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坟冢内。
甬道内三名少年与一名少女出现在玄关处, 方才坠落的一团团不明之物悉数消灭,只剩下模糊不清的血迹。
在他们面前的是另一座门,这里处处设有机关埋伏, 与之相对的, 几乎已经被邪祟占为巢穴。
青铜门上刻有瑞兽图案, 这瑞兽有一双泛红血眸,形似舞狮, 双臂似人身,鬃毛欲睚, 兽爪用金印封住,身上咒文翻涌, 匍匐在碧泉山下。
沐微迟正在观察门上机关, 琉璃收了长剑,她手中长剑萤若透明, 沾了邪祟的血迹之后,一抹血迹注入其中。
李云锦在后面的位置守着, 以防有邪祟靠近。
莫如风在沐微迟身后,他看了两眼, 见沐微迟半天没有动,不耐烦地问道:“还没有好吗?”
“你行不行, 不行让开。”
沐微迟闻言稍稍停住,收回了手,抱剑让到一边,“久闻莫公子家中擅长机关, 不妨试试。”
“擅长机关的不是我们家, 我们家只会些皮毛。”莫如风这么说着,他看了眼门上之锁, 异兽铜铃之上连着一把玉锁,灵力缓缓地注入进去。
“嘎嘎嘎——”时不时地有蝙蝠飞过来,此地漆黑难见光,未曾靠近,被李云锦和琉璃以剑光撕碎。
随着上面的铜环慢慢地转动,机关在门后发出“咔嚓”一声,玉环在此刻归位,十二时辰合为一体,青铜门缓缓地向两边打开了。
莫如风收回手,若是放以前,必定大个子和小个子已经开始吹彩虹屁,可惜这三个闷葫芦都不爱搭理人,见他打开门也没有任何表示。
“走吧。”沐微迟开了口。
随着他们四人踏进去,此地是一处地下幽谷。通目泛幽,中间有一道巨大的阵台,上面刻了繁复的咒文,密密麻麻朝阵台汇入。
墙壁上是一座巨大的仙君神像。神君面容肃慈,神情睥睨仁悲,万物起始在他眼间轮回,眸中垂落无尽悯怀,身上连着仙道十二咒法,十二道锁链同时朝着中央的阵台落下。
阵台之下连着滔滔圣泉,圣泉围绕着阵台而落,贯穿整座地宫的水道,向下不知通向何处。
“此地有仙道十二咒法……莫非地下封印着邪物。”莫如风看过去。
随着他话音落下,“砰——”地一声,在湖底传来一声震颤,整座阵台随之轻微晃动,锁链摇晃,发出沉闷肃重的声响。
连着一道威压随之落下,从湖底蔓延而来,朝着他们四人扩散。
“砰——”随着巨大的嗡鸣声,他们四人悉数被震到阵台之上。
一片黑暗。
阵台上四名少年晕了过去,红衣少年率先醒来,他看向周围,先是落在自己的身体上稍顿,随即意识到了什么,向下抓了一把自己的下–身。
莫如风睁开眼之后发现自己躺在阵台上,入目的是挺起来的胸脯,他觉得有些眼熟,皱眉伸手摸一把,软绵绵的,属于女人的胸。
“砰。”一把萤剑直接指向了他,他看见“自己”拿着方才属于琉璃的剑,正用剑指着他,而他的手还放在自己胸口的位置。
莫如风:“……”
沐微迟看着自己的双手,黑色的指甲,男子为何要涂蔻丹,不仅如此,影子还能随心而动,他抬眼,和不远处的自己对上视线。
四目相对,四人双方,“……”好像有点不对。
……
“他们四人联系不上,”薛遥说,“今日我们两人前去查探便是。”
薛遥掌中拿着一条白色的缎带,朝狸珠伸出手,“狸珠,我昨晚所思,若是双目见难因我心折,不如封了我这双眼。双耳只闻痛哭不知所向,索性弃之不顾。”
意思是要遮住双眼双耳,狸珠问道:“这样看不见听不见了,遇到了邪祟怎么办?”
“我还能够靠感知,”薛遥把缎带递给他,“我所做的有限,剩下的交给你,若是需要我时传唤我便是。”
狸珠对上那双凤眸,清冷慈悲,他接下了缎带,为少年遮住了双目。双目被遮掩,垂敛沉思,这般看上去更像是明台上物了。
“薛遥,你少时可是去过寺庙?”狸珠问道。
薛遥屏蔽了一切,只剩下身旁少年的声音,对方是他目前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少年嗓音清澈动听,双目难见,让他想到雪山之上的温泉,清明温暖。
“……我少时曾在寺庙修行。”薛遥垂眸说。
“怪不得,”狸珠又摸摸薛遥的眼睛,“你这样更像菩萨了。”
他摸薛遥时,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邪祟还在他身旁坐着,目光似乎透过空洞的眼落在他触碰对方的手掌上。
目光如有实质,黑漆漆的,又像是骨刀轻轻地在他指尖摩挲刮过。
狸珠莫名觉得背后凉嗖嗖的,他便没注意到薛遥的神情,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又坐回了邪祟身边。
“薛遥,你放心好了,我找到了帮手,若是找到线索,我会立刻联系你。”狸珠说着瞅了身旁的邪祟一眼。
对方平日里似乎是安静的性子,在外不吭不响,哑巴不会说话,除了有时会粘着他,若不是邪祟就好了。
“若是遇到危险随时与我传音。”薛遥说着,眉眼被遮住,却能准确地找到他的方向。
城主府内,狸珠进去之后便让白骨邪祟带路,对方带他到了先前第一次去的偏殿,他在邪祟身后跟着。
“稍等,虽说我信任你,但是你我到底有分别,这般不公平,”狸珠叫住了对方,他捏了一道灵力,灵力变成了一道红线连在他和面前的邪祟身上。
“你走在前面便是。”狸珠使唤道,这般若是遇到危险了也能够随时察觉。
白骨邪祟盯着手腕处的红线,低头看了片刻,并没有言语,只是碰了碰他的指尖,向下牵住了他。
指骨穿过他指尖缝隙,红线一并随之连住,狸珠不高兴地抿嘴巴,被牵着往前走,“你牵着我做什么。”
他话音没落,偏殿里另有一条地道,这里不知通向何处,与先前那条有所不同,这条地道怨气逼人,若有若无的黑雾环绕其中。
身旁的白骨邪祟往前踏了一步,无声的威压向四周浸透,周围的黑雾“砰”地一声悉数被捏碎,在半空中散去了,不再拦他们的路。
狸珠于是闭嘴了。
这条路上没有机关,一条路能够走到头,在尽头处,隐约能够听见水声,水声淙淙而流,碧泉山上灵泉落下,整座城镇都围绕着此。
尽头处便是通往灵泉,往下是一望无际的水流,狸珠踢到了一块小石头,小石头“啪嗒”一声便落了下去。
“这是什么意思……在下面吗?”狸珠问。
身旁的白骨邪祟点头,意思是让他跳下去,虽说有灵力,但是狸珠才不想落水,他又瞅了瞅对方。
“没有别的路了吗?”
对方在他掌心里写字,一笔一划,手指触及他掌心。
——此地没有结界。
狸珠明白了,这是钻空子的时机,一道灵力一闪而过,清碧衣裳随之落下,灵力缓冲了落下来时的重力,他轻飘飘地落下,即便如此,还是喝了一脑袋的水。
此地灵泉附有灵力,比平常的水便重些,在水中难以行路,狸珠远远地看到了一处洞穴,洞穴窄而深暗,那处似乎通着岸边。
他在水中艰难行路,让邪祟带的路是被困的仙门弟子所在之地,二哥哥说不定如今也在里面。
“咳咳——”狸珠浑身被灵泉浸透,一双乌黑的眼眸被洗涤的澄澈明净,透亮如同宝石,墨色发丝沾湿落在耳边,清碧衣裳遮掩的身段若隐若现。
细白的手指撑着湖面,一道浪花扑过来,狸珠险些被掀翻,他向后靠在冷冰冰的白骨身躯上,冰冷而坚硬,对方扣住了他的腰肢。
“谢谢。”狸珠转过来,他手指沾到灵泉之水,这水充满灵力,修道之人在里面只感到舒适,却又沉甸甸的,仿佛随时会被拉扯进去。
他向后只扫到一截白骨下颌,待浪花扑过来时,他下意识地便抓住了身后的人,侧过来时脸颊随之被捏住。
狸珠原本在闭气,他睁着一双眼,脸颊被捏住的时候扭过来,鼻尖轻轻地碰上冰冷之物。
双唇随即被分开,他手掌还握着对方的手背,腰肢被按住,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嘴巴里。
灵泉在他周围翻涌,暗色的天花,顶上是十三州府守护神的图纹,神佛在邪祟之地向来闭眼,垂目若睥似睨。
狸珠大脑一片空白,对上空幽幽的眼眸,有什么灵力随着一并被渡了过来,冰冷潮湿之物掠过他唇腔每一处,他的后脑勺被撑住,被迫接受着灌输的灵力。
唇角被轻轻地扯了一下,兴许是牙齿一样的坚硬之物,狸珠睁大了一双眼。
他心脏迟缓的跳动,兴许是灌入了对方的灵力,身体变得轻盈,不必再受灵泉的影响。
冰冷的指骨松开了他,狸珠被送到了岸边,他扭头看过去,白骨邪祟身形转瞬便消失在黑雾处。
狸珠碰了下自己的唇角,身上湿漉漉的,待他上了岸,原本心有芥蒂,转眼想到他与邪祟这般没有人看见。
二哥哥也不会知道。
狸珠这么想着,稍稍放下了心,此事莫名不想告诉江雪岐。
他上了岸,黑雾笼罩之处,入目是一片以灵泉之水形成的球状物,在水球中,是一具具被片的不成人形的尸体。
一部分是被封在里面的尸体,另一部分是穿着道袍的修仙弟子,修仙弟子只是被困在里面,最后角落的灵泉水球中,困着容貌明艳的白衣少年。
第三十二章
“砰”地一声, 狸珠剑光破开了水球,银纹鹤角被水渍沾湿,墨色发丝落下水珠, 顺着下颌线滴落, 江雪岐轻轻咳嗽了一声, 艳丽的面容抬起来,眼睫扇着水珠。
“二哥哥!”狸珠收了剑, 他抓住江雪岐的手,左瞧右瞧, 见白衣少年没怎么受伤稍稍松口气。
“狸珠……”江雪岐垂眸反倒抓住了他的手腕,盯着他瞧他, 深邃的眼珠泛着一层温柔。
“……你可有受伤?”
狸珠立刻摇头, 他只是先前摔了一跤,脚踝之处也已经不痛了, “我没有受伤,二哥哥, 我是被邪祟带到的这里……先不说这些了。”
“二哥哥能不能站起来?”狸珠朝江雪岐伸出手。
他指尖蹭过白衣少年的发丝,由他扶着起身, 他看到那一角鹤纹,在江雪岐起身之后灵力蔓延便干了。
“这定是受了红棺相的影响, 薛遥因此遮耳闭目,二哥哥被带来此处……”狸珠说,只是他不知自己受到了什么影响。
江雪岐静静地没有讲话,沉吟片刻, 在站稳之后便松开了他。
狸珠下意识地去看江雪岐的手指, 少年指骨修长,原先传闻瑶州的琴师日日练琴, 指骨可有近半尺长度。
脑海里晃过一道冰冷指骨。
“无妨,狸珠,此刻应当是有人作祟,红棺相借力于此。”江雪岐说。
“这些水球之内,应当是先前来过的师兄师姐,被邪祟困在了此处。”
狸珠看向淤泥之上堆积的水球,一道道直至穹顶,数位仙门弟子被困在其中,他们还有气息。除此之外没有气息的,容貌和身躯都被毁掉,身体的惨状形似凡世砧板上的鱼,面容和身体上有一道道的刀痕,状似凌迟之刑。
不远处传来动静,狸珠当即和江雪岐隐身,他们二人躲在角落处。
担心邪祟再次把江雪岐带走,狸珠指尖稍稍地往下,他抓住了江雪岐的手。
指尖从缝隙之处传过,江雪岐垂眸看了一眼,扭头看向他,他朝江雪岐眨眼。
“公子,若是再用此法,小姐的病症兴许会更严重。”
远处出现两道身影,一道是城主陈生,另一道是陈生身边的侍卫,开口的是侍卫。
那位小姐狸珠已经见过,对方身上有缝合痕迹,混合着人体残肢,莫非当真是……
“春桥,”陈生走到了那些水球前,此地堆积的血腥之气浸入泥土,在洞穴里形成深褐色沉淀,随着湖水翻上来,边缘的泉水一并染红了。
“在找到办法之前,唯有此法……难不成你想让我看着玉蝶死吗。”陈生神情平静,他常年服药,身体看起来如同被透支,堪堪地撑着,却又拥有一股韧劲。
那双眼扫过水球内的尸体,眉眼瞬间笼罩了一层阴郁,面前的尸体个个袖中有他陈家族徽,是陈家的列祖列宗。
春桥不说话了,玉蝶小姐早已心如死灰,如今不过是吊着一口气,他有时候甚至觉得,玉蝶小姐兴许更愿意死了。
接下来狸珠看见那位城主拿出了一把匕首,尖锐泛着银光的刃尖,直直地刺入水球之中。
远处惨叫声随之传来。
“啊啊啊啊——”
竟然还没死……狸珠呆了一下,下一秒,他的眼睛便被捂住了,身旁的少年掌心遮住了他的双眸,他眼睫轻轻地扇着,触动江雪岐的掌心。
他抓住了江雪岐的手指,稍稍地扒拉了两下。
江雪岐低声说,“不要看。”
狸珠耳朵尖动了动,随着那位城主每刺一下,他仿佛能够听见刀尖在人肢体上刮过的声音,惨叫声不绝于耳。
他明明感知到水球里没有了气息,为何此时却又有了,对活人施此酷刑……陈生却没有对修仙弟子做这些,莫非是只对仇家动手?
