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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幕并不为罗非白或者李二所见,因为两人都是背对着古井跟药圃那边,忙碌于找东西。
不过罗非白看不到这人从古井冒头的样子,却看到天井月光照映在黑棕色百子柜上的人影——她自己的影子边上后头多了一个人影。
速度很快,直接朝着她后背.....手中且握有一个并不属于手掌的物件轮廓黑影。
是锋利的刀锋。
乍一看,它宛若已经到了身后,因为百子柜上的阴影是挨着的,如同就在她身后挨着,而且身影扩大。
然,距离十几步的时候,提刀刺罗非白后背心的井下黑影就听到了动静——来自上面。
瓦片微动,似被靴子踩踏,裂开了。
声响像是小小的炮竹闷在罩子里,但终究是出了声响。
那黑影猛然抬头,且身体同时迅疾后退。
从屋顶蛰伏着的江沉白已经跳下,且拔出腰刀跳劈。
刀锋劈空,但落地后立即追上前一步从下往上将差役腰刀斜挑。
同时厉喝。
“李二!”
铿!
那黑影身手了得,竟对紧跟着来对着胸腹的挑刺刀锋下了腕力。
匕首尖端劈在刀锋上,刀锋被格挡开来,那人一个闪身走位,看似后退,其实是绕开江沉白的攻击范围。
此时,江沉白脸色已经变了,手腕感受到刀锋被格挡后传来的颤抖,微微酥麻,想要追袭已经来不及了,那人已经走位迅扑向自己的目标。
百子柜前,罗非白刚转身,衣袖飘摆间抬眸,在月光下瞧见了黑影的真容。
矮,瘦,宛若十四岁的孩童身形,但五官丑陋阴刻,还有脸颊上还有一块暗疤十分醒目。
他是凶狠的,歹毒的,也是鬼祟的。
本是藏匿在见不得光的隐晦人,真暴露出来了也未必减少可怖感,反而因为那凌厉的身手别于赵乡役或者柳张这些人。
杀气,这人身上是带着残杀血腥气的。
罗非白眼底似吞月光,身体站在原地,没退。
后头江沉白追着这人,但似乎差了一些些.....
就在此时。
那边在客房内翻找东西的李二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大惊,强壮的身体立即如同山虎跃出,一出门口就瞧见自家兄弟跟那人影激斗过招的一幕。
拔刀。
横刀立马一刀劈。
没有任何技术,但身体之强横也是一般人比不上的。
李二挡在了罗非白前面,狠狠劈砍对方。
那人脸色一变,脸上肌肉抽动,显得那暗疤特别明显,加上江沉白从后面袭来,于是迅速反身。
“哪里走!”
江沉白跟李二联手追击,那人却是一脚踩跃上放置器具的桌台,借着桌台再一掠起,直接跳到了屋顶之上,瓦片裂了好几块,且连贯反应,不断发出脆响,他往后一蹬。
瓦片哗啦啦飞射下,将要跳上去追击的江沉白拦下。
屋顶,那人几个狂奔,正要从屋顶跳下,再从四下无人的街道逃走,结果.....
“射!”
附近埋伏的两位弓箭手将弓箭咻咻发射,这人大骇,措不及防中了一箭,从屋顶跳落进入巷子,附近埋伏的差役扑袭而上,眼看着就要将他瓮中捉鳖。
巷子封锁,他腹部中箭,血水流出,瞧着被封锁的巷子跟涌来的差役,跟听到后头屋顶有江沉白追来的动静。
上天入地无门?
他脸上的肌肉不断扭曲着。
在最后一刹。
屋顶的江沉白忽听到巷中传出几声尖叫。
嗯?好像衙门里的弟兄。
不好!
江沉白飞快闪出屋顶边沿往下面困住人的巷子一看,只瞧见捂着口鼻尖叫的兄弟们相继倒地,而一个黑影迅速冲破封锁,朝着城中河道疾奔。
江沉白在屋顶不断狂奔追赶,然而....
哗啦!
那人跳下河道,身体在水面咕噜冒泡中很快消失不见。
江沉白追了一会,发现毫无踪迹,倒是惊动了城中百姓,不少人点灯起夜,但不敢胡乱开窗,只窸窸窣窣闹腾着,江沉白目光扫过这些区域,没有发现那人从水下出来潜入城中的任何踪迹,而阜城可不小,这放眼一看都是房子,阡陌巷道跟街路纵横,根本分不清路径。
他也只能在月下踩着屋顶瓦片面露暗恨。
这都能让人跑了!
这如何跟大人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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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药铺大门打开,举着火把的几个差役跟城楼借调来的弓箭手疾步进入,看到罗非白无恙且身边有李二守着才算松口气。
“大人!”
众人行礼,罗非白挥袖让他们免礼,得知巷子那边突发情况,微微皱眉。
她有预感,人追不到了。
至少今夜追不到。
“看来他会毒。”
会毒?
李二等人吃惊后又恍然。
“大人,这人就是杀害张家七口人的凶手?还是今夜特地埋伏在这伏杀您的刺客?”
