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穿着一身精心裁剪的灰色西装,线条流畅笔直,姿态优雅地站在雨幕中,每一个细节都展现着身为上位者的风度。
上挑的凤眼侧目望来时,慵懒而淡漠,就像冬日里的冷冽的阳光,看似温暖,实际如沼泽般暗含旋涡。
秦诵不知何时来到了陵园,在姜舟最想见到他的时候出现在他的身边。
他注视着姜舟,唇角勾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对姜舟的处境表示单纯的怜悯。
“我来接你了,舟舟。”
他微笑着说:“走到窗边来,我会保护你。你再也不会被那些你不喜欢的人欺负了。”
声线越凉,低语轻笑时便越令人心动,仿佛在尾音里藏了甜腻的钩子,铺张着黏连了过来。
天空雾蒙蒙的一片,几朵灰云飘在空中,落下淅沥沥的雨水。
姜舟早被打湿了,这会儿浑身沾了水,正从发梢和毛衣的尾端一滴滴往下掉着,砸在脚边,开出濡湿的水花。
衣服因为吸了水而紧紧贴着身体,不再暖和,穿起来很不舒服……可姜舟已经没有精力去管这些事了,他只觉得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越发沉重,脑海内思绪万千。
——秦医生会是沈清吗?
姜舟之前接连触碰了简帜言和许少虞,灵位都没有反应,那么按照排除法来看,就只剩下了秦诵一个人。
既然这样……顺势跟秦医生离开,再想办法从他身上拿到开启领域的钥匙,好像是最好的选择。
姜舟不再迟疑,他小心地迈着步子走了过去,扒住窗户的边缘,对窗外的男人伸出了双手,主动寻求着拥抱:“——我跟你走。”
秦诵低头,看到他被雨水泡皱的指尖,漂亮的小男生衣着凌乱,黑发如丝,下垂的大眼睛望过来时,落水雏鸟一样惹人怜爱。
眼盲的美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这副模样有多勾人。
眼睫抬起,秦诵漆黑如夜的眸子里雾气翻滚,他再也维持不住表面上的疏离,近乎在姜舟说话的同时就向前一探,环住他的腋下,将人从窗子里抱了出来。
“身体好冰,”
秦诵手指摩挲着姜舟的脸颊,为他抹去冰冷的雨滴,“都湿透了,舟舟不珍惜自己可不行。”
和高大的男人相比,姜舟太小太软,不管是抬头仰起的脖颈,还是舒展开来的四肢,都展现着轻易就能枯萎掉的柔弱感。
姜舟感觉到有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后背,一点点抚摸着他的脊骨,动作缱绻,如蛇类缠绕住了猎物,缓慢收缩勒紧。
尽量忽视掉被人掌控的不适,姜舟闷声说:“医生也没有撑伞。”
言外之意:他也不珍惜自己。
秦诵笑了笑,没有回答,只脱下西装外套披在了姜舟身上:“我们这就走——”
“你要带他去哪儿?”
身后陡然出现一道裹挟着怒气的声音,如锐利的刀子般不加掩饰地穿刺而来。
字里行间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怒火,像是被他们之间的温馨气笑了一样,咬字很重。
姜舟睁大眼睛,向后看去。
只见出现在建筑斜后方的,是本应守在卫生间门口,却绕了个圈子从正门来到这里的许少虞。
“——我再问一遍,你要将我老婆带到哪儿去?”
混血的男人咬肌微微鼓动,下颌绷成一条直线。他身量很高,五官轮廓深刻清俊,宛如中世纪色彩浓墨的油画,笑起来时有种水波潋滟的阳光感。
可此刻他却青筋狰狞,侧颈凸显出一个可怕的轮廓,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困兽。
几分钟前,久等他不出来、本就忍耐力很差的许少虞彻底失去了耐心,尽管姜舟再三强调不让他跟来,但在好不容易能与爱人在一起的许少虞眼里,见不到他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可他并没有在里面找到姜舟。
许少虞面无表情地去推隔间的门,每推开一扇,脸色就更差一分。
老婆逃掉了。
用蹩脚的理由,对他用之即弃。
躁郁的情绪在胸腔里积压,终于在望向窗户的方向,看到姜舟与别的男人抱在一起的这一刻到达了顶峰。
失而复得的宝物被小三们接二连三的染指,许少虞前所未有的愤怒了。
“舟舟,亲爱的——”
极度气极下,许少虞的嗓音竟温和了起来,压抑着看向自己的爱人:“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在选择了我之后……还会任由小三碰你吗?”
