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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一旦想出了绝佳的诡计,可能就觉得天衣无缝了,在执行时也未必绝对谨慎。


    而这些小小的纰漏就是案件调查之中可以攻略的破绽。


    “也可能是对方生怕毒不死温叔。”


    “竟然在所有器具上都加了东西。”


    木器是长久熬煮沁入毒液的,石器却也没闲着,比如捣药的药臼内壁就涂抹了一层药蜡。


    “它们并不属这些药物本身的药性,在捣药掺杂在药材中,又在熬煮中混入了药汁,药汁已被温叔服下,留下的药渣并不存在多少毒性,哪怕查出了一些毒性,因为药材跟药方没有问题,查不出痕迹,最后也不能作为证据怀疑永安药铺。”


    谁会想到这些药器会有问题呢,查案的第一反应就是查药方跟药材。


    “现在已经能串联起来了,大人。”江沉白等人兴奋无比,而罗非白喝完茶,放下杯子。


    “让书吏等人来记录跟留证,得立案,也得去一趟永安药铺。”


    要离开时,院门打开,罗非白正要出去,骤瞧见门外来了一行人。


    不管身后那些人如何惊讶,罗非白不露声色打量来着,尤其最前那人。


    来的是张族长等张家人,最前面那人走到门外,撩衣摆跪下了。


    “大人,小民张信礼,前来投案。”


    “永安一案是我做的,跟我父亲无关。”


    他投案后,红着眼,磕头在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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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近住户不少,瞧见这一幕俱是哗然,议论不休。


    张族长上前说一大早张信礼就找到了他们,说是要认罪,他们震惊不已,但张信礼只说一切都是他干的,跟张作谷无关....


    这能怎么说?


    他们也只能把人送来,但去了衙门才知道罗非白不在,倒是被告知他们来了温家。


    于是就在温家这边投案了。


    大庭广众的,这张信礼趴跪在地上,罗非白正在温家门槛上居高临下瞧着此人,眼神跟神色过于平静,旁人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你认的只是永安药铺七口命案的罪?”


    张信礼一愣,抬头看着罗非白,面露迷茫,“自然,我父亲犯的不就是这个案子吗?”


    这听着怎么像是给父亲顶罪来了?


    周遭百姓议论纷纷,因为前几天还有江河跟陈生的事,如今百姓对父子孝道颇有议论,瞧见又一个疑似被亲父连累的儿子,不免多说几句。


    江沉白皱眉,他一开始就怀疑此人,不全然认为这人顶罪,但也不明白这个罪一样是大罪,要问斩的,这人为何认?


    良心发作?不愿意连累老父亲?


    “既认罪,那就先带回去下狱,等本官归来既细查。”


    罗非白没有急着回去查这人,让人带回去关着先,继续下面的行程。


    张族长有些纳闷,但被一起喊上了。


    “我?我也得去?”


    能不去吗?


    那死了七口人的地方,想想都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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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不想去,张族长也被拽上了,一路如丧考妣。


    永安药铺已关停三个月了,大门紧闭,门口贴着条子,就连街上路过的人,但凡本地的都避让一些,不愿意过店门。


    门一开,一关。


    黄昏时的微光既藏在了门外,窗口昏黄,因为常年熬药起药气而熏出了一些附着物而显得微脏的窗柩紧闭,往日热闹的抓药问诊景象不复存在。


    空气里有着浓烈的药味,但又夹带了一些奇怪的异味。


    是人死后三日腐烂的气味久久不散吗,还是冤魂留连人间等着大开杀戒的阴气呢?


    亦或者,只是生者对凶杀之地发自内心的恐怖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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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好是黄昏,不是晚上,有点吓人啊。”


    李二嘟囔着,亦步亦趋。


    张族长则是有些哆嗦了,努力靠近罗非白,却又被江沉白拉开一些。


    这人干嘛呢?


    大人又不是大姑娘,还怕我占便宜?


    张族长无语,只能保持适当距离,小心说着永安药铺的情况。


    “其实这里也只有张作谷还敢来,他胆子也是大,以前我还问他是不是真不怕,他说自己从小跟张荣熟,跟着长大的,年轻时天天蹭饭,没什么好怕的,其实我总觉得如果一个人真的谋害了兄长一家,多少得有点畏惧之心吧。”


    他也不算是为张作谷说话,只是觉得这不符人心。


    得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恶徒会在灭人满门后还敢几次出入现场?


    江沉白扯扯嘴角,不管是不是张作谷杀的人,怕不怕,反正有那一箱子黄金,再怕也得来。


    巨富壮人胆。


    “没想到凶手是张信礼,这谁能想到....”


