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三月中下旬, 姜国十皇子姜黎元被送回大夏西南,由定国公、镇北大将军谢淮清接手。
五日后,大夏这方终于松口答应了姜国赎回皇子的请求, 当日便将姜黎元交接给了姜国一方。
四月十日, 年迈病重的姜帝突然红光满面, 召集齐了自己的皇子皇女、宗亲们说要办一场家宴,之后宣布储君人选。
姜国皇子皇女加起来有二十多个,宗亲中有皇室血脉的近五十个, 全都欣然赴约, 当夜被姜帝说着灌下了不少酒, 酩酊大醉醒来, 人已经在大夏的地盘了。
——姜帝宣旨,举国归顺于大夏, 姜国愿从此称臣、以换大夏帮扶、共同出兵伐金, 至于皇子皇女和宗亲们, 先交给大夏让大夏安心。
虽然在姜国, 皇女们并没有继位的机会, 但姜帝寻思着夏帝这两年的各种举措,觉得得一视同仁, 索性把自己的子女们一窝端了。子女们都端了,对宗亲就更下得了手了。
对此, 兰微霜觉得,姜帝和他们大夏的先帝应该非常有共同语言——都是坑起血脉相连的亲人们毫不手软的。
不过先帝是为了让暴君这个儿子顺利登基即位,直接下了杀手, 姜帝是为了赶在临死前消解执念, 把“亲人们”送到大夏倒也谈不上有生命安危,毕竟姜国是想要归顺又不是起兵。
姜国十皇子姜黎元本来还乐滋滋的, 没想到一觉醒来被送到大夏的人里仍然有他,顿感悲从中来。
好在姜国归顺一事,流程走得很迅猛顺利。
姜国朝堂自然如落惊雷,但姜帝纵然年老病重也依旧把持着朝政,朝堂反对用处不大。有世家想要趁机造反,打着清君侧的名头,结果被不知何时早已有准备的姜帝势力杀了个落花流水。至此,姜国再无当面反对之声。
姜国的皇子皇女宗亲们在大夏西南待了近两个月,终于在六月初得以走出居住的院子,和已经拖着病重之身亲自前来的姜帝一起,在大夏使臣和谢大将军的陪同护送下,前往大夏国都馥城。
姜帝的身体其实已经不适合长途跋涉,但他坚持亲自前往,说这般才有归顺的诚意,能亲见大夏皇帝,他也才安心。大不了就是死在大夏的国土上罢了,反正姜国都臣属于夏了,倒也不算落叶归不了根。
此番人多,姜帝的身体又经不起太过颠簸,所以回馥城的前进速度没着急,直至七月中旬,馥城夏日正盛,众人才得见馥城城门。
而这期间,大夏先是经历了春耕,不少地方都已经用上了改良农具、尝试种红薯土豆。
万书阁、印刷馆、天下学堂和纺织局的第一处分部建立、运转发展得很是顺利,此后第二处、第三处和第四处三个新分部同时在另外三个新城池创立推衍,随着章程越来越成熟,推及与施行效率也不断提高。
万事欣欣向荣。
……
姜国人抵达这日,以兰微霜为首,大夏的文武百官都在城门外五里往来亭处等候。
吸取去年中暑的教训,兰微霜这个月初就搬到了避暑行宫。行宫在馥南山,距离馥城南边的城门近,也是自西南回来的一行人要进城的方向,兰微霜便想着来接一接谢淮清。
谢淮清离开国都之前,他们之间的关系和未来其实并不清楚。
虽然自兰微霜那封私人信件送到谢淮清手里起,这几个月以来他们一直有信件交流,但终究不如见面。
兰微霜寻思了下,觉得以谢淮清的性情,若是今日回馥城没见到他来接,大抵会挺失落。虽然不至于跟他较真地闹,但嘴上肯定有一堆话等着他,还是收敛一下犯懒的劲头,来接一接吧。
他也挺想早一点见到谢淮清的。
谢淮清去年十二月初便离开了国都,如今七月了才回来,大半年都没见了。
而兰微霜决定出城接人这事儿,文武百官们非常支持、甚至感动,纷纷感慨陛下如今越发通文达礼了,居然不用礼部和其他朝臣建议,就想到了要出城接姜帝等人的事!