李二还是不够敏锐,不然就能从今夜的一些行动乃至罗非白之前特地在这对他说的话推敲出真相了——罗非白显然早就知道这人躲在永安药铺内,而且
罗非白:“应该是前者。”
“大人,之前您让李二回来知会我等安排今夜的袭击,可是在药店中就得知真相?”
“并未。”
之前事急从权,她也不会跟下属解释缘由,现在都尘埃落定了,江沉白带队出去继续追捕,剩下这些要么要保护她,要么得稳住衙门跟永安药铺,是有些人在的。
一时间永安药铺在火把的照耀下显得灯火通明。
天井之下尤显得热闹。
只是差役们还带着刚刚抓捕失败的颓靡,气氛有点凝重。
“大人洞察先机,是我无能。”
忠厚魁梧的差役老王是返聘回来的,当年也是老县令的左膀右臂,后来张柳二人嘴脸可怖,相继欺压这些老一辈的差役,逼得他们一个个丢了差事或者不得不自己离开衙门,如今在张叔跟江沉白找回后经罗非白审查后重新启用,他人到中年,沉稳踏实,今夜第一次领差事办,结果如此,他十分愧疚。
“逃了就逃了,至少证明他是下药的真凶。”
罗非白对此人逃走也只有遗憾,谈不上多恼怒,毕竟她对小县城的衙门差役人数跟武力有数,为了稳妥还调了城楼弓箭手,但她判断不了躲藏那人的实力。
谁能想到藏在药铺的鬼祟凶手竟有比肩江湖好手的能力,且秘□□药暗器。
李二:“之前您说张家七人曾经被人长期下药,想要慢慢毒杀,后来突然加重毒素一举击杀....就是这人干的?他一直住在永安药铺里面?!那之前也无人知?”
罗非白:“张家人知不知道未可知,但外人应该不知道。”
“谁能想到有人躲在这。”
她走到古井边往下看,手指也勾了那绞盘上的绳子看,似乎看到了什么,得了肯定,面露微微的讥诮。
李二跟老王疑惑,也往下看,震惊不已,也没克制,“我的天!下面有门?!”
废弃的古井底部淤泥堆积,原本黄昏那会看不分明的底部因为火把往下照耀,现在看分明了许多——至少看到了底下有一扇暗门。
“大人,您傍晚那会就知道有人藏在井底?”
罗非白也不吝教导这些平日需要外出查案的差役,免得事事都得她来调查。
单只有江沉白一人有查案能力,最后累的也是她。
她道:“去看药圃中的草药。”
老王过去看了,很快察觉到了,而李二在其提醒下,不等老王阻止,二话不说伸出爪子,手指摸过一些草药的采割缺口,指腹沾到一些粘液,“啊?被割取了,但不是从前,是最近两日采割留下的,所以割口还有粘液?”
他好兴奋啊,觉得自己又学到了。
老王脸都黑了,到边上可用的另一口井提水让这人洗净手。
罗非白:“如果那是毒药,你已经死了。”
李二:“!”
幸好不是毒药,不过还是洗干净为好。
罗非白对李二也是无奈,按了下太阳穴,缓声道:“都这么多年了,淤泥始终湿润,说明这第一口也就是旧井下面还是有水路可用的,常有水液渗出,若是堵塞,疏通也就是了,怎么也比重开一口水井来的合算且方便一些,但张荣不仅重新开井,还特地找的外面班底,问过附近邻里,五年前是重新开井的年份,按理说是一笔大额支出,但这张荣的账本上对其他收支记录十分清楚,堪称锱铢必较,然而上面完全没有这一笔记录,说明这次开工本身就不寻常,也绝不是普通的开井,他不欲留下痕迹让后人探查。”
现在可以确定张荣是肯定知道这人来历的。
“想来就是借着开新井的动静在废井下面做了其他工程。”
“傍晚那会我瞧着这口废井绞盘枢纽已经堵死,陈年不用,然而上面的绳子却是有常用磨损的痕迹,井口边缘也有被绳子剐蹭的痕迹,别的地方青苔密布,唯独那一处青苔较少,说明有人用绳子在这口废井中频繁出入,还用了药圃中的草药。”
“综合这些,可以猜出废井之下可能有暗门,亦用容人藏身的暗室,而且,这人还在药铺之中。”
别的不用多说,从账本中推敲出破绽后,她既双管齐下,一边调动人马悄悄埋伏永安药铺,让江沉白悄悄躲在屋那些话刺激此人,让其以为若不杀罗非白,他既会暴露,也会失去藏身之所,索性歹意起,趁着罗非白无人庇护而袭击她。
可惜在他钻出井的那一刻就被屋顶的江沉白瞧见了。
“大人之所以不直接让我们包围此地下井抓人,也是怕井下有其他暗道出口,打草惊蛇下会让其逃走,索性以自己为诱饵勾着这人自己爬出井来自投罗网。”
老王恍然大悟,越发愧疚是自己这些人不够厉害,大人亲自冒险,都如此布置了还让人跑了。
正好此时江沉白带人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枚断箭。
“那人在金街的河道边上出来了,断箭而逃,但那边杂乱,我们追踪不到他逃去了哪里,大人,接下来该如何?”