“你被他骗了对不对?一定是这样。”
“学长知道的,舟舟从小就是个很乖的孩子,从来不会做这样令人伤心的事。”
短短数秒,姜舟就被他诡异的音调激起了一身小疙瘩。
他看不到许少虞的表情,但只听语气就能明白他到底有多生气。
姜舟面容苍白,想要道歉:“我……”
“想仔细再说比较好哦,”许少虞微笑,“如果是他诱哄了你,那老公绝不会对无辜的舟舟发脾气。可如果是舟舟主动跟他走的——我想想看。”
“老公就买一条可爱的狗狗项圈,把舟舟锁起来关在笼子里,无时无刻都牵着你怎么样?”
“聪明的舟舟,”他伸出那只好看的,骨节匀称的右手,抚在了脖颈的经络上,将它一点点压平。
“要选择当我的老婆,还是小狗?”
雨渐渐停了。
姜舟耳膜只能捕捉到死寂的安静,和无声地对峙着的诡谲气息。
脚踝无意识地打颤,他眼眶湿润,说不出话来,怕到发丝都在颤抖。
与此同时,有人发出了一声轻笑。
带着不合时宜的嘲弄,像是高高在上的神俯视着卑微的蝼蚁那般讥诮。
“不得志的男人真是丑陋,我很庆幸舟舟看不到,”秦诵笑完,叹息着将姜舟拢到了自己的怀里,轻柔抚摸着他的后脑,“怕什么?只是一个不相信自己会被淘汰,所以死缠烂打的疯子罢了。”
许少虞蓦然沉默了下来。
他挪开一直以来落在姜舟身上的目光,转而望向发出声音的男人,那个不知好歹的医生,冷笑:“死缠烂打的人是谁?难道不是装模作样的医生你吗?你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不就是因为惦记着我的老婆?”
秦诵修长的手指卷着袖口的边缘,慢条斯理:“我是被舟舟邀请来的,名正言顺。”
他状似好意地提醒,“倒是你,许家的小公子,你如果再继续闹下去,没准进去的地方就不止精神病院了。”
许少虞:“被邀请来的是我才对。”
他们一言一语,谁也不退让地交锋着。
姜舟心脏悬着,脚步虚浮,不住地后撤,可还没退几步,后背却忽然撞上一个冰凉坚硬的胸膛。
一只手顺势按住了他的肩膀,不轻不重的,却让他不能动弹半分。
身后,简帜言浑身沾着水汽,正在不停往外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也不知在雨里找了他多久,那身高定的衣服都湿的不成样子了。
此刻,他正一手按着姜舟,一手握着他故意丢在石碑前的手机。
手机屏幕亮起,隐隐可见一大堆的聊天记录。
而最上方的一条,正是姜舟发给两个男人的。
“看来舟舟早在昨天,就已经打定主意要通知他们过来,”简帜言微微一笑,端正的五官仿佛蒙上了一层尘埃,“所以宝贝,你是在玩弄我的感情吗?”
三个人,竟全部到场了。
姜舟全身陷在简帜言的臂弯里,最先升起的,不是被追求者当面抓包的慌乱,而是计划全然作废、并且一发不可收拾的恐惧。
因为灵位有了反应——它在发热。
从刚刚开始,这块木头便宛如活过来似的,在姜舟怀中亢奋地散发着温度,沸水一样沸腾着。
姜舟按着木块,手指隔着口袋都能感觉到它烫人的热度,他惊疑不定,下垂的杏眼睁开,眉眼染上了几分真真切切的无助。
——灵位感应到了沈清。
——可沈清究竟是谁?