还是给自己妹妹治病需要特定的药引。
“饶命啊——放过我们吧……你这个罪该万死的孽种……列祖列宗不会饶过你……啊啊啊——”
整整五十三下,陈生看起来病殃殃的,此时却好像变了个人,狸珠听的心跟着跳起来。
此地近灵泉,空中浮出一片血腥之气,待他触及到身旁少年掌间的温度,以及对方身上有好闻的冷香,狸珠便没有那么害怕了。
人在看到同类相残的时候,难免会触目惊心,待空气中安静下来,陈生与那位侍卫离开了这里,地上多了一摊血迹。
与此同时,水球里的气息再次消失。
“二哥哥,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方才会听见惨叫?”狸珠问道。
方才陈生刺入的那具尸体已经变得不成人样,血肉模糊一片,江雪岐直接伸手碰了一下,一团黑雾在他手上凝聚。
“这尸体上有邪咒,他们的灵魂被锁在此处,每次受刑时会苏醒………应当是为了将他们凌迟千千万万次。”
凌迟千千万万次,什么样的仇怨才会做到如此地步。
狸珠闻言说:“‘二哥哥,方才过来的那位便是城主大人,他的妹妹病重,前两日我见过他妹妹,他妹妹受了凌迟之刑……身上多处缝合痕迹,若是我猜的没错,陈生应当是凌迟了其他人,以残肢缝合在自己妹妹身上。”
“还有一事,”狸珠说,“我们还见到了红棺相,红棺相那日也在,当时在陈生身旁,写了前往看病出言不逊的大夫的名字,当日那位大夫便死了。”
狸珠说着不好意思地挠脑袋,他这么讲的七零八落,不知道二哥哥能不能听懂。
“狸珠……”江雪岐看着他,墨色的眼中隐有情绪闪过,温声说,“原本我还担心狸珠,狸珠这般聪明,想来不用我担心。”
狸珠闻言呆了一下,紧接着脸便红了,平日里总会有人说他笨手笨脚,二哥哥却夸他聪明,他抿起嘴巴。
“……我很担心二哥哥,”狸珠说着,瞅白衣少年一眼,手指软软地搭在了江雪岐指尖上,“若是有二哥哥在,我会更聪明一些。”
江雪岐掌中还有一道金印,闻言轻轻地碰过他的脸颊,垂眸说,“我自然会一直在狸珠身边。”
狸珠脑袋里胡思乱想,也怪他不好好练剑,回去要多多努力才是。
“狸珠随我来。”江雪岐开了口。
他便跟在江雪岐身后,这里连着灵泉是一处地宫,四根柱子撑起了一片穹顶,往下是水道,这里的泥土松软充满灵力,只是被血腥气浸透已经没有了良效。
“此地应当是先前为了做实验用的一片茶田,这里靠近灵泉,灵力充沛,泥土是原先山上的黑土,山下没有这种黑土。”江雪岐说。
狸珠闻言往下抓了一把泥土,透过血迹依稀能够看到黑色,还似乎有茶种混在里面,只是茶种已经干瘪,失去了活性。
“为了种茶做的实验……二哥哥,这是很久以前的事吗。”毕竟枕忧茶业已经有数百年底蕴,九阴茶是近来闻名的,可谓是锦上添花。
江雪岐应声,对他道:“此地有壁画,陈氏有宗门历史,代代延续,壁画所刻便是茶业相关的来源。”
他先前只看到了神话故事,王母座下异兽守护此地,此地泉水灵邪参半,若是想要灵泉……需要每年祭祀。
狸珠被领着去看墙壁上的壁画,壁画相连,上有异兽相栩栩如生,面容凸起,双眼血红,狮鬃人臂,碗有沉锁,周遭有咒文浮动。
他认出来这是他原先所见壁画所刻,被西王母派到镇守碧泉山的异兽。
第二幕是一座巨大的阵台,仙君神像屏目凝思,十二道仙锁锁着台下异兽,上有层层咒文压制。
往后是一群人围绕着泉水,泉水灵邪参半,邪泉喝下之后此地多邪祟增生瘟疫,净瓶倒流,所出之泉形同血水。
为了灵泉此地村民开始献祭,狸珠边走边停,最后一幕雕刻的便是被献上阵台之上的女子,仙童转世,以此血脉献祭,可镇压神兽。
所出血泉转为灵泉,灵泉能够栽种出茶树,茶业令此地繁荣富庶,仙童转世每百年现身一次,在此地掌管枕忧的城主隔代会寻找此血脉。
被困在灵台之上的女子他一并认出来了。柳叶眉、碧波眸,垂眸沉思,生的似山下灵泉一般沁人,如同王母座下仙女。
碧焕神姿,穿着不同时代的衣裳,有秦制,有魏晋,掌中落茶,成为此地的守护神。
“那位城主的妹妹玉蝶……便是此世转世的仙童吗?”狸珠问,“他们如何能代代都找到转世。”
“狸珠,这世间的阴邪之法诸多,若是在灵魂打下烙印,转世便能找到,”江雪岐温声说,“若是下咒,甚至能控制对方的出生之地,年月以及生辰……这般,找起人来便十分容易。”
狸珠闻言杏眼稍稍睁大,那这位女子太惨了些,如此阴毒之法,她岂不是要世世都要受陈家纠缠?
“二哥哥,这般好吓人,”狸珠小声说,“那陈生……他是为了妹妹报仇吗。”
“不知。”江雪岐回答了他的问题。
“红棺相代掌阴司,他应当是站在玉蝶那一方,因此凡是参与此事之人他都有资格审判,为此受害女子鸣不平,若是我猜的不错,这水球之中的便是陈家祖上三代所有亲眷。”
江雪岐话音落下,一道剑光翩跹,藤蔓被劈碎,遮掩的石墙显露出来,阴影落下,灵牌被遮挡在光阴缝隙里。
所写名姓,皆为陈氏,全部都死在近年,立于今年年初。
亲眷足有九九八十一人有余,悉数死于三年之内。
第三十三章
枕忧城内。
大个子、小个子, 东既明三人集聚在院子之内。传闻此地出了疑案,城中的大夫在问诊回来之后捅了自己五十多刀,之后便吊死了。
尸体已经被挪走, 这一户人家也搬走了。
“尸体前两日去衙门那里看了, 必定是邪祟害人……红棺相出世, 薛遥让我们过来,简直是来送死。”小个子忍不住嚷嚷。
殿中还堆积着血迹, 一层深色泼在墙上,血迹落成深色, 此地连着凝聚了一层阴气。
“小明,你可有发现什么?”大个子问道。
东既明看着书架的位置, 这里有许多医书, 医书未曾被带走,尘封在书架上。
他未曾言语, 一旁的小个子已经开口,“他能知道什么, 试炼都没有通过……我们这一组随便混混便是,反正薛遥也不会找我们的麻烦。”
大个子挠挠脑袋, “若是能找到线索帮老大就好了。”
“这倒是,那我们再找找。”
一层层的书架上, 大多是关于医术,也有几本晦涩的古籍,上有一对阴气的邪祟之眼,黑色的咒文一个“封”字落在其上。
大个子和小个子很快去了院里, 东既明在书架前停驻了片刻, 晦涩的古籍摊开,随之若有若无的黑雾弥漫出来。
……
“这里的灵泉, 能够通往碧泉山的地宫,那处便是异兽的封印之地。”江雪岐指尖灵力翻转,掌间的树叶变成了一扇小舟,小舟能够容纳两人,沿着灵泉向上翻涌。
江雪岐朝他伸出了手,“狸珠,上来。”
狸珠依言踩了上去,小舟不大,摇晃的容易失控,他抓住了一截白衣少年的衣角。
“二哥哥,我们现在要过去吗。”狸珠问道。
薛遥和他们分头行动,如今应当还在陈生那里。
江雪岐应一声,对他道:“此地堆积邪气,陈生养了诸多邪祟之物,兴许会对封印有影响。”
“二哥哥懂得好多,”狸珠在白衣少年身后,对方执着船桨,轻轻地摆过去,船只的方向便改变了。
他脸颊蹭在江雪岐肩膀处,看着灵泉在船桨周围翻涌出滔滔的浪花,他脑袋枕在江雪岐肩头,眼睛一点点地闭上了。
江雪岐感到肩膀一沉,脑袋落下来,狸珠枕着他睡着了。
这几日应当没有休息好,少年眼睫下有很淡的眼圈,因为皮肤过分的雪白,变得格外显眼。
狸珠抱着自己的小枕头,他脑袋一点一点,小舟划在湖面上,两侧是深暗连绵的洞穴,一双双深红色的眼一晃而过,黑雾弥漫之间怨气浓重。
深褐色的土壤浸入泉水之中,血腥之气随之扩散,时不时地传来翅膀扑腾的声音,随着耳边飞向远处。
狸珠脑袋磕到了一角鹤纹,他随之睁开眼,入目的便是白衣少年艳丽的侧脸,那双眼侧过来,江雪岐对他道:“还有一段距离,狸珠可以再睡一会。”
他感觉得到周围扑散的阴气,这种情况下居然睡着了,狸珠揉揉眼睛,他瞅着面前的少年,定是因为江雪岐在他身边。
“二哥哥,现在如何能睡,我帮你看着。”狸珠坐直了,他抱着自己的剑,瞅一眼船边的灵泉,底下有若无若有的黑影,一跃之后闪开了,似乎有鱼。
他正想着灵泉滋养出来的鱼会是什么样,“噗通”一声,一尾鱼影跃了上来,鱼长了一双人眼,有着锋利的牙齿,牙齿看上去能把人直接撕成两半。
狸珠呆住了,他下意识地用剑扫过去,鱼“噗通”一声又掉进去了。
“二哥哥,这里的鱼长了人眼,还有牙齿,牙齿像钢铁一样。”狸珠凑过去跟江雪岐说,用剑指了指湖面。
江雪岐闻言看了一眼,对他道:“应当是食用了沾有阴气的人尸,一并染上了邪祟之气,它们会吃人。”
狸珠撑着脑袋,那位陈生城主屠了自己家门上下三代,使此地怨气冲天,可若追溯上去,是陈家作孽在先,这账要如何算。
“二哥哥,原先祭祀是被允许的,若是当时仙道接到如此疑案,应当如何处理。”
邪泉会毁一方百姓,若是只有一人受难,可保一方太平,那么只要受难的不是自己,当地百姓自然会欣然接受。可牺牲的那位女子,又有谁为她鸣不平呢?
“狸珠。”兴许察觉到他在思衬,江雪岐转眸看向他,眼底深邃明净,沉吟了片刻方才回答他。
“人力有限,若是没有办法改变现状,只得顺应时势。”
狸珠哦一声,“如果是二哥哥,应当会怎么做?”