江沉白不急着领罪,只想着尽快弥补过失。
“你的刀给我看看。”
江沉白惊讶,拿起腰刀,却发现腰刀刀尖竟有了缺口。
他想起之前第一回合交手,对方既用匕首就能格挡他的腰刀,当时就有铿锵一声。
好厉害的兵器。
江沉白若有所思:“那人的匕首不是凡品,会毒,又擅水性,身手也好,若不是江湖杀手,就是穷凶极恶的匪徒,这样的人一定是有些来历的,也在很多年前经张荣特地修古井庇护.....”
都不敢远走天涯隐匿民间,非要在这古井下面躲着,可不像是一般的逃犯。
罗非白:“这人一定有案底,被朝廷追查,且以其手段,一出手必是大案,是个还在被朝廷刑部侦缉追查的重犯,但我奇怪张荣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帮他....”
“一箱黄金,办这样大的两个差事恐怕不够。”
又是藏匿朝廷重犯,又是杀县令,区区一个药铺掌柜可没这能耐跟胆子。
这背后,水可不是一般的深,远不是张家七口灭门案可以收尾的程度,而且跟温县令之死牵扯的程度也比他们想的深。
“下井吧。”
要知道这人身份,才可以去追查源头,知道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惊天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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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不该让罗非白亲自下去冒险,但旁人也不确定他们能从下面看出一些线索来,于是挑选六个机敏能干的差役一起,江沉白跟李二也在,老王在上面坐镇。
绳子悬挂放人落下,到了井底才发现那暗门其实不是什么机关之术,只是涂抹了黑灰石泥的木门,不管是白日还是夜里,这木门跟井底一色,旁人根本看不清虚实。
而木门出入推拉即可。
门后,是一个不大不小类似地窖的暗室,里面既有休憩之地,也有桌椅板凳,还有吃饭所用的家伙,甚至还有烧火炉子,不过放烟之地未曾对着外面水井口,不然跟自报家门没什么区别,是往曾经的水脉放的,口子那还沉积了不少烟灰。
“到的确是个很不错的藏匿之所。”
这里有很重的生活痕迹,多年隐匿留下的东西也不少,当然,里面也有不少药材,其中这人的烧火炉子并不是为了吃食,似是熬药所用。
“那些药圃中的草药是给他用的?”江沉白在这看到了一些草药碎渣,有些惊讶,罗非白却并不吃惊,她之前查看药圃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
“那些草药都是用于止血以及修复骨伤,在账本里面其实并没有对它们的过度需求,买的人也不多,种植这些草药只是为了供给此人使用,却又不为外人所知,可见这些草药是比较特效的药方所用——此人有内伤,可能是在当年抓捕途中受的伤势,且伤势很重,养了这么多年还没好,为了避免暴露,张荣才不得不在店内自己种植,还用药铺生意做幌子糊弄过去。”
但账本跟药店抓药方子都是记录,有没有人需求,罗非白翻了翻就知道了。
至于她是怎么用两个时辰就内翻完那么多的方子跟账本的,江沉白等人就没法评价了,毕竟读书人的事谁知道呢。
只是,江沉白隐隐确定一件事——自家大人恐怕对药材是有些了解的。
她懂的也太多了,一个进士这么厉害吗?
“此人体貌我们已经瞧见,若是重犯,且还受过重伤,是不是可以回去翻旧案宗查实?也许问问张叔就知道了。”
众人对于翻出此人身份还是比较自信的,而罗非白初来乍到,对这些旧案宗不可能全然清楚,所以对此不予评价,只认真查找可用的线索,过了一会,李二翻出了一个药瓶。
“大人,是砒霜!不过还有一些药瓶,不知道干嘛用的。”
罗非白嗯了一声,却从衣柜中翻出了一个布囊,从里面找到了....夜行衣,以及其他几个小瓶药物,未知药效,还有一条棉布面巾。
并不新,像是用了很多年,用了很多次。
“这是什么?怎么觉得这人是个贼头?”
偷盗之人?
偷盗为求财,这人底子那么深,是因为巨财才引发这些连锁案件吗?
罗非白拿起那面巾看了一会,“这个,你说是不是蒙面的?”
她比对了下。
江沉白看了看,“太小了,好像不像,倒像是捂脸的,捂脸?”
偷盗的人不需要准备给人捂脸的面巾,真遇上人,逼急了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何况这人狠毒,哪里会只捂人制住就了事的。
恐怕....
罗非白打开药瓶看了看,也没嗅。
“估计是迷药。”
“这人以前干什么不知道,但在这几年惯于潜行夜伏迷晕人。”
这什么人啊,若是被朝廷缉拿的重犯,有了藏身之地苟延残喘,难道还敢外出犯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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