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青春校园 > 上钩 > 15. 15. 轻吻
    盛檀像一头栽进了燃烧的火堆里,全身寒气被蒸得一干二净,两个人的衣服都太薄了,薄到有种彼此之间根本不存在阻碍的错觉,紧贴着的身体互相摩擦,稍微一动就带起很磨人的温度。


    盛檀陷在外套和胸膛之间,左右被少年有力的手臂围住,明明是她自己主动撩拨的这个拥抱,等他真正做了,青涩紧密地搂住她,她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得逞,更多占据她意识的,是这一刻失衡的心率。


    她谈过恋爱,不止一次,都很短很清静,不喜欢波澜,有过亲密举动,不算太深入,一旦对方对她有上头的趋势,她就只想一刀两断。


    人心善变,感情更不值得信任,前一天爱到发疯,后一天就能反目,玩玩可以,别谈什么长久深情,死心塌地。


    现在对陆尽燃这种超出预料的波动,盛檀不适应,但也不抗拒,自己的情绪能对撩他产生反馈是好事,才更容易带他投入,骗他深陷,反正她又不会真的动心。


    盛檀在陆尽燃怀里转身,面对着他抬起脸,不出所料看到乖驯小狗红出血的耳根,她慢悠悠笑:“用你取暖?取一晚上吗?”


    他眨了眨眼,俨然一只涉世不深的纯情小兽,低头用额角贴贴她发凉的脸,答应了一声:“都听你的。”


    “但是我……”他抿唇,“不能睡床上,我把沙发拉到床边,离你近点,坐在上面睡,你感觉得到我,也能让你不那么冷。”


    说完陆尽燃就放开盛檀,好像对这个拥抱并不留恋,只是他不含情愫的一个单纯取暖行为。


    他积极说:“我回去把那间房的被子也拿过来,陪你过夜。”


    陆尽燃走之前把自己的羽绒服再次给盛檀穿好,然后一身睡衣快步出去,进了对门的房间。


    把门一关,他再也克制不了,在黑暗里径直往前,扑到冷冰冰的床上,胸口酸胀地剧烈起伏。


    他扯过被子死死抱住,像抱她的姿势那样,用了更大的力气,头深深埋下去蹭着,不想呼吸,怕身上她残留下来的味道会被自己用光,他脖颈锁骨全是红的,闷哑地发出一点忍耐不了的气音,来回翻滚,短发彻底揉乱。


    “盛檀……”


    他喃喃。


    “盛檀盛檀。”


    他眼角藏着热切的血丝,又低声叫。


    “檀檀……”


    唇舌反复咬着她的名字,叫那个人人都可以喊,他却没资格当面说出口的昵称,多叫几遍,好像就能把刚才私密的第一次拥抱刻在这幅身体上。


    陆尽燃不能多发泄,算着时间下床,把被子整理好抱起来,打开房门,借着走廊灯光的亮度,他目光掠过墙角毫无拆卸痕迹的电路盖板,停在门口的穿衣镜上。


    他对着镜子注视自己的脸,忽略面具下那个曾被她抛弃过的残破影子,慢慢露出练习了无数次的,最符合她喜好的乖甜笑容。


    盛檀趁陆尽燃走的这会儿,开浴室暖风洗了澡,正擦头发的时候,他把被子带回来,全铺在了她的床上。


    大床房,总共就一张床,盛檀按兵不动,猜测陆尽燃是不是真的乖到要在沙发上过夜。


    吹风机嗡嗡响着,掩盖住外面的声音,盛檀嫌烦,干脆不吹了,长发半湿着出去,看到陆尽燃已经把小沙发拽到床边,自己拿羽绒服当被盖,就打算这么睡了。


    盛檀从另一边上床,掀开厚实的两层被,躺在离他远的一侧:“晚上这么冷,你是要自虐吗。”