他分不清,甚至头脑越来越混乱了。
直播间弹幕疯狂滚动:
【宝宝,我那明明只是个小npc,却比玩家还要卖命工作的宝宝,你尽力了呜呜呜呜呜】
【我感觉boss是简,直觉】
【不对吧,我觉得秦才是,他太游刃有余了】
【许也很疯批啊,不能小视】
【我才不管是谁!!呜呜呜我老婆都被吓哭了,这些该死的混蛋!】
【老婆不哭,我亲亲亲!s级玩家都心黑的要死,保命手段多的是,就算在领域里待上十天半个月也死不了,不用着急救他】
【我没看错吧,臭狗们好像都在生气,不是我说,他们凭什么生气啊?不就是被老婆骗了一次吗,心眼小死了】
【就是,大度的男人才能进我老婆的后宫,老婆还愿意哄你们就偷着乐吧】
-
姜舟太阳穴突突地跳,焦灼的情绪顺着血管涌到了他的全身,以至于他抓着灵位的手指泛白,关节都没了血色。
姜舟感受到几道隐晦难辨的视线在盯着他看,就连最为激动的许少虞都停止了争辩。
阴暗、粘稠、痴迷溢满了他们的眼睛。
“舟舟叫了不止我一个人吗?”秦诵为难道。
“这可就让我看不明白了呢。”许少虞歪头。
“或者是因为宝贝对我们谁都不满意,”简帜言笑意加深,堪称宠溺地用指腹抹掉姜舟脸上的水痕,“老公来猜猜宝贝在想什么好不好。”
“你讨厌我们,所以故意做出了这个恶作剧,是这样吗?”
姜舟被他从身后圈住,跑不掉、走不脱,只能被他抬着下巴,将白嫩的小脸暴露在一道道视线之下。
他抓着男人的手指摇头:“不,不是的!”
“那就是宝贝过于花花肠子,交往一个男友根本满足不了你,所以才脚踏三只船,将我们几个耍的团团转了。”男人叹息。
这话一出,姜舟更为惶恐。
许少虞恶意满满地拉长了嗓音:“老婆原来是个小花心。可你人长的小,这么贪心真的好吗?全吃下去会被撑坏的吧。”
秦医生也问:“是这样吗舟舟?明明这么单纯,像个刚毕业的高中生,心里却想被不同的人灌满吗?”
“呜……”
姜舟被吓哭了,眼圈红红的,泪珠随着抽泣从脸颊滚落,睫毛都哭湿了粘连在一起。
蜷曲的睫毛蝴蝶似的抖个不停,他一个劲的摇着头,看起来脆弱到了极点:“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姜舟用手抹泪,可身后的男人并没有怜惜。
简帜言抓住了他的手腕,温和又坚定地移开了,让他染泪的眉眼避无可避。
他们团团将他围着,密不透风,目光惊悚而贪婪地注视着啜泣不止的眼盲美人。
姜舟长得精致漂亮,一看就是娇养着长大,被家人保护得很好的小男生。这会长长的眼睫挂满了泪,雨中海棠一样清丽,笑着时两颗梨涡又甜又暖,被弄哭了也好看得紧。
咕咚一声——
不知是谁喉结滚动,吞咽着口水。
姜舟察觉到有人碰了碰他的耳朵。
接着有人搂紧了他的腰。
他们都没有说话,这让姜舟也隐忍着不敢吭声,连呼吸都浅的厉害。
“舟舟喜欢人多,可老公却没有跟人共享老婆的癖好,这该怎么办?”简帜言故作苦恼。
“帜言……”姜舟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乖,别撒娇。”简帜言无动于衷。
“我想到一个好办法,”数秒后,他再次开口,“我会将舟舟放开,舟舟如果还有力气,就自己站起来。”
“十分钟,”男人低眉敛目,温热的唇说出凉薄的话,“十分钟的时间,既然舟舟喜欢刺激,那就试着在时间内叫对我们的名字吧。”
“——谁的名字被叫出的准确率最高,谁就可以带你离开。”
……
“什么?”
姜舟反应不过来他什么意思,简帜言便遵从诺言,松开了他。
一同松手的还有另外两个男人。
姜舟独自一人站立在原地,茫然无措地捏紧了衣角。
忽然,他的双唇被由上而下的含住了,亲他的人动作眷恋又急切,细密而麻痒的吻从唇瓣钻到心尖,姜舟没忍住呜咽了一声,体触电般的痉挛。
男人吐息声低沉沙哑,十分性感,大手掐着姜舟的腰,牢牢禁锢着他。
口腔里是别人的舌头,姜舟舌根被吮吸得发麻,很快出了一层薄汗。
他手掌拽着男人的衣服想要拉开,可对方却不动如山,巍然不倒地吃着他的唇,舔舐着他的上颚,把口水全然吞了下去。
姜舟呜呜咽咽地哭着,耳边声音响起,他这才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第一问,现在亲你的人是谁?”
