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古代言情 > 同床异枕有三年 > 第100章 100 番外三
    第100章 100番外三


    二十一岁这年,越逼近前世将死的日子,沈烛音便越不安。


    午间小憩,她抱着小花卧在美人榻上,坠入梦境,又灵魂出窍。


    一睁眼,她竟然身体变透明,飘在陌生的地域。四面为佛,底下是敲着木鱼的和尚。


    她满腹讶异地在佛堂飘了一圈,直到见到了熟悉的人。


    平西王妃一身素衣,面容憔悴,手里拿着三个坠子。


    “我此来香山,斋戒半年,是为了给我儿祈福。这三个平安符,还请住持为其开光。”


    沈烛音一愣,心下了然,这是前世。


    平西王去世以后,平西王妃独自前往香山礼佛。


    住持接过平安符,问道:“王妃有三个孩子?


    平西王妃虔诚一拜,“这第一个,是我的继子楼诤。虽不是我亲生,但我怜他幼年丧母,养在膝下多年。”


    她面上有些无奈,“他聪慧、机敏,一直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却也敏感,多疑,长大后逐渐与家里生分。但总归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我盼着他平安喜乐,能与爱人心心相印,不要孤单落寞。”


    住持点了点头。


    “这第二个,是我亲生的孩儿楼邵。”


    想到他时,平西王妃不自觉嘴角上扬,“我和他父王过于娇纵他,令他养成了个神鬼不惧的性子。小孩子脾气,没了他父王左右逢源地护着,以后定是要吃苦头的。”


    她再次跪拜,心中祷念。


    “我盼着他磨砺过后能有所长进,日后能与兄长和睦相处,少一些烦恼,多一些幸运,过上普通人的日子便好。”


    “阿弥陀佛。”


    平西王妃笑笑,“这第三个,是我的儿媳阿音,是诤儿的心上人。来之前她为着诤儿叫了我一声母亲,那我便也要为她尽一分母亲的责任。”


    “阿音身世坎坷,是个可怜的孩子。邵儿总爱说她笨,可我却不觉得。她的手很巧,描得一手好妆,动手的东西学得很快。她从前多受世事磋磨,我盼着她往后顺遂,以后都是好日子。”


    “阿弥陀佛。”


    住持将平安符放到了功德箱前,“王妃诚心,定能被佛祖看见。”


    平西王妃跪下,虔诚三拜。


    沈烛音立刻明白,此乃重生之源。


    她还未来得及多想,景象忽变。


    这回她认得,是阿兄权倾朝野之时,她身为丞相义妹的闺房。


    沈烛音飘荡在半空,听着外面锣鼓喧天。


    这是她出嫁那天。


    她身披嫁衣,坐在铜镜前,认真地挑选发簪。


    阿兄走进房门,侍女们便退了出去,守在门口。


    “准备好了?”


    沈烛音眼看着自己变得拘谨,老实地点了点头。


    “别乱动。”


    他一出声,她便僵得一动不动。


    沈烛音哭笑不得,原来她从前怂得这么明显,她还以为她装得挺好。


    她坐得僵直,望着铜镜里的人发怔。


    阿兄扶着她的发警,轻轻将袖口里摸出的发簪插入她发间。


    他并未解释,只说:“准备好了便走吧。”


    沈烛音飘到自己面前,看着自己疑惑又不敢问的模样好笑。


    阿兄走到门口单膝蹲下,她呆呆的,被侍女提醒才有所反应,盖上红盖头,趴上他的背。


    沈烛音凑近了看,紧紧盯着自己。


    她记得,自己偷偷哭了。


    果然,眼泪从红盖头里滴出,打湿阿兄的肩膀。


    阿兄似有所察觉,微微偏头看了一眼,但未发现。


    在一片喧闹声中,阿兄沉默地将她送上花轿。


    透明的沈烛音飘在兄长身边,看他张开了嘴,却没有出声。


    原来这天欲言又止的人,不止她一个。


    沈烛音鼻头一酸。


    阿兄在府门前静默站立,面无表情地看着花轿走远。


    直到喧嚣远走,难掩落寞。


    并未藏在暗处的沈照提醒道:“外面风大,公子还是早些进屋吧。”


    阿兄缓慢转身,往府里走,跨过门槛,忽地捂上心口。


    “咳!”


    “公子!”


