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他这样的修为本不应该做梦的。谢弃云已经说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未曾有过梦了,除了刚刚出世那段虚弱的时期外他几乎没有沉入梦境过。那些人族所言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对他来说更是虚无。
可即便是这样,刚才他却切切实实的做了一个梦。
昨晚和殷鹤在客栈里的场景出现在梦境之中,他化为龙身,只是缠绕着殷鹤时却有些衣衫不整。
鸦黑的发丝披散在腰后,因为被龙尾圈环,微微拂过了他龙鳞之上,竟带起一丝痒意来。
梦里的青年完全被白龙.禁.锢.,只是并非是昏沉的睡着,而是半梦半醒,扬起被龙鳞刮伤的脸颊,那双倔犟漂亮的凤眸之中清晰的映出了他的竖瞳。
殷鹤惊喜地眼瞳乍亮,像是看到什么极为喜欢的东西一样笑了起来,谢弃云清楚的记得他唇角下的梨涡,浅浅的,叫他忍不住用尾稍触碰了一下。即使是殷鹤因为不适而皱眉也没有收回。
.悖.乱.的梦境之中,眼前的青年就像是祭品,身处在应龙的祭坛之中却丝毫不知道危险就在身边。
他将二徒弟当成了——独属于他的所有物。
谢弃云微微阖眸,在醒来之后还有些皱眉,只因为他确实是梦中那般本性。
悬剑峰的剑尊是修真界第一人,所有人映像之中的他总是高高在上,无.欲.无求。可却无人知道他的真身就是龙。
而龙的本性就是贪婪的。
他装作人已经太久,淡漠面孔下甚至能分出一丝耐心来指点弟子。即使是他心中清楚自己当初救秦镜之和燕骁也只是为了培养对手。
他已经很少遇到能唤醒他本性的人了,而这种本性的浮现却和谢弃云以往暴戾的杀戮并不一样,是另一种……从未体会的陌生感受,叫他向来冷彻的身体之中竟然有些烧灼。
殷鹤完全不知道系统先生梦中的事情,在看完比试之后果不其然见到秦镜之赢了,不由有些无趣。
行吧,天命之子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样,不过也不知道秦镜之和燕骁对上会是谁赢?
他有些好奇如果燕骁下午赢了后会如何,只是在中午比试完,悬剑峰的其他弟子都三三两两的闭目体会观剑感悟时殷鹤却没有看到人。
也不知道秦镜之去哪儿了,他抬头看了眼就抛在了脑后,打算去外面走走。
他脸上受伤之后来来往往好多人偷看他,看的殷鹤一阵烦躁,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日光照的,他眼睛也有点难受,这时候干脆站起身来。
旁边文陆见他起来,下意识地想要张口但又不悦的闭上了嘴。
算了,他拦殷鹤做什么,反正他等一会儿就回来了,反倒是自己多管闲事。
殷鹤顺着玄武陆台旁边走过去,边走边看了看路边的野花。玉寰城别的不多,就是花多,满城都是花,这会儿中午太阳出来香的要命。
不过一众香味中,刚好却窜出来一股淡淡的米香。
他鼻子动了动,走到河岸边时就闻到了糖糕的味道。见周围来往的剑修都没有兴趣吃甜点,干脆走过去买了两个。谁知道在付完钱等待的时候,却看到了秦镜之的身影。
比试完就消失的人这时候脸色难看,额头上冷汗津津的靠在巷子尽头。要不是殷鹤多看了眼都没有发现那里有人。
那伪君子在哪儿做什么?
他心里有些好奇,怔了一下就被摊主叫回神来。
“公子,好了。”
“二十个铜板。”
刚刚准备拿灵石付钱的殷鹤:……
秦镜之也发现了巷子口的殷鹤,他比试之前已经吃了清心丹,只是却没想到这次毒发汹涌没有压制住,因此才没有出现在人前,而是在小巷子里调息等着毒症过去。
他也有些意外会在这里碰到殷鹤。
巷子口卖糖糕的只是个凡人,秦镜之瞥了一眼,克制着青紫的右手,走了过去。
“什么事?”