“把他的名字说出来,舟舟。”
姜舟哪里知道是谁,就算知道也无法回答,因为只要一张口,红色的小舌就会被吃的啧啧作响,寻不到一点空隙。
唇很快失去了知觉,姜舟失神片刻,断断续续的求饶:“放开、放开我。”
“不可以哦,这是花心的惩罚。”
声音冷漠地拒绝了他。
眼前一片黑暗,姜舟根本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才刚被放开喘一会气,便又被人捧起了脸颊。
男人眼睑下垂看着他,用嘴拨开他唇上的头发,堵住姜舟不断开合的红唇,把他的一切甜腻的讨饶都堵在了嘴里。
“现在呢,亲你的人是谁?”
“呜不知道,不知道。”
姜舟鼻尖都哭粉了。
“啧……小笨蛋,可爱死了。”
男人看着眼前被过分疼爱过的红唇,和姜舟迷瞪瞪的神色,心里翻涌着醋意:“这么好的男孩,怎么就不能专一点呢?”
姜舟睫毛沾着泪,大口喘着气,脑中呆滞,短时间没有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小美人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但他们还是不满足,他轻抚着姜舟的脸颊,对他此刻展现出来的乖顺爱到了极点。
一个人放开,另一个人的身躯紧跟着贴了过来。
这一次的吻是从左侧袭来的,猝不及防的,姜舟又被亲了。他侧着脸去躲,可对方轻而易举就捉住了他的唇,将厚重的舌头探了进去。
姜舟呼吸不过来,不自觉地回吻了他,男人倒吸一口凉气,怜爱地舔了舔他的舌尖,几次三番,姜舟差点以为自己要死在这了。
“说出来舟舟,哪有人连被谁亲了都不知道的?”
他们都想从姜舟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如空腹了许久的狼群,盯上了唯一一块骨头。
别说是姜舟,直播间都呆了。
【呜呜呜呜呜我的宝宝啊!!】
【为什么要欺负这么可爱的老婆,你们没有心!你们不配啊啊!!】
【好色,好香啊啊啊啊】
【玛德真会玩,几辈子没吃过肉一样逮着我老婆一个人亲,有本事加我一个(狠狠扔掉绿帽)】
【男孩子连自己的嘴巴都保护不了,瑟瑟】
【仗着我老婆看不见肆意妄为是吧,好好好,统哥你倒是支援一下啊!!】
姜舟连自己有系统都忘了。
他已经不记得他们问了多少遍,不知疲倦地想让姜舟说出他们的名字。
可姜舟被吓傻了,抿着嘴巴除了哭什么也不会。他手指捂着眼睛,晶莹的珠子从指缝滑落。
有人把他的泪舔去,依然不依不饶。
“说不出来的话,那就说说你更喜欢第几个人吻的你,怎么样?”
“舟舟,跟谁接吻最舒服呢?”
“声音、外貌、体格、言行,总该有一个能让你稍微喜欢的人。”
他们还在诱哄。
姜舟喘息着,双臂向后,撑在不知是谁的身上,皮肤白到透明,整个人被灰黑色的大衣包裹,十足的动人。
他无言恍惚了一会,一瞬间想到了很多。
就在男人们以为他要接着沉默时,姜舟却放空了脑袋,嘴唇动了动。
“喜欢的人……是沈清。”
他说着,嗓音弱到几乎没有,“我男朋友……从来不会欺负我,他很温柔,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他淌着泪,一滴接着一滴地往下掉,原本樱粉色的唇被吃的艳红,像个不谙世事,却异常诱人的精灵。
无人察觉,听到他的回答后,刚刚还争风吃醋的几个男人蓦然安静了下来。
时间好像在此刻静止了,他们齐刷刷眨动了一下眼睛,同步率高达百分之百,像机械一样发出了咔哒咔哒的响声。
就像身上的鲜活气在一瞬间被抽走,只剩下一具具徒有外表的空壳。
“好狡猾的回答,舟舟。”
其中一个人唇齿开开合合,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底下传出来的,带着咸湿的泥土气息。
“这么说的话,我都要不忍心欺负你了。”
姜舟愣了愣,柳眉拧起。
他微仰着头,小巧的喉结无意识地滚动着。
——刚刚是谁在说话?
衣服里的灵位越发热了,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沈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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