    沈烛音慌张去扶他,却摸不到。


    阿兄吐了血,就在她出嫁过不到半刻钟,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快叫郎中!”沈照吩咐道。


    沈烛音急得团团转,摸不到,抱不着,只能干着急。


    郎中很快到来,诊脉时连连叹气。


    “公子总是劳碌,积劳成疾,不休息如何养得好身体,如此亏空,还心中郁结,撑不了太久的。”


    “什么叫撑不了太久?”沈照着急。


    郎中摇摇头,“顶多半年。”


    “公子……”沈照满面悲伤。


    谢濯臣擦掉嘴角的血迹,脸色苍白,但仍对他笑笑,“别担心,我若是死了……”


    “公子!”沈照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谢濯臣无奈,“你难道话都不让我说完吗?”


    他别过脸轻咳了两声,又回头继续道:“我若死了,你便去小姐身边保护她。我会提前去求一份为防不测,保全你们余生的圣旨,你且妥善保管。”


    沈照低下头,有些不乐意。


    “阿照。”谢濯臣耐心道,“我能信的只有你了。”


    沈照红着眼睛,不满地嘟嚷:“她都离开你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必知道。”


    谢濯臣疲惫地后仰,靠上椅背,“她只要如愿便好。”


    沈照抿着嘴,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应下。


    沈烛音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没有实体。


    眼泪一落地,场景又变。


    鹿山书院,舍房之中。


    “啪!”


    沈烛音的眼泪被打得倒流。


    眼前的自己正伸着手,挨着阿兄的罚。量衣尺打在手心,明明没有感觉到疼,但她还是不自觉飘远了些。


    因为功课写得一塌糊涂,把兄长气得罚了她十戒尺。


    类似的罚她受过不少,一时没想起来这是哪一次。


    挨完打她缩成一团,意图让自己不存在。


    “不去睡觉还愣在那里干嘛?”


    沈烛音被吓了一跳,忽然觉得自己好没出息。


    怕什么!她冲着自己道。


    奈何没声音。


    她恨不得魂穿自己,然后朝谢濯臣吼一句,“你凶什么凶!”


    然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老老实实翻身上榻,用被子把自己从头蒙到脚。


    怂得可怜。


    这并不是一个寻常的夜晚,飘荡的沈烛音坐在书墙上,一会儿看看不断翻身弄出窸窸窣窣声响的自己,一会儿看看睡得板正但睁着眼睛的阿兄。


    “你喜欢他?”


    谢濯臣突然问道。


    两个沈烛音同时一愣,被窝里那个终于探头,张嘴好多次,都没出声。


    阿兄耐心地等着她的回应,确定她听到了。


    沈烛音回想,现在的自己正在纠结,是该装模作样问他问的是谁,还是找个借口把话题转移,又或者怎样表达显得自己不那么不知好歹。


    最后她说:“是。”


    又立马补充道:“我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不会痴心妄想的。”


    沈烛音扭头看向阿兄,想知道他说出下一句前良久的沉默里,他在干什么。


    他怔怔地盯着屋顶,有些出神。


    “你会配得上他的。”


    明知答案如此,沈烛音还是哽咽。她回头看看此时的自己,她睁大眼睛望着黑暗,有些迷茫和无措。


    “别!”透明的沈烛音大喊。


    但是谢濯臣听不到。


    他忽然抬起左手,无声咬上自己的虎口,将无处发泄的情绪全都宣泄于此。


    直到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来,他才停下。


    她竟然没有发现他受了伤,从前她竟有这般粗心。


    沈烛音愧疚地摸上他的唇角,想要擦拭掉一点血迹。


    她不仅擦不掉,还在碰上的那一刻,再次场景转移。


    阴暗又潮湿,点燃烛火才窥得一丝光亮,是在谢府。


    她看到自己跌跌撞撞跑过廊道,身后有谢家的三少爷在追。


    “跑什么跑,长兄已经把你当生辰礼送给我了!”


    沈烛音眼看着自己摔下台阶,不仅磕到额头,还擦伤胳膊和腿。


    更可怕的是,三少爷追了上来,使劲扒她的衣服。


    她挣扎无用,哭喊也无用。


    三少爷喝了一点酒,满眼欲色,“跟着长兄能有什么前途,不如你跟了我,衣食无忧还有体面。看在长兄的面上,本少爷一定好好疼你!”


    “砰!”


