右腕那日过劳受损,使不上?力道,


    拿筷子不灵活。左手又全是伤口?,被布带层层包裹也不方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吃了顿饭-


    高明进被两名靖卫搀扶走上?殿阶来到殿前,俞慎思?手中拿着奏折从殿中出来,二人在殿前碰面,双双伫足。


    高明进经过简单收拾,身上?的囚衣也换了身新的,鬓发整齐,面容干净。但?整个人比当年在江原时消瘦许多,眸光黯淡,没有?昔日光彩,一副病态。也许是身体太虚弱,靖卫连镣铐枷锁都没有?加,双手腕却都缠着布带,左手更是包裹严实。


    那日写?认罪血书的事俞慎思?听高晖详细说了,那封血书皇帝也让他瞧过,一言一字写?尽他犯下的罪,一词一句却又如泣如诉道尽悔恨,渗透着剜心之痛。


    真不愧是饱读诗书的状元郎,认罪书都能够写?得如此令人动容。只是对方太会伪装,这份万言认罪血书到底是真知罪悔过,还是最后?用来博皇帝同情减罪,真说不准。


    “高大人。”虽然心中对此人厌恶至极,俞慎思?还是微微欠身唤了声。


    高明进盯着俞慎思?看了几息,在他看来,俞慎思?比去年离开忝州时稍稍沉稳些,少?了年少?时的蓬勃朝气。这个儿子幼时呆头呆脑,他本以?为长大后?会是个木讷的傻孩子,没想到被他兄姐养成机灵调皮爱玩闹的性?子,还将他教成了大盛第一个三元及第状元郎。


    若非是那双和他母亲一模一样的眼睛,他必要怀疑面前之人是不是自己的那个孩子。


    “俞员外。”高明进却勾起唇角笑了下。


    俞慎思?再次稍稍欠身,朝旁边让了一步。这时内侍出来传话:“陛下宣见。”


    看着靖卫将高明进带进大殿,俞慎思?准备转身离开,却见到殿内的官员都退了出来。众人瞧见俞慎思?在,全都异样的目光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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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与高明进的关系如今满朝皆知,这一年私下传言高明进杀妻弃子,如今高明进认此罪,一切成真。其中有?两位官员曾和俞慎思?在翰林院共事过,对他熟悉些。现在回?想起这几年的事,也明白了当年他的那些言行,觉得恍如一梦。


    俞慎思?笑着冲众人点头,再次回?头望了眼内侍关上?的殿门,转身离开。


    殿前众人面面相觑,有?胆大的直接拉着身边的人小声嘀咕二人之事-


    大殿内,高明进抬眼望向御座上?之人,回?想起当年自己金榜题名进殿拜见的情形,犹似昨日。他一如当年俯身行君臣大礼。


    皇帝此时也回?想起当年第一次召见高明进的场景,一身状元郎冠服,满面从容自信,意气风发。与此刻的憔悴沧桑全然两副模样。


    那份认罪血书,这两日他读了几遍,胸中的怒气一直积压。他将户部交给高明进,却滋长了高明进贪墨之心。


    君臣近二十年,高明进知晓皇帝现在的怒气,也清楚皇帝的怒气不是见到认罪书才?生。他再次俯身请罪伏诛,“罪臣乞请陛下赐死?。”


    “你的确该杀!”皇帝开口?怒斥,想到认罪书上?一条条罪状,皇帝怒不可遏,“高明进,你答朕,何为臣职?”


    这是当年高明进金榜题名时,皇帝问他的话,时隔多年,如今皇帝再次问。


    高明进沉默两息,答案一如当年:“为臣之职:辅弼社稷,安民兴邦。”


    “而你高明进身在朝堂多年,以?权谋私,侵吞国帑,受贿贪墨,草菅人命!”皇帝拍着面前御案上?的认罪书斥责。“朕观你所为,甚为心痛!”


    高明进缄默未言,却因为情绪涌动,忍不住咳了两声,他忙为失仪请罪,然后?回?话:“罪臣未尽臣职,悔之已晚,有?负圣恩,罪该万死?。”


    这一举动却冲断了皇帝的怒气,注意到他手上?的伤和面前以?血和墨写?下的万言认罪书。


    身为臣子,他高明进这些年的确为充盈国库用尽方法,从盐铁税、关税改革到献计查抄贪腐;从对外贸易到清田纳税之策提出,每一项都利于朝廷和大盛之举。清田纳税之策,更是变革历朝历代的纳税之法,短短几年成效已显而易见。当年离京之前亦是为筹东南军饷献策献计。


    然,也正?是这样的臣子,十数年间贪墨二百余万两。


    认罪书字字哀痛,字里行间尽是悔恨。所贪之财未用于奢靡,这几年将所贪之财用于赈济行善,确有?悔过之举。可他亦是拿着朝廷的银子,拿着本该用于百姓的银子行善,此善非善,亦是恶。


    皇帝沉默须臾,情绪复杂地?道:“高明进,你本栋梁之才?,奈何堕入贪途。昔日之功难掩今日之罪。你的功,朕记得;你的罪,朕不姑息。”


    高明进眼中含泪,哽咽道:“臣之罪,国法情理皆难容,臣只愿以?己之死?警醒后?世,令后?世以?臣为鉴,以?正?大盛官风。”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卷纸,颤抖着双手高举奉上?,“这是罪臣在诏狱之中写?下如今我大盛官僚之弊,以?及变革之策,乞请陛下御览,若于朝廷有?益,亦是赎臣罪之万一。”


    侍候的阎公公瞧了眼皇帝的脸色后?,快步上?前接过呈上?去。


    皇帝展开纸细看,有?一部分想法与当下吏部正?在商议的官吏考核制度有?相通之处。皇帝不得不承认,高明进之策的确更加完善和严谨。


    他抬眼望向高明进,高明进掩口?压着咳嗽声,面色惨白,身子摇摇欲倒。


    皇帝放下纸,对此未着一言,命靖卫将人带下去-


    高明进献策之事,俞家从小道听闻,俞纶朝堂中的几个孩子望一圈,担忧地?问:“陛下会不会因为此赦免他?”


    俞慎思?笑着摇头,宽慰道:“爹多虑了。新策已令他得罪整个朝堂,早就有?人想扳倒他,只是陛下为了新策顺利推行一直在维护。如今他的累累罪行满朝皆知,就算陛下想赦免,朝臣们也不会答应。何况陛下英明,清楚高明进不死?,贪腐之风不能正?,陛下为清正?官场,也会将他正?法。”


    俞纶这才?松了口?气,“如此便好,如此你亲娘泉下也能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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