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胥得知岑望要随他们一同回太墟宗,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岑望,并未多说其他,便登上太墟宗的飞舟。
善渊长老则看着秦黛黛摇头叹息一声,亦未回绝。
一路上,飞舟飞在修界上空,能清晰地望见灵力仍在动荡,夹杂着高境界修士对岑望的愤恨与诅咒。
秦黛黛听到后来,索性闭了听识。
为免岑靖知晓岑望的下落,秦黛黛本打算偷偷带岑望回宗,却未曾想到,飞舟方才降在缥缈峰,便迎面遇上前来相迎的其余二位长老。
长老们的神情,先是因看见自家宗主苏醒后的喜悦,又在看见秦黛黛身侧虚弱至极的岑望时,脸色变得震惊且微妙。
石屹道人最先凝眉道:“玉麟少君怎会在此?”
岑望周身全无半丝灵力波动,形同凡人,唯有眉间的红线与仍隐隐泛红的血眸,昭示着传闻不虚,他当真拥有先魔之力。
秦黛黛道:“这段时日,岑望会暂留在太墟宗。”
石屹道人神情一变,转眸看向秦胥:“宗主,你初初醒来,不知近日发生何事,太墟宗不可冒天下之大不韪,与魔为伍……”
“我无需知道发生何事,”秦胥的声音极为冷淡,他看了眼秦黛黛,“依少宗主说得办。”
秦黛黛微怔,抬眸看向他。
“宗主!”石屹道人还欲说些什么,善渊长老走上前,打断了他,“宗主自有其考量。”
“可长老,那岑望……”
“宗主与靖华道君交手了。”善渊长老轻声道。
石屹道人大惊。
善渊长老看了眼秦胥,又看向他身侧的秦黛黛,心中隐隐猜到了宗主的想法。
这个将自己的一生都献给太墟宗的男子,许是在此次新生后,也想……去不分对错地纵容一番曾亏欠的人。
因岑望先前曾在醉玉峰待过,眼下他的不少衣物、灵药都在那边,秦黛黛便将其再次安置在了自己的醉玉峰,除长老外,未曾知会任何人。
太墟宗内关于岑望的传闻同样多得听不过来,只是岑望到底曾是太墟宗的恩人,争议声比外界好了许多。
往日里的天之骄子,如今成了众人口中卑劣低下、杀人如麻的魔头,秦黛黛本想顺手封了岑望的听觉,却被他抬手阻拦了。
直到回到寝房,秦黛黛看着他苍白如鬼的脸色,只当他在意那些人的言论,沉默片刻方道:“他们仍对你有所误解,待误会解除便好了。”
岑望似有不解,待反应过来只无谓地笑了下,良久笑意渐渐收敛,哑声道:“对不起。”
秦黛黛困惑地看向他。
岑望眼神低垂:“你那时也是这般吧?”
“什么?”
“我悔婚后,”岑望自嘲一笑,眼眶泛红,“修界皆传你的风言风语,你……会不会很难过?”
那时,她满心欢喜地等着心仪的郎君前来提亲,却等到了混账的他。
秦黛黛没想到他竟在想这件事:“最初的确有些难过,甚至还想要报复你。”
想到那纸极品引雷符,她不觉笑了笑:“后来,也便没感觉了。”
岑望抬头看着她,于她,也许“没感觉了”,可于他而言,惩罚似乎才刚刚开始。
是他将她陷于那种境地,如今,这些恶意的诅咒与恨意,都是他应得的,所以他该受着。
秦黛黛不知岑望心中作何想法,只道:“乐游长老一会儿便来为你查探身子,你当好生养伤,待将先魔印记消去,便能恢复往日模样。”
岑望听话地点头。
偌大的寝房因无人言语顷刻静了下来。
恰逢窗外传来几l声灵鹤的长鸣,岑望循声看去,不知想到了什么,喃喃:“灵兽一生只择一次主人。”
“嗯?”
岑望的嗓音很轻:“你收留了我,黛黛。”
“所以往后,即便是死,我也会留在你身边。”
秦黛黛诧异地看向他,如今的岑望像一只忐忑不安的小兽,在等着她的回应。
可当迎上他仍隐隐泛红的眼尾,秦黛黛只觉得如今多了先魔印记的他,比平日里更带了几l丝让人不敢直视的绮艳,心口一跳,避开了他的目光,胡乱应了一声。
幸而乐游长老很快来到,秦黛黛不便留在屋内,飞快地起身走了出去。
岑望不舍地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抬手抚了抚眉间的红线……
秦黛黛没想到秦胥会随乐游长老一并前来。
乐游长老进屋为岑望疗伤之际,秦胥便站在醉玉峰的峰顶,眺望着远处的雾海云浪。
秦黛黛默了默,方才飞上前。
“升元婴境了?”秦胥的声音很轻,带着些与他不符的低柔。
“嗯。”
秦胥静了静:“你做得很好。”
不论是打理太墟宗,还是她自身的修行。
以往他只想在自己寻到听荷的一魂前,为她尽快寻一处庇护之所,却从未想过,她自己本也可以独当一面。
秦黛黛这一次没有说话。
她想起很久之前,她强撑着残缺的灵根升筑基境时,除了想要配得上那个少年,其实还想得到一句来自秦胥的赞赏,可那时,他不过看了她一眼,说了句“不必如此”。
如今再得到这句迟来的赞赏,心中的感触已然淡了许多。
“你母亲……”提及这三字,秦胥的声音突然变得嘶哑,“临走前,说了什么?”