    陆尽燃没回答,起身去拿吹风机,隔着被子把刚躺下的盛檀裹好拎起来,插上电固执地给她吹头发。


    “你……”


    “导演,不吹干是要感冒吗,”乖巧小狗低眉顺眼,直接套用她的句式,让她没法反驳,他手指轻缓揉着她发根,开小档耐心吹着,低声说,“我不睡床,我在旁边陪你就很知足了。”


    盛檀本来不困,还有不少计划,可他手指来回在她发间穿插,有节奏抚弄着她敏感的头,让她脊椎难言地涌上阵阵酸麻,往四肢百骸扩张,逐渐浑身酥绵。


    盛檀握住被角,咬唇吞下很舒适的声音,故作没感觉地说:“随你,晚上你冷了自己上来。”


    但还没熬到那个时候,盛檀就昏昏沉沉睡着,印象里最后一幕,是陆尽燃靠在窄小的沙发上,在灰暗壁灯下静静看她的样子。


    盛檀心底莫名拧了一下,这种状态似乎被带进梦里。


    梦里她轻飘飘掉在医院的某张病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很多医护,警察,记者都想往小小的病房里挤,对她七嘴八舌议论,她睁不开眼,只知道自己奄奄一息,听见他们说。


    ——“伤得这么重,肯定活不了了,一直都没醒,医院也快放弃了吧。”


    ——“真可惜,这么年轻漂亮,听说还是学导演的,如果没出事,以后说不定能红。”


    ——“算了吧,也不看她惹上什么人,哪怕醒过来也得让人弄死。”


    她浑浑噩噩,身上到处都疼得厉害,想痛哭一场,却发不出声,她绝望趴在一团漆黑里,精疲力竭,等着死亡到来。


    最后的一点弥留气息下,她猛然听到刺耳哭声。


    是模糊嘶哑的少年音,本该是清澈的,熟悉又陌生,此刻却扭曲得要把人心脏扯烂。


    她难以名状的惊痛,这道哭声就在耳边,伏在她的床头,她无法沉眠,竭尽所能挣扎着抓挠黑暗,终于透出一抹光亮时,床边清瘦的虚影也跟着消失,冥冥中有看不见的鬼神在叹息,含糊说有个小疯子,要去做傻事了。


    盛檀忽的醒过来,茫然盯着屋顶急促呼吸,分不清时间地点。


    她本能地一转头,看向床边沙发,正撞上陆尽燃刚睁开的眼睛,里面隐隐积着汹涌暗色。


    陆尽燃双手盖在羽绒服下面,骨节绷得死白。


    他从最害怕的梦里惊醒,眼前全是盛檀丢下他离开后,他被父亲强行带走,在陌生的城市休学,崩塌,深夜空无一人的房子里,他和从小到大一样,独自蜷进角落,在某一天肺里吸满了燃烧的木炭,等他再次见到她,就是他跋山涉水,摔到她的病床旁。


    陆尽燃眼眶胀疼,紧涩地吞咽,唇角敛着,跟现在健康平安的盛檀在昏沉夜色里对视。


    空气冷到能凝出冰碴。


    鼻息却烫得没办法僵持。


    噩梦像个窒息的大网,急需用什么来扯破。


    盛檀攥着床单,还没等喊他,陆尽燃就突然掀开羽绒服,膝盖跪上床沿,拖鞋啪嗒掉地的响声里,他靠近她,在被子外面把她整个抱住。


    “姐姐,纵容我一次,求你,”他忍无可忍说,“我做噩梦了,害怕,想这样睡行吗。”


    盛檀悬着的心扑通落下,她今晚需要这个大暖炉,给她驱开不想回忆的梦。


    她茶色的眼瞳里有一层光,吸着艰难克制的少年。


    他定定看她,怕自己失控做出过分的事,只能把她搂更紧,不管不顾往她颈边拱,缓解渴望。


    盛檀被他黏得手脚软下去,命令他:“别在外面睡,太冷了,这不是两层被子么,你盖一层总行吧。”