    不知何时出现的阿兄狠狠给了他一拳,他瞬间醒了酒,逃之夭夭。


    “哥哥”沈烛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谢濯臣给她盖上衣服,横抱她匆匆回房,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阿兄抱着她安抚了很久,再三保证绝不会把她送给别人,才慢慢让她停止哭泣。


    给她上了药,哄她入睡后,谢濯臣悄悄出了门。


    飘在上空的沈烛音紧随其后,瞥见了他藏在袖口里的刀。


    他像一头见谁咬谁的野兽,冲进了三少爷的房间,硬生生将其从温香暖玉里拖了出来。


    “你疯了吗?你就不怕我告诉爹吗?”


    “他又能拿我怎样?”谢濯臣拿刀抵在他脖子上,“他还能杀了我吗?他对我已经不能比现在更差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一刀扎进他的肩膀,三少爷惨叫了一声。


    谢濯臣双眼猩红,“你再敢对沈烛音图谋不轨,我一定会要了你的命!”


    “啊!”三少爷哀嚎。


    四面看戏的人许多,谁也不敢上前,闹得很大。


    直到崔管家带人前来,将谢濯臣强行架走,被扎了三刀的三少爷才得救。


    沈烛音神色呆滞地看着这一切。


    她记得后来阿兄后背被谢征打了十几鞭子,但阿兄说是因为他言辞顶撞了父亲。


    而且在此之后,她有三个月没有见过三少爷。


    她竟对这场血腥的闹剧一无所知。


    她跟随崔管家进了祠堂,阿兄被推倒在地。


    谢征很快露面,穿着简单,明显是就寝后闻事而来,手里拿着又粗又扎的鞭子。


    “为了个下人丫头要杀了你弟弟?”


    “啪!”


    “丝毫不顾念手足亲情,将来是不是还要弑父啊!”


    “啪!”


    ……


    谢濯臣趴在地上,背后鲜血淋漓,根本无力支撑自己起来。


    甚至连话都说不出。


    沈烛音泪流满面,想要扶他,但她只是一个虚影,做再多都是徒劳。


    “哥哥……”


    她泣不成声。


    场景再变,还是在谢府,不过是青天白日。


    沈烛音擦了擦眼泪,看清了五岁的自己。


    小小的粉雕玉琢,坐在门槛上,抱着一个萝卜在啃。


    八岁的谢濯臣在她身后眉头紧锁,给她梳着头发。


    现在的他还没有娴熟的手法,最后给她扎了个极为潦草的辫子,令她看起来智商只有三岁。


    “哥哥哥哥哥哥哥!”


    她像只小鸡一样围着他转,缠着他陪自己玩。


    谢濯臣烦不胜烦,捂着耳朵想要将她屏蔽。


    “哥哥哥哥哥哥哥!”


    她不知疲惫,能一直在他耳边叫到晚上。


    谢濯臣都准备睡觉了,她还抱着他的胳膊摇摇晃晃,不肯分开片刻。


    似是忍无可忍,谢濯臣掰开她的手指,在床上一脚将她踹开。


    圆滚滚的她在床上翻了两圈,爬起来“哇”的一声大哭。


    飘荡的沈烛音捂住了耳朵。


    天啊,她小时候好烦人。


    她看向不堪其扰的阿兄,他捏紧了拳头,感觉整个人要爆炸了。


    “好了!”


    谢濯臣无奈,又把她捞回来,抱着她躺下。


    开始拍着她的背哄她睡觉。


    她很好哄,立马就不哭了,但也不肯睡觉。


    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哥哥!”


    “嗯。”


    “哥哥。”


    “嗯。”


    “哥哥!”


    谢濯臣:“……”


    她要是个哑巴该多好。


    “哥哥哥!”


    “嗯。”


    不胜其烦。


    沈烛音“噗嗤”一笑,睁开了眼。


    阳光明媚,天清气朗,小花踹了她两脚,从她怀着跳下,跑向了正朝她走来的谢濯臣。


    在他走近时,沈烛音张开了双臂。


    谢濯臣会意,抱起她,自己在躺椅上坐下,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一起摇摇晃晃。


    “哥哥。”


    “嗯。”


    沈烛音忍不住笑出声。


    谢濯臣捏起她的脸,“笑什么?”


    “因为心情好!”


    沈烛音双手撑在他胸口,支起上身,又俯首,在他眼角轻吻。


    “哥哥。”


    “嗯。”


    “我爱你。”


    谢濯臣轻笑,“真巧。”


    他柔声道:“我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到此结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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