秦黛黛长睫轻颤,垂下眼帘,回忆着和阿娘的最后一次见面:“阿娘说……”
“太墟宗的风景,没有千山美。”
“她想回千山了。”
秦胥的身躯僵在原处,长久的一动不动。
山风吹来,秦黛黛顺着身侧雪白的道袍转眸望去,第一次在秦胥的脸上,看到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神色。
不知多久,秦胥轻声呢喃:“她悔
了。”
“她是该悔的……”
秦黛黛这一次再未言语。
在峰顶不知立了多久,秦黛黛方才离开。
本想去探望岑望,可想到方才他扬着眉梢看自己的模样,秦黛黛心中一悸,继而生硬地移开脚步,径自去了缥缈峰的议事厅。
长老们显然都在等她,这一次秦黛黛再未有任何隐瞒,将自己所知道的全数说出,包括自己身有辛夷女君的凤羽一事。
长老们看见凤羽皆是一震,眉眼间已信了大半,可仍是沉默不语。
秦黛黛心知,要让长老们接受三界至尊的靖华道君,才是那个为了一己私欲而残害妻儿乃至三界的“魔头”,还需要一段时日。
她也并不着急。
秦胥才醒来,虽然境界未曾降低,可修为到底还是退得明显,还需调息巩固。
秦黛黛仍担任少宗主之责,处理宗门事务,夜间便进入藏月镜中修炼,修炼前则会去探望一番岑望。
如今他再不会刻意自损丹田,伤势恢复得极快,本黯淡无光的金丹,三日便恢复了微弱的光芒。
与此同时,神玄宫周遭灵力枯竭之势,仍在以极快地速度蔓延。
而这几l日,岑望莫说催动先魔之力,便是施些低微的咒诀都未曾有过。
长老们终于相信,灵力枯竭一事,与岑望无干。
余下之事,便是如何让修界众宗门相信此事。
这日,秦黛黛处理完宗门事务去探望岑望,方才走进寝房,便看见他一人孤零零坐在窗前,这段时日,因要隐瞒他的行踪,醉玉峰上总是他孤身一人。
秦黛黛心软了下,走上前去。
听见脚步声,岑望漆黑的眼底方才有了一丝亮光,朝她看来。
他的身体分明在好转,眼眸中的赤红也渐渐散去,可不知为何,眉间那道嫣红的线却始终鲜艳,在苍白的面颊上,勾勒出让人不敢逼视的艳色。
秦黛黛下意识地避开他的注视,低咳一声:“听说你今日身子恢复得更好了?”
岑望紧盯着她回避自己的目光,没有说话。
秦黛黛见他不应,疑惑地朝他看去,却一眼望进那双干净深邃的眸子里。
她怔了怔,没等收回,便听见岑望低声问道:“我如今是不是很丑?”
秦黛黛错愕,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什么?”
岑望抬手触了触眉心的红线,一贯微扬的眉梢此刻也耷拉下来,似乎真的在等着她的回答。
秦黛黛只觉心中升起一股荒谬之感,即便如今修界对岑望争议颇深,可提及他的样貌,无一不惊艳惋惜。
便是合欢宗宗主的美人榜,都因他着实美貌,未曾将其名姓抹除。
如今他竟说自己……丑?
岑望久等不应,抬头望向她:“这段时日,你从未认真看过我半刻。”
“我那是……”下意识的话便要脱口而出,幸而秦黛黛
”
岑望的唇动了动,他想说,这从不是有的没的?”。
这几l日,除了修炼外,他偶尔会翻看些话本,上面说,一见倾心,更多的是看样貌。
幼年时,因他救了她,她便对他心生爱慕,定然托了这张脸的福,可若是没了这张脸,他怕自己连这仅剩的引她注意的资本都没有了……
“秦师妹可在?”寝房外,熟悉的声音隐隐带着丝焦灼响起。
岑望闻言,身躯一紧。
秦黛黛打开房门,正看见罗师兄站在院中,看见她后眉眼微微舒展开来:“少宗主,宗主和长老邀您前去议事厅。”
秦黛黛诧异:“我方才从那边回来。”
罗师兄道:“神玄宫不知得到了哪方消息,竟说咱们太墟宗窝藏魔头,宗主与长老们要少宗主前去商议。”
秦黛黛一愣,诧异于岑靖竟这么快便恢复了。
她沉吟几l息,谨慎地关上房门,走向罗师兄:“我现在过去……”
她的话未曾说完,还未完全阖上的房门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拉住了她的手。
岑望缓缓自房中走出,站定在她的身侧,如临大敌般睨了眼罗清:“我与你同去。”
罗清看着出现在门口的少年,震惊地睁大眼:“你……”
秦黛黛回眸瞪了眼岑望:“你去做什么?”
岑望认真道:“不论做什么,我不会让你一人面对。”
秦黛黛默了默,见他神情固执,只得道:“罗师兄,请。”
罗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愣愣地点点头,挥手唤来自己的本命剑。
秦黛黛正要跟上,岑望拉住她的手,挡在了她与罗清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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