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清若觉得心里堵得慌。
尤其是看这个人不在乎的样子,像是真的不在意人世俗尘。
看得透彻,所以凉薄。
他该是曾经吃过多少苦,才会这样的清醒淡漠。
她难得不知道回答什么。
最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捉住那人的手,笑得真切:“夫君,我觉得你就值得我等。”
她笑得眉眼弯弯,眼里铺满细碎的柔光,“你是第一个夸我好看的人,也是第一个让我好好做自己的人。”
可能是她太过真诚,谢庭熙垂眸瞧着她稚嫩诚挚的样子,一时都忘了抽出手。
四方静默,两人无言对视,马车里窗外洒进的光,驱散笼罩着两人的阴影。
她轻声唤道:“夫君?”
谢庭熙如避洪水猛兽般,迅速抽出自己的手,扭过头坐在一旁不再说话。
她瞧夫君的样子,面上仍是深情的模样,心里更加欢欣。
摸到夫君的手手啦,今天的她也在离让夫君爱上她,更近一步啦。
可能是被她的触碰吓到了,剩下的路程里,谢庭熙都不再言语,也没有看书,只是闭目养神。
她见谢庭熙睡着的样子,更加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看。
谢庭熙长得真的很好看,除了不知为何,脸色苍白过了头,有时候瞧着似乎没有血色外。
不过正是因为过分的白,才显得他眉如墨,唇染血般,愈加美得有冲击力。
她想,谢庭熙该不会身体不好吧。
想起这人前几日问她会不会医术的事。
要不,她去学个医术?
她这个人是个决策力很强的人。
既然谢家群狼环伺,长公主对他们这对夫妻看不惯,甚至已经出手想用香囊来害她了。
她再去学个医术,或许更能好好保护她与夫君。
毕竟,谢庭熙眼里只会埋头苦读,可是他心是好的,对她这般好。
她总要好好护着夫君才是。
她勾唇一笑,就这样决定接下来的安排。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谢庭熙的手指轻轻拂过衣摆,不知是梦中有感,还是从未入梦。
两人到家时,正巧与谢珩之碰上。
那人手里大包小包提了很多东西。
他见着他们两人不像往日一样,没话找话的为难,只随意打了个招呼便走了。
崔清若疑惑:“大哥这是怎么了?”
谢庭熙道:“去见他养在外面的姑娘。”
她听着这话,心里震惊了。
谢家如今的家主当年养外室,已经算是抹黑了谢家上百年的名声。
谢珩之可是嫡长子啊,他居然……他是不是真不怕被族中长老们教训啊。
她道:“大哥其实可以……纳妾?”
谢庭熙解释道:“他养的那个人出身不好。何况有长公主在,这件事谁敢议论。”
她听了这话明白了。
也对,谢父当年不也是腥风血雨,为世家之人不齿。
后来,长公主嫁到了谢家。
听说还敢议论这些事的,都没什么好下场。
大家知道归知道,从那以后,倒是没人指着谢父鼻子骂了。
只是……她瞧了眼谢庭熙。
挨骂和受议论的人,换了个人罢了。
曾经,大家是议论谢家家风和谢父人品恶劣,后来,却变成了指着谢庭熙骂他出身卑贱。
明明是受害的人,最后却被别人以利刃二次伤害。
她柔声道:“夫君,咱们回去吧。”
在她没有介入这人生活的时候,他该是吃过多少苦啊。
她不敢细想,只愿日后与他,相濡以沫,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谢庭熙看见她眼里的怜爱,心里不解。
他这个夫人,怎么总是这么奇怪。
不过他没追问,只是多看了几眼这个人。
两个人还没进院子,就听见了小六子的声音。
小六子急得都快哭了:“秋儿姐姐,这、这真不行,主子都不在……”
崔清若道:“秋儿,可是母亲有事喊我?”