闻言白衣少年看向他,依旧是温温和和的模样,那双漆黑的眼却有些许邪气散发出来,唇角若有若无的扬起,嗓音轻飘飘的。
“若是死的不是狸珠,我自然不会多管闲事。”
狸珠听得脑瓜子嗡嗡的,他不由得稍稍睁大眼,虽说他平日里读的书不多,却隐隐知道江雪岐这般想法是不对的。
“二哥哥,你这说的是混蛋话,这天下又不只有一个我,还有千千万万个我。”
他抓住了江雪岐的手腕,凑近说,“每个我经历无妄之灾,我都会感到心痛。”
这是先生所说,普天之下,凡世之间,众人为我,我为受苦难众。今日他人受苦,若是坐视不理,明日苦难会亲身轮回。
他不想江雪岐有受苦的那一日。
狸珠眼珠子转过去,他不知江雪岐听进去没有,脑袋靠在白衣少年身上,他揣着手,眼皮子一闭,又要昏昏欲睡。
像是长在江雪岐身上的一只猫一样。
那些凡夫俗子说的圣人之德……当真会有人听进去,江雪岐扫了一眼身侧的少年,少年安稳地靠在他身上,眼睫扇落,他指尖碰上去,触碰到一片柔软。
越往前,灵泉翻涌的越厉害,水势也越来越陡,狸珠在晃荡之中再次醒了,灵泉隐隐遮挡住了梁柱,掀起的浪上至穹顶。
耳边隐隐传来了剑光相触的动静,狸珠顺着看过去,“二哥哥,前面是打起来了吗?”
若是他记得没错,这处坟冢由沐微迟他们几人负责,原先联系不上,不知他们几人怎么样了。
狸珠话音方落下,随之“砰”地一声,一道黑影飞了过来,玄衣少年像是一道破抹布一样落在了他们穿上,“啪叽”一声,手里的剑一并飞出去了。
船上多了个人,李云锦晕了过去。
“李云锦?”狸珠因为船只晃荡险些被掀下去,他一瞅飞到他们船上了,他拍了拍李云锦的脸,李云锦晕过去了。
他顺带着瞅一眼,为何李云锦拿的是沐微迟的琉璃剑。
“二哥哥,李公子为何飞过来了。”狸珠问道,他好奇地瞅着前面。
“不必管他。”江雪岐扫了一眼那把琉璃剑,待小船随之飞上去,到达浪尖时,这里是一处瀑布,灵泉直直的往下坠,偌大的仙君神像立在他们面前,灵泉围绕着阵台飞驰而下。
阵台之上,两名少年一名少女的身影依稀可见。黑雾弥漫之间,隐隐形成一头狮鬃兽,巨大的锁链随之晃动,兽吼声如雷贯耳,裹挟着威压向四周翻涌。
威压向四周扩散,翻涌着浪花,直直地把他们的舟船扑翻,狸珠与江雪岐连同李云锦一并沉入水中。
深蓝色泛幽的灵泉之下,十二道仙锁穿透阵台,阵台之下黑雾弥漫,一头兽形隐隐可见,仙锁贯穿灵兽的身体,随着它挣扎间,整座地宫都在颤动。
“砰——”剧烈而震颤,整座地宫仿佛在移动。
狸珠屏住了呼吸,他远远地看到了一道白影,白衣少年一并随之坠入水中,他朝着白衣少年伸出手。
此地异兽原先被封印,多年来受邪祟之气的影响,加之鬼王出世,异兽封印松动,若是它冲开封印,兴许整座枕忧城转瞬之间会被灵泉冲毁。
手掌在水晕之中模糊,他抓住了白衣少年,随之整个人脱离水面,狸珠双眼发胀,身上湿漉漉的发疼,咳嗽了两声,扫到了李云锦被灵泉冲的撞上了岸。
“二哥哥,你没事吧。”他凑过去,掀开白衣少年的发丝,对方那张面容受灵泉滋养,此地是邪祟之气弥漫之地,五官容貌艳丽至极,犹如黑暗幽邃深处爬出来的艳鬼。
“没事。”低沉的嗓音,白衣少年抓住他的手腕,深黑的一双眼,沉甸甸的收敛了情绪。
狸珠扫一眼台上,如今异兽灵体显然要冲出阵台,沐微迟和琉璃三人他们三人在和异兽交手,看样子落于下风。
“二哥哥,如今怎么办,这地很快要塌了。”他们应该前去帮忙才是,狸珠松开手,他依旧被紧紧地抓着,直到双眼被捂住。
“闭眼。”江雪岐遮住了他的眼睛,他鼻尖前是融了冷香的灵泉,耳边在此时陷入了嗡鸣之中。
与此同时,一道剑光自天倾而来,银冷翻涌,自灵泉深处裹挟着黑雾从水浪之间破势而出。长剑在空中分裂成数道灵剑,如同箭羽一般,悉数落下,威压朝周围蔓延。
空气安静了一瞬,随之贯穿异兽灵体,“劈啪”一声,狮鬃兽发出一声哀叫,水滴“滴答”落下,灵体随之散了。
狸珠睁开眼,万丈银光落下,他在江雪岐怀里,容貌明艳的少年与剑光融在了一起,十二道仙锁沉重落下,某一刻,少年的面容与身后的仙君神像重合。
一个深敛沉邃,眸中暗涌连天,另一个慈悲醒怀,闭目落怜。
狸珠思绪随着稍稍地晃了一下。
第三十四章
沉闷的声响, 狸珠上一秒还在阵台之下,随着狮鬃兽被贯穿,十二道仙锁落下, 他们眼前蔓延出一道白光, 被带入了幻境之中。
狸珠侧眸看过去, 白衣少年在他身后,眼前换了副景象, 此时已不在地宫之中。
“二哥哥,我们如今在何处?”狸珠问道。
“这是狮鬃兽的记忆, 是此地孽源。”江雪岐说。
清霭的山峰,长雾缭绕在碧清山的山头, 此地每隔百年会寻找仙童转世, 以祭祀转灵泉,保此地清宁常驻。
“娘, 那是百年之前的习俗,先祖迂腐, 古往今来何来以人命献祭一说?”年少的陈生在殿堂之上反问陈氏父母。
少年年少时身体便不好,那张容颜显得单薄素清, 像是一张被药材沥净的白纸,双眼却坚定不移, 一字一句直直地逼人心间。
“闭嘴,你懂什么?”殿中的女子呵斥一声。“此事你不要再过问,此为先祖习俗,没有先祖铺路, 何来我陈家百年光景?”
“来人, 把少爷带回去,不准他再踏出房门半步。”
随之女子的吩咐, 陈生被带下去,他唤了两声“娘”,手指抓着门缝,殿中的女子未曾理会,让侍卫把他带走了。
狸珠和江雪岐随着陈生的移动而变,陈生被带回到自己房中,因了他身体不好,此地下人多不待见他,院中仆人零散,闲时便议论旁支带来的公子。
“陈公子这番模样,如何继承家业?看夫人老爷的意思,前段时间从旁支领来了庶出公子,兴许另有打算……”
“成日在房间里读书,读劳什子的心学理学,上回还跟香兰说仆人与他无而致……不知是脑袋坏掉了,还是在嘲讽我们。”
下人议论纷纷,这些议论声隔着一扇窗户,窗边点灯的少年都能够听见。他殿中烧了很旺的炉子,分明是初夏,殿中却见炭火,他穿的如临秋日。
陈生看着窗外的常青树,海棠春枝展着枝叶,树影缝隙之间,出现一道女子的身影。
少女梳着丫鬟的发髻,柳叶眉碧波眸,唇齿如贝,一双眼亮晶晶的,怀里抱着竹筐是刚拾捡来的茶叶。
玉蝶是陈氏的表小姐,虽为小姐,实际上与下人无异,在府上做一些杂活。
远远地看到守在门外的侍卫,玉蝶便知陈生又被关起来了,她到了窗前,竹筐里是方捡来的茶种,眸中带着柔柔的笑意。
“公子如何又惹了夫人,怎的又被禁足了。”嗓音清脆,笑起来时那双眼像是碧泉山上的清流。
“玉蝶,莫要取笑我了。”陈生稍稍端坐了些,他在窗边便是在等取茶路过的少女。
“近来便要祭祀了,玉蝶,兴许会有人遭殃……我前去劝母亲,被赶了回来。”陈生说。
“公子不必难过,今日我采了一些春果回来,据说和春茶一起泡能够解烦除忧……公子试试如何。”玉蝶从竹筐里筛出了轻盈盈的果子,连带着茶一并给他留下了。
“我明日再来看你。”少女柔声安慰他。
红色的果子被绿叶包裹着,带着属于山林之间的清香,玉蝶并不知那些祭祀礼仪,对方只喜欢茶与竹叶,像是山间徐徐而过的春风。
陈生收了果子和春茶,他叫住了人,“玉蝶,过两日我便能解禁。”
“解禁之后的清秋节,我们一同去一趟寺庙如何?”
“好呀,我等着公子,公子莫要再惹夫人不高兴才是。”玉蝶脸上浮出一层绯红。
虽说是逢年过节,但是男女之间单独出去,玉蝶抱着竹筐匆匆地便离开了。
陈家世代经营茶商,守着这一座小城,枕忧富庶,路边有士兵分发茶水,各地商贩常常慕名而来。
数代之中出了陈生这么一个举人,陈生对经商扩张没有任何兴趣,成日看九州论断,关心受难百姓,尤其在意自家茶业所延续的习俗,见不得杀生为祸,推崇圣言慈心。
整整三日,陈生翻遍了古籍陈册,写了十几页的论断,从古至今,以活人献祭多为邪祟,若是灵泉之处所封为异兽,不如舍弃灵泉,直接托仙门斩除异兽。
待他解禁那一日,他写的十几页论断送去了自己母亲那里。
希望母亲父亲能够悔悟,莫要踏上先祖的余孽之路。
“玉蝶。”清秋节,陈生见到了心悦的女子,他手指上沾满了墨痕,伸手时方察觉,垂敛神色,稍稍在意,“我方从府里出来……写了一些文章给母亲。”
“母亲并不待见我,兴许日后会将我逐出陈家。”陈生说。
玉蝶是打扮了才出来的,发簪缠绕着发丝落在发间,飞舞的蝶翼如同月光一样皎洁,在他身旁耐心地听着,闻言眼底一片柔色。
“公子不应这么想,夫人老爷并不是坏人,自然不会把您驱逐出去,”玉蝶看向他,“何况公子的文章写的那么好,若是真有驱逐出府那一日,到时候公子也能够放心的写文章了。”
陈生摩挲着手指上的墨痕,问她,“到时候玉蝶愿不愿意随我一起?”
九州之大,自有容下他们的地方。
“公子,我很喜欢茶,”玉蝶说,“何况夫人老爷收养了我,我尚未报答完恩情。”
玉蝶柔声说:“若是来日夫人老爷同意了,兴许我会去找公子。”
“公子,这个给你。”玉蝶把掌中的手帕丢给他,是自己缝的,上面缝了海棠花与窗台,窗台之间有等待的少年郎,犹若春思。
晚上他揣着那张手帕回到府中,见了自己父亲娘亲,一并前来的还有陈氏宗族,母亲坐在殿堂之上,桌上放着他写的论断。
“生儿,先前是母亲不明见,你写得一手好文章,留在茶庄实在可惜,娘决定把你送去书院,让拓儿陪你一同前去……”
原先他和母亲提过,母亲从未答应,如今突然答应了,还让前几个月领来的旁支领他一起去。
陈生虽觉得古怪,此事却是好事,难得母亲愿意松口,第二日侍卫便帮他收拾了行李,送他上路。
仿佛着急把他送走一样。陈生一路上不安,跟随他的旁支一直守着他,仿佛怕他临时反悔。
“你老实交代,夫人到底瞒了我什么。”陈生以匕首抵住对方,只是用了刀背,对方便吓得跪倒在地。
“公子饶命……我也是受了夫人的吩咐,这两日要举行祭祀,夫人和老爷担心公子会坏事,这才把公子支走。”
陈生松开匕首,跌倒在地的少年开口,“被带走的只是一个采茶女……公子不必在意。”
听闻“采茶女”三个字,几乎拨动陈生的心弦,不详的预感笼罩在他心头,他连夜返回,府中已经没有玉蝶的人影。
玉蝶被带走了。
“娘!!!开门!!你把玉蝶带去了哪里?这是在害人你知不知道!!开门!!”