    张族长念念叨叨,因为他不念的话,这里一片死寂,可是真吓人啊。


    “前面,就那,那饭桌....我那天带着邻里跟着差役们闯入,那味道,天呐....场面也吓人得很。”


    因是冬日,其实气味出来了,但腐烂现象并未明显,然他们害怕的不是腐烂,而是七人口吐白沫中毒而亡的景象....


    都过了这么久,张作谷也来过,未知有没有旁人进来,但起初柳张两人就没打算让这个案子真相大白,自然不会让下属保留这里的痕迹,于是满地的脚印,连物件都是胡乱搜查且移动的。


    “可能也有些被顺走了。”江沉白没有替那些不堪的往日同僚掩藏的意思,自嘲道:“他们那被搜出的身家,也不全是来自下三行的孝敬,也有是从案子中得到的,一些苦主若是没有说得上话的家人或者亲戚,这家中物件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张族长也知道这种事,但江沉白能说,他不能,只能尴尬笑笑,倒是罗非白绕着桌子跟地上的污秽走了几步,又看着明显奇怪空荡了一些的装饰柜,不置可否。


    “这家格局倒是有点特别。”


    “是特别,其实永安药铺在张荣祖辈是辉煌过的,当时还是咱们县城第一家药铺,自高祖定天下,结束群雄逐鹿的战乱期,那老太爷就创立了永安药铺,趁着时局跟手头财货定下了这里一大片地皮,所见屋舍也很宽敞,大抵因为药铺所需,又分了好几块,后院不说,前院是店铺,中院是厨房,但更多的地方还是用于熬药,晒药等药材处置,也有用于安置急病重病的患者的客房,您看这整体院落可比三进院子了吧,可是气派。”


    药材?


    江沉白快步撩开竹帘,因有天井,往上黄昏光晕落下,这一块区域说是晒药之地,实则更像是一大块药圃,既有种植一些常用药物的土地,也有两个水井,边上一些处置药材的器具不胜枚举,什么药碾子、研钵等等。


    因为此前知道张荣毒杀温县令的法子在这些器具上,江李二人尤其在意这些器具,小心查看,想要找到一些线索,也得去库房翻一翻有没有遗留的罪证。


    但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即便有什么罪证,也处理干净了吧,这伙人又不是傻子。


    罗非白没有阻止两人的翻找,她只多看了几眼那些药圃,面露惊讶问张族长。


    “我以为如今少有医家种植草药的,毕竟大多数医者都认为山中自然所生的草药更为有效,不仅种植,还在家中种植,不奇怪吗?”


    罗非白还看得出


    张族长又不懂这个,以前虽也纳闷,但没仔细当回事,“他这我也算常来,只是躲在前面店铺,很少来这,我记得最早以前没有这东西,起码在张荣接手之前,这里不是现在这样,前两年来看到了,那时的确纳闷,我也问了张荣。”


    “他那会跟我说这些因为外面时局不稳,老有打仗跟难民的事,那些采药人四散飘零,好几次都断了药材的供给,不得已之下,他只能在家里开辟小小药圃,种了一些好养且消耗最大的一些草药,比如止血等用,他说了一些,我也不懂,但看着这草药长得挺好,倒是比其他药圃多了些优势。”


    这时李二找不出什么线索,有点泄气,到了这边摸索,嘟囔了一句:“那张荣这么厉害?我去过其他药店,别家可没人会这个啊,他也没对外宣传?”


    这狗贼是这么内敛低调的人?


    为了图钱都敢毒杀县太爷了,不奇怪吗?


    该不会那些器具上的毒药就是来自这些药草吧。


    当着张族长的面,李二没有大嘴巴说出这个怀疑,只是看向罗非白,想得到她的肯定。


    结果罗非白反而蹲在药圃边上瞧着长得极好,甚至被割取了一茬一茬的一些草药,再瞧着围着药铺的篱笆陈旧痕迹,微微判断这里设立的时间大抵在三年前。


    但这些药草可并不是纯用于止血吧。


    虽昏暗,也能看清跟前一株草药的割断根茎上暗绿的封口。


    “是滇州。”


    李二跟张族长看向她。


    罗非白起身,拍拍手。


    “这种培育之法不是所有医师都会的,他应当从滇州那边认识的一些医者那得知,听说那边从百年前就有药圃培育之法,传承久远。”


    “他养得这么好,教他的滇边医者恐怕也是名家之身。”


    这倒不是人人知晓之事,还是大人博闻强识啊。


    “战败而受降,滇州为蛮人侵占,后来瘟疫,滇边之地浮尸遍野,人才四散凋零,最有名的那些名医原宿破家灭门的不在少数,估计这种培育方法当世也没多少人知道了,也是可惜。”