    陆尽燃“嗯”一声,老老实实躺进被子夹层,再次扑抱上来,灼人热息让盛檀耳朵脸颊上起了大片细微的战栗。


    她一转头就能对上那张妖里妖气的清纯脸,大半夜像要勾魂摄魄,她有点吃不消。


    “……睡觉,”她伸出手,强行压下陆尽燃的眼帘,缓缓放轻声,“阿燃听话。”


    —


    陆尽燃确实是听话了,盛檀一早醒过来,他还跟昨晚一样的姿势,动都没动过,睡着了手也不松,就这么严丝合缝抱了一夜。


    盛檀浑身都酸,睡得倒是不错,没再做乱七八糟的梦。


    她把陆尽燃推起来,趁他不清醒,捏着他脸颊下巴玩了会儿,有些爱不释手,警觉到自己沉迷美貌了,才披衣服下床洗漱。


    电动牙刷震动的时候,盛檀看着昨天被陆尽燃拿过来并排摆放的漱口杯,心里某根不知不觉松动的弦抽紧,觉得这几天给他的甜头好像太多了,该适当晾一晾。


    有张有弛,甜涩都来,才能让清纯男大学生防线破得更快。


    拖鞋声踢踢踏踏响起,陆尽燃靠在浴室门边望着她。


    盛檀还有点奇怪,刚刚弄他他就睁眼了,怎么等这么半天才起床,窝被子里干嘛来着。


    她没多问,还是素面朝天只涂一支口红,白到透光的脸既清又艳,跟他说:“过两天要拍你的重头戏了,有没有哪不懂的?”


    “第一场杀人戏吗?”他大清早一脸的青葱小芙蓉样貌,说着让人难以信服的话,“我能做到。”


    盛檀是真不太放心。


    《独白》并不是爱情片,它的分类,是正宗的悬疑犯罪片。


    因为初期一直在拍苏白的少年时期,以及全片核心的师生恋,难免让电影真正的主题和故事被温柔化,忘掉了它的冷酷。


    实际上,在女主角沈秋被害惨死,几个凶手逍遥法外后,成年的苏白,光风霁月,受尽爱慕,而真实的他,在失去沈秋那一刻起,就已经碎成灰,继续活着的,不过是一个为了报仇拼凑粘合起来的行尸走肉。


    在棚户区这个拍摄地里,就有成年苏白的第一场重头戏。


    初次杀人,天衣无缝。


    他不再是脆弱少年,他学会喜怒不形于色,修长雅致的手上,戴一双沈秋生前喜欢的黑色羊皮手套,冷静又疯狂地看着仇人死在眼前。


    盛檀说:“你不要想得简单,成年戏和少年戏是两个极端,苦恋的人被害死后,苏白的心态,决心杀人的折磨和癫狂,你能理解吗。”


    陆尽燃垂下眼,嘴角很淡地牵了牵:“我能。”


    纯真小白兔信誓旦旦说着能理解猛兽或毒蛇,盛檀一笑,也不好打击他:“不管怎么样,你好好准备,这场戏等我回来就拍。”


    陆尽燃手一紧:“回来?你要去哪?不带我?”


    盛檀回答:“很早前就接到消息了,有个圈里老前辈,江湖地位非常高,后天晚上办六十寿宴,我和周浮光都要参加。”


    “……你们一起去。”


    盛檀理所当然:“我们是老搭档,外界也知道他在我组里拍戏,受邀同行不是很正常?”


    她顿一顿,声调里多了抹意味,走向他故意问:“怎么了?你不高兴?为什么?”