陈生在殿外拍门,殿中一片黑暗,身旁的侍卫拦不住他,待他踹开房门,殿中一片空荡,无人在内。
他抽了一把侍卫的剑前往碧泉山,碧泉山处有一座地宫,那里便是祭祀之地,入口处有侍卫守着,人人都知晓他是陈家的少爷。
陈生在地宫之外,他用长剑抵住了自己的脖颈,眼里若生郁石,初拿长剑手指在发抖。
“若是不让我进去,今日我便死在这里,你们这般向夫人回禀便是。”
一众侍卫为他让开了地方,阴冷的玄暗地宫,陈生剑尖一不小心便蹭破脖颈,鲜血沿着剑身连绵而下。
滔滔的灵泉水道,十二道仙锁落下,此地凝聚了陈氏宗族上下,唯独他没有参与这次仪式,阵台之上的少女被像牲口一样五花大绑,身下凝了一摊鲜血。
黑压压的人群,从指尖滴落的鲜血,他见证的是一场野蛮的惨案。
“砰”地一声,陈生掌中的长剑落下,他嗓间发不出来声音,台上的少女前几日还在采茶,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时分不清自己手上的血是自己的还是玉蝶的。
“来人,把少爷带回去。”
陈生因此大病一场,他分不清梦还是现实,一睡着便会梦到玉蝶,玉蝶是怎么被绑起来,如何被陈家放血,那群人如何冷目相待。
玉蝶……玉蝶……
陈生日渐消瘦下去,他昏昏沉沉的在病倒三个多月,身形瘦的皮包骨,一阵风便能吹散,一醒来便会自戕,因此陈家派了人一直在他身边守着。
“不过是一名贱籍女子……如此便要死要活,有负我陈家血脉。”
成堆的药材灌了下去,直到某日他娘给他送来了新药材。
新药材不知掺了什么动物的血,腥气难闻,恶臭扑鼻,他的宗亲在他旁边守着要他喝下去。
“公子,你喝了身体便能好起来……这是夫人好不容易找来的,先前几位宗亲喝过了,对身体有益,夫人对您一片苦心。”
药罐子在他面前低下来,里面装了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皮肉,形似人指。
玉蝶的小拇指上有一颗小痣,他常见对方采茶,位置和形状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喝了几日的药材,某日趁着侍卫不注意跟随宗亲,随着对方进了地道,来到了先祖灵位之处,那里有一处笼子。
“先前几百年来,从未听说哪个被放了血还能活下来……这女人是唯一的例外。几位宗亲都已经吃了她的肉,果真对身体有助益,比灵泉要有益百倍。”
“她可是仙童转世,好好地看着,不要让她咬舌自尽。”
笼子里关着不成人形的一具肉团,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身躯被一片片的凌迟,那一双碧波眸如枯死灰。
第三十五章
狸珠和江雪岐从幻境之中出来, 阵台之上封印一并落下。之后的故事他们已经能猜到,陈生为了替玉蝶报仇,屠了自家满门, 终止了历代的人祭, 却踏上了另一条不归路。
满门的怨气堆积在这里, 此地成为邪祟巢穴,异兽险些冲破封印。
“薛遥, 你如今在何处?”狸珠给薛遥传了一道音,那处的少年立刻便回复了。
“如今在府中, 陈生在喂她妹妹喝药。”薛遥虽然蒙住了眼睛,却能感受到两人的呼吸。
床上的女子呼吸微弱, 几近濒危, 旁边还有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息。
“薛遥,你听好了, 方才我们已经封印了此地的异兽。”狸珠身后,阵台上的少年少女一并在此时换回了身体, 经历了方才与他们一样的幻境。
狸珠把方才在幻境里看到的告诉了薛遥,“此次任务你来收尾, 薛遥,你打算怎么做?”
若是他猜的不错, 红棺相应当还守在玉蝶身边,为此女子鸣冤不平。
薛遥的声音从另一处传来。
“此女子经历凄惨,冤困难平,我自不会动她, 但是陈生……”
薛遥话音落下, 白色的锦缎遮住那双凤眸,手中的悯悲剑化作长风, 在空中缓慢的显形。
剑身蔓延出金光,他置身在府邸之中,微微垂眸之间,无数金光蔓延而出,自他周围形成蹁跹的剑光灵力,金光在他周围编织,化作一座七巧金笼朝整座府邸散开。
少年一手执剑,食指和中指夹着长剑,一道剑锋从指尖散出,无形的威压朝周遭蔓延开来。
悉数自那一道红影而去。
“化苦逢悲,金光显圣,悯慈圣恩,浮落九朝——”
金光在空中编织成一道飞舞的灵凤,灵凤朝着红棺相而去,金光贯穿那道红影,随着阴笔“啪嗒”一声落下。
——舍我凡尘心,入地狱之门。
落笔尚未写完,红棺相的身影化成一道黑雾消散,与此同时,黑雾朝着执剑的少年而去,顺着他的剑尖蔓延,在少年手腕处形成了一道阴咒。
薛遥的长剑落在陈生脖颈上。
陈生毫无反应,抓着床榻边少女的手腕,对上那双枯干的双眼,仿佛一并随之沉寂了。
……
“二哥哥!”狸珠下来的时候稍稍晚了些,任务结束了,被困在水球里的弟子也都被救出来,此次任务算是圆满完成。
他们所有弟子在客栈集合,薛遥去跟燕云师兄汇报,剩下的弟子都在一楼。
莫如风,沐微迟,李云锦,琉璃,这四人坐了一桌,江雪岐一人在角落,狸珠下来便去找了白衣少年。
“二哥哥,我忘记告诉你,前几日在你丢的时候,我碰到了一只邪祟,他帮我带的路。”狸珠凑过来小声对江雪岐说。
白衣少年坐在角落里,似乎什么事情都无法引起对方的情绪波动,总是消湮在人群之中,偏偏那张脸会引人注意。
如今没戴面具,露出一张艳丽面容来,浓稠澧丽,眼珠墨黑似团,眼睫扇落之间,碧青耳饰深墨翻幽,美得足以蛊惑人心。
“是什么样的邪祟?”江雪岐问道,听着对面的少年绘声绘色的形容。
狸珠想了想说,“就是一具骨头,包裹了纱布,个子比我高些……和二哥哥差不多高。”
他这般形容,四位少年就在他身边,李云锦离他最近,莫如风闻言慢悠悠地说,“小不点,下次跟我一组,我保护你。”
狸珠闻言瞅过去,这四人在阵台之上发生的事,四人都闭口不提,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
他对莫如风有礼貌道:“不必了,薛遥也做的很好。”
狸珠没有提江雪岐,他下意识地瞅一眼身旁的白衣少年,总是不想让别人都知道江雪岐很厉害。
奶娘从小便告诉他了,若是过分炫耀会招惹是非。
“他是做的很好,”莫如风冷哼一声,哪怕面对的是比自己高出数阶的邪祟,依旧能够有条不紊地处理好,这便是薛遥。
沐微迟面无表情地摩挲着面前的茶水,问他道:“听闻你们在府中受了红棺相的诅咒。”
“是啊,我们三人都中了招,”狸珠老实地说,“好在影响不大,红棺相可能并非只会引人欲念,还会以冤案进行审判……这只是我们的猜测。”
“剩下的你还是问薛遥吧。”狸珠说。
狸珠转头又凑到白衣少年那边,对方在安安静静的听着,他问道:“二哥哥,薛遥消灭了红棺相的一道分身……之后他还会出现吗?”
江雪岐闻言说:“若是人间不再有冤雪沉昭……兴许他不会再出现了。”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若是人间一日存在,纷争便会无休止。
回去的纸船上。
狸珠连着好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他脑袋靠在江雪岐的肩膀上,闻见了好闻的冷香,按照他的角度,能够看见江雪岐的侧脸。
如今闲下来了,他便想到跟随在自己身后的邪祟。
“狸珠,有一件事忘记告诉你,先前在路上没有提。”
白衣少年静静开了口,修长的指尖碰到了他脑袋,他下意识地眨眼,和江雪岐对上目光。
“我在被困水球时,依稀感觉……自己似乎变成了一具白骨,狸珠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讲话,只把我当做邪祟。”
狸珠原先好生生地四仰八叉靠在白衣少年肩膀上,闻言稍稍地呆住,一双眼随之瞪大了。
“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江雪岐稍稍停顿,手指往下,指尖碰到他的唇角,温声说,“兴许是受了蛊惑,若是对狸珠做了什么,狸珠莫要当真。”
那邪祟便是二哥哥,当时亲过他的脚,抱过他,还亲了他的嘴巴。
狸珠一双杏眼还睁着,一瞬不眨地瞅着人,脑袋里乱乱的,好一会没有讲话,面前的少年在静静地等着他的回复。
“二哥哥,”狸珠有点结巴了,他脸红起来,“没关系,二哥哥也没对我做什么。”
狸珠撒了个谎,原本似乎不怎么放心上,江雪岐一提,他下意识地看向江雪岐的嘴巴,那处丹红冷薄,中间有一处唇珠,天生的薄凉唇形。
他耳朵尖有点热,下意识地收回目光,江雪岐已经察觉到,原本任他躺在身上,此时碰了碰他的耳尖,关心道,“狸珠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不舒服,二哥哥不要摸耳朵。”狸珠眨眼,他抓着江雪岐的手指,不让江雪岐乱摸他。
江雪岐闻言收回手,垂着眼眸看他脚踝的位置,“脚伤怎么样了?还疼不疼。”
白衣少年说着便要查探一番,握住了他的小腿,狸珠任对方抓着,说不出来拒绝的话,干巴道:“已经没事了,我摔下来时有灵力托着,并不严重。”
他这般说江雪岐自然不信,雪白的足袜掀起来,少年稍稍垂眸,碰到了他的脚踝,那里红肿了一片,和周围的皮肤形成明显的对比。
狸珠瞅一眼,若是用力捏还会疼,他小声说,“二哥哥,我回去涂些药便好了。”
手指摩挲在他脚踝处的皮肤,狸珠睁眼看着,回忆起来白骨亲他脚踝的模样,他下意识地便要收回脚。
脑袋里乱乱的,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他下意识地不愿意细想。
“二哥哥,好了吗?”狸珠问道。
他一问,白衣少年便松开了他的脚踝,雪白的足袜重新为他套上,靴子也为他穿上。
奶娘都没有这么对过他,他又不是孩童,还给他穿袜穿鞋。
待江雪岐为他穿好鞋子,他抱着膝盖坐到了一边,摸摸自己的耳朵,耳朵还是有些热。
一回到剑道书院,狸珠便去了一趟藏书阁,他去借了几本书,此次任务令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会剑法有弊无利。
他抱着书去敲了江雪岐的远门,一道黑影给他开了门,玄衣少年依旧倒挂在水缸边,他进来时瞅了他一眼,随之收回目光。
白衣少年在自己房中,他把书册放下来,江雪岐扫了一眼那些书册。
“狸珠要开始练剑了?”江雪岐问道。
“嗯……”狸珠摸摸自己的脑袋,“二哥哥,我想试试,不知道行不行,若是出去碰上邪祟,我担心二哥哥再被抓走。”
闻言江雪岐稍稍顿住,墨团似的眼珠包裹着他,随即说,“狸珠,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
狸珠抱着书册说:“我的剑法用在邪祟身上,只会让邪祟变得更厉害,我想看看书中有没有记载。”
“狸珠,这般的能力鲜少记载,”江雪岐沉吟片刻说,“只是对邪祟……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对人用,会如何?”