    张族长也是有些见识的人,对此十分惋惜。


    “这里为何两口井?”罗非白一早就看到了,但瞧着一口废弃斑驳,另一口干净一些,且有常用痕迹,猜测并非两口齐用,但有两口井还是蛮稀奇的。


    “本来只有一口,后来说是不知为何堵塞了,碍于药店每日繁忙,得废大量水熬药,张荣不得不花大价钱找人重新钻井取用,听说找的还是外地的大师傅,技艺娴熟,没用多久就把井开好了,不耽误太多生意。”


    罗非白站在废井前面,往下看。


    井底很深,淤泥沉积,昏暗不明,但看着废弃很久了,绞盘绳子这些都还在。


    “大人,您看这个。”


    江沉白提醒下,罗非白既在陈放干药材的药库地窖中发现了被江沉白大开的暗室。


    里面,空无一物。


    “所有的东西都被人取走了。而且这里还留下脚印,也有翻找的痕迹,估计是张作谷几次翻找,也发现过这个暗室,但东西是不是被他拿走,不清楚,这个架子上有一个箱子陈放的灰尘印。”


    罗非白看了一眼,指着边上被灰尘显现出来的另两个长方印记。


    “这里应该还有个盒子跟小册子,也许张荣跟张翼之一样,都留有一些自保的好习惯,可惜,都被那人拿走了。”


    江沉白皱眉,那就任何线索就找不到了?


    “若是只立案,哪怕以那些器具作为证据指证了永安药铺,都灭门了,也查不出任何线索,最终的调查路径也只剩下张翼之跟那个还没被抓到的幕后之人了。”


    这实在不是一个好消息。


    罗非白环顾这个地窖,翻看一些药材,也不知在盘算什么,过了一会。


    “查不出什么了,但这家店的所有账目跟记事册子都得带走,我得翻翻。”


    “是。”


    走出永安药铺的台阶后,罗非白随手握着一本小册子,回头看了一眼店铺门匾,眼底中最后一道黄昏的微光也淡去了。


    而在远处的巷口,一个骑马的人影一动不动站在那,瞧着他们,同样被黑暗吞没。


    在罗非白离开后,夜幕降临,永安药铺被重新封条关闭。


    也不知多久,诸家门户皆关闭睡去,一时街上寂静。


    午夜时分。


    后院那边......一个黑影利落翻墙而入,且小心窥探被月光笼罩的院子,再摸到后院小门,小心挪移门栓,把外面等着的人放进来。


    翻墙是一个人,放进来的是另一个人。


    一个高大魁梧跟山熊一样,一个消瘦单薄。


    “大人,现在可以说您为什么大晚上要来做贼了吗?”


    李二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罗非白觉得这人实在不会说话,怎么就做贼了?


    “我是来查案的。”她也压着声音,一边小心走过后院小道。


    李二:“查啥?这里有证据?为什么非得是晚上啊,而且您之前离开这家店后就去了对面的酒肆二楼藏着,非要在那翻看那些账目,是有发现了吗?”


    “有些吧,我怀疑张荣藏了秘密,可以指证那些人的证据还在这家店内,但是我总觉得这家店被那幕后之人给盯上了,未免打草惊蛇,只能偷偷前来寻找,别耽误时间了,你去那边,我在这边。”


    李二有些忧虑,“您一个人,不会有危险吧。”


    罗非白:“都潜藏进来了,这里也没别人,能有什么危险?”


    李二一想也是,“那我不走远,咱们慢慢搜,对了,您要找什么东西?”


    “药书,或者药方类的,他要把记事隐秘藏在这些纸张中才算保险,那人应该还没找到这个。”


    “好。”


    李二有了目标就开始认真寻找,而罗非白也在药圃左侧古旧百子柜上翻找。


    毕竟里面未必只装着了一些药材,也可能藏了药方。


    她仔细翻找着....李二话多,偶尔问她关于这个案子的事,很快就提到了一家七口到底是怎么被毒杀的。


    “是不是那些草药啊?会不会他们不小心把草药嫁进了食物里面?我看那张信礼可疑得很。”


    “不,我查过,那张信礼并不在药店用餐,甚至在药店待的时间也少,听邻人说起,他似乎主要负责药材采买之事,在店内待的时间有限。”


    “啊?那岂不是说他不是真凶?”


    “不一定,反正这个下药的人....一定是一直待在这家店里的,奇怪那段时间有病人常住于此?”


    “啊?这家店还有别人?”


    李二惊讶,罗非白只说不确定,“江沉白已经去查了,相信很快就能得到答案,一旦无病人居住,那在之前,这家店内就一定有别人藏着,暗中谋害了张荣七人,到时候就得派大量人马彻查此地,掘地三尺了。”


    罗非白嘴上说着,一边继续拉百子柜。


    却不知.....


    古井之一,那口废井之下慢慢钻出了一个人头,就这么盯着她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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