    陆尽燃睫毛很长,又密,成了一道天然伪装的屏障。


    受刺激时垂下来,他就还是她温顺无害的,没有资格吃醋的阿燃。


    陆尽燃摇头,手在暗处扣着:“后天晚上,我伤口拆线,你还记得吗。”


    “记得,”她说,“我让江奕陪你去。”


    陆尽燃脸色苍白地笑笑:“不用,我自己去,小伤,拆线算什么,就算再疼,忍忍就好了,又不会要命。”


    说着他往房间里走,要换衣服,沉默地脱下睡衣,为了护着她才受伤的那一侧腰,明晃晃露在她眼前。


    陆尽燃停了一步,眼尾微红,语气体贴:“你和他去参加寿宴重要,我无所谓,不用管我。”


    盛檀扭过脸,轻轻暗骂了一声。


    ……艹。


    像她这么利己没心的。


    竟然心疼了。


    “……给你奖励。”


    他眼神酸软地看她:“什么?”


    盛檀即兴说:“如果我回来那场戏你拍的好,我就给你奖励。”


    内疚归内疚,心疼归心疼,空头支票给小狗开好了,要做的事盛檀绝不动摇。


    盛檀在组里连轴转,主要把周浮光的戏份往前赶,免得拉慢拍摄进度,她跟周浮光返回京市,要离开一天一夜,这段时间就交给副导演拍些转场镜头和配角戏。


    后天是个周末,盛檀在片场忙到下午才走,出发前环视一圈,没看到陆尽燃。


    江奕在旁边解释:“燃燃腰上伤口疼,不知道是不是没护理好感染了,我要跟他去医院,他非不同意,要自己去。”


    盛檀停了一步,周浮光已经拉开车门:“檀檀,再不走来不及了。”


    她握了握手机,简梨从后面追上来,塞给她两个保温盒:“你晚上去了估计吃不好东西,我自己做了点你爱吃的,在车上垫垫,顺便……给周浮光带一份。”


    盛檀点头答应,悄声叮嘱:“帮我看着苏白,小孩儿可能有点难受。”


    车开出片场,驶向出城高速,路上恰好经过陆尽燃治伤的医院,盛檀靠着车窗往外看,视线定格。


    陆尽燃就孤零零站在医院大门外,天在下雪,他乖乖低着头,毛绒绒的发梢映着牌匾光,显得纯净寂寞。


    他捂着腰伤的位置,似有所感回眸,眼睛黑漆漆的,医院门口人来人往,唯有他像是被遗弃。


    盛檀下意识降下车窗,但车速很快,等她探出头,陆尽燃的身影早已被寒风吹散。


    她嗓子发涩,给他发微信:“我走了,你在哪。”


    陆尽燃秒回:“出来偷吃大餐。”


    “拆线了吗?”


    “晚上再去,一点都不疼,肯定很简单,你别担心,也别总发微信给我,浮光哥会对我不满的。”


    盛檀要不是亲眼所见,还真信了他的话。


    报喜不报忧的小狗最是会让人牵肠挂肚。


    盛檀尽量视而不见,一路上周浮光找话题聊天,她却没怎么听进去。


    等到了京市换衣服化妆结束,就差不多到了晚宴时间,她翻了翻陆尽燃特别安静的对话框,又问他一次:“拆好没,给我拍照。”


    车停在寿宴现场的前庭时,盛檀才收到一句话:“抱歉姐姐,没有照片,我骗你了,我伤口愈合得不好。”


    盛檀想。


    她铁石心肠才对,在乎这个干嘛。


    没愈合就接着治,又不是什么大事。


    她收起手机,指节发酸,周浮光在前面回头,笑着伸出手臂给她挽。


    盛檀自然地弯唇,没接,跟他各走各的。


    周浮光转移话题说:“听说今晚谈今的老板受邀,不知道能不能来,他够神秘的,tan视频在业内放肆成这样,老板从来不露面。”


    盛檀不置可否:“我希望他能来。”


    这场生日宴,她其实不是非参加不可,除了想趁机出来冷一冷跟陆尽燃的进展外,就是想能见谈今科技的老板一面,谢他帮她洗清脏水,再争取一个合作的可能。


    目前谈今科技,是她摆脱闻祁的唯一希望。


    生日宴上都是圈内有头有脸的大佬,盛檀最近争议大,她也懒得往前凑,但等到最后,依然没看到谈今的老板,只有一份让寿星本人大喜的贵重礼单。


    她彻底没了兴致,绕去洗手间,出来时经过一扇刺绣屏风,偶然听到寿星酒后正跟人低声对话。


    “你也没见过谈今科技那位的真容?”