虽是归顺臣属,虽然此前姜国主动攻打大夏西南边镇还输得惨烈,但人家病重年老的皇帝都亲自来了,还带来了整个姜国皇室,这般有诚意,他们大夏的陛下去接一接,也算礼尚往来。
兰微霜:“……”
文武百官们这般解读,显得他这皇帝稍微有点只知风月。
他就说他天然适合做昏君的。
……
谢淮清看到往来亭下的兰微霜,微微一怔,旋即眉眼间泛起真切的笑意来。
近到前了,谢淮清下马,含笑作揖道:“陛下。”
兰微霜也弯了弯唇。
虽然兰微霜如今住在避暑行宫,但姜国人来了,还是先带到大夏皇宫里正经摆了场接风宴。
姜帝很急,比兰微霜这边的大夏都急,接风宴上惯例来说是不谈正事的,但姜帝直接拿出了归顺的协定,是此前大夏使臣已经和姜国两边商量好了的版本,姜帝已经盖了印,就等着兰微霜这边拿玉玺了。
姜帝就差直说他时日无多、希望尽早将事情敲定下来、赶紧出兵攻打金国了。
金国如今也着急,觉得这姜帝多半是病重得脑子出问题了,大概是觉得反正死了之后姜国也不是他的了、所以趁着还没死就拉上整个姜国陪葬,给他们金国添麻烦。
若是换成十年五年前,金国倒也不至于不敢迎战,但前两年向大夏投降那一仗的惨痛损失如今都还没补得回来,又接连给大夏输送去了两次战马,去年冬日国内也是受损严重、幸好后来有大夏的物资帮扶才止了些损……总而言之,金国如今并不想打仗。
所以从消息传出来开始,姜帝一行人抵达馥城这期间,金国那边不断来官方书信、还又派出过一次使臣到访,一字一句皆是希望大夏不要接受姜国的归顺,为此各种给姜国泼脏水挑拨。
兰微霜没见金国使臣,只是让负责接待的朝臣提醒对方记得还金国欠大夏的债,又大度表示,若是金国不想打仗、愿意也直接归顺大夏,那大夏可以尝试在金姜两国之间调停。
姜帝虽对金国有执念,但这执念是对金国皇室的,并非定要狠狠打一仗才能歇,能看到金国也“亡国”、成了别国的附属,再只要金国皇室愿意让他出气、消解他的执念,也就差不多了。
金国使臣一脸苦相地走了,迄今没有新动静。
如今姜国皇帝已至,亲手递上归顺协定,兰微霜也没让他等,当即命九思取来了玉玺,也盖了国印。
姜帝看着他落印,悬着的心安定不少。
紧接着,兰微霜就吩咐下去,说接风宴结束后便将此前已经起草好的书文发去金国,催要金国还上去年冬日自大夏借去的物资。
闻言,姜帝更加安心。
接风宴结束后,姜国宗亲们被送往驿馆住下,至于姜帝本人和他的皇子皇女们,驿馆规格合适的院落没有这么多,而且皇子皇女不提,至少不能让姜帝也去住驿馆这种地方,显得不够重视。
但让他们住在大夏的皇宫里,也不合适,金国来访那次的任凭山和任凭水住的天涯楼性质不同,皇宫不是用来待客的,尤其是兰微霜这个主人都不在。
最后索性安排姜帝和姜国的皇子皇女们,和兰微霜一起回了避暑行宫暂住。
正好天热避暑,说来也有待客之道,反正行宫极大、很住得开,而且去年刚整体或重建或修葺过一番,入住方便,没什么需要操心的。
对此,大夏朝臣们纷纷再度感慨,他们陛下果然是天定之子!此前看似随性的举动,倒为如今省了不少事,安排起来不慌不忙很是轻松。
姜国皇室在避暑行宫安顿下来后,一同过来的其他朝臣就准备离开了,兰微霜自然也要回自己在避暑行宫居住的宫殿。
朝臣们行礼告退,结果一抬头发现谢大将军跟着陛下一块儿走了,没打算马上离开行宫的样子。
对此,大臣们心想,大概是陛下有什么事要额外单独交代谢淮清吧!
兰微霜在避暑行宫居住的地方殿名为荷风。
到了荷风殿后,九思和其他宫人一如既往老老实实在殿外站定,看着谢淮清自在地跟进了殿中。
兰微霜走在前面,步入殿内后想要回头去看谢淮清,还没来得及,就被谢淮清自身后抱住了。
“陛下……”谢淮清微微垂首,肆意妄为地将唇贴在了兰微霜颈侧,轻轻蹭了蹭。
兰微霜顿了下,不禁轻笑:“谢将军,蛊惑圣心呢?”
闻言,谢淮清抱得更紧了些,声音落在兰微霜耳侧:“陛下,为什么改变主意了,原本不是要赶臣走吗?”
兰微霜挑了下眉:“当时是你自己主动提出要回北境,朕只是答应了你、之后不许你再改主意而已,怎么就成了朕要赶你走了?”