狸珠脑袋短暂地陷入思考之中,他瞅着江雪岐,白衣少年嗓音温和,只是给他提了一个建议,他的目光不知不觉地落在江雪岐唇畔。
“用在邪祟身上会让邪祟变得厉害,若是用在修仙弟子身上能有一样的效果……狸珠兴许会成为九州第一人。”
“……狸珠?”江雪岐意识到少年在走神,歪头喊了一声。
狸珠瞅一眼江雪岐的嘴巴,他的眼神被白衣少年抓住,雪腮被捏住,对面的少年随即俯身,撞入一双深透不进底的双眼。
“……你有心事吗。”江雪岐问他。
狸珠立刻摇摇头,他拍拍江雪岐,“二哥哥,松手,我要看书了。”
他才不想成为九州第一人,只要让他变得厉害一些就好了。
狸珠这么想着,他低头继续看自己的书,没看一会便要瞅一眼身旁的白衣少年。
脑袋里胡思乱想,总是心不在焉。
很关注二哥哥。
第三十六章
夜晚, 两人躺在一张床上。
原先也经常睡在一起,狸珠的脚尖碰到白衣少年的脚踝,轻微的触碰, 碰到一片温凉, 他稍稍地挪挪, 尽量不挨到江雪岐。
面前的少年闭目垂眸,眼睫扇落, 鼻尖前是雪香,江雪岐的眼睫好像是蝶翼一样会晃进他心里。
狸珠睡不着, 他盯着人看有些久,眼珠移过去, 没一会又移开, 直到白衣少年睁开眼。
“狸珠。”气息温和动听,江雪岐生的比他大一号, 稍微朝他倾覆,便像是把他揽进怀里。
那双眼黑沉内敛, 在夜色之中无比温明,少年的手掌碰到他额头, 轻轻地触摸,带着几分查探。
“睡不着吗。”江雪岐问他。
对方的气息落在他耳尖, 狸珠感觉耳尖有些热,他“唔”一声,眼角能够扫到身旁的少年,江雪岐显然很关心他。
以防他乱动, 白衣少年手掌放在了他腰上, 在他腰间横着,虽说隔着被子, 若有若无的气息依旧掠过他颈侧。
像是轻柔的风抚弄过白雪,引起雪花飘散。
四周再次安静下来,狸珠瞪大一双眼,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动不动,他扭头看向身侧的人。
眼珠往下落在白衣少年的嘴唇上,丹红的唇色,菱形唇,中央有唇珠,平日里不怎么笑,显得凉薄清冷。
狸珠眨眼,他盯着看了好一会,收回目光,没一会又看过去,伸手摸了摸。
他摸江雪岐的嘴巴,江雪岐没有反应,柔软的一片,他转过去,又感觉心里痒痒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挠他。
狸珠从被子里又钻出来,他复又盯着江雪岐看,气息交织在一起,他鬼使神差地上前,嘴唇贴住白衣少年的嘴唇。
学着江雪岐对他那般,轻轻地咬了一口。
一双杏眼睁着,在黑暗环境里临摹着江雪岐的面容。
被他咬的人毫无反应,他自己的心却跳的好像要从胸腔里出来,他脚尖踩到江雪岐的脚踝,下一秒便挪开,在江雪岐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埋在对方怀里不动了。
第二日一早。
狸珠被江雪岐喊起来,他睁眼时江雪岐已经收拾好了,他还埋在被子里,不知前一天是怎么睡的,里衣都散开了。
他低头瞅一眼,便把自己的里衣连忙系上,想到前一日自己做了什么,他嘴巴抿着,眼珠扫过对面的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捏了一道净身术,他身上便清爽了。
“二哥哥,今日起的好早。”狸珠没话找话道。
引得白衣少年看他,江雪岐视线在他手指处掠过,对他道:“今日狸珠不是要去藏书阁,我们一道去便是。”
“不必了。”狸珠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脑袋乱乱的,见到江雪岐便总是胡思乱想。
狸珠穿好自己的外袍,清碧色连底,侧眸过来,察觉自己拒绝的太坚决,他嗓音软绵了几分。
“二哥哥,我自己去便是,晚些再过来。”狸珠说。
“狸珠。”江雪岐喊了他,他便凑过去,白衣少年手指碰到他鬓边发丝,垂眼问道:“晚些是什么时候。”
狸珠支支吾吾,“练完剑便会回来了。”
他瞅一眼江雪岐,目光落在对方的嘴唇上,忍不住的脸红。
待他回到自己的院子,手掌放在脸颊边,热意散去了,他在院外站了一会才进去。
他常常跑去江雪岐那里,不回来是常事,东既明显然也习以为常,今日他回来的早些,他进门时把东既明吓了一跳。
东既明看了他一眼,随之把桌上的书册收起来。
狸珠没怎么注意,他拿了令牌和剑便又匆匆地要走,临走前被东既明叫住。
“今晚可还回来?”东既明问他。
狸珠点点头,他今晚自是不能和二哥哥住一起了,他担心自己又会忍不住亲对方的嘴巴。
以为是自己这位舍友希望自己早些回来,狸珠说,“今日我练完剑便回来。”
他去找了薛遥。
问剑峰平日里弟子便多,这处山上布下的结界都供弟子练剑用。
狸珠给薛遥传了音,他在槐树之下等着,扫到了一抹黑影,玄衣少年倒挂在树上,他似乎很喜欢这个姿势。
片刻,薛遥出现在他面前,先前的诅咒已解,那双凤眸少了几分的仁慈悯悲,多了几分平静。
“何事?”薛遥问他。
狸珠一眼便看到了薛遥手腕处的阴咒,黑色的咒文,即便看不懂,也能察觉到不详。
“这是红棺相留下来的吗?”狸珠问道。
薛遥垂眸看一眼,随之应声,“燕云师兄在上面施了法术,暂时不知阴咒内容。”
“那你平日多注意些,”狸珠说,他挠挠脑袋,“我找你,是想问问你,若是我练剑,你觉得如何?”
“先前我未曾想过,我的剑术对邪祟来说只能增益……这般如何对付邪祟。”
狸珠想起来前一日江雪岐说过的,剑术对仙道弟子用,这般做法闻所未闻。
“不对邪祟用便是,”薛遥说着,扫一眼不远处树上倒挂睡觉的玄衣少年,对狸珠道:“你试试便是,对仙道弟子用了会如何。”
“……”狸珠明白了薛遥的意思,“这般会不会不太合适。”
李云锦正在睡觉,还不知道底下两人正在嘀嘀咕咕什么。
“试试便是,若是出事我会替你负责。”薛遥说。
有这么一句,狸珠挠挠头,他看一眼自己的剑,掌中翻出一道灵力,随着灵力蔓延至剑尖,一道剑光朝着玄衣少年而去。
“砰”地一声,玄衣少年从树枝上掉落,整个人摔在地上没有反应。
“李云锦——”狸珠心里咯噔一声,连忙过去查探,玄衣少年摔在地上,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动不动,双眼紧闭,眼睫下鸦色深重。
狸珠吓了一跳,他去摸玄衣少年的呼吸,还有气,上下检查了一番,确定对方没有受伤。
只是没有受伤,其他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好像只是睡着了。”狸珠半天才开口,瞅一眼玄衣少年的侧脸,睡得还很沉,掉下来都没摔醒。
用在邪祟身上有增益,用在仙道弟子身上毫无作用。
“不必沮丧,任何剑术必定有其作用……或许你可以试试先提升剑道,兴许到了一定境界便能……感化邪祟。”薛遥思衬着说。
狸珠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若是有耳朵他这会应当已经垂下来了。
起步似乎很难,也不知练到什么境界才能达到薛遥说的那样。
“那明日起……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练剑?”狸珠问道。
他们一起做过任务,薛遥的品行和实力见识过,他瞅着人,嗓音有些低。
对面的少年闻言看向他,凤眸扫过来,“为何不与你哥哥一起?”
“我哥哥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狸珠随意搪塞过去,总不能说他见到哥哥便没有心思练剑了。
整日注意力都在江雪岐身上,这般耽误江雪岐也会耽误他。
若是二哥哥知道他这般的心思,兴许不会再让他过去。
“你愿不愿意?”狸珠瞅过去,若是不愿意他找其他人便是。
“我每日起的很早,天亮之前要到问剑峰,练剑很严苛,你若是能做到,明日天亮之前过来。”薛遥说。
“……我知晓了。”狸珠应下了。
他们两人走远,没一会红衣少年领着一家老小过来了。
“老大,我刚刚明明看到江狸珠和薛遥在这里!”小个子说。
这会没看到人了。
莫如风拿了一把折扇,没找到人,眉眼翻出阴郁,忽地感到脚底有异样的触感,这才发现踩到了一坨黑乎的东西。
“呀!李云锦,他怎么在地上睡起来了。”小个子惊讶。
还被他们家少爷踩了一脚。
莫如风冷笑一声,踩过去便过去了,几人经过,没有人管地上的玄衣少年,玄衣少年衣侧多了好几个脚印。
后院。
狸珠在回去的时候稍犹豫,想到上回江雪岐去找他,若是他不过去,二哥哥兴许会心思难安,担心他出事去找他。
他丝毫不觉得其中关窍有什么不对,最后还是推开门,见到了明窗边的少年,少年仿佛在等他,他一过来目光便落在他身上。
肩角鹤纹栩栩如生,墨团似的眼珠裹挟着深色,在他进来之后悉数收敛,变回了一派温和的模样。
“狸珠今日去了哪里……未曾在藏书阁见到狸珠。”江雪岐轻轻开口。
“我没有去藏书阁,二哥哥说的是,我晚些去一趟……我去找了薛遥。”
狸珠说着,他扫到了什么,白衣少年书桌上放的都是书册,关于异形剑道修炼相关的资料,整整厚厚一沓。
都是江雪岐为他找的。
狸珠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他忍不住道:“二哥哥是去藏书阁帮我找书了吗?”
白衣少年应一声,眉眼明艳晃人,温明柔澈,惊鸿澧丽之间,那双眼像是两道钩子,落在他身上时,引得他坐立难安。
“想着应该对狸珠有用,早日为狸珠解决麻烦才是。”
“狸珠去找薛遥做什么?”江雪岐在他身旁坐下来,冷白的手指碰到他,温凉的触感,摩挲着他的指侧。
狸珠的注意力都在江雪岐触碰他的位置上,被摸的地方好像在发烫,他一瞬间变成了鹌鹑,脑袋里晕晕的,一看那张脸,犹如被蛊惑了一般。
生在牡丹丛中白骨幻化而成的妖精,擅长捕捉被蝴蝶吸引的少年,一旦少年踏足,便会腻在花丛之中,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去找薛遥练剑。”狸珠小声说,眨眨眼,把自己的小手稍稍移开,艰难地避开了身旁少年的触碰。
第三十七章
狸珠白日里找薛遥练剑, 晚上无论多晚,都会去一趟江雪岐那里。
和江雪岐的溺爱纵容完全不同,薛遥严苛负责, 答应了他便按照要求履行, 只要他过去, 每一日都带着一身伤回来。
伤都是轻伤,有些是不小心蹭到了, 有些是摔倒磕着了。狸珠向来怕疼,却也忍着一声不吭, 晚上回来了才有空包扎。
他在江雪岐面前遮掩了几日,还是被发现了, 碰到书柜的时候倒吸一口凉气, “嘶”了一声,按住了自己的肩膀。
“狸珠受伤了?”江雪岐瞥了过来, 墨黑的眼珠落在他捂着的地方。
“练剑的时候不小心磕到了,”狸珠说, 他不想让江雪岐担心,眼珠子转过去, 发现白衣少年看着他,他于是气息弱下来, 在江雪岐身旁坐下来。
江雪岐隔着衣衫触碰他的肩膀,垂眼问他,“我能不能看看。”
狸珠闻言有些不好意思,他前些日子才答应对方不再隐瞒, 闻言乖乖的把自己的外袍脱了, 雪白的里衣解开一部分,墨色发丝遮掩脖颈, 露出的肩膀一片青紫。
“只是看起来有些吓人,二哥哥,实际上不怎么疼……我练剑的时候不小心磕到地上。”狸珠小声说。
他怎会不知练剑辛苦,何况他在剑道上天赋还要弱一些,这些疼都忍受不了,日后何以入仙门。
狸珠一双杏眼转过去,对上白衣少年的目光,江雪岐拇指稍稍一按,肩膀处的疼痛传来,他眼底立刻浮上了一层水雾,眼泪汪汪的看人。
语气干巴巴的,“二哥哥,这般很疼。”
“薛遥严苛,为何偏偏要找他。”江雪岐闻言收回手,取了药膏,在他背后细细的抹匀涂开。
肩膀处一片冰凉,狸珠闻言小声说:“这般才能有进步,我不想下次再看到二哥哥被抓走。”
何况上次任务他也没帮上什么忙,最起码做到自己有把握全身而退才行。
为何不找身后的少年,对方手指碰到他肩侧,烛光在晃荡,触碰到的皮肤一片温凉,令他视线乱飘。
若是找江雪岐,江雪岐必然宽容他,他随意撒撒娇兴许便会纵容他,那般他剑道不会有长进,反而成日腻在身后的少年身上。
狸珠这么想着,对方的手掌落在他肩侧,为他揉开上面的淤血。
他往身旁看一眼,铜镜里能够看到一侧振翅欲出的蝴蝶骨,白衣少年的指尖落在上面,清冷像是一块壁玉。
狸珠发觉自己又开始脸热了,被触碰的地方开始发烫,沿着血脉血管,朝着全身四处发散。
“狸珠不必太辛苦,尽力而为便是。”江雪岐还想说什么,稍稍沉吟,怀里的少年疼得眼泪要出来了,眸光依旧清澈坚定,剩余的他便没有再说了。
“我知晓了。”狸珠抓着江雪岐的袖子小声说,脑袋靠在江雪岐的掌侧,眼皮子合上,梦里都在练剑。
没一会他又醒了,房间里静悄悄的,白衣少年在打坐,眉眼合着,他指尖触碰到对方的发丝。
深色的眼睫,像是密密匝匝的线团一般,侧影若壁雕琢,静影浮动,对方的手掌还落在他脑袋上。
狸珠最近日日练剑,他不练剑时便容易胡思乱想,白衣少年分明清冷不可方物,在他看来却如同牡丹丛中最艳丽的牡丹,花瓣包裹着惊澧,墨团点缀成形。
冷香如同牡丹丛之中的飘香,狸珠看着看着便入了神,待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他已经贴上了白衣少年的嘴唇。
犹如陷入花丛之中,想和面前的牡丹花贴的再近一些,最好纠缠到一起,感受濒死的痛苦,他轻轻地碰到了白衣少年的唇珠。
狸珠睁大一双眼,眸中倒映着江雪岐的眉眼,胸腔里的心脏在砰砰乱跳,他轻轻地舔了一下。
脑袋里嗡嗡作响,狸珠感觉自己仿佛腻在了花丛之中,被他舔的尚未反应,他反而脸上倏然红起来,向后下意识地退开,白衣少年唇畔变得水艳艳的红。
“砰”地,他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烛台,狸珠瞪大了眼,这动静引得白衣少年睁开眼。
江雪岐目光落在他身上,在他身上停顿,“狸珠……”
狸珠裹着被子,他当真是疯了,方才自己做了什么,他紧紧地按着被子,从脸红到了耳朵根。
“二哥哥,我没事,时候已经不早了,我要继续休息了。”狸珠这番话说的乱七八糟,他只是紧紧地按着被子,担心被江雪岐看出来好歹,他眼珠子转向一旁。
无形的耳朵耷拉下来,白衣少年静静地看着他,突然道:“狸珠,你有事瞒着我?”