    “我哪有,就知道年轻,天才,做事儿挺绝,他这次帮盛檀说话,不就等于跟闻家作对吗,但不知道他背景,他今天不来,又给的什么借口?”


    “说受伤了,要拆线,敷衍也不找个好理由,”寿星叹笑,“不过年轻人架子大很正常,他可不是什么单纯的谈今创始人,他背景深着呢。”


    那人不以为然:“有多深,能跟闻家比肩?”


    寿星笑得更意味深长:“闻家可不太够看——”


    他压低声说了个名字,盛檀听不清。


    这名字说完,那人一下子没动静了,显然呆住,寿星继续道:“据说是他家的小儿子,不过嘛,在家族产业里从没出现过,全是他那个体弱的哥哥病好以后把持大权,他吧……传言太多,不好说,总之挺奇怪,亲爸妈,亲哥哥,好像都刻意把他变成透明人。”


    后面就是不着边际的猜测,渐渐偏离话题,没有重点了。


    盛檀又站了一会儿,调成静音的手机屏幕一亮,周浮光打来电话,她才悄声走开,到门前和他汇合。


    隔天在京市还有几个后续拍摄的配角演员要见,盛檀今晚不走,周浮光约她半夜出去跟老朋友聚聚,她没心思,果断拒绝。


    周浮光不禁拧眉,低低说:“檀檀,我看你不光是因为没见上谈今老板才心烦,你是还惦念陆尽燃呢吧。”


    他严词提醒:“我劝你,他可不是你看见的什么单纯少年,勤工俭学外卖员,他真面目不这样,拍戏合作可以,别的离他远点。”


    盛檀好笑。


    陆尽燃她又不是刚认识,用得着别人下定论么。


    盛檀不客气地挑明:“你对他的敌意,是因为脸,还是因为同场对戏,他的表现超过你?”


    周浮光脸色一凛,难以接受她的评价:“超过我?之前就算了,我不跟你争,回去后那场杀人戏,我也跟他搭,我就不信他还能演好!”


    盛檀无意跟他争辩,提起这个,心里多少也是没底的。


    她又翻翻微信,陆尽燃和她说完那句话,她不回复,他就再也没了动静,唯独一小时前在朋友圈分享了一首歌,歌名是……


    《疼》?


    这死小孩儿。


    盛檀出去给陆尽燃打电话,他没接,她转而打给江奕,江奕倒是知无不言:“燃燃伤口不好,回来脸色特别差,我让他注意,估计太难受先睡了。”