“就是陛下要赶臣走,臣后来都说不走了,陛下不是不答应吗。”谢淮清笑着说,“在西南接到陛下的信时,臣反复看了好些遍好些天,就怕是臣日思夜想出了癔症、领会错了陛下的意思,后来书信往来也不敢问,担心不在陛下身边,问多了反倒让陛下又改了主意。”
闻言,兰微霜心绪复杂。
他垂眼看向谢淮清搂在他腰间的手,抬起自己的手轻轻覆上去,旋即便被谢淮清手腕一动、反而握住了。
“陛下……”谢淮清又亲了亲兰微霜的颈侧。
兰微霜对他道:“不会再变了,你不用担心。”
谢淮清怔了片刻,然后笑说:“好。”
兰微霜不禁心下更软。
兰微霜一心软,当晚就由着谢淮清为所欲为地“犯上作乱”了。
分开了大半年,谢淮清比当初第一次那晚还放肆,直接把兰微霜做得铁石心肠、发誓再也不对谢淮清心软了——这家伙根本不会委屈他自己,用不着心疼!
不过放肆归放肆,这回谢淮清注意的细节也比上回多。而且大抵是上次在冬日,此番在夏日没那么容易着凉,做完后兰微霜除了乏倦之外,没有发烧或是其他生病的迹象。
就是累,累得翌日早膳都没吃,午膳时间也昏昏欲睡。
用膳后散步消食,走了一刻钟,兰微霜就直接在路过的水亭下长榻上午歇了。
谢淮清坐在他身侧,持着扇不紧不慢地给兰微霜扇风,嘴里说着:“臣的罪过。”
兰微霜阖着眼,懒洋洋道:“但毫无悔过之心。”
“陛下,难得吃上珍馐的人,难免狼吞虎咽了些,若是天天都能吃上,自然就渐渐知道克制了。”谢淮清有条不紊地说。
兰微霜睁开眼,挑了下眉,好整以暇地回:“谢将军的意思是,吃多了就腻了?”
“……”谢淮清轻咳一声,“陛下莫要曲解臣,臣嘴笨,又多愁善感,一不小心就要患得患失、顾影自怜,届时陛下又要心疼了。”
兰微霜顿了顿:“……”
他就说不用心疼谢淮清。
兰微霜重新闭上眼睛,继续午睡,不和这“笨嘴拙舌”的谢大将军辩了。
谢淮清看着他的睡颜,轻声失笑。
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就出兵讨伐金国一事的计划,叫上了丞相谢照古一起,想要找兰微霜禀报。
来到避暑行宫后,还未及荷风殿,他们就已经看到了水亭下的兰微霜和谢淮清。
只有他们陛下和谢大将军在,陛下身边的大太监等宫人侍卫都没有跟着一起,不过有谢大将军在,倒也的确不用担心陛下的安危。
陛下似乎在歇息,谢大将军在侧给他打扇——对于这一幕,谢照古和两个尚书很淡定,下意识以为是兰微霜出于敲打或是什么意图故意叫来了谢淮清伺候。
然而紧接着,三人就看到谢淮清朝兰微霜靠近,竟是在他们陛下的脸上亲了一下!
亲了一下!
虽然一触即分,他们陛下似乎睡熟了根本没有反应,而谢淮清紧跟着也坐了回去、一派无事发生过的模样,但是……
谢淮清他乘人不备,乘到陛下身上了!
如此狼子野心、图谋不轨!甚至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
身为谢淮清的亲爹,谢照古想得更多——就算陛下现在没发现,周围也必然有陛下的眼线,等陛下醒了之后自然会知道谢淮清的“野心”,届时等着谢家满门的……
谢照古一个没看路,差点摔一跤,幸好两边的尚书大人下意识扶了他一把。
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看着丞相如此反应,不禁同情。然而他们也很同情自己,怎么偏偏就叫他们看见了!这下可太难办了!
毕竟如今伐金的仗还需要谢淮清去领兵,虽然大夏不是没有其他将领可用,可都不如谢淮清合适,而且战事在前突然换将是大忌,突然惩处镇北大将军更是动摇军心、惹人非议之举,刚刚归顺的姜国说不定都会不老实起来。
眼下并不是惩处谢淮清这个大将军的好时机,可若是不惩处,陛下多危险!而且任由谢淮清继续领兵伐金的话,他的野心怕是会被养得更大!
谢照古和两个尚书面带愁容地看着水亭方向,他们距离亭子并不远了,此时踌躇不前、很是难做。更不巧的是,水亭下的谢淮清似是听到了动静,回过头看过来了!
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提了口气。
又见谢淮清起身,遥遥对他们作了一揖,很是懂礼数的样子,似乎全然不觉刚才所为会被看见、有何不妥。
谢照古心想,这个贼胆包天的逆子!
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更加愁苦——定国公、谢大将军,谢淮清他这是在威胁吧!明晃晃的威胁啊!
必是觉得他们纵然看到了,也不敢跟陛下告状!甚至是觉得即便陛下知道了,他谢淮清也不畏惧!
毕竟现在大家都知道了,他们陛下是个明君,肯定不会再随心所欲、不顾后果地砍脑袋,纵然能杀谢淮清,也不会杀。
明君难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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