“没有,二哥哥……”狸珠嗓音乱飘,细白的指尖泛粉,下一秒,江雪岐艳丽的眉眼垂下,掀开了他紧紧按着的被子。
空气安静下来,那一片被褥湿了,狸珠恨不得直接钻进地缝里。
“我……”狸珠脸上涨红,他杏眼中水盈盈的,嘴巴抿着,抓住了一旁的被子,半天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江雪岐视线落在上面一瞬,什么都没说,他在对方床上这般,还趁对方睡着的时候做了那些,虽说二哥哥并不知道。
狸珠脑袋乱乱的,他抓着被子不敢讲话,脸上涨得通红,江雪岐喊了他两声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江狸珠。”
直到白衣少年将他抱起来,他才堪堪地回神,少年指尖碰到他的脚踝,帮他把脏了的裤子换掉了。
“二哥哥,你……我自己可以。”狸珠坐在人怀里,他尴尬地不知所措,脸上足以冒烟,脚踝被抓住,身后的少年按着他不让他乱动。
“狸珠不必觉得丢人,男子都会有这种时候,我会帮狸珠保密的。”嗓音轻飘飘的,冷淡中带着温和。
狸珠捂住自己的脸,他从缝隙中扫到白衣少年的面容,那双眼黑漆沉敛,对方一向冷静沉着。
他抓着白衣少年的衣角,撞上对方衣角的金纹雪鹤,对方不知他方才做了什么,才能这么的安抚他。
狸珠自暴自弃地认江雪岐为他换了裤子,他甚至不敢看一眼,只耳朵竖起来听着动静,埋在对方肩侧,鹌鹑一样不敢乱动。
“二哥哥……好了吗?”狸珠问道。
他在对方怀里这般问,对方好一会没有讲话,他于是扭脸看过去,看进一双艳沉的眼,江雪岐这才开口。
“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对方兴许是故意的,狸珠晃了晃自己的脑袋,他又扫一眼江雪岐的唇畔。
被他咬的红艳艳的。
狸珠心虚的移开了目光。
……
天不亮,狸珠便到了问剑峰,后半夜他也在打坐,临走时走得急,一溜烟的便跑了,甚至没跟江雪岐说。
他和薛遥在问剑峰待到下午,狸珠的剑被打偏了三四回,薛遥看出来了他心不在焉。
这几日都未曾休息过,薛遥大发慈悲开了口,“若是状态不好,今日不如休息。”
狸珠哦一声,他收了剑,在槐树边坐下来,看了眼长身而立的少年,这几日他们有些默契,薛遥一并坐下来。
“薛遥,”狸珠喊了人,他碰到剑上挂的剑卡,是江雪岐为他做的,他没有其他人能问。
薛遥那么厉害,兴许能为他解惑。
何况他与薛遥相处了一段时间,看得出来薛遥的脾性。
“何事?”凤眼扫过来,薛遥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我近来……我有一朋友,近来有烦心事,他同另一个好朋友。”他与江雪岐应当算是好朋友吧,若是说哥哥,薛遥一定能猜到。
狸珠说:“我朋友近来有些困扰,他与自己的好朋友日日相处,独处的时候总是控制不住做一些事。”
薛遥闻言问道:“什么事?”
“总是控制不住做一些亲密之事……你说,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处理。”
他们两人在树下坐着,没注意到树上还有一名少年,玄衣少年惯例在树上睡觉,闻言眼皮子阖了阖,睁开了眼。
薛遥淡定的问:“哪种亲密之事?”
问这么清楚做什么,狸珠闻言瞪过去,“便是话本里写的那样……最开始是抱一下,然后是想被摸,还会想亲对方的嘴巴。”
更详细的没有说,狸珠没说他很喜欢咬二哥哥。
他嗓音越说越低,薛遥听了没什么反应,凤眸略微垂着,停顿片刻说,“通常有这般想法,要么是心术不正,要么是被艳鬼引诱。”
怎么就变成了心术不正,狸珠闻言忍不住问:“薛遥,你没有思过春吗?”
薛遥:“未曾。”
他少时在寺庙修行,禁欲谨行,思及此,薛遥对狸珠道:“应当奉劝你那位朋友,心思多放在练剑上,实在克制不住,自宫未曾不是一个好办法,从根源处解决问题。”
树上的李云锦:“……”
狸珠被说的恼羞成怒,质问薛遥道:“薛遥,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薛遥:“未曾。”
狸珠简直无语,他眼珠子转过去,看着身旁抱剑的少年,薛遥平日里忙着的事便是练剑与监督弟子,或者是下山解决邪祟,正道魁首的不二人选。
心里冒出来了些许坏心思,让薛遥给他出坏主意,他喊了一声身旁的少年。
“薛遥,你过来。”
闻言薛遥侧过来,凤眸稍转,他趁着薛遥不注意,凑过去嘴唇贴在薛遥脸上蹭了一下。
蜻蜓点水碰了一下,被他亲的少年凤眸随之抬起,在那一刻稍稍地停顿。
“我日日思-春,你应当如何处置我?”
第三十八章
玄衣少年倒挂在水缸边, 视线里一角清碧衣裳的少年侧身而过,方才在树下骗了薛遥,晚上又来到了他们院子里。
清碧衣裳的少年经过, 他身上有清淡的香气, 像是枝头上的山茶, 又像是池间亭亭玉立的莲花。
李云锦今日难得没有睡觉,一瞬不眨地盯着两人看。
幽幽的目光从院外而来, 江雪岐注意到了,发现玄衣少年一直盯着人看, 他垂眼间便遮挡了李云锦的目光。
“二哥哥,今日燕云师兄说我们可以下山, 马上就要到乞巧节了, 让我们协同山下护卫抓邪祟。”
狸珠已经练了一个多月的剑,功课也学的很累, 他得到消息便回来了,睁眼瞅着江雪岐。
江雪岐近日一直在院子待着, 鲜少出去,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 他便想拉着江雪岐一块陪他下山。
“二哥哥,我们一道去山下看看如何?”狸珠问道。
白衣少年自然依他, 路上,江雪岐问他,“狸珠近来剑练的如何?”
“颇有长进,”狸珠说着, 他看到了不远处的两道人影, 是薛遥和沐微迟。
“你我各自带队,在山下城中分开, 我们去西城。”薛遥跟沐微迟交代。
沐微迟微微皱眉,并没有拒绝,眼角扫到了狸珠与江雪岐,目光随之投过来。
某人一过来,薛遥话音随之顿住,半晚上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少年似乎并未放在心上。
“我知晓了。”沐微迟说。
“薛遥,好了吗?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狸珠问道,若是不跟他们一起也好,他可以和二哥哥单独相处了。
抱剑的少年应一声,凤眸随之转过来,跟在他身后,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看。
狸珠莫名其妙地看一眼薛遥,先前他也亲过奶娘和春庭,小的时候更是喜欢亲长得漂亮的姐姐,下午不过是逗薛遥玩。
薛遥莫不会当真了。
他脑袋里缓缓冒出来问号,没有直接问出来,待他们三人到山下,燕云师兄在等着他们。
“你们务必小心,自从青鬼与红棺相接连现世之后,九州动荡不安,各地都出现了邪祟。”燕云叮嘱他们,看向薛遥道,“薛遥,在外谨慎行事。”
其他的弟子倒不必这般的操心,眼前的剑道天才反而更引人担忧。
薛遥微微颔首,“我知晓,多谢师兄提醒。”
燕云为他三人送行,“有任何事,可以随时与我传音。”
从剑道书院到城中,云梯之下是一条山路,薛遥在他们身后,眼珠从他身上转移到江雪岐身上,开口道,“许久未曾见到江公子。”
“江公子近来身体可安康?”薛遥问道。
江雪岐闻言看过来,温声说,“尚可。”
“二哥哥不会落下功课的,不必你担心。”狸珠凑过去回嘴,他看着薛遥认真的神情,瞅薛遥一眼。
“江狸珠,我未曾问你。”
“我替二哥哥回答一句,如何?你要治我的罪吗。”
被他质问的少年未曾言语,片刻之后,薛遥才慢慢开口,“不敢。”
两人关系因为练剑熟稔许多,白衣少年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薛遥察觉到什么转眸,对上了一双黑沉幽敛的眼。
“二哥哥,那边是灵草吗?”狸珠倏地瞅到了什么,看向两侧生长的槐树,槐树根部幽光闪烁,依稀能感觉到灵力。
江雪岐扫一眼,回答道:“是。”
上一回下山的时候还没有发现,灵草与邪祟相伴相生,如今此地出现了大片的灵草,说明邪祟也一并随之增长了。
狸珠伸手便要去抓,他的后脖颈一下子被提住。薛遥拎小鸡一样把他拎到了一边,他扭头对上一双冷冷的凤眸。
“江狸珠,先前的课白上了吗,兴许是邪祟布下的陷阱。”
有些邪祟知晓修仙弟子喜好灵草,便伪装起来,等着邪祟上钩。
狸珠哦一声,可是他能够察觉到邪祟的气息,应当是一只小鬼,他这么想着,还是伸手抓了一下。
“啊啊啊——”狸珠从灵草后面抓了一只黑乎乎的团状物,对方长了一对翅膀,形似人间婴孩,被抓住之后两腿扑腾起来,发出凄厉的惨叫哭声。
水灵灵的一双眼,哇哇大哭时嘴巴里的虎牙露出来,被狸珠揪住翅膀,立刻不乱动了。
简直和抓虫子一样。
“……”薛遥看出来了狸珠好奇心很强,在一旁道,“哪怕是这种小鬼,也不能随意乱抓。”
“二哥哥,你看!好可爱!”狸珠揪住小鬼的膀子给江雪岐看,把薛遥的话当耳旁风。
小鬼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黑乎乎的脸皱在一起,一双眼盯着坏人瞧,张大嘴巴准备蓄力咬狸珠一口。
结果转眼对上白衣少年,小鬼察觉到了什么,立刻不乱动了。
“咦。”狸珠把小鬼拎到江雪岐面前,发现小鬼在他掌心里发抖,似乎极不情愿,他左看看右看看,扒拉了两下小鬼的翅膀。
“……狸珠,”江雪岐开了口,对他道,“莫要捉弄它,放了便是。”
“哦。”狸珠应一声,非常听话的把小鬼放生了,小鬼嘤嘤嘤的钻回了自己的草丛。
旁人说了无用,白衣少年一开口,倒是很听话。薛遥这么想着,收回了目光。
薛遥抱剑走在后面,路上发现了好几处邪祟巢穴,他扫一眼前方的两名少年,“前些日子,我调查了一番,邪祟应当最早起于江州。”
“江狸珠,你在江州所遇的邪祟……可还有印象?”