    ……好得很。


    她就出来一天,他这模样,人都要没了。


    盛檀怀疑这一天时间流速有问题,长得过分,等返程的途中,她那股燥意才压下去。


    返回片场已经接近傍晚,一小时后天色合适,就可以开机拍摄成年苏白的重头戏了。


    盛檀晾着陆尽燃,也是为了激他情绪,让他找不到自己的沈秋。


    片场正在布景,盛檀远远看到陆尽燃捏着剧本坐在角落里,两束目光穿过混乱的人影相撞。


    他脸上有妆,看不出实际状况。


    盛檀也没过去,远远朝他点了下头,存心没去观察他的反应,很快移开注意力。


    保持这个心境,对他待会儿拍摄应该有好处。


    今晚两场大戏,时间线连贯,苏白冷静杀掉第一个人,和处理完尸体后,遇到了当年认识的警察齐理,他毫无破绽,在警察面前镇定又狠戾。


    这些特质,都不是从前的陆尽燃能够表现的。


    他也从未要求过和盛檀试戏。


    盛檀心里起伏,不确定那个奖励能不能给得出去。


    周浮光早早出现在片场,跟所有人一起围观,等着陆尽燃个人戏失败出错。


    天色正好,一切就绪,摄影师镜头推近,盛檀在监视器后,按住耳麦,全场屏气。


    她说开始。


    冬夜阴霾,星月不肯漏出一丝光,陆尽燃垂眸站在阴影中,爱惜地戴上一副黑色小羊皮的手套,他向前一步,随意提起墙边的旧斧头。


    平稳的呼吸声里,他慢慢抬头。


    近景镜头推进,附近看着的,监视器前的,都同时心神一震,盛檀本能地握住拳。


    跟陆尽燃,跟少年苏白有天壤之别,这一瞬活生生立在那里的人,幽黑的眼睛空洞冷寂,像一潭浸满动物残尸的死水,又很静,静到这一生再无波澜。


    他继续走一步。


    斧头在他流线漂亮的手中泛出冷光。


    他看到头被套住的男人,眼里终于多了一层笑意。


    这个清冷疯狂的笑一出,作为编剧,熟知整个故事和人物感情的简梨先哭了。


    苏白一句台词没有,恨意都是凝固的,他面目表情,第一下就劈开男人的喉管。


    鲜血喷薄溅到他如玉的脸上,滴滴答答滑下,他的恨被烫化一层,第二下砍断头颅。


    他的恨和痛被血融开,融成透明液体,随着动作,在他眼眶中一颗一颗坠落。


    没人敢出声,盛檀也不喊停,她胸腔里氧气耗空,抽缩到快炸开。


    剧本里根本没有眼泪。


    这是活着的苏白自愿流下来的。


    等到整段拍完,全场依然悄无声息,江奕最先崩溃,不知哪学来的口头禅,一遍遍嘶声大吼“goodboy”。


    气氛总算复活,有人开始狂热发癫:“卧槽槽槽这什么演法!这他妈就不像是演的啊!燃燃太顶了,我刚才吓死了艹!怎么能反差成这样的!!”


    盛檀压着声音里的不稳:“周浮光进,继续趁状态拍。”


    周浮光人是愣的,被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对上陆尽燃的黑瞳,只觉得寒意透骨。


    接下来的戏份,周浮光用尽全力才能做到不被碾压,他知道盛檀不满意,提出暂时休息。


    陆尽燃一言不发,独自走去片场外围的矮墙边,不顾地上脏乱,直接脱力地坐下。


    他靠着墙,仰起头,胸口撕扯开的锐痛无法缓解,从前差一点就会发生的画面,跟电影里穿插交杂,切割着他的神经。


    好疼。


    盛檀,好疼。


    他难忍地喘,躲进没有光的暗影里。


    直到有人走近。


    片场人声鼎沸,一道矮墙什么都隔不住,但大家知道陆尽燃需要特定的人安抚,都自动远离。


    盛檀蹲下,寒冬的夜风凛冽,她没戴手套的五指冰凉,轻轻触碰陆尽燃的脸颊。


    他紧紧抿唇,歪头贴进她掌心里,眼睛里暗光碎裂,急切汲取着她的温度。


    耳中杂声很乱,江奕还在不知疲倦地大喊“goodboy”,好多人跟着笑。


    盛檀靠得更近,她指腹抹掉陆尽燃鼻尖旁的血浆,目不转睛地直视他,面对面,专注对他说:“goodboy。”


    陆尽燃眼底发热。


    她上前,抚摸他的额角,彼此鼻息相缠,她轻声,再次说:“y。”


    心跳声停滞,轰然引爆巨响。


    话音落下,盛檀倾身,在这个无人察觉的简陋墙角,她饱满的唇,温柔吻上少年泛红湿润的眼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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