秋儿见他们回来,连忙迎了上来,道:“见过二公子,长公主替二公子挑了几个好的来服侍您,不若您挑一挑。”
崔清若见秋儿直接略过了她,和谢庭熙说这事。
……她觉得翠喜和秋儿,可以改天见个面。
她们这刁难人的样子,或许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当然,她也很是怀疑她母亲和长公主的关系。
指不定崔夫人是记错了,她不是和王家姐妹关系好,该是和长公主关系好才对。
不然,两个人做事真是太巧合了吧。
一个早上给她塞人,一个下午给谢庭熙塞人。
她瞧了眼那几个姑娘,长得都挺标致的,看着挺讨喜的样子。
只是没等她多想,就听见谢庭熙道:“不用了,我院里人够用,多谢殿下/体恤。”
这人拒绝的干脆,瞧着温和,却无半点转圜之地。
忽然,她意识到,该不会谢庭熙不知道,这个“服侍”是什么吧。
想到这人动不动就脸红,她觉得很有可能。
当然,她才不会提醒谢庭熙。
两人刚成婚,她该多想不开,才会自己给自己整几个通房侍妾,来折磨自己。
秋儿大概也没想到他会拒绝得这么干脆。
这几个姑娘,那可都是个顶个的漂亮,而且比新夫人大个三四岁,风韵气度可不是一个青涩少女比得了的。
秋儿只当谢庭熙是在客套,又道:“二公子不必不好意思,二娘子年岁还小,您这个年纪正需要个温柔体贴的陪着。”
听见这人的话,崔清若觉得自己有点明白,为什么她娘说,长公主不好相与了。
仆人随主人,若说背后没有长公主授意,秋儿哪敢这样。
就秋儿这拉仇恨的能力,翠喜见了都觉得自己还是太差,该来拜个师。
她正打算怼回去,就听见谢庭熙道:“多谢公主好意,只是我确实不需要。”
秋儿张口欲言,谢庭熙直接拉着她就走。
走了几步,他才忽然停下脚步,侧身道:“望秋儿姑娘为我带句话。长公主还是把精力放在大哥身上就是,我一个庶子,哪里敢劳烦殿下。”
他这话落在崔清若耳里,总觉得有的地方不对劲,可她又不知道到底问题在哪里。
只得暂时放下心头的疑惑。
回房后,谢庭熙神情和刚才那样的温和不同,说起来,更像在马车上那般淡漠。
谢庭熙看着她:“你晚上有空吗?”
她立刻点头,“夫君有什么事吗?”
谢庭熙有些不自在道:“我小娘想见见你。”
听了这话,她立刻点头,心里也高兴了起来。
谢庭熙口中的叶姨娘名唤舜华,原是谢父原配王夫人身边的侍女。
王夫人去世后,谢父纳了她为妾。
不同于其他育有自己骨肉的姨娘,叶舜华膝下并无亲生的骨肉。
她名下的两个孩子,一个女儿,名唤谢芳年,原是府中家妓的孩子。
向谢父自荐枕席,有了孩子,却惹了长公主不快。
生下孩子就被长公主发卖了,如今已是下落不明。
这个女儿天生眼盲,加上她生母得罪了公主,府里谁都不愿接手这个烫手山芋。
最后,叶舜华见孩子实在可怜,向长公主乞求,把这孩子抱过来养了。
至于另一个,就是谢庭熙了。
他是外室子,那是连庶子都唾弃的存在,若是不被认回来,甚至都算不上谢家人。
当年,谢父从青楼接回了他,只是,府中的女眷谁都不愿沾上边。
最后,也是叶舜华认下了谢庭熙。
谢庭熙实际上是先夫人病重时就有的。
谢家为了避嫌,将他岁数改小了两岁。
按她曾经的打探来看,若说谢府上下,谁对谢庭熙好的话。
那大概,就只有叶舜华和她的女儿了。
这是去见他的母亲啊。
如果说长公主是嫡母,却在这人心里没有一点分量。
那叶舜华就是这人的养母,就算再是不亲,那都是有养恩在的。
她深谙一个道理。
要得到某人的喜欢,那一定要把他身旁的人逐个击破。
你的好朋友、亲人都喜欢我啦,你还能不喜欢我?
她志得意满地想着。
谢庭熙瞧她莫名其妙笑的样子,心里愈发不理解。
他的妻子好像除了奇怪,还很喜欢笑。
不懂。
崔清若唤来小六子,问:“小六子,你可知道叶小娘喜欢什么?四姑娘喜欢什么?哦,对了,她们性子如何?”
小六子嘿嘿一笑,道:“夫人您别担心,这两位呀,是咱们府里性子最好的,都是喜欢清静的。”
小六子眼睛滴溜溜转,想了想道:“叶小娘喜欢读诗书,四姑娘倒是不通文墨,不过,素来喜欢刺绣烹饪,是一等一的贤惠。”
崔清若听了这话,心里有了几分底。
吩咐冬青去库房里,取了两方徽墨,又取了些珠钗锦缎。
谢庭熙见她带了这么多礼物,眼皮跳了跳,道:“你这是……全送给她们的。”
她点头:“对啊,我听说小娘喜欢诗书,特意挑了这徽墨。至于四姑娘,正是爱打扮的年纪,当然得挑些好的送去。”
谢庭熙闻言,轻笑:“多谢。”
果然,对他的家人好,就是对他好。
感觉自己又拉近关系的崔清若,在心里乐开了花。
只是待两人行至她们所居的小院,崔清若才终于明白人世的参差。
如果说,长公主的公主楼那是富丽堂皇,谢家的大多数院子是古朴典雅。
那这个院子就只剩下“古”字了。
长公主当真是“好”主母,崔夫人见了都自愧不如。
见她停下了脚步,谢庭熙觑了她一眼,问:“有事?”
她当然没说实话,随口胡诌:“只是想到夫君从小在这长大,就莫名亲切。”
谢庭熙道:“我不是在这里长大的,我八岁那年才回谢府。”
她忽然觉得谢庭熙似乎,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在意叶小娘。
至少,他淡漠的神情,瞧不出一丝对母亲和妹妹的思念。
他这人好像就是这样,对什么都是淡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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