他还以为殷鹤是来找他的。
殷鹤:……
虽然不是来找秦镜之的,但是他现在确实遇见了困难,不由轻咳了声。
“一个灵石,我换你一些铜板。”
他出来的时候从来不带凡俗的财物,毕竟修士大多数消费都是在坊市之中,殷鹤也没料到在玄武陆台附近卖糕点的会有凡人,在对方做好之后才反应过来。
热气腾腾的糖糕看起来就很劣质,秦镜之皱了一下眉不理解殷鹤为什么会爱吃这个,不过还是给了对方一串铜板。
殷鹤别扭的将灵石塞给他,才将铜板递给对面大爷。
“好了,大爷你数数。”
“多谢公子。”
“觉得好吃下次再来。”
卖糖糕的大爷点了点头,确认无误后收了起来。
殷鹤这才接过糖糕来,只是抬头见到秦镜之脸色难看之后有些奇怪。
“你怎么了?”
不就是换了他几个铜板吗?他也给灵石了啊。至于沉着个脸吗?
他撇了撇嘴,看秦镜之握着剑没有说话,只是打算转身离开,这时候开口。
“等一下。”
心脉的蚀骨痛楚还在折磨着他,叫他连往常惯用的温和都有些维持不住,这时候听见声音后停了下来。
殷鹤捧着糖糕有些不情愿,但是还是分了两块给他。
“算了,给你两个吧,就当是看你帮忙了。”
温热的糖糕落在掌心,秦镜之怔了一下,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向殷鹤。
殷鹤咬了一口,被芬芳的花瓣香气甜的眼睛都亮了,见他不吃还有些疑惑。
“你怎么不吃?”
“凉了就不好吃了。”
秦镜之目光落下,看到糖糕后迟疑了会儿,最终还是尝了口这凡俗的糕点,只是入口甜腻的滋味叫他忍不住皱了下眉,殷鹤却吃的很高兴。
在秦镜之映像中像殷鹤这样出身世家,生来就是宠儿的人不会吃这些凡俗的东西。没想到却会喜欢这个。
过于甜的味道仿佛叫他短暂的忘记了一瞬万虫.噬.咬.的剧痛,秦镜之恍惚了一瞬,想起了秦家。忽然回过神来不动声色的收了手,打量着殷鹤。
他现在的状态不好,任何一个悬剑峰的弟子在这里恐怕都知道,唯独殷鹤没有。这个小傻子恐怕还没有看出来不对。
然而正是因为这样,却叫他微微有些放心下来。跟殷鹤呆在一起总比出去叫人发现强。
自从被师尊收入悬剑峰之后秦镜之在外向来稳重强大,从未在人前显露出弱点,这几乎已经成了他的本能,不能叫人知晓他的致命之处,纵然是师尊也一样。
他虽然仰慕师尊,但是却再也不想过被人抓住命肋的日子。
秦镜之握着剑,面无表情的将刚才的糖糕咽了下去。
殷鹤刚吃完一个准备走出巷子,却发现秦镜之跟着他,不由有些奇怪。
“你跟着我做什么?”
他是准备去茶楼喝茶等着,这伪君子打什么主意?
秦镜之被人发现了藏身之处,担心一个人呆着出事所以才要跟着殷鹤,不过这话他不会说出来,只是笑了一下。
“殷师弟受伤了,我担心师弟一人行动不利,所以才跟着一起。”
燕骁之前得罪了鬼山魔君,对方虽然明里不敢动手,谁知道暗中会不会做什么。他向来谨慎,一件事情也会想出数个后手。
这时候两个人一起总归保险一点,好在他的虚弱期只剩下一柱香就能结束了。
殷鹤要是信秦镜之的话就有鬼了。
担心他遇到危险?傻子才信呢。
这人一向讨厌他,他死了估计对方还会觉得从此他心目中高岭之花的师尊还少了一个污点,怎么可能担心他的安全。
只是他一时也想不透秦镜之的目的。秦镜之身中剧毒的事情书中并没有多说,连他也不清楚这一点,这时候只能无趣的转过身去。
爱跟就跟着吧,他也甩不了对方。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茶楼,李玉溪本来是想要请殷鹤过来的,没想到他是和那位悬剑峰首徒一起来的,不由有些诧异,不是说殷鹤和悬剑峰的关系并不好吗?