“没有了,我路上遇到了好些邪祟,怎会个个都有印象。”狸珠说。
山下的城中依旧热闹,近来快到乞巧节,两旁的树上都挂了红条祈愿,彩色的花灯四处串连,如同梁上飞燕。
他们负责保护此地的百姓,狸珠解决了一些小鬼,练剑并非无用,先前只会对邪祟增益,如今能够解决一些小邪祟。
他眼睁睁地瞅着邪祟在他剑光下毫无变化,还是原本的模样,只上没有了邪祟气息。
“哎呀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方才不是在山上砍柴吗?”
“我的娘啊!城里这是过节了吗!好热闹……我能不能去看看。”
狸珠认真的看着,又盯着自己的剑看,一团团黑乎乎的邪祟依旧是原样,他又抓起来一个黑团子看,被他抓的团子嗷嗷叫起来。
只有邪祟的样子,没有邪祟气息,他捏住一只,打算让江雪岐看看。
转眼没有碰到江雪岐,反倒先看到了人群之中的薛遥。
薛遥朝着他过来了。
“薛遥,你看,”狸珠于是把手里的团子拿了过去,他挠挠自己的脑袋,“我方才用了剑,他们便成了这样。”
薛遥垂眼,从他手里接过检查了一番,没有了怨气与邪祟之气,如今不过是一具灵体。
“他们应当没有办法再害人,这样算是解决了吗?”狸珠认真的问。
“算。”薛遥松开了手,手中黑乎乎的团子一溜烟的跑了。
狸珠稍稍放下心,他问道:“二哥哥呢?你有没有看到他?”
薛遥站起身:“未曾。”
“那我们先去找他,我方才见二哥哥去了另一条街。”狸珠说。
薛遥在他身后跟着,“他又不是孩童,你不必处处守着他。”
闻言狸珠有些不自在,没有在讲话,路过猜字谜的花灯商贩时看了好几眼,薛遥便停了下来。
少年抱剑看着他,又扫一眼花灯处,问他,“想玩?”
狸珠点点头,只是稍稍耽搁些,他盯着梁上的那些花灯看,选了一个最好看的牡丹形状。
“薛遥,我要那个。”
商贩闻言乐呵呵,对他们道:“小公子有眼光,试试猜灯谜便是,猜准了花灯直接送给你们。”
狸珠推推薛遥肩膀,“薛遥,你试试。”
薛遥看一眼身旁的少年,待商贩提问,问的都是很简单的字谜,根本难不倒他,一连十个,他都猜出来了。
那盏花灯自然到了狸珠手里,狸珠抱着牡丹花灯左看右看,凑过去问薛遥,“薛遥,你觉不觉得和二哥哥很像?”
少年清碧长袍,眉眼澄澈明净,杏眼熠熠动人,凑近时有若有若无的香味浮动,皮肤腻人的谎言,白生生的如同一片雪绸。
薛遥看不出来一盏灯与人如何相像,冷淡回答,“不觉得。”
“分明就像,总之谢谢你,我要去找二哥哥了,你不必跟着。”狸珠用完人便打算抛下,他看出来江雪岐在外人面前内敛存在感低,兴许和别人在一起二哥哥会不自在。
他方转身,薛遥握住了他的手腕,他对上一双凤眸,手中花灯随之晃了晃。
“你说的思-春……便是对你那二哥哥?”薛遥问他。
狸珠呆了一下,他险些没拿稳手中的牡丹灯,闻言脸上立刻便红了,不知薛遥如何猜到的,他立刻否认。
“薛遥,你在说什么呢……今日的事就当我没问过你,我向你道歉,不应该跟你开玩笑。”
“你心悦谁我管不着,”薛遥斟酌着字句,开口道,“你那位二哥哥,应当谨慎对待,他身上诸多疑点,你莫要被蛊惑了。”
人来人往之间,狸珠原先便被薛遥拽着,身后追逐路过的少女撞了他一下,他抱着花灯整个人往前,薛遥下意识便接住了他。
花灯缓慢的转着,狸珠手腕被握住,撞上了薛遥胸膛,脑袋兴许磕出来一个包,这般气息交缠,薛遥垂眸看他。
狸珠脑袋嗡嗡的,耳边听到了一声动静,他眼角扫到了什么。
人群之中一道白影远远地站着,白衣少年在点心铺门口守着,怀里抱着一份点心,不知道看了他们两个多久。
第三十九章
狸珠稍稍地愣一下, 他下意识地便把身旁的薛遥推开了,牡丹花灯也一并塞进了薛遥怀里。
“二哥哥。”狸珠唤了一声不远处的少年。
薛遥被推开,接住了怀里的灯, 看一眼身旁的少年, 再看一眼远处的白衣少年, 凤眼稍稍地停顿。
白衣少年将他们两人的动作收入眼中,艳丽的眉眼收敛神色, 对狸珠道:“方才我去买点心了,耽搁了些时间。”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 狸珠应当会喜欢这些。”点心自然是为他买的,狸珠接过来抱在怀里, 方才的不自在一扫而过。
“谢谢二哥哥。”
江雪岐墨色的眼睫落下一层阴影, 遮掩住神色,温声道:“方才我在东街查到了邪祟气息, 狸珠随我一同去看看如何。”
“好,”狸珠立刻答应了, 但是这里也要有人守着,他于是看向身后的薛遥, “薛遥,你守在此处, 我和二哥哥去东街看看。”
“晚些我们再汇合。”
薛遥怀里还抱着那盏牡丹花灯,闻言没有讲话,和白衣少年对视,对方神色依旧如常。
“二哥哥, 方才我和薛遥猜灯谜, 他很厉害,我们赢了一个花灯, 就是薛遥方才抱着的……牡丹花灯,我觉得和二哥哥很像。”狸珠说。
一双杏眼瞅过去,未曾发现邪祟气息,转眸时对上了江雪岐眼底,白衣少年出茉赢尘,艳丽的眼珠敛着落在他身上,沉寂无声的晕开。
“若是喜欢花灯,我也能帮狸珠赢到。”江雪岐微微歪头,静静地盯着他看。
狸珠莫名感到一股压迫感,他眨眨眼,此时依稀感到白衣少年似乎不怎么高兴。
他稍稍上前,手指碰到江雪岐指尖,支支吾吾道:“我知晓,二哥哥也很厉害。”
狸珠摸摸自己的脑袋,不知道江雪岐为何不高兴,他又偷偷瞥白衣少年一眼,对方垂着眼帘,这般让人猜心思,好像无数只蚂蚁在他心上挠。
痒痒的,他又猜不出来二哥哥在想什么。
他低头去看自己指尖,指尖被握住,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热。白衣少年牵着他,侧脸明艳精致,待他避开了来往的人群。
他们在西城巡逻,东城和西城隔了一座水桥,水桥之下弦月弯着,远远地隔着一条河,狸珠看到了另外几道人影。
守在桥边的玄衣少年、一身红衣的莫如风,冷漠寡言的琉璃,以及沐微迟,他们四人在东城。
“二哥哥,方才你说感受到了邪祟气息……在哪里?”狸珠问道。
江雪岐说,“桥底。”
狸珠闻言看过去,桥底有若有若无的黑影翻动,应当是几只水鬼。他长剑剑影掠过去,几道黑影便“扑通”一声消散了,溅出几道水花。
“狸珠,和我待在一起会不会无聊?”白衣少年看着静影的湖面,眉眼侧过来问他。
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狸珠顺手捡了石头,石子随手扔在湖面,在湖面上打了许多个漂,一路穿过河道,溅到对面的玄衣少年身上。
李云锦扭头,两人隔远相望。
“……”狸珠注意力方在水漂上,此时在瞅向江雪岐,“二哥哥,为何要这么问。”
“不会无聊。”狸珠说,何况他也很喜欢偷看二哥哥,看到对方安静的做什么都能看好久。
比小人儿书要有意思。
“二哥哥,未曾发现邪祟气息,我们去猜灯谜吧。”狸珠握住了江雪岐的手腕,这么好的差事,清扫完邪祟之后他们也能一并过节了。
路边花灯商贩如此多,白衣少年任他拽着,狸珠揣着手,他掠过眼花缭乱的花灯,问道:“二哥哥,你喜欢哪个?”
有小兔子的、莲花、山茶、十三仙,问天鬼神,还有各种异兽小动物。
狸珠看过去,江雪岐的目光停留在小狐狸上,那是一只卷着尾巴的狐狸,看上去活泼灵俏,额头中央还有一抹火焰,神态惟妙惟肖。
这般可爱的花灯,看上去一点也不符合二哥哥的气质。
他猜字谜猜不准,狸珠挠挠脑袋问道:“大叔,那个小狐狸的要多少钱?”
商贩立刻把那盏拿下来了,对他道:“小公子可以试试猜谜,若是猜中了可以送您,若是用银两,这盏要十两银子。”
狸珠直接便付了银子,那盏小狐狸的花灯揣在手里,他递给身旁的白衣少年。
“二哥哥,过两日乞巧节我们兴许没有时间下山,今日便当做是乞巧节,把花灯放了吧。”
狸珠说着眼珠子转过去,奶娘跟他说过,乞巧节是情人过的,如今他和二哥哥出来放花灯了,他眼珠在白衣少年身上停留,摸着花灯的指尖在发烫。
“……狸珠,”江雪岐接过了花灯,低声问他,“在薛遥那里是猜,为何如今要花银两买。”
墨敛一样的眼珠,深色透不进光,如晦沉涩。
“二哥哥,我猜谜不一定猜的准,薛遥那个我不是非要不可。”狸珠摸摸脑袋,“但是二哥哥想要的,我想直接买下来。”
脑袋笨多花些银子便是,还好修仙弟子可以靠灵石换成银两,他还存了好些银子。
狸珠未曾注意江雪岐的神色,他迟钝又反应慢,领着人到了望月桥,桥上落下一道阴影,水色波光粼粼。
“二哥哥,还要写字,我们提前放了……花灯上可以写愿望,日后飘到佛台河畔,愿望说不定能成真。”
狸珠俯身,他见江雪岐一直盯着他看,也不讲话,他瞅瞅人,把花灯放下来,嘴巴随之抿起。
“二哥哥,你有在听我讲话吗?”