他动作微顿了一下,从窗口看着两人进来微微眯了眯眼,若有所思。
进了茶楼后殷鹤就下意识遮了一下日光,不知道怎么回事,他那会儿微微发酸的眼睛出来放松了会儿反倒更不舒服了,坐在茶楼里喝了半个时辰的茶,他揉了下眼睛见没有改善就放弃了。
抬头却奇怪的看见秦镜之闭目坐在包厢里好像是在养神。一直到比试的时间快到了,对方才睁开眼。
殷鹤:……
这人是图什么啊?
秦镜之察觉到身体恢复之后眉梢微动了一下,知道殷鹤全程没发现什么,不由放松了些。
“殷师弟还去陆台吗?”
殷鹤一想到比试的人是燕骁就不想去,只是他到底还是有些好奇比试的结果,纠结了一瞬间后还是站起身来。
燕骁在台下站着,刚来的时候目光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殷鹤时皱了皱眉。他以为殷鹤今天不来看比试了,谁知道在等了会儿后却看到他和秦镜之一起来了。
身穿青衣的修士与红衣剑修走在一起竟然出奇的和谐,叫燕骁看的不由冷哼了声。昨天口气那么.硬.,今天还不是和秦镜之一起来了。
一想到殷鹤口是心非的想看自己比试,燕骁心跳就快了一瞬,忍不住眉梢扬了起来。只是他可不能叫殷鹤觉得自己是在等他,免得这人以为自己多重要。
在两人靠近时燕骁压下上挑的唇角,目光看了殷鹤一眼。
殷鹤:……
殷鹤压根没看他,直接略过了燕骁。
燕骁眯了眯眼,秦镜之忽然开口:“燕师弟来了。”
“殷师弟刚刚陪我去茶馆休息了一会儿。”
燕骁狐疑地看着他,不明白两人关系什么时候那么近了,殷鹤陪他去休息?别以为他不知道秦镜之的凉薄本性。
他不是厌恶殷鹤吗?怎么和他一起?
相比于燕骁单纯因为殷鹤实力低微又娇纵不喜欢对方,秦镜之对殷鹤的情绪更复杂一些,就连他也看不明白。
两人目光相对又分开,燕骁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殷鹤就突然打断。
“评判来了。”
一句话叫两人停下声音,燕骁冷哼了声,飞到了台上,秦镜之也没再说什么。
随着铜鼓声敲响,最后一场比试开始了。
殷鹤虽然不喜欢这两人,但还是认真看了起来,毕竟对于剑修来说每一场斗法都是弥足珍贵的经验。
他一袭红衣惹人注意,即使上了台,台上人目光也不由被闪到。燕骁手持着剑想到三年前败给大师兄的时候挑了下眉,当年是修为上的差距,三年后秦镜之未必会赢他。
果然,在一开始的时候燕骁就压制住了秦镜之,他敏锐的察觉到秦镜之今日的状态并不好,虽然有些疑惑但却没有放过机会。
电光火石间两人交手迅速,秦镜之虽然修为恢复了,但确实状态不如巅峰时,这一丝细微的差距其他人或许不会察觉,但面对面身为对手的燕骁却一定知道。
他脸色微淡,在剧毒褪去后的颤栗感在经脉中残留时动作慢了一刹那,一瞬间便心知——晚了,今日这场比试必定会败。
只是此时输给燕骁他心中到底有些不甘……他本想为师尊拿下第一的。
在剑刃划过时因为角度问题,他目光随着动作迅速掠过台下,只是一瞬间的思绪,在看到他身处劣势时其他人目光紧张,惋惜、兴奋,甚至落井下石……
他本只是无意中一瞥,却冷不丁瞥到了殷鹤。
殷鹤看了半天,只看的眼睛发痒,平常能够半天不眨眼,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就是眼睛红,越揉越是难受,叫他忍不住有些不高兴。
他一脸无语地刚遮了下眼睛,眨去眼睛上的水雾,这时候却突然对上了秦镜之的目光。
两人都怔了一下。
怎、怎么不允许男修眼睛酸吗?
殷鹤皱了下眉,心虚了一瞬后,下意识地凶巴巴瞪回去,却发现秦镜之似乎神色古怪,误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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