江雪岐闻言应一声,眼珠遮掩住神色,对他道:“狸珠有什么愿望。”
“这是给二哥哥买的,二哥哥写便是,我先前已经放过许多了,奶娘每年都会给我写好多祝福。”
狸珠说着,他想到江雪岐原先一直未曾出门,应当鲜少接触凡俗。
“二哥哥也可以写夫人,写姐姐也可以。”狸珠话音稍顿了顿。
江雪岐闻言拿了纸张,他睁大眼瞅着,未曾看清江雪岐写了些什么,以灵力为墨,纸张上显现出字迹,字迹若隐若现。
待花灯燃起来,小狐狸在花灯上转着圈,一点点地荡开涟漪,晃荡开又散去,像是佛前的一盏青灯。
他们两人在原地看着,狸珠盯着那盏花灯瞧,直到花灯看不见了,他才安心地收回目光。
“没有栽进水里,二哥哥的愿望一定能够飘到佛台前。”狸珠软声说。
江雪岐闻言看向他,眼睫轻轻地落下,似有轻语落在其间。
“二哥哥,我们现在回去吗?”狸珠问道。
“……回去,”江雪岐隔着人群扫到了什么,视线稍顿,随即目光落在狸珠身上,“狸珠,今日为我买了花灯,我应当如何答谢你。”
“二哥哥平日里也给我买了好多东西,作甚要答谢……”狸珠说着,白衣少年看着他,他便乖乖地凑了上去。
“……二哥哥?”狸珠耳朵尖动了动,直到他的下颌被捏住,扫到白衣少年肩侧的鹤纹,随着鸦羽一般的眼睫落下,他对上一双艳丽至极的眼,嘴巴蹭到了柔软冰凉之物。
狸珠在那一刻呆住了,花灯映出白衣少年的面容,鼻尖蹭到他,他从脸红到耳朵尖,瞪大了一双眼看人。
嘴唇的触感难以忽视,胸腔里的心脏在砰砰乱跳,什么柔软湿潮的东西舔过他的唇缝之间。
狸珠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白衣少年也松开了他,他脑袋里嗡嗡作响,在原地石化了。
直到江雪岐喊他才回神,白衣少年指尖碰了碰他的练剑。
“狸珠,该回去了。”
狸珠这才应声,他脑袋里乱乱的,回去的路上薛遥在等着他们,薛遥抱剑而立,那盏花灯不见踪影,凤眸扫了一眼他的嘴唇,随即冷淡的收回目光。
“燕云师兄吩咐了,我们在一个时辰内回去。”薛遥说。
回去的路上他们三人话少了很多,狸珠时不时地眼珠转过去,看一眼白衣少年,江雪岐神情如故,只有他自己没有缓过来。
二哥哥亲他了。
不是在梦里,是在山下凡尘街巷,方才发生的不是错觉。
很快到了剑道书院,薛遥从纸鹤之上跳下来,对他道:“今日我送你回去。”
狸珠没反应过来,鼻腔里发出疑惑的音节,睁眼看向薛遥,薛遥说一不二,似乎只是通知他一声。
“……不必了。”狸珠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小声说,“我还有事要和二哥哥商量。”
薛遥淡声问道,“什么事,不妨与我说说,我兴许能够帮你解决。”
江雪岐眼皮翻过去,眼底如墨似漆。
“不用了,”狸珠觉得薛遥今日有些不一样,他说,“我与二哥哥商量便是。”
“薛遥,我们明日见。”
薛遥闻言看了他好一会,凤眸无波无澜,随即身形在原地消失。
狸珠和白衣少年一同回去,路上他一直憋着,直到回到江雪岐院子里,他才开口问出来。
“二哥哥……今日为什么要亲我。”狸珠摸摸自己的嘴唇,耳尖发热,瞅着面前的少年。
江雪岐闻言看向他,墨色发丝垂落,眉眼映着他的模样,那双眼似平日一般温和,盛着他不安的模样。
“我今日所做……是狸珠前些日子做过的,狸珠不喜欢吗?”江雪岐缓缓问道。
前些日子……狸珠回忆起来,他和江雪岐睡在一处时便会偷亲对方,原来二哥哥什么都知道,他脸上顿时冒烟,人要晕过去了。
第四十章
二哥哥为何要亲他。
因为他前些日子做了这般的事, 所以二哥哥也这么对他。他连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都没有搞清楚。
狸珠憋了半天一个字没憋出来,白衣少年显然比他能藏得住心事,他在旁半分猜不出来, 只有耳朵尖还在烧着, 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院里东既明听到了动静, 看了他两眼,对他道:“你们出行任务可还顺利?”
狸珠有些心不在焉, 薛遥只挑了几名弟子下山,东既明他们被安排了其他的任务。
“算得上顺利, 山下的邪祟比以前要多一些。”狸珠在床边坐下来。
他注意到东既明依旧在看书,先生发的那本剑谱被东既明反复地翻看, 书角已经破破烂烂, 不知被摸了多少遍。
“是听说近来外面不太平,”东既明未曾说要多加小心的话, 对方身边有人保护,用不着他操心。
“小明, 你每日都看这一本书,不会觉得无聊吗?”狸珠多问了一嘴, 他和东既明的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大多时间他们两个没话说, 偶尔会聊上几句。
闻言角落里的少年稍稍按紧了书页,沉默了片刻,好一会才轻声开口。
“一本书册尚未看明白……我便想反复地多看,总觉得只要我再努力努力, 总会有能看懂的一天。”嗓音很低, 落进尘埃里。
狸珠不太明白这种心理,他摸摸脑袋, 瞅着少年说:“功课的事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有时候每个人擅长的事情不一样,我看你做的那些药剂瓶都很好看。”
他瞅一眼东既明旁边的窗子,窗户上有各种各样的药剂瓶,偶尔的空余时间,东既明会花费一些时间,做一些装灵药的瓶子。
那些瓶子都很好看。
东既明:“这种事情……应当并不值得夸奖。”
是这样吗?狸珠回忆起来,若是他能做出来,奶娘应当会夸他厉害,二哥哥也会夸他,想到白衣少年,他又蔫吧起来,便没怎么留意东既明的话音。
狸珠在院子里左思右想,他这会不想去薛遥那里,想不明白也不愿意去见江雪岐,这会便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他瞅到院子角落里长出来一团黑色的蘑菇,低头看了一会,没一会注意力又被角落东既明晒的鞋子吸引注意力。
“小明,你的鞋子烂了,我帮你缝缝吧。”狸珠只是通知东既明一声,他上回刚跟江雪岐学的缝针之法。
狸珠指尖用了灵力,未曾听到东既明的应答,他随手把东既明的鞋子缝上了,缝合的痕迹歪歪扭扭。
“小明,我帮你把鞋子缝好啦。”狸珠起身,朝屋里喊了一声。
原本要拒绝的东既明:“……”
连着两三日,狸珠都没有睡好,打坐虽说能减缓睡眠时间,他还是更喜欢睡觉。
问道峰里,薛遥和长老在交流,传给了他们一个新消息。
薛遥:“沈羿那处传来了消息,坊间再次发现青鬼残肢……加上各地邪祟异起,经过长老们的一众商议,此次仙道大会的考核,加入沿路清除邪祟任务的考察。”
原本他们能不能参加仙道大会,先是通过剑道书院的考核,他们好不容易通过了考核,现在路上还要再考核一回。
“姓薛的,这是你自己申请的吧?你在给我们找事呢?”莫如风第一个不乐意,冷笑着拍了下桌子。
“砰”地一声,桌上的茶盏尚未掀翻,便被薛遥按了回去,薛遥凤眸扫过去,嗓音平淡,“若是各位不愿意参与,只需和我说明,我会向长老去除各位的名额。”
“我的娘啊,薛世子,我们好不容易才通过书院的考核。”
“薛世子,好哥哥,能不能放过我们一回?”
大个子听的郁闷,“啪嗒”一下,脑袋磕到了桌上,面如灰土,“少爷,这怎么办。”
“江狸珠,你不是平日里和他关系好,劝劝薛遥,莫要再为难我们了。”小个子忍不住狸珠说。
狸珠闻言眨眨眼,满脑子都是二哥哥,慢半拍地回神,脑袋里冒出一个问号。
“我劝不动,薛遥做的也没错,保护百姓祛除邪祟本来就是我们的责任。”
少年眉眼清澈,杏眼盈盈,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听的大个子小个子无语。
“江狸珠,能不能传授我经验,你是怎么每次考核都能擦边过的。”小个子凑过去,明明他们坐在一起,他们不听课的时候江狸珠也没听,他好几次都看到了江狸珠在课上画王八。
狸珠闻言老实道:“我是运气好点。”
最近一次的考核是剑道考核,他虽说差的远,近来空余时间也一直都在练剑呀,并非什么都没做。
“你和他说什么,他是木头脑袋。”莫如风呵一声,指尖在狸珠脑门上点了一下。
狸珠下意识地躲开,他们这边一片热闹,随着薛遥一道剑光劈下来,随之安静下来。
“还望各位不要抱有侥幸心理,本次考核结果由我经手,诸位不要忘记踏入仙门的初衷。”面对底下纷纷的议论,薛遥未曾宽容半分。
他们的长老在一旁连连称是,“你们好好珍惜最后一段时间,有薛遥这么负责的同窗师兄,日后仙门难见。”
莫如风冷笑一声,巴不得再也不见,想起来了什么,眉眼翻了过去,“这意思是沈羿不回来了吗?”
薛遥:“他如今在离州城,待你到那里之后,自能见到他。”
“谁要见他了,我家老大见到他,还不把他大卸八块!”小个子立刻说。
莫如风没有讲话,他们几人胡闹东既明从来不参与,无意间扫到了什么,莫如风看向东既明穿的鞋子。
那里有一圈丑丑的缝合痕迹。
……
“薛遥,你找我做什么?”狸珠问道。
狸珠走在后面,薛遥在前,到了问易峰,远远地看到了另一道身影,是沐微迟。
“我暂时未曾和燕云师兄汇报,”薛遥停了下来,“我已调查过其余几名弟子。”
“有人和我反应了同样的情况,江雪岐有邪祟之疑……此行我们会监视他。”薛遥沉吟说。
沐微迟在一旁面无表情,显然此时他知情,这两人想法一样。
狸珠闻言愣了下,沐微迟有这般的偏见便算了,薛遥……薛遥也这么想。
“薛遥,你是抓邪祟脑袋抓坏了吗?”狸珠不大高兴,“那你们通知我做什么,想让我替你们监视二哥哥?”
沐微迟看过来,“你们两人似乎没有血缘关系。”
成日里二哥哥二哥哥,不知道的还以为当真那般亲密。
狸珠立即瞪了沐微迟一眼,莫名其妙道:“这和沐公子有什么关系。”
“并不是这个意思,”薛遥用剑鞘碰了沐微迟一下,凤眸朝狸珠看去,“我们只是担心你会有危险。”
“这是沐微迟所提,江狸珠,若是你愿意,此行随我一起便是,或者你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来找我。”薛遥嗓音淡然。
“那我应当谢谢你了,薛世子,多谢你关心我,”狸珠腮帮子鼓起来,不高兴道,“不必你们操心。”
“……江狸珠,”狸珠转身要走,他的手腕被薛遥握住,薛遥叫住了他。
“你不信我,总该信相夷,孟香你可知道……他如今在江州,前些日子给我传了你们家二公子的画像。”
听到孟香的名字,狸珠随之顿住脚步,他想起来孟香给过他令牌,说有事找薛遥便是。
他狐疑地看过去,在他的目光中,薛遥对他道:“他与薛家有些关系,之后我再告诉你……重点是这些画像。”
“有不同的人曾经见过江雪岐,每人所见面孔都不同……早就听闻江家十余年养了个邪物出来。”
薛遥神色冷峻,“若当真如此,我不可能坐视不管。”
数张画像在狸珠面前摊开,每一副都是白衣少年,面容各不相同,共同点是眉眼殊绝,墨发深眼,一对墨绿色的耳环晃荡垂落。
“二哥哥可能用了易容术,他不喜欢别人看他的脸。”狸珠说,这上面的也都不是江雪岐,和他见过的江雪岐都不同。
千千万万张面容,都不是真正的江雪岐。
“这便是症结所在,狸珠……你可听过了,鬼王幻化千张鬼面,众鬼纷纷效仿……说不定他在我们面前也是伪装。”
这意思便是江雪岐会骗他?
好像有朋友和他说奶娘的坏话,奶娘和他更亲近,他如何能信他人的话。
“薛遥,你不必跟我说了,你们没有证据,这些画像过于牵强,”狸珠摇头,离薛遥稍微远些,知道薛遥也是担心他,他便没表现的不高兴。
“待你们找到证据再说,若是你拿到证据,到时我亲自帮你们抓二哥哥便是,”狸珠说,“还有一事,我二哥哥身体不好,你们莫要针对他。”
狸珠特意看了沐微迟一眼,慢吞吞道:“否则,到时别怪我不客气。”
面前的少年清碧柔衫,生气的模样如同一只亮起爪子的猫崽子,显然对他们二人竖起了一道屏障。
狸珠告别了薛遥与沐微迟,前几日的事在脑海中一晃而过,他更担心薛遥和沐微迟对江雪岐做了什么。
这般想着,狸珠在去之前特意用灵石换了一些补身体的药材,前去敲了江雪岐的院门。
“二哥哥。”狸珠见到了人,白衣少年在窗边坐着,见到了他,艳丽的眼中晃过一抹温色。
桌上有一把崭新、月白透亮,泛着银光的清碧尾剑。
“狸珠来的正好,今日方集齐了材料……来看看我为你做的剑……如何。”江雪岐温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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